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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第41章 不祥


    天气太热,孟昑的眼睛里进了点儿汗。


    他一只眼睛被汗水迷得闭了起来,在江千泠定格的镜头下过了几秒才睁开,睫毛上亮晶晶的汗珠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光,给目之所及处笼上一层金灿灿的光晕。


    江千泠在正中央。


    “喂!不是动物的纪录片吗?你拍我干什么!”


    孟昑伸出一只手指着江千泠,眼睛眯起来,表达着强烈的不满。


    江千泠举着摄像机,直到孟昑怒气冲冲向着他走过来,一只手捂住镜头,江千泠才将摄像机放下来。


    “这是我的私人镜头,不属于工作范畴。”


    江千泠将刚刚拍摄的视频保存好,低着头,翻了一下刚刚拍到的画面。


    孟昑一瞬间忘了生气,向江千泠凑近了,和他一起看显示屏里的镜头。


    然后孟昑就发现江千泠竟然还把他拍得挺好看的。


    正午时间细碎的树影下,他的半扎发被笼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发丝从耳侧垂下来一点儿,露出白皙的耳后皮肤。


    树影随着微风摇曳,孟昑在热风的拥抱里低着头抚摸一只灰扑扑的小鬣狗。


    取景摄影的角度和比例都无可挑剔。


    孟昑想挑出一点儿刺来,没找到,心里又觉得有点儿别扭。


    为了掩饰自己的那点儿不自然,孟昑像是不经意间转过头,和山坡下的鬣狗家族对上了视线。


    大大小小的二十多只鬣狗就这么隐匿在草丛里,首领站在队伍最前面,因为年纪而显得有点儿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孟昑,像是在观察,又像是在审视。


    然后孟昑的脚指头就传来有点儿刺痛的湿漉漉的触感。


    他一低头,看到小鬣狗正含着自己的脚趾。


    “操!你干嘛啊!”


    孟昑很慌乱向后退了一步,看见小鬣狗还试图再向自己追过来,孟昑几乎是下意识向江千泠求助。


    “卧槽这玩意儿追过来了!它族长看起来都要把我吃了,快想个办法把它赶回家里去!”


    孟昑慌忙抓住了江千泠的手臂,像是少年时期一样一遇到危机就下意识躲在江千泠的肩膀后面。


    江千泠穿着长裤,手臂被孟昑抓着,伸腿将小鬣狗往后推了一段距离。这时鬣狗群的首领发出了很尖锐的呼唤声。


    小鬣狗每次往孟昑靠近又会被江千泠推走,慢慢觉得没趣了,祖母又一直在后面发出很急迫的呼叫声。于是终于愿意放弃,调转头回到了自己的种群中。


    鬣狗群接纳了自己的小孩,于是又很迅速隐匿在山坡后。


    这时候孟昑才感受到手心里炙热的温度,愈创木的气息浓到像是一面水膜掉下来,蒙在他的脸上,亲昵而又密不透风地渗透进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里。


    仿佛触电一般,孟昑整个人弹起来,飞快松开了江千泠的手,在心里说服自己之所以对alpha的信息素感到那么敏感,都是因为易感期将至。


    “我上午的任务可都完成了。”


    因为天气太热,孟昑薄薄的耳后皮肤红透了,语速飞快说完,就飞快走远了。


    江千泠站原地看着孟昑走得飞快的背影,从烟盒里磕了一支烟出来,也没抽,只是夹在指间,手臂上仿佛还能感受到孟昑的余温。


    孟昑今天累死累活忙了一整个上午,回到基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房间里找苏尔雅。


    将近大半个月过去,苏尔雅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科鲁爬上营地院墙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孟昑知道自己应该要放苏尔雅走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想起鬣狗群阴森森的眼神,如同密集的飞蚁一般密密麻麻攀附在玻璃罩上,令人后背放凉又头皮发麻。


    所以在三天前,孟昑其实就可以放苏尔雅走了,但是他却以一个又一个蹩脚的理由将苏尔雅留下了三天。


    江千泠说:“你把它留下再久都没用的,它还是来源于自然,所有的命数都是依仗于草原决定的,你无法改变任何事。”


    孟昑对此的回答是:“你被那群原始人做传销宣传了?什么草原不草原的,我今天就下决定了,这个草原上由我说了算!”


    孟昑说话很狂,但他其实远没有表面表现的那么自信。


    他今天在草原上杀死了一条蛇,没有丢掉,直接作为战利品带回来给苏尔雅当零食了。


    当他在道具间里没有找到苏尔雅,又在营地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结果都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小豹子活泼捣蛋的身影。


    孟昑手里还拎着蛇肉,忽然就有点儿慌了,心里一瞬间冒出很多不好的预感,不祥征兆像是结伴的乌鸦一样飞过上空。


    【📢作者有话说】


    很快就要发生一系列跌宕起伏的事了,然后就是一大段回忆进少年时期,把过往发生的所有事都交代清楚,其中包括了他们决裂的原因


    下一章后天发,应该会长很多


    第42章 近黄昏


    仿佛有蚂蚁爬过一般,孟昑的心脏麻了半边,先是走到前院,将所有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角落又检查了一遍,然后找寻到有人住的几间房子,最后又找到杂物间。


    都没有见到苏尔雅的影子。


    孟昑急匆匆走到后院,将所有能藏小动物的地方都仔细排查过一遍,终于在一棵枝繁叶茂的金合欢树下看见了一条毛茸茸的细长尾巴。


    金黄色的,黑色的花斑相间,这很明显就是苏尔雅的尾巴。


    孟昑脚步飞快走过去,很敏锐看见地上的红色血迹,很新鲜,大概率是刚刚留下的。


    孟昑的心情一瞬间变得非常糟糕起来,他觉得自己的猜测似乎是应验了。


    他的脚步忽然间变慢了,心情变得非常沉重,原本已经做好了接受所有可能性发生的准备,然后灌木丛里就钻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头。


    苏尔雅耳朵抖了抖,一双翠绿色的眼睛向着孟昑看过来,嘴里叼着只死透了的小鸟,新鲜的血液还在顺着嘴角滴下来。


    “……”


    孟昑沉默半晌,第一次对着一只动物骂出脏话来,“苏尔雅,你是不是有病啊?”


    苏尔雅看到孟昑,喉咙里发出很兴奋的声音,嘴里还叼着小鸟,蹦蹦跳跳向着他跑过来。


    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孟昑的心情就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一看到苏尔雅这副傻乐呵的样子就糟心得不行。


    苏尔雅叼着小鸟凑到孟昑腿边,血都要滴在他脚上。


    孟昑烦心得很,一脚将苏尔雅扫开了,一边向前走,一边不耐烦道:“去去去,爱干嘛就干嘛去,别来烦我。”


    然而苏尔雅还是叼着小鸟紧紧缠在孟昑腿边。


    于是孟昑只能蹲下身,两只手不耐烦地撸了把苏尔雅的头,指着它的鼻子说:“谁叫你不听话乱跑,今天中午的加餐没有了,等到晚上再给你吃臭的。”


    苏尔雅就像是能听懂孟昑的话,将嘴里的小鸟吐了,伸出血淋淋的舌头讨好地舔了下孟昑的手心。


    孟昑嫌弃地飞快抬起手。


    ……


    今晚的夕阳不知怎么的,艳丽到几近异常。


    孟昑今天下午的任务还是和玄米一起出,到后面不知道怎么的江千泠也加入进来,这让易感期前期的孟昑有点儿微妙的烦躁。


    等他终于忙完一整天,在荒芜一人的原野上极为放纵地开着车,一抬头就看见天幕中大到诡谲的一轮红日,以及被染红的大半边天。


    玄米已经在后座累得昏睡过去了。


    孟昑将车开得很快,车窗完完全全敞开着,外面的风带着炙热的温度声势浩大卷进来。


    他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往右打方向盘,余光里瞥见江千泠将摄像机架在车窗上,很专注在拍。


    “这是什么,又是你的一支私人镜头吗?看来小江导很喜欢用大十几万的设备来记录自己的日常生活啊。”


    孟昑开车的时候无聊得很,又开始对着江千泠阴阳怪气,“到时候发到社交网络上,标题我都帮你想好了,就叫00后小导演在南非用大炮拍摄vlog的一天,猜猜我的一支镜头要用到多少dollar吧~”


    孟昑说话的语气欠到不行,但江千泠却少见的没有搭理孟昑的贫嘴。


    很安静的两分钟过去后,他将摄像机从窗外收了回来,语气很淡很随意地宣布了一件非常郑重的事,“不,南非的拍摄项目正式启动了。”


    “什么时候的事?”孟昑问:“你刚刚决定的吗?”


    “嗯。”


    江千泠低着头看镜头,漫不经心道:“就在半个小时之前。”


    孟昑在开车的空档里还专门腾出了一只手给江千泠比大拇指,语气不知是认可还是嘲讽,“你简直是这个。”


    红日向着地平线落下,只有一半还半睡不醒地露在外面。


    天空的颜色更浓郁了,带着点儿暗沉的色调,代表着白天与黑夜的交替。


    江千泠的镜头始终开着,并不十分严谨地录入一些漫无边际的镜头。


    玄米一睡死过去就没了声音,轻轻的呼吸声被吞没在风里,车里像是只剩下了江千泠和孟昑两个人。


    孟昑的半扎发被风吹散了,皮筋不知道是掉在了哪个角落,深黑色的发丝舞在风里,明明只是在开车,姿态却很潇洒,看起来是独一份的自由。


    不像在工作,更像是在带人流浪。


    孟昑原本是在很专注开车,但江千泠的目光实在是让人无法忽视。


    孟昑一转过头,看到的就是侧着头倚在车门上,手肘支在窗框上的江千泠。


    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江千泠明明是在偷看,目光却非常坦荡和理所当然,就好像孟昑在这儿开车本来就是给他看的。


    孟昑原本就是处在一个易感期将至的特殊时期,心情本就容易烦躁,在转过头之前原本想的就是要对江千泠大骂出口。


    但当他真正转过头,看清楚江千泠的脸,突然就有点儿被哽住了。


    因为江千泠的样子实在是很客观又主观的好看。


    alpha背靠在深黑色的车门上,大风从后面灌进来,将他的头发吹起来,而在车窗之外,是一整面橘红色的天空。


    因为越野车始终是疾驰在辽阔的草原上,树和灌木都在飞速倒退。


    橘红的天空、窗外的树木都被拉扯扭曲,变为一幅饱和度极高的鲜艳又诡谲的油画。


    而且这样一幅模糊不清的景致里,只有视野中心的江千泠是清晰的,皮肤甚至较孟昑的还要更白,一张脸不做任何表情只是盯着你看。


    孟昑在这一刻里忽然就有点儿呼吸发窒,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想起来自己见到江千泠的第一眼就是被他的外貌吸引的。


    这样一个时刻太过于特殊。


    人物、风景、氛围、连空气中的草籽味道都像是被设定好的。


    前方的风景变得很熟悉,车就快要开到营地。


    孟昑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再说出话来,甚至连自己接下来要做哪个动作都变得不再清晰。


    直到越野车的前轮就突然就磕到了一个不明物,不硬,甚至有点儿软,很轻松就碾过去了。


    但就是出于一种莫名的直觉,孟昑把车停下来了。


    他终于从刚才那种空泛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了,下车后反手关了车门,一瞬间又陷入了另一种空顿的状态中。


    因为它看清了在车子后面的,刚刚被前轮碾过的东西是什么——是一只鬣狗幼崽,就在今天中午咬过孟昑脚趾的那只。


    孟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认出了它,因为小鬣狗背后有一个很特殊的斑点,歪歪扭扭的形状看起来有点儿像一朵山茶花。


    当时小鬣狗从孟昑身边离开,回到自己的家族里。


    接纳它的鬣狗很亲昵地低下头碰它,又带着一点儿责难意味地轻轻咬它的耳朵。既是它们的首领也是它的祖母。


    而小鬣狗现在的身体已经凉透了,眼睛紧闭着,大半边身体都沾着黑红色的血,因为刚刚被车轮碾过一遍,尸体又硬又扁,看起来像个铁饼。


    然后孟昑看清楚小鬣狗的脖子被撕开很大的一道裂口,还带着深得见骨的血洞,很明显就是大型食肉动物的撕咬出的致命伤。


    再一次亲临一条鲜活生命的死亡现场,孟昑的身体里仿佛炸开了一群密密麻麻的蝗虫,心脏和躯体被啃麻半边,是非常奇异而浩大的感受。


    这时候江千泠拿着摄像机从车里走下来,站在孟昑身边,没说任何一句话,冰冷的镜头对准地上的鬣狗尸体。


    孟昑在这时感受到一种莫大的荒谬感,夕阳浓墨重彩染红半边天,他此时此刻经历的场景无厘头到像是一场梦。


    直到江千泠将镜头抬起来,对准某个孟昑从未注意过的方向。


    孟昑才后知后觉,目光随着江千泠的镜头看过去,看见趴在树梢的绿眼睛花豹。


    科鲁的尾巴在身后无规律地一甩一甩,不是在观察,是在表达焦躁——


    它是整桩事故的罪魁祸首。


    孟昑的眼睛睁大了,他在这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匆忙抬起小鬣狗的尸体放进后备箱,等到江千泠也上了车,就一脚油门踩出去。


    然而还是晚了,因为孟昑甚至不需要将车开进院子里就确认了全部的结果,他在距离营地五百米远的草丛边看到了苏尔雅的尸体。


    孟昑早就预想过这个可能性,但当他真正看到了这个场面,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没办法接受。


    苏尔雅的脖子被整个撕开,几乎就要和身体分离彻底断成两半,它的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一双很鲜明的绿色眼球大大睁开着,上面苍蝇环绕,血液还在顺着它的伤口流出来。


    第43章 暮色


    仿佛被按下了慢放,这一刻的时间被拉得很长。


    橙红色的一轮圆日往地平线下落去,天色渐暗,孟昑的整个世界被渲染成红与黑的渐变,僵直的身体与盘旋在空中渡鸦形成深黑色的剪影。


    孟昑仿佛不止是看到了被割断了喉咙的苏尔雅,躯体和记忆都被带回数年前,刘以真大睁着眼睛,半倚在一颗常青的香樟树上,深黑色的瞳孔被日光照着,显得有点儿涣散。


    然后孟昑的手被轻轻握住了,思绪一瞬间从数年前那个陈旧的夏天中抽离,这是他的手掌温度第一次比江千泠要低。


    “它是苏尔雅,它不是别的任何什么。”


    江千泠浅水一般的一双眼睛安静注视着孟昑,语气很轻,言语却很有力量,“孟昑,这一天是注定要发生的,但你让它活了很好的二十一天,这是尽你所能做到的最好。不是一场浩劫。”


    第一次,孟昑没有立即挣开江千泠的手。


    他在这一刻变得很安静,近乎渴求着江千泠手心的温度。直到心中的海啸停止,他才伸出一只手,食指触摸到脸颊上的咸湿触感。


    “这一天为什么是注定要发生的?”孟昑还是没明白。


    “去年六月份,科鲁杀死了鬣狗群新生的四只幼崽,从此它就被索玛拉盯上了。”


    江千泠轻轻牵着孟昑的指尖,确实他现在是正在听着的,接着说:“索玛拉是鬣狗群的母性首领,拥有丰富的狩猎经验和远见的卓识。从去年六月份到今年六月份,整整一年,即使到了发情期,科鲁都没敢妊娠,因为它很敏锐感知到自己一定会遭受报复。”


    “今年七月份,苏尔雅出生了,科鲁每隔两三天都会带着幼崽换一个地方藏匿,但却从未真正逃出过索玛拉的视线。所以只要苏尔雅还待在这片草原,它就没可能活下去,你的出现对于它而言已经是意外了,是你帮苏尔雅问上天借了二十一天。”


    很少见的,孟昑安静听完了江千泠的话,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接纳了,只是静默了几秒说:“科鲁把索玛拉的孩子杀死了。”


    “嗯。”


    孟昑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江千泠听懂了,回应说:“杀死对自己有威胁的动物是高级掠食者的天性,即使索玛拉没有盯上科鲁的幼崽,科鲁也会继续杀死鬣狗群的孩子,反之也一样。并不是因为科鲁杀死了小鬣狗,苏尔雅才死,它们的欲望都是同时进行的,我们要做的就是不以人类的价值去衡量它们的天职。”


    对于江千泠的话,孟昑垂着眼认真思考了很久。


    期间他和江千泠的手一直都是牵着的。


    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无关乎任何欲望,只是当孟昑的灵魂缺失了一小块时,江千泠本能就替他补上了。


    而在此前的十年,他们一直都是这样相处的。


    很漫长的一段思考时间过后,孟昑说:“但我想以人类的价值安葬它们。”


    于是江千泠从库房里拿出一把铁锹,和孟昑一起把苏尔雅和小鬣狗埋在了长得最高的猴面包树下。


    这里是草原里水源最丰沛的地方,在当地人眼里这里象征着新生和希望。


    这样平常又不平常的一天,拍摄组在南非的项目正式启动了。


    江千泠在那个连夕阳都浓墨重彩的傍晚收录了极为寂静的三支长镜头。


    一支是小鬣狗紧闭着眼睛横躺在沙石地的画面,一支是科鲁趴在树上焦躁晃动着尾巴的模样,一支是断了脖子的苏尔雅在死寂的暮色下淌着血,苍蝇环绕在如同死水一般的空气中。


    最后一支镜头拍了整整二十二分钟,却只有半分钟的有效镜头。


    江千泠原本想要维系理智拍摄这极具艺术性和冲击感的一幕,却还是没忍住在举起相机的第三十六秒走过去牵起了孟昑的手。


    摄像机被很随意丢下了,以一个并不寻常的角度挂在江千泠的脖子前,于是这支长镜头就拍摄了整整二十一分钟孟昑模糊的侧脸。


    江千泠决定截取苏尔雅的部分把这三支镜头选作整部纪录片的开头。


    只是孟昑的那部分他也没有删,有很短的几秒钟甚至被切割下来保留在最后一集的片尾,但更多的片段是被江千泠存在了仅他一人可见的私人相册里。


    第44章 请求


    玄米能感受到孟昑最近的状态有点儿打焉。


    刚开始被分到和孟昑一个小组时,玄米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心里觉得孟昑就是自己最害怕那种脾气很差又爱偷懒的社会alpha。


    别说让孟昑和她一起写报告,玄米都害怕孟昑哪天走累了会突然要求骑着她走,把她当骆驼玄子使。


    但等真正相处了一段时间,玄米就发现孟昑这个人其实挺好相处的,虽然每天晚上都睡不好总是臭着张脸,但常常闷不作声地就把自己的活给做了。


    或许照顾到玄米是女孩子,有些体力活孟昑甚至还会主动多承担一些。


    帮忙的时候也从来不说,玄米一转头孟昑就已经做完了。


    因为这个玄米经常会有点儿不好意思,很真诚向孟昑表达自己的感谢,想要回报他。


    孟昑也从来不和玄米客气,转头就把一个字都还没动的报告丢给玄米,并要求玄米模仿他的字迹,绝对不能让江千泠看出来。


    要模仿孟昑的字迹,实际上是有一定难度的,为此玄米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以前的孟昑虽然天天都是幽怨愤怒一点就炸的状态,但玄米能看出来这已经是孟昑相当正常甚至算得上是积极向上的状态了。


    但这几天的孟昑变得非常不一样,安静沉稳到让玄米觉得非常的不适应。


    孟昑以前虽然就不爱讲话,但总是有着非常多的负面情绪要抒发,动不动就要生气,一生气就怼天怼地的,骂人直骂三分钟词汇量不带重样的。


    从前天开始孟昑就完全是不讲话的状态了,遇到再麻烦再棘手的事要处理也是淡淡的,情绪几乎没什么起伏,而且时常发呆。


    有时候玄米都走到他面前用力拍他的肩膀了,孟昑都还是都从发呆的状态中抽离出来,像是陷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被孟昑救助的那只小豹子被鬣狗咬死了,这件事玄米是知道的。


    孟昑表面上作天作地的,内心其实是相当柔软又脆弱的人。


    为此玄米觉得有些担心,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相处,虽然不知道孟昑是怎么想的,但玄米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朋友了。


    为了搞清楚原因,玄米甚至还鼓起勇气去问了江千泠,得到的江千泠的回答是:“他需要一些自己的时间思考,等他哪天想通了就好了。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他,你不用顾虑太多,只要给他一点自己的空间就好。”


    讲实话,江千泠说的话玄米一点儿都没听懂,于是她只能又去问了陈贤。


    陈贤给出了相当简单明了的跟江千泠完全不同的说法,拍了下玄米的小身板说:“害!你一个beta你不知道,孟昑的易感期要来了。表面上看起来跟要死了一样焉哒哒的,实际上信息素的压迫感浓到要把我捏死了。他等级比我高,我现在都不敢靠近他的,你虽然是beta,但也小心一点儿吧,别惹他。”


    对于陈贤的说法,玄米是有点儿半信半疑的。


    一是因为陈贤本来就吊儿郎当的一点儿都不靠谱,二是孟昑这几天表现得实在是太平静了,和他平时的状态相比都更像是一个被工作压榨的正常成年人。


    直到玄米注意到同组的omega往脖子上贴了三层抑制贴,一看到孟昑的影子就要绕着走。然后到第二天孟昑就戴上了口笼。


    铁制的,大只又粗犷的一个,被一根非常结实又坚固的皮革系在脑后,后面的结甚至没办法由孟昑本人解开。


    严防死守到像是监狱的大门,很野蛮的一大只笼在孟昑的整下半张脸上,和精致漂亮的一张脸看起来极具反差。


    到这里玄米终于相信了易感期将至的孟昑是非常有攻击性的,但或许是因为闻不到信息素,玄米还是没有同组的omega和alpha一样意识到这种状况的严重性。


    她甚至还很有好奇心地走过去摸了摸孟昑的口笼,兴致勃勃问:“我上次看到有谁戴这种东西还是我小时候家里养的大狼狗,因为它很爱咬人。所以你要是易感期失控了也会有可能咬我吗?”


    孟昑抬起眼幽幽看了玄米一眼,“不会。”


    “为什么?因为我是你的好朋友所以你会努力控制住自己吗?”玄米很感动。


    “不是。”


    孟昑不耐烦道:“你这身板还不够我塞牙缝的,有多远走多远吧你。”


    玄米:“……”


    这人不是能量值很低要自我疗愈吗?怎么嘴巴还是那么毒呢?


    孟昑近期的能量确实很低没错,或许有一部分是易感期将至的原因,有一部分是亲眼见到苏尔雅死亡带来的冲击。


    但更多的其实并不是因为这些,连孟昑自己都没明白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又沉又闷压得人怎么都透不过气来。


    他很少会有这样的状态,上一次可能还是警车停在楼下的那一天,但那时候的他比起沉闷更多的还是感到迷茫。


    如今不止是心里压得喘不过气来,孟昑的身体也要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口笼是实心的,易感期又迟迟不来,天天有一个四点五公斤的铁笼子挂在脸上,孟昑的整下半张脸都要麻木得没知觉了。


    关键是这玩意儿还是重度防控级别的口笼,穿戴的人没办法自主操控,戴上和解开都得别人来帮忙。


    而这个人一般就是江千泠。


    因为孟昑的信息素已经失控到即使戴上alpha腺体贴都没办法完全遮掩的程度了。


    别的人要么是忌惮孟昑的脾气,要么是忌惮他的信息素,根本就不敢靠近他。只有和孟昑信息素等级相持的江千泠才能在白山茶的压迫下保持冷静和稳定。


    孟昑其实不是很喜欢跟除自己以外的人类贴在一起,但每次要戴口笼时,他的头都会微微垂下来,露出白皙的一小截脖颈。


    这时候江千泠的手臂就会从后面伸过来,从孟昑的正上方稍稍环过来,微凉的指尖理顺孟昑后脖颈上的头发,身体和气味都贴得很近。


    孟昑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们的肢体接触和潜意识都太亲密了。十四岁的孟昑和十四岁的江千泠是成天贴在一起的,在大部分时间里,孟昑会以江千泠挂件的形态出现在各种不同的场合。


    十年的时间过去,和江千泠久别重逢的孟昑在嘴唇,肩膀,脖子,胸膛,小腹,大腿上都竖起一层尖刺,以敏感而又戒备的姿态保护着自己。


    然而这尖刺也不过只是纸做的。


    孟昑很敏锐地感知到在江千泠身边的自己很安全,于是又很快放松了警惕,将细腻而又脆弱的脖颈毫无防备地展示给江千泠看,偏还不自知。


    取下口笼的过程也是一样的。


    孟昑安静垂着头,感觉到江千泠和自己贴得很近,不紧不慢解开了后脑的束缚,手无可避免地拨弄到他的头发,带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孟昑把很重一个的铁制笼子取下来,摆了下头,感觉脑子被压得嗡嗡疼。


    江千泠从他身后蓦地靠近了,伸手触摸到孟昑下颌骨被压得很深的红痕,眼神和语气都淡的像水,话却说得一点儿都不轻松,“你像是刚刚被人虐待过。”


    孟昑头往旁边屏偏了下,躲开江千泠的手,被这句话雷得不轻,骂骂咧咧道:“你他妈的这个语气算什么意思?心里阴暗的人看什么都阴暗,想要虐待我的明明就是你吧?”


    江千泠说:“嗯。”


    “……”


    江千泠心里想的虐待似乎与孟昑理解中的虐待并不一致。


    或许是虐待这个敏感的字眼再一次触摸到了孟昑心中某一敏感的部分,他连和江千泠干嘴仗的心思都没有了,转过身,眼睛直勾勾盯着江千泠问:“偷猎的事调查出结果了没?告诉我,我要立即知道答案。”


    江千泠是一个很有主见偏向强势的人,但他发现自己其实很喜欢听孟昑用这种命令式的口吻说话,显得带感又够劲。


    他在孟昑带着点儿强迫意味的目光下笑了,伸手再一次撵了下孟昑耳后的那道红痕,语气里似是带了点儿挑衅意味,“有结果了。”


    “求我,我就答应立即带你出发。”


    第45章 渴望


    “……”


    强易感来临的前期,alpha的负感受往往分为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


    大部分alpha在易感期来临前期会感觉到难以控制的焦躁易怒,但也有另外小部分alpha与之完全相反,在强易感来临前期更容易感觉到压抑和悲伤,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身体完全抬不起力气。


    孟昑在没有易感期影响的时候就已经非常暴躁易怒了。


    但他在强易感前期的表现明显是后者,往往都是不可一世的人在这样的时刻就变得非常脆弱。


    要是在以前被江千泠这么逗弄,孟昑早就提起袖子要和江千泠干上一架了,但现在的他显然失去了力气,也失去了这个心情。


    孟昑抬起眼,浓密的睫毛覆盖出一片阴影,打在沮丧的没什么神采的深黑色眼瞳上。


    他直勾勾盯着江千泠,薄而红润的嘴唇轻启道:“你再这样我们就一起去死。”


    像是感觉有点意外,江千泠挑起一边眉,很坦荡回答说:“可以啊,一起去死这件事听着挺有意思的。”


    孟昑眯了眯眼睛,扯唇嘲讽道:“疯子。”


    他是发自内心觉得江千泠脑子有问题。


    “说正经的,调查的事确实有结果了,只是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江千泠表情不变,微笑着说:“很巧合的是,机会就在今天傍晚。”


    “他们在哪儿。”孟昑的语气不像是在提问题,更像是在带着这件事的结局找答案。


    江千泠说:“我们脚下。”


    “……”


    江千泠说的话并不是在戏弄孟昑又或是扯淡。


    将近一个月前玛郎族首领为江千泠提供了准确可信的线索,根据对方提供的位置,江千泠央人去查了。


    水塘边的荒草地上确实有几顶人类居住的帐篷,还有熄灭火堆和半截绳索等人类居住过的痕迹。


    但江千泠只是亲临现场看了一眼就知道在这里留了痕迹的绝对不是那群枪支机械一应俱全的偷猎者。


    很简单,火堆旁的黑色原石是用来打过火的。被随手丢弃在地上的绳索有着非常粗糙的切割面,大概率是在硬而钝的自然棱角上磨断的。


    就连帐篷不远处那个不深不浅的坑都是被人为创造出来,唯一的用途就是过滤水资源,让生水达到可以被人体接纳不至于令人虚脱和生病的程度。


    这群人大概率除了帐篷以外什么都没带,到了这里之后就连帐篷都舍弃掉了,偷猎者连枪这种东西都随身携带着,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江千泠猜测在这里支帐篷的人有很大概率是一群荒野徒步爱好者,而卢米亚的这个水塘是他们最为安全舒适的第一个站点,接下来他们就要准备赤手空拳应对由大自然带来的所有危机了。


    而偷猎者们肯定不会将营地选在这么惹眼的存在感极强的地方。


    拍摄组在卢米亚闹出来的动静不可谓不大,偷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江千泠这群人的存在。


    想保护动物的人对上想杀害动物的人,想想都不可能找得到融洽相处的方式。


    所以偷猎者必然不会将营地选在这么惹人注目的地方。除非他们就想要和江千泠对上,然后来一场火拼,拼到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地步。


    但很显然他们不是这么想的。比起火拼,他们更想闷不做声发到这笔横财。


    这群人的行事作风极为谨慎。此后的三个星期里,江千泠真就没能找到一星半点儿关于他们的线索。


    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只要活着就会留下蛛丝马迹。


    江千泠觉得这件事风险大,孟昑又是个很容易冲动的人,所以从来没有向他透露过调查进展。


    即便如此,他却一刻都没有松了这根紧绷的弦,一直都在派人搜寻,时刻关注着,直到前天终于找到了一点儿有用的线索。


    陈贤在一棵茁壮的猴面包树上发现了两道极深的刀痕。


    一开始陈贤以为这是当地人留下的。但他虽然缺心眼,一旦认真做起一件事又挺很正经细致的。


    路过后又觉得不对劲,紧着根神经找了江千泠过来看,果然觉出了不对劲。


    当地人用来切割的工具是由燧石磨成的刀,很锋利,可以切开猴面包树的外皮,也可以用来切割动物的肌肉和皮毛。


    但终究是石头磨成的,够坚硬却不够精细。


    如果猴面包树的主干是用那种刀切开的,断面会呈现出一种粗糙的被反复摩擦和切割过的痕迹。


    而这棵猴面包树上的切割面却特别光滑,指腹摸过去都感觉不到粗粝的质感。


    一看就知道是用非常锋利的现代工具切开的,看切割面的宽度和深度还很有可能还是高制作工艺的瑞士匕首。


    在这种地方,能随身携带这种工具的就只有那群人了。


    为了不被发现,他们可以隐藏走路痕迹,可以不制作陷阱,可以将营地选在远离水源的极为隐蔽的地方。


    但就算再怎么努力想要藏匿起来,人总不可能不喝水,要喝水就必然会留下痕迹,能留下痕迹江千泠就不怕找不到他们。


    仅凭着猴面包树上零零散散的毫无规律的刀痕,江千泠找到了这群人的营地。


    很神奇,这群人为了不被发现竟然是在地势最低的废弃河谷扎的营。


    那儿的荒草和灌木高到完全能将一个成年alpha吞没,只要一下雨整个就会被淹没,更不用说很有可能出没在其中的毒虫和毒蛇。


    河谷正好就在他们的营地下方。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这地方选得很有城府,表面看起来暴露,实则非常隐秘,要不是因为猴面包树上的刀痕,江千泠还真不一定能排查到那里。


    从知道这群人的营地,到摸清了他们的行动轨迹,再到决定要出动,中间一共隔了两天。


    不是因为胆怯又或是瞻前顾后,也不是因为无计可施。


    一是江千泠需要时间筹划出一个万全的策略。


    二是江千泠渴望听见孟昑以命令的口吻主动问他。


    第46章 转变


    从得到草原上有偷猎组织的那一天,孟昑就已经无次数设想过今天这一天了。


    说实话,在孟昑得知自己要被迫去到卢米亚的那一秒,再到他初来乍到的那几天,他都是极其愤怒以及不情愿的。


    毕竟他完全是以一个被动的姿态做出这个抉择,这么辛苦又重要的一项行程,他本人完全没有参与到决策中。


    卢米亚就像是贴在孟昑额头上的一张大字报,时刻提醒他被江千泠拿捏了,ko了,掌控了。


    而这对于孟昑而言是一件侮辱性极强的事。


    所以刚来卢米亚的那几天,孟昑不仅是身体饱受折磨,内心也是感到极为煎熬。


    但当在这儿实实在在待了大半个月,孟昑发现自己奇迹般能适应这儿的生活了。


    不仅能适应,孟昑发现自己竟然还真能在这其中get到那么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义。


    在大城市里的生活总是很忙碌,很喧闹。


    孟昑跟着组合总是有忙不完的事,夜以继日奔波,却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忙些什么。


    但是在卢米亚,孟昑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安静观察草原上的这些动物。


    一天一天重复下来,每天就只做这一件事。


    孟昑从小到大,要么是随心所欲活着,要么就是被命运推着急匆匆往前走,连脚下的路都没看清就已经往前面走了非常长的一段距离了。


    还从来没有像这几天一样,非常明确地以重复一件线性工作的方式,那么简单而又自由地活着。


    这种感觉对孟昑来说是很奇妙的。


    他花二十多天的时间慢慢认识了这片草原,知道了草原里不仅仅有草,还有着非常多蓬勃生长的茂盛植被。


    知道鬣狗的社会结构是怎样的;了解了狮子其实是一种母系氏族种群;明白了屎壳郎在推动一颗粪球时会经历怎样漫长的一个里程。


    还给很多动物都取了独一无二的名字。


    所以对孟昑来说,逮捕偷猎者原来只是他正义价值观中的一环,是他忠义和侠气的证明。


    但当孟昑真正试着了解这片草原时,这对于他来说更多的变成了一种责任感。是他必须要做成的一件事。


    要是往常遇到江千泠像这么不要脸地讲话,分不清问题主次,试图占他便宜。孟昑只会以连珠炮一般攻击性语言回敬。


    但孟昑觉得自己接下来要做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于是他的处事方式也随之变得更成熟,开始有了大人间的人情世故。


    “求你。”孟昑云淡风轻地说。


    江千泠显然很意外,他的表情分不清是诧异还是惊喜,总之眉毛和眼角都是上扬起来的。


    看江千泠没明显反应,孟昑追问道:“听明白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江千泠接着问了第二遍,“你刚刚说什么?”


    于是孟昑回到了自己的舒适圈里,对江千泠进行了礼貌问候。


    “别给脸不要脸。再装傻我给你脸扇肿。”


    “嗯,行。”


    江千泠点了点头,像是有意找骂一般对孟昑表示了认可,终于回到了正经的处事状态中。


    回到偷猎组织的这件事里。国际动物保护法其实早就有过规定卢米亚必须要保护境内那些珍贵的濒危生物。


    卢米亚也像模像样立了法规,给一二三动物都划分了保护等级,然后将数条详尽具体的保护动物法规都列入了国家宪法中。


    但有相关规定是一件事,能不能贯彻实施又是另一回事。


    卢米亚本身是个小国,发展经济已经是件非常困难的事,好不容易有座机场还是因为地理位置好,在土豪大国的重要航线内,所以顺道就跟着沾光了。


    在这种地方,一年夏天里没发旱灾,没因为饥荒饿死一大片人已经是件天大的好事了。


    人差不多都是野生的,更别说还要花费多余的精力和财力去保护野生动物。


    所以江千泠从来都没想过要求助当地派出所,也没指望这地方能有个靠谱的武装部门。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路子,他直接联系到了当地一个最野蛮的武装组织,向他们借了一批武器,以及十来个自由武装人。


    用比较通俗的话来讲,江千泠向卢米亚政府的反动组织寻求了支援。


    这群人其实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反动派,更算不上什么国际恐怖组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对卢米亚政府甚至是非常忠诚的。


    通过不断游走在边境线边缘买卖枪支机械,强化武装力量。他们的装甲强度,枪支机械甚至比贫穷落后的政府还要先进得多。


    但他们也没想真正夺取政权,因为管理一个国家实在太麻烦了。


    只是卢米亚禁枪,这玩意儿他们恰好又有一大堆;卢米亚禁止私人武装,而他们就爱光明正大搞点儿装甲。


    虽然都这样了,但他们也确实从来没想过要当新王。


    只是会在卢米亚总统每次想要干点儿什么糊涂事,又想和哪个老大哥签订不平等契约时,突然扛着AK大炮闯进政府宫殿造反一下。


    等政府被施压到终于愿意放弃签约了,他们就带着组织立即撤离,停止造反,让卢米亚恢复到一片平静祥和之中。


    因为这个组织从来没有固定的扎营点,神出鬼没又战斗力强悍,所以卢米亚政府就算找个老大哥也拿他们没办法。被称为是国际平头哥。


    而现在,江千泠竟然和这样一个混不吝武装组织建立了联系,对方还答应了提供帮助,把一部分主兵力都借过来了,就为了给江千泠抓一个偷猎组织。


    孟昑以为自己对这件事已经很上心了,很早就做好了全力以赴的准备。


    但当他看到一列特种兵装扮的人排成直线站在自己面前时,他承认自己对江千泠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被称为疯子和流氓的人从来就不应该是自己。


    “你确定他们会精准逮捕我们的敌人,而不是先用机枪把我们一排扫了吗?”


    孟昑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很直白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他要求江千泠提出点解决措施时,的确也没想到江千泠安排的战略竟然这么硬核。


    “不会啊,这群人收了钱以后就是你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像ai一样坚定不移。除非你是偷猎组织的间谍,不然他们闲着没事拿机枪扫你干嘛?机枪子弹很贵,我不会给他们报销。”


    “……”


    孟昑思考良久说;“人心深似海,我发现我对你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不然我们以后还是做互不关心的普通上下级吧。”


    “那可不行。”


    江千泠眼睛像月牙一般弯着,微笑着问;“孟昑,你觉得我使那么多花招把你骗到这里,是因为我缺一个普通关系的下级吗?”


    第47章 罪恶河谷


    “……”


    孟昑早就知道自己是被骗过来的,但当江千泠那么直白地将这件事直接讲出来,他还是感到一种仿佛上当受骗一般的无力感。


    “我现在没精力骂你,求你别找骂了好吗?”孟昑眼睛不带什么情绪看着江千泠,说话的语气并不是很有活力。


    “待会儿跟在我身后,不要太莽撞,你的易感前压迫已经属于一个很急迫的状态了,非必要情况下不要释放信息素。知道了吗?”


    三言两语间江千泠已经收起了那点儿不正经的神色,很严肃看着孟昑说:“那些人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不关心,但你必须得保证自身安全。”


    “……”


    在江千泠聚焦到有点儿灼热的目光下,孟昑转开了视线,瞥过头不情不愿道:“你以为你是谁?用不着你说。”


    如今已经接近十一月份中旬,北半球要开始穿风衣的时节,南半球却是夏天要来了。


    自从到卢米亚以后,许多浓墨重彩的事都是发生在傍晚时分。像是电影里的意向,当天空的颜色变得浓烈,事情就注定走向不平凡的发展。


    今晚的天空依然是热烈得不同寻常,重得像是京剧里旦角脸上的那一抹胭霞,一眼瞥过去是艳丽的,但要细看又觉得晕乎乎的,有种让人背后发汗的诡谲的美丽。


    河谷的野草灌木深得像是巨人国里不起眼的一个角落,接近两米,将一米八多的孟昑都吞得干干净净。


    孟昑其实看不清楚前面的路况,他的前面是江千泠,背脊又薄又宽阔,将视野挡个干净,让孟昑完全就看不清楚前方正在发生什么。


    而江千泠的前面就是七八个带队的反动派特种兵,一个个都像是吃的象乳长大,每个身高都接近两米,肌群都是雄厚到了略夸张的地步。


    但脚步落在野草地里却都是无声无息的。


    孟昑这时候已经感觉不出太多的兴奋了。


    这些天在卢米亚的草原上,他不是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发现过枯树下被拖拽的血迹,在山坡下捡到过很新的弹壳,有一次迎面遇上一个象群,看到有好几只大象都是缺了一只象牙的。


    美好的生机勃勃的原野上忽然混入了几条带有巨大威胁性的寄生虫,孟昑对此感到厌恶至极。


    他自己试着寻找过这些人的线索,但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单薄了,孟昑到最后都还是没能真正找出点儿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所以他想过,要是江千泠这边有了进展,他见到这群人,应该会兴奋到极点,做自己想做却又还没来得及实现的危险的事。


    但等真正要到这一刻,孟昑发现自己完全就没办法兴奋起来。


    他的大脑变得昏昏沉沉的,连完成一个完整的思考都很困难,更别说分泌多巴胺让自己处在亢奋的神经顶点中。


    野草遮天蔽日,将四周都围起来。


    孟昑的视野和感官都被完完全全封闭起来,只听得见耳边窸窸窣窣的响声。


    他已经没有太多思考和反应的能力,只是凭着执念强装平静让自己继续向前走。


    直到有一束橙黄色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孟昑没能反应过来接着往前走,鼻子撞到了江千泠硬邦邦的肩胛骨。


    孟昑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蹚过野草地走到开阔地带了。


    江千泠回过头,目光微微垂着,眉毛轻轻挑起来一下,意思是问:你怎么回事?


    孟昑强撑了一路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看出来自己的状态特别不好,他眉心紧蹙着,冷冷向江千泠飞过去一记眼刀,意思就是说:你大爷好得很,少特么瞎操心。


    他的剩余精力不多,只想用在有意义的事上面。


    绕开江千泠的时候,孟昑被轻轻拦了一下,但他没管,推开江千泠的手就继续往前走——


    极具冲击感的画面瞬间映入眼帘。


    这儿很显然是人类营地,原本茂盛生长的野草都被烧了一遍,地面黑黢黢的已经被踩得光滑又平整。


    不大不小的一个空间,扎着三四个军绿色的帐篷,一眼看过去是数不尽的塑料垃圾,被随意丢弃散落在各处,一部分和冰冷骇人的巨型捕兽夹堆在一起,整个平地都是灰扑扑的瞧不见什么色彩。


    只有正中央的铁笼子锃光瓦亮,动物蜷缩在角落,正上方蒙着一张色彩鲜活的刚扒下来不久的花豹皮。


    白山茶的气味如同爆炸一般,纯白无暇的信息素充斥在如同人间炼狱一般肮脏罪恶的河谷里。


    第48章 潜伏


    孟昑感到太阳穴一阵接一阵的刺痛,脑子像是要爆炸了一般,响起一阵尖锐的像是断线的声音。


    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样的画面仍是极具冲击力的。


    孟昑并不是性格软弱的人,但临近的易感期似乎放大了他的情绪感知,如同洪水一般的抑郁和愤怒瞬间将他淹没了。


    江千泠的眉心紧蹙起来,意识到孟昑的状态非常不对,伸手扶了他一把,“还能坚持吗?要不行我们现在立即撤退。”


    “好不容易等到能收拾他们的这一天,为什么要撤退?”


    等脑海里那一阵嗡鸣过去,孟昑如同触底反弹一般缓过劲来了。


    他身上沉重的压得人喘不过来气的感觉正在慢慢褪去,这些天积攒下来的压抑忧郁悲愤全都聚集在一起,让他的神经变得出奇兴奋起来。


    孟昑把江千泠的手推开了,又开始说一些很狂妄的只有他才敢放出来的狠话,“今天谁要怂了没把他们这群畜生一窝端了谁他妈就是孙子。”


    “求你别讲这种毫无意义只会显得你鲁莽自负到极点的大话了。”


    江千泠垂眼紧盯着孟昑,冷质感的语气里带着点儿微不可察的无奈,“我愿意给你当孙子不行吗?只要你稍微别那么兴奋,还保留着一点儿要后退的理智。”


    “谁稀罕当你爷爷?我要当就只当葫芦娃的爷爷,今天不把那几个死孙子刮成西葫芦丝我到时候自己从天台上跳下去。”


    江千泠一瞬间非常后悔今晚决定把孟昑带过来,但到这时候改变主意显然已经晚了。


    孟昑像是打肾腺素一般亢奋异常,话音未落就已经往前面走了很长一段距离,径直从雇佣兵腰上拿了颗手榴弹就往里面冲进去。


    江千泠两三步跟上去,越往里面走就愈发触目惊心。


    特制的兽笼,不知道是通过怎样的方式运输过来的。每根柱子都是实心的,有些甚至有着婴儿手腕一半的粗细,用来关着草原里极为凶猛的一部分肉食动物。


    越往里面走,就是被关押时间越长的动物。它们的排泄物在不同的笼子里堆积成一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带有湿气的极具冲击感的恶臭味。


    这群人根本不把草原上的动物视为生命,更别说还替他们打扫卫生。


    这其中只有一部分动物是完好的,另一部分已经缺少了身体上某些极为重要的部位。


    没有包扎。被切割过的伤口横截面就这么暴露在外面,有的已经开始腐烂发臭,流着脓的断肢暴露在外面,周围有一群绿头苍蝇急哄哄上蹿下跳。


    这样的地方是一刻都离不了人的,就算有人要外出杀死更多的动物,也总会留下一个人来看守营地。


    然而这里却除了动物和孟昑这群外来者以外什么都没有,连受伤的动物都已经被折磨得失去声音,简直是寂静到了有点儿诡异的程度。


    腺体是alpha和omega的第二大情绪器官。


    越往里面深入,江千泠越能感受到孟昑的气压正在变得越来越沉,情绪压抑得像是暴雨来临前一刻的积雨云,沉甸甸的,像是很快就要落下些什么。


    这个地方很不对劲,孟昑的状态更是不对劲。


    江千泠眉心紧蹙着,在意识到不对劲的那一刻立即停了脚步,往前正要拉住孟昑的手,原本走在侧前方的雇佣兵突然后撤,向他们大喊一声“Get down!”


    走在江千泠前面一步的孟昑更快反应过来,瞬间往江千泠扑了过来,左膝抵在江千泠的胸膛上,将他压倒在地上。


    被孟昑扑倒的一瞬间,江千泠的耳朵甚至被很用力捂住了,孟昑的肩膀压过来,他的视线被遮挡得只剩下一片黑暗,连爆炸声都没太听得清晰。


    白山茶的浓度高到让江千泠有点儿发晕。


    安静得有点儿漫长的三秒钟过去后,孟昑的手掌和肩膀都移开了,上半身直起来,只有左侧膝盖还抵在江千泠的肩膀上。


    “忍你很久了,一路上一副好像很担心我的样子,是不是太久没有和你爷爷干大事了,忘记老子有多牛逼了?”


    孟昑的下巴高高抬起来,目光垂着,居高临下俯视着江千泠,嘴唇轻启吐出来冷冷的两个字:“废物。”


    夏日的气温愈发燥热,闷热的风从河谷低低吹过来,将孟昑的衣襟和发尾都从后往前吹过来,和绮丽的天空组成一幅精美的画卷。


    从来都心如止水的江千泠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变快起来。


    孟昑显然也感受到了,他的膝盖从江千泠胸膛上抬起来,微微感到有点低诧异,“卧槽怎么回事,你特么是被吓软了吗?心跳快成这样。就这副小场面,十年不见你怎么变成怂蛋了?”


    江千泠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看了孟昑几秒,然后放任自己躺在了草地上,抬起一只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手背曲着手心朝上,尾音有点儿发闷,“没什么……但我确实要完蛋了。”


    “就这?完蛋了?你在搞笑吧。”


    孟昑完全就没跟江千泠在一个频道上。


    他一只手撑在江千泠头旁边的地上,飞快站起来了,看着前面被手榴弹炸出来的弹坑,冷笑一声道:“草包!老子堂妹拿玩具枪射气球的准头都比这个好。”


    说实话,孟昑最多也只是在十几岁的时候在训练营里做过军事模拟,这辈子还从没真枪真刀干过。


    但他在这一刻却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兴奋,就好像他真的就要代表上天执行自己心中所谓的正义。


    而对于江千泠来说,现在也还不是认真思考那些的时候。


    温热的风仍在持续不断吹过来,江千泠撑着草地缓缓站起来,看了眼前方空无一人的河谷,忽然抬起头,目光注视着上面,启唇道:“Theyre up there。”


    孟昑刚刚往前后左右都看了一遍,没看见是什么人在往他们身上丢手榴弹。


    江千泠冷不伶仃说了一句他没听懂的话,孟昑虽然没瞬间理解他的意思,但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他蓦地抬起头往斜上方的山坡看过去,大声报备道:“Three oclock!”


    孟昑这辈子就没背过英语单词,但全英文的报点他十四岁在训练营里学过,到现在几乎是本能一般的反应。


    一旁的雇佣兵飞快反应过来,迅速抬起枪口往山坡上扫射过去。


    地势略高的野草地里响起几声陌生的叫骂,几个人皮肤被晒得黝黑的东欧男人动作敏捷地从草地里滚出来,深眼窝里的一双灰蓝色眼睛满是阴鸷地往这边盯过来。


    第49章 启蒙


    “该死,前面那几个雇佣兵样貌的人看起来可不好惹,赶紧跑啊!”


    站在队列中间的男人用陌生的语言发动了命令。几乎是在孟昑拔腿往那边追过去的瞬间,这几个男人转过身飞快从山坡跃了下去,身影即刻隐没在蓬勃的野草中。


    孟昑的反应快得惊人,他的行动完全不经过思考,完全就是凭着本能冲了出去。


    江千泠太阳穴痛得厉害,几乎也是凭着本能朝孟昑追了上去,就连开口叫住孟昑的意愿都没有,因为江千泠知道孟昑这种人热血上头起来绝对是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孟昑和江千泠的反应速度甚至比旁边专业的雇佣兵还要快几分。几个大兵一时间都没明白这状况到底是谁在保护谁,心里纳闷得很,却还是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列队追了上去。


    这群人消失得太快,孟昑没时间观察,一半凭着直觉一半凭着决断飞快向着日落的方向奔跑着。


    有人用力踩过去的草地会明显塌下来一块,孟昑凭着这样的判断不知道往前跑了多久。


    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空气从鼻腔一直刺痛到肺部,汗水顺着下颌骨飞快滴落,这些鲜明的感受都在提醒着孟昑,他正在做一件绝对重要又绝对了不起的事。


    直到他从野草连天的河谷中冲出来,视野一瞬间变得宽阔,草原还是他所认识的那样,神秘,浩荡,一望无际。


    斑马在金合欢树下悠闲站立着,尾巴一甩一甩驱赶吸血蚊虫,地松鼠从洞穴里小心翼翼探出来一个头,与此同时草原雕正在不远处的天空中盘旋着,等待着伺机而动;野狗一家刚饱餐完一顿,幼崽刚在妈妈那儿喝饱了奶,现在正藏匿在草坡里追逐打闹着。


    草原平静得和寻常没有任何异样。但正是因为如此,孟昑的眉头皱了起来,因为他一时间找不到那几个男人的踪迹了。


    他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刹那间,孟昑的肩膀被人用力拍住。


    他条件反射正要给身后的人来个过肩摔,下一秒,愈创木的气味扑过来,孟昑紧急撤回了接下来的动作,手还用力捏在肩膀上那只大手上,回头和江千泠对上了视线。


    “追上来了就吱一声,难道要我把你摔出去才满意?”孟昑还是那个不怎么高兴的状态,没好气对紧贴在他肩膀上的江千泠说着。


    江千泠垂着眼反问,“我哪次说话你听进去半句了吗?”


    刚刚狂奔完,两个人的体温都很高,孟昑“啧”了一声,把江千泠搭在肩膀上的手推下去了,往前走了两步,集中注意力道:“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赶紧找一下那几个傻逼跑哪里去了。战斗力不咋怎么样,特么的跑得比兔子还快。”


    “还能往哪里跑?”江千泠抬眼看了眼四周,轻飘飘的目光定在孟昑右前方的金合欢树林,“我们追上来的速度很快,不可能在视野最宽阔的平原丢了他们的视野,他们只有可能是暂时躲起来了。”


    孟昑眼睛眯起来,看着满是尖刺的金合欢树,质疑道:“疯了吧,这群人是刺猬精吗??”


    “他们穿的是特制冲锋衣,在头和手臂上都做了遮掩,连护目镜都挂在冲锋衣的抽绳上。早有准备的。”


    仅仅只在短短的两三秒里,江千泠就看清并记住了那群人的全貌,继续补充道:“而且他们很有可能注射了奥斯美林,最新技术的抑制剂,可以在短时间内完全遮掩住自己的信息素气味,也能免受自己受到高等级信息素的压迫。”


    奥斯美林是近些年最新研发上市的高强度抑制注射剂,其浓度和效用可以在五分钟内就结束一个高等级alpha的易感期。


    只要注射,就能使其完全隐藏自己的信息素,甚至能免受其完全不受alpha或omega信息素的影响。


    但这抑制剂虽然非常强效,但是对身体的伤害极大,一般情况下都不允许使用,后面就演变成一种管制药,只在一些性质特殊的作战计划中才会有可能用到。


    孟昑“操”了一声,没忍住骂道;“往脖子里扎那玩意儿百分百要折寿的吧,这群畜生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江千泠淡淡说:“利益带给人的欲望是没有阈值的。”


    “再拽些没有意义的酸话我就扎死你。”孟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弯下腰,已经准备往金合欢树丛里钻进去。


    “你想干什么?”江千泠抓住孟昑的手腕,眉心紧蹙起来问:“我说你像豪猪你就真的迫不及待要去cosplay豪猪了?”


    孟昑的手肘被江千泠攥得疼,偏偏想挣都挣不开,简直是无语到了极点,“什么cosplay,我当然要进去啊!再废话几句那几个傻逼都要出国了吧?”


    “孟昑,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一根筋吗?”江千泠缓缓闭上眼睛,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觉得易感前期状态由郁转燥的孟昑简直就是魔丸来的,要上刀山要下火海,情绪和精力都旺盛得要命,总之就是怎么上蹿下跳怎么来。


    “就算是长满尖刺的树林也是有出口的。”江千泠的语气突然变得非常严肃,攥着孟昑的手腕一本正经问:“孟昑,你就非得要通过鲁莽和受伤证明自己的勇敢吗?没有人是因为胆小或者不善良而活不下去的。保护好自己,世界上并不只有你一个人在意你的皮肤会不会被树丛划伤,你就当为另一个人着想好吗?”


    太阳快要下山了,天空由绮丽的烟紫色慢慢转变为高饱和度的克莱因蓝,草原仿佛随着太阳的落幕而变得更加寂静起来。


    孟昑低着头,感觉到江千泠的手掌沿着他的手肘慢慢滑下来,最终触碰到他的手心。


    孟昑没抵触,低着头,想起从自己出生时就抛下他的母亲,以及从未对他有过半句关怀,截至目前还有着十一年刑期没服完的父亲,一时还真想不出来这个会关心他皮肤有没有被划伤的另一个人是谁。


    但或许是江千泠的手心太温暖,目光又太安静,孟昑似乎缓慢察觉出了什么,指间微微蜷起来,心跳和外表截然不同地开始狂跳起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和后天不更,到星期三直接更六千字,到时候就是入v章节啦。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小孟到现在总算是开了一点儿窍,但不多……按照大纲来看应该还有几章就要回忆到十四五岁少年初识的情节了


    ◇ 第50章 旧胶卷


    卢米亚的蓝调时刻太安静,而孟昑的心中的声音却喧闹得止不住。


    这样的感觉太陌生了,未名的慌张从心底攀上来,孟昑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这是什么,心脏就已经麻了一大片。


    他慌乱地将江千泠的手甩开了,手一瞬间都不知道要放在哪儿,先是没有归处地在空中无意义摆动了两下,然后落下去,莫名贴在裤缝上搓了两下,最后又高高扬起落在头上,很粗暴搓了几把头发。


    “你别老碰我……两个大alpha拉什么手,恶不恶心。”孟昑低着头,眼睛都不敢落在江千泠身上,佯装凶狠地嘟囔完,就绕开江千泠没有方向感地飞快往前走。


    “你走反了,金合欢树林的出口应该在那边。”


    江千泠淡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孟昑莽莽撞撞的脚步顿了下,背景僵直一瞬,到最后都没有回头看江千泠一眼,直接转过身飞快向着反方向走。


    截止到两分钟前,孟昑的出发点分明都是很明确的,但是被江千泠这么不明意义地乱搅合了一通,孟昑的头脑突然就变得有点儿不清醒了。


    江千泠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奇怪?心脏为什么就没办法安静下来呢?哦,我想起来了,我来这儿是为了更重要的事,那我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呢?


    从小到大一直活得潇洒恣意内核坚固稳如磐石一般的孟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才发现他好像从来没有试着剖析过自己,到现在还是非常的不擅长。


    孟昑的神经还是非常兴奋,但好像又变得更敏感了,江千泠的脚步如如影随形贴在他身后,和愈创木的气味一起将他紧紧包裹起来。


    太阳慢慢沉入地平线以下,白天彻底降下帷幕,夜幕降临。


    孟昑在并不平坦的土地上深一脚浅一脚走,心不在焉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找到了出口——这里是卢米亚草原上唯一一个仍未干涸的河谷,金合欢树林到这儿就算是结束了。


    单调贫瘠的土壤被取代,树紫藤的花枝垂下来,即璀璨又绚烂,在漆黑一片的天幕下鲜明得像是一场盛放的烟花,美丽得仿佛让人听见了烟火在天空中炸开的声音。


    孟昑的脚底第一次涉足了这片土地唯一柔软的地方。在天神降下雨水前,这里是卢米亚的心脏。


    下一秒,江千泠站在了孟昑身边。


    湿润的土地里,孟昑和江千泠的脚印重叠在一起,他们从干涸的河谷一直走到生机勃勃的水源地,所有的经历都显得有点儿不那么真实。


    像是一场意识流电影,又像是闯入了一个奇妙梦幻的游戏场景中,这让孟昑觉得这一切仿佛就是被安排好的。不是他们到了这里,而是这里等来了他们。


    江千泠的存在变得很鲜明。


    不知什么原因,孟昑的脑子开始一阵又一阵刺痛,腺体像是有把刀捅进去反复转着圈搅动一般,痛得让孟昑的感官开始了自我保护机制,痛到极致就变成了迟钝和麻木。


    “别动,这个地方不对劲。”江千泠很突然抓住了孟昑的手臂,眉心紧蹙着,神色和语气都变得非常严肃,“或许是河谷旁边这部分土地地势很低的原因,这片土地是完全湿润的,只要是路过的人都百分百会留下足迹。”


    “但我刚才看过了,这片金合欢树林往东是五百米是悬崖,往西是更茂密的金合欢树林。从那群人消失的地方再到这儿,他们要是想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就只可能是往这个方向,但土地上却没有留下任何一个他们的脚印。”


    江千泠说:“这完全不符合正常的发展,他们应该有后招。”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原本应该起到保护作用的雇佣兵们到现在都迟迟没有赶上来。


    孟昑的心鼓噪不安,头脑混乱一片,基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手臂被江千泠紧紧攥着,已经没有力气再挣开。


    即使江千泠的一段话里已经有了很大的信息量,手臂也已经和孟昑的贴合在一起,孟昑却还是呆呆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你怎么了?”江千泠发觉了孟昑的不对劲,头微微低下来,抬手摸到孟昑滚烫的额头。


    “……”


    江千泠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语气少见的有了波动,质问道:“都烫成这样了怎么不说?”


    这已经易感期来临的征兆,但孟昑的信息素却还是维持在一个远远超出了社交范围却并没有完全失控的浓度。


    但来之前的孟昑明明还好好的,虽然状态已经相当不对,但高等级alpha的易感期绝对不会是那么毫无预兆地降临。


    江千泠一瞬间想起了那个威力并不显得十分夸张的手榴弹。


    如今的军火已经是相当的完善和发达,敌方主动打破了平静率先抛过来的那颗手榴弹却说得上是威力平平的。


    距离近成这样,却连他们的一根毫毛都没炸到,甚至孟昑反应稍微快一点儿就直接逃开了手榴弹的攻击范围。


    那群人有着最新研发技术的特制alpha抑制剂,随身携带的枪支是训练场上最为先进和昂贵的一批,没可能一选取手榴弹就非要挑一个威力最弱的用来炸烟花玩。


    除非手榴弹本身就不对。


    市面上仅有的那些可以对alpha腺体产生副作用的药物,对高等级alpha一般都是没什么作用的。


    但孟昑不同,他正处在一个易感期将至的敏感阶段,最近一段时间由于情绪起伏过大,状态相当不对劲。


    即使再高等级的alpha在身体变得敏感脆弱的情况下都很难保全自身,更别说这群人来历不明,能拿得出手的东西竟然都是走在技术最前列的。


    江千泠有点儿责怪于自己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这件事。


    孟昑的体温烫得吓人,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变得像现在这么乖,无论江千泠做什么都是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微微垂着头,乖乖眨巴着眼睛。


    江千泠安静地看了孟昑几秒钟,手从孟昑的胳膊上松开,径直往上,按在孟昑腺体上。


    原本平坦的地方已经微微凸了起来,像一颗小栗子一般微微发着烫。


    往常最为脆弱敏感的部位现在正被别人按在凉凉的指尖下,江千泠的手很大,孟昑脆弱的咽喉部位被整个握住,喉结能感受到江千泠手心的温度。


    他的思维变得相当迟缓,但还没到完全崩盘的地步。


    孟昑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是认真反应了几秒,有点儿意识到江千泠现在的动作意味着什么的时候,孟昑突然张开嘴,用力咬住了江千泠的虎口。


    处于模糊状态的人总是没办法控制自己力气,孟昑咬人的力道大得吓人,江千泠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目光落在沿着手腕处流下来的一点儿口水上,直到孟昑咬够了松开嘴,江千泠的虎口处已经嵌了一道很深的牙印。


    “兔子?”


    江千泠没生气没痛骂,手腕悬在空中,目光还停留在上面,他的虎口处有着很大一片湿漉漉的痕迹,以及一个深到见肉的小兔子齿痕。


    “放屁,老子是狼。”


    孟昑终于对江千泠的话有了反应,像是对兔子这个软乎乎的形容词感到非常不满,他眉心紧蹙着,再一次纠正道:“我是美洲豹。”


    “嗯嗯,好的,你说美洲豹就是美洲豹。”江千泠的语气里微微带点儿哄,耐心引导道:“但这里是非洲,你既然是美洲豹就应该回自己家,我带你回去好吗?”


    “嗯。”


    失去了思考能力的孟昑完全被江千泠的话带进去了,甚至还命令道:“快点。”


    江千泠往前走了一小步,微微低下腰,一只手搂住孟昑的背脊,一只手搂在他的腿弯,就这么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孟昑一米八六的个子,体型虽然偏瘦,但也是个正常成年男人的体重。


    江千泠却好像抱得毫不费力,稳稳往上走,将孟昑从湿漉漉的河谷边带到了地势略高一点儿的缓坡上。


    当江千泠把孟昑放下来的时候,孟昑的手还缠在江千泠的脖子上,关注点很突出,“美洲这么快就到了吗?”


    “嗯,到了。”


    江千泠也不破功,一本正经说着,“我们坐的飞机。”


    江千泠的脖子上还缠着相机带,一路上的情况太紧急,他还没能把相机放下来,孟昑这边就彻底死机了。


    刚刚为了抱孟昑把相机挂到了后面,江千泠将挂带从脖子上取下来,价值十几个w的相机随手丢在一边。


    孟昑就直立着站在旁边,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安静地看着江千泠的所有动作,简直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不会言语的小摆件。


    江千泠在摆放相机时候的动作随性,但在安置孟昑这个大摆件的时候显然就不是那样了。


    在一棵生长得极为茂盛的南非树紫藤下,江千泠先是把树下的一小块土地简单清理了一下,然后半蹲下来,仔细查看了地面上还有没有什么尖锐的枯枝或是石子。


    确认一切没问题后,江千泠将孟昑再一次抱了起来,将他放在那一小块被清理干净的土地上。


    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危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来。因为易感期带来的高热,孟昑已经陷入了模糊不清的意识里。


    江千泠是唯一清醒的人,他知道自己唯一要做必须要做的事就是保护孟昑,至于其他的事都和这唯一一件事没有相比较的资格。


    在这样的时刻,江千泠必须得保持百分百的冷静和理智,即使发生再棘手的事,就算是天要塌下来,孟昑都绝对得是安全的。


    江千泠和孟昑保持了最后一秒的相靠近,然后撑着一边膝盖,正要站起来去寻找破局的方向。


    然而这时候孟昑却忽然伸手缠住了江千泠的脖子,很用力。


    他们的胸腔紧紧贴在一起,传达出很炙热的温度。


    江千泠的下巴卡在孟昑的肩膀上,感觉到孟昑的脸正紧紧贴在他的锁骨上面,温度很烫,过了几秒就传来湿漉漉的感受——


    孟昑在哭,但是很安静,没有发出声音。


    很漫长的几秒钟过去后,孟昑忽然说:“我好疼。”


    江千泠调整了一下蹲的姿势,让自己和孟昑能够贴得更紧,然后伸手回抱住他,手心贴着孟昑背后最突出的那节脊骨。


    江千泠知道孟昑的疼不止是字面意思上的疼,也知道这个疼并不止是现在的疼。


    于是在他们的心跳贴得最近的那一秒,江千泠回答孟昑说:“伤口里的烂肉从来不刮开,我以为你不知道疼。”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孟昑的嗓音已经变得有点儿哑,他说:”但明明是你做错了。”


    “……”


    “江千泠,你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孟昑从来都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情绪的人,所以他煽情的事从来不做,多余的问题从来不问,认定了什么就一直遵循自己的那套死理。


    这么多年来,孟昑都觉得事情就是自己所认准的那样了,江千泠也从来没打算要解释,所以孟昑从来没想过要再问一次江千泠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


    他只是一味地执行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就是疏远江千泠,谴责江千泠,讨厌江千泠。


    因为孟昑实在没办法接受朋友是在自己身边死去的,他觉得江千泠是那个袖手旁观者,他必须去怪江千泠,自己才能稍微好受一点儿。


    但不知是什么时候,或许是亲眼见到苏尔雅尸体的那一刻,孟昑突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讨厌的都不是江千泠,他更讨厌自己。


    只是自己从来都不愿意承认。


    但今天或许是因为头脑的不清醒,孟昑反而放下了心里的戒备,开始尝试着袒露内心,去询问江千泠真正的原因。


    当年的事的确远远没有孟昑想象的那么简单。


    江千泠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孟昑的,但当他真正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将孟昑看得比世界上的任何人加起来都更重要了。


    孟昑平等地关心和保护着身边的所有人,但江千泠从来都只想保护孟昑。


    刘以真是朋友,但当他的生命有可能威胁到孟昑——


    江千泠认为他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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