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和前任闪婚后 30-40

30-40

    第31章 误听 想找个男大?


    南栀吃完两只泡芙, 解了馋虫,心满意足地专注于喝茶品茗,阿姨送来一只海南黄花梨制成, 体积不小的盒子。


    奶奶接过, 打开雕花精细繁琐的锁扣,递给南栀:“说好的, 这几处房子和地产都过户到你名下, 还有奶奶收藏的一些珠宝,等会儿你和奶奶去房间看。”


    南栀瞧着木盒里醒目的房产证和地产证,迟钝地记起来沪市之前,奶奶曾在微信群里提过。


    “不能拒绝哈,这些是彩礼哦。”说着, 奶奶脸色一变,责备起应淮, “都怪臭小子,这婚结得太仓促了,真是委屈你了, 应该我们提前去贡市, 面见亲家公亲家母,正儿八经下聘礼提亲, 再一起坐下来商量婚期。”


    南栀忙说:“是我着急领证的。”


    不领, 华彩能拿到那么大一笔投资吗?


    “至于双方家长见面……”南栀不由一顿,南万康和蔡淑华可是还不知道她结束了未婚生涯, 她怎么敢这么快让他们见面。


    她半真半假地说:“我爸爸才动了大手术, 身体比较虚,应该没有精神招待爷爷奶奶,等他养一段时间吧。”


    “行, ”奶奶依着她,“我也让人准备了一些补品,到时候你们一起带走,代我们向亲家公亲家母问好。”


    南栀松口气,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栀子想去哪里办婚礼?”奶奶满怀期待,逐一列举,“海岛,森林,草原,雪山脚下,还是教堂?”


    南栀呷了一口金骏眉,险些没被茶汤呛到,急不可耐地推拒:“那个,奶奶,我们不慌……”


    她拒绝得太仓促惊骇,奶奶不由浮出狐疑。


    南栀放下茶盏,急不可耐解释:“我才接管了家里的公司,不知道奶奶清不清楚,公司出现了严重问题,未来一年我的重心都会在公司上,分不了心办婚礼。”


    奶奶得知大孙子领证,详尽调查过她,自然了解她家里面的所有情况。


    奶奶考虑过了,婚礼压根用不着他们糟心,她和糟老头子可以找专业人员全权负责。


    可转念一想,这终归是他俩的婚礼,她还是重之又重的新娘子,哪怕十之八/九的琐事能花钱假手于人,也需要他们花时间去试婚纱,拍婚纱照,以及敲定一些要紧的大方向。


    奶奶迫切想要看到他们的婚礼,但绝不希望办得慌张潦草,让他们留下一丝半毫遗憾。


    “好,你这一年先以事业为重,婚礼我先计划着,明年再办吧。”奶奶松口道。


    南栀堵上心头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甜甜回了个笑。


    奶奶:“华彩这家彩灯公司,我了解过,你第一次经营公司,碰上难题可以让小淮出谋划策,你们是夫妻,要扬长补短,互相帮衬,他经营公司厉害着呢,比他爷爷,爸爸妈妈都强。”


    “好,我知道。”南栀随意应下。


    提及应淮爸妈,南栀抑制不住问出连日来的困惑:“叔……”


    她慌忙改口:“爸爸妈妈呢?”


    无论线上线下,他们一直没有出现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这个儿媳妇太突如其来,犯了他们的忌讳,他们才拒绝现身。


    毕竟在应家这样的豪门眼中,她简直是小门小户,登不得台面。


    奶奶祥和的面色微有变化,难得的不太自然。


    南栀心下一慌,又想到自己是不是触及到了某些不容他人知晓的家族隐秘。


    在贡市,她也算是生长在颇有底子的殷实之家,自幼接触不少市内上层,清楚不少光鲜亮丽的位高权重背后,往往阴影更重,不敢也不能示人。


    “我随便问问,”南栀黑睫轻颤,干巴巴转移话题,“这金骏眉真不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奶奶,我可以讨一些吗?”


    “当然可以,这是我前两年拍的,一共三盒,都是你的了。”奶奶脸上重新浮出柔软浅笑,淡淡品了口普洱。


    将茶盏轻轻放于桌面,奶奶缄默须臾,许是窥破南栀晃荡在心头的各种不安猜测,她缓慢说来:“你别多想,小淮爸爸妈妈不回家不是因为你,他们是不关心小淮。”


    这个回答是南栀无论如何没想到的,天底下还有不关心亲生孩子的父母?


    从出生起,南万康和蔡淑华就对她关怀备至,在外地上学的那几年更是,一天必须开一个小时的视频,唯恐嘘寒问暖少了。


    “他们生下小淮后就各忙各的,没带过他一天,都是我和糟老头子在管,”奶奶重重叹息一声,神情浮出隐隐约约的自责,“他们对小淮去了哪里,回不回沪市,带了谁回来,和谁领证结婚了,都不在意。”


    南栀眼中满是震惊,全然不能理解,抓紧时间问:“为什么啊?”


    奶奶肯定清楚个中缘由,却迟疑片刻:“问小淮吧,他会愿意和你说的。”


    有些话,应该夫妻俩自己说。


    南栀便止住话头,没再问了。


    奶奶又品了一口普洱,自顾自地讲:“小淮从小就表现得很独立,很小就一个人睡,一个人吃饭,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管是我和糟老头子,还是阿姨们想插手,都不行,但我知道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他其实很怕孤独,很黏人,不过只黏特定的人。”


    南栀迟钝地眨了眨眼,心想应淮黏人吗?


    他向来是张狂不羁,我行我素,恍若一只独来独往,自在穿行在广袤原野的孤狼。


    他可不是五二九那一类家犬,怎么会黏人呢?


    但南栀忽地记起曾经在一次沪市罕见的雷暴天气后,应淮一改之前隔三差五来找她一回,漫不经心的谈恋爱态度,从早到晚跟她了好一阵子。


    非要和她一起去听不懂的美术学院上课,去挤排队老长,一度相当嫌弃的食堂,泡原本吐糟过无聊的图书馆。


    晚上还要留她在公寓,用力拥紧,放软嗓音说:“不抱着我们栀栀,闻着你身上的味儿,我睡不着。”


    “悄悄告诉你哦,”奶奶前倾身子凑近南栀,降低音量说,“你别看臭小子平常拽得二五八万,天不怕地不怕,其实胆子特小,怕一个人睡。”


    有一搭没一搭地悠闲聊天,享受完下午茶,南栀被奶奶拉回房间,硬塞了二三十套顶奢珠宝。


    “你换着戴着玩。”奶奶喜爱收集珠宝,给的全是心头好,但一点不心疼,口吻轻松愉悦,似乎恨不得她一天上身一套,一个月不重样。


    不等南栀反应过来,奶奶又从压箱底的海黄匣子中,取出一只满绿的翡翠镯子,拉过她右手,不由分说朝手腕上套。


    沉甸甸的分量陡然挂上腕部,南栀错愕,抬起来仔细打量。


    饶是她对玉石珠宝再外行,也能通过毫无杂质的不俗色泽,估摸其价值不菲。


    “奶奶,这个太贵重了。”南栀想要取下来。


    “贵重什么,不值几个钱,”奶奶见她纤细白嫩,骨感清晰的腕部极具一份浑然天成的古典美,和沉稳大气的翡翠特搭,赶忙制止,“你不戴,奶奶可要生气了。”


    南栀没胆子再摘了。


    那些珠宝由佣人小心翼翼运往南栀和应淮房间,南栀只戴着翡翠镯子,同奶奶下到底楼。


    应淮和爷爷都在客厅,估计是在聊集团要事,爷孙俩的面容一个比一个凝重正经。


    听见脚步声,他们止住交谈,不约而同望去。


    见到奶奶,爷爷冷得堪比数九严冬的面色立马柔和,起身去迎。


    应淮坐在原处没动,淡淡瞧着她。


    南栀还记得他先前诓过自己,恼火地将脑袋偏向别处。


    可一想到奶奶袒露些许的,关于应淮父母的那些话,她又忍不住心软,胡思乱想:没有爸爸妈妈关心在意,亲自陪伴的小孩,一定挺可怜吧。


    他还怕孤独,怕一个人睡。


    是以晚饭后,奶奶乐不可支的喊声传来“栀子,和奶奶回房去睡”的时候,南栀不比下午答应奶奶的坚决,迟疑了。


    也就是这一两秒钟的功夫,爷爷马不停蹄拉上奶奶:“走走走,孙媳妇才不想和你一起睡。”


    奶奶嫌弃地骂他两句,却是跟上了他急吼吼的脚步。


    南栀望向爷爷奶奶双双远去的背影,无措地杵在客厅中央。


    应淮走来,牵起她的手,自然而然地说:“上楼去。”


    南栀指节颤了颤,没有挣开。


    两人站进直上四楼的电梯,应淮也没松手,只是垂下视线,盯了一眼她手腕上多出的那只翡翠镯子。


    南栀觉察到,解释说:“奶奶给我的,说不值钱,我才收的。”


    的确不值钱,也就和他们所处这栋老洋房差不多。


    不同的是,这种集艺术、历史文化价值、超高居住舒适度于一体,且非国家所有,可以私下交易的老洋房在沪市的存量虽然不多,但也有那么几栋,他们家想全部买下都不成问题,可这镯子是孤品。


    这是祖辈留下来的老物件,属于清朝初期的老翡翠,品相与工艺比不上它的都被供去了博物馆。


    是他们家传儿媳妇的。


    应淮生母觊觎了小半辈子,绞尽脑汁想要搞到手,奶奶一直压着没给。


    “嗯,奶奶没骗你,”应淮不假思索地说,“戴着吧。”


    回到房间,合上门,望见那些整齐陈列在桌案上的小玩具和多出来,快要堆成小山的珠宝首饰,南栀格外不自在,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应淮习惯性坐去窗边沙发,随意问起:“下午和奶奶聊了什么?”


    南栀踟蹰在数米开外:“随便聊聊。”


    应淮盯她须臾,拍拍身侧的位置。


    南栀犹豫两秒,走过去坐下,拿起抱枕搂在怀里,一面拨弄上面垂吊的流苏,一面佯装不经意地聊起:“那个,奶奶提到了你爸爸妈妈。”


    应淮略微偏头,深邃隽永注视她的眸光轰然一变,面上腾起了翻腾海潮,黑蒙压抑。


    南栀惶惶的视线落在身前抱枕上,没立即注意到他风云不定的神情,忐忑而快速地说:“也没聊太多,就随便讲了几句,更多的,奶奶说让我来问你。”


    应淮维持直视她的姿势,眉梢轻微上挑:“你关心我?”


    刷地一下,南栀放松的脊背挺得笔直,慌张扭头望他,连连否认:“没,不是。”


    她心虚地攥紧抱枕一个角,错开眼补充:“我,我关心你做什么?”


    应淮难看的面色又暗了几个度,他张动薄唇,语气凶恶沉重,显而易见裹了火:“那就不要瞎打听。”


    话音未落,他速地站起身,大步流星去了浴室。


    变故发生得太快,不过眨眼之间,南栀目光不自觉跟随他移动,盯了那道愈走愈急,愈走愈远,浑身无名业火四起的背影数秒,她后知后觉他又生气了,自己又一言不合惹到他了。


    南栀没来由地感到茫然与憋屈,她说什么了就惹他不快了?不就是提了一嘴他爸妈吗。


    这话题提一下都不行?


    南栀拥着抱着愣在沙发上,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琢磨了半晌。


    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搁置在外套荷包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赵晴好打来了电话。


    瞧见给闺蜜的备注,南栀木僵如雕塑的神色和缓一些,毫不犹豫接起来:“喂,晴好。”


    “栀子大宝贝,你来沪市了?”赵晴好嗓门又高又尖,不可名状的欢喜与激动能够刺破万万阻隔,制造出迎面直击的效果。


    “对,昨天下午到的,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南栀不解,“你怎么知道?”


    “你朋友圈啊!”


    “你知道我临时接了一个商务合作,开了七八个小时直播,整个人快要累虚脱了,下播后一刷朋友圈,刷到我的大宝贝可能也在沪市,有多happy吗!”


    赵晴好不愧是适合吃自媒体这一碗饭的,在直播间讲了七八个小时,声带还能不受一丝影响,一句比一句激烈昂扬。


    “你贴的图片上的老洋房,我前两天才开车路过过,太漂亮太壕无人性了,简直是我的梦中情房,过目想忘也做不到啊。”


    和闺蜜通电话,南栀用不着时刻高度警觉,她松弛地靠上沙发背,浮出笑说:“是应淮爷爷奶奶家,我陪他过来探望老人。”


    “卧槽卧槽卧槽!”赵晴好夸张地大喊,浑若在cos尖叫鸡,“他们家底子这么厚吗,那你现在就躺在那栋我从秦朝开始存钱,也买不起的洋房里?”


    “我坐着,”南栀纠正,“没有洗澡换睡衣,我是不会躺下的。”


    赵晴好只听到了她现在身处老洋房里,啊啊啊惊叫几声:“嫁给他也太爽了吧!”


    南栀瞧瞧手腕上一圈摄人心魄的绿,望向那些堆积如山的成套珠宝,想想更多的,正在办理过户手续的房产地产,以及应淮那张没有上限的黑卡。


    不得不承认,这场出乎意料,不过是权宜之计的婚姻让她在物质上是很爽。


    “嗯,从濒临破产清算的负婆变成要什么有什么的小富婆,是有点爽。”南栀嘴角无意识上翘。


    赵晴好特别会抓重点:“只是钱财上爽,人不爽?”


    南栀想到刚刚又一不小心惹到应淮,嘴角一撇,闷闷地回:“是不太爽。”


    赵晴好更加来劲儿,急吼吼追问:“是长得不行,还是那啥不行?”


    南栀:“……”都不是。


    赵晴好:“不会是都不行吧?”


    南栀:“……”


    她没来得及回,赵晴好马不停蹄道:“算了算了,看在能住豪宅,给老婆花钱大方的份上原谅他哪儿哪儿都不行,毕竟我们可以拿着他的钱上外面找啊,家花本来就没有野花香不是?”


    南栀惊愕,好想回这不太道德。


    赵晴好抢先道:“现在有空不,我去接你,带你去看哪儿哪儿都行的。”


    她思维太跳脱,南栀没跟上:“啊,这个……”


    “哎呀,你就当出来和我约个会,我上回不是和你说来沪市是为了健身吗,他是个健身教练,长得真的贼啦帅,身材贼啦绝,谁看了谁留鼻血那种,你来帮我掌掌眼,试试他人品行不行。”


    赵晴好喜欢勾搭好看的小哥哥,完全不知道矜持为何物,相中一个就要上,还极度喜新厌旧,男朋友两三月一换。


    经常是南栀还没从她的絮叨中记住男方名字,她已经把人甩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没有把人钓到手,就带南栀去见,估计是有点动真格的。


    为好闺蜜终生幸福把把关这种事,南栀没有理由拒绝。


    “穿漂亮性感点,要选你最显示身材,领子最低的小裙裙!”赵晴好兴奋不已,分贝不由自主提高了又提高,“那个健身房的帅哥浓度贼啦高,到时候我给你找个长得贼啦乖,一口一个‘姐姐’喊得贼啦甜的当教练。”


    她练女高音一般的嗓门,寻常人的耳膜着实承受不住,南栀把手机拿远一些。


    她忍俊不禁,玩笑似地接话:“好啊,你给我挑个男大,只要十八岁的哈,大一天都老了。”


    话音刚落,南栀视线不经意在房间四处乱飘,忽地一直,怔怔定向了一处。


    只见临近浴室的拐角,应淮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


    他才冲完澡,身上全是湿润潮意,紧致硬朗的腰上胡乱系一条浴巾,堪堪遮过私密。


    发丝和裸/露的上半身没怎么擦,细密水珠自上而下淌过,顺着纵横的肌肉轮廓,没入浴巾深处。


    约莫入耳了南栀刚才的说笑,应淮俊朗的面上覆一层森寒阴郁,狭长双眸微有压低,笔直射向她的视线凶光粼粼。


    “想找个男大?”


    应淮唇角轻轻扯动,冷呵一声,抬起长腿,一步一个湿辘脚印地迈来,浑身戾气四溢。


    第32章 提醒 别忘了你是有夫之妇。


    南栀寒毛直立, 倒吸一口冷气,慌里慌张和赵晴好说完“等会儿见”,挂断电话。


    她眼睁睁瞧着气势凶悍的应淮越逼越近, 刷地蹭起身。


    还没开始解释, 应淮已然逼到了一步之遥。


    他居高临下俯视,凉嗖嗖地问:“你是不忘了……”


    南栀惶恐地盯向他, 又在余光晃见他坦诚相待的上半身, 局促地扭开脑袋:“我,我忘什么了?”


    应淮站近半步,虎口捏过她下颌,掰正脑袋,与他直视:“自己是有夫之妇。”


    “我当然没忘, ”南栀使劲儿甩开桎梏,赶忙辩解, “我刚刚说着玩的,我好姐妹看上了一个健身房教练,邀请我去健身房, 我单纯去帮忙掌个眼。”


    应淮骇人的目光仍旧凝在她身上, 绷起双唇没吱声。


    也不知道信没信。


    南栀管不了那么多,赵晴好在往这边赶了, 她抓紧时间溜去了衣帽间。


    接近一百平米的开阔衣帽间里, 除去极小的一小部分是她从贡市带来的,其余全是奶奶的手笔。


    知道她爱穿裙子, 一眼望去十之八/九是各式各样的裙子。


    南栀站在琳琅满目的华丽衣裙前, 一时半会儿犯起了选择困难症,不知道选哪一条好。


    她晃见一条深V修身的银白色连衣裙,禁不住想起赵晴好特意叮嘱的穿搭风格。


    总不至于当真听她的吧。


    南栀视线没有从那条明显能勾勒傲人曲线的裙子上挪开, 衣帽间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紧接着,一只宽大修长的手取下一条裙子,递来她眼前,不容置喙地说:“穿这个。”


    南栀认真瞧去,是一条款式最最大方保守的长袖连衣裙,面料较为厚实,整体以浅蓝为主。


    领口高高立到脖颈,伞形裙摆长至脚踝,腰身宽松,身形轮廓能被遮个七七八八。


    规矩得哪怕是体制内都能放心大胆地穿。


    应淮似乎认为这样还不够,又给她选了一件长风衣罩在外面,理由是煞有介事的:“晚上有风,冷。”


    一旁窗帘没有合上,南栀越过玻璃望向外面,宽大茂盛的梧桐树叶纹丝不动。


    她扑闪两下眼,直接拆台:“风在哪里?一片叶子都没动啊。”


    应淮脸色黑下去一个度,干巴巴说:“等会儿就有。”


    南栀掏出手机点进天气软件,语气狐疑:“天气预报没显示啊,连微风的标志都找不到。”


    应淮咬牙切齿,加重字音喊:“南栀!”


    好不容易让他吃一次瘪,南栀竭力憋住,也憋不住嘴角的细微上扬。


    逗他逗到这个份上,南栀心满意足了,见好就收,将连衣裙和风衣一并接过。


    他挑衣服的眼光还可以,这两件只是规矩保守,都不丑,南栀不是不可以接受。


    反正拥有的好看衣裙太多,她正在犯选择困难症,索性穿他挑的。


    南栀换好衣服,整理好披散的长发,走出来时,惊觉应淮也换了一套休闲服,在他身上极为罕见的淡蓝色系。


    他湿漉漉的头发被吹过,好像花了点儿心思,蓬松的刘海颇有造型地扫过额头,将他成熟凌厉的脸庞修饰得柔和朝气了些。


    不经意瞥过一眼,恍若那个肆意驰骋大学时代,风头无两的偏偏少年。


    南栀失神片刻,仓皇拽回视线,瞟过自己身上的蓝色连衣裙,再对比他所穿的浅蓝上衣,眼睫缓慢眨了眨。


    见好姐妹要紧,她止住飞远的思绪,调转脚步走向房门,拉开朝楼下去。


    应淮亦步亦趋跟上,大有也要出门的意思。


    “你要去哪里?”南栀停下脚步,狐疑地问。


    应淮言简意赅:“健身房。”


    南栀惊愕:“你要和我一起去?”


    “不敢让我去?”应淮双手闲适地插兜,脑袋稍稍一偏,轻薄唇瓣不悦地抿了下,“真打算去找男大?”


    南栀:“……”


    看来他没信她的解释。


    如果不让他去,他恐怕会笃定她要在外面胡来。


    没办法,南栀默许了他的紧随其后。


    她掏出手机发微信,知会赵晴好。


    赵晴好正好对她前男友,现塑料老公有着大过天的好奇,立马回:【没问题啊,我倒要看看他长得是有多不行。】


    赵晴好开来一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色大众,停靠在老洋房门前。


    她甩着车钥匙走下车,翘首以盼,拉长脖子往院里张望。


    远远瞧见南栀出现在婆娑树影间,赵晴好嘴角快要咧到耳根,高高跳起来挥手:“栀子栀子!”


    下一眼,她注意到了和南栀几乎处于同一水平线的年轻男人。


    赵晴好舞起来的右手僵在空中,烈焰红唇张成“O”字,戴了夸张美瞳的卡姿兰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若不是美瞳碍事,她非得使劲儿揉几把眼睛,确定是不是自己朝思暮想帅哥想疯了,出现了幻觉。


    南栀和应淮走出院落,双方近距离打上照面,赵晴好仍旧维持震惊到宛若傻了的呆滞表情。


    南栀伸手去她眼前晃了晃,拉下那只定在半空的手,站到她身边,为两人介绍:“这是我好姐妹赵晴好。”


    她再指向应淮:“这是……”


    她只打算介绍应淮的名字,可他一记凌厉眼刀扔过来,她忙不迭加上:“这是我老公应淮。”


    应淮这才满意地转开注意力,对赵晴好礼貌颔首:“你好。”


    听见悦耳的磁性嗓音,赵晴好瞬间像是从僵尸的状态活了过来,露出比先前更浮夸的笑:“你好你好。”


    客气打过招呼,应淮收回视线,不由自主看向她们身后的车。


    他对车有狂热的收集癖,总会下意识打量,南栀见怪不怪。


    可南栀顺着他视线望去,这辆大众实在太稀松平常,是最廉价的系列,车牌也是平平无奇,好比一串乱码,落地价恐怕还比不上他小时候玩的汽车玩具。


    他却紧盯不放。


    赵晴好一旦恢复正常就特自来熟,主动说:“这不是我的车,我朋友的,借来开几天。”


    应淮眼底几不可查变了变,没吭声,别开了视线。


    赵晴好将车钥匙抛给他:“男士开车,没问题吧?”


    “没问题。”应淮接住钥匙,先把后排车门拉开,等到她们坐好,再绕去驾驶座。


    两女生坐在后面,同应淮隔出一定间距,赵晴好立马拽上南栀胳膊,贴近她讲悄悄话:“这就是你说的哪儿哪儿都不行!”


    南栀:“……”


    她瞟着前方的男人,压低嗓音提醒:“是你说的,我没说。”


    赵晴好没听进去,一个劲儿说:“我看他是哪儿哪儿都行吧!”


    脸行不行,一眼就能看出来,可其他方面……


    南栀转过头,费解地盯她。


    赵晴好眼尾一斜,扫过应淮掌控在方向盘上的手,用她们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你瞧他指尖好粉,喉结好大,扌童起来绝/逼又重又深。”


    南栀脸颊悄无声息增了热度。


    这是当着本人的面,能讨论的话题吗?


    赵晴好啧啧两声:“这么极品的老公,使劲儿睡啊,不睡白不睡。”


    南栀:“……”已经睡过了,的确极品。


    不过是三年前。


    虽然赵晴好没有完全被激动情绪冲晕头脑,丧失理智,将音量压到了最低,南栀还是害怕应淮听见。


    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聊起别的:“你和那个健身教练怎么认识的啊?”


    “去健身房一眼相中的呗,你还不知道我,每回酣畅淋漓地录完一期逛吃,大吃特吃一顿后,立马就后悔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说好的减肥呢!然后马不停蹄去泡健身房,”


    赵晴好似是想到了见到健身教练的第一眼,嘿笑两声,“不过那回,我只想泡人。”


    “我就直接上前说要当他学员,他还特傲,正眼都没给我一个,冷着一张脸地说不收,我专门飞来沪市缠了他几次,他才松口了。”讲到这里,赵晴好骂了一句,“该死的扑克脸,装逼犯。”


    她一边追着人跑,又一边憋不住骂,南栀忍俊不禁。


    赵晴好越聊越兴奋,使劲儿摇晃两下南栀胳膊:“那真的是个极品,不过和你老公不是一个类型的。”


    她眉梢一挑,毫不羞涩地说:“我喜欢肌肉猛男,超大胸,捶起来超Q弹那种。”


    南栀好想说你别看应淮现在穿好衣服时显瘦,衣衫以下的肌肉也被练得健硕好看,胸肌也大。


    念及此,她蓬勃发达的想象力止不住地扩散,某些画面清清楚楚浮出脑海。


    偏偏这个时候,应淮掀起眼,从后视镜盯她,别有深意地问:“脸怎么红了?”


    南栀身子一抖:“啊,红了吗?”


    赵晴好这个塑料闺蜜不嫌事大,歪头直视她,帮腔起来:“真的红了哎。”


    南栀:“……”


    她迅速打散脑中的限制级画面,仓皇去瞄应淮。


    他嘴角似有若无勾了勾,牵出隐隐约约的笑,像是听到了她们的闲扯内容,猜出她走神在想什么。


    南栀双颊更烫了。


    赵晴好领他们去的健身房尤为高档,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商业大厦占据位置优越的五层。


    下车后,南栀和赵晴好手挽手,走在前面,应淮落后两步,靠近南栀的一边。


    迈入电梯,南栀看见赵晴好熟门熟路地按下健身房第五层的楼层键,听说这一层只招待SVIP,由不得问:“在这种地方办SVIP的卡不便宜吧?”


    “是啊,一大笔银子呢,花得我心肝脾肺肾都在痛。”赵晴好日常开销大,一点不知道节制,饶是作为小有名气的主播赚得再多,也差不多月月光,“谁叫那个死装逼犯只服务这一层,没办法,咬咬牙办了。”


    SVIP可以带朋友来体验一次,三个人走出电梯,便有工作人员上前招待。


    SVIP的人数估计十分有限,工作人员认出赵晴好,见南栀和应淮面生,知道他们是第一次来。


    他客气询问他们对来健身房的具体需求,需不需要推荐适合的项目和教练。


    南栀和应淮不着急,说先看看,于是工作人员领着他们做介绍。


    南栀粗略扫过,这一层无论装潢还是器械都是出类拔萃的好,规划合理,有一二十个独自单间,专门为对隐私要求极高,不愿意健身时有旁人在场的客人打造的。


    因此宽敞亮堂的大厅只有三两个客人在练,身边都有一名指导教练。


    只有位于不起眼的角落,一位身穿运动坎肩,坐在椅子上举杠铃的男人独自在练,以他为圆心,直径几十米的范围都找不出一个人。


    赵晴好放眼全场找见他,眼瞳刷地变亮,她即刻示意南栀一下,将他们交给工作人员,风风火火地跑了过去。


    “老陈!”隔老远,赵晴好就在嚷嚷。


    老陈对她突如其来的找来似乎麻木了,眼皮没抬一下,依旧目视前方,按照自己节奏,有条不紊地练哑铃推背。


    “喂,我可是你唯一一个学员唉,学员是上帝懂不懂?我提前给你发了消息,你不下楼,亲自到车库迎接,毕恭毕敬,把我当女王款待就算了,居然还敢搞无视!”


    赵晴好站去他旁边,双手叉腰,气鼓鼓数落。


    “这一层楼,只有你一个教练一直没有业绩,你不好好珍惜我这个学员,让我也跑掉的话,你就要被打去楼下招待普通学员了,到时候再没有业绩,你就要被开了。”


    老陈充耳不闻,似是一点不担心饭碗即将不保,专注感受每一块肌肉发力是否到位。


    被良久无视,赵晴好气得吹胡子瞪眼,干脆上手抢他哑铃。


    老陈生下来就喜欢运动健身,小时候赤脚在村里疯跑,长大后可以出入健身房,接触专业器械,是个训练老手,单个哑铃的分量不容小觑,整一层楼,只有他敢练这个数。


    寻常人这样不管不顾地夺,不是伤到手腕,就是落下去砸到脚。


    老陈八风不动的神色总算是有了些许变化,他放下哑铃躲开,凶冷地剜她。


    见他视线终于落向了自己,赵晴好一喜:“给你介绍两个朋友认识,但你少打美女主意哈,人家是两口子。”


    “不想认识。”老陈不假思索,回完举起离她较远一侧的哑铃,一下下地推高又收回。


    赵晴好怒到直跺脚,半句废话也不想多讲,上前一步,双手往他双颊上一卡,竭力掰过脑袋,对向南栀和应淮。


    老陈忍无可忍,扭动脖子想要甩开,可不过潦草瞥了那边一眼,便止住了动作。


    他身形明显僵硬,瞳孔骤缩,仿佛撞见了天大的了不得——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33章 哄我 他要她主动吻他。


    同一屋檐下, 南栀和应淮让工作人员先去招待其他客人,他们坐到了一处休息区,边品尝可口的低脂茶点, 边等赵晴好。


    南栀好奇, 视线禁不住跟着赵晴好追,偏头认认真真打量她欢快跑向的男人。


    男人三十岁上下, 的确和应淮这种俊逸邪肆的类型大不一样。


    他皮肤是健康匀称的小麦色, 一头乌发剃成利落板寸,五官立体锋锐,一双眼睛偏三角形,吊起来看人时尤为阴毒瘆人。


    他不愧为健身教练,裸露在外的四肢无不覆盖一层虬结贲张的肌肉, 体形魁梧健壮,标准的双开门, 萦绕一种相当不好招惹的压迫感。


    南栀在路上碰到这种,通常会绕道走。


    这个时候,应淮压低音调, 寒意森森的嗓音在耳边炸响:“还准备看多久?”


    南栀无端打了个哆嗦, 讪讪收回眼。


    老陈隔老远撞上应淮清清淡淡的视线,停下哑铃推背, 起身和赵晴好走来。


    赵晴好乐不可支地为双方做介绍时, 老陈无懈可击的冰块面目有些不自然,避开应淮笔直地, 兴味盎然地扫视。


    不比赵晴好的大大咧咧, 南栀敏锐捕捉到,诧异地望向应淮。


    应淮似是总能在第一时刻接收到她的目光,将注意力从老陈身上挪开, 垂低眼眸回看她。


    南栀慌张错开,对赵晴好说:“我想上手练练,有推荐的教练吗?”


    应淮追着补充:“同性。”


    顿了顿,他加了一条:“温柔点儿的。”


    南栀从大学起就不喜欢运动,几乎没有接触过专业运动器械,上手估计不太容易,万一遇到个脾气火爆的,被骂哭怎么办?


    还不是要他哄。


    赵晴好戏谑地挑了下眉,当着人老公的面,她也没胆子介绍男大,马上拉住南栀说:“走,我去给你找一个温柔可爱,好到没脾气的小姐姐。”


    她们去找教练,应淮和老陈停在休息区,远远目视。


    确定赵晴好给南栀物色的确实是个女教练,应淮重新看向老陈,询问意思明显。


    老陈面无表情点点头:“是我这里脾气最好的。”


    应淮放下心,自上而下再扫了他一遍,上扬的口吻颇为揶揄:“健身教练?”


    老陈腰杆挺得笔直,没应,为数不多的反应是眼睛快速眨了眨。


    应淮也不介意,继续调侃:“老铁树终于要开花了?”


    “可能吗?”老陈冰冷地反问。


    “大众是怎么借出去的?”应淮直击要害,“我没记错的话,那车是你当年用赚到的第一桶金买的吧?”


    老陈和他不同,兴趣爱好没有点在收集车上,可随着身家越涨越高,车子也越买越贵。


    他不喜在这方面浪费太多,通常是提一辆新车,就卖一辆旧车,留一两辆代步,开得出去撑场面就行了。


    但那辆大众意义非凡,始终停在车库一角,谁也不准乱碰。


    老陈挺多年没开过它了,也不怎的,前些天收到备注为“烦人精”的账号发来飞机落地沪市的消息,他在家迟疑须臾,找出了它的车钥匙。


    谁知道还没开满一天,车钥匙就被抢了。


    应淮坐姿闲散,莞尔:“想让我闭嘴,有条件。”


    老陈瞥他一下,删繁就简:“说。”


    应淮看向另一边,在赵晴好和女教练陪同下,现场买了套健身服换上的南栀,低声回:“你的‘有闲’给我用一次,开最大权限。”


    老陈眸光微微动了动,跟着扫过南栀:“什么时候?”


    应淮:“下半年。”


    老陈一口应下:“好。”


    南栀在另一头,眼尾抑制不住,时不时朝他们这边瞟。


    没来由的,她感觉应淮和老陈之间相处不太寻常,过于熟稔自然了。


    应淮刚认识接触一个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在女教练耐心备至,温柔的指导下,低强度运动了一个小时,已经是欠缺运动细胞的南栀的极限。


    她换掉健身服,去装潢对标五星级酒店的淋浴间洗过澡和头发,累得只想回去躺下。


    赵晴好永远有折腾不完的精力,缠着老陈满层楼跑,乐不思蜀。


    南栀和应淮同他们道完别,说改天再约,先走一步。


    为了不打搅爷爷奶奶休息,回到洋房,两人轻手轻脚地上楼。


    踏入房间,合上房门,南栀憋了许久的疑惑,再也憋不住:“你之前就认识老陈吧?”


    室内暖和,应淮脱掉薄外套,随手挂上衣架,没接话。


    南栀总觉得老陈气场有些古怪,有一种将人吓在千里之外的凶煞,和那些一看见SVIP客户就两眼放光,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的教练截然不同。


    她知道赵晴好和这人没认识多久,估计也不算完全了解,怕她被骗。


    “老陈人怎么样啊?”南栀越琢磨越不安,追在应淮身侧问,“没问题吧?”


    “想知道?”应淮三两步迈向窗边一组长沙发,懒懒坐下,昂起脑袋看她。


    南栀撒开短一截的腿,追到两三步间距,疯狂点头。


    应淮轻张唇瓣:“过来。”


    南栀听话地走去跟前。


    应淮伸出右手,拽过她胳膊,忽地将人拉了下去。


    南栀猝然侧坐到他腿上,惊慌失色。


    “哄我,”应淮搂紧她,没皮没脸地说,“哄高兴了就告诉你。”


    南栀愕然,颤颤巍巍问:“怎么哄?”


    应淮:“自己看着办。”


    南栀清楚怎么哄最有效,就像对付他抽烟一样,凑近吻上去,他再大的火气都能灭了。


    可那是三年前。


    现在她不确定这招还有没有效。


    也不敢那样做。


    南栀纠结了又纠结,试探性前倾身子,双手扯上他衣裳一角,声线竭力放得又柔又软:“你就和我说说嘛。”


    这声一出,应淮优哉游哉的神色立马大变,旋即低骂一句:“靠。”


    南栀指尖忐忑地搅着他衣裳,茫然眨眨眼,不明白他在骂什么。


    没两秒钟她就知道了。


    “你,你,你,我,我,我……”南栀登时把手松开,震惊又委屈地睁大眼,支支吾吾地叫。


    她分明没做太多,尝试性撒了一句娇,它就安静不了了。


    “不知道你用那种甜得不行的腔调吭一声,老子就受不住?”话音尤在,应淮抱住她翻了个身,把人压去了沙发。


    他跪上沙发边缘,悬至上空,捏住她乱动的下颌,低头就吻。


    南栀仍然处于那玩意怎么说起来就起来的莫大错愕中,冷不防被他堵住双唇,撬动齿关,吻得七荤八素。


    逐渐回过味来,顾及到还要向他打听老陈,南栀不仅没有挣扎,还探出舌尖,轻微卷了他一下。


    应淮一怔,所有肆意横行的攻城略地按下暂停键,他退出来,喑哑地说:“继续。”


    他要她继续主动吻他。


    南栀双瞳盈满潮湿,颤动雾气腾腾的眼睫,朦朦胧胧望他。


    他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纯色短袖,很多男大钟爱的款式,刻意抓过造型的头发朝气蓬勃,少年感十足。


    南栀浑身灼热,意识烧到模糊,恍惚和二十出头的他迎面相逢。


    那个可以无所顾忌,纵情拥抱与热吻的年纪。


    南栀视野愈来愈迷离朦胧,她情不自禁蹭起来一些,对准那张勾缠晶莹水线,绯红性感的唇,再度吻了上去。


    不比应淮凶悍野蛮的攻势,她吻得极度小心缓慢,非但解不了一点渴,反而添油加柴一般,将焦躁越烧越旺。


    应淮却由着她,极致煎熬却无比甘愿地被她吻着。


    秒针追着分针,滴滴答答不知道跑过了多少圈,南栀没有力气了,缓缓往外退。


    应淮狠狠卷动她一下,蹭着她鼻尖,气息粗重地说:“以后和我亲,都要这么乖。”


    像她大学时一样,乖得满心满眼都是他。


    南栀全身沾了黏腻热汗,双颊红透,后知后觉有点害臊,赧然地别开脑袋,呼呼喘着粗气。


    应淮追着含咬一下,不依不饶:“嗯?”


    南栀抗衡不过,敷衍地应了一声。


    应淮这才满意,把人抱起来,正面拥进怀里。


    南栀有气无力趴到他肩上,感觉被烙得更加厉害:“你……”


    她想站起来,离他远远的。


    应淮没让,搂紧回:“不管它。”


    南栀哪里做得到,感受实在是太强烈了,径直刺激她那根才在滚热欲念中泡过,脆弱易折的神经。


    应淮滚烫气息哈在她红透的耳廓,意有所指地问:“还是你想管?”


    南栀顿时纹丝不动,不再乱提。


    应淮埋下头,深深在她颈窝吸了一口,缓慢道来:“老陈不是教身教练。”


    南栀惊诧,直起身问:“他是个骗子?”


    应淮:“那健身房是他的。”


    南栀水汪汪的双瞳瞪得浑圆。


    那个健身房定位高端,招待的SVIP更是非富即贵,老板绝对不会是寻常背景。


    应淮清楚南栀最担心什么,不再卖关子:“他不差钱,人品过硬,做事有原则有底线,比我强多了。”


    南栀禁不住嘀咕:“你也知道自己有时候特坏。”


    应淮眉峰一扬:“骂我什么?”


    “没,你听错了,”南栀正襟危坐,催促道,“还有呢?男女关系那些呢?”


    应淮惩罚性捏了下她的腰,慢悠悠道:“这方面更没问题,老陈就不是那种会在外面胡来的人,身边不说女人,连只母蚊子都没有,被我们嘲笑了很多年的老和尚一个。”


    “可晴好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健身教练,”南栀忧心忡忡,“不行,我要告诉她。”


    说着,她摸出手机,想给赵晴好发消息。


    大拇指还没印上解锁位置,应淮一把夺走:“他俩的事情就交给他俩。”


    这晚因为出去了一趟,冲洗完入睡已是一两点。


    隔天,南栀和应淮睡到日晒三竿,起床洗漱好下楼,习惯早起的爷爷奶奶已经不在洋房了。


    奶奶给南栀留了消息,说去找老姐妹练瑜伽了,晚些时候回来。


    爷爷则是受不了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里,非要跟着去。


    他不练瑜伽,单纯去端茶送水。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练瑜伽多累了,练完端杯子喝水这种事,怎么能让我老婆亲自来呢。”


    不用陪爷爷奶奶,吃过早餐,南栀又缩去了暖意融融的花园,找到梧桐树下一架摇椅,懒洋洋窝着。


    她远程处理完公司几件要事,放松的时候,逛去了微博。


    无意间,一幅泼墨山水画卷闯入视野,寥寥几处风流落笔,大面积留白,恰如其分地勾勒无穷意境。


    是挺早之前关注的一位国画博主贴的新图。


    南栀大学专业是美术学,油画和国画双管齐下,受到钟爱传统彩灯文化的影响,她对有着源远历史,厚重文化底蕴的国画更为热爱。


    回国前,她在英国物色好的工作就是进一家华人创办,宣扬中国传统文化的教育机构,负责教外国小朋友国画。


    但从决定回国接手家业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关注这方面的讯息了。


    猝不及防看见这张新图,南栀下意识点开放大,将每一处线条走势瞧了又瞧,默默分析拆解,揣测应该怎样下笔运笔,才能走出如此饱满流畅的弧度。


    聚精会神分析不过几秒,南栀倏然记起什么,触电似的,慌慌张张退出这张图,使劲儿往下划拉屏幕,将那张图划去无尽远。


    “他画的没你好。”应淮低磁的声音冷不防从后面传来,俨然是瞟见了她刚才看的图。


    南栀脸色微有变化,坐直了些许,垂眸盯向自己一双手,语气怏怏:“不,他画得比我好。”


    至少比当下的她画得好。


    一天不画手生,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碰过画笔了。


    应淮绕过摇椅,把端来的一盘新鲜水果放上桌子,落坐到她左手边:“奶奶有一段时间心血来潮,想学画画,书房里面有全套工具,你要是手痒,可以去用。”


    她以前每天都是要画画的,经常一画就停不下来,一幅不一气呵成地画完,绝对不会挪窝。


    好几次应淮去找她,她都在画室兢兢业业,完全将他无视,还嫌弃地让他站远点,别挡光。


    应淮气笑了,干脆将人拎抱起来,坐在他怀里画。


    “等我们回贡市了,那套房子里也有……”


    应淮一句话没有说完,南栀火急火燎地打断:“我想吃那个。”


    她抬手指向果盘里的橘子。


    应淮若有所思地盯她一眼,止住话头,起身拿起最大,色泽最鲜亮的一颗。


    南栀伸手要接,应淮躲开,三下五除二剥掉外皮,喂了自己一瓣。


    南栀一瞬不瞬望向他,眼前画面陡然和多年前的一幕交错重叠。


    他也是像这样,剥开一颗橘子,先往自己嘴里丢。


    彼时的南栀气鼓鼓,噘起嘴巴质问:“你怎么喂你自己了?”


    “不甜的能让你吃?”亲自试过橘子口感没问题,应淮重新剥开一瓣,细致去掉每一根她讨厌的白丝,再喂她。


    果不其然,现下尝过一瓣后,应淮熟练地撕掉下一瓣橘子的白丝,送到她嘴边。


    南栀出神地瞅了须臾,张嘴吃了。


    “是不是很甜?”应淮站在她面前问。


    南栀望向他出挑英挺的眉眼,一时玩性大起,撇撇嘴说:“不甜,好酸。”


    “不可能。”应淮可是提前尝过的,他相信自己的味觉。


    南栀露出被酸掉大牙的表情,艰难咽下:“不信你再试试。”


    应淮试过橘子了,不打算再试,他直接弓腰俯下身,吻上她唇瓣。


    舌尖长须直入,寸寸舔过,尝遍每一丝余留橘香。


    他缱绻磨蹭,稍微退开,含混不清地说:“明明这么甜。”


    在说橘子,又好像不是。


    南栀脸蛋逐渐滚烫,伸手要掀开他。


    他却食不知味,又堵了上来。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一旁响起两道熟悉的声音。


    “哎呀,我今天是不是扭到腰了?不怎么舒服啊。”


    “老毛病犯了吗?回房间我给你揉揉。”


    “谁要你一个糟老头子揉,我已经在微信上喊按摩师过来了。”


    “哪个按摩师?该不会是上次那个小小年纪就会耍心机,花言巧语诓人的小屁孩吧?”


    “不,这个比他还俊。”


    “你你你……”


    爷爷奶奶一道比一道高亢,情绪饱满的嗓门响到这里,戛然而止。


    他们不约而同停下脚步,齐刷刷凝向梧桐树下。


    南栀和应淮听见动静,略有惊愕。


    南栀反应最大,使出浑身解数推开应淮,急急吼吼蹭起身,红透双颊,闪烁视线,极度小声地喊:“爷爷,奶奶。”


    被打搅了兴致的应淮明显不太欢喜,眉头略略蹙了蹙。


    爷爷奶奶在短暂的错愕后,前者有些尴尬地别开脸,后者慢慢咧开笑意:“你们继续,继续,当我们是空气,透明的,看不见那种。”


    说着,她扯起老伴胳膊,健步如飞越过他们,恨不得瞬移回房子。


    还是南栀问起:“奶奶,您的腰……”


    “没事没事,我单纯想找年轻帅气,嘴又甜的按摩师了。”奶奶摆摆手说。


    爷爷气不打一处来,咬牙切齿地骂:“你个老婆子!”


    “你说谁老?”


    “我,我是糟老头子嘛。”


    “哎呀,你走麻利点儿,不要打搅我孙子孙媳妇。”


    他们以最快速度回到洋房,南栀尴尬得脚趾扣地,搞得像光天化日,他们要在花园里做什么一样。


    她斜睨应淮:“都怪你!”


    应淮飞扬入鬓的眼尾挑了下:“谁骗我说橘子不甜?”


    “我让你自己再尝尝,谁叫你亲了!”


    “我就想亲。”


    应淮理直气壮的声线撞过耳膜,南栀又气又羞,色厉内荏瞪他两眼,掉头走得飞快。


    应淮迅速追上去,脱口而出:“栀栀。”


    南栀一愣,急吼吼的步伐由不得放缓。


    她没记错的话,这是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这样叫她。


    不是冷漠凶恶的连名带姓,也不是玩味戏谑的老婆,是栀栀。


    三年前他就是这样叫她的。


    也只有他叫她栀栀。


    应淮估计也觉察出了这一点,怔了片刻,牵起她的手说:“不闹了。”


    完整的一句仿佛是:栀栀,三年了,我们不闹了。


    春风微漾,鲜嫩舒展的梧桐新叶窸窸窣窣,南栀像是被风迷了双眼,浓密黑睫轻微颤动。


    她喉咙有些干涩,溢出一声极轻极缓的:“嗯。”


    我们好好的,不闹了——


    作者有话说:甜甜的一大章[撒花]


    第34章 要亲 温热唇瓣擦过了她耳廓。……


    入夜, 吃过晚饭回到楼上房间,南栀踢掉拖鞋,直接往长条沙发上扑。


    主攻川菜的大厨做的餐食太合胃口, 最喜欢的冷吃兔就摆在面前, 她一时没管住筷子,一口接一口, 把自己喂得有点撑了。


    应淮在后面关上房门, 不徐不疾走进去,远远瞧见她大喇喇趴在沙发上,脑袋枕一只抱枕,面向里侧,拖鞋甩得东一只西一只。


    他不禁弯了弯唇。


    大学时, 南栀就是这样的,一开始去他公寓, 坐得多么笔挺规矩,小心翼翼,后面就多么自在随性。


    应淮走近, 将她的拖鞋摆正放好, 洗干净手再回来。


    听到脚步声,南栀转过脸, 懒倦掀起眼帘看他, 一只手下意识地揉在胃部。


    应淮坐上沙发,将人捞起来搂进怀里:“胃不舒服?”


    “还好, 就是吃得有点饱。”南栀可能还有些晕碳, 脑袋昏昏沉沉,眼皮疲倦地耷拉,像一只被捋顺了毛的猫, 乖软地靠在他充盈雨后森林气息般的怀里,清新好闻。


    应淮探手下去,一下下给她按揉胃部。


    他学过按摩,手法比她这种随心所欲胡来的要合适舒服得多。


    南栀更为放松地软在他身上,瞬间共情了奶奶,为什么要找年轻帅气的按摩师。


    一掀起眼皮,瞧见是那样优越好看的人在给自己按摩,由身到心都更舒畅了。


    然而没惬意地享受太久,应淮手机传出嗡嗡的震动,一声接一声,持续不断。


    他掏出来操作几下,调为静音丢去一边。


    南栀睁开眼,疑惑地问:“不用管吗?”


    消息接二连三,万一是有急事。


    “那帮孙子。”应淮继续轻轻揉着她胃部。


    南栀明白了,是他在沪市的朋友们:“他们知道你回来了?”


    应淮“嗯”了一声:“我就在群里提了一嘴我带老婆回来了,他们就跟疯了一样。”


    南栀无奈地笑了笑:“你不说,他们就不会这么快知道了。”


    应淮理所当然:“他们全部没见过结婚证长啥样,只有我有老婆,我为什么不说?”


    南栀:“……”好有道理,无力反驳。


    她胃舒服了一些,蹭坐起来,望向被抛去一边的手机,屏幕不停闪动新消息进来的提示。


    “他们是不是要你带我出去啊?”南栀问。


    应淮:“嗯,你怎么知道?”


    南栀:“林……”


    应淮一记尖锐寒刀扔过来,她赶忙咽下了原本想说的“林成安的朋友就总叫他带我出去”,改口道:“猜的。”


    突然间,她又想到一点:“那什么,你们的群里全是男生吗?”


    应淮稍稍挑了下眼,拿过手机:“拉你进群。”


    “不要,”南栀慌忙道,“那些全是你朋友,我进去多尴尬。”


    应淮没再拉她,但将手机塞她手里,任由她查。


    南栀当初就不会查他手机,因为如果走到那一步,她一定是整天疑神疑鬼,连自己都厌弃憎恶的状态,这段关系也就没有维持的必要。


    眼下她也不打算翻看,可架不住应淮握住她的手,在她眼前操作。


    他拉出群成员列表,南栀扫过那一二十号人的头像和备注,没有一个像女生。


    应淮退回聊天界面,划拉今日份的聊天内容,除去几个账号讲话不太干净,时不时带两句国粹,都比较正常。


    “放心了?”应淮把聊天记录一拉到底,亮屏的手机继续呈现在她眼前。


    南栀摸了摸鼻尖,讪讪地回:“我本来就不担心啊。”


    她正要叫他收回手机,群里跳出新消息。


    【我上周碰到肖家那位朝天椒,她向我打听应哥最近在忙啥,为什么在沪市各大场子都见不着人。】


    【她也听说咱们应哥娶媳妇儿了,但不信,还反问我见到真人了吗,没见到信什么鬼谣言,让我不要以讹传讹,造谣转发超过了五百要负法律责任,到时候她会亲自报警。】


    【她奶奶个腿儿,当时她那个猖狂的口气,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我能削她削得连她妈都不认识。】


    某些字眼犹如活物,竞相跃入眼中,针扎一样,南栀眸光几番闪动,又沉又暗。


    应淮也扫了个大概,张口想要解释两句。


    “你的朋友们不是想见我吗?”南栀昂起脑袋,抢先一步提出,“我没问题啊。”


    那位肖家大小姐说得在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她既然来了沪市,就莫名很想出现在他的圈子。


    应淮收起手机垂低眼,沉沉打量她须臾,开口应下:“好。”


    那伙成天游手好闲,以八卦为乐的二世祖们的攥局速度之快,应淮这边刚松口,那边的局就组起来了。


    次日傍晚,南栀和应淮前往。


    地点定在其中一个公子哥家里开的高端会所,一群人火急火燎,两三分钟都等不及,哄闹着围到了会所门口。


    一个二个的脖子拉到比天鹅还长,冲着车辆驶来的方向翘首以盼,只求比旁边的冤种弟兄先一秒看到嫂子的真面目。


    是以,南栀和应淮的车一踩刹车,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大伙儿恨不能钻进车里看。


    透过车窗单视玻璃,隔空对上那些心急如焚,直勾勾的眼睛,应淮不爽地皱眉。


    他先下车,挥手哄赶:“滚远点儿,不要挤到我老婆。”


    等到那帮闹腾的孙子挪远了几步,他才去拉开另一侧车门,一只手护在车门上方,一只手朝南栀伸去。


    南栀搭上他的手,弓腰出来的刹那,那群男人齐刷刷,嘴甜地喊:“嫂子!”


    紧接着一连串赞叹纷至沓来:“妈耶,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盼到见嫂子真人的这一刻了。”


    “嫂子长相和气质真绝啊,果然,能配上应哥的都不是一般人儿。”


    “都说川省出大美女,诚不欺我啊,我明儿也要飞川省找一个。”


    南栀描摹橘色口红的唇瓣弯出清浅弧度,甜笑回应。


    她瞟眼望去,不乏三两张熟面孔。


    那是大学时,就和应淮混在一起的哥们。


    南栀这些年变化不小,本科时的齐刘海不复存在,一头海藻般的乌发留长,披至腰间,身上的裙子也不是可爱的娃娃领,荷叶蕾丝蓬蓬大摆,而是娴静大方,较为修饰曲线的长裙,随便往那儿一站,便将优雅知性,若水温柔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几张熟面孔的眼力劲儿约莫一般,有俩个摸着脑门小声嘀咕:“我怎么看嫂子有点眼熟?”


    “我也觉得唉,好像那谁谁谁……”


    南栀清楚他们迟早会认出自己,扬唇笑得更加生动明媚,主动介绍:“你们好,我叫南栀。”


    “嫂子名字真好听。”


    “一听就不是普通人的名字。”


    一股脑的夸赞没出几句,有一个最先回过味来,双眼发直:“等等,叫啥?”


    “哪个nan,哪个zhi?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长得像,名字读音也一样……”


    有几个人慢慢反应过来,扫描机一样,由上往下扫视南栀。


    观察得越久,越仔细,他们越像霜打的茄子,脸色逐渐铁青呆滞,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偏偏两位当事人像是没事人一样,应淮懒得搭理他们,牵着南栀先进了会所。


    有些人不明所以,茫然在原地,低声问:“谁?像谁?”


    “你们在打啥哑谜?嫂子有啥问题吗?”


    南栀和应淮结伴而行的身影就在一眼可以望见的前方不远处,认出南栀的那几个相互传递眼色,谁也不敢明着多话。


    怕被应淮削。


    为了招待贵客,会所空出了整整一层楼,落坐到面积最大,装潢最为奢靡华丽的包厢,南栀依然感觉一屋子人的视线落在自个儿身上。


    她早有预料,不太在意。


    应淮生怕她会饿坏似的,让服务员上了几大盘吃食和酒水,不乏她最爱的泡芙。


    然而在琳琅满目的酒水中,递到她手上的只有牛奶和果汁,简直可以去坐小孩那一桌。


    南栀看看手上加热过的牛奶,再瞧向桌上那些五花八门的酒液,最后望向应淮,着重强调:“我二十五了,不是十八岁。”


    十八岁和他去酒吧,去娱乐会所,他就限制她喝酒。


    “想喝?”应淮端起一杯由伏特加和葡萄汁为主勾兑的“占有欲”,递去她手边。


    南栀喝鸡尾酒纯看颜值,只要是看着赏心悦目的,总想尝个咸淡。


    是以她瞧着这一杯色泽绮丽明艳,浓烈渐变的鸡尾酒,不假思索一把夺过,沾上杯沿就喝。


    刚刚尝到味道,觉得还不错,想要喝第二口时,应淮幽幽的嗓音飘来:“还记得上次喝醉吗?”


    南栀错愕,那应该是在贡市,她为了能帮华彩拉到投资,去和钱总应酬。


    “你喝醉酒挺可爱的。”应淮忍俊不禁,抬手示意她继续。


    南栀睨他一眼,心想自己喝醉酒哪里可爱了,分明很误事!


    否则怎么会稀里糊涂成了他老婆呢。


    南栀尝过“占有欲”的咸淡,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登时不敢再喝了,将剩下的大半杯塞给他。


    应淮稳稳接住,由不得扬唇,就着她喝过的杯沿,慢慢悠悠品尝。


    包厢其他人见状,扯着嗓门吆喝:“应哥管老婆有一手哦。”


    应淮小口抿着猩红酒液,挑起眼尾笑了下。


    南栀眉心动了动,莫名感觉他这个“管”字用得不太对。


    她又不是小孩子,凭什么要他管?


    一伙二世祖烟瘾大,平常又唯我独尊惯了,没人敢管,在包厢都是直接吞云吐雾。


    然而眼下,一个刚把烟盒掏出来,还没敲出一根,应淮随手抄起茶几上的纸巾扔过去。


    那人手里的烟盒被砸掉,他猛然一惊,委委屈屈昂起脸:“干啥呢,应哥?”


    “想抽出去抽,”应淮绷起脸,不容置喙,“我老婆闻不得。”


    此话一落,一伙人发出国粹的发出国粹,起哄的起哄。


    被砸掉烟盒的那个哄笑几声后,故意扯着嗓门嚷嚷:“应哥,你也是要抽烟的吧?抽得好像比我凶多了,嫂子不嫌弃你?”


    “我有老婆了,我还抽什么抽?”应淮稍稍昂起下颌,毫不犹疑地回。


    南栀怔了下,回想再次相逢以来,应淮是要抽烟的,且抽得相当频繁,每次见他,指尖都夹有一支。


    最近确实没再见他抽过,身上也没有一丝半毫的烟草余留。


    他是什么开始没再抽的呢?


    是她上回半夜发烧住院?


    还是更早之前,他来华彩接她下班,她嫌弃他身上的烟味,对他避之不及?


    南栀一时半会儿估摸不准具体时间,略微向他靠近,眨巴着眼小声问:“又戒了?”


    他已经为她戒烟两次了。


    “还没戒掉,”应淮眼尾挑出邪肆,唇角轻浮上扬,倾身偏头凑向她耳边,混不吝地低声说,“要老婆亲。”


    四周围有一圈人,无数双眼睛明晃晃落来,南栀耳廓倏地一烫,偷偷拧了下他胳膊:“你坐好。”


    应淮才不在意那些人,低低笑了一声。


    他还算听话,乖乖挺直腰杆坐了回去,不过坐回去之前,温热唇瓣擦过了她耳廓——


    作者有话说:太会了太会了!


    第35章 赌局 她选的是“会离”。


    迅速, 一触即离,蜻蜓点水一般,卷动的酥麻却直击心尖。


    南栀愕然一惊, 反射性伸手捂住耳朵, 抿唇瞪他。


    应淮轻微扬了下眉,好似在说:你不亲我, 我就亲你了。


    其实他的举动相对隐蔽, 又不是直接吻上唇瓣,十之八/九的暧昧藏在她浓密的发丝之后。


    但仍是有那么一点儿暧昧泄露出去,其余人登时察觉到端倪,吆喝起来:“哎约喂,大庭广众之下干什么呢?”


    “合法夫妻, 有意见?”应淮展臂揽过南栀,牵起嘴角笑得肆意。


    其他人啧啧几声, 哪里敢有意见。


    南栀一边赧然地揉捏耳朵,一边依偎在应淮身上,放眼瞧着满屋子人, 没来由地生出一些今夕何夕的恍惚。


    特别是偶尔对上那几张熟面孔的视线, 这种惴惴不安越发强烈。


    同样在沪市,同样在一夜万两的销金窟, 同样是那群被这座东方华城, 举足轻重的几户世家娇养出来的公子哥们。


    他们瞧她的眼神在起初的诧异与好奇之后,似乎和当年没有太大不同。


    表面嘻哈打笑, 一口一个“嫂子”喊得热情熟络, 看不见的下方却藏有强烈质疑,不屑,以及等着看她被甩的无尽期待。


    哪怕今时不同往日, 她和应淮已经领证结婚了。


    这个时候,只听“嘭”的一响,紧闭的包厢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年轻女人猝不及防出现。


    南栀目光和整个包厢的人一致,下意识望向来人。


    年轻女人染有一头醒目乖张的亮蓝色,外套脱掉,大手一挥,随意抛给服务员。


    尚且没有看清她的五官轮廓,南栀率先关注到她的穿着。


    她身上只有一条吊带修身连衣裙,银色面料缝有不计其数的细碎亮片,裙摆长度刚过大腿根部,踩一双十厘米左右的细高跟,完美展现笔直性感的大长腿。


    包厢顶部的氛围灯扫过,年轻女人那条裙子折射熠熠光彩,南栀被晃了下眼,心脏重重一跳,慢慢坐直起来,不再靠着应淮。


    应淮觉察到,垂眸询问:“怎么了?”


    南栀机械地摇摇脑袋,抬高视线仔细去瞧,果然是记忆深处,那张曾在照片中见过,艳丽四射的脸。


    “我靠,你,你,你怎么来了?”一个距离门口最近的男人惊叫起来,起身要去拦她,“我们又没请你。”


    “你管我来不来?”肖家大小姐,肖风起的妹妹肖雪飞傲慢斜视,蛮横地用鞋跟狠狠碾他脚尖。


    他跳起来,嗷嗷叫唤:“我靠,你这个疯女人,你敢踩我!”


    肖雪飞回他一个“踩的就是你这个傻缺”的眼神,扬手一把掀开他,蹬着高跟鞋走向屋内。


    她看中一个位子,径直走到那人面前,也不吭声,撩起眼皮,居高临下俯看他。


    在沪市,肖家是唯一一个能和应家分庭抗衡的家族,这位大小姐又是出了名的被全家老小宠坏了,放眼整个沪市没几个人惹得起。


    那人立马蹭起身,讪讪让了位。


    肖雪飞坐下去,也是坐到了正对南栀和应淮的位置。


    顷刻间,南栀觉察到一道尖锐不善的视线扎在自己身上。


    不过也只是一瞬。


    肖雪飞很快收回,昂起下颌看向别处,仿若她不过一个跳梁小丑,还没有进她眼的资格。


    但那一瞬间裹挟而至的漫天飓风太过猛烈,是在座那些公子哥隐匿在虚伪皮囊之下,想要掀动,却不敢掀动的。


    狂妄风势直挺挺戳向南栀大脑深处,阻隔视野,强悍霸道地缠绕脚踝,将她倒立托起,卷回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无天日。


    南栀刚刚考上大学那一年,爷爷还在,华彩在贡市仍是数一数二的纳税大户。


    她作为家里孙子辈唯一的独苗苗,自幼受惯了追捧,家里长辈疼惜,家外,那些想要巴结讨好爷爷的人,十之七八在她身上下功夫,美言美语只多不少。


    她遗传了父母的所有优点,外表恬静乖巧,同学之间私底下谈及校园初恋脸,第一个想到的都是她。


    她成绩和画画在学校也是数一数二的厉害,老师们无不喜欢。


    如此一路顺风顺水地长到十八岁,唯一受过的挫只有身体素质太一般,每到换季都会遭受一次重感冒,去医院闻好几天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然而离开五线小城市前往超一线城市,进入人才济济的沪市大学,南栀才深刻明白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从小到大被无数人盛赞过的出类拔萃,不过是参照物有限。


    她或许在家乡是佼佼者,但在沪市,什么也不是。


    家世,长相,成绩,甚至是她引以为傲的画画,在大学里,远远超过她的都太多太多了。


    寝室有两个个高貌美的女生是沪市本地人,家里生意做到了全国拔尖,吃穿用度无一不是顶奢品牌,谈论的话题往往在国外小众又新奇的地方。


    南栀一门心思钻研画画,对其余诸多事欠缺了解,无法插得上嘴。


    第一次和她们碰面,南栀甜笑着介绍自己来自川省贡市,她们不屑一顾,语气趾高气扬:“贡市?川省还有这个城市呢?没听说过。”


    那时的南栀相当单纯天真,因此受挫却没有轻易放弃,详细地为她们介绍家乡,介绍最拿得出手的特色之一——彩灯。


    南栀还热情地发出邀请:“过年期间,你们可以来贡市看彩灯,到时候联系我,住我家里。”


    “谁过年留在国内啊?我们约了去澳洲晒太阳。”她们眼尾斜挑,用像是看从穷乡僻壤来的乡巴佬一样的眼神瞥了她一下。


    言外之意好像还有:你确定你家里能住人?


    自此以后,这两个室友没再搭理过南栀,南栀的日常生活用品放在寝室,她们都离得远远的,似乎那是生化武器,一旦不小心沾上就会惹到致命病毒。


    这不是孤例,室友们有一个从初高中就开始组建的小团体,那伙自持沪市本地户口,目中无人的人又很快在大学发展。


    这伙规模不小的存在应该是通过两个室友知道了南栀,只要南栀在校园碰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收到和室友相似的轻蔑打量。


    南栀从前和同学关系都很要好,总是最受欢迎的那一个,这是她第一次在人际关系上体会到挫败。


    加上她头一回背井离乡,离开父母和爷爷这样久,这样远,赵晴好的大学又隔得十万八千里远,一学期碰一次面都难,南栀全然无法适应如此压抑的大学生活。


    整个人仿若被抽掉了绝大部分灵气,成天浑浑噩噩,走在路上都会下意识低下脑袋闪躲视线,唯恐撞上那一伙人。


    她往常一气呵成,灵感泉涌的绘画随之僵化停摆,提起轻飘飘的画笔总觉得重若千钧,一股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轰然逼近。


    特别是上专业课,坐在画室,和一群一个赛一个厉害的大佬级别的同学画同一个主题时,南栀恍惚感觉只要自己一下笔,就会收获到无数类似“你怎么画成这样”“你画成这样也能来读沪大美院”“你艺考的时候别不是找人代笔了吧”的犀利质疑。


    渐渐的,南栀把自己活成了蜗牛,每天远离熙攘人群,独来独往,怯懦躲入自己一片片黏起来的壳里。


    曾经不知道多少次在听到那伙人毫无顾忌的嘲讽,在拿起画笔,因为快要呼吸不过来,将笔远远扔开的时候,南栀谋生过想要退学,离开沪市,逃回贡市的念头。


    直至她游魂似地飘荡在校园,再度见到了那个第一天入学有过一面之缘的嚣张少年,直至在学校一次次地听见和他相关的讯息。


    每每见到他那副比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作品还要凌厉英挺的面庞,完美黄金比例的身形,南栀有气无力垂落在身侧,濒临死亡的右手总会不受控制地抬动食指,悄无声息地勾勾画画。


    她那些不是空白页,就是被尖锐暴躁的笔锋划得四分五裂的速写本,终于慢慢有了正常自然的线条。


    而此时此刻,肖雪飞那一眼蕴藏的蔑视与嗤之以鼻,比起当年那伙人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比起那些家里生意只是比华彩强那么一点,在沪市商圈根本排不进前排的半壶水,她可是实打实的顶级家族的千金。


    肖雪飞今天穿的裙子和当初肖风起拿给南栀看的照片,她和应淮单独坐在高级法餐厅,晒着日光享受下午茶,所穿的大同小异。


    三年过去,肖大小姐估计早就丢了那条旧裙子,但特意选了条大差不差的。


    目的在于提醒南栀什么,不言而喻。


    应淮约莫瞧出了南栀在肖雪飞出现后的异样,搂在她肩膀上的手用力捏了捏:“要不要回去?”


    南栀深深呼出一口气:“我先去一趟洗手间。”


    她从洗手间出来,一时间也不想回去,沿着折角拐去一边,站到走廊吹了会儿风。


    微凉夜风将脑子吹得越发清醒,南栀勉强调整乱作一团的心绪,缓慢往回走。


    应淮似乎不在包厢,不知道是出来找她了,还是忙别的,南栀刚走到包厢门口,便从没有关严的缝隙间,听见里面人肆无忌惮的谈论。


    “这南栀还能是谁?应哥那前女友啊,”有个男的扯着嗓门在说,是那几张熟面孔中的个,“胆子特他妈牛叉,敢甩应哥那个。”


    “我擦,真的假的。”


    “南栀,至南……传言没诓我啊。”


    听到这里,南栀愣了一下。


    她已经很久没有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了。


    当初应淮成立公司的时候,没想好名字,直接就叫“没想好”,后面有一天,他突然说想改公司名字。


    他想一出是一出,不按常理出牌,南栀习以为常,随口一问:“你想改成什么?”


    应淮早就考虑好了,从身后拥住她,细细磨蹭她脖颈说:“至南。”


    南栀一惊。


    至南,南栀。


    她惊诧地回过头:“你改成这个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应淮淡声反问。


    “万一,万一……”


    南栀嗫嚅半晌,终究没能说出万一我们分手了,这个名字怎么办?


    应淮像是听到了后面半段,眸色微沉,加重语气强调:“没有万一。”


    可事实是,的确发生了万一。


    南栀也终于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分手了,至南还叫至南。


    至于为什么没改名字……


    南栀是应淮前女友的身份一经抖露,包厢顿时像是水入热油,炸开了锅。


    “不会吧不会吧,应哥不是恨死那女的了吗?怎么还娶呢?”


    “谁知道应哥怎么想的?”


    “应哥的心思我们要是猜得透,我们也能搞出一个那么牛逼的投资公司。”


    “还能为什么?”一群粗狂浑厚的男声中,一道尖细女声显得尤其高昂突兀,“为了报复呗。”


    是肖雪飞。


    南栀面色生寒,搅和在双手紧了紧,无意识摸向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其他人呆滞了片刻,没太能跟上肖雪飞的脑回路:“报复?”


    肖雪飞灌了一口白酒,扯起潋滟红唇,勾勒夸张眼线的眼尾斜了一下门口,含笑的嗓音堪比鬼魅低语:“拴在身边先养后杀,多爽。”


    南栀心头咯噔一响,重重跌落下去。


    包厢里其他人很快明白过来,七嘴八舌地附和:“对哎,很有可能。”


    “应哥是谁?商场上睚眦必报的活阎王,可能真心娶一个甩过他的女人吗?”


    “记得前两年,应哥公司出了内鬼,把机密偷偷卖给对家,应哥查到后非但没有立即处置,反而留他在身边,让他职位越升越高,看他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最后还通过他卖假消息,连人带对家一锅端了。”


    南栀鸦羽似的眼睫扇去低处,眼底一片惊涛骇浪,呼吸沉了又沉。


    她和应淮这场婚姻突如其来,大大出乎预料,她从一开始不就觉得怪异,怀疑里面藏有猫腻吗?


    应淮给的理由是家里催得紧,为了应付家人,可这一趟沪市走下来,南栀了解到他父母根本不管他,爷爷奶奶思想开明,极度尊重小辈,不像是会催婚催到他逼不得已要找一个人仓促领证。


    这么看来,他骗了她,这只可能是他本人的意思。


    “南栀,我就要找你。”


    领证那一日晨间,应淮透过手机听筒,坚决而不容左右的嗓音再一次回荡耳畔,激得南栀浑身打了个战栗。


    他不是想要婚姻,他是只想和她结婚。


    以此和她深入捆绑,同吃同住,或恶劣相向或轻浮撩拨,或三言两语挑起她深藏于底,许久不愿回顾的当年,叫她反复徘徊在现在与过去,隔三差五心神恍惚,辨认不清。


    也是这段时间过得太错乱虚幻,尤其是来沪市这几天,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和应淮之间隔着三年前的分手,忘了他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从来不可能单方面粉饰太平。


    应淮太了解她了,清楚用什么样的方式报复,最能让她伤筋动骨。


    就像先前那杯“占有欲”,应淮不想让她喝,却没有直接阻止,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在她浅尝一口的时候,故意抛出轻飘飘一句,叫她自己放弃。


    南栀忽然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至南为什么还叫至南,是不是应淮特意留下,时刻给自己的警醒。


    那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在她认为两人关系已然回到从前,放松欣喜,沉醉到晕头转向的时候,再把她狠狠踹开吗?


    像她当初甩他一样,断崖式斩断,不给一丝一毫反应时间。


    包厢又响起了肖雪飞笃信的声音:“赌不赌,他们三个月之内必离。”


    里面一伙人都好玩,闻此兴致高涨,无不赞成:“来啊。”


    “赌赌赌,现在马上就开一局。”


    “我也赌他们准离,应哥啥身家,真能和一个十八线小地方来的女的过一辈子?”


    “应哥就不是会吃回头草的人!”


    他们的赌局似乎开在线上,一个二个掏出手机,哐哐一通操作。


    有个男的操作完,不经意扭头,通过门缝对上一双毫无温度,异常凌厉尖锐的眼,他吓得两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发出一大声惊叫:“我靠,谁啊?”


    “瞎几把叫什么?”


    其他人一面骂,一面顺着望去。


    南栀也不藏着掖着,抬手推开房门,直直迎上一屋子目光。


    霎时间,满场鸦雀无声。


    有两个喝多了的最怂,手机都抓不稳,哐当一声砸去了地上。


    只有肖雪飞反应稀松平常,嘴角放肆上翘,噙出一抹明目张胆,看好戏般的弧度。


    南栀似是没有接收到他们任何一点儿惊愕与惶恐,走进去几步,淡声开口:“我也下个注。”


    包厢里的人都有诧异,包括最闲适松弛的肖雪飞。


    不过肖雪飞的意外只有短短几秒,很久她就咧开嘴根大笑出了声:“有点意思。”


    其他人受到她的影响,跟着笑了起来。


    一个脸盘子又大又圆,好比一张大饼的男人快步上前,不嫌事大地说:“嫂子来来来,我拉你进群。”


    南栀进去了,发现他们这个对赌小程序做得像模像样,赌局名称,期限,筹码等等应有尽有,还考虑到了个人隐私,可以选择是否隐藏信息。


    南栀不是和他们开玩笑,大致摸清楚小程序的操作流程后,她果断选了一方下注。


    选的是“会离”——


    作者有话说:使劲儿抱抱栀子


    小酸两天,会甜的会甜的!


    第36章 僵化 爷爷奶奶面前扮演恩爱夫妻罢了。……


    只是在敲定一切, 即将点下“确定”的时候,南栀迟疑了,指尖良久悬空, 半晌没有落下。


    旁边的大饼脸瞟见, 戏谑地叫起来:“哎呦,嫂子后悔了, 想压‘不会离’?”


    “你想多了。”南栀冷漠回完, 退出去修改了下注金额,将可以支配的小金库全部压了进去。


    既然参赌,就要大赚一笔。


    然而她这边刚点完“确认”键,应淮低沉冷冽的,极其具有辨识度的嗓音从后面响起:“你要不要站得离我老婆再近一点?”


    南栀愕然一惊, 条件反射关了手机屏幕。


    被冷声呵斥的大饼脸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哆嗦,弹跳到几米开外, 赔着笑说:“应哥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借我一百万个胆子, 我也不敢沾染嫂子。”


    应淮不太客气地剜他两眼, 抬步走向南栀,要去牵她的手, 语调不由自主放柔:“去哪里了?怎么没在洗手间找到你?”


    见她出去太久, 他着实不放心,起身去找。


    可在这一层楼的女洗手间外面等了半晌, 也没见着人出来, 便请了一个女服务员进去看看。


    服务员说里面没人,应淮错愕,在这一层楼来来回回地找。


    要不是回到包厢一眼望见南栀的背影, 他都要叫会所经理调监控了。


    会所面积宽广,走廊岔路不少,南栀估摸两人是恰好错过了。


    她浅抿唇瓣没吭声,右手挪开,躲掉了他伸来的手。


    应淮手上落空,眉头略微蹙动一下。


    他掀起眼眸盯了南栀须臾,再看向大饼脸,看向四周一圈人。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偷偷摸摸,小心谨慎地观察他脸色。


    应淮直觉气氛不对,收回手,音色有些压抑冷淡:“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没,没做什么啊。”大饼脸感觉应淮那一柄寒光凛冽的眼刀又刮向了自己,胆怯地缩回脖子,嗫嚅着说。


    可转念想到南栀都下了注,赌的还是他们会离,大饼脸就憋不住犯贱,“这不是应哥不在,我们无聊得快要发霉了,开了个赌局玩玩。”


    他们的赌局都是临时拉人组群,应淮自然不在。


    “赌什么?”应淮扫过南栀,从她僵硬难看的面色中,愈发感觉有问题。


    大饼脸前一秒敢嘚瑟,但这一秒真让他当着应淮的面,清清楚楚说明这场满是戏谑与嘲讽的赌局,他又犯怂,探出一截的脖子赶忙缩了回去,且缩得更紧。


    他这个稍微有点胆量的都不敢言语,其他人更不敢,一个二个仿若被毒哑了。


    霎时间,包厢氛围凝重得堪比被一台强力真空机抽干了空气,倒灌入一卡车水泥,将边边角角都堵得严丝合缝,不可呼吸。


    南栀作为赌约另一个当事人,最先受不了如此沉闷压抑的气氛,深深呼出一口气,小声和应淮说:“我们走吧。”


    应淮置若罔闻,不再废话,直接冲大饼脸摊开掌心:“手机拿来。”


    他清楚他们的赌局通常开在小程序上,那个小程序就是这帮人找不到事干,找人弄出来娱乐自己的。


    大饼脸悚然大骇,下意识捂住手机,勉强挤出笑说:“应,应哥,嫂子累了,想回家休息了,要不我们今天就到这儿,散,散了吧。”


    应淮眸色更为凶冷,戾气四溢:“不要让老子说第二遍。”


    大饼脸浑身寒毛直立,两股战战,连呼吸都在发抖。


    高压在前,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再磨叽,颤颤巍巍交出了手机。


    手机有锁屏,应淮用他那张比盘子还要圆润扁平的大脸解开锁,驾轻就熟找进小程序。


    瞧完赌局名称,应淮凝重的脸色立马蒙上肃杀,双瞳压得更为狭长,眼刀像是淬过毒。


    再下拉界面,去瞧下过注的人。


    最后一个账号尖针暗器一般,刺破屏幕飞出,直直扎进应淮眼底深处。


    南栀没有选择匿名下注,用的就是微信昵称“栀子”。


    应淮攥握手机的指节猛然收紧,力道之烈,像是能徒手捏爆这台碍眼的机器。


    他缓缓挪开视线,转头定向南栀,眼底一池猩红沸腾。


    南栀猜出他瞅见了什么,黑长眼睫忐忑地眨了眨。


    应淮呼吸变得沉郁粗重,把手机抛还给大饼脸,不由分说扯起南栀手腕,掉头就走。


    南栀被他一路带出会所,径直塞进了汽车后排。


    前方司机通过后视镜瞅他们,从两人一个比一个冷沉难看的脸色中,觉察出氛围不太对劲。


    他谨慎地问:“少爷,少夫人,现在回去吗?”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诡异地静谧数秒,应淮低声开口:“赵叔,你先下班。”


    赵叔不敢耽误,解开安全带先行一步。


    空间有限的车内只剩南栀和应淮,谁也没有吭声,暖气呼呼的低微声响似乎都能入耳。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应淮沉沉吐出口闷气,迟缓地张开薄唇:“去下那个注,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他追着补充:“是不是被那帮孙子忽悠了?”


    “不是,”南栀双眸垂得极低,音色平平,“我自己说要下注的。”


    “那你是看错了,还是下注的时候按错了?”应淮沉声问。


    南栀不安地搅合手指:“都不是。”


    她深呼吸一下,忽地分离双手,掀起眼看向他,无情戳破他所有的假设幻想:“那就是我想下注的选项。”


    应淮眸底跳跃的烈焰一瞬间熊熊升腾,烧得车厢都增了温。


    他阴鸷着一张脸,森冷发问:“为什么觉得我们会离?”


    “不然呢?”南栀好似一汪沉寂已久的死潭,声线无比淡漠,“还能白头偕老吗?”


    应淮双瞳灼灼地炙烤着她,“觉得我和你结婚就是为了离?”


    南栀轻轻扯了下唇,每一丝弧度都填满讽刺:“不是为了离,还能是你对我旧情复燃了,才会用结婚的法子和我重归于好?”


    她自嘲地牵动唇角:“我没有那么自作多情。”


    应淮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重锤击打一样,额头、脖颈接连暴起青筋。


    “你放心,你哪天要是想离了,我一定会毫不拖泥带水地走,”南栀一气呵成,口吻异常冷静决绝,“毕竟我们之间早就不是谁在意谁,谁离不开谁的关系了。”


    应淮沉沉注视她片刻,溢出一声冷嗤:“我以为我们这几天处得不错。”


    南栀被狠狠刺了一下,平静无波的双眼不自觉闪烁。


    她错开视线,竭力显得不甚在意:“爷爷奶奶面前扮演恩爱的新婚夫妻罢了。”


    应淮伸手绕去她背后,掐住那截抽芽柳枝一样孱弱的后脖子,突地将人拉近。


    他垂低脑袋,近距离逼视,音色又沉又凶,裹挟快要烧穿车身的泼天怒火:“你全部是在做戏?”


    南栀脖子传出些微痛意,咬牙回道:“你难道不是吗?”


    “是,”应淮烈火燎原般的眼中又添了几捆干柴,目眦欲裂,近乎在吼:“我特么也是在做戏!”


    他大手一松,一点点笑出了声:“你说得没错,我和你结婚怎么可能是想旧情复燃,重归于好?我没那么贱,还要费心费力,跨过半个中国,去一个根本不熟悉,吃不惯睡不惯的城市,眼巴巴讨好一个甩过我的人。”


    应淮双眼烧成血红一片,不复半丝温情缱绻,尽是重逢之初的彻骨冰凉与仇视。


    他轻薄唇边噙出的笑意愈发阴森瘆人,恍若从阿鼻地狱爬出来的恶鬼,精准锁定将自己害成这样的目标。


    “我娶你就是为了膈应你,折磨你,报复你。”


    应淮掷地有声的字字句句宛若技艺超群的刽子手手上最称心如意的那柄薄刃,大刀阔斧地在两人中间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凌迟。


    血肉横飞,模糊成一团。


    南栀双瞳湿润,使出全力咬紧后槽牙,死死掐下虎口。


    ——


    沪市之行进行到这里已然接近尾声,第二天是他们原本就计划好的返程。


    他们行李多,办理托运麻烦,头等舱坐起来也不见得有多舒服,爷爷奶奶干脆安排了家里的飞机送。


    航线申请时间在下午,奶奶一大早就起床,每日必练的瑜伽都不去了,不放心地盯着阿姨打包给他们带回贡市的礼品和特产。


    瞧见他们一前一后走下楼,中途零对视零交流,堪比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奶奶心头警铃大作,等到他们走下来后,忙不迭拉住南栀问:“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啊奶奶。”


    自打昨晚在车上吵过一顿后,南栀和应淮自动开启了闭麦模式,处得要多僵硬尴尬就有多么僵硬尴尬。


    她倒是无所谓,但此刻面对对自己视若己出的奶奶,不忍让老人家太担心,她故意显得稀松寻常,还能堆出一贯的甜美微笑。


    “真的没什么?”奶奶苍老却敏锐的视线来来回回扫过他们,总感觉哪里不对。


    南栀含笑强调:“真的没什么。”


    旋即,她脱离奶奶,后退靠近应淮,自然而然挽起他胳膊,仰起脸,亲昵地问:“是吧老公?”


    应淮现在听不得她用这么做作,虚情假意的声音喊自己“老公”,登时不管不顾,挥手想要甩开。


    南栀感觉到,在他发力之初,竭尽全力抱紧。


    应淮低下目光,迎上她蕴藏笑意,晶莹亮堂,眼底只清晰倒映出自己的一双明眸,他不由自主撤了胳膊上的力道,任由她抱着。


    他不着痕迹地吐了口闷气,低低“嗯”了一声。


    奶奶再观察了他们一会儿,觉得南栀状态还好,不像是被应淮气到的样子。


    至于大孙子是不是被气到了,她就不管了。


    被老婆气到,肯定也是他的错,是他活该。


    奶奶喊上阿姨去楼上收拾行李,给小两口留出空间。


    确定奶奶和阿姨走远,南栀立马收回甘甜浅笑,松开应淮胳膊,转身走去别处。


    应淮胳膊上的余温仍在,扭头望向她分外单薄,分外冷漠疏离的背影,心头那股烧了一整夜的业火又在凶猛叫嚣。


    他抬起脚步,和她背道而驰。


    带着奶奶精心准备的大小行李,从沪市飞回贡市的路上,南栀和应淮分别坐在两张宽敞舒适的真皮沙发上,左右并排,几乎没有交流。


    南栀头枕沙发靠背,巴掌大的小脸微微偏向舷窗,时不时瞥一眼窗外邂逅的千变万化的云海。


    手机连着飞机上的无线网,可以肆无忌惮地上网。


    回完几条公司员工消息,南栀原本想要退出微信,不料手机冷不防疯狂震动。


    仔细一看,那个沉静了一晚上的赌约群闹腾起来,一伙人像是炸开了锅的蚂蚁,一条消息接一条地刷。


    南栀百无聊赖,好奇地点进去看,起因是刚刚又有一个账号下注。


    压的是他们不会离。


    南栀和群里那些人反应一致,无比惊诧。


    要知道群里里二三十号人,包括她本人,无一例外压了他们一定会离,时限还是三个月。


    只有这么一号人压了反方向。


    再一瞧这人下注的金额,南栀更加意外,由不得挺直了身杆。


    这人出手之毫不手软,直接压了一千万。


    比之前所有人的下注总额还要翻上几番。


    而一去找下注人的账号信息,是匿名。


    第37章 离家 我管她回不回来?


    小程序的匿名板块做得相当可以, 乱码一样的账号名称,默认的系统头像,找不出一丝半毫个人特色。


    南栀一动不动, 良久直视黑乎乎的默认头像, 对于这位豪掷千金,且与所有人看法背道而驰的人是何方神圣, 一时半会摸不着头脑。


    群里那伙人分分钟上百条的刷屏也全是在猜。


    猜谁的都有。


    甚至还有人说是最先提出赌局的肖雪飞。


    南栀却觉得不像, 肖大小姐张扬跋扈,做事从不藏着掖着,绝对不可能用匿名下注。


    会不会是……


    安静舒适的飞机里面忽地发出一声轻响,右手边的应淮将手机丢向桌面,放低沙发靠背, 拉出脚踏,躺下身合眼小憩。


    南栀余光被他一系列动作晃到, 转头望过去,即刻打消了这个神秘人是他的猜测。


    他能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立即拿出这样大的一笔金额, 但不会匿名去参赌, 至少不会赌他们不会离。


    就连群里那些人都说:首先排除应哥。


    这架私人飞机硬件软件都是顶配,沙发不知道比头等舱舒服多少倍。


    但应淮手长腿长, 坐在沙发上悠闲娱乐还好, 躺下睡觉就有些逼仄了。


    飞机主要分为两个房间,一个是他们目前所在的休闲区, 一个是更里面的休息区。


    休息区里有宽敞松软的双人床。


    南栀纠结半晌, 粉嫩唇瓣刚要张动,应淮仿佛接受到了她长久停留的视线,冷不防睁开眼, 偏头向她看来。


    冷淡,锋锐尖利,极具警告性的一眼。


    南栀一惊,慌慌张张拽回视线,抿紧双唇,打消了劝他去里面睡的念头。


    飞机落地贡市已是霞光漫天的傍晚,两人和四五个帮忙搬运行李的下属回到龙湖壹号,最先入耳的是汪汪狗吠。


    紧接着,只见一只毛发蓬松发亮,肌肉健硕发达的德牧越过重重掩映绿茵,马不停蹄向他们奔来。


    应淮长腿迅速迈动,一下车就领先于众人,走在最前方。


    可狗子自动无视了他,摇着螺旋桨似的大尾巴越过他,径直往南栀怀里扑。


    好在它之前被应淮呵斥过,长了记性,没有被终于又见到女主人的兴奋冲晕了头,稍微收了力道,南栀纤柔的身板不至于被扑到。


    应淮似是习惯了自己一手养大的德牧的白眼狗行径,脚步未停,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别墅。


    江姨知道他们今天回来,提前做好了一桌他们喜欢的菜。


    两人默不作声吃饭期间,几个下属在应淮吩咐下,把大大小小的行李拎上了楼。


    安抚好肠胃,南栀将五二九带去院子溜了几圈,等它撒够野了,回房间窝里趴着,她也往楼上主卧走。


    推开房门便瞧见几只整齐摆放的行李箱。


    用于装礼品特产和杂物的一些箱子,江姨已经帮忙整理出来,归纳妥当,剩下这些是私人物品,南栀想自己清理。


    可仔细一瞧,其中不乏有应淮的行李箱。


    南栀正诧异,身后房门细微作响,被人从外面推开。


    进来的正好是应淮。


    南栀转回身,指向两只黑色行李箱问:“他们是不是放错了?”他的东西不该放隔壁次卧吗。


    应淮尤为冷漠,不假思索:“没有。”


    南栀眼中涌动的诧然更重,瞧他驾轻就熟走向衣帽间,拿上睡衣就要进浴室洗澡。


    南栀呆讷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他这是要住这个房间的意思了。


    如同在沪市一样,他们要睡同一张床。


    南栀无措地搅动指节,他还真是清楚如何让她别扭难受。


    她也不争辩,这可是他的房子,他想住哪个房间,是他的自由。


    南栀掉头朝外面走。


    应淮停在前往浴室的路上,冷声喊道:“去哪儿?”


    南栀脚步顿了顿,背对他,胡乱扯了个借口:“公司有点急事,我得去一趟。”


    应淮肯定不信,凉凉重呵一声:“你那个公司能有什么急事?这个点除了门卫大爷,还能找到员工吗?”


    不比他的投资公司火红,员工通常要加班到十一二点,华彩没有那么多活,员工都是到点就能走人。


    南栀觉得被他讽刺了,扭头睨了他一眼,气鼓鼓回:“不关你的事。”


    话落,她加快步子跨出了房间。


    这一走,南栀三四天没再回去。


    白天,她早早赶往华彩,为招人发愁。


    没错,又一个星期过去,招纳能人巧匠,吸收新鲜血液,尤其是设计人才还是华彩的当务之急。


    人事部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从灯熠手下抢到的三两个职员水平都太一般,干啥啥不行,摸鱼第一名。


    毕竟是连灯熠都看不上,可以放心大胆让他们捡漏的人,能力可想而知。


    南栀回来这几天,实在看不下去他们成天不务正业,不思进取,偷着摸着挤一块儿闲扯八卦磕瓜子,等不到实习期结束就让他们回家凉快了。


    如此,华彩又恢复成了一片老气沉沉,无人能挑灯会竞标的大梁。


    下班后,南栀则回了自己那套公寓。


    虽说心爱的日常用品全部搬走了,住起来不太舒坦,但总比和应淮朝夕相处,同床共枕自在。


    只是在午夜梦回,半夜忽然惊醒,难以入眠的时候,南栀摸着格外宽敞,又格外空落冰凉的床铺另一边,会克制不住地想起同一片溶溶月色下,有一个人也是这样孤零零,独自入睡。


    会想起奶奶悄悄说的:“你别看臭小子平常拽得二五八万,天不怕地不怕,其实胆子特小,怕一个人睡。”


    这座地处西南小城的另一端,龙湖壹号最奢侈豪华的一栋别墅内。


    江姨结束日常卫生,一瞅时间,下午五点,又该准备晚餐了。


    她朝足以瞧见院落入口的落地玻璃外面望了又望,再看向坐在窗前,敲打笔记本电脑,专注搜索资料的应淮。


    五二九叼着最喜欢的毛绒玩具,围在他附近,乐不可支地玩。


    江姨迟疑几秒钟,走过去询问:“先生,今天晚上还是只做一个人的饭吗?”


    应淮灵活翻飞在键盘上的指节略有卡顿,轻轻颔了颔首。


    江姨没有马上前往厨房,踟蹰须臾,禁不住再问:“栀子有几天没有回来了,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


    应淮落在电脑屏幕上的眸光一寒,口吻又凉又冲:“管她回不回来。”


    江姨估摸他们是吵架了,大着胆子说:“像栀子那么大的女孩子其实很好哄的,男方主动服个软,先去找她,讲几句软话,再送点她喜欢的礼物。”


    “我凭什么服软?凭什么先去找她?”应淮胸腔震出一声低哼,“她以为她是谁,说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谁在意啊,这个家没了她还能不转了?”


    听他越说火气越大,江姨不敢再劝,回厨房备菜了。


    霎时间,这一片敞亮区域只剩应淮和五二九。


    他扔了鼠标,松开键盘,后背重重靠响椅背,转头望向窗外。


    恢宏大气的院落大门依旧静谧如初,不说一个人一辆车,就连一只鸟都找不到。


    应淮沉沉呼吸一下,猛一回头,见到五二九自娱自乐,和毛绒玩具撒欢打滚,在地上翻来覆去,玩得不要太高兴。


    应淮心头的无名火又窜上了一个高度,骂道:“玩玩玩,一天到晚只知道傻玩,你妈走了这么多天,也没见你出去找找。”


    五二九像是听懂了,抛开玩具翻身而起,伸长脖子张大嘴,使劲儿冲他嚷嚷。


    又恼火又委屈。


    似乎在控诉自己哪里没去找,南栀没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它就发觉不对劲,叼着应淮腿脚,闹着要出去找。


    他视若无睹,不当一回事,五二九急得跑去院子,自个儿跳出了院墙。


    是应淮将它套回来,锁进房间,勒令闭门思过。


    他还怒不可遏地骂它脑子不清醒,犯哪门子蠢,她爱回来不回来。


    听着五二九汪汪汪的狂吠,应淮窝火更重,手指重新触及键盘,噼里啪啦地敲。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他手机响出震动,有人发来消息:【应总,华彩下班了,太太又一个人留在公司,没点外卖,不清楚什么时候走。】


    与之相邻的上一条在几个小时前:【应总,太太今天估计胃口不好,没有去吃午饭,就在办公室吃了一个泡芙。】


    往上一翻,接连几天都有类似的汇报。


    开始恰好是南栀说公司有要紧事,非要离开别墅的那一晚。


    应淮看了一眼时间,再盯了几下这条消息,窜上头顶的无名业火烧得他站了起来。


    他去厨房告知江姨剩下的菜不用再做了,做好几道就打包带走,给她和家人吃。


    旋即,应淮找来狗绳,往五二九脖子上一卡,牵着它前往车库,开出了那辆颜色鲜亮招摇的帕加尼。


    五二九一朝犯错,被迫在家里关了好几天禁闭,终于得已出门,雀跃地扒拉车窗,吐着舌头望窗外车水马龙。


    应淮严肃开车,顶着光速变化,滚滚翻腾的灰蒙铅云,绕过一条条繁忙街市,有条不紊驶向工业园区附近,找一个位置停靠。


    五二九没进过园区,单纯想要在自在天地间放肆撒欢,一跳下车就胡乱沿着一条岔路冲。


    应淮单手拉住牵引绳,制止它的胡作非为,指向另一边说:“走这边。”


    五二九从来不屑于听他的,梗着脖子直是朝自己选定的方向去。


    它仿若要把这几天堆积起来的怨气一股脑发了,高唱反调的力气前所未有的大,使出浑身解数,用尽浑身上下练就的每一块肌肉,四条健壮强悍的长腿齐齐发力。


    应淮两只手握上绳子,勉强和它打了个平手。


    光天化日,在大街上和一只成年大狗拉拉扯扯,实在难看,哪怕园区偏僻,过了下班时间就通常没人了,应淮也不想。


    他低声骂了句“逆子”,干脆松开牵引绳,任由五二九没头苍蝇一样,撒腿狂奔。


    应淮则调转方向,慢悠悠送出一句:“你妈在这边。”


    闻此,好似前方吊了一个进口牛肉罐头,极速奔驰的五二九立马调转方向,旋风一样地从应淮脚边穿过,直是往前飞。


    可飞出去一段它就傻眼了,前面并不是一马平川的直路,还有岔路,它不清楚应该往那边拐。


    五二九停在一条三岔路口,狠狠吸一吸鼻子,闻不到贪恋期许的甜美栀子香。


    它急得原地打转。


    脑袋追着尾巴转了不知道多少圈,五二九回头望向应淮,后者不徐不疾,优哉游哉地落在很后面。


    五二九又气又急,汪汪吠了两声,应淮仍旧无动于衷,走得比乌龟还慢。


    没办法,五二九只得叼起牵引绳回去,乖乖交给他。


    应淮看逆子乱窜一通又老实巴交地折返,轻轻呵笑,勉为其难接过牵引绳,领着它往前走。


    拐两个弯就到了华彩。


    时间接近七点半,暖了小城一个春日的灿阳早已西沉,愈发深色的天幕下亮起盏盏路灯。


    南国灯城,不会有绝对黑暗的夜,逛到哪里都是灯火通明。


    一人一狗步行到由五光十色的彩灯妆点的华彩大门时,电动推拉门刚好徐徐打开,裹了一件长款风衣的南栀背着包出来。


    她约莫在琢磨公司要事,视线低垂,眉宇凝重,有些苍白的脸上覆盖一层朦胧厚重,挥之不去的焦愁。


    五二九眼尖地看见她,乌溜溜的双瞳瞬时比头顶灯盏还亮。


    应淮适时松开牵引绳,它不再有任何束缚,随心所欲,汪汪汪地跑向了南栀。


    南栀错愕,放慢脚步抬头一看,一只熟悉的德牧已然飞起前面两只脚,以一种求抱抱的姿势,蹭来了她身上。


    南栀又惊又喜,放任它在身前蹭了又蹭,撒娇般地嘤嘤嘤。


    她扬起嘴角,揉了揉它脑袋:“你怎么来的?”


    话音未落,余光闯入一抹颀长身影。


    南栀心脏猛然收缩,掀眸望去,果不其然瞧见了应淮。


    三四天不见,应淮那张无懈可击的脸庞依然如寒冰般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只是低眼看向五二九,没好气地骂:“就你事多,非要来。”


    五二九扭头朝他凶恶地叫了几声,再转回头,扑在南栀怀中嘤嘤嘤。


    南栀有些尴尬,又觉得这样一声不吭地一走了之,特别对不起五二九,它每一声细微的哼哼唧唧都像是在质问她怎么把它丢下了。


    三年前已经丢下过它一次。


    南栀抱着五二九安抚了好一会儿,抱到实在承受不起它比自己轻不了几斤的分量,才将它放到地上。


    她拾起牵引绳,小声和应淮商量:“我带它回去养几天吧。”


    她以为应淮是被五二九烦透了,专门送它过来,对此不会有什么异议,牵着狗子就准备走。


    不料应淮幽幽反问:“你拿什么养?”


    南栀止住步子。


    应淮:“你那里养过狗吗?有狗窝有狗粮吗?”


    “我可以现在在网上下单,等会儿就送到家了。”外卖到家不能更便捷了,南栀不认为这是一件会伤脑筋的事情。


    应淮:“它要单狗单间,面积不能小于一百平米。”


    南栀:“……”


    她那套公寓统共一百来平米,哪里有不低于一百平米的房间给狗子住?最大的客厅都不够。


    “它每天还要在有山有湖,有游泳池,不小于一千平米的花园随便跑圈,你有吗?”应淮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还是你打算委屈它,让它去小区楼下的绿化带,和别的狗争抢地盘?”


    南栀:“……”小区绿化带都没有这么齐全的设施。


    应淮:“还有……”


    南栀以为他还要再炫一下那栋位于龙湖壹号的顶级豪宅,却听见他说:“它饿了,要吃饭。”


    南栀看向五二九,五二九也仰头望向她,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高高直立的耳朵还动了两下。


    它饿没饿,南栀瞧不出来,反正自己是真的挺饿,中午就没怎么吃——


    作者有话说:别别扭扭,口是心非,心口不一的应狗[捂脸笑哭]


    第38章 应总 很好,都叫他应总了。


    半个小时后, 南栀离开工业园区,和应淮走进一家位于市中心的中餐厅。


    没办法,五二九黏她, 无论如何不肯远离她的脚踝, 应淮作为狗子的监护人,又舍不得让狗子跟她回去受委屈, 她只得和他们来了。


    餐厅是特意挑选的对宠物友好的, 配有专业健康的狗饭。


    他们坐在包厢这一边享用可口的川菜,五二九的饭碗则安置在不远处。


    不大不小的长方形餐桌,南栀和应淮对面落座,稍微抬眼就能瞧见那张过分优越,又过分冷感的硬朗面庞, 南栀不太自在,偶尔视线流转, 都去瞧一旁的五二九。


    发现它没吃两口就远离了饭碗,叼着服务员送来的玩具玩了。


    “是不是这里的饭不合它胃口?”南栀担心地问。


    应淮瞧了一下五二九,想着它是没吃晚饭, 但下午零食吃得多。


    “不用管它, 饿疯了自然会吃。”应淮收回视线,凉淡地说。


    南栀:“……”


    她不好再说, 夹起一块没有骨头的冷吃兔, 慢条斯理咀嚼。


    应淮缄默几分钟,不经意问起:“公司碰上难事儿了?”


    南栀咽下香辣的兔肉, 掀起眼帘, 惶恐地瞄他一下,低下头使劲儿摇了摇。


    应淮看着她这副什么也不肯说,对自己好似防贼一样的态度就气不打一处来, 冷沉声线,着重提醒:“我应该算是你现在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关系最亲近的人。”


    南栀微有惊诧,心脏突地蹦高。


    记起奶奶说过他们是夫妻,理应互帮互衬,在公司经营上遇到什么任何难题,都可以找他这个颇有些能耐的老手帮忙。


    不过下一秒,应淮疏离补充:“至少在法律关系上。”


    南栀跳起的心脏止不住下坠,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没来由地蜿蜒纠缠。


    她盯向碗中粒粒分明的米饭,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乱戳,音色同样凉薄疏冷:“嗯,那也只是在法律上。”


    除去红本本上那点儿关系,他们什么也不是,毕竟他们不是正常步入婚姻殿堂,而是充斥了汹涌恼怒、怨怪与相互利用折磨的心机。


    应淮太阳穴又在突突地找存在感,他捏握筷子的指节用力到泛白,竭尽全力忍了又忍,才没有扔掉筷子。


    不多时,他低低冷嗤一声,换上了更为不苟言笑,公事公办的一副面孔:“行,我就和你好好说说我们之间另一层法律关系。”


    南栀快速抬眸,知道他指的是投资方和被投资方。


    应淮略略正了正坐姿,好似一瞬间回到了无数人蜂蛹而至,追名逐利的十里洋场,回到血雨腥风,又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商界,坐的不是好酒好菜的偏安一隅,而是唇齿轻微一碰便能敲下对方生死的宣判席。


    他高居上位,睥睨众生,将冷血无情,唯利至上的商人做派展现得淋漓尽致:“至南成立到今天,我投资了大大小小二三十个项目,没有一个亏过本,我可不想在你这里破例,有损至南长胜不败的名声。”


    自打接到他的投资以来,南栀短暂地兴奋过一段时间,继而便是一堆现实问题,会不会让他亏本,他会不会撤回投资这样的猜测,不知道浮出过脑海多少次。


    此刻面对他直白刺骨的点破,南栀生出一股强烈的无地自容,难以承受,埋下了脑袋。


    应淮不再和她绕弯子,直接道:“你招不到人。”


    南栀讶异地抬头看去。


    应淮平淡给出说明:“不难猜。”


    南栀无措地抿抿唇瓣,点头道:“肖风起料定了我们有了资金以后,第一件要事就是招兵买马,他在和我们争人,彩灯行业就这么大,行业里面叫得出名号,有几把刷子的那伙人都去了灯熠。”


    应淮不假思索:“那就去找现在不在这一行,但未来会在的另一伙人。”


    南栀没太听明白,疑惑地扇动眼睫。


    应淮口吻四平八稳:“贡市政府和文旅局为了弘扬彩灯文化,让更多年轻人投入彩灯制作与传承中,三年前,在这座城市唯一那所本科开设了彩灯艺术系,培养彩灯设计,制作和管理的专业人才。”


    “找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南栀清楚贡市学院新开不久的彩灯相关专业,当年爸爸还被校长邀请,参加了这个极具地方特色与非遗传承的新系成立挂牌的剪彩仪式。


    但她没考虑过对他们抛出橄榄枝。


    至少现在不会考虑。


    “不行,他们太稚嫩了,两三年的在校生活,学的几乎是理论,实践太少太少了。”南栀仔细想了想,坚决摇头。


    “你不了解彩灯这一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一个又一个的灯组打磨手艺太重要了,大学生刚接触彩灯没多久,就算再出类拔萃,天赋异禀,做一般的灯组或许没问题,但我想要拿下的是最最大型,直接要代表彩灯这一行最高水准的贡市灯会,要让华彩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必须要找手艺数一数二的老师傅,做出能让人耳目一新,记忆深刻的灯组。


    “哪怕是设计这一块,我想找年轻人,也是那种从业了几年,有代表作品的。”


    去任何一年的贡市灯会制作现场看,都不会是由一群没两个经验的青瓜蛋子组成的,随便采访一个在不起眼的角落焊接铁丝的师傅,都有至少七八年的制灯工龄。


    再细究近两年火出圈的大型彩灯设计师,没一个是纯新人。


    “有经验的师傅是好,”应淮用词尖利,直击要害,“你招得到吗?”


    南栀一噎。


    “招不到就另辟蹊径。”应淮从来不会一条路走到黑,相反,他往往剑走偏锋,穿行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是个天生的赌徒。


    “你亲自面视过彩灯专业的大学生吗?考察过他们的资质吗?”


    南栀被他接连的发问砸得有些懵,不太好意思地摇摇头。


    “没有亲眼所见,亲自对比衡量,就不要盲目下定论。”应淮目色沉沉注视她,“要是我也像你这样,就不会有今天月活高到七亿,大街小巷随时随地都能看见有人在刷的‘有闲’了。”


    “有闲”这个短视频平台从一无所有,开发者陈靖濒临放弃销毁到如今的应有尽有的发家史,又一次在南栀脑海中过了一遍。


    她清楚知道那是应淮十八岁的眼光,是他在周围人高声质疑的时候,固执己见,非要选定的投资方向。


    那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给项目注资,后面有过起落,但最终无一例外,高调地站在了赢家一方,赚得盆满钵满。


    他的点拨曾经有人重金难求,分量可想而知。


    南栀乌黑双瞳垂去低处,反反复复,详细琢磨他的字字句句。


    不多时,她摸出手机给人事部的曾姐发了一条消息,让她去探探贡市学院彩灯艺术系的学生。


    消息点下发送键,收到曾姐回复“好的小南总”,南栀没来由地小松了一口气,有一种积压了多日的繁重苦闷终于找见薄弱处,能够破开一线裂缝的痛快感。


    毕竟这可是名声在外的应总的提议,她还没有真正实践,就感觉已经成功一半了。


    再度操作筷子夹冷吃兔,南栀觉得兔肉更有滋有味,麻辣爽口了。


    放松愉快地连吃了好几块兔肉,她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禁不住昂起脸问:“你专门去了解过彩灯这一行吗?”


    毕竟出了贡市,彩灯其实很冷门小众,贡市学院的彩灯艺术系虽然放眼全国独此一份,但开设时间太短,暂时还没能培养出像南栀爷爷一样的彩灯制作的大家,鲜少有人知情。


    恐怕贡市不少本地人都不知道在自家门口的大学,开设了这个专业。


    应淮收放自如的神色不自然卡顿一下,眼前闪过这几天电脑的搜索栏,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语便是“彩灯”。


    他从第一天收到下属传回来,关于她不怎么吃三餐,连泡芙都最多吃一个的消息,便猜出她遇到了烦心事。


    能让她烦的不是他,就是华彩了。


    应淮迅速调整细微表情,又用精明商人的口吻反问:“我投资了的项目,可能一点资料都不了解吗?谁的钱是大风刮来的,眼睁睁看着它打水漂?”


    他才不会告知,其实坐到了他目前的位置上,投资华彩这种蚂蚁一样大小的项目,压根用不着他亲自操心,下面有的是专业人员分析把控,他最多定期过目两眼,敲定一下大方向。


    南栀一想很有道理,轻声回了一个“哦”,没再多问。


    应淮也不再言语,看她一口接一口,吃得惬意而满足。


    等到她吃完,放下筷子擦拭唇角,他浓黑的眼睫不自在地颤了两下,缓声开口:“那个,今晚……”


    南栀眼角眉梢不自觉挂上的轻松弧度霎时间绷紧,正了正脸色,匆忙打断:“我后面会每天抽空去看五二九的。”


    应淮眸底一暗,两汪深不见底的漩涡无声打转。


    南栀起身去揉揉五二九的脑袋,牵出笑说:“今天拜拜了,明天见哦。”


    和狗子告完别,她背起单肩包,抬步朝包厢出口走。


    应淮跟着站了起来,喊声带了点儿急促:“南栀。”


    南栀停下脚步,稍微侧过脸。


    应淮:“我可以睡……”


    南栀视线跃出窗外,从被愈发强势的风力卷得东摇西摆的树梢,移向无星无月,只有层层乌云积攒汇聚的天际:“应总,等会儿可能要下雨,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应淮脸色霎时铁青,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攥成硬拳。


    好,很好。


    都叫他应总了。


    回到自己一手打造起来的公寓,南栀和爸爸妈妈在家族群里聊了几页,再回完远在沪市的奶奶的日常问候,洗漱妥当,窝去了书房。


    外面的天气变化更为激烈,滂沱风雨好似逼近到了跟前,窗帘被吹得纷纷扬扬。


    南栀关好窗户,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查阅贡市学院彩灯艺术系的详尽信息。


    看着看着过了十二点,她才揉着困倦的眼睛回了卧室。


    关灯没睡下去多久,窗外淅淅沥沥响起雨声,黑沉房间忽地被一道亮闪刺过,紧接着是一声又低又闷的雷响。


    酝酿春雷的中心估摸离这边有一定距离,传进半梦半醒,大半意识跌入无序时空的南栀耳中,影响不算多大。


    她仅仅是拧起眉头翻了个身,扯起被子盖过脑袋,捂住耳朵。


    还是有一点吵。


    然而这不过是开胃小菜,滚滚春雷蓄力已久,狂妄能量持续不断,以倍速释放。


    没两分钟,正负电极激烈对撞在翻滚云层,当空劈下的支状闪电明亮了不止一倍,相伴而生的轰然雷动战栗了半座小城。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南栀刷地清醒,在盖头的被子下方睁大了眼。


    她一把扯开被子,坐起身,望向黑漆漆的窗帘。


    不多时,又一道闪电和惊雷前后脚抵达,相继凶猛刺激双眼和耳膜。


    南栀对这样强烈到自带恐怖特效的自然现象无感,可被束缚在胸腔的心脏不受控制,越撞越快,惴惴不得安宁。


    在又一次闪电点亮整个房间的时候,南栀慌张拿过手机,翻找通讯录。


    几乎和雷声响彻天际的同时,她急不可耐拨打了一个号码。


    和大自然制造,足以震动成千上万梦中人的雷响相比,手机听筒传出的嘟嘟等待音足以忽略不计。


    但南栀却感觉这一声接一声,好似永无止尽的嘟音是广袤世间最小又最大的一场天灾,搅拌机一样搅动她每一根越跳越烈的神经。


    一个个拨打出去的电话无人接听,室外纷杂雨声交织的电闪雷鸣愈加疯狂凶残,好似要将这渺渺天地尽数覆灭。


    不知道第多少个拨打出去的电话收到机械女声提示的“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南栀再也坐不住。


    她急急慌慌下了床,胡乱在睡衣外面罩上长风衣,抓过车钥匙奔出了家门——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39章 雷雨 拥住了颤颤巍巍的他。


    凌晨一两点钟, 雷声滚滚,暴雨如瀑,极速降低的能见度将两边行道树上悬挂的彩灯打得丧失了大半光彩, 奄奄一息。


    四通八达的市区大道空无一人, 零星驶过几辆披风赶雨的车。


    南栀的车便是其中一员。


    她车技一般,胆子又相当有限, 心急火燎, 却不敢在这种糟糕到快要累坏雨刮器的鬼天气开太快。


    在一个路口焦灼等待红绿灯,瞟着天边一道蜿蜒崎岖的紫红色闪电,南栀面色紧张凝重,握紧方向盘的双手浸出了一层薄汗。


    联想到多年前,她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赶过一场雷雨夜。


    彼时她刚刚大二, 和应淮在一起没多久。


    那日黄昏的气候就算不得多好,天气预报接连发布了暴雨黄色预警。


    因此, 南栀和应淮吃过晚饭,没有坐上他的超跑,一块儿上山, 或者绕海, 在无垠夜空下感受极速飙车的快感,而是早早回了学校。


    应淮送她到寝室楼下, 她望一眼乌云压顶, 边缘却镶嵌一圈光晕的天空,不放心地说:“快下雨了, 你最好不要再出去玩了, 早点回去吧,免得淋雨。”


    应淮受不得人管教,更何况是一时兴起, 找来玩玩的小女友。


    他纯粹看她一副乖乖女做派,胆子贼小,却敢偷偷摸摸跟踪自己,觉得有点意思。


    应淮没应,弓腰俯下身,吊儿郎当牵起唇角,混不吝地说:“你再废话,磨磨蹭蹭不进去,就要跟老子走了。”


    南栀惊臊交加,忙不迭转身,跑进了寝室楼。


    为了不和那两个看不惯自己的室友打过多的照面,趁她们还没回来,南栀早早去洗漱,爬上床铺,拉好遮光床帘,将自己严严实实藏起来。


    没一会儿,阳台外面的塑料雨棚被砸得噼里啪啦,应当是开始下雨了。


    南栀摸不准应淮在哪里,有没有淋到雨,编辑了一条消息。


    栀子:【你回家了吗?外面下雨了。】


    应淮没有回,直接拨来了视频。


    南栀略有错愕,拉开床帘缝隙,探头出去,望了一圈,确定室友们还没有回来,不会打扰到别人,她才按下接听键。


    不出所料,应淮没有回校外的公寓,又出去玩车了。


    他身穿一件利落的黑色冲锋衣,独自坐在一辆敞篷跑车上,唇上咬住一根细烟,风流眼尾淡淡上挑。


    他在路灯照亮的室外,光线昏昏沉沉,那边的雨好像才开始下,没有多大,星星点点的晶亮染上他茂盛乌黑的发梢。


    “大晚上的,查岗还是想我了?”应淮漫不经心举着手机,取下细烟,嘴边漾开细碎笑意。


    南栀莫名耳热,小声说:“学校这边的雨好大,我怕你在外面淋雨。”


    应淮搞不懂她为什么如此在意自己会不会淋雨,他又不是纸糊的,一淋就坏。


    他没搭理这个话题,视线缓慢从她不施粉黛,白里透红,比水蜜桃还水灵的脸蛋上移开,扫过领口,音色上扬:“睡衣这么乖?”


    南栀下意识低头看去,今天穿的这件暖黄色睡衣是新买的,印卡通图案的面料是比较乖,就是圆形领口有些大。


    南栀发现自己离走光不远了,饱满的线条若隐若现。


    她双颊滚烫,一面着急忙慌扯住领口,一面抬高手机。


    霎时间,画面有限的手机屏幕只能框住她色泽愈发艳丽的脸蛋。


    应淮瞅着她更像熟透水蜜桃的脸颊,低低笑了声:“不给看?”


    南栀羞赧地咬起唇,不想继续这种话题,仔细盯了一眼他身后的画面,慌忙问道:“你在海边吗?”


    应淮吸了一口烟,缓慢吐出烟雾,轻轻“嗯”了一声:“不过马上就不在了。”


    “啊?”南栀没听明白。


    应淮掐灭香烟,顺手甩进车载垃圾桶,准备启动车子:“想我女朋友了。”


    南栀心脏跳快一拍。


    她一眨不眨,怔怔瞅向手机屏幕,看见他唇角勾到恰如其分的妖孽弧度,同自己隔空对视,张动薄唇说:“回学校看她咯。”


    然而尾音尤在,南栀眼前被一道来势汹汹,突兀的强光刺了一下。


    来自手机画面。


    也来自寝室内部。


    她一个人在寝室,没点主灯,整间寝室唯一的光源便是床上的台灯,较为昏暗。


    因此外面盯点儿异常的光线都会十分明显。


    南栀反应片刻,扯开床帘去瞧,正好通过阳台捕捉到一道极速而下的闪电。


    相生相随的是震耳欲聋的雷响。


    南栀缩回脑袋,瞅向镜头:“打雷了,你那边是不是也是?”


    只见原本平静正常的画面忽地大变,几经摇晃后,只能看见铅云沸腾的深黑天幕,以及淅淅沥沥,逐渐密集的雨点。


    南栀错愕,凑近喊:“应淮?”


    “手机掉了,没拿稳。”应淮仓促解释,捡起手机,重新出现在画面之中。


    可无论是神情状态还是嗓音都有了显著变化。


    一股莫大的强烈的不安与忐忑如长势疯癫的野草似的,极速自下而上,纠缠他优越的眉眼。


    这是南栀从来没有在他脸上见到过的神情。


    “你怎么了?”南栀禁不住担忧。


    “没什么。”应淮不再开车了,仓皇升起跑车顶棚,隔绝源源不断的冲刷。


    短短的一两分钟,他淋到了一些雨,额发湿润凌乱,沾了雨渍的面色苍白如纸,有些狼狈。


    他眼神飘忽不定,无意识瞥向天空,又触电般地躲开。


    倏忽,又一道闪电刺破暗夜,弯折扭曲地劈向海面,震天的雷响声波不绝,好似能掀动海潮。


    这一回,南栀紧盯手机屏幕不放,清清楚楚看见应淮脸上遮掩不住的骇惧,他举起手机的手应该抖了一下,镜头又在摇晃。


    “你害怕打雷吗?”南栀猜测。


    “不是,”应淮语气陡然加重,染了显而易见的恼怒,“先挂了。”


    话尽,他立即掐断了视频。


    瞧着显示视频已结束的界面,南栀怔忡地走神好几秒,越想越不对劲,心下惶惶。


    再给应淮发消息,打电话都石沉大海,恍若这场罕见的雷暴天气将两人隔绝到了不同时空,再也无法对上频道。


    南栀心急如焚,坐立难安,匆匆忙忙披一件外套,胡乱抓一把伞,趁着寝室大楼的门禁还没有到时间,能够自由出入,不计后果地冲了出去。


    风大雨大,滂沱难止,她手上小巧纤细的单人伞压根抗不了事,还没跑出学校就坏了一半,裤腿、两侧衣袖很快变得湿淋淋。


    暴雨冲刷,能见度至多十来米,不少司机跑不下去,早早收班回家躲灾。


    南栀孤零零撑一把破伞,顶着萧瑟寒风,裹紧越湿越厉害的衣裳,在学校门口等了半晌,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好不容易才打到一辆车。


    她不清楚应淮的具体所在,只知道打那通视频的时候,他在海边。


    当时南栀认真留意了一下,应该是他以前带她去飙过车的地段。


    但现在无论如何联系不上应淮,南栀估摸不准他有没有驱车离开,只得先让司机往那边开。


    司机将她放到海岸线附近的公路边上,她扛着破伞下去,一个劲儿穿过公路,踩上被雨水泡软的沙滩,迫切奔往海边。


    沿海的风势更为凶烈,正面向她呼啸,席卷巨大而沉重的雨点,砸得皮肤都有痛感。


    不过一两分钟,小破伞就扭曲变形,彻底歇菜罢工了。


    南栀干脆收了伞,任由倾盆的雨水冲刷全身。


    刺骨寒意透过血肉,直击骨髓,她亦顾不上,使劲儿抹掉洗刷眼睛的雨水,尽可能睁大眼瞳,放远视线,在水雾朦胧,路灯成了无用摆设的海岸线,一边大喊“应淮”,一边没头苍蝇,大海捞针一样地找。


    雨势实在太大,沙滩软得堪比烂泥,南栀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跤,胳膊膝盖磕得破皮流血,依旧没能找见想见的人。


    就在她又一次忍住自膝盖传出的钻心痛意,从泥水中狼狈爬起来,摇摇晃晃站在风雨雷电交织的恐怖海岸,深刻怀疑应淮是不是离开了这边,萌生放弃念头的时候,脑袋不经意一偏,模模糊糊瞅见远处有一团暗色影子。


    南栀艰难地朝前面迈出几步,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得更加清楚些。


    感觉那挺像一辆车。


    她登时忘了腿上的伤痛,拔腿跑了过去。


    今时今刻,南栀硬着头皮抗下从来没有开过的可怕能见度,穿过几次红绿灯,有惊无险回到龙湖壹号。


    用指纹刷开门锁,换鞋入内,底楼空空荡荡,数盏用于夜间照明的感应灯被室外激烈声响震到,持续不断地亮。


    五二九似乎也被雷雨吵醒,耳尖地听见有人走动,跑出房间来看。


    见到是南栀,它双瞳发亮,摇着尾巴狂奔到跟前,讨好卖乖地蹭她脚踝。


    南栀弓腰揉两下它脑袋,急于问:“你爸是不是在楼上?”


    五二九汪了两声,冲去前面领路。


    它跃上三楼,停到了次卧门口。


    南栀愣了半秒,心想应淮睡的是次卧?


    他那天不是要睡主卧吗?


    又一道惊雷响彻天际,来不及深究这些细节,南栀上手敲门。


    没人来开门,也没人回应。


    南栀不再久等,拧动了门把手。


    室内没有在顶部安装感应灯,只有床头床尾有两盏迷你的夜间照明,推开房门是与走廊对比鲜明的暗。


    怕五二九会吵,南栀将它留在了外面,合上房门,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二米二宽的大床上空无一人,只有被子凌乱地横躺,上方的一角似乎压着一块其他颜色的面料。


    光线太沉,南栀瞧不真切,也无心去看,心头收紧,赶快借着微薄光亮四处寻找。


    在一处远离窗户的墙根找见一团模糊人影。


    和当年雨夜海边的一幕大致重叠,彼时的应淮一改往日鲜亮耀眼的张扬肆意,双手环抱双腿,脑袋埋入膝盖,落汤鸡一样地蜷缩在跑车尾部一角,全身湿透,瑟瑟发抖。


    此刻的应淮身穿单薄睡衣,赤裸双脚,以和那年一模一样的姿势,将高大的自己不断缩小,鸵鸟似地逃避万物,止不住战栗。


    南栀大步流星冲过去,蹲下身,二话不说展开双臂,拥住了颤颤巍巍的他——


    作者有话说:慢慢在甜哦[求你了]


    第40章 深拥 家人有两地分居的?搬回来


    那年头一回在暴雨冲刷下, 见到应淮脆弱不堪,从来没有示人过的一面,南栀又惊又懵, 条件反射环抱住他。


    在他本能恐慌推拒, 要挥手赶人时,她倾尽全力, 一遍遍告知:“是我, 应淮,是我。”


    今时今日和当初所差无几,南栀不清楚他变成这样的具体原由,大概猜出他害怕打雷,一遇上这种雷暴天气就会一反常态, 退化到懵懂无知,丁点儿响动都会龟缩逃躲的小孩。


    毕竟当年那次后, 应淮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变化,会跟上跟下,成天围在她身边。


    但对那一夜绝口不提。


    南栀好奇想问, 他就捏起她下颌, 惩罚性吻下去。


    浓烈而汹涌的唇舌纠缠叫她晕头转向,意识颠倒, 等告一段落, 早已忘了原本想出口的话。


    眼下,南栀将应淮拥入怀中的刹那, 应淮明显怔了一下, 反射性要挣扎吼人。


    然而一个“滚”字还没出口,他好似通过熟悉的栀子甜香认出了来人是谁,立马乖顺, 安安静静缩在她怀里。


    南栀偶尔抬头望一眼窗户,时刻关注会不会又有闪电劈下,同时轻轻拍着他颤抖的背,柔声安抚:“我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两人不知道这样蜷缩在角落了多久,直至这场稀罕的春雷彻底过去,雨势逐渐减小,南栀才感觉应淮慢慢平静,抖得没有那么厉害。


    又过了好一会儿,发觉他完全平复,南栀试着松开手臂,低头查看他的情况。


    他却像是惊弓之鸟,脱离不了倚靠一分半秒,反手搂住了她。


    力气之大,濒临绝境的人抓住唯一一丝希望似的。


    “不要走。”应淮声带好似被粗粝砂纸狠狠摩擦过,嘶哑含混,带了惶恐的颤音。


    南栀心头仿若也遭受了一场大雨,软得一塌糊涂:“我不走。”


    应淮瓮声瓮气地说:“骗人是小狗。”


    南栀震惊于他突如其来的孩子气片刻,依着他回:“骗人是小狗。”


    应淮仍是没有松手。


    南栀无奈地说:“你抱得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来气了。”


    应淮才收了一些力道。


    南栀垂眸瞧他,除去过度受惊的脸色不太好看,额头渗出一层密密匝匝的冷汗,其余倒是没有太大的异样,双眼都开始回归正常清明了。


    “你好了?”南栀轻声问。


    “没有。”应淮不假思索。


    南栀没办法,又让他抱了一会儿。


    可这个姿势,两人都不太舒服,并且来的路上她过于急切,后背浸出了些许冷汗,有点黏腻。


    “我真的不走,”南栀好声好气和他商量,“我想去洗个澡。”


    应淮也需要再去洗澡。


    他放开她,眼底却有迟疑,唯恐这是她逃走的借口。


    她再度强调骗人是小狗,他才点点头,放她去找换洗衣物。


    南栀所有衣物在隔壁主卧,她起身开门出去,五二九眼巴巴守在门口。


    万物有灵,狗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今晚应淮的不同寻常,没再像以往一样,专门和他对着干,而是透过门缝瞅瞅屋里,又望望南栀,极度小声地哼哼唧唧,应当是在打听应淮。


    “你爸没事了,回房间睡觉吧。”南栀揉一下它乖巧的脑袋,小声告知。


    五二九瞬时把心放肚子里,冲她动了动耳朵,欢快跑下了楼。


    南栀回主卧衣帽间拿完衣物,直接在配套的主卫洗。


    洗完,拉开被热雾氤氲的磨砂玻璃门,门口冷不防有一堵人墙。


    是应淮。


    他在隔壁冲过澡,换了一套衣服,吹干头发,怀里抱一只枕头。


    南栀始料不及,吓了一跳,后撤半步:“你做什么?”


    “不敢一个人睡了。”应淮耷拉的双眼湿漉漉,小狗一般眼巴巴望着她,直截了当地说。


    南栀记起奶奶说过他本来就受不了一个人睡,今晚又遭了惊吓,她着实狠不下心赶人,轻微颔了颔首。


    得到应允,应淮抱着枕头躺上床,等南栀完成一系列繁琐的护肤流程,走过来时,他挪去了另一侧。


    南栀躺下去,接触到的丝绸床单是暖的。


    她侧身而睡,用声音关了头顶主灯,立马有一双手袭上腰间,从后面搂抱住她。


    南栀略有错愕,刚想开口说什么,应淮磨蹭在她颈边,模模糊糊说:“……怕。”


    南栀合上唇瓣,没再制止他。


    折腾了大半夜,最累最困的时段已经被磅礴雷雨卷走了,南栀不太睡得着,应淮好像也是。


    他凑在她耳边,音色低低地问:“专门跑回来找我的?”


    南栀没否认:“我想到了大学那次,怕你一个人出事。”


    应淮悄无声息牵起了唇。


    南栀却补充:“我明天一早就走。”


    声线坚决,不知道是说给他听的,还是给自己。


    应淮刚刚上扬的唇角立马压了下去,抬高眼帘,直视黑处的眼底又沉又恐怖,陡然生出的无尽深渊似的。


    他环在她腰上的双臂紧了些许,缓慢开口:“我怕打雷,很怕很怕。”


    南栀诧然,没想到他会主动承认。


    应淮:“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提生我的那两个人吗?”


    一惊未平,一惊又起,南栀下意识放缓呼吸,直觉这背后的故事不会愉快。


    “他们都不是个东西。”应淮咬重语气,尤为恶劣,好似谈及的不是血浓于水的亲生父母,而是互有血海深仇。


    “我打出生起就被养在爷爷奶奶家,就是带你回去的那栋老洋房,那两个人不住那边,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或者接我过去住两天。”


    应淮音色沉重,“上幼儿园以后,我开始察觉到不对,问爷爷奶奶为什么班里同学每天晚上都能见到爸爸妈妈,还可以和爸爸妈妈做亲子游戏,听他们讲睡前故事,和他们一块儿睡觉,我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却那么少。”


    南栀心脏抽疼一下,她读大学之前,没有一天离开过父母,他所描述的亲子游戏,睡前故事,父母陪睡,她儿时日日夜夜都能体会。


    无法想象三岁左右的小应淮,是以一种多么落寞惆怅的心情问出这种问题。


    “爷爷奶奶只说他们都有自己的公司,太忙了,等忙完就会回来看我,我也就不问了,让奶奶买了本台历,放在书桌上,每天数着日子等过节,到时候就能见到他们了。”


    讲到这里,应淮溢出一声冷冷的呵笑,约莫是在嘲讽当年那个少不更事,天真无知的自己。


    “读幼儿园大班那一年,中秋节吧,他们一早派了司机来接我,我特别高兴,以为能和他们待整整一天,可我到了他们那套位于市中心顶层的婚房,发现只有保姆阿姨,阿姨哄我说他们临时有事,又去了公司,晚些时候就回来陪我了。


    “可我等啊等,等到晚上,他们都还没有回来,我困得眼皮直打架,被阿姨抱回了房间睡觉。”


    南栀心里翻江倒海,格外不是滋味,不明白他父母为什么舍得让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小得不能更小的希望一遍遍落空。


    “他们,一直没有回来吗?”南栀轻声地,不安地问。


    应淮:“回来了。”


    闻此,南栀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松感叹,再度揪紧了心脏。


    她听出他口吻不对,全然没有终于见到心心念念的父母的欢喜雀跃,反而是一腔抑制不住的恶心怨憎。


    “那天晚上和今晚差不多,天气很不好,变化又快,半夜,我被哗哗啦啦的下雨声音吵醒,阿姨睡在我旁边,睡得很沉,我原本想闭上眼睛继续睡,可是听见了外面好像有其他动静。


    “我第一反应是他们回来了,赶忙跑下床,拖鞋都没穿,直接跑了出去。


    “的确是有人回来了,我见到了那个生我的男人。”


    这个房间的大扇窗户的另一面依然承受着细密雨点,随着雨势减弱,声响愈发的小,可砸在应淮耳中,好似一泓巨力将时空轰了个对穿,把多年前的暴雨夜一并带来了现在。


    他的耳膜被湍急声响震得簌簌战栗,声线发紧。


    “他正在客厅沙发上,没穿衣服,和两个女人……”


    南栀睁大的双瞳全是惊骇,好似和那年小小的应淮同频了心率。


    短暂的漏掉一拍后,蹦得无与伦比的激烈。


    “两个都不是那个生我的女人,她们很年轻,大概是读大学的年纪吧。”


    应淮音色平缓些许,透出一股无能为力的麻木,仅有的举动是紧紧拥住南栀,似是在为当初太过渺小,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寻得一个支点。


    “我受到了不轻的惊吓,尖叫起来,他们三个也被吓得够呛,好像才想起来这套房子里面还有别人。


    “那个生我的畜生吓得最厉害,也最生气,看清楚是我以后,抄起散落在地上的皮带,用力抽了我一顿。”


    都说那么一点点大小孩子记忆有限,用不了多久就会淡忘了,可二十来年过去,应淮至今记忆犹新。


    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值血气方刚,力大无比,脑子仿若被浓郁酒精与情色淹成了一团浆糊,压根不认得眼前不过他大腿高矮的孩子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只知道鬼魅一样出现的小屁孩坏了自己的雅兴。


    男人怒火攻心,目眦欲裂,高高挥起皮带,使出全力甩下,一面发泄,一面破口大骂:“小畜生,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畜生,老子让你乱喊乱叫。”


    小小的应淮细胳膊细腿,浑身上下比新鲜出炉的豆腐还要白嫩,一皮带打来就是一道鲜红血痕,摇摇晃晃摔去了地上。


    钻心般的痛感刺激泪腺,他本能地嚎啕大哭,嚷着求饶:“爸爸不要,不要,好痛……”


    他每撕心裂肺地哭一声,都像是在挑动男人那根癫狂暴戾的神经,激得他更烦躁嗜血,随之而来的不是良心发现的停手,而是更加猛烈的抽打。


    保姆惊醒,出来见到这一幕,大惊失色,急得想要上前阻止,被打红了眼的男人一皮带赶走。


    最后还是那两个女人见到小应淮裸露在外的四肢没有一块不被红痕覆盖,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害怕闹出人命,双双过来拉劝,男人才暂且收了皮带。


    不过他没有放小应淮去找保姆阿姨,也没有喊来私人医生,他像拎小鸡崽子一样地把小应淮拎起来,扔去了与客厅相连的阳台。


    “那个阳台没有封,和客厅之间有一道玻璃门,他扔完我就把门锁死了。”


    三十多楼真的太高了,冰凉的雨水斜斜浇在小应淮身上,他虚弱无力地躺在雨水中,浑身发抖,看见一道道闪电当空劈下,好几道快要劈到他身上。


    “我太害怕了,忍住疼痛咬牙爬起来,使劲儿去拍玻璃门,哭喊着保证会听话,求他放我进去,可我看见他们又在沙发上……”


    所以叫应淮万分恐惧,每每撞上就会往角落里面缩的从来不是电闪雷鸣,而是只要一有这种天气,他就会抑制不住地想起那一晚的荒唐、恶心与钻心抽痛。


    想起那时瘦弱没用,只能哭喊的自己。


    不是鬼故事,却胜似鬼故事的讲述听到这里,南栀再也听不下去,调转回身,反抱住了他。


    竭尽全力,抱得严丝合缝,好似想要以此打破时空,给身心惨遭恶魔摧残,弱小又无辜的小应淮,渡去暖意与安抚,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星半点儿。


    那个小男孩仿佛感受到了,在此刻的应淮嘴角催开了上扬的弧度,但他在她怀中瑟缩一下,像是极度痛苦与难捱。


    “从那一次起,我再也没有去过他们的房子,不认他是我爸。”


    应淮音调止不住地往下降,浑若那年在垃圾堆旁边流浪讨饭的五二九,孤苦伶仃,万家喜乐欢聚全与他无关。


    “除了爷爷奶奶,我没有家人了。


    “不,你还有,”南栀难受地湿了眼眶,颤颤巍巍的声线比他更哽咽,脱口说道,“我不是吗?”


    应淮恍若愣了一瞬,没有吭声。


    南栀急于还想为他找一些在这个世界上的羁绊与牵连,“我们的名字印在一个红本本上,算是家人。”


    只要他们一天没离,在法律上就算家人。


    应淮缄默片刻,沉闷地问:“家人有两地分居的?”


    南栀:“……”


    应淮埋头下去,细细磨蹭她脖颈,比五二九还会撒娇黏人:“不走了,搬回来?”


    南栀轻微抿起唇瓣。


    “气温越来越高了,下雨打雷会不会更频繁?”应淮埋首在她肩窝,修长双臂缠绕住她,嗓音又低又闷。


    贡市夏季的雷雨天气之密集,南栀作为土生土长的贡市人,比他这个外来客更了解得多。


    南栀胸口像是被灌满了万万种调味品,五味杂陈,酸胀难受。


    不管怎样,她不想再看他一个人去面对非人力可以抗衡的闪电和雷暴,面对那场童年噩梦反反复复的拉拽,撕裂年岁堆积的厚茧,直面鲜血淋淋的自己。


    算了,这场婚姻为什么开始,会不会结束,什么时候结束,他的一言一行几真几假,是想报复还是存了别的心思,南栀暂且不想纠结深究了。


    她也想糊里糊涂,放纵自己一回。


    就像多年前,她在初入大学,至黑至暗的一段时间,远远被他身上的熠熠光彩照过一瞬,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追逐。


    为此不惜跨过半座校园,大着胆子偷偷窥探,背地里留下他一幅又一幅速写。


    从那时起,南栀就应该明白,凡事因果相依,有债必偿,她主动上前招惹了太阳,便再也走不出他的余晖。


    她还喜欢他,她知道。


    “嗯,不走了。”南栀声音低低地说。


    应淮圈住她娇小身躯的手臂收紧,双瞳在暗色中分外澄澈清明,不徐不疾勾起了唇——


    作者有话说:应狗又又又心机了!


    是一只为了哄老婆回来,不惜自揭伤疤的可怜小狗[爆哭]


同类推荐: 绿茶女配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综英美]七分之一的韦恩小姐阳间恋爱指北[综英美]幼驯染好像黑化了怎么办死对头为我生崽了[娱乐圈][综英美]韦恩,但隐姓埋名家养辅助投喂指南[电竞][足球]执教从瑞超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