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问鼎宫阙 80-90

80-90

    ☆、窈妃


    夏云姒点点头:“说吧。”


    莺时便摆手, 让宫人们都退了出去,又亲自去阖上了殿门。


    小禄子这才上前,一五一十地说起始末来。


    他说:“这酒着实有些厉害,娘娘家中寻遍名医, 也没能验出个所以然。后来是托人问去了洛斯——洛斯的医者倒也不是比咱们大肃的强, 但他们律例允许用药奴试药。那郎中苦验无果,就拿药奴验了, 原也没瞧出有什么究竟, 到了晚上经过那药奴的住处,听闻他与他妻子……咳,动静大得厉害,才觉出端倪。”


    夏云姒听得云里雾里,小禄子打量着她的神色, 自顾自“哦”了声, 遂加以解释:“洛斯的奴隶身份卑微, 比大肃身在奴籍之人还不如。纵使是成了家理所当然地行房, 又哪里敢闹出那样大的动静吵着主家?所以那郎中顿时觉出了不对。”


    夏云姒深深吸气:“可是暖|情之物?”


    “是了。”小禄子躬身,“那郎中也仔细,觉出端倪后一连验了几日, 才确定酒中却有暖|情之物无误。但这药的分量精细得紧,并不会让人喝了就发作、闹出失态之举, 只是等到了床上,理所当然要……做那些事的时候,能有几分推助, 令人忘乎所以。”


    夏云姒没禁住,心下沁出一声轻笑。


    怨不得,那日他在中秋宫宴上饮过叶氏的酒,晚上就连她对他的举动也深感意外。


    这般一想,叶氏夜夜喊得赵月瑶无法安寝,倒也不足为奇。


    小禄子的话却还未说完:“这酒的厉害之处还不止如此呢!”


    夏云姒看他,他笑了声:“这其中还加了极微量的成瘾之物,会教人日日想着。但同样因为分量掌控得好,不至于有明显的反应,长时间不饮亦能自然而然地戒了,是以叶氏凭借这个春风得意了那么多日子,仍旧无人察觉。”


    “真是好东西啊……”夏云姒不由长声而叹。


    这样好的东西,亏得是落在了叶氏手里。她性子浅薄,凭着这样的东西也没能闹出多少风浪。若换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来用,后宫怕就要变天了。


    而反过来说,这东西到底也为她成了事——她入宫才一年多的光景,这就已然身居贵姬当了一宫主位了,晋封之快连夏云姒都望尘莫及。


    如没有这个,就她那个性子,仅凭着一张脸只怕得宠都难。


    莺时在旁接口:“所以叶贵姬将这个送给柔贵姬,大抵是想皇上在她那里喝这酒,晚上来了兴致无法把持,便将柔贵姬的孩子弄没了?”


    夏云姒点一点头:“便也只有这个解释了。”


    这点子看着蠢,却好用——太医都查不出酒到底有什么问题,皇帝若真喝了、真让周妙失了孩子,也算不到叶氏头上。


    而若皇帝不喝,那也左不过就是不喝罢了,更不会伤及叶氏半分。


    只是她觉得奇怪,叶氏与周妙并无什么大的嫌隙,若论争宠,也明显是她与叶氏争得更厉害一些。


    叶氏何以从不曾对她下手,见周妙有了身孕反倒容忍不得?


    莺时又询问:“娘娘可要将这酒的妙处告诉庄妃与柔贵姬,亦或直接禀给皇上?”


    夏云姒微微侧首,手指一下下按着太阳穴,仔仔细细地斟酌思量:“我想先见见叶氏。”


    “……见她做什么?”莺时锁起眉头,“她刚失子不久,娘娘的六皇子平安降生,她怕是不免有所嫉妒,娘娘何必平白招惹她?一个失宠之人,原也可说是无用了,大可不必这样大费周章。”


    “是,一个失宠之人,原也是无用了。”夏云姒说着,嘴角划起一弧妖异的笑,“但她那酒这样好,平白辜负在她手里,岂不可惜?”


    莺时怔然不解,她摇一摇头:“罢了……也不急,我还没出月子,现下也没法去见她。待我好好将身子养好了,再议这个也不迟。”


    莺时福身:“是了,现在什么大事,都不敌娘娘安养身子更要紧。”


    翌日一早,皇帝下了旨,封夏云姒为正二品窈妃。进宫不过五载的她,自此便与侍驾已久的顺妃庄妃平起平坐了。


    又因膝下育有两子,其中一个还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她比顺妃庄妃都更风光一些。


    往后的一个月,夏云姒当真在心如止水地“安养身子”。


    万般大事也不敌身子康健重要,她要走的路还长,身子若早早地毁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一个月中,贺玄时都仍是得了空便来陪她,翻牌子的时候愈发少了。


    宁沅对此虽不曾直说什么,却显然比平日更高兴些。夏云姒偶然旁敲侧击着问起他近来为何心情这样好,他轻轻啧声:“后宫这些事我早就懂了。虽然说来您是我姨母、旁人也都是我的庶母妃,但您得宠自然总比旁人得宠强。”


    夏云姒好生愣了一下,遂刮他的鼻子:“懂得倒多,看来过几年真是要好好给你留意姑娘家了。”


    这是宁沅头一次接触到终身大事这样的话题,脸唰地红起来,觑一觑她,窘迫得说不出一个字,闷着头走了。


    待得出了月子,夏云姒便去了思齐宫,见已迁来做一宫主位的叶氏。


    说是一宫主位,其实思齐宫里也没有别的宫嫔,只她一人而已。


    这思齐宫,是顺妃为她挑的,美其名曰说这里清净,可以让她安心待着,以抚失子之痛——说白了就是这地方偏,让她离皇帝远远的。


    但顺妃到底将事情做得漂亮,思齐宫虽偏,却是去年刚修葺一新的,处处皆比她先前所住的佳仪宫奢华,让人没法说顺妃苛待她。


    叶氏名声不好,素日没有嫔妃来拜见,皇帝更早已忘了她这号人。


    如日中天的窈妃娘娘乍然驾临,宫人都惊了一惊,不知她是何来意,忐忑不安又毕恭毕敬地将她往殿里请。


    入了舒景殿正殿,她自是坐到了主位上,宫女们小心翼翼地请她稍候,而后便入了寝殿去,请叶贵姬出来。


    夏云姒自不催促,由着她们去,自顾自地环顾四周,心下慨叹叶氏可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舒景殿中一派华贵,但安静得悄无声息。这样的安静会透出一股凄凉,还不如寻常殿阁有说有笑的瞧来华贵。


    不多时,叶贵姬便被请了出来,夏云姒抬眸瞧去,只见她的面容比这寂寥的殿阁看着更显凄凉。


    倒了跟前,她朝夏云姒福身,身形的消瘦令原该合身的襦裙看起来肥大了一圈,夏云姒抬了抬手:“贵姬坐吧。”


    叶贵姬一语不发地落了座,很快,便发觉夏云姒在饶有兴味地打量她。


    她不适地回看:“窈妃娘娘是来看臣妾的笑话么?”


    “本宫何必看贵姬的笑话?”夏云姒轻哂着挪开视线,“本宫只是好奇,当初贵姬失子,也未见消瘦得这样厉害。这月余来是怎么了,竟瘦脱了形。”


    叶凌霜抿唇不言,夏云姒扬音:“你们都退下。”


    莺时她们自然一福,叶氏身边的人滞了滞,也不敢忤逆,依言告退。


    叶凌霜因而添了三分警惕,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娘娘何意?”


    夏云姒衔起笑,细细端详着手上新得的护甲:“贵姬连诛九族的大罪都敢犯,本宫佩服。”


    这话说得可谓诚心诚意——她原以为自己真心半点不付、事事算计着皇帝,已然够胆大,孰料竟还有敢直接给九五之尊下药的?


    真是天外有天!


    叶凌霜神情一震:“……娘娘这是什么话?”


    夏云姒清晰地分辨出那两分呼吸凝滞,目光复又落在了她面上,玩味地打量:“既成瘾又暖|情——你说我若是将这些一一禀给皇上,皇上是会将你全家车裂呢,还是凌迟?”


    只此一句,已足以令叶凌霜心中的支撑崩盘。


    她身子骤然一垮,手紧攥住椅子的扶手才没瘫下去。


    夏云姒微微眯眼:“贵姬没料到本宫有法子验出来,是不是?”


    “怎么……”叶凌霜薄唇翕动不止,“怎么……怎么可能。”


    连太医都验不出来的东西,如何会在她这里露了怯!


    夏云姒欣赏着她的恐惧:“贵姬这样曼妙的身子,一刀刀凌迟了肯定好看得很。”


    叶凌霜猛地打了个寒噤:“娘娘!”她在大脑的一片空白中扑向夏云姒,又因腿脚无力,瘫跪在地。


    夏云姒挑起她的下颌:“只是可惜了这张脸。”


    叶凌霜剧烈地摇头,剧烈到都难以分辨是摇头还是发抖了。夏云姒一时真有点享受她这副模样,收了手,轻轻啧声:“现在你的命,算是折在我手里了。”


    她口气愈发轻松:“我先问你两件事,你如实告诉我。”


    叶凌霜连应声也做不到了,整个人都紧绷着、盯着她看,就像林中小兽逢了天敌,做不出任何反应。


    夏云姒问她:“一,这酒的底细,还有谁知道?”


    叶凌霜挣扎了片刻,终是放弃,薄唇一咬:“方子是我家中祖传……”


    夏云姒只觉她太蠢,不满地皱眉:“我是说宫里。”


    “……没有了。”叶凌霜即刻摇头,“宫里无人知道。”


    她不放心地追问:“近前服侍的宫人也不知道?”


    “不知道。”叶凌霜瑟缩不已,“我也……我也知这是重罪。”


    “好。”夏云姒安然点一点头,“二,你为何这样恨柔贵姬?我竟不知她与你结过怨。”


    倒是这句话,激得叶凌霜骤然恨意迸发:“她克死了我的孩子!”


    夏云姒锁眉。


    叶凌霜厉声:“她刚有了孕,我的五皇子便夭折了,自是她克死了我孩子!”


    夏云姒定定地看着她。


    这种恨、这种不甘,出现在一个乍然失子的女人身上并不奇怪——若是宁沅或六皇子突然出了事,她大概也不免会有些疯癫,胡想些有的没的。


    只是周妙得知有孕乃是八月末的事,那时五皇子已夭折两个月了。将两件事联想到一起、把周妙有孕的日子推算回去,再得出这般的结论……


    她打量着这个心思实在有限的人,问得直截了当:“是你自己这样想的,还是有人这样与你说的?”


    “这有什么要紧!”叶凌霜忿忿咬牙,“柔贵姬什么都有了,好的家世、才学样样不缺,却还要这样克死我一家的指望,我如何能不恨她……啊!”


    话音未落,她忽而下颌刺痛,痛得一声尖叫。


    愕然定睛,只见夏云姒的手不知何时又伸过来,却不似方才那样只是挑起她的下巴,很使了几分气力,掐得她下颌生疼。


    “我在问你话!”她磨着银牙,端得并无什么耐心,“说!”


    叶凌霜哪里见过她这个样子,被唬得脑子都僵了。


    哑了一哑,她下意识地就说了实话:“橙……橙花,我身边的掌事宫女,是她最先提的。”


    夏云姒狠狠将她放开。


    叶凌霜往后一缩,不敢吭声,甚至不敢看她。


    她居高临下地睇着叶凌霜,直摇头。


    这蠢货。


    采苓昔日那样被拿捏,好歹还是因为对方许以实实在在的好处。她可好,一番神鬼之说就这样将她糊弄住了。


    她因此这样的痛恨周妙,却又不肯多想想孩子的死是否有别的蹊跷之处——譬如乳母为何要抱着那么个小小婴孩登上山坡。


    她身边,大概已被躲在暗中的人挖成筛子了,她却浑然不知。


    但也好在如此,她终于在重重迷雾之中,得已摸到了一个身在明处的橙花。


    夏云姒转身落座回去,淡睇着叶氏,又道:“我们做个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  .


    叶氏:她好可怕啊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你们抱抱我……


    =====================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么么哒


    ☆、橙花


    无人知晓夏云姒与叶凌霜密谈了什么。当日傍晚, 叶凌霜上折请旨,道自己因五皇子身亡之事久久无法释怀,欲往庙中带发修行,为孩子在天之灵祈福、为大肃祝祷。


    贺玄时早已对这号人可有可无, 自是准了。只是听闻夏云姒去见过她, 晚上来见她时不免好奇:“你怎的去见她了?她又如何突然说起要去修行?”


    彼时夏云姒怀里正抱着安睡的六皇子,半挽的秀发垂在两颊边, 掩住眼底原有的媚色, 瞧来贤淑无限。


    听到他的话,她轻轻一叹:“臣妾原不喜欢她,如今自己有了孩子,日日挂在心上,倒忽然懂了五皇子身故于她而言该是多苦, 往日的那些不喜便也放下了……将心比心吧, 臣妾便去劝了劝她, 告诉她生老病死总是有的, 生者要继续好好活着才是。孩子若在天有灵,必也会求漫天神佛佑母亲平安喜乐,她日日这样郁郁消沉, 岂不是反让孩子难过。”


    “也不知是不是‘漫天神佛’这话触到了她,她便突然与臣妾提起, 说想去庙中修行。”夏云姒怅然轻叹,“臣妾想了想,觉得她既这般痛苦, 修行倒也不失为一条路,便也与她说了说天家寺院的事,却没想到她去意竟这般坚定,这就去请了旨。”


    说罢,她抬眸看他,眸中满是哀愁与怜悯地询问:“皇上可打算许她去么?”


    皇帝听罢也喟了一声:“朕已准了,她要去就去吧。失子之痛,朕也难过,她这做生母的想要尽一尽心也情有可原。”


    “是。”夏云姒点一点头,“臣妾亦为五皇子抄了些经文,原想自己到五皇子灵前烧了,若她要去修行,倒正好一并带去。”


    “你有心了。”皇帝颔首,“这些事交待樊应德一应安排,你刚出月子,不要太累。”


    她温柔地抿笑应是,自此再没与他提过此事半个字。


    五日之后,叶氏就离了宫,往寺院去。


    大肃的皇家寺院称天如院,主寺设在京中,平日也许民间百姓前往叩拜,香火很旺。逢年节皇亲国戚要去叩拜,天如院便不再开,清净上三五日,仅供贵人们前去祝祷。


    旧行宫改建而成的分寺则设在京郊山中,与避暑行宫相距不过半日车程。此处虽不似京中主寺香火旺,却更适宜居住,加上寺中又都是女尼,见不到主寺中满处皆有的和尚,妃嫔命妇若要修行便多是来此。


    叶贵姬是宫中主位,又是以为国、为皇子祈福的理由前来,寺中早早收拾出了一处风景雅致的院落供她一人独住。


    与她同来的,有一个宫女、四个嬷嬷。


    宫女便是橙花,自她进宫起便在她身边掌事的。四个嬷嬷则都已年过半百,早先与宫里提过,说自己年事已高,若有机会想出宫养老。


    窈妃就将她们指了过来,这样山清水秀之地恰是养老的好去处,照顾一个出来修行的嫔妃差事也不会太累。


    只是,嬷嬷们在开始“养老”之前,实则还有一桩窈妃吩咐下来的差事要办。


    堂屋里,叶凌霜坐在八仙桌边,一语不发地看着橙花在卧房里忙着给她收拾被褥,心里一声轻叹。


    可笑啊。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有几分心计的。


    从进宫之初,她就知自己要打点好身边的宫人,她以为自己做到了。


    她知道她要让皇帝对她念念不忘,她也以为自己做到了。


    她亦清楚自己需要一个皇子让她地位稳固、让她家中飞黄腾达……


    每一样,她都以为自己做到了。


    到头来,每一样都没办好。


    若不是窈妃,她大约现在还蒙在鼓里,不知橙花早已成了旁人的人。


    又或许,橙花一开始就是旁人的人。


    她凭着远胜另外四位的美貌进宫,宫中有权势的妃嫔想在她身边安插人手再正常不过。


    她甚至从未想过这一点。


    她自诩聪明地过了这么久,直至窈妃与她长叹,她才在惊诧中一分分恍悟,她的心思连人家的万一都比不过。


    论娘家靠山论人脉,窈妃更懒得多看她一眼。


    收拾好床铺,橙花从屋里出来了,一如既往笑吟吟的,朝她一福:“都收拾妥当了,娘娘可想四处走走?这天如寺的分寺景致可好得很呢。”


    叶凌霜摇一摇头:“改日吧,我今天有些累了。”


    橙花便又道:“那奴婢侍奉娘娘歇息。”


    叶凌霜却提起:“嬷嬷们方才说山后那座佛殿最灵,你先代我去一趟吧,将各宫嫔妃为咱们五皇子抄的经拿去烧了,助他早登极乐。”


    这样的话,橙花自不会拒绝,当即颔首:“诺,那奴婢这就去。”


    说着她就折回屋中,不多时,取了一方匣子出来。


    叶凌霜在宫中实在不招人待见,“各宫嫔妃”抄的经加起来也不过就这么一匣子,其中许多更不过只是意思意思,抄上一份百余字的《般若波罗蜜》就了了。


    橙花捧着匣子出门,即有两位嬷嬷迎上来,慈眉善目得如同殿中供奉的菩萨,对她笑说:“姑娘是去烧经吧?我们带姑娘去。”


    橙花原也不认路,她们若不来问,她也是要去央她们的,自忙是一福:“辛苦嬷嬷了。”


    一行三人就这么出了院门,不多时又出了天如寺的大门,直往后山绕。


    走了一段,皇家寺院的恢宏与香火气渐渐散尽,山中的苍凉凸显出来。又已是冬日,有那么一瞬,橙花恍惚里有些发怵,转而却又寻不到踪迹了。


    这山很大,足足行了约莫三刻才绕至山后。橙花举目眺望,却寻不到佛殿的踪影。


    但两位嬷嬷仍轻车熟路地走着,她便也没多问,只跟着她们继续前行。


    终于,掩映在枯木间的一处院子显了形。


    ——实在称不上佛殿,只是处院子,且很旧了,门窗都显得斑驳。


    这看着实在不像叶贵姬口中那处“很灵”的拜佛之地。


    橙花终是脚下顿了顿,不解地问两位嬷嬷:“就是这里么?”


    两位嬷嬷犹是那副慈眉善目的面孔:“对,你别看这屋子小,但灵验得很。早年这就是一处寺院,后来天如寺也是听闻这寺院灵验,觉得此地风水上佳,才来此建的分院。”


    橙花释然而笑:“原是如此!”


    说罢便又与两位嬷嬷一道前行。进了院门,她直奔那理应供奉着大佛的正屋,没注意到其中一位嬷嬷止了步,悄无声息地阖上了院门。


    在她进入正屋的刹那,背后的屋门又骤然关上。


    橙花终于惊觉不对,嚯地回身,迎面而来地却是一记耳光。


    只闻一声脆响,她猝不及防地跌在地上,不由脑中嗡鸣,硬是缓了会儿才觉出疼来。


    那嬷嬷一把将她的发髻拎起来:“姑娘,咱奉旨办差,有话问你,你照实说来。若不然——”


    嬷嬷一睇她背后已挂满蛛网与灰尘的大佛:“上头的娘娘说了,这原是处藏佛的喇嘛庙。咱中原的和尚尼姑不吃肉,喇嘛可吃,藏佛大抵也是吃的。此地又久无香火供奉,你若不听话,便正好拿你的血肉敬佛去。”


    慈眉善目犹如菩萨的嬷嬷就这样成了怒目金刚,抑扬顿挫的话语穿过嗡鸣落入橙花耳中,激得橙花一个激灵。


    瑟缩着转头,她定睛一看,那大佛果然不似中原佛寺寻常供奉的佛,瞧着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又覆在蛛网与灰尘下,更为可怖.


    翌日一早,夏云姒便得了回话,说橙花已化作一具外出走动时不慎从山上摔落的可怜尸体。


    嬷嬷们一同将她下了葬,分寺的女尼们菩萨心肠,好生为她做了一场法事,为她超度。


    在那之前,她自是什么都招了。


    小禄子禀话说:“她也不知后头到底是谁,只是钱给的足,她便应了。但她提到那是位荀姓宦官,三十多岁,看官服应是正四品。”


    正四品,那官位可说是很高了。


    夏云姒蹙眉:“这个位份上的宦官总共也没有多少人吧,她竟不知是谁?”


    小禄子笑了下:“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各处近前侍奉的人,在这个位份上的算下来有三四十位。另还有六尚局和内官监的,加起来也有百余位了。橙花身份算不得高,不识得这人也正常。”


    夏云姒点点头:“那其中荀姓的有几位呢?”


    小禄子果然已查过了:“有两位,只是……一位已年近花甲,眼瞧着就要养老去了,岁数不太对得上;另一位人在御前,循理犯不上算计皇子去,樊公公又素来规矩严,断断不会让御前的人也被收买了去。”


    言毕他呈上名册,当中罗列了宫中所有正四品宦官的名字、年纪与当差的地方。夏云姒满意地笑笑:“你办事愈发妥帖了。”


    说着翻开,一页页瞧过去,除这两位之外倒真没有其他人姓荀了。


    夏云姒凝眉,抛开这姓,细细地又将名册依次看了一遍。


    接着,或是因心中本就对从前一些事存有疑虑,又或是因近日读得春秋战国史书多些,她注意到这么一个人。


    ——程愈,山西人。早年读过书,是个秀才,后来家道中落不得不进了宫,当了宦官。


    三十三岁,年纪也对得上。


    她将这个名字指给小禄子:“这人你识得么?”


    小禄子探头看看:“应是见过……只是娘娘猛地一问,下奴也想不起来。”说着面露不解,“这人并不姓荀?”


    荀是假姓不难懂,可他不明白,窈妃娘娘缘何会疑一个姓程的。


    这不论字形还是字音,都不像啊?


    夏云姒轻哂,合上册子搁在榻桌上,循循而道:“荀姓是春秋时的晋国大姓,出将拜相,有过卿大夫数人。后得封邑为程邑,子孙便以封邑为姓,改姓为程。”


    而按着史书所载,这“程邑”恰就在山西,子孙也仍聚居在此。


    依着这么说,倒是对得上了,却似又拐弯拐得多了些,一个寻常秀才是否清楚这些并不好说。


    她注意到这个人,其实还有个旁的缘故。


    ——这人是仪婕妤宫里的。


    仪婕妤可着实是个有趣的人,建德二十年进的慕王府,算是姐姐的随驾媵妾,与宫中许多老资历的嫔妃都有过交情。


    屈指数算,她在贵妃盛宠之时投奔了贵妃、贵妃殁了又投奔昭妃。昭妃初有失势之相,她便转向夺了昭妃宫权的顺妃。


    若见风使舵算一种本事,那宫中可没有比她本事更好的了。


    更为厉害的是,贵妃昭妃先后落罪,她却次次都能全身而退,一点也没沾染上嫌隙。


    夏云姒早就在想,姐姐的事里,她会不会才是坐收渔利的那一个。


    说到底,她现在也是稳稳的身居高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  .


    藏佛:这啥信徒啊,一言不合人肉献祭可还行?


    汉佛:这么一比我还算待遇好的了,充其量被恐吓一下……


    #两佛相对吐烟圈#


    ============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么么哒


    ☆、赌坊


    寒冬腊月,冷月如霜。


    夏云姒披着厚实的狐皮斗篷, 立在廊下, 思量了一个又一个来回。


    如果真是仪婕妤……


    这是怕是还真不大好办呢。


    随驾媵妾之俗古已有之, 最初是王公贵族结姻之时,多会挑选新娘子的本家姊妹为媵,有时也选关系好些闺中密友同嫁。


    所以论起出身渊源,“媵妾”常比寻常妾室更高贵些。


    这习俗一朝朝流传下来,本朝皇子大婚之时便亦有这样的规矩。


    只是大多数时候,这些媵妾大多只是个名义上的说法, 未必与新娘多么亲近了。就拿佳惠皇后昔年的四个媵妾来说,不是朝中的显赫人家的女儿、就是各地风评不错的官员。皇帝将这些人家的女儿赐入宗亲府中, 是一表器重的恩典。


    仪婕妤家便是后者。昔年与佳惠皇后一道嫁入王府时, 她父亲官位虽不高,却因理政有方早已名声在外。


    先帝让她嫁与慕王,本就是对他父亲有提拔之意。如今历经十余年,她父亲经数次升迁,早已从江浙一地的小官调入京中,位在工部侍郎了。


    是以单论位份,她是比不过贵妃昭妃, 也比不过现下的夏云姒。可若算上娘家出身、算上京中人脉, 夏云姒就是再依仗家里,也仍对她有几分忌惮,贵妃昭妃更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凝望凉薄的夜色,夏云姒深深地吸了口寒冬的清冷。


    总归先弄清楚是不是她再说吧。


    从五皇子的线牵起, 再探姐姐的事与之有关无关。


    这探倒也不难。姐姐的事已然久远,五皇子的事也已时隔数月,当下她必已觉得这些都扯不到她身上。如此这般,若忽而有人在她面前意有所指地提些什么,她毫无防备之下反倒更容易心虚,更容易阵脚大乱。


    只消寻个合适的机会便是了。


    夏云姒略作思量,便先安排了下去,让小禄子近来多加注意那程姓宦官的动向。若有可能,托人与他结交一二更好。


    宫中宦官的关系果然错综复杂,这些安排下去不过几日,小禄子就禀了话回来,道自己结交了一位内官监的宦官,是与这位程公公相熟的。如今他已将此人收买下来,让他继续与这程公公结交,但一应事宜需回到延芳殿来。


    夏云姒听言点了点头,只问:“这人你可信得过么?他若与这程愈私交甚笃,你可当心他将这些捅出去。”


    “娘娘放心。”小禄子笑道,“下奴心下有数,若他与程愈关系当真那样的好,下奴也不敢用他。下奴仔细打听了,他不过是想攀个高枝,免得在内官监空熬日子,偶然在赌坊里头结交了程愈,便就此抱住了这条腿再不肯放,央着程愈提携他罢了。”


    可若论“攀高枝”,仪婕妤那里的枝再高,又哪里比得上延芳殿?此人又已在程愈身上砸了不少钱,程愈的态度却仍暧昧不明,让他心中难免懊恼,见小禄子主动要用人,他真是恨不得杀了程愈直接献过来表忠心。


    夏云姒却捉到了另一件事:“赌坊?”她黛眉微挑,“程愈好赌?”


    “大约是的,宦官好赌的不少。”小禄子笑说,见夏云姒下意识地看他,又忙道,“下奴可没有那样的恶习。一家子老小都靠下奴这份钱养活呢,下奴哪敢那么花钱。”


    夏云姒一哂,心下盘算了会儿,从罗汉床上撑坐起身,行去妆台前,拉开抽屉,寻了一物出来:“再找半块佩,用金子和它镶在一起,让那人与程愈同去赌坊的时候拿去赌了。”


    小禄子微怔,面露惊然恍悟之色,不由作揖:“娘娘妙计。”.


    那玉原也不是什么绝好的玉,同等品相的玉在宫中并不少见。两块玉一拼,裂纹处拿金子镶上,就又是一块完整的佩了。只是花纹雕得不够精细,仔细看有些对不上。


    这东西小禄子是拿到宫外寻工匠弄的,工匠忙完还和和气气地问他:“这穗子我给你换一条?”


    小禄子想想窈妃娘娘的主意,摆手:“不换,我就看这穗子顺眼。上头你给我配个挂绳就行,我好用。”


    工匠应了声,很快就挑好了与穗子颜色相仿的挂绳穿在上头。小禄子拿在手里瞧了瞧,付了钱,便回宫去。


    当日晚上,这玉佩便落在了他寻得的那宦官手里。那宦官名叫钱举,心里没什么大志向,虽是想攀着人往上爬,也不过是想口袋里宽裕一些,没旁的野心。


    所以主位娘娘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一句都不敢多问,更没问这玉佩的来历。反正是拿来给他赌的,大概一转手就没了,又能让他过个瘾,他才不会多管闲事。


    不多管闲事——对宫中许多宦官而言都是生存之道。


    小禄子对他这副只顾唯唯诺诺的样子很满意,笑眯眯的,只又叮嘱了一句:“记着,必要跟程愈同去赌的时候再拿出来。”


    钱举低眉顺眼:“知道,我知道,哥哥放心。”


    小禄子一下下拍他的肩头:“他若问你这玉佩是怎么来的,你只说是先前在赌坊赢着的,知道了吗?”


    钱举愣了一瞬,旋即又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


    “嗯。”小禄子慢悠悠地点了头,“若敢把我和窈妃娘娘扯出去——”


    他恰到好处地顿了一下:“京郊野坟头儿多着呢,不多你这一个。”


    钱举打了个寒噤,吞了吞口水,显然应得更谨慎了:“是……下奴知道。”


    小禄子嗯了一声,便放他走了.


    几日后,京中宣阳坊。


    宣阳坊是个花天酒地的地方,里头赌坊众多;南边又是平康坊,京中大小青楼都聚集在平康坊中。


    这二坊都只余皇城一墙之隔,纸醉金迷,正方便宫里出来的各位大人潇洒一二。


    但这样的地方也分三六九等,不论是宣阳坊还是平康坊里,最高等的那些赌坊,寻常宦官们都是不够资格、也不够财力进的,正经的达官显贵才去得起。


    小宦官们去的起的地方大多散落两方四周,开在边边角角的地方,乌烟瘴气一些,但花钱的地方也少,那些个滋味寻常的酒总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要花上几两银子。


    宦官们来此,大多玩骰子押大小,赌坊里头喊声震天,似要掀了房顶。


    很快伙计开了盅,偌大的案桌四周顿时半是欢喜半是忧,亦不乏有人气得甩手离去。


    程愈今儿个手气不错,连赢了七八把了,饶是押得不多,也已赚出了两个多月的俸禄。


    对面的钱举可就不行了,再输下去,只怕连年关都难过。


    他便垂头丧气地要走,程愈硬把他拉回来,豪气万丈地说:“再陪哥玩两把,就两把,一会儿不论输赢,哥请你喝酒去!”


    钱举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到桌前,接着又是一阵喊声震天。


    咣地一声骰盅扣在桌上,伙计有意压着盅卖了会儿关子,周遭给面子地一阵死寂。


    接着骰盅再开,又是半数欢喜半数忧。


    钱举已拿不出钱来玩下一把,皱着眉在桌前踟蹰半天,从怀中取出一物,掷在案上:“我押这个!”


    “哟。”伙计笑着将那玉佩拿起来。


    他们这赌坊里头宦官多,常常赌红了眼睛就将素日积攒的宝贝拿出来押注,这可比寻常押点钱强。


    然而这些东西这伙计见得多了,便也识了货,仔细一看,就将玉佩扔回了他跟前:“你这是两块拼的,不值钱!”


    钱举与他还价:“玉不值钱,我那上头的金子总是真的。”


    “那才多少金!”伙计摆手,然还不及钱举再说下一句,忽有另一只手伸来,一把将那玉佩拿走了。


    “……你出来!”程愈定睛一看,就将钱举拎了出去。赌坊侧边是条没什么人走动的小道,他将钱举往墙上一按,“这玉佩你从哪儿弄的!”


    钱举一缩脖子,按着小禄子教他的话说:“我这……我这先前赌钱赢来的啊!”


    程愈神情一震。


    他自不会觉得钱举是和旁人搭上了关系在这种事上唬他,滞了滞:“输给你这个的,也是咱宫里头的人?”


    钱举:“那可不呗,这还不一看就是宫中之物?”


    程愈心里瘆得慌了。


    这几个月来,这半块玉佩一直是他心里的结,偶尔想来就不寒而栗。


    当时奉命办差的时候,他多少有些慌神,没注意到这块玉佩什么时候被扯了下去。后来察觉时想回去找,那园子却已被宫正司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他哪里敢贸然进去。


    再后来,他听闻宫正司找到了半块玉佩的事,提心吊胆了数日,好在案子就此结了,没人继续往下查。


    唯一让他仍有所不安的,就是余下半块了。


    现下这另外半块就这么冒了出来。


    而且按照钱举所言,这玉佩怕是已在宫中转过了一圈,经过不止一个人的手。


    都谁拿到过,他不知道;其中是否有宫正司中见过另外半块的人,他也不知道。


    这是个隐患,是个一不留神就会掉脑袋的隐患。


    程愈不知不觉已在寒风里出了一后背的冷汗,又强子定住心神:“你开个价,这玉佩我买了。”


    钱举一愕:“哥哥,这……”


    程愈却十分坚定:“要不这样,你今儿输了多少,我尽数给你补上,换你这佩!”


    说着就拿起荷包掏钱。到底是主位宫嫔跟前得脸的宦官,这钱说来虽不少,也是咬咬牙就出了,决绝地一把塞给钱举。


    钱举刚拿住钱,还没来得及反应,程愈已攥着玉佩走了。


    他在墙边望着程愈的背影愣了愣,一脑门子浆糊,不知这些个主位娘娘到底在搞个什么。


    这一切,自是在当日晚上就传进了夏云姒耳朵里。


    “还真是她。”夏云姒凝神,长声喟叹,“也算深藏不露了。”


    五皇子的事她疑过不少人,却还真没太想过仪婕妤。


    不过若单是五皇子的事,于她而言也是“事不关己”,她心疼那孩子,但总归犯不上多管闲事为他报仇。


    若是顺手为他报个仇倒是可以。


    ——下一步便是探她是否和姐姐的事也有关了。


    夏云姒以手支颐,揉着太阳穴静静斟酌了半晌,


    这得找个好日子来办才行,而且最好阖宫都在,气势隆重之下,人更容易被刺出心虚。


    近来的“好日子”……


    一声婴孩的啼哭激入耳中,她下意识地向外望了眼,透过窗纸隐隐能看到乳母在厢房之中哄孩子的身影。


    孩子马上就要百日了。百日宴,正是个阖宫皆在的好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算注释】


    【平康坊和宣阳坊】坊名和地理位置取自唐代长安城坊市,但平康坊青楼聚集是真的,宣阳坊赌坊聚集是我编的。


    架空文,请大家不要将文中任何一条看起来很靠谱的规则当作史料来看——它们之所以看起来“很靠谱”,只是因为我编得认认真真想让它们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而已。


    =============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么么哒


    ☆、百日


    因为六皇子的百日宴,这个年好像过得比往年更热闹了些——仍是从腊月开始就有了年味, 而后除夕宴、元日大朝会、破五宫中小聚、上元节又设家宴。


    往年忙道此处便差是年节的尾音, 宫中渐渐要平静下来了。但今年, 因为六皇子的百日宴在元月末的缘故,宫中欢喜的气氛一直持续了下去。


    按例,仍是在百日宴前晚,皇帝为六皇子定下了名字:宁沂。


    贺玄时亲自去将这名字告诉了夏云姒,而后自是留宿在了永信宫延芳殿中,只是翌日离开得早些, 在夏云姒醒来之前他便去上朝了。


    到了晚上百日宴时,含元殿里宾客满座, 却迟迟不见窈妃身影。后来到了吉时, 六皇子倒先一步匆匆被送了过来。


    不论是九阶之上的嫔妃们、还是九阶之下的达官显贵都不免有一阵议论,不解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孩子的百日宴,母亲却姗姗来迟?


    又过了约莫一刻,窈妃终是到了。


    殿中一时安静,众人离席见礼,今上如今最为宠爱的窈妃在宫人的前呼后拥下缓步入殿。朝臣们大多守着礼数并不抬头看她,然而待得她登上九阶落了座, 席位同在九阶之上的嫔妃们起身一瞧, 便看出她气色差得很。


    眼下乌青明显,面色也苍白,施了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那份憔悴。


    今晚她又是席上最要紧的一个,与皇帝同案而坐。皇帝与她离得近, 看得更为清楚,不由问道:“怎么了,气色这样差?”


    窈妃轻声喟叹:“臣妾一夜梦境不断,临近天明时才睡熟,整日都没什么精神。”


    皇帝温声:“可是近日操劳宁沂的百日宴,太累了?一会儿散了宴,赶紧让太医瞧瞧。”


    却见窈妃沉吟良久,启唇又说:“臣妾梦见了姐姐。”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也算不得多低。起码离得近的几个主位宫嫔都听见了,俱是一愣。


    她们下意识地看去,就见她抬眸望向皇帝,憔悴之间,神情有些恍惚:“那梦实在有些怪,臣妾想了一日,仍百思不得其解。”


    皇帝清蹙起眉:“梦见什么了?”


    夏云姒薄唇微抿:“臣妾梦见……臣妾在椒房宫中见到了姐姐,心中喜不自胜,便与她说了宁沂将要满月之事。姐姐也高兴,向臣妾道了贺,后来臣妾却注意到……她怀里还抱着个孩子。”


    她口吻幽幽,分明是熟悉的动听声音,却透出了一股别样的灵异之感。


    最后落定的那一句,更令人后脊一凉。


    ——天下谁不知佳惠皇后只有一子,便是当今的皇长子宁沅?皇长子健健康康地就坐在这里,她托梦时所抱的孩子是谁?


    又见窈妃深深一叹,颇有彻夜不得安寝带来的心力不支之态:“她与臣妾说,让臣妾安心照顾宁沂,说五皇子在她那里好好的,让臣妾和皇上都放心便是。”


    这话愈加令人打哆嗦,五皇子都没了几个月了。


    百日宴这样的场合自不宜提这些不吉利的事情,贺玄时一攥夏云姒的手:“不说这个了。”


    可她神情愈发恍惚,对这句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又说下去:“她还说……还说五皇子与她一样,皆亡故于他人的算计,她自会好生照料。又道什么……那背主求荣以致五皇子惨死的人她已求神佛严惩了,贵妃昭妃也已堕入地狱。至于旁的……气数尚且未尽,她也没有法子,只让臣妾好生保护六皇子。”


    “她还……给臣妾看了块玉牌。”她边说边比划起来,“圆形的,约是这样大的一块。当中是福字,周围是祥云的刻文,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说罢她再度看向皇帝,眸中的茫然比方才更加分明:“皇上您说,这是什么意思?她亡故于贵妃与昭妃的算计,这臣妾知道。可五皇子不是失足么,什么背主求荣?还有什么‘旁的’?那块玉又是什么意思?”


    “阿姒!”他低低地喝了声,将她的话截住。


    缓了口气,他又平和地解释了些:“宫正司也疑过那乳母为何抱着五皇子去那样的地方,大约便是她心怀不轨,却不料头上三尺有神明,当场让她给五皇子抵了命。至于那牌子……”他想了想,“福字、祥云,皆是大好的寓意,应是佳惠皇后在天有灵,在祝咱们宁沂平安吧。”


    他这般说,就见她低了头,若有所思的神情中流露出委屈:“姐姐真小气,臣妾哪次去供奉她不是亲手备上数道她喜欢的菜和点心?如今宁沂又是她庶子又是她外甥,要过百日宴,她倒拿个玉佩给臣妾看一眼就完了。”


    说着她懊恼地抿了口汤:“一会儿散了席,臣妾必要到她灵前与她说道说道去。”


    “鬼故事”终于了了,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庄妃忙噙笑打岔:“窈妃妹妹这是给皇后娘娘出难题呢,天人两隔,她如何把那玉给妹妹?好在宫中好玉也不少,妹妹不如将那纹样画下来,着人打一块给咱们六皇子,也算是皇后娘娘与妹妹一同给孩子尽了心意。”


    夏云姒释然而笑:“还是庄妃姐姐聪慧,这主意好。”


    皇帝亦是一哂:“正好,年前宫中新得了几块上好的羊脂玉,都是难得一见的温润料子。你将纹样画下来,朕让人打玉佩给你。”


    夏云姒欣然点头,又往他身边凑了一凑,环住他的胳膊,语气娇媚起来:“皇上适才说有好几块,对么?可够给宫里的皇子公主们各打一块来?姐姐从不偏心,必是希望孩子们个个都好的,臣妾不能独占了这份好意。”


    皇帝笑笑:“大约也够,回头让樊应德去瞧瞧。”


    这话题到此就以美好翻了篇,无人再多提那诡异的梦。待得回了延芳殿,夏云姒就一壁回忆着,一壁将那玉佩的模样一笔笔描绘出来。


    祥云纹好描,宫中的祥云图案差不多都是那个样子,八|九不离十。却是那个福字,她执着笔思量着,久久也没写下。


    贺玄时注意到她的神情,倚在床上看着她笑:“怎么,莫不是提笔忘字,忘了福字怎么写?”


    “臣妾岂有那样傻!”夏云姒嗔怪地瞪他,“只是想与梦见的那个福写得像些罢了,可那显不是姐姐的字形,臣妾也写不出,不知如何仿来才好。”


    他不由笑道:“这样讲究?”说着替她想了想,“不如这样,让尚工局专为这些东西题字的宫人多写一些样式送来,你看着挑,选一个最像的。若不满意也可让他们再写,总归也不是着急的事。”


    她眼睛一亮:“这主意好!姐姐生前久在宫中,那字若不是她的,想来便该是尚工局中眼熟的字形让她记住了。”


    她说着舒气,从案前起身踱到床边,千娇百媚地凑在他面前:“但皇上也要给宁沂写个字!”


    他笑看她:“做什么?”


    她娇声:“今日是宁沂的百日宴,姐姐的礼却是皇子公主们都有了,臣妾得给宁沂求个独一份的礼来,皇上要给的!”


    他扑哧笑出声来。


    其实宁沂百日宴,他哪里会不给礼?一早就都送到了永信宫。


    不过她现下这样再求,他自然也不会拒绝,欣然道:“那朕想想,给他个什么字。”


    说着仰头望着床帐,静静思索起来:“皇后给了个‘福’,朕给个‘仁’或者‘贤’吧,你看哪个字更好?”


    夏云姒沉静垂眸:“给宁沂,贤字更好。仁字该给宁沅。”


    他一怔,即懂了她的意思。


    仁君贤王,她是不想宁沂越过宁沅去。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这样的心思,他不由睇视了她好一会儿,问:“你是怕两个孩子生隙,还是怕朕心里有什么?”


    “都有。”夏云姒开诚布公,“臣妾怕两个孩子生隙,更怕皇上宠着臣妾日后便待宁沂更好一些。若是那样,姐姐在天之灵见了不知要多伤心,臣妾亦会难过。”


    这样的话说来需谨慎,但也并不是完全不可提。


    他是皇帝,日后自难免提防儿子们谋夺皇位。可只在孩子之间议一议皇位该当属谁,便非禁忌之谈。


    这样的问题说到底总会放到明面上,他也不是爱那样自欺欺人的人。


    果见他神色并无异样,略作沉吟,只吁了口气:“你多虑了。宁沅是嫡长子,又肯上进,朕心里有数。”


    “这就好……”夏云姒柔柔弱弱地伏到他胸口上,“臣妾只盼孩子们都好好长大,日后兄友弟恭。”


    “会的。”他手指轻拈着她柔顺的头发,她静静体味着他在这一刻每一分的情绪,唇畔溢起些许微不可寻的淡笑。


    这样的她,必是令他满意而感动的.


    不几日工夫,尚工局就送了写好的福字过来。厚厚一沓,足有几十个,个个不同。


    夏云姒一页页翻去,还真找到一个十分相似的,或许与那块玉佩上的字恰出自同一人之手。


    她将这个字圈下来交给尚工局,又过不过几日,玉佩就皆尽打好,送到了各宫之中。


    如她所料,贺玄时在体察她的心思之后,果然给宁沅也添了一块佩,是个“仁”字。


    她要为宁沂的百日单独讨一份礼的事他也还记得,送了一尊小小的观音像过来。男戴观音女戴佛,镇在宁沂房中恰是合适。


    几块玉佩送到她手里时她恰好无事,便盘坐在床上悠悠地把玩起来。


    上好的羊脂白玉,触手温润细腻,远比从前同样花纹的那枚好得多,是价值连城之物。


    莺时知道底细,在旁犹豫着劝:“娘娘,那福字的……会不会不太吉利?”


    “有什么不吉利的。”夏云姒轻声嗤笑,“再大的错处也不过是人的错处。难不成为了那起子恶人,好端端的祥云纹和福字都不用了么?我看这东西就好得很,拿着给皇子公主们安枕正好,指不准还捎带着有五皇子对兄弟姐妹的一份情谊寄在里头呢。”


    对了,皇帝在此事上还真没忘了五皇子。玉佩多打了一块,已连夜送进了五皇子的墓里。


    五皇子在天之灵若对这如出一辙的东西不忌讳,这就是他父亲的一份心;若忌讳也正好,该找谁索命便找谁索命去。


    夏云姒对这一切皆不心虚,但羊脂玉在手里把玩了半晌,她却忽而发笑。


    ——她不心虚,旁人可未必不心虚。


    那一位与顺妃那样相熟。顺妃是掌权宫妃,宫正司在五皇子亡故之时寻得半块玉佩之事她必定知道。


    顺妃倒未必过问那块玉佩什么样子,可仪婕妤心虚之下不免要问程愈,那块玉佩是什么模样,她十有八|九清楚得很。


    如今再看到顺妃抚育的皇三子也得了同样的玉佩……


    呵,这玉佩映在仪婕妤眼里,怕是要如同鬼魅般可怖了吧。


    若她再与姐姐的死有半分干系,一壁看着玉佩、一壁想着百日宴上听得的梦境……


    那战战兢兢的滋味,必定教人寝食难安。


    日日被这种滋味逼得喘不过气,迟早要做出点什么来。


    作者有话要说:  .


    宁沂百日宴,阖宫万圣节。


    夏云姒携姐出场,倾情奉献鬼故事。


    ===================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么么哒


    ☆、孩啼


    春寒料峭, 朱红的宫墙总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白, 瞧来让人觉得寒凉得很。


    琼华宫如英殿里, 仪婕妤自打从顺妃处回来便独自坐在罗汉床边想事, 以手支颐,一动不动。


    她心里有一股蓬勃的恼恨,说不出、也说不得, 直教人忍无可忍。


    但在这股恼恨深处,她自己清楚,那是一股子恐惧在往上窜,让她心里又虚又慌, 剪不断、理还乱。


    那玉佩,她方才在顺妃处看见了


    那是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的, 工匠巧思, 还将福字阴刻仔细描了金,那点金色与白色相衬, 瞧着并不刺眼,反让玉色显得更为温润。


    顺妃瞧着喜欢,当即就吩咐宫女把玉佩放到三皇子枕下, 给他安枕。她在旁边瞧着, 却是遍体生寒。


    只那一眼她就瞧出来了,这与宫正司识得的那半块是一样的。程愈凡事不敢瞒她, 当时就将此事回禀了,后来另外半块佩又被和其他玉佩镶在一起,阴差阳错回到了程愈手里, 程愈也拿给她看过。


    是那一块,就是那一块。这赐予皇子公主的每一块佩,都是照着那块佩雕的。


    有那么一瞬,她当真觉得是冤魂索命,佳惠皇后带着五皇子找她算账来了。


    后来她慢慢冷静下来,又将这些子神鬼之说驱散。


    她不信,她不信是冤魂索命——佳惠皇后离世已有十年,要索命早就索了,何必拖到此时!


    再者,当日动手的可不是她,是贵妃与昭妃。皇后若能连她都察觉,那便真是在天之灵洞悉了一切,该当连那藏得更深的人也知道了才是,如何只找她一个?


    她抚住了自己的惊慌,接着,却又激起了另一重恐惧。


    ——如若不是这场大戏不是佳惠皇后携五皇子索命算账,那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夏云姒察觉到了。


    夏云姒察觉到了她与五皇子的事有关,也察觉到了她与佳惠皇后的事有关。否则以夏云姒的性子,才不会多管闲事。


    她终于还是察觉到了。


    这是仪婕妤担心已久的事情——早在还在昭妃身边时,她就已心存这份不安。


    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仪婕妤长声吁气,一丝丝凌意从眼见沁出来,不加掩饰的冷。


    既是躲不过,那就拼个你死我活好了。宫里头这些事,不就这么点道理么?


    她知道夏云姒得宠,更知道夏云姒从进宫之日起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就不同寻常,但宫里不明不白没了的人那么多,“不同寻常”的也不差她那一个。


    从慕王后宅到天子后宫,她已浸淫这些明争暗斗这么多年。纵使夏云姒短短几年已身居妃位,她也并不必那样惧她。


    “来人。”仪婕妤扬音唤人,在外候命的宫女立即挑了帘进来。


    便见仪婕妤的眼风清凌凌地扫过去:“叫程愈来见我。”


    那宫女莫名生畏,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极轻的应了声诺,就又退出了殿门.


    不几日,到了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也□□耕节,不论在宫中还是民间都是个大日子。皇帝一早就出去祭了农神,祈求风调雨顺、百姓丰收;后宫则人人都要尝一小碗龙须面,图个吉利。


    祭祀仪程繁琐,皇帝回到宫中时已不早了,便也没去紫宸殿更衣,直接就到了永信宫延芳殿。


    大约是相处得原也久了,添了孩子之后,二人相处间颇有了几分老夫老妻的滋味。但夏云姒心中有数,万不能真教他心中的感情转为“老夫老妻”。


    他是皇帝,身边不缺如花美眷,又会在意多少老夫老妻的情分?


    是以她近来有心不太依着他的随意,显得分外媚色撩人。


    这日他一进殿,她便迎了上去,勾住他的脖颈踮起脚尖儿,在他唇上留下柔柔一吻。


    他不由低笑,就势揽住她的纤腰。呼吸间,又神色微凝:“好香。”


    她颔首,笑容妩媚,执住他的手转身,脚步和笑意都轻快:“臣妾闲来无事,今日跟尚食局的宫女学做了龙须面呢,皇上尝尝看?”


    她语调里颇有兴奋,更有小孩子邀功似的意味。不似旁的高位嫔妃那般端庄,却更有灵气。


    皇帝含着笑,脚步闲闲地任由她牵到桌前。她按着他坐下,将那碗用碟子倒扣着的面打开,语声顿时被失落覆盖:“呀……”她垂头丧气,“放得久了些,都坨了,吃不得了。”


    说罢就转身要走:“臣妾再去做一碗来,皇上等一等。”


    他一把捉住她的手,她不由轻叫,脚下却不及反应,向后一央,倒在他腿上。


    他拥住她一吻:“是你做的,坨了朕也吃。”


    说罢就执箸,怡然自得地挑了面来。


    夏云姒瞧了瞧,那面坨得倒不严重,便也由着他吃了。只在他怀里挣了挣,又伸手够那案上的小壶:“还有新的酒,皇上也尝尝?”


    酒壶一拿进,他闻出来了。适才进殿时便嗅到的那股香味正是这酒,浓郁的玫瑰香,盈了满室。


    他随口问:“什么时候酿的酒?不曾听你提过。”


    她含笑摇头:“臣妾哪有这样的本事,酿一酿寻常的果酒、花酒也就罢了,这样的烈酒是酿不来的。这是叶贵姬刚着人送进宫的,各宫都有,说是二月二龙抬头,凑一凑热闹。”


    垂眸莞尔,她执壶斟了一杯,送到皇帝口边:“臣妾早先温过了,现下喝着刚好。皇上尝尝看,解乏该是不错的。”


    他忙了一日,喝些温酒确有解乏之效。加上又有玫瑰香袭面,嗅来更令四肢百骸都觉得舒缓。


    他不疑有它,欣然饮了一盅。她边又倒酒,边听他笑叹:“叶氏性子不行,酒却是当真不错,无怪能靠着卖酒发家。”


    “可不就是。后宫佳丽三千,各有各的好处么。”她语调妖娆起来,他听得挑眉:“又一股酸味,朕可没说什么。”


    “哼。”她微微仰首,颇是娇嗔,“都多少时日了,皇上还记着她的酒。若来日她在庙中修好了性子,皇上必是要接她回来了!”


    这促狭劲儿令他哭笑不得,环在她腰间的手一掐:“醋坛子成精!”摇摇头,却又道,“她是去为孩子祈福,朕又不是色中饿鬼,不会去扰她。再说……”


    语中一顿,他声音放低了,凑到她耳边,语不传六耳地道:“朕就是色中饿鬼,不是也还有你这妖妃呢?”


    “讨厌!”她一记粉拳打在他肩头,只引来他的笑声。接着面也不吃了,他将她一把抱起,便走向床榻。


    后背触及床褥的一刹,她机敏地作势撑身想跑:“二月二龙抬头,臣妾自己还没来得及吃那龙须面讨个好彩头呢!皇上等等!”


    自是被他一把抓回来箍住,四目相对,他笑意淡泊而颇有压制之感。她怔怔与他相望,双颊一分分泛起恰到好处的红晕,最终羞赧低头。


    他着实微不可寻的,比平日略添了几分“兴致”……


    她边想着,边探手摸上他的腰带。


    这份好处,从前只有叶氏尝得着。如今,换作阖宫唯她能有了.


    一夜的缠绵悱恻,接下来几日他却颇为忙碌,忙得顾不上踏足后宫,与她也只顾得上同用一两顿午膳。


    夏云姒乐得盛宠,也乐得偶尔偷闲,虚度几日时光。得空时便又常与庄妃、和昭容她们走动起来,说一说孩子、聊一聊宫中趣事,倒也有趣。


    和昭容的一双儿女是年末的生辰,但目下过了年关便已算三岁了。按着大肃的规矩,皇子公主至三岁时便要从开年起开始“学习”了——自接触文房四宝开始,初时自也不拘他们如何握笔、去写什么,蘸着墨画一画、玩一玩,熟悉一二。


    这一点不难,但除此之外却还要开始接触诗词歌赋。自《声律启蒙》与《笠翁对韵》开始,由乳母念给他们听,也会念些唐诗宋词,让他们慢慢浸染其中。


    和昭容近来一提这个就头疼:“明明是刚满两岁不久,却要算作三岁来学,足足亏了一年。我瞧他们什么都听不懂,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庄妃好笑:“慢慢来就是了,又不求他们尽快学出什么,你着什么急?”


    夏云姒也说:“就是的,哪怕来年还学这些皇上也不会说什么,不必担心。”


    和昭容轻喟:“说是这么说……可看着他们学又学不会,总不免着急上火。唉……带孩子总是这般的,事事都挂心,有时又想宠着他们,同时又禁不住生气。”说着美眸一觑夏云姒,“窈妃姐姐的六皇子也是年末生的,再过两年,姐姐可也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了!”


    一番说笑,不知不觉地天色就晚了。和昭容留她们一道用了膳,而后又一同做了会儿女红。夏云姒从她宫中离开时便天已全黑,又逢阴天,宫道上全靠宫灯照着才瞧得清。


    眼瞧着离永信宫不远了,忽有声声啼哭传入耳中。


    是婴孩的哭声,闻来极嫩,却又有些撕心裂肺之势。夏云姒近来常听宁沂哭,对这样的哭声敏感得很,一听就驻了足。


    莺时也听见了,停脚皱眉:“许是乳母抱六殿下在附近走走?但怎的让殿下哭成这样……奴婢瞧瞧去!”


    但刚提步,夏云姒拉住了她:“这不是咱们宁沂的哭声。”


    说着循声望了望。


    声音似是从离得不远的另一处宫室传出来的,可那边并无人居住,更不该有小孩子。


    夏云姒定住心神,想了想,仍是先回了延芳殿。


    走进厢房一瞧,宁沂果然正在房里,乖乖睡着,哭都没哭。


    作者有话要说:  .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么么哒


    ☆、流言


    莺时一时没多想, 只笑说:“原来真不是咱们六殿下。还是娘娘为人生母对孩子的哭声更熟悉些, 奴婢就听不出分别了。”


    语罢却久听夏云姒久久无声, 莺时微愣, 定睛一看,夏云姒浅锁着眉心,端是在思量什么。


    过了片刻, 她才复又提步,向屋里继续走去,问乳母:“适才可抱宁沂出去走动过么?”


    乳母回说:“下午时带殿下出去透了透气,殿下回来后睡得香, 就不曾再出去过。”


    夏云姒没做声。她并非信不过乳母,只是方才那哭声实在蹊跷, 还需弄个清楚才好。


    她便先回了寝殿, 而后叫人请了宁沅来,问宁沅:“弟弟的房间在你隔壁, 你方才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宁沅不解:“‘动静’?”


    夏云姒就问:“乳母可曾抱宁沂出去过?”


    宁沅即笃然道:“没有。我今日功课多,从尚书房回来也不过一刻,先去看了宁沂, 在他房里待了一会儿, 他一直睡着。我刚回屋不久,您就回来了。”


    说罢顿了顿,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紧张:“可有什么不妥吗?”


    夏云姒摇摇头:“没什么。”


    定神想一想,又叮嘱他:“你近来多加小心,在外若碰到什么异响, 别自己贸然去看,多带几个宫人,记住了么?”


    “这我知道。”宁沅点头。


    这他一直知道,在他很小的时候,庄妃就委婉地教导过他宫中险恶了。是以出门在外他从不独行,少说也有两个宦官跟着,就怕出事。


    这事便姑且放下了,过了两日,夏云姒与含玉同去周妙处小坐,回来时也已天色渐黑,又闻得如出一辙的啼哭。


    含玉不似莺时一般在延芳殿中已听惯了婴孩哭啼,只觉这黑沉沉的天色下、空荡荡的宫道间听得哭声颇是瘆得慌,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夏云姒:“娘娘……”


    夏云姒止步侧耳,静听半晌,觉得这与前两日的哭声是一样的。


    声音一样,但方位有所不同,不再是从那处理应空着的宫室传来,而是从宫道尽头。


    永信宫离这条宫道的尽头处并不远,尽头那边便是御花园,太液池亦在其中。


    夏云姒略作思忖,吩咐小禄子:“带几个人去瞧瞧。”


    小禄子应声,一挥手,立即带了几个人前往。夏云姒犹是先回了永信宫,命人将宁沂抱了来,一壁哄着宁沂一壁安然等着,小禄子很快回来禀了话:“娘娘,没见着可疑的人。”


    夏云姒抬眸:“小孩子呢?”


    小禄子摇头:“更加没有。下奴带着人过去,动静就没了,下奴怕当真有婴孩在那里,平白出了事,还四下里转了一圈,当真没有孩子。”


    夏云姒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宁沂,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又问:“近来可有好生盯着仪婕妤那边的动静?”


    小禄子躬身:“娘娘放心,一直盯着。若有什么异样,下奴即刻回给您。”


    夏云姒点点头,就挥手让他先退下了。对当下怪事心存不解之余,亦有些许说不出的期待。


    ——终于来了。


    不论是什么事,都终于来了。


    她前脚才在宁沂的百日宴上做过那么一场戏,后脚就来了这样的事。不论后头还要跟上的是什么,大抵都是与仪婕妤有关系的。


    也就又过了两日,小禄子得了消息,在殿中四下无人时进来回话:“程愈没了。”


    夏云姒正倚在贵妃榻上读着一卷书,闻言抬头:“什么时候的事?”


    小禄子道:“就前两天,说是暴病,尸体当日就拖出去烧了。”


    夏云姒垂眸,一声嗤笑:“够狠的,怎么说也是身边的亲信。”


    说罢摆一摆手,不再多言其他。


    而后几日里,也皆是这样的情形。夏云姒出门与人走动也好、去紫宸殿伴驾也罢,回来时只消夕阳西斜,便可闻婴孩啼哭阵阵。但若着人去寻,势必寻不到踪迹。


    这天皇帝终于不太忙碌,在她伴驾后就与她一道回了永信宫。夏云姒私心里想,一会儿再闻得那哭声必要与他提上一提,他若下旨去查,想来不日就会有个结果出来。


    然而这一日却安安静静。连日来,她第一次回宫时没听到婴孩啼哭。


    也是这一日之后,流言忽而在宫中铺开。


    宫人们交口相传,说永信宫闹了鬼,是个鬼婴。还有鼻子有眼地说那鬼婴的啼哭只有窈妃与永信宫的宫人能听见,旁人都听不着。


    更有趣了。


    夏云姒叫了跟前的人来问,问他们可有人将这话说出去。


    莺时摇头:“奴婢知道背后必有隐情,生怕节外生枝,一早就叮嘱了上下,不可往外说一个字。”


    夏云姒点了点头,轻然而笑。


    其实即便莺时这样说,也并不意味着永信宫就没人多嘴。现在到底不是她当才人那会儿了,那时她身边八个侍婢都是家中带来的人,如今位在窈妃,前前后后几十号人侍奉,有一个两个管不住嘴在所难免。


    但这事要紧的原也不是她宫里有没有嘴巴不严的——饶是有,忽而在宫里传成这样,也是有人推波助澜。


    几个素日与她相熟的嫔妃在听闻此事后结伴前来,和昭容秀眉紧锁:“姐姐,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还闹上鬼了呢?”


    夏云姒淡笑,无奈摇头:“先前只是听到小孩子哭,寻又寻不着。我也是听了传闻才知,原是与我装神弄鬼呢。”


    “装神弄鬼?”周妙怔了一下,“说起这个,我也想问……姐姐那日在百日宴上所言可是真的?听着直教人心里发怵。五皇子的事,究竟还有什么‘旁的人’?”


    夏云姒笑笑,并不多言。周妙瞧出她不想说,便也不再行追问,只得将满腹疑虑都压了下来。


    小坐了约莫一刻,和昭容与周妙便都离开了。庄妃多留了会儿,待得她们走远了,她凝睇着夏云姒,轻轻一叹:“你拿五皇子说事,五皇子去时还是襁褓婴孩,如今便听到婴孩啼哭……这是教人将计就计了。”


    夏云姒点一点头:“她反应倒快。”


    庄妃垂眸思量:“流言的下一步,只会比当下更为唬人。”


    “我知道。”夏云姒颔首。


    若只是弄个小孩子的哭声日日扰她,她难以想到仪婕妤下一步想干什么。


    但若说是鬼婴哭,那是在为什么做铺垫便不难猜了。


    庄妃道:“我可以帮你混淆视听。”


    “可别。”她噙着笑,当即摇头,“阖宫皆知我与庄妃姐姐相熟,姐姐将自己搭进来,倒给她铺路,显得咱们沆瀣一气,这事儿瞧着可更真了。”


    “可万一她成了……”庄妃拧眉,“我不帮你,难道让大小姐在天之灵看着亲妹妹蒙冤么?”


    “谁说我要坐以待毙了?”夏云姒轻松而笑,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从榻桌的碟中捡了块梅子递给庄妃吃。


    庄妃哪有心情吃,接过去就撂在了一旁。


    夏云姒看得笑意愈浓:“吃嘛,上好的梅子又没惹你。”说着一顿,敛去几分笑容,“她会将计就计,我就不会么?”


    而后便是好一番密谈,她将打算说与了庄妃听。庄妃谨慎,思量之后觉得这法子倒无大碍,可如同打太极一般将事情推回去,只是不宜还从宫中为始。


    庄妃道:“宫中流言虽向来是一阵接着一阵,但穿得太密却也显得假了。宫人们历过的事也多,你这般一传,只怕不少人都会觉得是你刻意传来,只为反击先前那一遭。”


    夏云姒沉吟点头:“娘娘说的是。”


    于是又两日后,宫外的达官显贵间也起了传言——说夏夫人近几日夜夜无法安寝,近来便要安养身子,闭了府门,暂不与人走动了。


    夏夫人,那就是佳惠皇后的母亲,大肃朝一众外命妇里数一数二的尊贵。


    便不免有人关切询问她为何忽地无法安寝,消息就理所当然地散开,说她梦中总听到婴孩啼哭不止,后又得女儿托梦。


    离世已逾十年的长女在她面前一味叹气,跟她说那啼哭的孩儿是宫中夭折的五皇子,死得不甘心,总想找在世者为他主持公道。


    佳惠皇后说:“如今是女儿照顾着他,他便难免将夏家看得亲近些。不仅是母亲,便是身在宫中的阿姒也被他找过许多次。可到底是个婴孩,即便离世后存着怨气知道要复仇,也不会说话,找谁都是一味的哭,怕是阿姒也吓着了。我原是要去托梦给阿姒解释一二,没想到他又来找了母亲……我想母亲年纪大禁不住吓,便先来与母亲说一说。”


    说罢她叹息:“但我生前也不过是寻常凡人,法力有限。此番来找了母亲,一时半刻便不能去找阿姒了,还劳母亲进宫与阿姒说一说,让她好好过日子便是,不必在意。”


    ——而与此同时,宫中新一迭的流言也如庄妃所料般掀起,道五皇子是来找窈妃寻仇的。


    这番流言说,昔日害了五皇子的就是窈妃,那块玉佩也是窈妃差去的宫人身上的。五皇子原本想寻仇却无门,只得求佳惠皇后将那玉佩拿给窈妃看,令窈妃以为是佳惠皇后给六皇子的百日礼。


    待得窈妃将那玉佩真打出来给了六皇子,五皇子就有了找她寻仇的门道——玉器灵气重,五皇子借玉为路回了人间,日日扰得窈妃不得安寝。


    流言两相碰撞,恰逢次日即是二月十五,是一众嫔妃要向掌权的顺妃问安的日子。问安之时,殿中罕见的一片死寂。


    众人都被流言所扰,无从判断孰真孰假。一时觉得夏夫人身份贵重,所言总比宫人们茶余饭后嚼舌根的话可信;一时又觉宫中流言传得那么广,总也不时空穴来风。


    这般疑虑之间,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一再打量夏云姒,最终还是顺妃迟疑着先开了口:“……窈妃妹妹。”


    夏云姒抬眼看去,顺妃神色从容道:“你家中昨晚递了帖进来,道你母亲想进宫来看一看你。如今你与本宫同在妃位,本宫就不替你做主了,见与不见,你自己拿个主意便是。”


    夏云姒莞尔颔首,坦坦荡荡,似近来全无异样:“可请母亲今日下午入宫。”


    顺妃点点头:“那本宫着人去回话。”


    和昭容瞧准时机开口:“近来永信宫的事……”说着看一看夏云姒,“窈妃姐姐可要先请僧人来做一做法事?免得有点什么不妥,惊了老夫人。”


    一时间殿中难免有人附和,夏云姒却抿笑摇头:“不必。”


    作者有话要说:  .


    夏云姒:哟呵小婊砸反应挺快,跟我对着演鬼片?行啊,造作啊,我拉庄妃来写剧本,请嫡母来当群演,姐姐是特邀演员。


    =====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么么哒


    ☆、87、做戏


    ()  众妃都看她, 夏云姒缓缓摇头:“小孩子罢了,走得又冤,难免有所不忿。我倒宁可解了他这心结再让他好好去投胎,好过请僧人超度,强行送了他走。”


    庄妃念了句禅语,又道:“窈妃妹妹心善。”接着便看向顺妃, “依我看, 这事咱们也不必太过紧张, 窈妃妹妹心怀坦荡, 五皇子便也伤不到他。倒是五皇子之死若真是有人从中作梗,那还藏在暗处的恶人却要小心了,举头三尺有神明, 欠下的血债岂有不用还的呢?”


    顺妃笑笑:“庄妃说的是。”说罢看向满座嫔妃,神情严肃了几许, “宫中流言沸沸扬扬,本宫只盼着此事与你们谁都无关。若不然, 且先不论这样的神鬼之说需不需心存畏惧,单是皇上与太后那里,也不会允许皇嗣这般遭人毒手。”


    众妃皆离座行礼, 恭谨应是, 道自己决计不敢。


    顺妃沉息:“好了, 都退下吧。夏家夫人既要进宫,你们今日就都不要去叨扰窈妃,让她好生准备。”


    众人又都毕恭毕敬地应了声是, 就都退出了敬贤殿。


    夏云姒犹是与同住的含玉结伴回去,到了永信宫,含玉福一福身,也告退径自回住处了。夏云姒吩咐宫人将里里外外好生打扫了一遍,又专程寻了嫡母喜欢的茶来,糕点也吩咐了小厨房早早备上。


    对于这位嫡母,她并无什么怨气。因为这位嫡母说来与家中旁的长辈一样对她这个庶女疏于照料,但多少有些情非得已。


    ——嫡母身子不好,是早年生姐姐时落下的病,后来鲜有经历打理府中事宜。也是因着这个,许多担子才早早落到了姐姐肩上,她后来能得姐姐一番照顾,也与此不无关系。


    况且在她到了姐姐身边之后,嫡母待她也是尚可的。纵使没有心力事事关照,起码面上也过得去。否则在夏府那样的深宅大院里嫡长女再如何身份尊贵也不过是个年轻姑娘,想将妹妹照顾妥当哪有那么容易。


    是以对这嫡母,夏云姒心里多少也存些感念,姐姐离世时嫡母大受打击,她也曾在病榻前侍奉,生怕嫡母就这么没了。


    万幸近几年家中寻得名医为嫡母调养身子,嫡母近来见好了不少,若不然她也不敢拉嫡母才参这局。


    申时二刻,夏家的暖轿停在了宫门口。饶是守在宫门处的宫人与侍卫平日都见多了世面,此时也禁不住地抬眸张望,想瞧瞧这位人尽皆知的夏家夫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她在当朝外命妇里是头一等的尊贵,却已久不露面,就连太后过寿,也不敢说一句要请她来。此番若非佳惠皇后托梦求她,他们这一干人大概还都没福气见她呢。


    很快,旁边的仆妇上前揭了暖轿,那衣着华贵的妇人终于现了身。


    身形略显消瘦的妇人约莫半百年纪,穿着一袭铜色的袄裙,初看并无乍眼的奢华,细看却可见是满绣,绣纹之精细繁复难得一见。


    发髻更是简单,以四支平平无奇的银钗簪住,唯有一支玉钗点缀颜色——可就是这么一支随意添来的玉钗,却遍身通翠,玉质好得遥遥一看都觉温润,断不用问,必是价值连城之宝。


    她目不斜视,搭着仆妇的手径直往宫门中走,那股淡泊之下掩不去的气势却让两侧的宫人侍卫们都禁不住地低头,不敢再多看一言。


    小禄子与莺时早已候在宫门之内,见她进来,忙上前见礼。莺时是与夏夫人见过的,施礼问安即可,小禄子则上前报了名号:“下奴永信宫掌事宦官小禄子,问夫人安。”


    夏夫人点一点头:“有劳二位。”


    接着一行人便又继续往里头去,小禄子与莺时心里都有数,压着步子并不走快,免得夏夫人累着。


    行了约莫一刻工夫,一行人终是进了永信宫。夏云姒早已候在延芳殿门口,瞧见他们,便迎上去福身见礼:“母亲。”


    夏夫人只颔首算作还礼:“窈妃娘娘。”


    夏云姒莞然笑言:“母亲快请进来,茶点都备好了,母亲尝尝看。”


    说罢亲亲热热地引着夏夫人一道进了延芳殿的院门,直接往寝殿去落座,当真如同寻常人家的亲生母女一般。


    待得进了殿,二人在罗汉床榻桌两侧落了座,夏云姒即挥手屏退了宫人。


    随夏夫人进宫的仆妇一并退了出去,待得宫门阖上,夏云姒客气了句:“母亲入宫舟车劳顿,辛苦了。”


    短暂的沉默,夏夫人轻声喟叹:“我倒不碍事,只是你这丫头……唉。”


    她怅然叹息。夏云姒进宫之事,当时是直接与她父亲夏蓼商量的,提的由头是代姐姐照顾宁沅。


    夏蓼一贯以夏家为重,自然知道女儿给皇帝留下的这嫡长子多么要紧,当然就点了头。


    待得夏夫人知晓此事时,夏云姒已被作为待选家人子报进了宫中,她想拦也晚了。


    她当时只得有气无力地与夏蓼说了一句话:“阿妁断不会想让阿姒搭上自己的一!一辈子,去替她照料儿子。”


    但当时既都无力阻拦,现下说这些更是为时已晚。


    夏夫人便在短叹一声之后克制住了情绪,沉思半晌,就说起了正事:“此番这一位……你可有把握么?若不行就交给家里,你有两个孩子要护着,别太劳心伤神。”


    夏云姒抿笑摇头:“母亲肯进宫帮姐姐‘带话’给我,帮我做这场戏便足够了,旁的事我自能料理妥当,您与父亲不必担心。”


    她这样说,夏夫人便知她不愿家中多去插手。而事在宫中,她不愿家中插手便可连信儿也不透出来多少,家里硬要帮她也难。


    而后便是几番循循善诱的苦劝,然夏云姒终不肯说太多,夏夫人也只得作罢,最终只叮嘱她:“你切记要小心行事。这事说大不大,神鬼之说没有能讲明白的时候,大抵闹上一阵也就过去了。只是,万不可让皇上心里有了什么。”


    “这我知道。”夏云姒点一点头,见时辰已不早,便道,“小厨房的膳该是已备好了,我传膳来,母亲一道用吧。”


    夏夫人却含笑婉拒:“不了,你瞧我近来身子将养得好,盖因家里寻了个不错的大夫,日日盯着我用药膳呢。我先去看看宁沅和宁沂,而后还是回去用药膳去,不多扰你了。”


    夏云姒只得说:“好,那我带母亲去见孩子们。”


    夏夫人欣然,应了声好,却又想起来:“对了,寻得这大夫,倒还是托了徐明义的福——难为他已身居要职还肯念着夏家,与你从前善待下人想是分不开的,母亲谢你了。”


    “明义?”夏云姒不由愕然,定一定神,也不好说什么,便带着夏夫人离了寝殿,往厢房去了。


    待得送走嫡母,夏云姒立在延芳殿廊下,望着昏暗夜色下的殿前空旷,心里翻涌得一片混乱。


    本章节


    徐明义……


    她没想到嫡母会冷不丁地提起这个名字,更料不到他竟还和家中有走动。这猝不及防地搅乱了她的心弦,在她心底激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缓了良久,她才将这份心绪压下,去思量当下的要事。


    嫡母劝她的,她其实都明白。夏家势大,这样的事交由夏家大约会简单许多,可她实在怕父亲一旦插手事情便再不由她掌控。而她到底是独在深宫之中、还要这样过完余生,许多事情唯有握在自己手里才足以令她安心。


    况且,她也不愿落入被父亲牵制的境地。她要的是为姐姐报仇,父亲却不在意这个。他们!们目的不同,还是不相为谋为好。


    嫡母所担心的事情她亦清楚,这点子子虚乌有的事情要劳动嫡母陪她做戏,也是因为她清楚这些。


    ——神鬼之说有什么可怕?此事真正的可怕之处正在于,或会“让皇帝心里有了什么”。


    天子的疑心哪里是常人背负得起的,更何况还牵涉了皇嗣之死这样的事宜。


    所以这件事到了这一步,看似也并未伤到她分毫,实则多亏了她与庄妃应对够快。


    如是迟上半步,让那说她害死了五皇子的话先一步传开,当下是怎样的光景可就说不准了。饶是她依旧可以让嫡母来与她演这场戏,看着也已不过是补救而已。


    “先入为主”这话,谁都难以免俗。后宫嫔妃们如此,皇帝多少也如此。


    是以晚上听御前宫人传话说皇帝要过来,夏云姒心中颇有几许忐忑。


    对她不利的流言与宫外的流言都是两三天前开始传的,近两三日他忙于政务不曾踏足后宫,她也没去紫宸殿,今日便是事出之后二人头一次见面。


    她在他来前仔仔细细思索了一遍要如何迎接他,想过闲坐廊下抱弹琵琶、想过为五皇子抄经显出一派良善,最终却是二者都没选,在他临来之前去了宁沂房中,哄宁沂去了。


    贺玄时到了延芳殿,犹是先去的正殿,到殿门口听宫人说她在六皇子那里,才又往厢房转。


    迈过门槛,他正想问问她夏夫人进攻的事,定金却见她在捏儿子的嘴唇,脸上蕴着坏笑,一副小姑娘恶作剧的模样。


    本章节


    “……咳。”他有意咳了声,她浅怔,忙收手,有些窘迫地起身见礼:“皇上。”


    “你有没有点做母妃的样子?”他边挑眉瞧她,边坐到摇篮边的椅子上去看宁沂。宁沂显是也被她烦到了,虽在梦中,小眉头却皱着,好一会儿才舒开。


    他不由自主地笑意更浓,边伸手碰碰他的小手,边随口问她:“听闻你母亲今日进宫了,如何?”


    夏云姒口吻如常:“都好。只是姐姐托了梦给她,她进来帮姐姐带个话。”


    他直言道:“那些流言,朕听说了。”


    薄唇微抿,她无可奈何地笑了下,也直言问:“那皇上如何想?”说着抬眸,却恰好与他目不转睛定在她面上的视线相对。


    那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探究,灼灼如火,令她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么么哒


    "


    "们目的不同,还是不相为谋为好。


    嫡母所担心的事情她亦清楚,这点子子虚乌有的事情要劳动嫡母陪她做戏,也是因为她清楚这些。


    ——神鬼之说有什么可怕?此事真正的可怕之处正在于,或会“让皇帝心里有了什么”。


    天子的疑心哪里是常人背负得起的,更何况还牵涉了皇嗣之死这样的事宜。


    所以这件事到了这一步,看似也并未伤到她分毫,实则多亏了她与庄妃应对够快。


    如是迟上半步,让那说她害死了五皇子的话先一步传开,当下是怎样的光景可就说不准了。饶是她依旧可以让嫡母来与她演这场戏,看着也已不过是补救而已。


    “先入为主”这话,谁都难以免俗。后宫嫔妃们如此,皇帝多少也如此。


    是以晚上听御前宫人传话说皇帝要过来,夏云姒心中颇有几许忐忑。


    对她不利的流言与宫外的流言都是两三天前开始传的,近两三日他忙于政务不曾踏足后宫,她也没去紫宸殿,今日便是事出之后二人头一次见面。


    她在他来前仔仔细细思索了一遍要如何迎接他,想过闲坐廊下抱弹琵琶、想过为五皇子抄经显出一派良善,最终却是二者都没选,在他临来之前去了宁沂房中,哄宁沂去了。


    贺玄时到了延芳殿,犹是先去的正殿,到殿门口听宫人说她在六皇子那里,才又往厢房转。


    迈过门槛,他正想问问她夏夫人进攻的事,定金却见她在捏儿子的嘴唇,脸上蕴着坏笑,一副小姑娘恶作剧的模样。


    本章节


    “……咳。”他有意咳了声,她浅怔,忙收手,有些窘迫地起身见礼:“皇上。”


    “你有没有点做母妃的样子?”他边挑眉瞧她,边坐到摇篮边的椅子上去看宁沂。宁沂显是也被她烦到了,虽在梦中,小眉头却皱着,好一会儿才舒开。


    他不由自主地笑意更浓,边伸手碰碰他的小手,边随口问她:“听闻你母亲今日进宫了,如何?”


    夏云姒口吻如常:“都好。只是姐姐托了梦给她,她进来帮姐姐带个话。”


    他直言道:“那些流言,朕听说了。”


    薄唇微抿,她无可奈何地笑了下,也直言问:“那皇上如何想?”说着抬眸,却恰好与他目不转睛定在她面上的视线相对。


    那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探究,灼灼如火,令她一滞。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么么哒


    "


    "


    ☆、88、设局


    ()  夏云姒微僵, 然正要开口的时候,他却又挪开了视线。


    给宁沂掖了掖被子,他的口吻如方才一般轻松:“神鬼之说,听听便罢了,朕知你不会做那样的事。”


    就如同方才那一瞬的窒息只是她的错觉。


    她面上笑容漫开:“是,宫中皇子公主已这样多, 臣妾何苦要同叶贵姬的孩子过不去?”


    她这般说着, 心底却止不住地胆寒——方才那一瞬并非是她的错觉, 他目光中别有深意, 他只是没有与她说罢了。


    回寝殿后也是一切如常,她在他沐浴更衣后与他共饮了一盅美酒。


    这酒,是叶贵姬送进来的, 总能恰到好处地令他兴致勃发。


    叶贵姬从前便是凭着这一点得的宠,但在她失宠后, 皇帝已对自己从前为何那般宠她生了不解。


    不解与怀疑往往只相隔一线,是以夏云姒即便知道验出这酒中蹊跷并非易事, 也仍不敢太过大胆。


    故此,叶贵姬献上的酒才是“各宫都有”。


    各宫都有,他便难免在别处喝到, 却只对她兴致盎然, 便不会觉得是酒的缘故了。


    一盅酒尽, 床帐放下,旖旎缠绵。


    在无可抵挡的欢愉中,足以令人将一切心事都抛开。情至深处, 只余亢奋,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


    待得入睡之时,夏云姒已是疲乏不堪。他看到她扯了个哈欠便闭上眼,安然睡去了。


    他凝视着她,眼底热烈尚存的笑意一分分淡去,终渗出一丝寒凉。


    但很快,这寒凉也散开,化作三分无奈、七分温柔,与一声叹息。


    他瞧出来了,她在其中颇有算计。


    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佳惠皇后与五皇子哪里来的左一个托梦、右一个寻仇?


    不过,罢了。


    此事应是也非自她而起。他静神想来,永信宫外的婴孩哭声与当下关于她害死五皇子的传言大约才是一线的。她利用的皇后托梦之说,不过是反击。


    她反应倒是快,故事编得也算周全。


    是个聪明的女人。


    他也不需为这个怪她。


    其实他从前也觉出过她在一些事上皆有算计,也都不曾过!过问太多,由着她就是了。


    这回添了三分警惕与不快,大约是因为涉及了夏家。


    他不疑夏家的忠心,但那到底是朝中数一数二的簪缨世家,他不得不提防,不得不对他们上心。


    可转念想想,倒也不必紧张太过。


    她一个史书政书都不太读得顺的人,政事不是她沾染得了的。


    他也疑神疑鬼过,想她既然背着他有许多算计,会不会连这一点也是假的,但终是打消了这荒唐的念头。


    ——她初显出这个短处的时候才刚进宫不久,还是个没历过多少事的姑娘家,一心只念着她姐姐,不大会有这样的心思。


    不知不觉他便也昏睡过去,翌日犹是早早地便要起床上朝。临离开延芳殿前,他俯身吻她,她霎然转醒,却仍维持着睡姿,状似迷糊地嗯了一声了事。


    待得听闻他的脚步声远去,她才睁开了眼。


    他疑她了。


    这念头令她不寒而栗。


    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必是疑她了。


    她摸不清自己是在哪一处露了马脚,但帝王多疑,饶是她做得万般周全,他疑她也并不足为奇。


    又何况这事她只是被动抵抗,并非完全有条不紊地步步为营。情急之下反应迅速虽能维持局面,却瑕疵难免。


    还是让此事尽快了了为好。


    是以夏云姒用晚膳便去庆玉宫见了庄妃,共议接下来该当如何。


    皇帝对她有所疑虑的事她自是略过没提,只说不愿夜长梦多,庄妃凝神想了会儿:“她原是想让皇上疑你在五皇子之事上不干净,令你失了宠爱,但皇上昨晚既还翻了你的牌子,便可知皇上还是信皇后娘娘‘托梦’多些,她的算盘算是白打了。”


    夏云姒颔首:“是,这一遭算是过去了。只是,若我是她,布这样一场大局,总要打出两手准备的。”


    若让这事就这样虎头蛇尾地没了,哪里对得起先前的流言如沸?


    又是装神弄鬼、又是把传言闹得阖宫皆知,这是下了血本,总要得到些什么。


    一计不成,起码也要再续一计试试看才说得过去。


    夏云姒沉吟道:“我身上除却圣宠,便是两个孩子最为要紧。”


    庄妃却凝眉摇!摇头:“她又没有孩子,算计你尚可是为夺子,害你的孩子做什么?”


    这也是夏云姒想不通的地方,斟酌片刻,也只能说:“宫中的嫉妒与恨常是没有解释的。至于若还有旁的细由,总也要拉她下来才能问清。”


    庄妃忖度须臾,点了点头:“也对,走一步看一步吧。人心难测,哪能都摸得清楚。”


    是以夏云姒便着手安排了下去,百密之中露出一疏给她便是。


    春色怡人,春装的颜色往往也比冬装更靓丽些。年轻宫女们在春日里也尤爱打扮,偷偷地多戴支钗子、鬓边多簪一朵花,有时不合规矩,但主子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也过去了。


    夏云姒却在某个心情不顺的日子里因此罚了燕舞,让她跪到殿前去,叫小禄子赏了十记耳光。


    燕舞也是她从家中带来的八个大宫女中的一个,素日在延芳殿宫人面前都颇有威严。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被掌掴,可谓颜面扫地。


    而后又是一度的上巳节跟着皇后忌日,夏云姒在忌日那天犹是早早就起了身,往椒房宫去。


    宁沅带了自己抄的经来,还有一篇自己写就的祭文,在灵前烧了。


    纸页在铜盆里一点点化作灰烬,他重舒口气,抬头刚要开口跟姨母说话,只见姨母只一言不发地凝望着母亲的灵位,似是在沉思什么。


    姨母和母亲之间情分很深,这他清楚。便没有搅扰,安安静静地候在了一边。


    过了会儿,方才已叩拜过的姨母却又敛裙在蒲团上跪了下去,行大礼再拜。


    姐姐。


    夏云姒心底轻唤了声。


    今日之事不是好事,但我必须这般将计就计,才能继续将这条路走下去。


    宁沅……我不能让他出事,他是你最记挂的人,我便是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护他万般周全。


    但是宁沂,他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外甥。


    我独自一人在此熬着,不得不有所取舍,可姐姐你要知道,他也是我的!的心头挚爱。


    便求你若在天有灵能多护他三分,就如你曾经护我那样。


    让他平平安安地为我渡过这一劫,自己也渡过这一劫。


    说罢起身,她再度奉上了三炷香,转身吩咐乳母:“先抱宁沂回去吧,仔细别让他受风。”


    小禄子会意躬身,即刻与乳母一道向外退去,很快已不见身形。


    夏云姒静看着他们,目光过了良久才收回来,宁沅仰首道:“那我也先回去了,还要练骑射。”


    夏云姒的目光落在他面上:“今日是你母后忌日,陪姨母四处走走吧,迟些再练骑射。”


    她神色黯淡,满是悲愁,宁沅自不认拒绝,点头应了声诺,便与她也一道离了椒房宫。


    而在经过御花园前,有一处僻静宫道,两侧的宫室皆无人居住。


    她与庄妃细细算过,假如仪婕妤够大胆——如同直接将乳母推下山害死五皇子时那般大胆,那条宫道便是个绝好的地方。


    若再有人着意将这久等不来的机会透给她,告诉她乳母与宁沂现下是孤身在那里、怂恿她去,那她就更难以拒绝了。


    她便没往那边去,随处走了半晌,最后领着宁沅一并去了紫宸殿。


    皇帝今日仍是去帝陵祭奠皇后了,大约午后会回来,他们在这儿等一等,恰可以与他一道用午膳。


    片刻后,鲜有人迹的宫道上,乳母还抱着宁沂走着,忽见莺时迎面行来,神色有些焦急,直奔小禄子:“娘娘为佳惠皇后备的纸钱,你放哪儿了?”


    小禄子道:“就在西屋的柜中啊!”


    莺时却说:“胡说,我与燕时找了许久都没找见。你快与我一同找去,免得娘娘一会儿回来用不着,要伤心难过了。”


    说罢她就要拉小禄子走,乳母记着夏云姒的吩咐,忙要拦她:“姑娘,这六皇子……”


    “……唉!”莺时似乎这才注意到乳母,皱眉一叹,又想想道,“娘娘与佳惠皇后的情分您知道,我与小禄子当真得赶紧回去找去。此处离永信宫也不远了,您也赶紧回来便是。”


    说罢拉着小禄!禄子,两个人一溜烟地没影了。乳母抱着个孩子,哪里追得过他们,只得强定心神,抱着孩子继续前行。


    可六皇子近来分量也慢慢重了,乳母疾走了一段便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不敢再快了。


    她怕自己脚下不稳,摔了六皇子。


    眼见着离御花园只有几丈远了,却见两名宦官如同鬼魅般出现,阴恻恻地挡到她跟前。


    乳母打了个寒噤:“是……是我,两位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旁边个子矮些的那个从怀中摸出一物——樊氏定睛一瞧,竟是枚金锭,沉甸甸的,分量不轻。


    那宦官边掂着金锭边道:“我们有个绝好的买卖要与您谈,前面有方空院子没人住,咱过去坐坐?”


    这话听着,倒是去也无伤大雅,樊氏却早已被提点得添了一百二十层防心,当即只想到了五皇子的事。


    当时乳母抱着那么个小孩子去登山坡就奇怪,还不明不白地就那么一道死了,更奇怪!


    现下这两个人突然拿重金诱她去小坐,也奇怪。


    樊氏想,五皇子的乳母指不准就是这样被重金诱得上山去与他们谈什么事,而后被推下了山,连自己的命都送了呢?


    樊氏向后退了半步,左右张望了一下,这宫道虽荒无人烟,呼救难以得到回应,但总归还能跑。


    若随他们去了那院子,多半是连跑的机会都没了。那漫说六皇子这小小婴孩会涉险,她的命也未必保得住。


    她可不要与五皇子的乳母一样,死得那样不明不白!


    樊氏又向后退了半步。


    紫宸殿里,夏云姒状似如常地端坐在那里,与宁沅一并静等皇帝回来。


    宁沂……


    她紧攥住扶手,心悸不止。后脊却一阵阵地冒着冷汗,连呼吸都似乎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昨天晚上忘了把稿子放到存稿箱里了……所以今天没能自动发更新……………………


    ==========


    今天多送点红包,随机送100个致歉【捂住脸】


    "禄子,两个人一溜烟地没影了。乳母抱着个孩子,哪里追得过他们,只得强定心神,抱着孩子继续前行。


    可六皇子近来分量也慢慢重了,乳母疾走了一段便不由自主地慢下来,不敢再快了。


    她怕自己脚下不稳,摔了六皇子。


    眼见着离御花园只有几丈远了,却见两名宦官如同鬼魅般出现,阴恻恻地挡到她跟前。


    乳母打了个寒噤:“是……是我,两位公公,可是有什么事?”


    旁边个子矮些的那个从怀中摸出一物——樊氏定睛一瞧,竟是枚金锭,沉甸甸的,分量不轻。


    那宦官边掂着金锭边道:“我们有个绝好的买卖要与您谈,前面有方空院子没人住,咱过去坐坐?”


    这话听着,倒是去也无伤大雅,樊氏却早已被提点得添了一百二十层防心,当即只想到了五皇子的事。


    当时乳母抱着那么个小孩子去登山坡就奇怪,还不明不白地就那么一道死了,更奇怪!


    现下这两个人突然拿重金诱她去小坐,也奇怪。


    樊氏想,五皇子的乳母指不准就是这样被重金诱得上山去与他们谈什么事,而后被推下了山,连自己的命都送了呢?


    樊氏向后退了半步,左右张望了一下,这宫道虽荒无人烟,呼救难以得到回应,但总归还能跑。


    若随他们去了那院子,多半是连跑的机会都没了。那漫说六皇子这小小婴孩会涉险,她的命也未必保得住。


    她可不要与五皇子的乳母一样,死得那样不明不白!


    樊氏又向后退了半步。


    紫宸殿里,夏云姒状似如常地端坐在那里,与宁沅一并静等皇帝回来。


    宁沂……


    她紧攥住扶手,心悸不止。后脊却一阵阵地冒着冷汗,连呼吸都似乎冷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昨天晚上忘了把稿子放到存稿箱里了……所以今天没能自动发更新……………………


    ==========


    今天多送点红包,随机送100个致歉【捂住脸】


    "


    ☆、89、计成


    ()  正晌午时, 皇帝回到了紫宸殿。


    他自天不亮就出了宫,扬鞭策马赶制陵前祭奠,又匆匆赶回,远比去行宫不紧不慢乘着暖轿累人多了。


    是以入了宫门便是传膳,边用膳边就想着一会儿无论如何也要好生睡上一觉。这般疲惫不堪地入了殿,见到夏云姒与宁沅都在, 却还是一喜, 转而笑道:“等了多时了吧?”


    二人离座见礼, 夏云姒温婉笑说:“也还好。今日阳光明媚, 臣妾从姐姐那里出来,待着宁沅四下走了走才来紫宸殿。”


    贺玄时颔首:“你也辛苦了。”


    她也是一大早便要与众妃一并在宫中向皇后祭拜,而后再独自去椒房殿缅怀。虽不似他还有一番车马颠簸, 也并不轻松。


    几句话间午膳尽已端进殿来,三人一并去落座, 夏云姒瞧出他累得狠了,先示意宫人盛了碗鸡汤给他:“这汤瞧着补身, 皇上先喝些。”


    贺玄时不由失笑:“也不至于那么累。”手上倒还是将汤碗接了过去,抿了两口,又想起, “宁沅写的祭文朕昨日看了。”


    说得便是他今日烧给母后的那篇。


    宁沅顿时后脊挺直了些, 有些忐忑地等着评价, 皇帝一哂:“学问见长,可见平日用功,你母后见了也会高兴。”


    往常这个时候, 夏云姒都会一道夸一夸宁沅。宁沅当下这个年纪,多鼓励些总是好的。


    可眼下,她神思飞在离永信宫不远的那条宫道上、记挂着宁沂,即便将皇帝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夸赞的话也一句都想不出来。


    所幸今日是姐姐祭礼,她往年的这一日常也沉默多些,皇帝未觉有异。


    宁沂……可千万要平安。


    她每一刻都心中惴惴,哪怕已尽量将事情安排周全,理应不会出什么意外,她也仍无片刻能安生下来。


    等得越久,五皇子的死时的那一幕越在眼前飞来荡去,如若鬼魅纠缠。


    她都有点后悔了,开始执拗地想这事是否还有别的出路,让她可以不拿孩子做诱饵——哪怕让仪婕!婕妤直接来捅她一刀呢?只要不将她捅死,不断了她为姐姐复仇的路,那就没有关系。


    可实则就是没有。仪婕妤想算计的只会是孩子,哪怕她与庄妃都想不通原由,她分明是只会冲着孩子去。


    否则五皇子也不会死了。


    这一步,要么是她设局下套,以孩子为饵来引仪婕妤进来;要么是处于被动,等仪婕妤下了手再拼反应与运气,看自己能否既护住孩子、又扳回一局。


    前者凶险,后者更险。


    没退路的。


    夏云姒长沉下一口气,静静地夹了一筷清蒸鱼来吃。


    这鱼是姐姐爱吃的。姐姐爱吃鲜嫩的河鲜海鲜,皇帝尚是慕王时,就曾一掷千金,专程着侍卫从两广及江浙一带日夜兼程地运送鲜鱼鲜虾回来给她。


    但姐姐并不高兴,她不喜欢这样劳民伤财的事情。送回来的东西她尝是尝了、也谢了他的好意,而后便表明日后万不可再如此行事。


    她说她也没有那么贪图那一口鲜味。若想吃了,让膳房做一道清蒸鱼就行了,京里有什么鱼就用什么鱼。


    正因此,从慕王府的膳房到宫中的尚食局与御膳房,清蒸鱼都做得格外好。也再没有侍卫需要那样日夜兼程地拼命赶路,就为要给她一饱口福。


    夏云姒细品着这口鱼,心下也是翻江倒海的不安。


    姐姐,你是这么好的人。


    你对不曾见过的侍从都那般心善,不肯他们为你劳碌,必会更心疼外甥与庶子吧……


    我求你。


    终于,期待已久的嘈杂终于传来。


    夏云姒顿时屏息,不肯放过外面的每一分声响。


    先是有御前宫人阻拦:“皇上与窈妃娘娘正用……”


    “膳”字刚吐了个音,紧跟着就是小禄子的急喝:“事关重大,耽搁不得!”


    与之同传入耳中的,还有小孩子的啼哭。


    啼哭响亮有力,只一瞬,便足以让夏云姒久悬的心倏然一松。


    她循声看去,皇帝与宁沅也皆下意识地看去,很快,看到小禄子、乳!母与几个宦官一同入了殿来,仔细瞧,乳母手里还抱着宁沂,后头的几个宦官还押着两个同是宦官的人进殿来。


    几人入了殿便齐齐跪地,夏云姒面露不解,黛眉浅皱:“怎么了?”


    宁沂还哭着,看见母亲便伸出手。乳母忙起身将他递过去,夏云姒一把将他抱住。


    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拢在怀里,她终于彻底踏实下来,无声地长舒口气。


    贺玄时眉宇一跳:“怎么回事?”


    自有另一位宦官接口,叩首道:“下奴等人遥遥瞧见禄公公走了,想着若六殿下刚睡,还是不要上前惊了他为好,便仍远远地跟着。结果不知怎的,这两个人突然赌到了乳母跟前。”他说着一指那被押跪在地的两个人,“——隔得远,他们说了什么下奴不曾听见,只看到乳母一味地躲他们。后来乳母更是转身就要跑,却被他们纠缠不休。”


    说着再叩首:“下奴见他们来势汹汹,怕出事,忙喝止了他们,又冲上去将人按了,押回了永信宫去。禄公公觉得事关重大,就又将人带来了紫宸殿。”


    夏云姒定一定神,温言问乳母:“他们找你做什么?可是你的旧识?”


    夏云姒神情愈发凝肃,居高临下!下地睇着那两个宦官:“怎么回事,快如实说来!”


    两个宦官自没料到会被这般截胡,一时都瑟缩着跪地,一个字也不敢说。


    贺玄时抬眸:“樊应德。”


    樊应德会意,递了个眼色,御前宫人当即上前将两人接过,押出去审。


    贺玄时摇头:“先用膳,一会儿朕陪你一道去。”


    她应了声好,将宁沂交还给乳母,先抱去侧殿歇着。宁沅有点被这蹊跷事惊着了,想想也说:“儿臣一会儿也同去。”


    贺玄时边给他夹菜边坦言:“审讯的事,你还是别看了,一会儿留在殿里好好读书,不然陪一陪你六弟也好。”


    宁沅只好作罢,安下心来继续用膳。


    老资历的宫女宦官没有不知道这些个地方的厉害的,嬷嬷们手段高,宫女们往往更畏惧一些,但他这御前头号的大宦官亲自来审,也足够震慑了。


    两个宦官便从进屋开始就在打哆嗦,嘴巴却闭得紧,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樊应德也不急,让人搬了张八仙椅进来供他坐,又沏了好茶,一口口地抿。


    同是缄口不言,他这厢是真正的四平八稳、不急不躁,底下那两个随着时间的推移,却不免心里越来越虚了。


    慢条斯理地好生将这一盏茶都抿完,他才终于悠悠开口:“啧……实在不巧啊,皇上把这事儿交给我了。要搁宫正司,他们多半没胆在定罪之前直接要你们的命。但公公我处置你们那就是张张口的事啊,我又忙,得赶紧了了这差事,回皇上跟前侍奉去。”


    说着他摆手示意手下上前:“你们帮我一并盯着,瞧清楚他们两个谁先说明白自己是哪一位身边的人——一个说了,就!把另一个打死。”


    话音一落,两个跪在底下的宦官不约而同地一怔,下一霎二人又如同被触动机关般一并弹起,惊慌失措地将他扑来:“公公……公公!我说!”


    终是那个瘦高个子的先反应过来:“是仪婕妤娘娘……下奴是仪婕妤娘娘身边的人!”


    一瞬的死寂,顷刻之间,樊应德身后侍立的几人一并涌上,押了另一个便走。


    那被押着的宦官自知命不久矣,已是面色煞白,想要哭喊告饶,然嘴巴已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姑且保住一条命的这个则知樊应德是有心要吓他,以便让他招得更快。他心下已然阵脚大乱,全不知如何应对。樊应德恰到好处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哎,听着。”他回过头,只觉樊应德凑在面前那张脸形如鬼魅,“你不是反应快吗?公公我啊,希望你反应能再快些。”


    他说着指指面前的几个手下:“你瞧瞧他们几个,在打板子上都是好生练过的。若想让人速死,二三十板就能要人的命;若不想,三五百板也死不了,直让人受尽苦楚。”说着手又在他肩上一拍,“他们且先慢慢打着、记着数,公公我问你话。你答得快,他们就记得少,你这同伴能早点走,你一会儿也不会受多少苦。你若非得好生思量一番再答话,那估计片刻工夫一二百板就要记下来了,一会儿问完了话,这些板子就得尽数落到你身上去。”


    “公……公公……”那宦官面色煞白如纸。


    如此这般,问话自然是快。殿中三人前后脚刚搁下筷子,樊应德便入殿回了话。


    皇帝让宁沅先退了下去,说到底他年纪还小,若有什么阴狠算计,他不宜听。


    樊应德禀说:“皇上,是仪婕妤娘娘身边的人……”


    “他说是仪婕妤!妤娘娘吩咐他们去堵的人,让他们将乳母与六殿下都带去附近空着的宫室中,按进水缸里溺死,再趁人不备推进太液池去,造出不慎溺水的假象。”


    “还说……还说五皇子先前也是一样的缘故,乳母不是自己踩了青苔失足的。”


    “只是百密一疏,他们没瞧见后头有人跟着,这才露了馅。”


    说完今日之事,他又续言:“另还招供说……先前在永信宫外装神弄鬼的,也是仪婕妤娘娘身边的人。”


    “正是。”樊应德点头,“说是个叫小兴子的宦官,全名叫王兴,入宫前是练口技的,能将婴孩哭声学得惟妙惟肖。”


    这样的能人都能寻来,仪婕妤倒也是费心了。


    夏云姒凝眉又问:“可仪婕妤缘何要害五皇子与六皇子?”


    樊应德说:“这底下人就不知了,若要问个明白,还得请婕妤娘娘亲自回话。”


    樊应德长揖:“皇上放心,下奴有数。”


    说罢便又领着人告了退,转眼工夫就瞧不见影子了。


    夏云姒定神想想,启唇轻言:“臣妾不曾得罪过仪婕妤,实在不懂她为何出此下策,臣妾想亲自去问一问她。”


    言毕便等他的反应,他却似乎正自思量什么,一时未能回过神来。


    夏云姒起身,颔首深福:“臣妾先告退。”


    他犹自没什么反应。


    她便向外退去,退出几步刚转过身,复要继续前行,背后忽地响起他的声音:“窈妃。”


    他叫住她——以一个听似平常,他私下里却从不会说的称呼叫住她。


    夏云姒双肩都绷得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懒了几天没公众号分享评论


    今天这两章挺热闹,十点半左右会发一波推送


    ===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么么哒


    "妤娘娘吩咐他们去堵的人,让他们将乳母与六殿下都带去附近空着的宫室中,按进水缸里溺死,再趁人不备推进太液池去,造出不慎溺水的假象。”


    “还说……还说五皇子先前也是一样的缘故,乳母不是自己踩了青苔失足的。”


    “只是百密一疏,他们没瞧见后头有人跟着,这才露了馅。”


    说完今日之事,他又续言:“另还招供说……先前在永信宫外装神弄鬼的,也是仪婕妤娘娘身边的人。”


    “正是。”樊应德点头,“说是个叫小兴子的宦官,全名叫王兴,入宫前是练口技的,能将婴孩哭声学得惟妙惟肖。”


    这样的能人都能寻来,仪婕妤倒也是费心了。


    夏云姒凝眉又问:“可仪婕妤缘何要害五皇子与六皇子?”


    樊应德说:“这底下人就不知了,若要问个明白,还得请婕妤娘娘亲自回话。”


    樊应德长揖:“皇上放心,下奴有数。”


    说罢便又领着人告了退,转眼工夫就瞧不见影子了。


    夏云姒定神想想,启唇轻言:“臣妾不曾得罪过仪婕妤,实在不懂她为何出此下策,臣妾想亲自去问一问她。”


    言毕便等他的反应,他却似乎正自思量什么,一时未能回过神来。


    夏云姒起身,颔首深福:“臣妾先告退。”


    他犹自没什么反应。


    她便向外退去,退出几步刚转过身,复要继续前行,背后忽地响起他的声音:“窈妃。”


    他叫住她——以一个听似平常,他私下里却从不会说的称呼叫住她。


    夏云姒双肩都绷得一紧。


    作者有话要说:


    懒了几天没公众号分享评论


    今天这两章挺热闹,十点半左右会发一波推送


    ===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么么哒


    "


    ☆、90、不去


    ()  她转身回看过去, 其实与他相距也不过三两丈之遥,但他神情疏离,令她觉得这段距离宛如天堑。


    他睇着她笑了一声,抱臂靠向椅背:“坦白告诉朕,这里面有多少是你的算计,别让朕费力去查。”


    一瞬之间, 夏云姒觉得遍身血液都冷凝住了。


    她看着他, 有那么片刻里连呼吸都顾不上;他也仍看着她, 面上是一成不变的笑容, 只是眼底却一分冷过一分。


    入宫这么久,夏云姒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死一念。


    其实当日昭妃落罪,该是如出一辙的情形——每一个突然间失了圣心的宠妃, 都该是如出一辙的情形。但那时一则看昭妃倒霉的快意令她忽视了许多,二则事情出在旁人身上、尤其是仇人身上, 总归难以做到感同身受。


    她当时自是认为昭妃是罪有应得,如今轮到她了, 她才惊觉或许站在他的立场去看,她与昭妃大约并无什么太多不同。


    都不过是他的宠妃而已。


    她更年轻一点、比昭妃妩媚一点,又和他的发妻沾亲, 但也仅此而已。


    这阵恍悟教人毛骨悚然, 倒也驱散了半数惊慌, 令她骤然冷静。


    她抬眸又看看他,于是从那让人生畏的冷漠下捉到了玩味,遂垂下眼帘, 一字一顿地告诉他:“除却仪婕妤戕害皇嗣之心并非臣妾能够左右之外,其余的每一步,尽是臣妾算计的。”


    那眼中的玩味便被翻开,化作深沉的不解与探究。


    她沁出一声嘲讽地轻笑:“臣妾告退。”


    说罢,就又继续往外退去。并不轻松,但平静、淡泊,没有太多情绪,就好像他只问了见无关痛痒的事情,而她已稀松平常地答了。


    答完,就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贺玄时怔然,下意识里觉得她是故意为之,等着他再行追问。他便偏没有追问,更没有急着要她留下,心下淡漠地想万不能再纵着她。


    可只消片刻,他便知自己错了。


    她!她并没有勾着他问的意思,他不出声,她就当真这样平平静静地退了出去。没有窘迫地径自停住,甚至没有进退两难的迟疑,他一时甚至觉得即便他出言再问什么什么,她也未必会说。


    她一副怠懒应付的样子。


    适才那片刻里,他其实设想过许多她的反应——譬如巧舌如簧,又或惊慌辩解,也可能破罐破摔——妃嫔眼见自己的算计败露,左不过都是这几种反应。


    她却硬生生地出乎了他的所料。


    这个反应,倒好似做错了事的是他一样。


    让他意外,也有一种微妙的挫败。


    夏云姒一语不发地带着两个孩子一并回了延芳殿,如常平静地让宁沅去读书练骑射。待得宁沅离开,她又去了宁沂房里,坐在摇篮边看着宁沂的睡容发愣,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今儿可真累。


    早起是姐姐的祭礼,接着便是在算计中紧张宁沂,好歹一切都有了定音,又被他察觉了,那片刻里的惊慌失措与极度恐惧也劳心伤神。


    莺时在宁沅房门外瞧见她一直愣着,终是进来唤了她一声:“娘娘?”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情,“您可要小睡一会儿?忙了大半日了。”


    夏云姒摇摇头,阖目喟叹:“是我轻敌了。”


    莺时自是以为她在说仪婕妤,不免一愣,又不解道:“奴婢听说……皇上已差樊公公去问罪了?”


    夏云姒没再说话。


    她指的不是仪婕妤,是皇帝。


    她轻了这个“敌”了。


    或许是姐姐的事让她下意识里觉得他对这些都是不会上心的,又或许是她心里的恨太多、太想扳倒那每一个与此有关的人,她一时忽视了皇帝的情绪。


    她实在该行事更稳一些,在他第一次表露出怀疑时,缓兵之计便才是上计,可她未免夜长梦多,却只觉得速战速决才好。


    到底是在他心底将怀疑坐实了。


    这回,难办了。


    她只得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的反应还算及时,没有解释太!太多,更没有歇斯底里。


    ——他当时那副隐藏的玩味,分明已是将此事揣摩了个透彻。她如若急于辩解,便大概每一句辩解都是他所设想过的,他设想过的话由她那样说出来,多半只会让他觉得她还在算计。


    哪怕她解释得再周全,他对她的疏远也在所难免。


    可她不能要那样的疏远,那对她而言是钝刀子割肉,会一点点把她割死。而于他来说又极易接受——所谓“疏远”都是一点点来的,他又是主动的那一方,自可以拿捏一个让自己舒适的步调,一分分适应渐渐与她远离的感觉,最终转为彻底去宠别人。


    要紧的是她能否反客为主,能否让自己从突然而然地弱势里翻盘,重新成为拿捏步调的那一个。


    现下,他势必还在生气,大概会比开口问她话时更加气恼。


    因为她让他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火气没处撒,自然更让人生气。


    但在那之后他总会好奇的,好奇她为何就那么认了,又为何那么平静地走了。


    哪怕她能说出的解释也就那么多,他截然不同的心情也会让一切都不一样。


    在那之前,体会体会失宠的安静,倒也挺好。


    当日下午,皇帝便下旨将仪婕妤幽禁宫中。


    她到底是一宫主位,纵不得宠,忽遭禁足也足以引起轩然大波。阖宫议论纷纷,陷害皇嗣的事也不胫而走。翌日清晨又有消息传出来,说在五皇子之事后便一病不起的太后骤闻这样的真相大为光火,下旨欲将仪婕妤赐死,却被皇帝挡了回去。


    阖宫自都费解皇帝为何要保仪婕妤,有人论及家世,亦有人说及仪婕妤到底是潜邸随出来的宫嫔,难免多几许情分。


    夏云姒听闻这消息时正沐浴着午后和暖的阳光倚在廊下小憩,听言也没睁眼,清淡嗤笑:“他这是激我呢。”


    若他真意在保仪婕妤,也就不!不会让这挡太后懿旨的事传出来了。


    太后和他可是亲生母子,自会为他考虑。不论是忌惮仪婕妤的家世还是虑及往日的情分,他将原委开诚布公地说明,都可让那道懿旨消弭于无形,别无第三个人知道。


    能不传六耳的事情偏就抖搂得这样阖宫皆知,可见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想激她去紫宸殿慷慨陈情、要求他杀仪婕妤为两个皇子主持公道,顺便再给他个追问原委的机会么?


    是以再入夜时,紫宸殿又传出消息说,皇帝命尚寝局撤了窈妃的绿头牌。


    “……有趣。”夏云姒听闻此事时,只觉啼笑皆非。


    嫔妃们的绿头牌日日端到他面前,长久不被翻牌子的多了,全凭他的喜恶。但下旨撤牌子这种事,通常要么是嫔妃身子不适不便侍驾,自己请旨;要么便是有了什么过错,连着问罪的言辞一并下来的旨意。


    他却没问罪,又偏要来这样一道旨意,还是在激她。


    而更耐人寻味的,是在这道旨意之后,他翻了庄妃的牌子。


    满宫里谁不知道她与庄妃的渊源?


    她倒没料到他会这样赌气。


    紫宸殿里,庄妃历经一场心惊胆战的沐浴更衣,步入寝殿时也没能冷静下来。


    皇帝正靠在床上看折子,她走过去,他没什么反应。她在旁边杵了须臾,最后到底是开口问了:“皇上……”她的嗓音不由自主地发颤,“昨儿个皇后娘娘忌日刚过,皇上缘何今儿个突然撤了窈妃妹妹的牌子?”


    “没什么。”皇帝声音清冷生硬,也没看她,“早点睡吧。”


    庄妃准备好的满腹为夏云姒说情的话都被卡了回去。


    她小心地挪上床,瞧出皇帝这是并无兴致做什么,就识趣地径自闭眼睡了。


    这种不安却一直持续到翌日清晨,皇帝起来上朝时略微一动她就醒了过来,遂索性起身,与宫人们一道服侍他盥洗更衣。


    这个时候,樊应德如常!常也在,一边服侍着一边禀一禀话,说些宫中朝中的大事小情。


    譬如提醒皇帝一下哪位差出去办差的大人回来了,今日早朝可议事;再譬如又哪位那人今日身子不适,告了假暂不来上朝了,是什么什么病症,或许要歇息几日才能好。


    这一般也没什么紧要,皇帝素来是听得多说得少,若碰上嫔妃还睡着,他有时还会体贴地不让樊应德开口,以免扰人安寝。


    但今天,樊应德絮絮地说完,刚洗完脸的皇帝抬头,问了一句:“没了?”


    樊应德微滞,皇帝自顾自地从庄妃手中抽过帕子,随意般的又问:“仪婕妤的事呢?”


    “仪婕妤……”樊应德哑了哑,“按您的吩咐……禁着足呢。”


    他一壁说着,一壁不住地向庄妃递眼色。


    他听出皇帝实际上想问什么了,却不知怎么回话合适。庄妃经了这一夜,猜也猜出皇帝现下在琢磨什么了,不着痕迹地朝樊应德略一颔首,便意有所指地向皇帝轻声叹道:“仪婕妤这事儿……万幸有惊无险,窈妃妹妹必也吓着了,臣妾今天去看看她。”


    却听皇帝只“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庄妃窒息,心里愈发的七上八下,木了半晌,才又磕磕巴巴地唤出一声:“……皇上?”


    换来一声轻嗤:“罢了。”


    他冷笑着摇一摇头:“你觉得有惊无险,她可未必‘有惊’,不必去了,让她自己静静。”


    他倒要瞧瞧,她这副从容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贺玄时:我看你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夏云姒: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贺玄时:……


    夏云姒:别问,问就是不去【沙雕熊猫头摆手表情jg】


    ==========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么么哒


    "常也在,一边服侍着一边禀一禀话,说些宫中朝中的大事小情。


    譬如提醒皇帝一下哪位差出去办差的大人回来了,今日早朝可议事;再譬如又哪位那人今日身子不适,告了假暂不来上朝了,是什么什么病症,或许要歇息几日才能好。


    这一般也没什么紧要,皇帝素来是听得多说得少,若碰上嫔妃还睡着,他有时还会体贴地不让樊应德开口,以免扰人安寝。


    但今天,樊应德絮絮地说完,刚洗完脸的皇帝抬头,问了一句:“没了?”


    樊应德微滞,皇帝自顾自地从庄妃手中抽过帕子,随意般的又问:“仪婕妤的事呢?”


    “仪婕妤……”樊应德哑了哑,“按您的吩咐……禁着足呢。”


    他一壁说着,一壁不住地向庄妃递眼色。


    他听出皇帝实际上想问什么了,却不知怎么回话合适。庄妃经了这一夜,猜也猜出皇帝现下在琢磨什么了,不着痕迹地朝樊应德略一颔首,便意有所指地向皇帝轻声叹道:“仪婕妤这事儿……万幸有惊无险,窈妃妹妹必也吓着了,臣妾今天去看看她。”


    却听皇帝只“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庄妃窒息,心里愈发的七上八下,木了半晌,才又磕磕巴巴地唤出一声:“……皇上?”


    换来一声轻嗤:“罢了。”


    他冷笑着摇一摇头:“你觉得有惊无险,她可未必‘有惊’,不必去了,让她自己静静。”


    他倒要瞧瞧,她这副从容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贺玄时:我看你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夏云姒: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贺玄时:……


    夏云姒:别问,问就是不去【沙雕熊猫头摆手表情jg】


    ==========


    本章随机送50个红包,么么哒


同类推荐: 鸾春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侯门夫妻重生后逢春茎刺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