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NdD0gS(九)
关乎与伯德的谈话内容,父亲一句没有透露。布兰温尝试着问了两遍,换来的是父亲的缄口不提。他也不能对父亲逼问,只好放弃。
他转而叫来贾尔斯,期望能从别人的口中得到点收获,无奈贾尔斯也说着“不知道”“伯德没有异常”,他是信任贾尔斯的,可是如今的他有种被圈在笼子里的错觉。
阿尔弗雷德向海军申请了关于商船队海上保护条例会议的召开,拟定会议内容后初步确定了开会时间和地点,并向下进行了传达。
曾参加海贸竞拍且获得资质的胜拍者皆收到了开会通知,阿洛怀斯曼也不例外,时间就定在五日后。
其实开会日于着急找到弟弟的阿洛怀斯曼而言有些长了,他每日都在担忧格雷文的生死,害怕晚一分找到,格雷文就多一分危险,但格林公爵愿意配合已经是实属不易,他不能再得寸进尺。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劝动警犬拿到一份搜查令。
在得知要召开会议的第一时间,他打电话联系了艾德蒙,告诉对方有事需要面谈,然后约在了家里。
艾德蒙贝伦杰时隔两天再次造访,房子主人那么迫切地要见到他,他内心堤防起来,叫他来的目的定然不简单。
“请坐下稍等片刻。”
仆从为入座的艾德蒙倒茶。
阿洛怀斯曼拿着一张黄皮信封走进客厅,在艾德蒙投来的视线里坐去了对面的座位,神色如常地把信封搁在桌面,“又劳烦警探先生跑一趟了。”
艾德蒙好奇信封内的东西,眼风扫了一眼,观察着阿洛怀斯曼的神情,“工作上的事不麻烦,怀斯曼先生是有了新发现吗?”
“我抓到了当日冒充邮递员的人。”阿洛怀斯曼招手示意将人押过来。
艾德蒙看着一个脸带淤青的男人挨架着胳膊抬到他面前,看上去似乎是受了些皮肉上的逼供,耷拉着脑袋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问出了什么?”
“他承认胶片是他送的,其他的却只字不提,不清楚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阿洛怀斯曼揉着眉心,“没问出关键,不过他说是巴特利特奥兰多指示他那么做的。”
艾德蒙眼皮一抬,显然不信怀斯曼的这番话,“你确定吗?”
“他亲口承认的。”阿洛怀斯曼笃定,为了打消警犬的疑虑,他命令受伤的男人重复了一遍。
男人嘴角的血已经干了,他翕动着唇,奄奄一息地照做,“是巴特利特奥兰多的主意,他给了我钱,让我假扮邮差,把指定的东西送进收件箱就行。”
艾德蒙依然对男人的供认存疑,口供是最容易能够捏造的,他断案那么多年最清楚,“你是希望我把他带回地方警局审问,还是……”
“人证和供词都有了,可以拿到搜查令了吗?”
原来,阿洛怀斯曼是为这个。
奥兰多的别墅人手众多,强闯很大概率会失败,所以只能靠警方,用合法的手段迫使奥兰多敞开大门。
“怀斯曼先生,搜查令的审批没有那么简单。”艾德蒙解释说,“我们还要确认供词的真实性,男人是在何时何地与奥兰多做的交易,收买金额的去向,以及他整个作案的过程,是否还有人证,而不是单凭一个人的一面之词。”
“我要的不是查清真相,我要的是一张具有法律效力的搜查令,我要知道我的弟弟是不是被奥兰多关在了别墅里!”阿洛怀斯曼越说越气愤,他倾身指着警犬,“你不是想抓住加里韦斯特吗?这就是一次机会!如果还要等你去证实口供的真假,格雷文在这期间死了,你把你的命赔给我吗!”
艾德蒙严肃地睥着完全失去耐心的阿洛怀斯曼,他没有因为对方的失礼而动怒,反倒冷静地说:“你既然要借助警方的力量,就要遵守它的规定。”
“如果我不呢?”
“那我无能为力。”
阿洛怀斯曼冷笑一声,拿起信封后倾坐回去,靠着椅背,撕开封口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面。
相片接二连三地滑了出来,一张张全是艾德蒙与怀斯曼在赌马场聊天抽烟的画面,还有艾德蒙接受香烟的赠送,并把烟放进自己口袋的照片。
“怀斯曼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面对艾德蒙的质问,阿洛怀斯曼只是笑了笑,他不慌不忙地掏出烟盒,挑了一支咬在嘴里,“我是什么意思,您不是心知肚明吗?艾德蒙先生,我只不过是希望您能帮我搞到一张搜查令,仅此而已,我的需求很简单。”
艾德蒙微眯眼盯着对面气焰有点嚣张的家伙,“你在威胁我。”
他操起桌上的打火机打火,抽了口烟说:“不,我只是希望您能理解作为哥哥担心着弟弟的心情。先生,它对您或许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我保证,它会成为点燃您警探生涯的一撮小火苗,至于会烧到哪里,就要看您自己的决定了。”
他往烟灰缸内抖着灰屑,“我们这些混迹底层的民众,是没有什么荣誉和形象可言的,不会像您一样看重职业的清白,我们在乎的,只是自己能获得什么而已。”
香烟在火星中一点点燃烧着。
艾德蒙骂阿洛怀斯曼卑鄙。仅是一盒进口香烟确实对他的职务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可如果怀斯曼继续添油加醋,将“一盒香烟的贿赂”扩大化,那么苏格兰场的老家伙们就会不得不为了自身形象将他开除,甚至限制他永远不能再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他清楚眼前的混蛋已经到了忍无可忍,暴露本性的地步,是毫无顾忌,无论如何都要拖他下水。事情如果闹大,还可能不会造成什么损失,毕竟怀斯曼家族就是混黑道的,贿赂一名警探很正常。而换成他就不同了,他将为此付出的代价也许是一生的。
他犹豫再三,还是妥协了,“我答应你,除此以外,还要做什么?”
阿洛怀斯曼在心底缓缓松了口气,调整方才紧张的心态,说:“你只需在我要求的那天带人到奥兰多家中就行了,其余的,和你无关。”
第112章 N0bIlITyA(十)
在没有收到阿洛怀斯曼通知的这段时间里,不要再登门惊动巴特利特奥兰多。
艾德蒙烦躁地站在街道的路灯下抽着烟,刚下过雨,地面湿漉漉的,空气中还有雨水混着淤泥的气味。他眺着雾蒙蒙的城市,心情也越来越压抑,仿佛有块巨石悬在胸口。
证实口供的真实性是断案的一个必经的过程,要省略它也不麻烦,只是这么做违背了他的职业操守,他多少心里不适。
艾德蒙联系地方管辖的警署厅警员上门将假扮邮差的男人带回去,剩下的,阿洛怀斯曼只需要静静等待时间的过去和祈祷期间不要出现不可控的意外。
布兰温纠结着要不要当面问伯德与父亲的究竟谈了什么,他了解父亲,父亲不愿向他透露,一定是当中牵涉的事或人对他会有影响,所以闭口不提。那么伯德呢,如果对贾尔斯都选择隐瞒,又怎么可能告诉他。
谈话过去了四五日,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仍然萦绕着他。他立在卧室的窗前俯瞰,看见伯德又出门,蹬着那台借来的自行车,不知道又上哪去。
他走到电话机旁,摇了一串号码,对方接通后,他若有所思地说:“近来半个月盯紧伯德,也许有事要发生。”
“是,我会吩咐下去的,您放心吧。”
贾尔斯斜倚着门框,面对眼下的事也有自己的想法,他奇怪着为什么少爷不再派他继续跟踪伯德,这很反常不是吗?毕竟他太清楚伯德在少爷心中的份量,是不会允许伯德独自外出,遭遇危险的。
少爷在想什么?
克劳德的枪械室有安装独立的电话机,铃声响起时,巴内正好也在场,他接听后说了一声“好的”,旋即挂下话筒对巴内说:“整理一下衣服,少爷要见你。”
“嗯。”巴内诧异地点点头。
提前等候的女佣将巴内领到二楼少爷的书房,还沉浸在主人起居室的富丽堂皇中的巴内被女佣的敲门声拉回意识。他才知道,不止花房的房顶是玻璃做的,主人的客厅也是。他局促地挺直着腰杆,似乎屏住了呼吸般,聆听房中的声音。
“让他进来。”
他听见少爷说话,然后在女佣帮忙推开门下,谨慎地迈步进去。他觑见少爷正坐在沙发上,身后是高大的拱形窗户,帷幔向两侧拉开挂起,阴天中稀薄的光照入房中,像一层纱轻轻地笼罩着少爷,少爷仿若在发光。
“不要站着不动,过来坐下聊吧。”
“是,好的,少爷。”他有点紧张和不适应的无措。
布兰温看出来了,在巴内入座后,递了块点心过去,希望能有所缓解,还放轻了嗓音,说:“伯德第一次来这里也是这样,脊背绷紧地像一根弦。事实上你不用害怕,公爵和夫人不在,我们还见过很多次了,放轻松点。”
巴内捧着精致的点心,香气诱人,奈何他此刻的情绪令他毫无食欲。少爷安慰他是一回事,他现在脑袋空白是另一回事,“嗯……”
“这里只有我和你,请你过来也仅仅是聊一聊伯德的事情。”
“哥哥吗?”巴内对伯德的关心瞬间令适才不由自主的紧张消散不少,他疑惑地问,“您要聊什么?”
布兰温十指交握,说起了前几天的夜晚,“他回来后有没有异常或是和你提过什么?”
关于那天夜里,巴内是有印象的,他还去找过贾尔斯,“我不知道算不算异常,哥哥回到宿舍就躺进被窝里,还用被子蒙头盖住自己,我怎么问他,他都不理我。我当时担心他,可是也没办法,然后我找来了贾尔斯。贾尔斯让我先去枪械室和克劳德叔叔待一会,他要单独和哥哥谈。”
“后来呢?”
“后来哥哥躺下休息了,和我还是什么都没说,之后他就如同往常一样,没有其它举止奇怪的地方了。”
布兰温能确定的是,贾尔斯定然知道点事关伯德与父亲的聊天内容,但瞒住了他,没有老实交代。平日的贾尔斯不会这么做,除非是伯德的要求或是碍于父亲故此方瞒着他的。
巴内没心情吃东西,看着沉默的少爷,小声地问:“是哥哥出了什么事吗?他近来确实有些不一样,频繁叮咛我要听话,不能惹您生气,不要给您添麻烦。”
“嗯。”布兰温心不在焉地应声,哪料巴内接下来的话令他心头一惊。
“哥哥还给了我两把钥匙,说过段时间帮他还给您。”
“钥匙,哪里的钥匙?”
布兰温已经下意识猜到答案。
巴内神情茫然,“我不懂,哥哥也没告诉我,不过他说,您见到钥匙就能明白的。您现在要吗?我回宿舍拿。”
“不用。”布兰温拒绝得十分干脆,几乎是脱口而出,“钥匙要好好保管,这是伯德的东西,除了他,谁也不要给,明白吗?”
巴内乖巧地点点头,他不太清楚要怎么办了,是听哥哥的,还是听少爷的。
“它是我送给伯德的礼物,替伯德,也是替我保管它。”布兰温缓和语气说,“还有,如果他再有像那晚的表现,你要悄悄告诉我,用克劳德办公室的电话,不必找贾尔斯了,记住了吗?”
巴内一脸认真地答应,“嗯,我记住了,少爷。”
父亲、伯德以及贾尔斯都在瞒着他,布兰温自知要多加留意着点伯德了,这家伙的性子没变,可能还会像小时候那个鲁莽的样子,置危险于不顾。
巴内怀着心事回去,布兰温则移步到一楼门旁的长廊喝着下午茶,其实是为了等伯德回家。
秋天这个季节也有天气不错的时候,今天云层露出些许阳光,风也恰到好处地拂过花园。在少有的惬意时光里,布兰温看了会书,然后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在模糊的梦中掉进了水里,那种清晰的下坠感使他潜意识地挣扎,猛然惊醒。他抓住了谁的手腕,抬头看,一个身影背对日光站在了他的桌旁,他的呼吸此起彼伏,额头淌着汗,慌乱又脆弱地望着。
布兰温的神情让伯德心跳加速,他要抽回自己的手腕,奈何布兰温不松手,还愈发的使劲。
布兰温调整呼吸,用茶具旁的手帕擦去脸上的汗渍,又喝了口凉透的红茶。这些动作都是靠着一只手完成的,而另一只依旧牢牢地捉着伯德,生怕一松手,人就跑了。
“坐下。”
正处在被抓包的慌张和心虚中的伯德只想逃避,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比平常弱了,“我有事。”
布兰温抓紧不放,口吻也稍微的强硬,“坐下。”
身穿风衣在金丝雀码头走了一遭的伯德回来,远远就瞥见廊檐下伏桌的布兰温,他左右望了眼,伺候的女佣不在,于是步履悄然地靠过去,想近距离看一眼此时没有丝毫防备的贵族,哪知就被抓到了。
“外面不适合午睡,您应该回房的。”他目光闪躲着,绞尽脑汁说了句蠢话。
“你不坐下,是要我也站起来吗?”布兰温言辞里透着几分咄咄逼人,甚至还真打算推椅子起身。
伯德听见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动静,立马拉过旁边的一把坐下来,然后就这么撞上了布兰温的视线。那像被他伤害过后,受了伤又藏匿着千言万语要诉说的眼神,就仿佛他对他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还霸道地不允许说出口。
他受不了布兰温这么盯着他,故意错开了相交的目光。
“去哪了?”布兰温没放手,隔着风衣触碰着伯德。
伯德已经把挣脱这件事抛之脑后了,一心就想着避开布兰温的眼睛,“去找工作了。”
“去了哪里?”
“街上。”
“哪条街?”
“不记得了。”
布兰温缄默地注视着伯德,片刻后说:“工作的事,贾尔斯会为你安排的,在安排妥当以前,你不要再外出了,不安全。”
伯德转回眸光看布兰温,微恼地质问:“我现在连出门的自由都失去了,是吗?”
“如果你还学不会向我坦诚以待,”布兰温顿了顿,“你就没有自由可言。”
伯德被激怒,生气地抽手起身,这一次他一下子就挣脱了布兰温的五指,“我是人,不是您圈养的宠物!”
布兰温预感伯德要离开,也立即起来及时地拽住了伯德的手臂,“我没给你骗我的自由。”
“你又派了谁来跟踪我!”伯德僵持地瞪着布兰温。
“我只是在保护你的安全。”布兰温没有因为伯德的态度而动怒,他沉稳地解释,“你只要还活着,加里韦斯特就不可能放过你。我的初衷是好的,你又何必闹脾气。”
伯德还没那么糊涂,到分不清好坏的地步,他知道自己方才情绪激动,撇开了脸,说:“你可以派人盯梢我,但不能限制我的自由。如果你还将我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就请尊重我。”
布兰温哀伤地凝视着伯德,想要为自己辩解的心石沉大海,“你只要坦白今天为什么会去金丝雀码头,其它的,我都不拦你。”
第113章 NdD0gS(十)
他其实并不知晓今天伯德去了哪里,会这么说是出于这个家伙最近都在往金丝雀码头跑,他也就大胆地往那个方向猜测,事实没有估错。他不是瞎子,看得出伯德眼里的怒意,以为这张嘴巴里又要吐出什么惹他伤心的话,结果没想到。
伯德定睛看了布兰温几秒,很无奈地叹息一声,语气也一并软了些,“金丝雀码头是出海商船停靠的港湾,我打算找一份卸货的工作,短期且报酬高。”
“真的吗?”布兰温的眼里透着审视的意味,又微微蹙着眉,一副“你不要骗我”的神情。
在伯德的眼中却像是看见了个被诓骗的小可怜,他于心不忍地轻声说:“真的,否则我去金丝雀码头做什么?难道你还以为我是为了伺机找巴特利特奥兰多的麻烦吗?我现在遇见他都绕着走,何况码头那么大,是很难撞见的。不要多想了,好吗?”
伯德哄慰着布兰温,可惜布兰温并不好糊弄,“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诚实,既然只是去找个搬运的工作。”
“因为你肯定不会答应我做这份工作,它是一份消耗体力的活计,容易拉伤身体。”伯德连措辞都临时想好了,他一边解释,一边趁机掰开抓着他小臂的手,“我比任何人都明白你对我的珍视,是不愿我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的。可是布兰温,我不能依靠你一生,我要学会在社会中独立。”
布兰温的手垂落,然后扶在桌沿,他非常确定眼前的伯德是在骗自己,但他没有拆穿,“我可以永远地保护你,只要你愿意接受。”
伯德的心跳又加速,布兰温的承诺总是如此的动听,他也相信公爵府的少爷有这个本事,然而这座府邸的主人是不会允许的,他最后的结局只有离开。
格林公爵的声音在他的脑海回荡,他深深地凝望着布兰温,慢慢地露出微笑,“能再抱抱我吗?”
伯德突如其来的要求令布兰温讶然,甚至感到些许的匪夷所思,这些年来伯德的改变使他完全不敢这么去设想,设想伯德有一天会撒娇似的说出这句话。
布兰温没有反应,伯德内心失落但表面依旧笑着,“您不愿意也没关系。”
“我怎么可能。”布兰温没把话说完,张开臂膀倾身就把没做好准备的伯德揽入了怀抱里。
我怎么可能舍得拒绝拥抱你。
伯德整个身躯都僵住了,被抱住得猝不及防,他脑袋仿佛缺氧般停止了思考,鼻尖又嗅到了熟悉的香气,独属于布兰温身上的味道。他抬起胳膊触碰到贵族柔软的衣料,虚浮地做了一个环抱的姿势。
下午的花园里静悄悄的,耳边只剩偶尔经过的风声,还有自己清晰可闻的心跳。
布兰温不敢明显地用力,他害怕伯德的察觉和反感,短暂地相拥后,即便不舍也要故作大方地放手。他退开点距离,尽管还没想好说点什么,但这是一次难得与伯德面对面交谈的机会,他正要开口,伯德却打断了他。
“我有点累,回去休息了,再见。”伯德果断地转身,他没有胆量多看布兰温一眼,怕多做一分钟的停留,布兰温就能发现他脸上的不自然。
迎面的风吹散了残留在胸膛上的体温,他感觉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本应该长在这里的东西。
布兰温驻足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在第三个人看来,他们的举动不过是朋友间的互动,一次争吵后再度和好的道歉,没有人会觉察出一星半点的端倪,除了格林公爵外。
“伯德先生确实是去码头向商船的工人询问过雇工的事宜,可是由于这几日没有船只出海或返港,船队不需要人手的搬运,所以暂时还未建立雇佣关系。”电话那头的男人汇报说,“他也发现了我们的人在尾随,可能知道是您派去的,并没做出故意摆脱的行为。”
布兰温垂眸思索,“嗯,他但凡踏出公爵府,你们都要替我好好保护他,麻烦了。”
男人的语气听起来是在笑,“您客气了,我们很乐意为您效劳,一定保证伯德先生的安全。”
结束这通电话,布兰温又打给贾尔斯,思虑再三,他还是不相信伯德说的那些话,即使有人为此作证,内心仍然惴惴不安,“趁伯德在房间独处的空隙,你把门锁上,再安排两个人看守,七天后再放出来。”
贾尔斯诧异地问:“您是要……”
“禁足。”
伯德是真的感到疲累,他去洗手然后到餐厅用了点面包配果酱,回到宿舍里,巴内一如既往的不在,他关上门栽倒被窝,回味着适才的怀抱渐渐睡去。当他再睁眼,房间黑漆漆的,他知道是入夜了,摸索着起床,边走去开灯边暗忖着巴内怎么还不回来。
电灯亮了,光线将周遭的家具照得一片煞白,他揉搓着不太适应的睡眼,伸手去开门,然而门根本拉不动。他的倦意顷刻烟消云散,再用劲尝试,结果没有改变。他忽然有不妙的预感,握拳锤了两下门板,“开门!”
贾尔斯就站在门前,听着“咚咚”地砸门声,他为难地看向其它地方,佯装什么也没听见。他当然不明白少爷的用意,怎么突然间就要把这臭小子软禁起来,可是少爷的吩咐,他不得不照做。
巴内被安排去别的房间住下,他问过贾尔斯这么做的原因,贾尔斯表示也不清楚。虽然他知道少爷是个温柔的贵族,但还是会不禁为哥哥担忧,希望哥哥千万不要冲动。
“开门!贾尔斯!”伯德不死心地拍打着门,他断定另一面绝对有人在听着,“贾尔斯!就算你把我关起来,起码也要告诉我为什么!”
贾尔斯用手背敲了敲算是回应伯德,他挨近说:“不要再吵了,这里是宿舍,晚上大家都要休息的。”
“贾尔斯,”伯德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急促地出声,唯恐门前的家伙说完就离开,不管他了,“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我哪里做错了?”
“我也不清楚具体原因,这是少爷的意思。”
发现被关在宿舍内,伯德就已经猜到,可当贾尔斯亲口说出答案,他还是会忍不住失落和难过,“我要见他,贾尔斯,我要见他。”
伯德冷静下来,不再捶打门板,也不再厉声地斥问,他现在唯一的渴求是见一面布兰温。
“你等等,我帮你问下。”贾尔斯快步去请示少爷。
电话接通,穿着睡衣的布兰温听闻伯德提出的要求,默了默,“不见,告诉他,七天结束就会放他出来。”
贾尔斯已然预料到伯德在得知这个答复后的反应,他冒昧地问:“少爷,究竟怎么了?”
“盯着他,”布兰温也无法解释,假若真的有事发生,伯德在公爵府会很安全,若事实是他多虑,他也不后悔自己的擅作主张,“不要放他离开。”
贾尔斯回来将少爷的话原封不动传给了伯德,伯德了然,原来下午的那些谎言还是没能骗过去。被禁足的他完全失去了手段,背过身靠着门瘫坐在地板,缓了片刻,他说他饿了。
这令贾尔斯有点意外,伯德不是没挨少爷禁足过,依照这家伙的性子该固执地绝食的,结果居然那么积极。
“好……”
伯德将他的话打断了。
“告诉他,他现在对我所做的,与加里韦斯特那个恶魔没有区别。”
它就如同一把刀插进布兰温的心脏,他举着话筒不语。
贾尔斯连续喊了两声“少爷”,旋即传来挂断声,他长叹一口气,知道事情越来越糟糕了。
布兰温毫无困意,枯坐在床边好一阵子,然后翻开第一层抽屉,找出搁置在里面很久的香烟。这是他以前的同学送的海外香烟,每次进岸,同学的父亲总会给自私地留一小部分享用。
他拆开烟盒,抖一支出来,对着台灯观察。坐船漂洋过海的进口香烟,他想起伯德今日编造的谎话,索性拨通了阿洛怀斯曼的家宅电话。
阿洛怀斯曼正失眠,一听是布兰温格林致电,立马提起精神,接过来尊敬地问候了一句,“晚上好,少爷。”
“怀斯曼。”
“嗯,我在。”
布兰温举着听筒,指腹摩挲着那根烟,冷漠地说:“你知不知道金丝雀码头有奥兰多家族的势力,你还敢让伯德以身犯险。”
“这,”阿洛怀斯曼顾虑地顿了顿,他拿不住这位贵族对计划到底了解多少,疑心会被套话,尽量遮掩地回答,“您可能误会了,我并不知情。”
“是吗?他是去见你之后的当晚找了我父亲单独谈话,接着就频繁在码头走动。你说你不知情,怀斯曼,你是明知故犯啊。”布兰温将捏折的香烟丢掉,搓了搓指腹残余的烟草屑,“我要听的是实话。”
阿洛怀斯曼在心底斟酌,衡量着轻重,最后犯难地只说:“格林少爷,我当真不知情,如果您非要弄清楚,我还是建议您亲自问公爵。”
何止伯德一个人在行动,他也散出去了不少弟兄。
第114章 SIlEnCe(一)
布兰温每日都会询问贾尔斯,伯德在宿舍的情况,唯恐这个家伙绝食或者做出其它偏执的事情。好在他的担心几乎是多余的,伯德没有表现出抗拒,还按时一日三餐,乖乖吃饭。
他用完早餐,随钢琴老师到琴房上课,课程结束后回房换衣服准备出门。今日天晴,似乎是个不错的出行日子。
贾尔斯临行前叮咛看守,千万看住伯德,然后去克劳德的枪械室领了把手枪和车的钥匙,将车开到前门的位置,迎接少爷出门。
布兰温在学校的盛邀下与校长及建校的当地政府人员共用午餐,就餐后,又一道参观了图书馆和教堂,约莫下午四点,他们才从学校出来。
贾尔斯开车送少爷径直回家。
事情办得很顺利,布兰温在车后座眯了会,到家后先脱下了西服的外套交给女佣。他走着走着,脚步忽地停下,打算亲自去看看被关起来的伯德,结果宿舍门旁不见看守的人,他眉头一皱,上前握住门把手,一推门就开了,房间内空无一人。
恰巧交还车钥匙的贾尔斯也回来了,看见少爷就站在门里,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看着少爷回头,神情愕然地问他“人呢”。
贾尔斯立刻去找今天负责盯守伯德的安保,得到的答案是放走伯德的命令是公爵下的。布兰温当即联想到七天前,父亲曾问过他何时有空参观学校。
他定是要找父亲问清楚的,但眼下先寻伯德是最要紧的事,奈何他一点头绪都没有,压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
“去金丝雀码头!”他突然记起伯德前些天的行踪,那里肯定藏着什么秘密。
贾尔斯赶紧又去枪械室,拿回手枪和车钥匙,他直接把车停在后门,等了片刻,才瞧见少爷的身影。
布兰温在这短促的时间里给罗兰维斯塔打去一通电话,然而另一面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他怀疑维斯塔家族也正处在伯德失踪的漩涡里。
他等不及了,挂掉通讯匆匆坐上汽车,别墅离码头还是有半个多小时的车程。
他抬手看一眼腕表,现在是傍晚五点。他眺着窗外天边的乌云,心中也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刮起一阵狂风,下起一场暴雨。
伯德果真是在骗他,布兰温失望地叹气,这个家伙到底和父亲在谋划什么,竟然要欺瞒他。
他们赶到金丝雀码头,天空的乌云已经淹没了最后一缕光,夜幕降临,岸边的路灯一盏盏陆陆续续亮起。由于海面掀起大风的缘故,大部分的仓库都提早关闭,路上少有行人出没,只余下仓门前的灯还亮着昏黄的颜色。停靠沿岸的商船在夜色中犹如即将上岸的黑色巨兽,随海浪的翻涌晃动着庞大的身躯。
布兰温让贾尔斯停车,他们分头寻找,再在这里汇合。
贾尔斯离开前把腰上的枪递给了少爷,遇到危险立刻开枪,方便他知道少爷的大概位置在哪,他会马上过来营救。
布兰温希望是自己多虑了,其实伯德只是想逃离他而已,并非是要隐瞒他,孤身去犯险,他宁愿现下的情况统统是出于自己的自作多情。
路灯是照不到沿海停船这一带的,今晚风浪很大,浪花几乎拍到岸上来。布兰温沿着岸走,海浪的声音一阵阵地在耳畔回荡着。
那些隐没在黑暗中的商船上没什么动静,连一盏渔灯也未点,似乎里面没有守船的工人在。他想起罗兰维斯塔在电话中提到的,这个时间段没有出海和进港的商船,船上的货物基本全部卸完,那么船上无人也不奇怪。加之今夜风大,水性再好的船员也不会在船中留宿。
他扛着风力,在海边摸索地走了半晌,远处的视野里露出的星点亮光将他的注意力尽数吸引过去。他眯起眼眺望,那是靠岸的一艘船,停在一众船列中。
船体斑点般的光亮在漆黑的船群里尤为的突兀。
布兰温握紧手枪,放轻脚步接近。他躲在旁边商船未收起的跳板下,窥见几个男人两两合力抬着箱子往船上走。这场景显然不对劲,上空的乌云和海面的风浪已经预示着将会下雨,不论如何都不利于船只出海,这些人居然还趁夜把货物扛进船舱,为什么那么着急?
他好奇箱子里装的东西,不过他不能轻举妄动。他转身要回去找贾尔斯,商船启动的声响使他打消这个念头。对方可能要开船出海,他来不及找贾尔斯。
贸然行动一定存在危险,正当他犹豫不决,放置在甲板的箱子被人打开,他目睹箱内站起一个人影。发黄的灯光将人影的面庞照印出五官,那赫然是加里韦斯特!
那么晚了,这是要渡海逃跑吗?
布兰温内心警铃大作,回想伯德近日的动作,该不会是因为知道加里韦斯特会出现在码头,所以提前来踩点的。
那伯德岂不是就在附近!
他暗骂伯德是个不听话的笨蛋,寻思着找办法混进船上,在它即将起航前。
商船的两个登船口都有人把守着,他把主意打在那些未登船的箱子上,可是箱子貌似都上锁,办法行不通。
他目光一沉,还是决定先回停车的位置,通知贾尔斯去联系海军,这艘船绝不能驶离码头太远。
幸运的是贾尔斯率先回来,他觑见少爷急匆匆地往这跑,知道是遇上事了。
“我在前面的商船发现加里韦斯特的踪迹。”布兰温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去附近电话亭给我父亲打电话,让他联系海军截船!”
贾尔斯拉住要往回跑的少爷,“您去哪?商船由我来看着,您联系公爵!”
布兰温挣掉贾尔斯的手,“如果这是我父亲设计的,你和伯德就等不到海军的支援了。”
“加里韦斯特也不会放过您!”
“那你就赶在我被抓住之前把船截停。”
布兰温容不得贾尔斯再劝,话音刚落就跑进了夜色里。
第115章 SIlEnCe(二)
贾尔斯根本拦不住急切的少爷,目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请来海军的支援。
布兰温虽然这么说,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依然没找到上船的办法。那是艘长度约为320英尺的蒸汽货船,他曾经有段日子常于码头走动,简单地了解过几类商船,这类船一般能容纳80人左右,运载的货物通常是茶叶和香料。
正当他躲在路旁的巷口绞尽脑汁,汽车发动机的动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借着路灯发现一辆车驶出他们的仓库。这群人不仅从里面抬出数个能容下成年男性的箱子,还开出来一台黑壳子。
眼望着船上又放下一块登船的跳板,两块跳板间隔不足一米,他脑海俄然灵光一现,有了混进船内的办法。
黑汽车左右的轮子压着跳板缓慢地往甲板上开,海浪的拍击不断造成船体轻微的摇晃,开车的司机捏着把汗,牢牢抓着车底的布兰温更是手心发冷,他正处在两块跳板中间,脊背下就是翻涌的海水,浪花拍打着岸边时,他甚至能感受到四溅的海水打湿了他的衬衫。这个情况一旦失手,他就会掉进海里。
所幸汽车有惊无险地开上了甲板,布兰温终于暗自松口气,一松手脚,整个人悄无声息地躺倒在车底的甲板,拿走了咬在口中的手枪,缓和着发酸的下颚。
不停有脚步从车的周围经过,一双发亮的黑皮鞋在副驾驶的车门前止步,紧接着对方转身,脚后跟朝他,然后听见了打火机的声音,清脆又转瞬即逝,他估摸这人在靠着车身抽烟。
“老板,可以发船了。”又一双皮鞋走近说。
他听到了加里韦斯特的声音。
“检查好了吗?”
“嗯,已经收起跳板,锅炉也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加里韦斯特抖落的灰屑随海风灰飞烟灭,他扔下带火星的烟头,用脚踩灭说:“开吧,加快速度。”
“是。”
正午刚过,他接到了阿尔弗雷德格林的电话,通知他立马从奥兰多的别墅撤离。商船保护条例的会议结束不久,附近街道就发生了一起枪击案,经快速调查,巴特利特奥兰多在途中等待道路疏通时不幸在车内被一枪毙命,同车的司机及两名保镖也丧生。当时距离案发不到十分钟,具体状况尚未查清,他也自知等不到一个结果,只能先行撤退。
阿尔弗雷德格林命令他马上离开这座城市,巴特利特奥兰多的遇袭有可能和他存在关联。
他也有不好的预感,继续待在这里不再安全,失去巴特利特奥兰多这块盾牌,或许很快怀斯曼家族的人就会找上门来,一根根剁去他的手指,逼问他“格雷文怀斯曼在哪”。不论是谁打死奥兰多,他都不能坐以待毙。
他起初要从陆路逃跑,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派去盯梢奥兰多别墅的手下破灭。他才获知,在他撤离不到两分钟,艾德蒙贝伦杰竟带着十几名警员上门,将别墅包围,又将别墅内从里由外仔细搜查了一遍。
事发的一切全是他始料未及的,枪杀后紧跟着警方的搜查,这就像串联的阴谋,每一帧都是在针对他或是奥兰多。
他坐着私人汽车试图走公路尽快逃离,却在停车购买备用汽油时听见广播通缉他的临时新闻。他不敢堵路上是否有警方的盘查,当即下令车子往回开,到金丝雀码头改海路,也借机给自己搞点退路的“路费”。
“给我弄艘船,我知道您有办法。”
“可以,我尽力帮你,希望你也懂得感恩。”
阿尔弗雷德格林要求他入夜后再登船,因为近来没有出港的商船,白天开船容易引人注目。他只能照做,毕竟行迹败露对他没有好处,中间空白的几个小时也恰好给他安排人手的时间。
他现在手头的弟兄基本是随他一起撤离别墅的,剩余的是在清点奥兰多其它资产时一并跟来的。也许是警方的动作不够快,像赌马场、酒馆、货船仓库这些地方没来得及封锁,他把里面的钱和值钱的东西收拾带走,顺便把开来的车也开上甲板。
存货仓库是阿尔弗雷德格林提供的最后一个藏匿点,是他考虑到方便搬运的问题主动要的。尽管他对仓库和船只所有者的身份心存疑窦,但是眼下事态紧急,已经到火烧眉毛的地步,他没空再去查商船背后的人是谁了。
他不由地攥着胸前的十字架,默默地祈祷,现在只盼望能安然离开。
启航的商船没有鸣笛,如同一个小偷,悄悄地驶离港口。布兰温凭感觉知道它开始航行,闻着海风中的咸味,将内心的警觉提到了最高。
加里韦斯特始终没有动过脚步,他侧头盯着踩灭的烟头,沉住气静静地等待着转移的时机。他偶尔看一下腕表,陡然间,物体的落地声将他吓了一跳。他愕然地看着掉落在那双皮鞋边的十字架项链,心脏越跳越快。
加里韦斯特的吊坠莫名地断裂,在他看来是预示将有坏事发生,他弯腰伸手捡起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检查着裂口。
布兰温方才几乎要窒息,心中也做好最坏的打算,兴许由于紧张过度,忽略了车辆底盘的高度。只要他不暴露,不会有人突然要检查车底的。
在海风的侵袭下,穿着单薄衬衫的他分明感到寒冷,可手心却止不住地冒汗,握着手枪的手有些滑腻,连呼吸也不自觉地放得极轻。
他绷紧神经一秒一秒地在流逝的时间中煎熬,希望夜深时,这些甲板上来回走动的家伙能减少,巡逻能够松懈。
加里韦斯特的脚步走开了,布兰温稍微放松,他揣测着伯德的去向,若是藏在船里,会藏在哪个角落。眼看船已经航行了将近一个小时,分针与秒针重合在十二的数字,时针精准指向九点整。船体突如其来的颤动令他飞快地单手抓稳车底,他在不知情的惊愕中听着甲板上的脚步越来越频繁,他听见有人说,船被方向推进了。
也就是,紧急停船。
第116章 SIlEnCe(三)
加里韦斯特在船体晃动的瞬间就意识到舵机室可能出事,他拔出腰带上的手枪,大呼着手下前去查看,他则站在相较安全的位置堤防着四周。
这就是他对船只所有者身份持有疑惑的缘故,偌大的商船藏点什么并不难,尽管他命人进行过船内部的排查,也难消心中的顾虑。
躲在车底的布兰温观察着急促往来的脚步,猝不及防的枪响仿佛要将他的胸腔炸开,旋即枪声不断,越来越多的脚步跑向了船尾的方向,确定附近暂时无人,他当即爬出来。
接连射击的子弹给舵机室的观察窗造成的损害不断扩大,弹孔击中后的裂痕像龟裂的旱田,四面八方地蔓延,没抗住两分钟,玻璃乍然迸裂,碎片飞溅开来。
伯德条件反射下抬起拿枪的胳膊,背身一挡,室内的白炽灯闪了闪,一股股海风如浪般灌入舵机室。两侧的舱门不停有人在外撞击,企图闯进来。
船只在螺旋桨倒推的那一刻,伯德就将舵机室的两个出入口关闭,防备的就是眼前。与他在室内的还有一名是白日里尾随他的家伙,称是罗兰维斯塔派来保护他的,他赶不走这群人,只好留着。
加里韦斯特要坐船逃走是预先就料到的,因为阿洛怀斯曼在交代给艾德蒙贝伦杰的任务中不止有搜查令,还有进出路口的提前设岗盘查,为的就是堵住加里韦斯特的去路,逼加里韦斯特从海上逃跑。
商船是阿尔弗雷德格林准备的,因此伯德才有了事先埋伏的时间。他与后来罗兰维斯塔增援的人手总共十六个,分别藏匿在船中的几个重要舱室。
面对估量不清人数的对手,午夜时分动手或许更有利,可是伯德顾忌航行的距离,他们离开岸边越远,能活下来的概率越低。
“蹲下!”
伯德提醒罗兰维斯塔的人贴操纵台蹲下躲避从侧边透空窗射来的子弹。
舵机室在艉楼甲板上方二层,是商船最高的位置,也是船员居住的地方。舵机室左右两扇门前是一楼通往二楼船员舱的楼梯,由于观察窗的前方是悬空状态,楼梯一侧设计了围栏,另一侧是能够通向位于船首驾驶室的过道,而中间经过的就是船员的房间。
伯德目前是被堵在了舵机室内,他唯一的退路就是从操纵台前碎掉的观察窗跳下去,直接落到一楼外的艉楼甲板上。
他听着周围的枪击声,等着罗兰维斯塔的人把这里的引走。
加里韦斯特从背后偷袭将敌人打死,然后跑进一楼内的休息室,这里是休闲区域,建设给船员在漫长航行中解乏的。他看着台球桌上死掉的家伙,心里也不慌张,他带走了奥兰多家族将近四十个人,如果对方人数众多,不可能在排查时没有发现。
“老板,我们有十几号人被困在锅炉房上不来。”货仓与一楼头等舱连接的楼梯冲上来一个胸前染血的男人,他穿过船员餐厅看见休息室里的加里韦斯特立刻汇报了情况。
船员舱所在的二楼下是一楼头等舱,头等舱内有向下走的楼梯,可以到存放货物的货舱,再下一层就是维持船只动力的锅炉房。
加里韦斯特受到打击,也清楚情况可能对他不利,他镇定地问:“门打不开吗?”
男人摇头,“锅炉房门上有锁,我们根本不能靠近,门前两侧的发动机舱都有敌人架着,接近……。”
陡然有温热的鲜血溅到了加里韦斯特的眼睛里,几乎是同个时间,曾经打打杀杀的经验让他本能地蹲身,避开袭来的子弹,躲到台球桌的底下。适才还说着话的男人此时此刻狰狞着瞳孔倒地,没有了气息。
他用桌子掩护反击,解决掉追上来的人后,在船体的明显晃动中来到了头等舱外部的走廊,雨水如石子般,一颗两颗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海面上刮起的大风愈发的猛烈,掀起的浪潮比刚出发时更高,还下着雨,放眼望去海平面上像抹上了钢笔里的墨水,乌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加里韦斯特贴着内侧的舱壁走,唯恐一不留神,人就被晃到海里。他就在这时候,发现了不远处在照明灯下的东张西望的布兰温。
他惊讶之余找了个地方躲着,没想到格林公爵府矜贵的少爷居然也在这艘船上,看来也是早就知道他的行动。
布兰温爬出车底,混战中已经有人被枪杀了,他在尸体上发现有两三名死者的手腕是绑着一条深红色布条的,料子边缘凹凸不平,一看就是动手撕扯开的。他肯定这不是加里韦斯特的人,他在岸上近距离观察过,那群人不戴这些。
唯一的解释是,手腕的布条是另一波人为区分自己人佩戴的。
他为判断内心的猜想,趁机抓了一个戴着布条的家伙,从后背偷袭打落手枪,将人按在头等舱的医护室,这里刚死过人,由于事发前无人待在室里,灯是关着的。
布兰温险些挨脚下的尸体绊倒,人也差点逃掉,所幸的是他反应极快,马上捉住上衣的后领往回拽,一把掐住后脖颈,把脑袋朝摆着药瓶的桌面摁下去。
医护室的门被海风吹得不停作响,他也顾不上关门,厉声地问:“谁派你们上船的!”
被迫九十度弯腰,脑门磕着桌的男人吃痛地回答,“是,是伯德格林!”
答案与布兰温的猜测不谋而合,他有些欣喜,庆幸自己上了船,“他在哪?”
风将桌上的药瓶吹落,然后随船体的倾斜滚到了边上又滚了回来。
“在舵机室!”
布兰温临走前把医护室的门关上,等门再由内打开时,男人已经看不到人影。
布兰温冲上驾驶室旁的楼梯,在经过船员舱旁的过道,一扇门后猛地摔出两具扭打在一起的身体,径直把他撞向二层的围栏。撞击力令枪脱手而出,甩到楼下的走廊,翻涌的海浪拱动船侧,他在翻下围栏的一刹那抓到了一条铁杆,面庞顷刻浇下倾盆大雨,逼得他睁不开眼。
他默念着“一二三”,松手一跳,纵然落到一层的走廊甲板,却由于雨水打湿甲板致使滑倒,不幸地扭伤了一只脚。
他完全没空理会,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在雨中找着手枪。岂料,下一秒他的脑背挨坚硬的枪口抵住,他不敢再妄动,任由着身后的黑影将他拖进医护室。
医护室依旧是黑暗的,布兰温能觑见面前模糊的轮廓,窗外闪电骤然劈下,加里韦斯特的半张脸映入了眼帘。
第117章 SIlEnCe(四)
商船逐渐陷入混战,围堵在舵机室门旁通道的敌人被其它角落频繁响起的枪声引开。伯德找准机会,带着人就往破碎的观察窗往下跳,稳当地落在船尾的甲板,听见动静的敌人不等跑下尾部头等舱的楼梯,在上面直接朝下开枪。
伯德来不及拉维斯塔的人躲避,自己快速移动,跑到就近的系泊桥后方消耗对方的子弹。夜空下的雨劈头盖脸地砸落,短促间掩盖了许多的声音,他耳边如今只剩下枪声和雨声,还有汹涌的海浪声。
船体的摇晃导致甲板上的夜视灯开始闪烁不定,他听见靠近的脚步声,开枪先发制人,将追来的敌人打死。
系泊桥的另一侧也有加里韦斯特的人围过来,他转身躲到桥柱的另一面,几乎是同时,子弹擦过他的耳廓,差点把他的耳朵打掉。
他现身开了两枪压制对方的步伐,保持距离,然后不慌不忙地掏出备弹换上。他又靠桥柱的掩护开枪,“哗啦啦”的雨声完全盖住了故意放轻的脚步声,脊背后猛然有人钳制他的身体,试图夺走他手里的枪。
伯德被人用胳膊勒住咽喉,他左手尝试掰开这条有劲的手臂,握枪的右手抵抗着对方的控制。这人掐着他的腕部用力地朝桥柱撞,要撞飞他的手枪。
对方浑身的力气都使在了对他的钳制上,他掰不开喉咙的威胁,果决地蓄力猛地一转方向,用自己的身躯操控对方撞向后背的桥柱。雨水浸湿了他的双眼,眼白浮出了血丝,他凶狠地连撞几下,逼迫敌人不得不松手。
感到身上一松,伯德当即回头杀了五脏六腑被砸得翻江倒海的家伙,紧接着他又跑回船只的中央地带,寻找目标的位置。
布兰温听着甲板上此起彼伏的枪声,觑着面前笑容诡异的加里韦斯特,他的内心异常的平静,没有丝毫的恐惧。
“高贵的公爵府未来继承人怎么出现在这艘狭窄又破旧的商船上?”加里韦斯特用医疗的绷带捆住了布兰温格林的手脚,他没有拿东西塞住嘴巴,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少爷不会大声呼救,“难道是阿尔弗雷德格林担心那只‘臭老鼠’杀不死我,还派儿子过来监督?”
“你配吗?”布兰温漠然地看着加里韦斯特。
加里韦斯特忽然冷笑一声,他防备地关上医护室的门,在漆黑的环境中说:“阿尔弗雷德格林终究还是没打算放我离开,他把我的行踪透露给了别人。而你既然会出现在船上,就证明了他也在。尊敬的少爷,你告诉我,如果在杀我和救你之间做一个选择,他会怎么选?”
“我不知道。”布兰温没有心情回答这种问题。
“没关系,”加里韦斯特坐在布兰温对面的听诊台上,睥睨着落在他手中的贵族,“想必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得到答案。打个赌吧,赌注是你我的命。”
布兰温偏过头,望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没有理会加里韦斯特变态的想法。他的发丝和脸颊还在淌着水珠,衬衫几近湿透,冷冰冰地贴着他的肌肤,他却仿佛失去了知觉,感受不到半点寒意。
加里韦斯特押着脚踝扭伤的布兰温走出医护室,随着死人越来越多,混乱的枪战正在慢慢平息。他已经预示到这一点,不管谁赢谁输,他都决绝地把布兰温带到甲板的船缘。船体两侧有为登上救援船而设计的可开关式的防护围栏,在没有紧急弃船的情况下,围栏是锁住的,一旦发生意外,需要弃船时才会解开。
他一枪把锁打坏,迎面扇来的大风立刻吹开防护栏的门,“吱呀吱呀”地响个不停。为了在时强时弱的晃荡中稳住身形,他一脚踢向布兰温的膝窝,迫使布兰温跪在甲板上,以免趁他不备脱离掌控,自己则紧靠门边的栏杆,利用手脚与铁栏固定在一起。
在布兰温的眼中,加里韦斯特的举动就是疯子行径。他跪倒的位置再往左偏移,一个不慎很可能会因为海浪拍击船身过于猛烈而被甩飞,那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大海。
“您怕吗?”加里韦斯特阴险地问,举枪向夜空连开数枪,有意要吸引伯德过来。
离开系泊桥找寻目标的伯德正巧在走廊上撞见了这一幕,他在大雨中惊恐地抬起枪,那句“放开布兰温”被加里韦斯特接下来的动作堵在了嗓子里。
加里韦斯特没有半分地迟疑,在见到伯德的那短暂的几秒内,直接出手把布兰温从没有栏杆围住的缺口推下去。
伯德目睹加里韦斯特残忍的笑容,亲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胸腔里的那颗心仿佛在布兰温坠海的瞬间停止了跳动。他丢掉枪,踩上栏杆翻身也纵身扎进诡谲的海水下。
加里韦斯特的目的达成,几个小时前,他还以为自己就这么离开了,没想到他还有杀了这只“老鼠”的机会。如果不是这个早就该死的家伙,他也不至于走到今天的地步,导致阿尔弗雷德格林不得不将他丢弃,变成一条野狗,甚至要他的命。
杀死伯德似乎成为了他的执念,他现在心情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舒畅,就算活不到明天也无所谓。
连续的几声枪响离他十分近,他知道开枪杀他的人就在身后,可惜他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转身,他眺着远处海面像星点的微光,在倒下的须臾,看见了从前那根慢慢朝他走近的“蜡烛”,绝望地闭上了眼。
布兰温高空摔进海水前幸运地挨卷来的海浪推了下,又咸又腥的海水猛然将他吞噬,他屏住鼻息,挣扎着被束缚的手脚,身体不断地往下坠。
夜晚的海洋黑漆漆的,除了水声,这里幽暗地如同蒙住了双眼,他尽力地求生了,希望妈妈和爸爸不要怪他。
伯德在海水的阻力下抓住了下沉的布兰温,将要向死亡妥协的布兰温再次睁开双眼,他看见伯德在带着自己向上方游,可是他的屏息早已到了极限。
伯德极力地朝上游,还要分散注意观察布兰温,他回头发现布兰温微张的双唇,当即吻了上去。这是缺氧的状态,他在学校上游泳课时学过,如果不及时进行唤气,海水就会顺着口鼻灌入五脏六腑,届时即便救出水面,人也溺亡了。
布兰温还没失去意识,他明白伯德这么做的原因,配合着在口中相互唤气。
暂时缓过来后,伯德抱着腰继续游,钻出海面的时候,两个人都大口的喘着气。
波涛汹涌的浪潮将他们越推越远,出水后,船只离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
布兰温使不动手脚,伯德要抱紧,否则海浪把他们分开,布兰温又会再沉下去。
“放开我。”布兰温沉浮着,一张嘴,海水就没入口腔,呛得他很难受。
他知道,伯德再抱着他,他们用不了多久都会双双沉入海里,伯德一个人,或许还能撑到有一丝救援的希望。
“听不见!”伯德生气地说。
他做不到放手,宁愿一起死。
寒冷的海水侵蚀着他们的躯体,布兰温丧失了头部以下的感知能力,伯德的体温也在加速流失,水中搂着布兰温的手却始终不肯放松零星。
他心想,就这么死去也很幸福,至少也算拥有了布兰温,不用继续兑现对格林公爵的承诺。
“埃德加!高度再降低两米!”扛着强风的阿德里安霍兰德用绳索将自己与飞机内部绑定,他一手抓着舱门后的把手,一手拿着望远镜站在机门的边缘地带俯瞰。
十米外的几艘救生艇正打开探照灯搜索海面,他的目光跟随光束的移动,另几架飞机也赶到了。
“这个高度是极限了!海上风力太强,飞机会失衡!”埃德加莱瑟伦目视前方,在飞机驾驶室大声地回复。
阿德里安冲着袭来的风雨喊:“是吗!”
他擦着望远镜镜片上的雨渍,刻不容缓地搜寻,“你这样,我怎么向皇家空军举荐你!”
“难道地狱也有皇家空军吗!”埃德加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还是胆大地尝试再下降高度。
阿尔弗雷德格林在轮船上等待搜救结果,他扶着哭泣的奥莉维亚,当得知布兰温冒险登船,他也险些没有站稳。
贾尔斯跟着其中一只救生艇,他用望远镜时刻盯紧高处的霍兰德伯爵,直到伯爵在空中朝他打方位手势,他旋即命令救生艇向着指定方位开去。
贾尔斯与救生员合力营救,过程中他不断地呼喊少爷和伯德,祈祷少爷只是失去了意识而已。
布兰温早已昏厥,伯德凭着过硬的心理素质强撑着,直至贾尔斯的出现。
轮船用升降机吊起救生艇,昏迷的伯德仍旧死死地抱紧布兰温,贾尔斯在艇上试过几次也没能将俩人分离。
医护人员只好将他们安置在一张推拉的担架上,先送进船舱内。
奥莉维亚看着手脚被捆绑的儿子泣不成声,她捂嘴,失态地哭着说:“医生,请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两个孩子。”
一旁的阿尔弗雷德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搂着悲伤过度的妻子,神色黯然。
第118章 SIlEnCe(五)
这次事件惊动海空两军,风声也自然而然地传到乔治的耳朵里,他联系泰晤士报的同事,冒着风雨一起等在金丝雀码头的港口,准备为此做一期追踪报道。
警方当然是不可能缺席的,何况艾德蒙贝伦杰正在负责巴特利特奥兰多和加里韦斯特的案子,尽管阿洛怀斯曼没有将全部的计划透露,他也能揣测出商船的事故与他白天的搜查有关联。
轮船和那艘非法出海的商船抛锚靠岸,跳板才放下,警方立即将跳板出口围住,避免记者蜂拥而上。送往医院的汽车已经在原地待命,率先下来的是医护和躺着布兰温及伯德急救推车,紧接着是格林公爵和其妻子霍兰德夫人,后面是伤员还有此次参与枪战的一干人等。
阿德里安霍兰德没作多余的空中停留,救起他的外甥后,引领其余的搜救飞机一起飞回就近的机场。
身处警戒线内的艾德蒙在走下跳板的海军士兵中发现了贾尔斯和巴内,他们正牵着手下来。他与巴内相处过一段日子,对这个孩子是有些感情的,更别提他会担心,他见机上前问了几句。
“贾尔斯!”他拦住要随海军离开的俩人,随后凑近降低声音说,“他怎么也在船上?”
“他”指的是巴内。
贾尔斯在施救时浑身被海水和雨水打湿,少爷和伯德的处境令他焦心,一时间也记不起换衣服,现在还能拧出水,“巴内害怕伯德出事,我就带他一起上船了。”
巴内也湿透了,双眸红彤彤地说:“我一直没等到哥哥回来,又看见贾尔斯哥哥集合了府里的人手,知道肯定要发生不好的事情,我就请求跟着。”
“警探先生,我们现在要赶着去医院,有什么事等少爷和伯德度过了难关再谈吧。”说着,贾尔斯拉着巴内从艾德蒙身旁越过,径自坐上了最后一趟前往医院的车。
纵然艾德蒙还有许多疑惑,但出于人道主意,并未阻拦。他也不是无事可做,从商船上抓回来的十几号危险分子足够他审问几个昼夜了。
与泰晤士报合作的工厂连夜将今日早晨定版的报纸更改和从新赶制,它将在这座城市中掀起一场惊涛骇浪。
清晨,一夜未眠的阿尔弗雷德格林在儿子的病房门口被国王派来的两名警卫“请”走了。奥利维亚红肿着一双美目,只能眼睁睁看自己的丈夫离去,因为她还有孩子仍旧在房门后抢救着。
格林公爵未经议院决定,私自动用政府军事力量搜救儿子,该行为属于滥用职权,这一趟是要去给国王一个交代。离开机场的阿德里安霍兰德赶来正巧目睹这一切,主动向警卫申请一同前去面见,解释并分担一部分的责任。
巴内坐在医院的走道里,死气沉沉地低着头,靠着摩挲内衬袖口的血迹来分散漫长等待的煎熬。
艾德蒙一连三天都住在苏格兰场总部,睡眠时长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小时,其它时间都消耗在了审讯室里。他大概地梳理了两方的身份和整个过程,听从伯德吩咐的一方声称是罗兰维斯塔下达的命令,要求保护伯德的人身安全,而另一方是加里韦斯特,这些家伙原本是打算跟着一起逃跑的。
但很显然的是羁押回来的犯人中没有加里韦斯特,他经过多次的盘问后,依旧没人能回答这位道貌岸然的“神父”去哪了,而罗兰维斯塔的人也不知道。在枪战爆发后,船上情势太过混乱,每个人都在为活命厮杀,根本没空留意加里韦斯特身在何处。
艾德蒙认为其中有蹊跷,即便是被枪杀,也不可能连尸体都消失了。正当他陷入沉思,医院的电话打了进来。在医院维护安全的警员说,伯德已经醒了。于是他整理一下衣着,踩着自行车过去。
他到达医院的时候,贾尔斯与巴内正在病房内照顾伯德,他抱歉地敲门示意。
穿着病服的伯德面容憔悴,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恨不得下床去找布兰温,是两个护士把他按住,并把布兰温的病情告诉他,他才愿意放弃挣扎,等自己稍微好转再去探望。
“请进,警探先生。”
“不好意思,打搅到你休息了。”
艾德蒙急匆匆赶来,路上忘记买鲜花,现在有点尴尬。
“嗯,没关系,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需要我来解答。”
“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来。”
贾尔斯说:“你们先聊,我和巴内出去准备营养餐。”
他将房门关上,在回公爵府前,向医院借用了电话。
哥哥的苏醒使巴内的心终于得以安宁,他背手站在旁边,挨着护士台看人来人往的大厅,听贾尔斯提到“罗兰维斯塔”的名字。
天气愈加的冷了,单间病房窗户紧闭,壁炉保持着燃烧为房中提供暖气。伯德半坐着,脊背垫上柔软的枕头,病恹恹地陈述整件事情的经过。
艾德蒙听完后,问:“你与罗兰维斯塔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竟然愿意耗费人力保证你的安全。”
在他的记忆中,伯德似乎没有与维斯塔家族的人接触过,一般往来都是怀斯曼家族,难道是经由阿洛怀斯曼牵线搭桥的吗?
“在几年前的拍卖会上。”伯德对那左眼角的黑痣极有印象,“当时他看见我独自一人身处陌生的环境,友好地过来和我说话,我们就是那时交换了姓名的。”
艾德蒙半信半疑,“原来在那么久以前。”
警探语气显然没有全然地相信伯德,伯德神情坦诚地说:“嗯,后来其实没再见过了,直到那次街上遭遇枪袭,是罗兰先生恰巧路过将他们打跑的,否则我可能活不到现在。”
“我依稀记得,那次的案子没有罗兰维斯塔的口供。”
“他走了,不想招惹麻烦。”
艾德蒙注视着伯德的眼睛,如今的伯德,他已经没办法再从一双眼或是表情判断是否是在撒谎了。
如果真的是在不慌不忙地编织谎言欺瞒他,那么这个孩子的心已经深不见底。
他今天主要来是为了解决两个问题,第一是伯德与罗兰维斯塔的相识;第二就是伯德在船上有没有与加里韦斯特正面交锋,而人又去哪了。
伯德听完下一个提问,摇了摇头,“他抓住了布兰温,并把布兰温推进海中,我毫无开枪的机会。那天夜里的浪很高,但凡我犹豫了,我就找不到布兰温了。”
提及那位还处于昏迷阶段的贵族少爷,艾德蒙在伯德眼神里读懂了情真意切,“所以你没有开枪杀死加里韦斯特,然后再将人丢进海里。”
“我和布兰温也险些葬送大海,况且,除了他,没人敢伤害布兰温。”伯德垂下眼睑,难过地说,“他恨布兰温,因为布兰温在保护我。”
艾德蒙为布兰温与伯德间的友情触动,他吁叹一声,“那你知道布兰温在船上吗?”
伯德又摇头,“我不知道,要是我知道他在,我一定会先找到他,再保护他,不会让他落入加里韦斯特的手中,更不可能掉进冰冷的海水下。”
艾德蒙没问出有价值的线索,坐了一会便起身要离开,走到门后,手搭在门把上的他又转身问:“你怎么能预知到加里韦斯特会上那条船?”
“因为,”伯德抬头朝警探看过去,“阿洛怀斯曼。”
从阿尔弗雷德格林申请召开商船保护条例起,发生的所有都是针对加里韦斯特的围猎。他知晓艾德蒙也参与当中,但据他对阿洛怀斯曼的掌握,怀斯曼出于对警犬的不信任,不会和盘托出。
而他,也是一样的。
第119章 静默(六)
贾尔斯开车把巴内送回公爵府,这是巴内离开公爵府的第五天,这段时间巴内始终守着病房,吃穿由贾尔斯负责,夜里累了就睡在病房的沙发上。
克劳德听闻失踪几天的巴内回来了,又气又急地跑来宿舍教训,“巴内你这个臭小子,一声不吭去哪里了?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吗?臭小子,你和你哥哥一样都是混蛋。”
也许是年纪大的缘故,克劳德气喘吁吁的,巴内看在眼里,愧疚地说:“对不起叔叔,是我做错了。”
“唉,孩子,你告诉我,你究竟去哪了?你哥哥消失,你也不见了。”
“我……”
正当巴内纠结着要不要如实相告,去吩咐罗瑟琳女士准备营养餐的贾尔斯忽然冒出来解围,他拍拍克劳德的肩膀安慰说:“巴内没事就好,其它的不要再追问了。”
克劳德琢磨着贾尔斯话中含义,“你的意思是。”
“如果有警方的人过来问你,巴内那天在哪,你就告诉对方,他在你的枪械室。”贾尔斯小声说,“不要透露他不在公爵府的事实,会引来麻烦的。”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克劳德皱皱眉。
伯德被放出宿舍的那日,回房的巴内碰巧看见。他目睹哥哥坐上小汽车离开公爵府,于是他踩着自行车跟了上去,结果半路就挨哥哥发现了。哥哥劝他赶紧回去,他不愿意,碍于当时时间紧迫,哥哥不得不带着他上了船,还给他一把手枪自保。
哥哥没说明要做什么,可当拿到枪之后,他就突然间都明白了。
他噤声躲在一楼走廊放置救生船的位置,混乱中听见了加里韦斯特的声音,他使劲掀开掩蔽他身躯的救生船,就亲眼望着哥哥越过围栏跳了下去。他感觉自己整个脑子都懵了,拿枪的手不自觉地抬起,从加里韦斯特的身后连开几枪,直到现在他都回忆不起到底打了几发子弹。他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仇人,下意识地把尸体推下了海。
这些在后来见到贾尔斯后,他冷静地全部交代了,没有一丝一毫的仿徨和恐惧,那天夜里他双手的温度和海水一样的冰冷。
在他的心中,加里韦斯特是个必须下地狱的恶魔,活着和死了没区别。
“往后你就自由了,不用再害怕被伤害,可以光明正大的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哥哥醒来后对他说的,他没忍住,哭了。
接下来又过了两日,布兰温的病房传来好消息,病情终于转危为安,伯德也能够下床走动,去看望布兰温了。
吊车将救生艇吊上甲板的时候,奥莉维亚看着紧紧抱住儿子的伯德,她的内心什么都清楚。如果没有伯德的坚持,她的宝贝将永远长眠深海,伯德救了布兰温,她理应同意看望。
她请伯德进来,将病房的空间留给了这个孩子。
伯德望着布兰温的面庞,在床旁的椅子上沉默了良久,然后还是情不自禁地握起温凉的手,好轻地说:“谢谢你,给予我光明无限的未来。”
他闭上眼,用脸颊感受着布兰温手背的温度,落了一个吻,“祝你幸福。”
伯德走出布兰温的病房,阿尔弗雷德格林正在门前站着,一副在等待的模样,他们不言而喻地走向同一个方向,直到医院后方为病人提供散步环境的花园里。
“这次事件以逃犯挟持海贸负责人家属企图逃过海军护舰检查为由公开立案,也会随主犯加里韦斯特的失踪而结案。”阿尔弗雷德格林这番说辞是对外,算是给市民一个合理交代,也为了敷衍那些穷追不舍的记者,而面对国王的询问,他除了坦白没有别的选择。
伯德走在石头子砌成的小径,“谢谢您愿意救我。”
“看在你誓死抱着我儿子的份上,格林公爵府从不欠外人的。”
“是我一直在亏欠他。”
阿尔弗雷德格林这才用余光看了一眼斜后侧的伯德,“所以你们之间也该随着这件事的落幕而结束了。我一向不阻拦他做任何事,唯独与你有关的,我至始至终都保持不赞同的态度,不过无奈他在对待你总是一意孤行。经历坠海后,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出现了,如果你也为他着想,你知道怎么做。”
这个结局,伯德舍不得布兰温却也不得不接受,释然地说:“我明白您的意思,之前的承诺,我会履行的。”
翌日,伯德就换上巴内从宿舍带来的衣服,出院前又枯站在布兰温的病房门口好久,他并非犹豫要不要再做个告别,只是在发呆,兴许从今往后,他不会再有离布兰温那么近的机会了。只能在报纸上,或者广播播放的新闻里。
“你不和你的朋友告个别吗?”奥莉维亚目光爱怜地觑着儿子,“他今天要离开了,不要给自己留遗憾才好。”
布兰温缄默地望向窗外,其实伯德亲吻手背时,他就已经醒了,否则母亲不会允许伯德进来打搅的,可是他选择了装睡。他早已预感伯德要离开,不予以回应是在害怕告别,他没有那份勇气。
阿尔弗雷德格林进房,让妻子先出去,他临床缓缓坐下,说:“他走了。”
“嗯。”
他循着儿子的视线望去,窗外有一棵在秋风中摇曳的法国梧桐,它的叶子勾勒了金边,这是深秋的迹象。
“你在因为父亲的做法生气吗?”
布兰温回眸,他心疼父母眉宇间显露的疲态,那都是为了他,“我不会生您的气,也理解您这么做的原因。伯德迟早要为孤儿院的孩子报仇,换个方式思考,是您给他提供了动手的时机。关于这次的行动,反而是我太任性,不计后果,险些丧命,致使您和母亲忧心了数日。”
阿尔弗雷德了解儿子有多么聪明,不可能看不透他这么安排的目的,事实上他要的是伯德与加里韦斯特都死在那艘船上,“答应爸爸,以后不要再做如此危险的事了。”
“嗯,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布兰温不是不懂父亲的手段,只是事情也算过去,不需要提起引发不必要的矛盾。何况,他曾许诺过伯德,一旦成功复仇,他就放他离开公爵府,离开他的眼前。
他理所应当兑现他的诺言,就当是为离别后保留一个好点的印象,不至于在后来想起他的时候,会是个食言的、令人讨厌的样子。
第120章 静默(七)
艾德蒙得知布兰温醒来曾几次前来探望,不过都被门旁的安保以“少爷需要休养”为由婉拒,他每次都只好悻悻然离去。
奥莉维亚办理妥当出院手续,布兰温出了医院就坐上家里的汽车回府,然后一连半个多月不见任何外人,包括上门看望的同学以及阿尔弗雷德格林在政府中关系不错的要员。
那些局外人都认为格林公爵这次在政界要遭殃,结果国王念及是出于救子心切,只是暂停了阿尔弗雷德格林在上议院与海贸的职务,称是给一段长假,让身为父亲的公爵能好好地陪伴自己的孩子。
这个处置在下方政客中传出两种说法,一是格林公爵失宠,二是国王偏袒。而真相唯独国王心知肚明,他清楚阿尔弗雷德格林在外所做的一切,甚至知道布拉纳家的灭门仅仅是公爵的一场极端的报复。但更多的事情是他默许的,惩罚只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而已。
有政府的介入,乔治的手脚施展不开,追踪报道再也掀不起浪花,这场轰动雾都的商船事件似乎就这么被压过去了。布兰温的生活也恢复了曾经的平静,世界里没再出现一个叫“伯德”的男孩,吵着闹着要离开公爵府。
“您知道伯德认识罗兰维斯塔吗?”
三楼的窗户外飘着细雪,布兰温坐在窗边依靠着电暖器取暖,面前的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红茶,听艾德蒙提起一个月前早就该问出口的问题。
“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他不是独身一人犯险,还有人能够帮帮他,我又怎么可能上船。我会打完电话在原地等待。”
“您的意思是,您依据那几日伯德常去码头的行为揣测出他就藏在船上,然后您回去拨通了公爵府的电话,接着再混进船内,是吗?”
“是。若不是亲眼看见加里韦斯特出现在甲板上,我也不敢轻易判断。”
艾德蒙就布兰温的供词在脑海中斟酌着真假,按事情的发展,它是具备合理性的,“您确定伯德没有朝加里韦斯特开枪?”
“不是确定,是我当时已经被加里韦斯特推入海中,在这之前,伯德没有开枪,之后尽管我没有在场,我也能够保证伯德未有开枪。因为他跳进海中救我的时候,我还有意识,在我快要窒息的关头将我拉到海面的。你无法身临其境,是体会不到有多么凶险,也许仅是差了几秒,我就可能丧命大海。”布兰温笃定地说,“他开枪再跳海救我,间隔的时间太长,那晚的风浪又很大,是来不及的。”
“我相信您的证词。”艾德蒙看着手中的那份由伯德陈述的口供,对比下并没什么出入较大的地方,“听说伯德与巴内已经搬离公爵府,去了温莎小镇居住。”
这个话题来的有点意外,触动了布兰温静默了许久的内心,他轻声地说:“是吗?”
“您不知道吗?”艾德蒙的视线从纸张移开,奇怪地看向表情显得木讷的贵族,“我以为以您与伯德的感情,他起码会告诉您,他住在哪里。”
“每个人都希望脱离地狱和它造成的痛苦从新生活。”布兰温寻找着遮掩自己的措辞,“或许伯德不希望过去的人或事再打扰他,或者使他再回忆起曾遭受的苦难。警探先生,我也希望您在案子结束后,不要继续叨扰他了。”
艾德蒙表示理解,那段受虐的日子对大人来说都是如同炼狱,何况是一个孩子,“我明白您对伯德的关心,您请放心。”
“谢谢。”
“其实,我手上还有一份资料,是关于加里韦斯特的。在与您见面前,我是打算直接交给伯德,但经和您的一番沟通后,我觉得您可以为伯德做这个选择,需不需要告知他。”
布兰温接过艾德蒙递来的调查报告,其中有另一家孤儿院的信息及曾生活在孤儿院内的孩子的供词。
“警探先生为什么还坚持查一个也许已经死了的人?”
“查罪犯生前和犯罪动机是断案必不可少的过程。”艾德蒙就报告中说,“加里韦斯特也曾在孤儿院生活过一段时间,据其他孩子的回忆,小时候的他同样是遭受凌虐的受害者,他们常常在他的身体各部位看见鞭痕和蜡油浇滴的烫伤……”
未等警犬把话说完,布兰温就将报告丢在了桌上,有些恼怒地说:“行了,你不用告诉我,更不用告诉伯德。如果你认为加里韦斯特虐待儿童是情有可原,我建议你最好辞去你的这份工作,你不适合干下去。”
“并非您心中所想的那样,格林少爷。”艾德蒙非常冷静,“我怀疑是这段经历在加里韦斯特的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才导致他心理扭曲,将恨意发泄在比自己孱弱的孩子身上以图快感。不瞒您说,我当警探那么多年,这类案子比比皆是,受害者大多是四到十五六岁的孩子,他们有的是孤儿,有的是通过拐卖,而参与当中的加害者多为上流社会的人士。我无法理解这种非人的需求,虽然不致死,但极大迫害了孩子幼小的心灵,影响他们的成长。”
他严肃地说:“我想您大概听懂了我要表达的意思了,您可能要关注一下他们的心理问题,尤其是伯德。可,如果您与他没有继续保持联系,我也只是发自内心地提了一个建议而已,您无须为难。”
布兰温缓缓地叹息,“他不会像加里韦斯特一样的,因为他遇到了我。”
“我相信您的判断。”艾德蒙已经把少爷当成一个成熟的大人来看待了,“您也不允许伯德变成那样危害社会的混蛋。”
夜里,布兰温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警犬的话一直困扰着他,令他始终放心不下远在小镇的伯德。他考虑是否派人去稍微地观察和留意,只要确保伯德是安全的就足够。
于是第二天早晨,他故意瞒着父母用电话联系了一名私人侦探,要求侦探近期不要接受任何委托,专心照着他的吩咐办事,除开平常的生活习惯外,但凡伯德有其它的举动都要向他汇报。
他知道自己这种行为挺卑鄙的,可是一旦问题涉及伯德,他无论如何也要盯着方能安心。
深冬的雪越下越大,圣诞节过去了一个星期,布兰温还是没能等到来自温莎小镇的邮件,他其实也隐隐有了答案,期待的这一份礼物永远也等不到了。
******
一月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没有丝毫停雪的预兆,贾尔斯停放马车,撑着伞送少爷进入了新学校。因为是在市内的缘故,他又回到了接送少爷上下学的平静的日子。
巴特利特奥兰多的死经过两个月的查办仍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根据艾德蒙获得的路人口供中断定,第一声枪响是从奥兰多所在的车内传出的,也就是说,开枪杀害奥兰多的人很可能是司机或是保镖,可惜两名嫌疑犯均死在了车上,导致线索中断,调查开展不下去。
巴特利特奥兰多的死在艾德蒙看来,与阿洛怀斯曼脱不开关系,奈何他没有找到有力证据证明,全是自己的猜测。而且他也打算放弃继续追查这件案子,搜查奥兰多别墅的那日,他在别墅地底下的密室发现了格雷文怀斯曼的尸体,这两起案子显然有关联且绝对属于帮派仇杀,已经不是普通性质的案件,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插手,更没有能力去调解仇怨,他看见的是一个没有等来真相的疑案,就如布拉纳的灭门惨案,结局就是尘封在档案里不断积灰。
他的坚持只是徒劳,即便他很挣扎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逼自己做一个不那么执着于真相的糊涂警探。
阿洛怀斯曼杀掉巴特利特奥兰多为弟弟报仇后,政府突然干预进来,将奥兰多的大部分财产充入公账,对外称为“非法收入”,阿洛怀斯曼从中并未捞到什么好处。
而更令他气愤的是,罗兰维斯塔竟然在他后背偷偷摸摸与格林公爵府联系,他却毫无察觉。
“说吧,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阿洛怀斯曼将罗兰维斯塔约来了自己名下的一家酒馆见面,现在还是白天,没到酒馆营业的时间,这里安静极了。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罗兰维斯塔明白怀斯曼问的是什么,他不疾不徐地解释,“我是在一次街上的枪袭下救了伯德,然后才慢慢熟络起来的,与那位贵族没有关系。”
“是吗。”阿洛怀斯曼对维斯塔完全失去信任,他讽刺地问,“难道跟着伯德上船的那十几号人也不过是由于关系不错?他的价值值得你折损人手吗?”
面对质问,罗兰维斯塔一副无奈的神情,他起身,没有了聊下去的兴致,“怀斯曼先生,我和你不是同类,思考问题的角度自然不同。你可以为赌马许可证杀害我的表弟,挑拨我与奥兰多,利用伯德铲除加里韦斯特,攀附公爵府,我却不行。我至少要讲点人情,以免在未来把自己逼上绝路。”
1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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