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车上 荒无人烟的野外。
三条消息接踵而至, 地崩山摧般的轰然震动响在南栀眼前,她通体一凉,下意识抬头找去。
果不其然, 巡视满场半圈就遥遥撞入了那双外扬内勾, 状若桃花花瓣的熟悉眼瞳。
与平常的潋滟生姿云泥之别的是,此刻那双眼中深邃幽沉, 晦涩莫测, 淬了狠意的毒箭一样,越过此起彼伏的人山人海,准确无误地将她锁定。
应淮衣着随性,高大身躯挺立在自酒吧入口进来的一条主干道上。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那个体形健壮魁梧, 裸露在短袖外面的肌肉分外贲张显著的男人,南栀也认识。
是在沪市有过一面之缘的陈靖。
变数比泥石流来得还要迅猛难测, 南栀惊慌失色之余,忙不迭望向另一头的赵晴好。
赵晴好显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还在沉浸式享受服务, 不遗余力地使唤男服务员。
她吃饱喝足以后, 后背往后一倒,松弛地靠上蓬松沙发, 让男服务员搬来一张凳子, 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架上去,扬手点了个男服务员:“按。”
男服务员立马半蹲到她腿边, 一只手握住脚踝, 一只手触及小腿,颇有章法地按摩。
南栀余光晃见应淮和陈靖脚步不停,穿过层层人流, 即将靠近这边,她急不可耐蹭起身,想要去拉赵晴好起来。
奈何她刚刚有所动作,身边紧密环绕,密切关注她一举一动的三个小男生跟着站了起来,拦住她问:“姐姐,你想去哪里啊?”
“姐姐,你想做什么和我们说,我们帮你。”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冷冽瘆人,携带明显愠怒的男性嗓音长空破剑般地刺来:“她要去找她的老公。”
几人闻声回头,只见应淮燃起满身火气,面色铁青,大步流星地抵达跟前。
三个小男生不清楚他是谁,但被他身上强悍到谁也无法忽视的犀利气场刮得偷偷打了个哆嗦。
“还不过来。”应淮没有多讲半句废话,大手一挥,扼住被三个不知死活的小男生团团围住的南栀的胳膊,用力一带,将人带入了怀中。
与他同行的陈靖在临近卡座时,脚尖调转了方向,径直朝赵晴好那边迈去。
不比南栀见到他们冷不防出现时的慌乱失措,赵晴好也错愕,但持续时间短之又短。
自打逃回贡市后,她多日没曾见过陈靖,觉得这辈子都没必要再见了,除非是在“有闲”的年度大会上,陈靖作为大老板,给她颁发几百万的年终大奖。
眼下猝不及防在家乡撞见他,看样子他还是直冲自己来的,赵晴好也吓成了一只兔子,禁不住要收回被男服务员握住脚踝,精细按摩的腿,弹跳起来溜之大吉。
可下一秒,赵晴好眼中的惊涛骇浪一点点淡去,逐渐归于平常,她非但没有夺路而逃,还将坐姿调整得更舒适惬意。
她示意被陈靖干扰到,有些迟疑不定的男服务员继续:“不用管他,他不是我老公。”
陈靖一米八几的身高本来就是佼佼者,加上常年痴迷健身,养护了一层醒目肌肉,体形看起来比同样身高体重的男人要结实健壮得多。
他板着一张线条凌厉的面庞,不苟言笑,居高临下俯看人的样子太过惊悚,半蹲在赵晴好腿边的男服务员被盯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赵,赵姐,今天不按了吧。”男服务员颤颤巍巍站起来,识相地退后一大步,给陈靖让开位置。
其余两个男服务员也跟着退开,很有规避风向的意识。
赵晴好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挺直身板嚷嚷:“喂,你们可是我花了大价钱的!你们要是不听我的,没把我伺候舒坦,当心我投诉你们!”
率先回应她的是陈靖。
他弓下腰,像拎小鸡崽子一样把她从沙发上捞起来,丢上一侧肩膀,转身就走。
自始至终,没有吭上半声。
倒是赵晴好吱哇乱叫,伏在男人开阔的肩头又踢又蹬,“姓陈的,你放我下来!”
“来人啊,帮忙报警啊,拐卖人口了。”
“该死的装逼犯,你敢带我走,我就敢打110抓你!”
赵晴好挣扎得太过真情实感,高跟鞋都飞出去一只,引来一路人侧目围观。
一切发生得太快,南栀看得心惊肉颤,不由担心,反射性想要追上去:“晴好!”
应淮强势地拉住她,没给她脱离一米的机会,沉声提醒:“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
南栀:“……”
在一个男性荷尔蒙喷发的地方找到自家老婆,应淮浑身萦绕的低压比陈靖轻不了多少,他拥着南栀出去,二话不说塞进了超跑副驾。
车门“嘭”地一声关合,南栀受惊过度的鹌鹑一样瑟缩成一团,胆怯地望向随后绕去驾驶座的应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南栀轻声细语地问。
应淮眼刀凌厉,没好脾气地剜她:“很难查?”
南栀震惊地张了张嘴,无措地往车窗上缩,弱弱嘀咕:“你不相信我,还让人查我。”
被明晃晃地反将一军,应淮俊逸优越的五官又蒙上了一层厚实阴霾,气出了笑声:“你还怪上我了?”
不过这次真不是他让查的。
应淮和赵晴好不过见过寥寥数面,对她所知甚少,没想过她能把南栀拐去以男性服务为噱头的酒吧。
是陈靖傍晚抵达贡市,尝试几回联系赵晴好无果后,不假思索地上了手段。
当时应淮坐在他旁边,听见他的电话内容,嘲笑道:“都和你说了,她带我老婆去过生日了,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晚点她们就回来了,你就是太小肚鸡肠,把人盯得太严了,人家才受不了跑回来了的吧?”
“你学学我,对我老婆一百二十个放心,她会去的地方肯定又干净又单纯,像她本人一样。”
陈靖一言不发,大半个小时后收到赵晴好和南栀的具体地址,他也没有一句多话,直接把手机推向应淮。
应淮瞧完,放松的面色瞬时大变,蹭起来要去逮人的速度比他更猛。
南栀闪烁不定的眸光始终飘在应淮身上,见他神色更加复杂难看,一言难尽了,她没胆子再多说,系好安全带,轻声道:“回去吧。”
应淮眼底晦暗翻腾,再意味不明地盯了她几眼,坐正系好安全带,油门一踩把车轰了出去。
晚间大道上的车辆稀少,他车速较之平常拔高了不少,但在南栀可以接受的范围。
起初她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可连续拐了几个弯后,窗外景色愈发稀松潦草,灯火通明的林立高楼早已退至无穷远的后方,道路两侧唯一明亮的只有南国灯城绝对不能少的装饰彩灯。
跑车已经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冲出市区,奔向了荒无人烟的郊外。
“不是回家吗,你往哪里开?”南栀从陌生至极的窗外拽回视线,惊愕地望向应淮。
应淮黑沉的双瞳笔直瞄准前方,下颌线绷出醒目折角,侧脸轮廓尤为冷硬锋利,他没有应声,油门持续不断地轰。
南栀小时候随爷爷走过贡市不少地方,但没来过这边,外面愈发黑灯瞎火,好似快要到了绚烂彩灯也照不通透的孤山野路。
加之把持方向盘的应淮正被暴戾情绪裹挟,踩在失控的边缘,南栀怕得厉害,嗓音战栗,染了显而易见的哭腔:“应淮应淮,你停下来好不好?”
长时间不为外界所动,沉浸于极致车速带来的强烈快感的应淮总算是有了些许松动,他又密又长的眼睫快速眨动几下,缓缓降低车速,靠边停泊。
他不知道把车开到了郊区哪里,外面已然寻不到彩灯的影子,微薄月光之下只有郁郁葱葱,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杂树乱枝和偶尔几声虫鸣鸟啼。
车外萧索沉静,车内更甚。
唯一清晰的响动只有好不容易盼到跑车停靠的南栀一下下拍着砰砰乱震的胸膛,急促地呼吸着。
兀自平复一会儿,南栀看向一旁的男人,他维持直视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的姿势,萦绕周身的木质冷调更添寒凉,冷得她想打哆嗦。
南栀清楚他气得不浅,并且可以理解,换作是她撞见他去声色场所点小姐姐作陪,还一点就是三个,已经提离婚了。
她焦急解释:“你知道的,那地方肯定不是我挑的,也不是我点的小男生。”
不晓得应淮听没听进去,他仅有的反应是松开方向盘靠上椅背,依然没有分给她半个眼神。
南栀仔细观察他的反应,讨好着补充:“我又不傻,那些无论身材还是长相都不如你,找他们还不如回家找你。”
她怯怯地瞄他一眼,压轻音量说:“你还是免费的。”
最后一句可算是让应淮有了回应,他缓慢转过脑袋,气急败坏:“你就是看上了我免费?”
“当然不是!”南栀忙不迭否认。
她又掀起眼皮,快速瞄他一下,闯了弥天大祸,只能躲在犄角旮旯偷偷观望的小猫一样,声若蚊喃地说:“你不仅免费,你还倒贴呢。”
应淮:“……”
他直视她的眼色汹涌沸腾,大有要将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拆吃入腹的狠意。
南栀开完玩笑,拉住他袖口摇晃两下,尝试软下去撒娇:“好了,不生气了,行不行?”
应淮一瞬不瞬盯紧她,视线往下,扫一眼微微敞开的大腿,口气强硬,不容置疑:“过来。”
南栀疑惑地扇动眼睫。
应淮煞有介事地说:“哄我。”
这辆跑车内部算不得多宽敞,特别是对于应淮那种一米八七的大高个子来说,南栀犹豫须臾,撑起身跨坐过去,两人在逼仄座椅间正面相对。
她很想赶快把他哄好,否则不知道还要在这里耗多久,奈何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哄,感觉这回只有吻的话,是糊弄不过去的。
南栀坐在肌肉紧致,有些硬邦邦的腿上,视线无措地低垂,唇瓣抿了又抿,最后把手放了下去。
应淮估摸没想到她会这样做,眼底一暗,握在盈盈细腰上的手掌猛然收力。
很快,座椅放平,两人一起倒了下去。
在车上,还是在开到荒郊野岭的车上,南栀极度欠缺安全感,一面顾及车外,一面慌里慌张地按住那只撩起了裙摆的大手,喘气粗重地说:“别,没有,没有那个。”
“有。”应淮从扶手箱中取出一个用惯了的包装,撕开交到她手上,“给我套。”
南栀颤颤巍巍,费了老半天劲儿才勉强弄好。
四下旷野无边无际,不时有晚风刮动,风中回荡自然的青草浅香,以及愈发缠绵深重的呼吸。
应该是姿势原因,南栀感到比任何一回都要强烈,沉重车身都在风里摇晃。
折腾到一半,南栀迟钝地回过味来,用被滚滚热意与翻腾情丝染得绯红的双眼俯视他,喘息着质疑:“你故意开车来这种地方,是不是?”
应淮没有正面回应,双手拖住那一截快要承受不住,逐渐软绵的腰肢,吻着鼓励:“宝宝好棒。”
这个姿势太累人,南栀真的要虚脱了,海绵一样软趴在他身上,说什么也不肯再动。
她以为他会就此打住,不想他挺起腰,往上丁页了起来。
好像又凶悍了几分。
皓月笼罩的车身不知道晃动了多久,好似伴随大好夜色,难有尽头,南栀濒临累到昏睡之际,听见他咬在耳边,声色沙哑低沉却格外清晰:“生日快乐。”
零点了,她的生日到了。
拜应淮所赐,二十六岁生日的前面几个小时,南栀极度疲乏,忘了怎样回的龙湖壹号,怎么洗漱好躺上的床。
等睡到一日天光明媚,南栀揉着眼睛坐起来,身旁空空荡荡,一摸床单还是凉的。
不知道应淮多早之前就起床了。
南栀简单洗漱过,开门找下楼,惊奇地发现他在厨房。
日常把厨房当成舞台的江姨不在,应淮独自穿一条深咖色围裙,长身站在灶前,颇有架势地起锅烧水。
听见脚步声,他转身望来:“睡饱了?先坐会儿,马上给你煮面吃。”
过生日要吃长寿面。
南栀对于吃面没异议,但此情此景,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一件往事。
应家的独苗苗从小锦衣玉食,最不缺的就是伺候生活起居的佣人,二十一岁前没有进过厨房,最最基本的油盐酱醋都分不清。
二十一岁那年,应淮开天辟地头一回进厨房,还是因为南栀在他公寓,大晚上喊饿,他尝试性煮了一包泡面。
那是南栀第一次知道有人能把泡面煮得难以下咽。
因为应淮觉得单吃泡面很不健康,尤其是对于她那种泡澡久了都能晕倒的瘦弱身板来说,他非要在里面加蔬菜加肉。
旋即觉得冲淡了调味,又各种加调料,最后成了一碗咸中有甜,酸里夹苦的黑暗料理。
当下,冷不防看见应淮又在煮面,还是比泡面更加具有挑战性的手擀面,南栀悄悄捏了一把汗,做好了时隔多年,再次面对一碗五味杂陈的面条的心理准备。
没曾想,最终端来面前的长寿面像模像样。
鸡汤打底的面汤金黄剔透,不见浮油,手擀面粗细适中,根根分明,翠绿的上海青和煎得金灿的鸡蛋在边缘点缀,看着闻着相当有食欲。
这卖相,要不是南栀下来亲自看着他做的,一定会怀疑是他抢占了江姨的劳动成果。
“尝尝。”应淮坐到她对面,期待地催促。
南栀挑起一筷子面条,浅尝了一口,味道出乎意料的不错,配得上不俗的品相。
她又吃了几筷子,看向他问:“和江姨学的?”
应淮淡淡颔首,没有细说她被赵晴好拐走的那些天,他一得空就和江姨学。
只学长寿面。
为的便是今时今刻。
南栀吃得差不多,正在喝汤的时候,门铃忽然传入两人耳中,是外面的院落大门。
今天应淮给江姨放了假,他让南栀先喝,自己出去看看。
是快递小哥。
他抱着一个体积不小的包裹,说收件人是南栀。
“她是我老婆,给我吧。”应淮伸手去接。
快递小哥却躲开了,为难地说:“寄件人说了,要我亲自交到南栀小姐手上。”
应淮不明所以,但没有为难一个送快递的,他回去喊南栀。
南栀喝完最后一口汤,擦干净嘴角,疑惑地朝外走。
应淮亦步亦趋,紧随左右。
快递小哥确认完南栀的身份,双手奉上包裹,洋溢老实热忱的笑容,特有礼貌地说:“南栀小姐,生日快乐。”
“谢谢。”
南栀没问他怎么知道今天是自己生日,多半是寄件人说的。
包裹挺有分量,抱在怀里沉甸甸的,她以为是哪个远方的朋友送的,拿进别墅拆。
不料,放在上方的一张卡片写的赫然是:【小师妹,生日快乐。】
第52章 生日 礼物是补过去三年的吗?
这下不用花费心思去猜这位神秘的寄件人姓什名谁, 只有肖风起会叫她“小师妹”。
比南栀反应更加迅捷的是一旁的应淮。
他见此脸色下沉,探手抽走包裹,不管裹了里三层外三层, 盛大包装的礼物价值几许, 二话不说就要扔向垃圾桶。
南栀微有错愕,忙不迭制止:“等等。”
应淮右手高高举起包裹, 悬空在垃圾桶上方, 他掀起眼帘,暗藏窝火地瞥她:“你还想收?”
南栀收谁的礼物也不会收肖风起的,但觉得扔了也不太好。
“如果就这样扔了,他会以为我收了。”南栀上前一步,小声解释。
应淮僵硬难看的面色略有松动。
南栀接过包裹粘好盒盖, 马上联系了上门取件,原封不动地寄还肖风起。
这份出乎意料的礼物轻飘飘送达, 却成功搅和了应淮格外不错的心情,送走快递小哥,他脸色依旧阴郁, 轻薄唇瓣紧紧抿在一起。
南栀走近缠上他的胳膊, 仰起脸问:“我过生日,你就送我一碗面?”
“当然不是。”应淮注意力被转移开, 召唤五二九上了二楼。
南栀清楚他一定会给自己准备礼物, 大学时,她每一年生日, 他送的礼物都精致用心, 合她心意。
令南栀没想到的是,应淮取来的礼物不止一个,他用了一台小推车, 将大大小小的礼物用同一色系包装,错落堆叠。
另一只手上推有一款蛋糕,由各色时令水果组成,五彩缤纷,每一口都是初夏限定。
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让人送来的。
五二九大大的脑袋上顶一只生日礼帽,摇着尾巴跟在他脚边,难得的父慈子孝。
它肯定被告知了今天是南栀生日,稳稳驮着生日礼帽跑到南栀跟前,又是咧着嘴巴吐舌头又是疯狂地摇尾巴。
南栀接过生日礼帽给自己戴上,揉了一把狗头,再看向应淮推来的礼物小山:“准备了这么多?”
她根据包装的细微不同,大概数了下,主要分为了四份。
她此刻脑子活络,由不得猜测:“补中间三年的吗?”
应淮眼睫不自然地闪动两下,没应声,将蛋糕推到她身前,翻出蜡烛插上,点燃烛火。
他拍手唱起生日快乐歌让她许愿,五二九在旁边汪汪叫唤,好似是在帮唱。
南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连许了三个愿望,关于爸爸妈妈和远在沪市的爷爷奶奶,关于华彩和彩灯,关于他。
再睁开眼睛,一口气吹灭蜡烛。
吃过早饭不久,南栀对蛋糕只是浅尝辄止,剩下的放去冰箱。
她最喜欢最盼望的还是拆礼物。
应淮准备得太过齐全,有当季秀场新款连衣裙,全套珠宝首饰,还有她崇敬的当代国画大师的亲笔。
拆到末尾,是一套纯手工定制,一看就造价不菲的绘画工具,涵盖了笔墨纸砚。
陡然入眼曾经朝夕与共,如今有大半年没碰过的物件,南栀因为拆礼物盛放在唇角的笑容冻僵了一瞬。
她抬起眼,低声问应淮:“你怎么还送我这个啊?”
“不喜欢?”应淮淡声反问。
南栀毫不犹豫地回:“喜欢。”
应淮就知道她会喜欢,这还是前两年他参加拍卖会,无意间碰上的佳品,当即就给她拍下了。
“我现在都不画画了,”南栀双眸低扫,指腹抑制不住地触上上等宣纸,一寸寸感受其纹理熟度,“给我怪浪费的。”
“还喜欢就画。”应淮没有问她还喜不喜欢画画,直接下了定论。
他也清楚她为什么自打回国继任公司后就搁置了这个从小到大的深切爱好,他沉稳的眸色直直注视她,认真笃定地说:“我们栀栀这样厉害,可以兼得。”
南栀重新掀起眼帘,迎上他坚毅果敢的视线,一眨不眨对视须臾。
忽而,她触电般地撤回感受宣纸的手,着急忙慌收好这套文房四宝,起身说:“爸爸妈妈叫我们回去吃饭,可以出发了。”
她在外求学多年,难得过生日的时候在贡市,南万康和蔡淑华早些天就打过招呼,让他俩必须空出时间回去吃饭,南万康要露一手。
应淮开车前往的路上,南栀接到了赵晴好的电话。
知道她和陈靖在一起,但不确定他们在做什么,是以南栀从昨晚担心到现在,都没有用电话联系,只在微信给她留了言。
一晚上过去,赵晴好精神似乎不怎么好,声色懒倦,奄奄的:“喂,栀子,祝你生日快乐哦!”
“你不舒服吗?”南栀禁不住关心。
“没,我就是昨天睡太晚,今天又起太早了。”赵晴好打着哈欠回。
南栀奇怪:“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现在也才上午十一点不到,不符合她一有空就睡到下午的夜猫子生活作息。
“我临时接了家餐厅的广子,”赵晴好真的困,一句话能打三个哈欠,“没法,餐厅在北城,我正在往机场赶呢,要不然误机了。”
南栀知道她平常玩归玩,对自媒体事业是真不马虎,只要有钱赚,再苦再累,身体再不适,都能爬着去。
南栀没有多劝,只叮嘱她在飞机上就不要连无线网玩手机了,多补补觉。
听见她保证会的以后,南栀缄默片刻,没忍住问:“陈靖呢?”
“吵了一架,打了一炮,再吵了一架,把他轰回沪市了。”
赵晴好若无其事,三言两句概括了昨晚被陈靖从酒吧带去酒店后的激烈状况。
她控制不住吐槽陈靖是属疯狗的,明明昨晚只有一次,却比前面连续两三回还狠,折腾得她今天浑身酸痛,跟出过车祸有得一拼。
隔着手机,南栀听不出她一点儿低迷情绪,但她不自觉拔高分贝,源源不断疯狂输出,便暴露了异样。
南栀不禁问:“你还好吧?”
“当然好啦,不能更好了,我这次接到的广告费一大笔哦,回来请你吃大餐哈。”赵晴好嗓音持续上扬,欢快至极,“我到机场了,去办登机手续了,不和你说了哈,回贡市见!”
话音未落,她就掐了电话。
南栀面对情绪昂扬的赵晴好,比面对有气无力,要靠买醉麻痹的赵晴好还要没底。
应淮多半瞧出了她缠绕在眉宇间的担忧,趁等红灯的间隙,他一面操控手机一面说:“我给老陈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陈靖音色消沉,半句废话也不想讲,接起来便直截了当地问:“有事?”
应淮也不兜弯子:“你和赵……”
“赵晴好”三个字还没出口,陈靖就冷声打断:“不要再和我提她。”
应淮开的免提,南栀清晰地入了耳,她微有诧然,和应淮对视一眼。
陈靖应当压着快要烧到天灵盖的怒火,声线再沉再稳,也暴露了情绪:“她说的,我只不过是她一时兴起,钓起来玩玩的鱼,现在玩够了,她要去物色新的鱼了。”
说罢,这通电话戛然中止,结束得比赵晴好还要干脆利落。
南栀更担心了。
应淮不甚在意,他在红灯跳转,黄灯闪烁的三秒,快速而有力地握了握她的手,依旧是那个意思:“他俩的事情交给他俩自己处理。”
二十来分钟后,车子抵达南家老宅。
放眼望去,花园一片葱茏翠意间点缀好些洁白娇花,全是栀子,交织馥郁清甜的香。
南栀和应淮下车,应淮一手牵上她,一手拎着大包小包。
来之前,南栀不让他带礼物,他非要,说是女婿应尽的礼数。
仗着今天生日,南栀早早知会过爸爸妈妈,带应淮回来吃饭可以,但他们甩脸子。
寿星最大,南万康和蔡淑华没有食言,一整天下来,他们对应淮生疏有之,但还算不错。
饭桌上一半是南栀钟爱的重麻重辣,一半是清淡,找不出一丝辣椒。
南万康还让应淮多吃点,别客气,虽然后面加了半句:“这几道清汤寡水,我们都不爱吃。”
应淮笑着应了好,吃饱了都再伸了几回筷子。
晚饭后离开老宅,应淮明显松了一口气。
南栀何尝不是,替他和爸爸妈妈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了下去,也感觉自己过了三四年以来,最舒坦自在的一次生日。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六月,临近灯会竞标的前一个星期。
苏兆的小组齐心协力,将设计稿修改到能力范围内的最高水平,呈现给南栀过目时,她双眼明显变亮。
看着电脑屏幕上生动时髦,绝无仅有的新颖设计,南栀只有一个感觉:这次竞标会稳了。
但她没有表现得太过,应淮说过,掌权者该喜怒不形于色,叫人捉摸不透。
“最后这个星期好好准备下稿子,参与竞标那天,你这个主设计师来讲。”南栀调整音色,尽量显得波澜不惊。
苏兆早有预料,点点头表示明白,先出去了。
却是刚刚走出办公室,就撞见了伍元平。
他悄无声息杵在转角,刚好卡在CEO办公室和外围办公区域的视线盲区。
他好似没想到里面的人会这个时候出来,皱纹丛生的脸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惊愕,无法遮掩。
不过持续的时间短之又短,在苏兆一声满含疑惑的“伍总”喊出口后,伍元平快速调整过来,恢复成一副响当当的老总做派,昂首挺胸,颇有架势地颔了颔首。
南栀耳闻动静,起身出去,狐疑地盯向伍元平。
她先示意苏兆去忙,再得体地问:“伍叔,有什么事情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伍元平堆起笑容说,“我就是想来关心下,参加竞标会的设计定稿了吧?”
南栀眸中更添警惕,但如实应下:“定稿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伍元平边念叨边掉头走回办公室。
南栀站在原地没动,良久凝视他一日老过一日的单薄背影,想到上回网上舆论事件后,应淮详尽调查过他。
暂且没查到他和肖风起,和灯熠有所往来。
但南栀不敢掉以轻心,让应淮的人继续盯着。
参与灯会竞标的灯组设计彻底定了稿,南栀可算是能为这个阶段画上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
为此,她奖励连轴转了这么多个月的自己彻彻底底睡一个好觉。
午后下班,一坐上应淮开来的车,她就把话先说在前头:“我今天晚上要早睡。”
应淮听出她在警告自己,忍俊不禁,故意说:“可以早点开始。”
“不可以!”南栀断然拒绝,佯作凶巴巴地说,“我回去吃完饭,泡完澡就要睡。”
应淮也就在口头上逗她两句,这一晚上都没有闹她,最多在临睡时,亲了亲她唇瓣,说是每天必不能少的晚安吻。
然而凌晨,南栀窝在应淮怀中,熟睡正香,床头柜上的手机突地闹了起来,来电铃声亢奋地响个不停。
她和应淮都被吵醒,烦躁地抓过手机一看,是苏兆。
知道这个小男生不像肖风起,是个进退有度,懂分寸的,半夜打来一定有急事。
果然,南栀划拉接通键,听见他焦灼不堪地说:“小南总,灯熠的官方微博发了一组彩灯的概念海报,和我们的设计稿撞了。”——
作者有话说:要腻腻歪歪,也要走剧情[求你了]
第53章 撞稿 我不要你管。
看清楚来电显示那一刻, 南栀清醒了五六分,听完这句,最后几丝困倦一扫而空。
她双瞳圆睁, 惊得蹭坐起来:“好, 你不要着急,我先了解下情况。”
旋即结束了通话。
南栀能压住如同洪流般逐渐汇聚的情绪, 尽可能安抚苏兆, 却安抚不了自己。
她翻阅手机,搜寻突发状况的手指止不住在颤,大脑慢慢乱了。
她今晚入睡只穿了一条真丝吊带睡裙,恒温系统将全屋温度调节到接近春秋,夜间微凉, 需要薄毯,她这一急吼吼坐起身, 毯子滑落,露出大面积白皙肩背。
应淮跟着坐起来,喊亮主灯, 找来睡裙配套的外衫给她披上, 再接过她手中摇摇晃晃的机器,帮忙找。
苏兆说得比较明确了, 不难找到。
零点二十七分, 灯熠在各个平台的官方号发布了一组四宫格概念海报,以龙为设计主题。
南栀让应淮点开放大细看, 越看越通体寒凉, 无意识拽紧了罩在身上的丝质外衫。
这组概念海报无论是配色还是大体造型,都和今天下午苏兆呈现给她的最终设计稿大同小异。
苏兆小组的设计稿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参加灯会竞标,自始至今处于内部研发的保密阶段, 没有对外公布过半张细节。
眼下距离竞标会只有一个星期,他们的头号对家却在这种节骨眼上发布了相似设计……
状况过于突然且来势汹汹,南栀瞬时惊成了石块人,一张小脸苍白失色,太阳穴突突乱跳,心脏像是膨大到重若千斤,猛地砸进了无尽深渊。
先不论灯熠是如何贴出这组雷同设计,要不要告他们侵权,华彩内部是不是存在泄密问题,这组设计已经废了,不能再用于临近眼前的竞标会。
查泄密和告侵权都需要时间,竞标会等不起。
饶是华彩能给出确切的时间线证明这是他们的创意,灯熠那边也不会认账,势必要伪造证据和他们纠缠到底,至少要拖延到竞标会结束。
否则灯熠不会在这个时候打出这张牌。
一年一度,耗资上亿的贡市灯会关乎整座城市的颜面与旅游经济,主持竞标的主办方绝对不会允许一组有版权争议的设计稿争得一席之地。
他们会一票否决。
应淮在商界沉浮多年,哪怕对彩灯这一行的了解是从南栀接手华彩才开始的,所知甚少,但也无比清楚这样的突发事件对华彩来说意味着什么。
这家公司本就百废待兴,南栀一直期盼着他们能靠今年年底的灯会打一个响当当的翻身仗,告诉整个行业,华彩没了她爷爷,依然屹立不倒。
而参与竞标,赢得竞标,是获得灯会入场券的唯一途径。
应淮一手搂过开始稳不住身形,瑟瑟轻颤的南栀,轻拍着肩膀抚慰,一手找来自己手机,摇人一查到底。
这一夜于南栀而言注定无眠,次日一大清早爬起来,拖着头痛欲裂,极度不适的身体,被应淮送去公司,两方人马已经吵翻了天。
苏兆小组的最终设计稿虽然没在公司广为公布,但他们参与了之前和伍元平的内部比稿,公司无人不知晓他们的初稿,因此只要大家看过灯熠发布的概念海报,便清楚两者的相似程度。
南栀和应淮下车前往办公楼,一出电梯就听见伍元平扯着被沙石般磨过的粗粝嗓子,气急败坏地呵斥:“是你,肯定是你小子向灯熠泄的密!”
“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不顺眼,知道你肯定是个心眼子一箩筐,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下好了吧,私底下投靠对家去了!没良心,真是没良心啊!”
与尖锐指控同时进行的是他伸长日渐长出年老斑纹的右手,当着公司一干人等的面,用食指指向苏兆鼻头。
“我没有,”苏兆被所有人围在中心,活脱脱的众矢之的,却仍然无所畏惧,脸不红,心不跳地挺直腰杆,掷地有声地驳斥,“小南总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可能背叛她。”
“你怎么不可能?”伍元平认定了他是内鬼,“你有的是理由背叛她。”
南栀眉心拧起,急步走上前,拦去苏兆前面,直直迎上伍元平那根咄咄逼人的手指,板着脸提醒:“伍叔,指控要讲证据。”
苏兆看向突然横来身前,比自己矮小的女人,黑密眼睫惶惶眨动几下。
他身侧的两个组员一个比一个义愤填膺,纷纷附和:“就是,你拿得出来证据吗?”
“不要空口白牙污蔑好人!”
出乎意料的,伍元平不假思索地回:“我当然有证据。”
他收回手,示意旁边另一个公司元老,从他手中接过一个文件袋,翻出最上面几张:“昨天半夜一出事,我马上让人查了,瞅瞅,这个人是不是你?”
他散出几张打印的照片,应当是监控截图,画质昏沉,但不难认出里面的人物。
背景大概是一家街边廉价咖啡馆,刚好拍到苏兆一手拿咖啡,一手递一个巴掌大小,类似钱包的物件给一个年轻男人。
“是我,这是昨天下午下班,我回学校之前发生的事,”苏兆逐一看过监控截图,承认道,“昨晚我还有课,太困了,去买了杯咖啡提提神,旁边那个客人的东西掉了,我帮他捡起来还给他,有什么问题吗?”
伍元平:“谁晓得你是不是趁着交还东西的时候,偷偷把藏在手心的小物品一并交给了他,比如拷贝了设计稿的U盘那些。”
“怎么可能?”苏兆开始浮出急躁,“我手里藏没藏U盘,监控拍不到吗?”
伍元平鼻腔溢出一声低呵:“这也太细节了,监控刚好拍不到。”
苏兆又气又急,暗自攥紧了拳头。
伍元平举着一张监控截图,用力戳着年轻男人的脑门,冷声质问:“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就见了一面,我怎么可能知道?”苏兆绷紧下颌竭力克制,才没有一拳将那些莫名其妙的纸张揍个对穿。
“他是灯熠的职工!设计部的!”伍元平分贝拔高,确保现场每个人都能清晰入耳,“和你碰完头,他立马回了灯熠。”
众人惊愕,好一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苏兆震撼得一时说不出来话。
落在后方的应淮手机震动几声,他打开看完,走去南栀身侧,把刚刚收到的消息递给她看。
是差不多的监控画面。
南栀眉头越蹙越紧,这么说来,伍元平那些监控截图确有其事。
伍元平犀利地直视苏兆,再抛出一条佐证:“我让人去查了你的账户。”
苏兆从莫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我的账户有问题吗?”
伍元平:“你的没有。”
苏兆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伍元平厉声指出:“但是你在老家的妈的账号有。”
苏兆不可思议地瞪向他。
伍元平准备充分,有条不紊地说:“我想问问,你那个得了癌症,常年卧病在床,没有任何劳动能力的妈是怎么在一夜之间赚到十万块钱的?”
苏兆通体一寒。
银行卡绑定手机短信,每一笔支出和入账都能收到短信提示的话,每个月要出两元钱,他妈妈为了节省这两元钱,没有开通短信提示功能。
她恐怕现在都不清楚自己一贫如洗的账户上陡然多出了一笔对他们家来说的天文数字,是以才没打电话告诉他。
南栀难以置信,立刻看向应淮。
应淮详细扫过手机,回了点头。
南栀心头又沉了几分,双手无措地蜷缩在身侧,越握越紧。
看来那笔钱还在苏兆妈妈账户里躺着了。
桩桩证据展示到这里,伍元平调转视线对向南栀:“小南总,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兆跟着看向南栀,双眼被满腔愤懑冲出了丝丝缕缕的血线,同时满怀希冀,期盼着她能替自己主持公道。
严峻状况一件赶着一件,直是往南栀的心理承受极限上狂轰滥炸,她脑子混沌成了浆糊,面无表情地定在众目睽睽之下,半晌没有吭声。
她陡然觉得自己几个月前毅然决然地回国接下华彩这个烂摊子,简直是被冲昏了头脑。
或许肖风起说得没错,她只适合独自关在画室,画自己擅长的画,压根不适合站到台上,当这个随时可能被架在烈焰上烤的小南总。
她太稚嫩,太欠缺经验了,遇上这种连环事件,最大最深切的反应居然是想要夺路而逃。
偏偏在场所有人都能逃,她小南总不能。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要她一个回应。
这个时候,应淮再站近半步,悄无声息握上了南栀的手。
他的手掌向来极具力道与热度,他一根根掰开她攥紧的指节,对应指缝嵌入,再有力地握了三下。
滚滚热意自掌心传递,顺着千丝万缕的神经网络流经四肢百骸,熨帖定得快要僵化的全身,南栀缓慢地转动脖颈,抬眸望了他一眼。
他眸色平静而坚毅,似是在无声传递:你可以,你没问题。
南栀好像打了一针强心剂,沉沉呼吸一口,纷乱思绪徐徐镇静下来。
她重新看向众人,面上恢复成了寻不出破绽的从容不迫:“我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下周竞标会,我们必须拿出一组全新的设计图。”
伍元平赞同,但又表示疑问:“新设计交给谁来做?总不能还是那个姓苏的吧。”
南栀清楚这种情形下,苏兆只能避嫌,她看向另外两个大学生小赵和小蔡,不假思索说:“你们来做。”
小赵和小蔡无不诧异,瞠目结舌。
“这两个能行吗?”伍元平立时表示异议,“小南总,我还可以……”
“伍叔,你也应该避嫌。”南栀森凉的目光打过去,强硬口吻不容置疑。
伍元平被她尊敬惯了,从来没听过她如此不近人情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由不得错愕。
片刻后,他不明所以地回:“我避哪门子嫌?我又没和老对头的人牵扯不清。”
他略次相逼,南栀没有给他太多脸面,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伍叔,昨晚出事后,我们也第一时间让人去查了,但是刚刚才有结果。”
伍元平出来混了大半辈子,很快明了她的言外之意,这是在质问他为什么那样迅速地找出了证据。
要知道应淮财大气粗,喊来干急事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他们查询前因后果的速度不该比任何一方慢。
除非对方早早挖好陷阱,蹲在井边,随时随地能够收网。
被一个小辈当着这么多职员的面,明晃晃质疑,伍元平怒到脸红脖子粗:“行,我看你到时候拿不下竞标,怎么向老董事长和老南交代。”
话音未落,他愤愤甩袖而去。
响亮的重话震在耳畔,直击心底最最薄弱的部位,南栀整个人都似被投掷到了磅礴风雨中,竭尽全力才勉强维持不动声色的表面功夫。
她和应淮回了办公室,顺便喊上了苏兆。
脱离公司其他人,南栀率先对苏兆说:“我知道不是你泄的密。”
苏兆原本怒急交加,下意识地避开目光,闻此刷地转回头,笔直定向她。
南栀又表示:“但你要回去休息几天。”
苏兆怔了半秒,理解地点点脑袋:“谢谢小南总信任,有什么需要随时联系我。”
南栀应了好,他便不再多留,出去收拾收拾回了学校。
两人早上都没吃早饭,应淮让人送来了。
他取出来,在会客区的茶几上一一摆盘。
南栀脑子太乱,完全没心情吃,还是应淮哄着说:“这个时候,你的身体要是垮了,竞标会才是真的完了。”
南栀可以不管自个儿身体,但不能不管迫在眉睫的竞标会,走近接过筷子,牵牵强强地吃了几口。
陪她吃完,应淮才说一个十来分钟前收到的消息:“灯熠那组概念图是钟明的团队做的。”
南栀花了片刻消化,溢出一声极具嘲讽的呵笑。
钟明,不就是从华彩跳槽过去的钟叔吗。
他这回还真是送了老东家一份天大的礼物。
南栀和应淮很快商议好,分头行动,应淮负责继续细查这次突发事件,她则将全部精力投放到下周竞标。
她更为忙碌发愁,并且心下惶惶,在这种精心打造的设计稿被破归零的情形下,对竞标会全然没底。
被她点中,委以重任的小赵和小蔡更是慌得不行,他们第二天找来办公室,齐齐表示:“小南总,我们琢磨了一天一夜,真的没有设计灵感,我们的脑细胞全部在前一份设计上耗光了。”
“对啊小南总,我现在好慌好乱,距离竞标会只有几天了,几天的时间,我们不说超越前一份设计,保质保量都不可能。”
“而且苏兆也走了……”
南栀端正坐在老板椅上,仰头望着两张稚气未脱,纠结慌张得五官皱成一团的面庞,清楚苏兆是他们的主心骨,这次事件不仅“杀”了苏兆一只鸡,还儆了他们这两只猴。
“行,我了解了,你们先下去思考着,我再想想办法。”南栀不好逼他们,语气缓和地说。
为此,她日夜琢磨,连龙湖壹号都不想回,吃住全在公司。
然而眼看着时间飞逝,竞标会一天天临近,她绞尽脑汁,半点法子也想不出来。
她这样的状态持续到第三天,率先受不了的是应淮。
这日下班后,应淮赶到华彩,直奔CEO办公室。
却没在办公室找见人。
应淮又是四处探寻,又是打南栀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最后,应淮焦灼万分的目光锁定向了那扇小小的,紧闭的休息室的门。
他小跑过去,一面大喊“南栀”,一面狂敲。
无人回应。
房门应当被人从里面反锁了,疯狂拧动门把手也无济于事。
好在门板轻薄,门锁也是上了年纪的陈旧货,应淮直接用脚踹开。
房门裂开,室外光线侵袭入内,昏昏沉沉的逼仄休息室内,南栀一改往日的整洁光鲜,颓丧地靠着墙根坐在地上。
她发丝凌乱,双臂环抱膝盖,脑袋尽可能往下埋,将自己蜷成一团,无助而可怜。
总算是找到了人,应淮长舒一口气,他快跑过去,蹲下身,张开双臂拥住她。
南栀瑟缩一下,闻见熟悉的,可以安抚心神的淡雅木质香才没有挣扎。
地上寒凉,她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这几天持续操劳,恐怕亏空了不少,应淮忧心如焚,但尽量没有外现。
他一边试图抱她起来,一边温声细语地哄:“乖,我们先起来,和我回家,江姨做了你最喜欢的冷吃兔和泡芙。”
“不,不要。”南栀挥手拒绝,她现在哪里也不想去。
应淮再劝了几次无果后,急性上头,口气不自觉加重:“你难不成想一直待在这里?”
南栀胸腔除了焦灼就是烦躁,情绪敏感得堪比三伏天,被火热高温蒸干水分,烤成焦脆的麦秆,一点就燃。
她昂起脑袋,用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盯住他,愤懑地问:“我回去做什么?回去吃好喝好,然后眼睁睁看着华彩失去这次竞标,再也翻不了身吗?”
“你窝在这里就有办法?”应淮同样来了火气。
南栀睨向他的眼睫止不住战栗,双手气到发抖,满腹愤慨憋闷,又被他这句话硬生生堵了回去,发不出来。
只剩几句不过脑子,发泄情绪的:“走,你走!”
“我不要你管!”
第54章 置气 我永远可以接住你的情绪。
古往今来, 细究任何一家混出名堂来的公司,走过的路都不可能是一马平川,向上攀岩就少不了遍布荆棘。
类似的被竞争对手挖坑针对, 逼到绝境的状况, 应淮的至南资本遇到过,他也看见不少公司遇到过。
记得当年至南遇到创始以来的最大险况, 资金链断裂, 近乎要倒闭,应淮回洋房拜托爷爷支支招,爷爷丝毫不念爷孙情,全然是驰骋商场多年的冷血无情:“那就倒闭。”
“如果你还有本事,就让它重新站起来, 如果你没本事,也不是做生意这块料, 没必要再浪费时间,走这条路了。”
没错,爷爷一直以来对他的教导都是这般不近人情, 放任他独自去摸爬滚打, 输赢成败皆由他自己负责。
以至于后来,遇到谁家公司出了岔子, 生死一线的时候, 应淮不是袖手旁观,就是极淡地送上一句:“这多正常。”
做生意嘛, 就是起起落落。
假如华彩今天的当家人不是南栀, 应淮会毫不客气直接说:“放弃吧,你能力不够,不可能调动员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定竞标会, 没有必要再给这家小破公司续命,它去年就该关门大吉了。”
这也是至南资本那些董事的意思。
过去两天,应淮一面查设计稿泄露事件,一面还在应对董事们此起彼伏,接力棒一样不间断轰炸的电话和消息。
十有八/九是肖风起让人泄露了消息,他们远在沪市,都如此迅速地获知了华彩即将参与竞标的设计稿出了问题。
董事们原本就不同意应淮投资华彩,眼下更是合力给应淮施压,让他必须撤资。
应淮清楚他们的担忧不无道理,至南资本从来不做亏本买卖,是时候该撤资了。
可对方是南栀。
他能眼睁睁看着任何一家公司破产,看着其他创始人被逼到走上不归路,甚至是看着自己和至南往下沉沦,但绝对不能放任她不管。
他知道华彩这次挺不过去的话,她会难受很久很久。
是以应淮上午才回了最后一个董事的话,毫不犹豫地说:“除非至南改姓,否则没有撤资的可能。”
对面那位董事气得直跺脚,接连质问:“亏本怎么办?血本无归怎么办?”
“亏就亏了,”应淮回得风轻云淡,“我老婆第一次出来做生意,我送给她玩玩。”
清楚对面人下一句会提什么,他先将话头堵死:“你们几个把心放肚子里,如果这次投资最后亏了,都算我的,这几千万,我会用个人账户填平。”
如今面对被糟糕现状折磨得快要疯魔,情绪决堤失控的南栀,应淮反而慢慢镇静了下来。
他们两个,总要有一个人保持理智。
应淮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两口,以最快速度平缓心绪,不打算再多说,两人继续在这里闹下去,只会吵架。
他没和南栀商量,直接用蛮力将人打横抱起。
不管她哭闹挣扎得如何厉害,他固执己见,塞人上车,带回了龙湖壹号。
南栀赌气赌了一路,临近家门口也不愿意下车。
还是应淮绕去副驾驶,解散安全带,将她强行抱了下来,进到别墅洗干净双手,塞上餐桌。
江姨早已做好了丰盛晚餐,温在加热垫上。
见两人以抗衡的状态回来,南栀还气得双眼通红,一幅欲要反抗又反抗不了的憋屈样,江姨难免担忧。
她穿着围裙走近,关心道:“栀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应淮站在南栀旁边,淡声回,“江姨你先下班吧。”
江姨迟疑地瞧了南栀两眼,清楚这是小两口之间的事情,她一个外人杵在这里,他们或许不方便处理。
“那行,”江姨解下围裙说,“厨房没收拾妥当的你们别管,我明天早点来收拾。”
江姨一走,偌大宽敞的别墅只余下南栀和应淮,连五二九都不在,被应淮恩准去花园撒野了。
南栀一路被应淮强迫着回来,气行不轻,饶是安分坐上餐桌也将脑袋扭去一边,无论如何不肯拿筷子。
应淮坐到她旁边,盛了小半碗米饭,夹了一块麻辣爽口的兔肉,用勺子连肉带饭地舀起一勺,送到她嘴边。
重口烹饪的兔肉香气弥漫,直是往南栀鼻腔钻,她却恨着一口气,脑袋转去另一侧的弧度更大,留给应淮的只有一个圆润饱满的后脑勺。
饥肠辘辘,却不肯乖乖吃饭。
餐桌另一侧摆放着一盘泡芙,一共六个,分别填满了三种口味的奶油,是江姨下午烤的。
南栀抗拒得了喜爱的兔肉,可难以抵抗泡芙,和应淮置气不吃饭,眼尾却控制不住地往那些个大饱满的泡芙上飘。
她一勺不吃,应淮没有多劝,放下饭碗,起身端起了泡芙。
南栀微有诧异,余光跟着装满泡芙的精致描金瓷盘移动。
以为他见自己不吃饭,要用泡芙哄,不料眼睁睁瓷盘从面前经过,径直落去了他面前。
应淮捡起一个南栀很爱的抹茶口味,不假思索喂进了嘴里。
他不碰甜食,尤其是灌满丝滑奶油的泡芙,南栀曾经不止一次邀请他尝尝,他只回一个字:“腻。”
此时此刻,他却主动吃了起来,还吃得津津有味,两三口就解决了超大一个。
南栀目瞪口呆,见他还要拿第二个,并且依然对准了抹茶口味。
江姨一个味道只做了两个,他要是把另外一个抹茶口味的也解决了,可就没有了。
赶在应淮指尖碰上仅剩的抹茶口味之前,南栀忍不住惊呼出声:“唉……”
应淮止住动作,转头朝她看来。
对上她嘴馋急切又欲言又止的别扭表情,应淮忍俊不禁,扫一眼牢牢把控在手上的泡芙,故意问:“想吃?”
南栀抿紧唇瓣不吱声。
应淮眼尾斜向那一小碗米饭,“先吃饭。”
南栀反应过来他竟然在这里等着自己,气呼呼的,又把脑袋扭去了一边。
应淮不再多言,又要对泡芙下手,并且精准指向了抹茶口味。
南栀用余光看在眼里,慌得厉害,赶忙转回头,急吼吼端起了米饭。
应淮再一次止住动作,唇角似有若无扬了起来。
瞧着她配合兔肉和蔬菜吃掉了米饭,应淮才撤下对泡芙的管制权,将盘子推了过去。
南栀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率先拿起了那只抹茶口味。
她用饭菜填饱了一半肚子,只吃了两个泡芙就收住了,剩下的冻去了冰箱。
餐后恰逢五二九回来,南栀给它抹干净四只脚,摘掉粘在皮毛上的枝叶,陪狗子玩了一会儿。
等她磨磨蹭蹭上楼回主卧,应淮已经给浴缸放好温水,几瓶沐浴精油排列整齐,供她凭心情挑选,旁边还点上了她钟爱的栀子香薰。
南栀看进眼里,心里冒出一连串泡泡,酸溜溜的。
她和从浴室出来,让出空间的应淮擦肩而过,下意识低下脑袋避开视线,千言万语闷在心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抿起唇瓣一声不响,率先进去泡了澡。
过去两三个晚上都是在公司办公室配套的简易淋浴间简单洗漱,南栀浑身皮肤都在叫嚣不自在,今晚总算是可以躺进舒适宽阔的圆形浴缸,她放纵地泡了一个多小时。
等她换好睡衣出去,应淮已然在隔壁次卧冲洗完,坐在床上划拉手机。
南栀隔空和他撞上视线,又仓皇避开,默默走上床铺,背对他躺下。
应淮也没有开口,放下还有工作消息不断进进出出的手机,躺下去,关了主灯。
明亮一室陡然转暗,南栀没有合上的眼睛不太适应,在昏沉中无声无息地眨了眨。
忽而,腰间袭来一股温暖又强悍的力道,应淮从后面搂过她,如同以往每一晚一样,他暖热结实的胸膛贴上她后背,严丝合缝,将娇小单薄的她全部圈入怀中。
与此同时,他埋首在她脖颈之间,不自觉地深深猛吸。
南栀腰上,脖颈一片酥麻,心头却是五味杂陈,之前那些酸不溜秋的泡泡更多更密,惹得她眼角都染了酸意。
她眼睫快速颤了颤,不由地转回身,正面扑向了应淮。
似是出乎应淮的意料,他怔愣一秒,继而更为用力地拥紧。
南栀脑袋缩下去,巴掌大的小脸埋入他宽阔的胸膛,吸吸鼻子,嗡声嗡气地说:“对不起,我不该冲你撒气。”
指的是傍晚在办公室休息间,她抑制不住地吼他,也指的是这故意置气,别别扭扭的一晚上。
“这有什么?”应淮揉着她的后脑勺,无甚所谓,大方至极,“你心情不好,想冲我撒就撒,尽情地撒,不要忍不要憋,更不要考虑我。”
“我永远可以接住你的情绪。”
只要是她,好的,坏的,他全盘接收。
南栀鼻腔的酸涩更甚,他分明是火暴冲动,受不得任何人甩脸子的狂傲性子。
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唯我独尊,对谁都零容忍的大少爷,包容了她所有的小性子,哪怕是只为发泄的无理取闹。
应淮再揉了揉她埋得更低的脑袋,吻上发丝,“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南栀忽地昂起脑袋,在夜灯弥散的微薄光亮中,满怀期许地望他:“是有办法搞定竞标会吗?”
她没来由联想到他们一起去贡市学院那次,他替她招来了苏兆三人,解决了无人可用的大难题。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总是有扭转乾坤,峰回路转的本事,她首先想到的一定是他。
应淮精致到华丽的眉眼勾出清浅笑意,亲了下她软糯的唇瓣,“这要看我们小南总了。”
隔日,南栀惦记着应淮说的出门,醒得尤其早。
昨晚躺在应淮怀里,在清新宜人的木质香中入眠,睡了出事以来的这几天,难得的一回饱觉,高质量的深睡眠,令她没睡太多个小时也能精神抖擞。
她麻利地下床洗漱换衣服,吃过早餐就催促应淮出发。
意料之外的是,应淮带她去的是彩灯博物馆。
贡市的彩灯博物馆建立在彩灯公园内部,在浓厚悠远的彩灯文化中应运而生,是全世界独一份以彩灯为核心的专业博物馆。
彩灯公园在贡市更是历史绵长,老旧的园区是南栀儿时灯会的举办地,承载了几代老贡市人最鲜活明亮的青春记忆。
后来贡市灯会越做越大,依靠互联网逐渐打开了外地市场,慕名远道而来的游客每晚数以万计,地处市中心的彩灯公园承载不住,政府不得不出面,在城郊结合的地方划出广阔一块,取名“彩灯大世界”,专门用来举办一期一会的大型灯会。
是以后面再逛灯会,都去彩灯大世界,原本人满为患,热闹非凡的彩灯公园日渐没落,南栀也好些年没来逛过了。
里面最具代表性的彩灯博物馆,她也只有在前些年举办活动,陪同受邀的爷爷去过一回。
时隔数年,和自己十指相扣,一同穿过欠缺管理,高大树木自由疯涨的落败公园,走进以“宫灯”为设计核心的特色建筑物,和扑面而来的彩灯文化撞个满怀,南栀不禁感慨万千。
三层高的博物馆详细讲述了贡市彩灯从古至今,技艺手法被一代又一代制灯人推陈出新,照耀了无数或光明璀璨或灰暗破败的年岁的千年历史,收藏陈设了过去一二十年,在灯会上大放异彩,获奖的彩灯精品。
好些灯组曾在多年前的灯会上,惊艳过小小的南栀,如今换了时间,换了地点,再度相见,南栀不免兴奋。
她挣开应淮,雀跃地跑出去几米,站到一组彩灯前,隔着玻璃橱窗聚精会神,上上下下仔细看。
像打量一位许久不见的老朋友。
应淮走去她身侧:“我第一次来,对彩灯文化不太了解,小南总可否纡尊降贵,当一次导游?”
“当然可以!”南栀立马应下,向他摊开手,玩笑似地说:“报酬呢?”
应淮莞尔,当真从钱包取出一张卡,放到她手上。
南栀错愕,举着轻薄的卡片打量:“这是什么卡?”
“工资卡。”
应淮作为至南资本创始人,每个月会有一笔固定收入打到这张卡上,当然,季度和年底的分红也会汇入其中。
南栀一惊,忙不迭要把卡还回去,他不设限的黑卡已经进了她钱包,可不能再要他工资卡了。
应淮的物件给出去容易,收回来一向来很难,他无论如何不肯收,特别有理有据地说:“工资卡就该给一家之主。”
嗯,在他们这个小家庭,一家之主不是应淮,而是南栀。
南栀被这个说法取悦到了,又欢喜又害臊,先替他把卡装了起来。
收了报酬,南栀尽职尽责,指向面前用特殊材质制作的彩灯:“这个是我爷爷做的,设计图你也见过,就是我们贡市学院蹭的那节彩灯设计课,苏兆上台改过的那张。”
应淮认真看向灯组,在脑海中拉出记忆进行对比,眼前串联灯泡,熠熠闪耀的凤凰,还真是完美落地了南老爷子的设计原稿。
只是制灯原材料大大超乎应淮预料。
南栀肯定瞧出他在惊叹什么,指着用一个个玻璃小瓶子堆砌而成,惟妙惟肖的凤凰说:“这些瓶子原来是装打针针剂的,没想到吧,它们也能做彩灯?”
应淮的确没想到,他在去年的灯会上可没有见到类似的彩灯。
“我小时候,灯会上很多灯都是用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材料做的,你也知道,我们贡市只是五线小城市,当时政府穷,拿不出那么多钱办灯会,每年灯会前,政府会给很多单位很多公司下达任务,让大家都要出灯组。”
南栀有条不紊地讲述贡市灯会的来时路,那些风风雨雨,踏着艰难泥泞开出花的日子,有她的亲眼所见,也有爷爷有意无意的传诵。
“但单位也穷,买不起昂贵的原材料,大家只能绞尽脑汁,物尽其用,比如医院用废弃的输液瓶,药剂瓶,啤酒厂用回收的啤酒瓶,还有不要的塑料盒,瓷碗,甚至是蚕茧,反正那个年代,再暗淡无光的废品都可以被一双双巧手变成灿烂夺目的彩灯。”
那是贡市人民集体的智慧,是一代制灯人行到水穷处,却能另辟蹊径,突破自我的最佳见证。
话到这里,南栀再望向爷爷生前极具匠心的代表作,昂扬的情绪倏忽徐徐跌落,禁不住感叹:“不像现在,贡市灯会火了,来逛灯会的人多了,门票一年比一年高,大家经费充足了,追求更高水准的工艺,没有公司再做这种灯了。”
应淮和她目光一致,投向那只被不计其数的玻璃瓶折射的光芒妆点得炫目的凤凰,好奇发问:“还有师傅会做吗?”
“肯定有,老一批师傅应该都会,这种工艺其实不难,年轻一代有人带,上手估计很快,只是更费时间,更考验耐性,加上没有类似的大型灯组在网上火过,才会被各大彩灯公司抛弃了。”
南栀越讲越感慨,这样用料朴实,成品却能震撼人心的彩灯其实才是她最初认识的彩灯。
有些老贡市人还说,那些废物利用,化腐朽为神奇的灯组才是真正的贡市彩灯。
应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很快重新看向她道:“其他公司都不愿意做了,我们华彩为什么不试试?”
南栀耳畔嗡地一响,顷刻明白了他今天带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以史为鉴,他想让她停下匆忙脚步回望兴衰过往,理清思路,拓宽思路。
一条或许可以破局的思路。
南栀笔直注视爷爷作品的眸光悄无声息变化,心脏砰然的震响愈发明晰,好似有什么力道扇动了玻璃后凤凰绮丽的羽翼,助其一飞冲天,直击她的灵魂深处。
她眼珠转了又转,忽而埋下脑袋,边掏出手机边说:“我马上联系小赵小蔡。”
应淮扼住她手腕,清楚提醒:“他们不是苏兆,还不够成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得成。”
南栀捏握手机的右手被迫僵在半空,心想也是。
就在她纠结要不要瞒着公司众人,偷偷启用苏兆之际,应淮大手往下,牵住她说:“走,我们回家。”
南栀一头雾水,晕晕乎乎和他回了龙湖壹号。
应淮目标明确,一进家门就带她直奔二楼。
这一层是休息娱乐区,应淮牵着她经过书房,影音室,健身房等等,站到位于末端一扇从未推开过的房门前。
房门没上锁,应淮示意她自己打开。
她疑惑,缓慢地推动门把手,不曾想门缝逐渐增大,会有一股浓烈熟悉感迎面扑来。
是一间画室。
她曾经每天都要泡七八个小时的地方。
远远瞥上那些陪自己走过童年与少年时期的笔墨纸砚,南栀惊诧又骇惧,触电般地松开门把手,定在门口纹丝不动,双腿仿佛灌满了铅。
还是应淮揽过她肩膀,推着她往前:“走,进去看看。”
南栀的魂魄好似脱离了身体,游魂般地跟着他走,双瞳失焦,怔然木讷地扫过这间被精心布置,任何一件绘画工具都不容小觑的画室。
宽大长条的桌案上铺了上等宣纸,两侧各压了一块青绿色镇纸,旁边放置的笔墨砚台,是应淮之前送她的生日礼物。
南栀之前眼不见为净,藏进了主卧的柜子底部,不曾想被他翻出来,齐整摆放到了这里。
她迷迷糊糊地被应淮推到桌案前,坐到了椅子上。
比起西方油画,她更喜欢也更擅长国画,应淮以前常给她磨墨递笔。
眼下,应淮驾轻就熟地拿起墨条,加水研磨,再让水浸过的毛笔吸一小半墨汁,送去她手边:“试试。”
南栀双瞳微微睁大,盯向大半年没有触碰,但此刻伸手就能触及的毛笔,避之不及一般,使劲儿摇头。
应淮沉声点出:“你接管华彩以后就不画画了,无非是不够相信自己,害怕自己一旦再碰画笔就停不下来,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照料公司。”
南栀错开视线抿起唇瓣,算是默认了。
人的精力有限,她的更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到一心二用,难以兼顾。
而华彩危在旦夕,更需要自己。
“但是栀栀,你的公司和画画可以是一件事。”应淮提供另一条思路。
南栀错愕,抬眸向他望去。
应淮牵起她右手,将画笔塞入指缝,用力握了握:“只要你画得出来,哪怕你没有学过专业设计,只能给出一个大概轮廓,大致方向,就能把救公司和画画这两件看似不相干的事情串联起来。”
南栀维持仰望他的姿势不动,触碰到笔杆的指尖像是被烫到,不自觉抖了下。
应淮掀起轻薄眼皮,近距离回视,灼灼目色分外坚毅:“栀栀,你心中肯定也有一盏彩灯。”
南栀心头一震,像是被什么用力击中。
她细密眼睫簌簌眨动,被动弯曲的指节缓慢主动发力,一点点握住了毛笔。
应淮浅浅勾唇,松开了手。
南栀视线几番闪烁,逐渐挪开,徐徐放回桌案上的宣纸。
长年累月促就的肌肉记忆让她调整了抓握毛笔的姿势,操纵笔尖悬空到纸上。
然而良久踟蹰,迟迟下不去笔。
她擅长画画,可从来没有画过彩灯。
临摹都没有,更何况创作。
就在南栀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想要丢掉毛笔,逃出画室,高呼“我不行”的时候,应淮再一次出声:“要不要我脱衣服?”
话题跳跃地太快,且无厘头,南栀注意力被转移,抓紧毛笔盯向他,满目震惊:“好好的为什么要脱衣服?”
夏日时节,他可只穿了一件短袖,一脱就没了。
“你以前没有灵感,不就喜欢画我吗?”应淮扬起眉梢,俯身到她耳边,压轻了几分的语调显得浪荡又轻佻,“越画/裸/的越兴奋。”
南栀:“……”
虽然这是事实,但被当事人大喇喇说出来,难免叫她害臊,想把毛笔塞他嘴里,让他闭嘴。
应淮却像是一点没瞧出她的羞赧窘迫,得寸进尺地问:“那些速写本现在在哪里?”
灼热气息燎过耳廓,南栀耳根子发烫,抓紧毛笔快速落笔,急迫赶人:“你站远点儿,不要打扰我创作。”
她才不会如实告知,那些被他的画像填满,不乏有裸体的速写本,全部被自己带去了英国。
两人中间空白的三年,南栀克制不住,翻看了好多好多次——
作者有话说:贡市有原型,彩灯博物馆真实存在,用玻璃瓶、啤酒瓶等等制作的彩灯也是真实的,感兴趣的可以搜一搜哦
第55章 画室 正好没在画室过。
应淮不着调归不着调, 但见她目光回归宣纸,开始落笔,便不作打搅。
他去楼下端来保温壶, 水杯, 水果零嘴,以及一盘泡芙, 以防她饿了渴了。
再轻手轻脚搬来一张椅子, 落坐到她旁边。
南栀在画画上一直有些疯魔,忍住不画还好,一旦动笔就如决堤江河,浩浩荡荡奔流东去,不可能收得住。
她生平头一回画灯, 可尝试性勾勒寥寥几笔后,沉重笔杆逐渐轻盈, 笔尖慢慢流畅,恍若画过成千上万次。
或许,她真的画过。
在过去二十六年, 每一个和彩灯产生关联的瞬间。
南栀坐姿挺拔, 眼随笔动,一眨不眨盯的是白纸黑墨, 脑中却在悄然演绎一场声势浩大的走马灯, 逐祯逐祯闪过一个个习以为常的曾经点滴。
她出生在五月,那一阵子老宅院落的老桩栀子开得极盛, 那几晚, 家中为迎接她的到来,爷爷特意赶制的几盏彩灯彻夜通明。
可以说,她来到这个世界的一路, 是被馥郁栀子花香的明媚灯光照亮的。
她自出生起就注定要和彩灯纠缠不休。
爷爷小心翼翼抱起尚在襁褓,对万事万物都不明所以的南栀,教小孙女认的第一个物件就是彩灯。
老人家指向屋檐上,为她悬挂的可爱兔子灯,笑声清晰明朗:“栀子,这是彩灯,我们贡市人骄傲了千百年的彩灯。”
等南栀更大一些,可以肆无忌惮奔跑,爷爷便牵着抱着背着她,去华彩,去逛灯会,去和身处彩灯行业最底层,但万万不可缺少的制灯工人聊天。
拖爷爷的福,这座南国灯城过去二十多年前,每一个叫人叹为观止的经典灯组,南栀都有幸亲眼目睹,好一些还是从它们只有设计初稿的时候就认识了。
她看着设计师和工人师傅完美配合,有条不紊地放样,焊接,裱糊,上色,试灯,让二维草图一跃成为实实在在的华丽灯组。
应淮说得没错,每一个贡市人心中都有一盏彩灯,她这种在制灯世家长大的,可能例外吗?
接管华彩以来,南栀始终认为自己定位明确,就是一个管理者,站在上面指点方向,统帅大局便好,至于设计和制灯这种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她全然忽略了,自己也曾设计过彩灯。
在儿时看设计师画稿,她含着棒棒糖,歪着小脑袋,欣赏他画得好不好的时候。
在爷爷焊接彩灯框架,她好奇想要去触碰,去调节的时候。
在做裱糊的阿姨提着颜料桶准备给空白灯组上色,她奶声奶气地问“阿姨,这个颜色可以调淡一些吗?淡一些更好看哦”的时候。
南栀太喜欢画画,一度以为这些抑制不住的“指手画脚”是受了画画影响,殊不知内心深处,是她想为彩灯创作出一份力。
就像应淮说的,只要她想,画画和彩灯可以是一件事。
千万冗杂思绪转至这里,南栀眼中的惶恐与忐忑荡然无存,尤为果敢坚决,下笔愈加轻巧顺畅,行云流水。
偌大一张宣纸很快被她用墨汁填满,在应淮协助下,换了一张又一张。
南栀聚精会神,不清楚自己画了多久,期间没吃没喝,也没管旁边的应淮。
应淮陪着她,打下手之余,拿起了一支笔和几张小的毛边纸,闲来无事勾勾画画。
等到南栀彻底停笔,已是改了日月,室外天幕大亮。
竞标会在即,南栀没让自己停歇一刻,毛笔一放就找来手机,要给这些画稿拍照,传给小赵小蔡。
她不是专业设计出身,这些只是草图,只能提供灵感,指示大方向,剩下的还是要依靠专业人才。
应淮协助她拍照,见她转发给两个小年轻,听见她打电话过去叮嘱:“小心点,不要让……”
她原本想说不要泄露消息,谁也不要相信,尤其是在公司内部,对外就装焦头烂额,完全没有灵感。
然而话到此处,应淮递来了眼色。
南栀读懂了他的意思,即刻改口:“适当泄露一点,碰到伍元平的时候。”
小赵小蔡不像苏兆是穷苦出生,初高中就想方设法在外面搞钱,很多事情都能面面俱到,不叫人操心,小赵小蔡身上还有二十岁左右,该有的清澈天真,南栀难免多说几句,将所有能想到的事情交代妥当了才结束电话。
“你是不是查到什么?”南栀攥住手机,看向应淮问。
她连续十多个小时没吃东西没喝水,又消耗了大量精力和脑细胞,应淮担心她低血糖,端来一盘加热过的糕点,让她先填填肚子。
南栀吃不下,执着地用一双又圆又大的杏眼盯住他。
应淮没办法,给她手上送了一杯温水,再剥了一块塞她嘴里,再说:“昨天晚上有进展的,苏兆电脑里面有一个病毒,应该是远程植入的,很隐蔽,不好查。”
南栀明白了,设计稿泄露八成就是通过这个病毒。
按理说,他们想要栽赃嫁祸苏兆,揭露这个病毒,坐实设计稿就是通过他电脑泄露的,更有说服力。
可他们却不顾麻烦,人为制造了一场咖啡馆巧合,绝口不提这个病毒,是打算做什么?
料定病毒太隐蔽,一般人查不出来,以便后期继续利用干类似的事情吗?
南栀缓慢咀嚼巧克力,越想越慌:“那小赵小蔡的电话……”
“别慌,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昨晚就有人给他们电脑上安装了插件,病毒进得来,但偷不出去。”应淮握住她瘦削的肩膀,沉声告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去吃东西,去睡觉。”
用不着他提醒,亦或是强行拐自己去休息,南栀强撑了一整夜,好比吃了亢奋剂一样的身体在这一刻透支完了。
听罢,她放心地点点脑袋,身子一软,摇摇晃晃要倒下去。
应淮眼疾手快接稳她,打横抱去了主卧。
南栀又累又困,被放去床上,脱掉鞋子,沾枕头就睡。
应淮给她换上睡衣盖被子时,注意到她右手指尖轻微在颤,特别是发力最猛的拇指和食指。
她太长时间没有画过画,一下子高强度画了接近十个小时,手部肌肉难以吃得消。
应淮眼中闪过莫大的心疼,找来药膏,均匀涂抹上她的指节、手腕,轻轻打着旋儿按揉。
南栀这一觉睡得尤其沉,持续睡到了日落黄昏。
她揉着惺忪睡眼坐起身,主卧空荡沉静,不见应淮。
她穿着睡衣找下楼,一出电梯就听见厨房传出打仗般的动静。
只是别人打仗是千军万马,此时此刻只有一人一狗。
“江姨,你看看这个兔肉腌得对不对。”
“江姨,我切得这些姜够不够?”
“莴笋是不是切得太大了,栀栀只吃均匀的。”
南栀踮起脚尖,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走近些许,恰好卡在能从侧面瞧清楚厨房,里面人又不容易看见自己的绝佳偷窥位。
应淮穿着围裙,手忙脚乱地处理兔肉和配菜佐料,弄得厨房叮叮当当,全是碗筷、菜板刀具相互碰撞的杂乱声响。
他还没等来江姨回话,先听见了五二九的。
高大健美的德牧站在开放式厨房与餐厅的分界线,梗着修长脖子,使劲儿冲里面嚷嚷。
应淮不胜其烦,回头低声呵斥:“吵什么吵?吵到你妈睡觉。”
“你急什么?等会儿要是做废了,这一锅全是你的。”
五二九显然听懂了他要将自己当成处理厨余垃圾的垃圾桶,愤愤不已。
它倒是没再扯着嗓子嚎叫,而是冲进厨房,一口叼住应淮的裤腿,使劲儿咬了下去。
又在趁应淮发火之前,一溜烟跑掉了。
应淮反应过来,举着正在切菜的刀具扭回头,只能看见五二九圆润饱满的屁股和一条高高竖起,挥着圈嘚瑟的大尾巴,悄无声息,却在明目张胆地挑衅。
他由不得压着嗓音骂:“白眼狗!”
偷看到这里,南栀眉眼一弯,没忍住笑出了声。
正是这细微动静叫应淮灵敏的听觉捕捉了去,他调转视线,径直望来。
南栀也不藏着掖着了,挪出去走向厨房,先喊了一声正在另一头煲汤的江姨。
与此同时,她才注意到应淮所处区域的灶台上多么兵荒马乱,莴笋等素菜切得乱七八糟,辣椒葱姜蒜等调料混到了一起,难以分辨谁是谁。
旁边还有一盆黑不溜秋,正在腌制的生肉,依据他先前请教江姨的话判断,应该是兔肉。
再一瞧他左手,小拇指缠了创口贴,多半是切菜时弄的。
南栀视线一落过去,应淮就蜷起指节,掩藏了创口贴。
上回吃他做的长寿面,南栀只看见他娴熟烹饪的一面,不曾想他学做时,是这等场面。
艰难得惊心动魄。
想来也是,他本来就是金尊玉贵的少爷,那双修长优越,骨节分明的手,就该用来把控超跑方向盘,用来滑动泳池池水,展臂遨游,用来签动辄千万的合同。
是和她结了婚,总想亲手做给她吃,才沾染了厨房荤腥。
“别……”
一句“别做了”,南栀没能完全出口,应淮一本正经地说:“立一条家规。”
南栀一愣:“什么?”
“在我们家,女主外,男主外又主内,”应淮俊脸严肃,煞有介事地说,“厨房重地,南栀免进。”
听此,一侧的江姨先笑了,“栀子,你真是好福气哦。”
没有旁人还好,一有旁人,还被明晃晃地打趣,南栀双颊温度猛涨了几度。
她不再管应淮了,叮嘱一句“你小心点”就掉头出去了。
“客厅茶几上有吃的,吃点儿垫垫,饭菜等会儿就好了。”应淮磁性的声音追来。
南栀“哦”了一声,跑向了客厅。
知道应淮学做饭不比江姨麻利,需要一些时间,南栀吃了两块曲奇,陪五二九玩了会儿飞盘,突然惦记起画室,独自上了二楼。
昨天在这间出乎意料的新画室整整待了一晚上,但南栀的重心放在竞标会,放在设计稿,忽略了其他。
如今她以平常心态踏进,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打量细节。
惊奇地发觉这里面的物件不仅价值高昂,且全部符合她的喜好,是在她大学时就偏爱的款式,哪怕只是不起眼的小小笔架。
不知道应淮是什么时候收集张罗,打造的这个房间。
昨晚南栀泼墨挥洒过的宣纸全部被整齐收揽,放到后方的书架上,她走过去,准备展开瞧瞧。
路过垃圾桶,无意间瞅见里面扔了几张小规格的毛边纸,粗略卷成了圆筒形状。
南栀不禁疑惑,记不起昨晚用过这样小的纸张。
以防是昨晚自己过于沉浸,画晕了,南栀将毛边纸捡了起来。
展开一瞧,真不是她画的。
约莫出自应淮。
明年是龙年,灯会主办方肯定会偏向以龙为主题的设计,因此昨晚南栀一直在画龙,各色形态,变幻多端。
应淮陪了她一整夜,估计受到影响,也在画龙。
龙这种源自上古传说,由好几种动物的特色部位组成的神兽,得了一个叫“四不像”的别称。
有些人画的“四不像”一看就是龙,而有些人画的是真正的四不像。
南栀逐一展开一张张毛边纸,忍不住乐,应淮为人嚣张肆意,字迹都是大开大合,力透纸背的张扬带感,可他的画……只有幼儿园水平。
他用歪歪曲曲的线条将一条“龙”画得头不是头,身子不是身子,起笔走势都有肉眼可见的笨拙与钝感。
后面估计越画越烦,“龙”的尾巴处打了乱七八糟的结。
南栀将毛边纸换个方向再看,似乎有点像蝴蝶结。
就在她唇边上扬的弧度越加清晰的时候,作画人极具辨识度的低磁嗓音寻了过来:“栀栀,吃饭了。”
南栀微惊,下意识想要收起毛边纸,藏到身后。
奈何晚了一步。
她手忙脚乱之际,应淮已然出现在了画室门口。
他抢先认出她手上黄色粗糙的纸张,面上浮出急迫,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近,伸手要去夺:“你怎么还去捡它们?扔了扔了。”
南栀赶忙躲开:“为什么要扔?”
“我胡乱画着玩的。”短短时间,应淮又是被她撞见在厨房像只没头苍蝇一样,忙得手脚齐乱,又是被看见这些连几岁大的孩子都不如的画,狠狠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丢人现眼。
“我觉得画得超可爱,扔了多可惜,”南栀执拗地攥紧毛边纸,一边藏去背后一边要绕过他,逃出房间,“我不扔。”
应淮一条胳臂拦过她,握住腰肢,轻而易举抱上了桌案。
他一面袭上她的胳肢窝,一面贴近问:“扔不扔?”
南栀怕痒,笑出了一串咯咯声,她脊背弯曲,踢着双腿反抗,却稳稳护住了毛边纸,耍起无赖:“不扔不扔,就不扔!”
“行,那就不要怪我了。”应淮调整策略,指尖脱离她的腋下,撩起了宽松的睡衣衣摆。
南栀脸上的笑意转为惊愕,腾出一只手按住他,低声提醒:“这是画室!”
“嗯,”应淮大手不顾阻拦,滑了上去,唇角勾起的弧度很是混不吝,“正好没在画室做/过。”——
作者有话说:今天开始有加更,后面还有一章哦
第56章 竞标(二更) 你叫我老婆什么?……
燎过耳侧的男性气息比火星子厉害千倍万倍, 南栀招架不住,偏头躲避,低骂一句“流氓”。
她呼吸开始紊乱, 低低质问:“你是不是想在每个房间都做一遍?”
“一遍怎么够?”应淮指尖用力, 追着含住她耳垂,缱绻舔舐, “一遍能让你以后走过每一个房间, 都能立刻想起我?”
南栀闷哼一声,脱口而出:“我用得着想你吗,你不是每天都在这里?”
应淮恶劣的攻势迟缓一瞬。
南栀最是敏感,即刻觉察出不对,转回头问:“你要去哪里吗?”
应淮退了些许, 没有吭声。
南栀愈发觉得有猫腻,还想再问的时候, 一道手机铃声突兀地惊扰。
是应淮的手机。
他眼中闪过如释重负,好似抓住了转移话题的救命稻草,可掏出来一看, 脸色止不住地往下垮。
没有任何犹豫, 他掐断了电话。
然而不过两秒,手机又一次炸响, 显然还是刚刚的号码。
应淮不厌其烦, 这一次直接拒接不说,还关了机, 将手机像一块砖头一样, 丢去了桌子上。
金属碰撞木板,震出“嘭”的一响,南栀惊愕地瞥了可怜的手机一眼, 再望向他。
没等她问,应淮率先做出解释:“没什么,公司的事。”
南栀瞧着他面色太过难看,竭力镇压了滔天怒火似的,叫人瘆得慌。
“是华彩出事,至南的董事们给你施压了吗?”南栀暗自思忖须臾,试探性问。
“不是。”
至南那些老古董的确因为华彩可能会错过竞标会,给他施过压力,但被他以一句“如果这次投资最后亏了,都算我的,这几千万,我会用个人账户填平。”给怼了回去。
这些天,那些董事比受惊的鹌鹑还老实,没一个来烦过他。
倒是一个不供职于至南的畜生,在孜孜不倦给他找事,逼他回去。
应淮回答得太斩钉截铁,南栀清楚他没有说谎,可那两通迫切的电话肯定比董事施压更令他心烦。
应淮都没有心思继续,给她整理好衣裳,把她抱下了桌案。
他也不再管她是不是要了那些随手涂鸦,牵起她的手说:“走,下去吃饭。”
——
南栀耗尽一晚上,给出了全新设计的主要方向,小赵小蔡没有让她失望。
两个小年轻同样熬了三天三夜,在竞标会前一天晚上将完整设计稿反馈给了南栀。
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南栀一笔没改。
这下唯一的问题只剩谁代表华彩站上竞标会展示台,呈现讲述设计。
原本定的是主设计师苏兆,现在不可能了。
小赵小蔡一致表示:“我们不去,台下那么多前辈,那么多彩灯公司的大佬,还有市里面的领导,我们上台铁定要结巴。”
他俩连续熬了几晚上,急需休息,不可能再有精力应付竞标会,于是,南栀接下了这个重任
这组设计的灵感来源是她,她比其他人更能讲清楚设计理念和细节。
这天,南栀早早被闹钟叫醒,由应淮套上昨天下午才送到的定制职业套装,黑白配色,最是经典。
再让专业人士上门做了妆造,南栀踩着细高跟出门时,浑身上下无不利落干练,气质斐然。
应淮安排了一辆舒适的商务车,由司机送去,两人并肩坐在后排,南栀打开平板,再熟悉一遍稿子时,接到了伍元平的电话。
“小南总,今天的竞标会有底吗?”伍元平语气关切。
南栀和应淮相视一眼,她佯装无奈地回:“没底也要去啊。”
伍元平:“尽力,尽力就好。”
“知道了伍叔,你就在公司等消息吧。”
在电话里,南栀态度还算温和从容,难以窥探端倪,可结束电话,她面色就变了,水润润的瞳仁流转薄怒。
应淮伸手过来搂住她,给她嘴里塞了一颗清爽又不失甘甜的橘子糖:“他这个时候打来,就是扰乱军心。”
“我知道,”南栀将糖果顶去一侧,拿起平板,专心致志看剩下半段稿子,“我才不会让他得逞。”
抵达会场外的停车位,南栀和应淮刚下车,后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至南一位副总,一大早打来约莫有要紧事,应淮不好不接。
他给南栀打了声招呼,走去一边接。
南栀点点头,一面在心里默着稿子,一面走到会场门口,等应淮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灯熠的人来了。
目前行业领头者的队伍无与伦比的庞大,一眼望去,好几十人。
用做举办灯会的彩灯大世界占地面积宽广,每年至少会被上百组大大小小的彩灯填满,有足够实力和足够人才的公司不会像华彩一样,只能在今天拿出一组设计参与竞标。
那样一旦没中,便彻底丧失了一年灯会的机会。
灯熠去年就中标了好几个项目,今年肯定也不例外,他们由不同团队分别设计,一同竞标。
肖风起对外放出的话是,只要他们参与竞标,就要一个不落,全部中标。
眼下,灯熠浩浩荡荡的队伍中,不乏有钟明的团队。
他隔老远瞅见南栀,暂且脱离公司队伍,拐个弯都要走过来。
南栀也很快注意到了他,止住默默背稿,抬头迎视。
这还是自从年前在华彩内部高层会议,两人不欢而散后,第一回见面。
不等南栀这个晚辈先打招呼,钟明一走近就忍不住开口:“小侄女,没想到吧,你当初把我从华彩赶去灯熠,我还能混个总经理当当,说到底还真是要感谢你,要不是你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一点没挽留我,我也不可能恨着一口气,狠狠再拼一把,今天也不可能带着团队来这里,参与灯会竞标了。”
“既然钟总真心想要谢谢我,我就收下了。”南栀浅浅浮笑,一派人畜无害。
钟明才不是真的想要谢她,偏偏她像是听不懂他话里话外的阴阳怪气,装得一脸天真无辜。
钟明被噎得不行,继而讲起其他,势必要往她的心窝子上戳:“听说你们的设计是一个星期赶出来的。”
“没有啊,”南栀嘴角堆出得体笑容,“我们满打满算只赶了四天。”
一个星期的赶稿时间,已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慌不择路,更何况只有四天。
钟明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我在彩灯这一行待了二十多年,没听说过谁能在短短四天做出一组像模像样的设计。”
“不啊,”南栀闪烁着乌溜溜的杏眼,含笑提醒,“钟总不是能在几个小时内就放出概念图吗?”
钟明哪里听不出来她这是在讽刺,在警告,他团队前些天出的概念图是从哪里来的。
这是在参与竞标的会场门口,旁边来来往往都是行业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钟明在这里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怼得哑口无言,很难不窝火。
他粗大的鼻腔喷出一声冷嗤,毫不客气地泼冷水:“小侄女,这里面可是贡市灯会竞标,能来参加的人都是行业里的佼佼者,眼光一个比一个高,叔劝你现在就打道回府,不要把你们只用了四天就瞎乱画的稿子拿出来丢人现眼。”
“你可是南老爷子的孙女,你一个人丢脸不要紧,你让他老人家在地底下怎么办?恐怕都会无地自容,痛心疾首南家后继无人。”
这些话讲得非常之重了,字字诛心,南栀还没来得及回,一把温润嗓音忽然传来:“钟总,怎么能这样和我的小师妹说话呢?”
南栀和钟明一并寻声望去,不出所料是肖风起。
炎炎夏日,他依旧身穿一套一丝不苟的白色西服,外表如玉般温雅平和。
今日对每一个彩灯从业者而言都至关重要,他作为灯熠老大,当然要亲自前来。
他不徐不疾的步子尚且只迈到距离南栀三步之遥的距离,一道高挺人影冷不防从另一侧压来。
应淮以最快速度搞定一通急迫电话,远远望见这一幕,大步流星闪近,揽过南栀肩膀,拥入怀中。
他毫不在意周围往来者的眼色,犀利眸光直直逼视不远处的肖风起,凉声质问:“你刚刚叫我老婆什么?”
从小到大,应淮和肖风起明里暗里交锋无数个来回,最是清楚如何精准地直击对方要害,一句有意咬重字音的“老婆”叫肖风起常年从容不迫的步伐乱了一拍。
原地僵持须臾,肖风起竭力平缓有造反趋势的心绪,慢条斯理走来。
他自动无视了应淮,朝南栀柔和一笑,“加油。”
大庭广众之下,肖风起最是要面子要风度,没再和他们过多纠缠,带着钟明往里走。
临近入门之际,恭敬落后肖风起一步的钟明回过头,用一双压得狭长,很是阴邪奸诈的吊梢眼睨了南栀一下。
蕴藏的意思无非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输定了。
南栀稳定了一路的情绪惨遭波动,没来由生出怯意,不太有底。
她无意识地扇低羽睫,眼下一片惶惶然。
应淮松开她的肩膀,挪步到前面,音色平稳而郑重:“小南总。”
南栀昂起脑袋:“嗯?”
应淮约莫瞧出了她的不安,点漆般的眸子锁定她,一本正经说:“今天几乎要汇聚整个彩灯行业举足轻重的人物,你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们睁大眼睛好好瞧瞧,虎爷无犬孙,你被南老爷子一手带大,就是要继承他的衣钵,撑起华彩,甚至是整个彩灯业。”
他收起了所有放浪形骸,过于正儿八经,南栀反而笑了:“我能撑起华彩就不错了,还能撑起彩灯业?”
“只要你想。”应淮丝毫不迟疑,一口咬定。
南栀迎上他坚定不移的视线,倏然想起他曾经也是这般一瞬不瞬地注视自己,掷地有声地说:“我投资的不是华彩,是你这个人。”
他不相信华彩,但他相信她。
所有人质疑她初出茅庐,质疑她不是做生意这块料,哪怕是最亲的父母都劝她算了,只有他例外。
这就够了。
顷刻间,南栀心头滔天的忐忑一扫而空,她双眼一寸寸弯成月牙,填满信心,同他一道进了会场。
各家公司的座位已经由主办方定好,属于华彩在最后一排角落。
隔一段距离找见位置,南栀没着急过去,大概扫了一眼会场,主办方留给灯熠的座位在第二排中心。
第一排则留给主办方和相关领导。
这个公司排位参照了什么,不言而喻。
面对这种极度不被主办方重视,被明晃晃丢到犄角旮旯的情形,应淮比南栀更先接受。
他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向位置,无甚所谓地说:“来,坐。”
位置偏归偏,好在主办方阔绰,前方屏幕足够大,分辨率足够清晰,不至于看不清其他公司展示的设计稿。
所有公司所有团队的竞标顺序由抽签决定,南栀手气不好不坏,抽到中间偏后。
钟明的团队刚好在她前面一位。
钟明年近五十,是这一行的老人,代表团队登上舞台进行介绍时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南栀仪态端正,瞧清楚他的设计稿,脸色抑制不住变化。
她不由望向右手边的应淮,应淮也看向了她。
两人眼中皆一点点渗出了笑意,所思所想心照不宣。
钟明这组设计可圈可点,颇有新意,周围同行议论声音不小,无不在夸:“不愧是灯熠出品,这份设计稳了啊。”
“要是这么良心的设计都拿不到标,我们的也没可能。”
“这位钟总之前是华彩的吧?”
“可不是,听说是那位新上任的小南总觉得人家能力不行,把人轰走的。”
“她现在觉得打脸不?怕不是肠子都悔青了。”
“小点声,她就在你后面。”
那人微有诧然,回头瞥了南栀一眼。
南栀听力太好,一个不落地入了耳,却丁点儿脾气都没有,反而冲他牵了下唇。
再一看南栀身侧样貌不凡的男人,他压下上扬的唇角,面无表情,眼刀不咸不淡剜他一下,跟阎罗王亲自前来索命似的。
那人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忙不迭扭回头,没再拿南栀非议。
而这全场的热烈讨论,一致赞叹在钟明结束介绍,轮到南栀上台时,烟消云散。
在场绝大多数彩灯界前辈不认识她,少数认识她的除了知道这是南怀安老爷子的孙女,就是通过前阵子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花边新闻。
总之和彩灯没多大关系。
大家伙显然和主办方看法一致,不认为失去南老爷子的华彩能够拿出叫人高看一眼的设计,更不认为她一个名不经传的女娃娃有被尊重的必要。
好些人兴致缺缺,埋头找手机玩,甚至有人趁这个时间去洗手间。
南栀身姿笔挺地站在台上,面前四四方方的高立桌案上有翻页笔,有话筒。
她没有立即拿起这两样,而是放远视线,逐一扫过下面明显坐不住,全然不把自己放入眼里的先辈,掩藏在桌案后面的双手不自觉攥握成拳。
掌心很快被热汗濡湿。
南栀自幼不是一个喜爱出风头,喜爱当众展示自我的人,读书时,连走上教室讲台,竞选班干部都没有过。
她更喜欢在台下当个观众,在窗明几净,洒满灿阳的房间里,画自己最想要表达的内容。
比起对外张扬个性,她更擅长对内独处。
是华彩危机,是父亲重病,是家中后继无人,逼迫她不得不扛起满门重坦,一姓荣光,走上台前,竭力靠近爷爷耗尽毕生心血,也只是在路上的夙愿——
让世界的边边角角,挂上这盏源起东方,照耀了千年的浪漫。
南栀看似风评浪静,实则暗流汹涌的视线缓慢移动,定格到最后一排最左边。
她上台来了,应淮一个人坐在原位。
他性格和南栀天壤之别,行事放纵嚣张,从小就是万人瞩目的焦点,出席任何场合都是C位,从来没有坐过那么边缘的位置。
是华彩拖累了他。
但他完全不嫌弃位置太偏太远,不受待见,他坐姿挺括,没翘二郎腿,昂起纤细修长的脖颈,视线越过散漫的全场,笔直地将她仰望。
那双自动无视所有,只装得下她的眼睛异常明亮,绚烂绮丽得不太真实。
可又实实在在照耀着,指引着她。
南栀想,假如明年应淮再陪自己参加竞标会,一定不能让他坐在偏僻位置。
一身是光的人就该稳居人潮中心。
那样才能更好地看她也不输势,在台上熠熠闪亮。
思及此,南栀逐渐放松下来,松开汗涔涔的双手,分别拿起翻页笔和话筒,唇边挂出自信从容的浅笑,落落大方地开场:“大家好,我是华彩彩灯制作有限公司的南栀……”
伴随她的讲述,一组设计稿有条不紊地呈现在电子大屏幕上。
只是第一张,便改了全场状态。
那些或无所事事,或不甚在意的业内前辈们懒洋洋抬起自认为高贵无比的头颅,粗略扫过一眼后就没再挪开目光。
有一些探出手,去拽身侧低头刷手机的,急迫催促:“看,你快看!”
而这些人中,以钟明的神情变化最为精彩。
他像是精修过川剧变脸,先是不屑一顾,分外期待看她搞砸看她丢脸,继而一一闪过不可思议、难以置信和惶恐害怕。
他禁不住歪过头,连连去看斜前方的肖风起。
倒是肖风起不动如山,目不转睛望向台上女人的眼中荡开了星点笑意。
第一次不是浮于表面,虚伪至极的假笑。
“不愧是我的小师妹。”肖风起唇齿微动,轻声喃喃。
南栀站得高看得远,有意观察了下钟明和肖风起的神色,但她丝毫没受影响,按照既定的节奏,不慌不忙地阐述。
待得到她讲完,应淮第一个站起身,双手大开大合地鼓掌。
掌声如雷贯耳,饶是他处于最后一排,也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很快,全场气氛被他调动,大家争先恐后鼓起掌来,不知道多少人改了说辞:“不愧是南老爷子的孙女啊。”
“华彩就是华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她叫南栀吧?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没再有任何意料,华彩中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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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约会 和她走的最近的是苏兆。
南栀坐在台下, 听见主办方报出中标公司的中标灯组,其中有华彩时,她足足愣了好几秒, 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应淮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束花开正盛的栀子, 捧到她手边,含笑道:“恭喜小南总。”
南栀怔怔接过花束, 嗅闻到熟识钟爱的甜香, 迟缓地扭过头,向他反复确认:“我们中标了?”
应淮觉得她睁大乌溜溜的杏眼,短暂发懵的模样太可爱了。
要不是大庭广众,周遭好多她敬重的前辈,他肯定要捧起她脸颊亲上几口。
“嗯, 中标了。”应淮笑着回应。
这下,南栀终于敢相信, 她用一只手环抱花束,腾出另一只向他扑去,一把抱住, 激动万状地说:“我做到了了!我居然真的带着他们做到了!”
应淮双手拥住她, 迅速又不失缱绻地蹭了下她脸颊:“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可以创造奇迹。
因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奇迹。
让无数制灯公司耗尽半年心血竞标会告一段落, 大家带着或是中标的兴奋或是技不如人的落寞, 陆陆续续退场。
南栀和应淮都不喜欢在高峰期去挤人堆,等到他们走得差不多了, 两人才手牵手往外走。
商务车等在门口, 而早早出去的肖风起也没走,长身挺立在屋檐下,余光一晃见南栀和应淮出来就转来了视线。
在等谁, 不言而喻。
这次灯熠的收获不菲,虽说没能完成他们之前放出的让准备的设计稿全部中标,但也中了四组。
其中以钟明团队设计的最恢宏大气,最别具一格,完美契合了明年的龙年主题。
现在主办方没有公布这些中标灯组最终在灯会现场的具体位置,但已经有好些人在猜,钟明那组多半是中心C位了。
“恭喜,”肖风起风度翩翩地扬起嘴角,朝南栀温和一笑,“师父要是泉下有知,看见今天的你,一定万分欣慰。”
不等南栀回应,应淮率先怼了回去:“贺喜就收下了,不谢,我们爷爷要是泉下有知,看见你忘恩负义,阴暗小人做派,一定痛心疾首。”
“不过他又看见你几次三番,明里暗里针对华彩,他的小孙女不仅扛下来了,还完成得非常出色,他一定会托梦给你,拎着你的耳朵大喊痛快。”
虽说业内绝大多数人都走了,可有少数还在,应淮这段话噼里啪啦开爆的时候,恰逢主办方的人簇拥着几位业内德高望重的前辈出来。
闻此,他们不约而同放缓脚步,望向肖风起,一个二个神情复杂难言。
南老爷子在业内的地位举足轻重,灯熠创始人肖风起居然是他关门弟子的讯息在过去几个月陆续传开。
再一联想这位关门弟子在成立灯熠后,是如何一步步打压挤兑师父用毕生心血建造的公司,大家无不唏嘘,义愤填膺。
可如今的灯熠好比昔年的华彩,在彩灯行业如日中天,谁又敢轻易龃龉?轻易得罪?
所有公司都怕步华彩后尘,被财大气粗的灯熠碾压得粉身碎骨。
只有此时此刻恰好碰见,平均年龄超过七十,一心传承非遗彩灯,对世俗名利早已看淡的老前辈们不把任何一个晚辈放在眼里。
他们轻蔑鄙夷的眼刀和冷嗤声跟随应淮的话音,无所顾忌地砸向肖风起,甚至有人直白地骂:“狼心狗肺,小人得志。”
肖风起自从来贡市崭露头角,上下通吃,哪怕是市里面首屈一指那几位见到他都要赔笑。
他可是这座小破城市的头号纳税大户。
他什么时候在这里受过委屈?
一下子,肖风起感觉又回到了沪市,那些大人,那些长辈总能被应淮三言两语吸引目光,对他视而不见,或是让“这孩子不行啊,比不上应淮”的心思明晃晃流露。
他再会维持表面风度,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脸色不自觉沉郁下去。
南栀和应淮将他的变化看来眼里,只觉痛快。
他们同几位老前辈和主办方的人打过招呼,送他们上车后,先后坐上了商务车。
南栀靠坐在松软舒适的后排,将栀子花放去一边,靠近应淮竖起大拇指:“怼得真好。”
她今天太高兴了,话音未落,凑近应淮亲了一下。
亲的是脸颊,应淮显然没有料到,怔忡半秒后,偏头看向她,视线灼灼:“再亲一个。”
车上还有司机,亲一下已经是南栀被高涨的情绪冲晕了头脑,怎么好意思再亲一次。
她耳根子渐渐发烫,眼睫闪烁,赧然地回:“晚上,晚上回去再亲。”
“行。”他们下午还要回公司,处理正事大事,应淮可不会让小南总被下面人瞧出端倪,答应得爽快。
不过他手臂揽过南栀肩膀,咬上耳朵,放轻音量,好心好意提醒:“晚上回去可就不只是亲了。”
南栀脸颊一并爆红。
此时会场门口,肖风起不顾良久等候自己的司机和助理等人,半晌矗立不动,他目光拉远,望向有条不紊驶入大道的商务车,面色更加瘆人。
他取出手机,利落地编辑一条消息:【来贡市。】
对方秒回:【好的哥哥!我这就让家里预约航线。】
在外面吃过午饭,赶在下午上班时,南栀和应淮回到华彩。
公司内部已然获知了中标的绝佳消息,两人一到,听见“嘭”的一响,道路两侧忽然冒出礼花,细碎金片纷纷扬扬,洒了满头。
旋即,所有人涌出来,送花的送花,道贺的道贺:“恭喜小南总!恭喜应总!”
南栀和应淮在漫天礼花下扬起畅快笑意,前者说:“是恭喜我们华彩。”
一伙年轻人闹腾完,蝴蝶般翻飞的金亮碎片落得差不多了,伍元平从后面走上来,很是欣慰地说:“小南总,你真是没让老董事长失望。”
“谢谢伍叔。”
南栀一句客气话刚回完,斜后方的电梯突然发出一声轻响,提示楼层已抵达。
如此动静微不足道,没能引起任何一个正在兴头上的职员的注意,但电梯轿厢门一开,走出的身影很快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啊,是苏兆,”有人诧异地轻呼,“他怎么来了?”
一周前,华彩出现即将参与竞标的设计稿疑似从内部泄露后,苏兆作为头号被怀疑对象,没再来过公司。
眼下冷不防出现,还是在大家伙正在庆祝中标的欢喜关头,在场一干职工或多或少都变了脸色。
伍元平皱纹丛生的脸上的恼意表现得最重,且他完全不用顾忌一个青瓜蛋子的颜面,上前一步,直截了当地质问:“你来做什么?这么大好的日子,谁叫你来的?”
“我。”
南栀清润平淡但掷地有声的嗓音在后面响起。
先前回公司的路上,她就通知了苏兆。
不少人震惊又费解,疑惑地回头望向南栀。
伍元平和众人视线一致,直视南栀,搞不明白:“小南总,你叫他来做什么?”
南栀平静迎视,不高不低的声量恰好落入大家伙的耳:“还他一个公道。”
众人更惊,好些人左看右看,面面相觑。
伍元平被愠怒覆盖的神色略有变化,眉头无意识蹙了下:“什么公道?”
南栀看向身侧的应淮,他立马示意助理,后者请大家移步楼上大会议室。
会议室前面高高悬挂的巨幅屏幕上已经投射了图像,是两张设计稿。
画的都是龙。
一行人看清楚图片的刹那都有诧然:“那两个龙头……”
“这两份设计的龙头像吧,伍叔?”南栀点名问道。
“是有相似之处,”伍元平面部悄无声息抽搐两下,还算稳得住,“有什么问题吗?”
南栀指向左边那幅:“这是今天灯熠中标的设计稿,钟明团队做的。”
她又指向右边,有意拔高了一些分贝,笃定地说:“这是从小赵电脑泄露出去的。”
她提前让小赵小蔡在公司装作说漏嘴,故意泄露新的设计稿又有着落,他们要赶快抱着笔记本电脑回学校赶稿子的讯息。
果不其然,小偷们又故技重施。
他们以为南栀没有发现苏兆电脑里的电脑,远程给小赵小蔡电脑都播撒了病毒,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了最新画稿。
许是这次临近竞标会,时间太赶,小偷没再用提前曝出概念图,阻碍他们参与竞标那一招。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小偷相中了小赵电脑上的设计,自知比不上,居然胆大包天,直接用在了自己参加竞标会的设计稿上。
不知他们有没有在抽竞标宣讲顺序的签上做手脚,反正他们先上台展示设计稿阐述设计理念,料定了排在后面的华彩会在这方面吃尽苦头。
反正就算华彩咬死是他们偷窃侵权抄袭,要找他们打官司,他们也不怕。
且不说灯熠的律师团队多么会钻法律空子,多么能颠倒是非黑白,他们参与竞标的设计稿太多了,不差这一组。
如果这一组不幸殉了,还有其他。
而华彩可是只有这一份设计参与竞标,是当眼珠子一样护的独苗苗。
牺牲自家一份设计,彻底粉碎华彩想要在今年年底灯会上夺得一席之位,甚至一雪前耻的美梦,肖风起估计认为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可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华彩吃一堑长一智,从小赵电脑放出去的几张草稿只是幌子。
真正的全新设计叫应淮提前安排人,给小赵小蔡电脑植入的反病毒入侵系统保护得严严实实,根本没可能流出。
闻此,职员们纷纷义愤填膺,大骂特骂灯熠垃圾,肖风起垃圾。
伍元平眼角抽搐似的,跳了又跳,跟着在骂:“这种行为真是太小人了,不是个东西。”
南栀低声一笑:“伍叔,别骂了,骂到自己了。”
大家一怔,齐刷刷转向伍元平。
伍元平仿佛被猜中了尾巴,登时怒从心中起,昏黄眼珠瞪得浑圆,睨向南栀:“我骂我什么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南栀给应淮助理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操纵大屏幕变幻。
上面详细解释了苏兆电脑病毒的由来,之前那份设计稿是如何泄露出去的,以及最最重要的伍元平和钟明的通讯内容。
私人之间的电话往来录音不好查,但上点手段,托点关系不是拿不到。
应淮恰好有这方面的人脉。
在南栀的示意下,助理点击播放。
通话内容清楚流畅,没有一点剪辑陷害的痕迹,伍元平和钟明的声音极具辨识度,直观显示是伍元平主动找了钟明。
如何盗窃稿件,陷害苏兆,给苏兆重病的妈妈偷偷汇款等一系列手段,全部由伍元平提出。
铁证如山,伍元平没有咬牙狡辩的必要,他气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垂在身旁的双手微微发抖。
“你早就查到了?”他质问南栀的嗓音裹挟浓烈怒火,又隐隐有些不稳,中气不足。
“是,”南栀承认,“我就是在等竞标会结束。”
伍元平震怒到一口气差点没有喘过来,一屁股跌坐到最近的椅子上,使劲儿用手顺着自己的胸口,生怕会犯心肌梗塞。
南栀声色沉稳,毫不犹豫地说:“伍叔,看在你跟随我爷爷,我爸爸那么多年的份上,你自己辞职吧。”
“你要赶我走?我十几岁开始就是华彩的学徒工,死心塌地跟着老董事长一路闯过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才出来混几天,有什么资格赶我走?”
伍元平急促呼吸几口,顾不上跳得比擂鼓还要响亮的心脏,“嘭”的一声拍案而起,“你知不知道我要是走了,有什么后果?”
他一边气急败坏地放狠话,一边瞥向另外几位高层。
他们都是唯他马首是瞻,接收到如此眼神暗示,一个二个站去了他身后。
他们梗着脖子,趾高气扬地对向南栀,大有你要是想赶伍副总走,就把我们一起赶走的架势。
伍元平对他们的这般行径很是满意,瞬时有了底气,他轰乱的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嘴角扯出一抹得意忘形的笑:“我能把他们都带走。”
“带去投靠灯熠吗?”南栀不以为然,“随你。”
她转眸看向那些站在伍元平身后的叔叔伯伯,相当无所谓:“你们谁想一起走,记得等下去人事部递交辞职申请,我马上就批。”
她答应得太利索,毫不挽留,全然是不受任何人威胁的自信傲气,几位跟着闹事的叔伯们反而迟疑了。
一旁,应淮始终一言不发,专注欣赏自己老婆尽情发挥,偶尔配合。
此刻他慢悠悠上前一步,身份是至南资本创始人,是华彩最大的投资商:“我补充一句,华彩成功中标,至南资本第二阶段的投资很快就会到位。”
这话沉稳有力,无非是在警醒在场众人,如今的华彩早已不是大半年前,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濒临破产的公司,中标灯会,投资方看好,一切蒸蒸日上。
那几位力挺伍元平的高层立时有些摇摆,你推我拉,要站远一些。
伍元平觉察到他们细微的动作,登时恼火得想要跺脚。
他愤愤恨了他们几个一眼,再也在这里待不下去,转身离开了。
澄清事实,清理门户到这里,这事也算是终于有了结局,南栀当众安抚苏兆几句,让大家都散了,各自忙去。
她回到办公室,由不得走向玻璃窗前,往下一望,正好看见伍元平提着收拾妥当的一小包物件,独自走出华彩。
步履匆忙,好似片刻也不想再在这里多待。
可不知道是因为感慨万千,还是愤懑不甘,亦或是存在那么星点儿舍不得,迈出大门之前,伍元平刹住了急吼吼的步伐,转过身,仰高脑袋望来。
夏日阳光灿烈,他疲倦至极的眼睛睁不太开,眯着一条苍老的缝,定定打量了一处好久。
南栀没有猜出的话,他目之所及的地方是这栋办公大楼顶部,雕刻悬挂的公司商标。
是爷爷曾经和他们那一辈人,在华彩成立之初,一同商量设计定稿的。
或许上面的某一笔,就是出自伍元平的手。
南栀一时间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应淮放轻脚步站到她身边,关注到她在看什么,伸手去够她的手,不轻不重捏了三下。
南栀回过神,又盯了楼下的老人一眼,他已经收回视线,往外面走了。
这一次,步伐明显有所减缓。
他向来不服老,竭力挺得笔直的后背弯曲了些许,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猛然压下,再也直不起来。
“他真的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小时候,他每次来家里,都会给我带好吃的,我来公司玩,爷爷赶制彩灯,没空带我的话,都是他带我,他也曾给我讲过好多好多彩灯的知识和故事。”
好些埋在记忆深处,一度以为已经遗忘的过往逐渐明晰,洪流般地冲击着南栀,音色尤为低迷消沉,百感交集。
“我知道他就是太骄傲了,气不过我觉得他老了,设计理念跟不上潮流了,害他当众输给了一个毛头小子。”
应淮清楚她心软,最是念旧情,此刻肯定相当不好受,他展臂拥她进怀里,用力搂住宽慰:“所以你没有告他。”
泄露公司机密,本来应该告的。
南栀可以看在伍元平为华彩效力了一辈子,在最最危难的关头也不曾背主而去的份上,没有和他在法庭上相见,但不代表可以放过灯熠,放过肖风起。
南栀一刻也等不及,马不停蹄给律师发了一条消息,让他整理好灯熠偷窃抄袭的证据,走诉讼流程。
肖风起之前授意钟明,提前放出概念图,想让华彩的竞标设计稿陷入版权风波,现在他们原封不动,且证据坐实地还给他。
这也是为什么南栀要等到竞标会结束才揭发的一大原因。
灯会竞标还没有公司中标后被撤标的先例,但凡事都可以有第一次嘛。
肖风起既然做好了牺牲一组设计,拖华彩下水的准备,他们可不得陪他玩玩?
反正华彩准备在先,中标的设计稿没有被官司波及拖耗的风险。
而灯熠可是一个整体,一组设计稿出了问题,其他设计稿是不是也该好好查查。
就算最终查来,其他设计稿没有问题,舆论风潮也能让肖风起烦扰一阵子了。
安排好所有,南栀欣喜不已,看向应淮。
过去一段时间,他都陪她熬着,加上他还要远程管控至南,一心二用,比她更疲乏,眼眶周边的倦色显而易见。
“我这边没事了,你回去睡会儿吧。”南栀劝道。
应淮才不想走,抗住午后逐渐沉重的眼皮,一口咬定:“不困。”
南栀指了指他眼下,故意道:“脸都快熬垮了,不好看了。”
应淮脸色一变,她说他什么都能忍,脸和身材不行。
南栀大学时瞧上他,起初可就是冲着这一副好皮囊,能够随时随地勾起她心底蠢蠢在动的欲念。
而他现在都不是大学生了,的确不能随便造作。
她嫌弃他比不上男大,又不要他,把他抛下怎么办?
应淮地动山摇般的猛烈思绪转至这里,南栀约莫瞧出他的松动,给了一块蜜枣:“你回去睡一觉,等我下班,我们出去吃。”
“上哪儿吃?”应淮来了兴致。
南栀报了一家餐厅,应淮觉得甚是不错。
“行,都听老婆的。”他浅浅吻她一下,先出了华彩。
让司机开回龙湖壹号的路上,应淮没有闲着,让助理联系了那家餐厅,阔绰地包下了全场。
再派人送去鲜切栀子和玫瑰,精心布置场地,还要请一组乐团。
他和南栀好久没有出去享受过二人世界,后面估计又很长时间享受不了。
难得的一回可不得把仪式感做足。
南栀提出要出去吃的刹那,应淮就迅速在脑海中把今天晚上的所有都安排妥当。
要是珠光晚餐,舒缓琴音伴奏,还可以来一支华尔兹,如果两人兴头正盛,直接去餐厅顶楼的总统套房。
应淮对自己的计划格外满意,趁还要在车上待十来分钟,他打开手机,进入了好久没冒过泡的微信群。
里面那几个全在沪市,聊跑车美人聊得正嗨,没人记起他这个远在贡市的。
应淮一点不介意,自顾自编辑发送:【你们这么闲呢,我要回去睡午觉了。】
其他人一头雾水:【你还有睡午觉的习惯?】
【你不该是一觉睡到中午再起床吗?】
【不是,你睡午觉和我们有啥关系?】
应淮唇角上扬,葱白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翻飞:【老婆约了我晚上约会,我可不得睡个饱觉,以最好的状态去。】
【虽然我哪怕陪老婆熬了几个大夜,皮肤状态下滑,也比你们几个好。】
其他人:【……】
【可以把他踢了吗?】
应淮一股脑,砸炸弹一样地分享完,不管战场燃到了何等惨烈的地步,心满意足地退出群聊收起手机。
回到家,他片刻不停地冲洗好,躺上床铺。
南栀不在,怀里太过空荡,他找来她的睡裙,套在一只大号毛绒玩具熊上,再连熊带睡裙地拥入怀中。
嗅闻着熟悉清甜的栀子花香,应淮睡了一个满足的午觉,醒来已是临近华彩的下班时间。
他前往衣帽间,对着全身镜照了又照,确保状态恢复得还可以,特意挑了一套崭新的衣裳换上,抓了抓发型才出门。
他原本打算开车去华彩接南栀,可一联系,她说已经出发了。
于是,两人约在餐厅见。
龙湖壹号距离餐厅更近,加上应淮心急火燎,开车尤为速度,先一步抵达。
他巡视了一圈助理带头布置起来的餐厅,不错,浪漫唯美,是他预期的效果。
南栀一定会喜欢。
恰好这时,收到南栀的消息:【我到了,在停车。】
应淮回了好,调转脚步迎了出去。
两人在餐厅外面的路上相逢,他艳丽的眉宇早早染上笑意,一声“老婆”呼之欲出。
然而无论如何没想到,除了见到心心念念的老婆,还瞅见了浩浩荡荡一群人。
南栀将华彩一干人等全带了。
同她并肩同行,走得最近的还是苏兆——
作者有话说:应狗:?说好的二人世界呢?
栀子:……没说好啊。
(后面还是有二更哦)
第58章 下单(二更) 等我回来,戴给宝宝看。……
如此大大出乎意料的情形叫应淮结结实实愣住, 他迫不及待的步伐不由放缓,眼中浮动显而易见的惊诧。
南栀隔一段距离瞧见他,唇角无意识上翘, 同一旁的苏兆说完“等下再聊”,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
苏兆原本在和南栀聊被迫不能来公司这些天,自己无意间冒出的设计灵感, 见此扇低眼睫错开目光, 自觉地没有跟上去。
“突然变这么好看了?”南栀抵达应淮跟前,忍不住自上而下打量,感觉他像是换了一个人,午后那种连轴转了数日,浓重到化不开的疲乏一扫而空, 恢复成了以往那个容姿焕发,可以恃美行凶的应大少爷。
南栀觉得喊他回去好好补一觉, 真是一个不能再明智的决定。
应淮浅淡牵了下唇,挑起眼尾,快速瞥过后面那一伙人, 询问意思明显。
南栀解释:“哦, 我们今天不是如愿以偿地中标了吗,我太高兴了, 请大家出来吃顿好的。”
应淮神色淡淡:“你原本就打算今晚要请所有人?”
“对啊, ”南栀忽而想起一茬,“我是不是忘了和你说?”
应淮单薄的唇瓣极轻地压了下, 没应声。
华彩的人陆续走近, 大家伙和南栀应淮都混熟了,出了公司,没有那么拘谨, 瞅见两人黏黏糊糊,一个二个“哎呦哎呦”地惊叫着打趣。
人事部的曾姐捂住嘴巴笑了几声,挥手招呼大家:“我们快进去快进去,不要在这里发光发热,当电灯泡了,小南总和应总一下午没见,要好好说说话。”
员工的揶揄更是难耐,南栀耳热,赧然地偏过了头。
看见他们加快脚步,一窝蜂往餐厅入口涌,应淮一惊,本来想要阻止,安排助理赶紧带人把那些花里胡哨的布置全部拆了,或者干脆换一家餐厅。
可他们跑得实在太快,已经有人踏了进去,并且瞧见了那些布置。
惊叹声纷至沓来:“哇撒,这么多花,布置得跟婚礼现场似的。”
“哎呦喂,高档餐厅就是不一样,还有乐团,我们等会儿是可以边吃饭边享受音乐吗?”
“这里每天都这么布置啊?得花多少钱?”
“你怎么不问问这餐厅人均多少?”
耳闻这些,南栀感觉不太对劲,不顾应淮抬手阻拦,狐疑地走了进去。
餐厅偌大宽广的一楼显然经过了细致布置,用了大面积圣洁高雅的栀子,和香槟玫瑰轻微撞色,相得益彰,整体搭建出了她一眼扫过就会挪不开视线的浪漫氛围。
这家餐厅是南栀定下的,公司员工或许没来过,但她来过,且不止一次。
清楚知道这家餐厅定价高昂,取胜在食物品质和味道,以及优质服务,而不在于置景,更没有那支一看就相当专业昂贵的乐团。
南栀意外地眨眨眼,禁不住回过头,望向随后进来的应淮,小声发问:“你是不是以为今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
应淮神情不太自然,极轻地“嗯”了一声。
南栀再看向那些全部符合自己喜好的鲜切花丛,很不是滋味,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我事先没有和你说清楚。”
她这样一说,应淮脸上克制不住的低迷情绪即刻收了回去。
“这有什么?”他牵动唇角,不太所谓地笑了下,快速揉揉她脑袋,轻声提醒:“小南总,既然请了员工,就要让大家都尽兴。”
南栀觉得很有道理,颔了颔首。
他们没再多聊,走过去招呼着大家落座。
美食美景、舒缓惬意的乐声和中标这等大喜事交织汇聚,极大限度地挑动大家的多巴胺,餐桌摆上了不少酒。
南栀作为大家的头头,在这个时候当然要与众同乐,举起酒杯,和大家你来我往地敬。
应淮坐在她旁边,摇着酒杯浅尝两口就放下了。
他也没吃多少菜,注意力全放在举着酒杯游走在众人之间的南栀身上,以及给她调酒。
她酒量还行,不至于一杯倒,但也做不到放开了喝。
应淮以前闲来无事,和一个喜好调酒品酒的朋友学过几招,知道哪几种基酒和饮料果汁混合,调出来的酒液刺激最小。
南栀手上的酒杯一空,一想去拿酒壶添满,他就更快一步,将调兑好的送到她手上:“喝这个。”
几轮后,南栀掌心又一次被他用染了自身温度的酒杯塞满,她视线一点点上移,从色泽艳烈绚烂的调兑酒到他骨节分明,大她一圈的手,再到那张眉宇俊逸英气,比绮丽山水还要艳上三分的脸庞。
南栀忽而一歪脑袋,举起酒杯晃了晃,调笑道:“应总,这是准备改行,当调酒小哥哥了?”
应淮被她明媚的笑容晃花了视线,轻扬了下眉梢:“嗯,南栀专属。”
南栀更加明亮地笑了两声,端着酒杯又去和员工们喝。
这一轮过后,她放下空掉的酒杯,同众人知会一声,让大家吃好喝好,她则掉头回去找应淮。
应淮仍是坐在老位置上,深邃目光好比精准捕捉的追光灯,一秒不落地追着那抹窈窕身影满场跑。
这一刻,他眼睁睁看着南栀跑到跟前,白皙脸蛋逐渐洇开红晕,眼神开始迷离涣散。
饶是她喝的每一杯都是应淮调制过的,累积起来的酒精还是相当可观。
她有点醉了。
南栀背对众人,俯身而下,放轻的语调缱绻暧昧:“小哥哥,跟我走吗?”
应淮始料不及,有些诧然:“嗯?”
南栀再倾了倾身,哈气在他耳边,“你调的酒太好喝了,给你加小费。”
混合栀子花香的酒气燎过耳廓,波及脖颈,灼灼热度一路炙烤,烧到了心坎上,应淮眸色忽地转暗,喉结无声滚动。
他片刻不停站起身,同她逃离了这方繁杂哄闹。
反正这一晚餐厅的所有消费他已经安排好了,从他的卡上走。
两人坐上车,南栀让司机往龙湖壹号开。
路途二三十分钟,酒精后颈慢慢上头,南栀醉意愈发显著。
她双眼朦胧晕乎,两腿虚浮,依稀记得因为今晚要出去聚餐,给江姨发过消息,让她不必来,家里只有五二九。
而眼下狗子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估计在豪华房间玩玩具,方才迈过家门,南栀就拉住应淮,踮起脚尖缠上他脖颈,凑近去吻。
应淮知道自家这只猫咪有色心,但欠缺色胆,难得见她如此直接主动,他禁不住弯唇:“尊贵的客人,你这个小费给得真实际啊。”
南栀凶巴巴呵斥:“闭嘴,专心点。”
从前都是应淮在这方面既强势又霸道,不容她半点抗衡,今儿角色调转,换作她专制,应淮觉得太新鲜了,跃上眉眼的笑意愈发浓烈。
除了拖住她被酒液浸泡得虚软,摇摇晃晃的身体,应淮索性一点力气也不用,由着她吻。
她吻得迫切热烈,舌尖学着他勾缠舔舐,可半晌过去,也只是在吻。
应淮在她面前一向没有多大耐力,焦躁的邪/火很快被勾了起来,他一把抓住她手腕,往硬朗结实的胸膛上落,沙哑声色更显魅惑:“不想伸进去摸摸?”
他体温逐渐增加,南栀像是被烫了下,指尖蜷了蜷。
应淮狐狸精一样,含住她红透的耳垂,靡靡诱哄:“客人,解开我的衣服扣子。”
他牵着她的手,逐一挑开纽扣,带着她切肤贴上自己胸膛,抚摸按揉,触碰两处薄薄粉意。
突然,南栀指尖在一个点上打转,挑起再松掉,应淮有些站不稳,拥住她往后倒去。
只听“嘭”的一声闷响,他后背撞上玄关柜,喉间震出闷哼,压抑又难耐。
南栀有被惊到,下意识收回手。
应淮手快地扼住她腕部。
这一次,放去了下方:“客人,该解这里的扣子了。”
南栀这次小费不仅给的实际,还大方至极,两人从楼下闹到楼上,衣衫散落一地。
最后,应淮打横抱起南栀去浴缸,她酸软疲累,被斑斑红痕覆盖的身体经由温水浸泡,脑子有点清醒了。
她掀开沉甸甸的眼皮,转头看向和自己一块进了浴缸的男人,弯起嘴角,笑吟吟地说:“嫁给你真好。”
她清楚地知道,接管华彩以来的这一路,要不是他出钱出人还出力,她不可能撑得到今天。
应淮贴近,轻微蹭一下她鼻尖,纠正道:“是能娶到你真好。”
有人说娶到喜欢的人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他觉得远远不止。
他像是接二连三,打了百八十场。
隔天是周末,不用上班,南栀放纵自己一直睡,悠悠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疲软乏力地蜷缩在一个暖热怀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肉不酸痛。
应淮昨晚肯定也累得不轻,酣畅淋漓过后还要伺候她清洗,这会儿还在沉睡。
南栀小心翼翼半撑起腰身,换个姿势更好地看他。
应淮睡着的时候也相当养眼,面部一点没垮,轮廓照旧立体清晰,唇瓣轻碰,微微合上的浓密眼睫扇子一样,洒落小片暗影。
南栀聚精会神,视线一寸寸往下,落到纤细脖颈中间,那块醒目的锋锐凸起。
软骨不似平常光滑,上面现出一道清晰牙印。
是她没忍住昨晚咬的。
当然,换来的是更为凶悍暴戾的冲击,床板都在哐哐作响。
一瞬不瞬盯住自己的杰作,南栀好了伤疤忘了痛,手指又止不住地犯痒,伸手要去触碰。
然而指尖不过刚刚点上喉结,熟睡的男人冷不防睁开双瞳,翻身而起,高挺健硕身躯压住她,低头就吻。
这一吻来势汹汹,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昨晚。
就在南栀晕头转向,以为要被带着晨练时,应淮倏地暂停,俯身注视她,呼吸不稳地喊:“栀栀,和你说件事。”
南栀早就不知不觉闭上了眼,不清楚他为什么叫停,不满地昂起头,去蹭他身上唯一柔软的唇瓣,应得模模糊糊:“嗯,什么事?”
应淮:“我要离开一阵子。”
南栀一惊,刷地睁开眼睛:“回沪市吗?走多久啊?”
她额发有些凌乱,应淮轻轻拨开:“不确定。”
南栀眼中涌出黯然,他都不确定的事情是会走多久?
“先回一趟沪市,再去外地出几次差,有三处国外的。”行程排得密密麻麻,恐怕都不会有多少喘息的机会,应淮却好像出去旅游一样,风轻云淡地说。
南栀心头猛然一沉,终于知道他之前为什么说想要她在这栋房子的边边角角都能想起他。
他真的要走挺长一段时间。
应淮对上她愈加灰蒙落寞的眼,俯身吻了吻,柔声哄道:“我会尽快。”
“你上次回沪市,事情是不是就没有办完?”南栀抿着嘴唇,不太好受地回。
“没,”应淮怕她多想,否认道,“是出了其他事,开公司嘛,意外随时随地可能发生,小南总清楚吧?”
哪怕他不承认,南栀也能猜得到,之前闹出娱乐小报瞎写她的花边新闻,线上线下吵得沸沸扬扬,应淮连夜飞回来太过仓促,肯定搁置了沪市好多事情。
这一个多月以来,应淮在她面前处理公事的时间少之又少,唯一露出破绽的就是那些持续不断,令他压抑不住烦躁的来电。
至南资本牵扯诸多,规模哪里是华彩一家小公司能够比拟的?需要他这个掌舵人望风定夺的事情怕是多如牛毛。
应淮却暂缓了至南的所有,陪她在贡市在华彩,走过于她而言极为关键的竞标。
“你不该一直留在这边陪我的,你那边的事情肯定重要得多。”南栀胸腔闷闷的。
她接管了华彩这么久,清楚坐在一把手的位置上,大大小小的事情按时按点去做就还好,再忙再累也是有条有理的,可一旦堆积就会像是滚雪球,以倍速激增。
她都不敢想象,应淮接下来会繁忙到何种程度,怕是和不停用鞭子抽打的陀螺一样,难以停歇。
见南栀小脸皱起,难受得快要红了眼眶,应淮躺回原位,把人拥入怀里哄:“傻不傻,你在意的,对我来说才最重要。”
南栀眼睛更加酸涩,埋首进了他胸膛。
应淮揉着她毛茸茸的后脑勺,忽而提起别的:“我下单了。”
没边没际,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南栀不可能听得明白,继续维持贴脸在他身上的姿势,嗡声嗡气地问:“什么?”
应淮音量放得轻,羽毛扫过似的酥酥麻麻:“狗链,兽耳,还有狼尾。”
南栀愕然一惊,仰起了脸蛋。
瞬时间,她记起昨晚闹得最为激烈的时候,自己大口喘息,睁开雾气蒙蒙的眼,神色迷离不清,出神地望着他。
应淮汗如雨下,额发鬓角一片明显湿润,感觉到她不专心,狠狠撞了一下:“想什么?”
南栀吃痛,闷哼一大声,双臂藤蔓般地缠上他脖颈,使劲儿蹭起来些许,用力咬了肩膀一口,还回去以后再说:“耳朵,尾巴。”
应淮一个字也没听懂:“什么?”
现下已经是第三回 了,南栀体力耗去了七七八八,很快跌回床上,只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之前回沪市,奶奶准备的那些,和那条黑色的狗链子好搭。”
应淮显然没料到她会提及这个,极速的动作都停了一拍。
南栀得到喘息的空隙,咧开唇角,笑呵呵地说:“我想象过你戴上那些玩意。”
她小嘴一撇,颇有些委屈:“可是好模糊好模糊,一点不清晰。”
应淮当时一声不吭,停滞片刻后的动作像是重新灌满油的发动机,一味地发力分外凶猛,叫她再也说不上来一句完整的话,只剩本能的呻//吟哭泣。
此刻,应淮瞧见南栀脸蛋逐渐变化,浮出异样绯色,多半是想了起来,他忍俊不禁:“等我回来,戴给宝宝看。”
他咬着她耳朵,好整以暇地补充:“狗链子,兽耳,狼尾一件不少。”——
作者有话说:明天见!
第59章 女人 你就是我儿媳妇?
应淮是第二天上午离开的, 收拾行李的时候带走了南栀一套睡衣。
机场距离太远,来回过于奔波,应淮更不想让南栀看着自己飞机起飞后, 一个人孤零零折返, 说什么也不肯让她送。
让南栀无法拒绝的理由是“去机场的路上要开一通视频会,你在旁边我会分心”。
没办法, 南栀只得将他送到别墅花园外。
司机把车开过来等候, 应淮展臂抱住南栀,将她柔软发丝顺了又顺,蹭在耳畔说:“乖乖等我。”
南栀做了一天一夜心理建设,依旧没能很好地接受,但以防他担心, 没有多大表现,低低“嗯”了一声。
这个时候, 一道嘹亮霸道的狗吠从后面响起,五二九撒开四蹄,矫健迅猛地奔来。
似是不满于应淮用力地搂抱南栀, 而南栀今天还没有抱它摸它, 它旋风似地窜到应淮脚边,高昂霸气的脑袋, 使劲儿嚷嚷。
习以为常在挑衅。
不同以往的是, 应淮没有和狗儿子一般见识,嘴贱地呛它, 上演一人一狗跨物种, 跨语言的对喷,应淮松开南栀后,朝狗儿子蹲了下来。
五二九和他争锋相对惯了, 显然没见过他放下身段,与自己平视,五二九以为他又换了新战术,往后方弹跳一步,戒备又气势汹汹地瞪他。
应淮却只是伸长手臂,大手落到它脑门上,粗糙但不失温度地揉了两把,破天荒好声好气地说:“我要走一阵子。”
五二九一愣,浑身上下散发的警惕凶悍顷刻灰飞烟灭。
它脾气暴躁易怒,在宠物店不被待见,谁都不愿意领养,当年应淮一个受不了养狗的,毅然决然把它领回了家,好吃好喝地伺候,一养就是三年。
这三年应淮也无数次地去外地出差,把它托付给保姆阿姨,但这是第二次正儿八经地知会它。
第一次是大半年前。
那一天的应淮像是临时做了一个不小的决定,行色慌张,胡乱收拾了几件衣服。
拎着行李箱出门之前,他特意去狗屋,把熟睡的,正在做梦躺在美味牛肉罐头上面的它揉醒,赶在它发火想要狂吠之前说:“我要去找你妈了。”
他似乎有点紧张有点不安,反正是五二九从来没有见过的复杂情绪,理解不了。
“你也三年没见她了,她还要我的话,再回来接你。”
眼下,应淮没有当时的惴惴惶恐,但也有一些担忧,他揉着五二九脑袋叮嘱:“后面这阵子保护好你妈,每天晚饭后,缠着她带你来花园转转,至少半个小时。”
五二九太有灵性,汪汪汪的喊叫显而易见软下去,换了调调,似是不舍。
应淮再揉了揉它,站起身和南栀交待两句,转身上了车。
车子有条不紊地驶离,五二九冲出院门,撒腿追了出去。
还是南栀焦急地唤了几声,它也确定那四个轮子的丑家伙不是它四条笔直漂亮的腿能够比拟的,垂低尾巴,灰溜溜回来了。
它凑到南栀脚边,一边用尾巴扫她,一边委屈地呜呜。
南栀也蹲下身,温柔地摸它脑袋,安抚道:“他就走一段时间,又不是不回来了。”
她带着狗子回到别墅,偌大的房子少的不过是一个人,却感觉空落了一半不止。
可细细一看,哪里都有应淮的影子。
晚些时候,江姨拿着菜谱进入厨房,开始忙活午饭。
那叠菜谱是打印出来,装订成册的,江姨说是应淮昨天交给她的,是营养师按照南栀体质和喜好,精心定制的。
应淮叮嘱江姨他不在这些日子,她务必要按照食谱做。
南栀需要一个很长的周期调理身子。
应淮还安排了跑腿的人,保证南栀去公司上班,也能及时吃到热腾腾的饭菜,而不是用外卖和泡芙凑合。
这一天,南栀像个没事人一样,又不用上班,收到应淮报的飞机平安落地的消息后,安心地在别墅里里外外转悠。
不是江姨吃饭聊天,就是陪五二九玩,或者去画室小坐两三个小时,画一两幅画。
转了大半天,入夜回到主卧,忽然想起来经期应该要临近了,她拉开床头柜底部的抽屉检查,看看需不需要添置姨妈巾。
不想是满满当当一抽屉,日用夜用安睡裤应有尽有。
南栀愣了愣,确定自己前几天误拉开过这个抽屉,当时不是满的。
她突然蹭起身,逐一扫过屋里不少地方,纸巾盒,香薰,洗浴用品,零食篮子等等,总之是日常所需要用到的琐碎物品,全部经过了添置更换。
南栀脑海中不由浮现了昨天自己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时,应淮在各个房间东晃西晃。
他就是在检查这些零碎的,又必不可缺的物品有没有添加妥当吧。
哪怕家里有江姨,她能干到能打点好绝大多数事情,可她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住家,不可能随叫随到。
好似桌上的纸巾盒空了,找来新纸换上这种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应淮都觉得会累到南栀。
至南那边一团乱麻,临行在即,他却在顾虑这些芝麻大点儿的零碎。
可偏偏是这些不起眼的琐事,在一个家庭里面必不可少,是极其容易忽视的隐形家务。
应淮在家的时候,没让南栀动过一次手,他暂时离开,更不想。
南栀这一夜睡得不太踏实,但第二天必须早起去公司。
她晕晕乎乎,一步三摇地走进衣帽间,打算随便找条裙子套上,何曾料到一推开衣柜门,里面一派陌生,一条裙子也不认识。
不,也算认识。
南栀忙工作到焦头烂额,靠刷顶奢品牌秀场新款的讯息放松身心时,见过它们。
有人一口气,把透过屏幕,勾得南栀心痒难耐的它们全部搬到了眼前。
旁边的柜门上贴有一张卡片,龙飞凤舞地写着:【夏款秋款都备齐了,够你每天不重样地换了。
【天天穿新裙子,你心情应该会更好。】
好吧,应淮不仅考虑到了一日三餐和日常琐事,还把她的每日穿搭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瞧着一条条崭新华美的连衣裙,南栀心情的确好了不少,嘴角都扬出了弧度。
五二九应该把应淮的话听了进去,黏南栀黏得前所未有的紧,唯恐她也会像应淮似的,一出家门就长时间不回来,南栀要去上班,它都非要亦步亦趋地跟着。
没办法,南栀只得允许它上车,与自己一起去公司。
坐在汽车后排,由应淮请的司机送去华彩的路上,南栀和应淮聊了两句微信,了解他今天行程密集,即将抵达至南开高层会议。
南栀没再打搅,放下手机,一面漫不经心揉着趴坐在旁边的五二九的脑袋,一面琢磨华彩后面的事情。
彩灯圈子小之又小,从业人员统共只有那么多,传播消息的速度比不少圈子都要迅猛,华彩要告灯熠设计稿侵权的事情没有对外隐瞒,陆续有人听到了风声。
行业内对灯熠的风向缓慢地,悄无声息在变。
与之同时,大伙在竞标会上见到了华彩非凡的风采,一部分人嗅见了商机,寻来合作。
南栀听一位副总报告,周末这两天,已经接到了两笔意向订单,邀请他们去外省置办小型灯展。
这些小项目南栀放心地交于下面人去办,需要她全权把控,亲力亲为的还是年末的贡市灯会,那可是不能有半点马虎。
设计稿能够中标不过是万里长征第一步,最最关键的是在灯会现场的落地效果。
毕竟游客千里迢迢来一趟,看的又不是设计稿,而是实实在在呈现在眼前的灯组。
而多的是设计稿惊为天人,实际效果惨不忍睹的先例,南栀费尽千辛万苦拿到了灯会入场券,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此的话,他们急需的人才便不再只是设计师了,还要放样,立体造型,裱糊,美饰等等师傅齐力配合。
前几个月为了先过竞标会这一关,南栀让曾姐把招人的重心放在设计师上,但也没有搁置招纳其他工种。
可华彩之前的名声下滑严重,肯来的师傅太有限,不说他们慢慢在接一些其他订单,哪怕只做中标的这一组灯,都不可能够。
而且她刚刚摆了肖风起一道,保不准他又要故技重施,不惜一切代价同他们抢人。
南栀又要为招人发愁了。
抵达公司,南栀将五二九安顿好,便打算找来曾姐,商量商量接下来的招人计划。
不曾料想,曾姐先一步扣响了办公室的门。
她手持一叠资料,递给南栀:“小南总,你先看看。”
南栀坐在老板椅上,认真读过几页后,禁不住诧异:“这些……”
“都是谈好了,能来给我们做灯的。”曾姐喜气洋洋地说,“只是有几个师傅还在外地做灯展,需要等那边工期结束才能来。”
南栀双瞳一亮,再仔仔细细翻看,这一叠全是制灯师傅们的人事资料,一个二个都有至少十年的从业经验,是熟手。
有几位资质颇老,她听爷爷称赞过他们的手艺,但已经退休,好些年没出来接单子做灯了。
没成想还能被请出山。
“姐,你去谈的?”南栀双瞳亮晶晶地望向曾姐,语气欢愉,喜不自胜。
“不不不,”曾姐接连摆手,“虽然我很想邀功,那位也让我瞒着你,但你知道,我哪里有这个本事。”
南栀便知道了,这是应淮搞定的。
他清楚至南事多且急,最多能留在贡市,陪她到竞标会结束,于是,他提前安排妥当了后面的事情,尽自己最大能力解决她的烦忧。
南栀垂下眼眸,定定盯向手上那些轻飘飘,又重若千钧的人事资料,联想到家里,应淮默默做完的细碎隐形家务,以及那一整个衣帽间崭新的衣裙鞋子和配饰。
她突然记起一句话:太过喜欢,是时时刻刻为你操心,还觉得远远不够。
家里家外,大事小事,应淮真的在她一时忽略,没有注意到的地方,为她操碎了心。
且永远提前一步。
“我知道了,曾姐你先去忙吧。”南栀目送曾姐离开,立马抓过手机,想要联系应淮。
可转念一想他肯定在开会。
南栀在微信输入框上敲敲打打了半天,终究没有点击发送那一句“我想你”。
你才离开第二天,我就开始很想很想你了。
另一头,好消息传来。
不出南栀预料,华彩和灯熠侵权官司辅一打响,灯会主办方就发布了官方声明,撤下了钟明团队中标的灯组设计。
一年一度的贡市灯会至关重要,不仅关乎非遗文化传承,还会深刻影响整座城市的旅游经济,主办方坚决不会容忍任何瑕疵,即使对方是来势不凡,财大气粗的灯熠。
获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南栀迫不及待通过微信分享给应淮。
他正在前往大洋彼岸的飞机上,手机开了飞行模式,接收不了消息,但南栀想要他落地的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这是自应淮离开以来,南栀心情最好的一天,下班后她牵上班搭子五二九,乐不可支地说:“走,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被赵晴好推荐过一家重口味的江西菜,最重要的是他家对宠物友好,允许客人带宠物不说,还有专门烹饪的爱宠餐。
车子送去保养了,南栀先前就约好车,司机早早等来了公司门口。
然而南栀刚刚牵着五二九走出大门,同门卫王爷爷挥手说完“再见”,一辆超跑嚣张地疾驰而来,精准停到跟前,比南栀预约的车还要靠前。
是一辆尤为张扬的法拉利,亮眼的明黄色。
南栀脚步一顿,手,收了收牵引绳,让五二九不要着急跑。
她盯向价值高昂的跑车,琢磨是谁,驾驶座车窗降下,露出一张骨相与皮相皆是突出,美艳四射的脸。
她侧过头,牵起艳烈红唇,笑得放肆又挑衅。
南栀瞳光下意识晃了晃,居然是肖雪飞。
她来贡市了?
不等南栀回过味来,后座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位中年女人。
她脚踩一双羊皮皮鞋,身穿一条宝蓝色优雅长裙,深色发亮的头发挽在脑后,整体气度干练不俗,
她身高和南栀差不多,站停在两步开外,一双凤眼犀利直接,毫不避讳,自上而下扫过南栀。
满满都是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忽而,她视线停在南栀纤柔白皙的左手手腕。
南栀不用低头去看也知道,那里戴着奶奶送的翡翠镯子。
女人面色几不可查微有变化,继而抬高目光,声色又低又冷:“你就是我儿媳妇?”——
作者有话说:后面还有两章!
第60章 请求(二更) 这是应淮的妈妈?……
闻此, 南栀暗暗大惊。
这是应淮的妈妈?
南栀这才详尽打量女人的五官,英气逼人的眉宇确实和应淮有相似之处。
不过很少很少,南栀才没有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
估计应淮更像生父。
对于应淮的妈妈陡然造访, 还直奔到公司门口, 显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南栀心下惴惴, 一时卡壳, 不知道称呼对方什么。
亲昵的“妈妈”叫不出口,她们才第一次见面。
叫“阿姨”又好像不太合规矩,毕竟她和应淮早就领证结婚了。
女人大概看出她的窘迫纠结,主动提出:“我姓邹,叫邹胜楠, 你可以叫我邹女士。”
不用叫阿姨,更不用叫妈, 南栀偷偷松了一大口气:“邹女士好。”
五二九鼓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辨认了邹胜楠好一会儿,似是慢慢认出了她, 张大嘴巴, 汪汪吠了起来。
听叫声的分贝与强度,不太友好。
邹胜楠眼尾微压, 居高临下睨它一下, 不自觉泄露了嫌恶。
南栀敏感觉察到她的不善,收紧牵引绳, 把五二九拉回来不少。
邹胜楠重新看向她, 姿态高贵地说:“我请你吃饭。”
强势的命令口吻,容不得对方说不。
上次回沪市见爷爷奶奶,南栀知道应淮和父母的关系都不怎么样, 听他说得最多的是那个风流人性,还有暴力倾向的人渣生父,倒是没怎么听他提到过生母。
顾及到对方的这一层特殊身份,南栀一个晚辈也不好推拒。
邹胜楠是被肖雪飞开车送过来的,两人关系应当不错,但她没有再坐肖雪飞的车,也没有叫肖雪飞一并去吃饭的意思,单独和南栀上了网约车。
她估计很不喜欢宠物,受不了五二九,坐的是副驾驶。
五二九自然不会讨好看不惯自己的人,对她也是看鼻子不是鼻子,看眼不是眼,一路上老实蜷缩在南栀身边,却睁大眼珠子,凶悍地瞪向副驾驶。
南栀一边揉着五二九脑袋,尽可能安抚,一边心头惶惶,一万个没底。
她完全想不通邹胜楠大老远跑来贡市找自己做什么,还是应淮不在贡市,甚至不在国内这段时间。
赶往餐厅的二三十分钟内,南栀坐得一丝不苟,神情平静无波,看不见的脑中却在天人交战,闪过不计其数的画面和可能性。
甚至出现了“我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的狗血戏码。
南栀自认为将方方面面的可能都考虑妥帖,并且分别推演过不止一种应对方法,却无论如何没想到,坐到极具格调的餐厅,没品尝美食几口,邹胜楠主动聊的是:“我对不起小淮。”
为了配合邹胜楠的喜好,两人吃的是西餐,五二九被拒之门外,暂且交给餐厅服务员照顾。
听此,南栀由不得停下刀叉,向她望去。
邹胜楠应该胃口不佳,没再吃了,放下刀叉擦拭嘴角。
顷刻间,她仿佛换了一个人,眉眼间的倨傲全然不见,只剩浓重哀叹:“我和小淮爸爸是商业联姻,没有感情基础,我年轻的时候心高气傲,一心忙事业,拼了命想要向父母证明我不比两个哥哥差,对家族的作用绝对不只是联姻,不怕你笑话,我以前的名字叫‘亚楠’,‘胜楠’是我成年以后自己改的。”
瞧见她想倾诉,南栀便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认真注视着她每一丝情绪变化。
南栀本就心思细腻,容易共情,受到别人状态影响,听到这里也不太好受。
这位一看就精明能干,不是简单角色的长辈居然来自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南栀生平最厌恶的家庭模式之一。
“生下小淮后,我连月子都没出就去公司了,否则位子早就被哥哥们抢走了,我没带过小淮几天,他和我不亲也正常,等他长大些,我在集团位置坐稳了,一个星期能抽出一两天空闲,回过头想要好好弥补他,他已经很排斥我了,不肯和我去游乐场,不接受我送的一切礼物,甚至拒绝叫我妈妈。”
邹胜楠越说越伤怀,挺直的脊背弯曲下去,凤眼中的冷冽犀利荡然无存,隐约涌出了泪花,“特别是这两三年,他都不乐意接我电话了。”
南栀诧然,没想到应淮和妈妈的关系是这样的。
见邹胜楠快要哭出来,她忙不迭抽几张纸巾递过去。
两人位的正方形餐桌不大,纸巾还没送到对方手上,邹胜楠忽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南栀,语气迫切:“好孩子,我知道小淮现在最看重的就是你,你也不愿意看着我们母子一直不合吧?”
南栀当然不愿意,应淮那样夺目的人,就该被所有人爱着捧着。
她希望多一个人爱他,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的亲生妈妈。
“好孩子,你帮帮我,”邹胜楠使劲儿握了握南栀的手,力道之猛,都快碰到她腕上的翡翠镯子,“你帮我在小淮面前说说好话,给我们拉拉线,等他回来,我们一起去吃顿饭,我真的很想很想和他修复关系,我可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
面对面,亲眼看着一个姿态高雅,足以睥睨众人的成功女人为了孩子,瞬间低到尘埃里,苦苦央求自己,南栀五味杂陈,格外不是滋味儿。
但她没答应,也没明着拒绝。
晚些时候,南栀作别邹胜楠,带着五二九回到龙湖壹号。
安顿好狗子,上楼回房间完成繁琐的洗漱,南栀在餐桌上被挑动的情绪依然居高不下,胸腔沉闷,比塞满湿透的棉花还要堵。
她肠胃又在咕咕乱叫,高唱空城计,晚上那一餐只吃了点儿皮毛,当时就是饿着肚子在听邹胜楠讲述。
这个时间点,江姨已经做完卫生下班了,厨房冰箱应该有吃的,加热就行,但南栀懒得动。
她去零食篮子找来一包辣口薯片,盘腿坐在地毯上,一面咔吱咔吱地啃,一面琢磨邹胜楠那些真情流露的话。
倏忽,手机响出欢快铃声,是微信视频邀请。
南栀一瞧是应淮,赶紧将薯片丢去一边,扯纸巾抹过嘴角,点击接通键:“你到酒店了吗?”
他先前发来过微信,说到酒店给她电话。
“嗯,刚到。”应淮手机拿得近,面庞占据了一大半屏幕,但依旧能打,放大的五官无一不出挑优越,只是缠绕了些许疲态。
南栀想到纽约那边是早上,而他刚下飞机不久,忙不迭说:“你是不是要倒时差?那不多说了吧,快去睡一觉。”
“不用。”为了早一天回去,应淮自从离开贡市后,没让自己有什么喘息时间。
就连给他安排日程表的助理都惊诧,担忧他身体吃不消,被连轴转的行程拖垮,问过今天要不要休息半天。
应淮毫不犹豫拒绝了,让助理把会议排在了抵达酒店的半个小时后。
应淮见缝插针,趁这个短暂间隙联系南栀,才不想就这样仓促地掐了视频。
“在吃东西?”应淮估计发现了自己手机拿得太近,有影响容貌的风险,离镜头远了一些,但一双眼睛如火如炬,将她瞅得分外仔细。
南栀凑近镜头认真瞧了瞧,嘴角有一点薯片残渣没擦干净。
她边用纸巾擦拭边回:“嗯,薯片。”
以防被说吃垃圾食品,她赶忙补充:“就吃了两片。”
应淮被她慌里慌张,窘迫得像是小学生上课偷吃零食,被老师逮住一样的小模样逗乐了,他扬起唇角问:“晚饭没吃饱?”
她吃饱了的话,晚上通常不会找东西吃,当然新鲜出炉的泡芙除外。
南栀想起那顿只吃过两口的餐食和同桌吃饭的人,没否认:“嗯。”
应淮低下头,操作了另外一只手机几下,再重新看回她。
话题涉及到了晚饭,南栀禁不住掀起眼,和应淮隔着屏幕对视两下,心脏逐渐跳得忐忑,脱离日常规律。
她支支吾吾说:“那个,我晚上在外面吃的,和,和……”
见她又别扭又纠结,应淮挑起眉:“和哪个野男人一起吃的?”
“不是!”南栀震惊地瞪圆眼,放大分贝断然否认,“是一位阿姨。”
应淮就喜欢看她心急如焚,表情生动的样子,他尽量压住欲要上翘的唇角,继续逗弄:“打扮成阿姨模样的野男人?”
“什么跟什么啊,真不是,”南栀心急火燎,原本再难以启齿,不知道如何组织的言语在这一刻都能脱口而出,“是你妈妈。”
话音未落,应淮面色大变,盛了细碎笑意,灿烈潋滟的眼瞳恍若遇了千载难逢的大寒潮,顷刻冰封。
“她去贡市找你了?什么时候?”应淮凑近屏幕,心急如焚地问,“她和你说了什么?有没有刁难你?”
“没有没有,”见他如此着急担心,南栀也被搞得有些慌,“阿姨是我下班的时候来的,请我吃了顿饭,她对我特别客气,只是拜托我,拜托我……”
她话到一半又卡壳,半晌讲不明白,应淮由内而外的忧心更重,催促着问:“拜托你什么?”
南栀撩起眼皮瞅他,眸光怯怯的,始终下不了决心,音量尤其小:“拜托我多和你说说她的好话,她认为这些年忙工作忽略了你,特别对不起你,她想和你和好。”
应淮难看的脸色愈发深沉恐怖,狂暴风雨欲要席卷一般。
听过邹胜楠那番话后,南栀就陷入了一种纠结万分的状态,不知道该不该当这个和事佬。
这种母子之间的强烈纠葛牵扯,她清楚自己不该掺和进去,应淮所经历过的被亲生母亲忽视遗忘的童年和少年,她没有经历过,没有资格劝他原谅劝他释怀,所以当时没有答应邹胜楠。
可又忍不住想为应淮做些什么。
没有人不渴望母爱吧。
万一他们母子真的有修复的可能呢?
思及此,南栀使劲儿深呼吸一口,鼓足勇气,试探性说:“我觉得她挺真心的。”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便像是点燃炸弹引线的火星子,应淮立刻就炸了:“你相信她的鬼话?”
“你就和她吃了一顿饭,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达到目的,她什么话说不出口,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你不能再和她见面了,我会马上打电话警告她,叫她不许再去骚扰你。”
一连串话语好似串联的炸弹,噼里啪啦,一个接一个爆破。
应淮语气之烈,口吻之重,态度比两人年前重逢那会儿,还要可怖数倍。
南栀被吓得不轻,高举手机呆成了石柱子,一动不动,满目惶恐地盯他。
应淮肯定反应过来自己失控了,冲着另一边呼出口闷气,回头看向她,缓和语气说:“栀栀,我不是在凶你。”
南栀轻轻抿起唇瓣,委屈地扇低眼睫。
应淮迅速调整乱掉的呼吸,放柔音调哄:“乖,我先前给你点好了餐,很快就会送到,吃饱了就去睡觉,当今天只是去上了一天班,收到了钟明团队的设计稿被撤标的大好消息,至于其他乱七八糟的人,你没有见过。”——
作者有话说:大声说哦,后面还有三更!记得刷新看哦
还有还有,正文预计这周也会完结[加油]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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