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自动感应展开，暖气像充盈的羽毛一股脑拂了过来，康宝仪被冷风刮得紧绷的脸颊逐渐放松，去教室之前，她在g层咖啡厅买了一杯热巧克力。


    纸杯的温热让手指回暖，她轻轻倚靠在电梯厢壁上，背后镜面反映出手机聊天界面。


    以她昨晚的三个表情收尾。


    “secondfloor——”


    康宝仪下意识抬眸又垂下，电梯内人流进进出出，像她敲敲删删的指尖，良久后才措好辞，给他发了条私信。


    mabel：protrust和silverocean离得好近。


    这次frederick回得很快，他结束午餐会，回到车里，拿出手机要查看工作邮件，康宝仪的讯息正巧在这时发来。


    他端起助理买的热美式喝了口，唇角若有似无地扬了扬，单手拿着手机打字，另一只握着纸杯的手指轻轻敲击着。


    frederick：true.


    frederick：在protrust实习过？


    康宝仪心猜大概家清阿姨跟他提及过，边往电梯外走，边回了句“yep”，她踩着地毯走过拐角，脚步顿住，后背轻轻倚靠在墙壁上。


    她低了低下巴，奶茶色马海毛围巾稍遮住唇，打字时柔软睫毛扑闪着。


    mabel：实习了十周。


    mabel：但是没见过你。


    frederick深邃眉骨轻抬了抬，唇角维持着若有似无的弧度，手指不自觉抚了抚喉结旁的皮肤，回复道，“现在见到了。”


    云层透出的泛白日光落在他脸上，深棕眉毛，浅一度睫毛上稍稍挂了层柔光。


    peter回复完项目上的vp，手撑在座椅上，扭过身想同frederick汇报，目光对上这一幕，他一时噤了声，直到frederick从手机上抬起视线。


    目光在眼皮抬起的片刻归于平静，眼尾也归平。


    “什么事？”


    peter回神，叠了几声“um”后，才顺畅道，“greg说redherring中财务披露的部分需要调整，客户在风险披露上也有新的要求，想邀请您，财务部，还有外部审计开会讨论一下。”


    frederick“嗯”了声，“可以，会议时间你跟greg协调。”


    “okay,willdo.”


    peter扭回身，在同greg继续讨论前，不由又想起方才一幕，虽然老板表情没什么变化，甚至唇线依旧平直，但看手机时明显让人感觉到他在笑。


    他不由鬼鬼祟祟抬起眼皮，透过狭长后视镜往后瞄一眼。


    于是提前感受到了伦敦还未有的春风拂面。


    康宝仪看到那句“现在见到了”时，心脏不由怦怦快撞了下，她垂着细密睫毛，反复看了好几遍，指尖在屏幕上上下滑了滑，踩在暗灰色地毯上的靴子一前一后地踩着。


    她藏在围巾里的唇角一点点露出来，微红的苹果肌鼓了鼓，眼尾也挤出一点下垂的笑弧。


    不多时，拐角外中英文交谈声由小变大，脚步声也逐渐越靠越近。


    康宝仪压住唇角笑意，指尖敲出一行字，想问他会不会出席宣讲会，打完却又犹豫，转而删掉，快速按了几个表情包，随后锁掉手机，手指握着麂皮包袋朝教室走去。


    落在身前的山羊绒围巾流苏一掀一掀地往后飘。


    mabel：太阳.jpg/太阳.jpg/太阳.jpg


    *


    周五上午十点，财报分析与估值lecture。


    thamestheater光线很暗，顶灯的光落在蓝色绒布椅和地毯上反映出蓝雾雾的氛围。


    康宝仪坐在剧院的前排位置，旁边坐着她本科同专业的英国同学，两人膝上各自搁了一台银色笔记本电脑，小声讨论着等会儿课上要讲解的案例。


    “mabel——”


    一道压着音量的兴奋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康宝仪下意识抬眸望向声源，方毓绮穿着黑色垫肩风衣站在剧院门口，脸上挂着风尘仆仆的灿笑，一只手高举着挥了挥，身子顺势跟着左右晃动，随后她小跑过来，在前一排座椅坐下。


    方毓绮两只手搭在蓝色软垫椅背上，“mabel你来的好早啊，从宿舍来的吗？”


    康宝仪没过多解释，含糊地应了声。


    方毓绮从手腕上挂着的挂绳上搂起手机，低头按了几下，将手机屏幕对向康宝仪，“对了对了，mabel，咱俩还没有加ins呢，咱们加个ins吧！”


    康宝仪抿唇应了声好，拿起桌上的手机，举着手机的方毓绮侧颈看向旁边的女生，转为英文说：“你好啊，我叫yuna，我可以加你一个ins吗？”


    “sure,ofcourse。”


    英国女生看了眼方毓绮的ig名，在搜索框输入，关注后自我介绍道，“heather。”


    方毓绮收回手机，抬了下眸，“mabel，你是私密账号哎，你要同意一下。”


    康宝仪重又拿起手机，确认了关注请求。


    “yeah！我马上就够八十个粉丝了！”方毓绮握着手机举起手，笑着左右晃动身子，忽然开心地哼起了歌，“吉隆坡的天气它是翻云又覆雨——”


    不多时，平日同方毓绮常坐在一起的中国女生徐湄走进教室，她雨后春笋似的蹭地起身，侧着身子从窄道蹭过去，抬手抱住了徐湄，小声拖音抱怨说早上都没等到你。


    heather笑着靠向康宝仪，“她好活泼。”


    康宝仪奶黄色指甲在键盘上蹭了蹭，弯唇笑了笑，“嗯，很外向。”


    两人话音刚落，方毓绮便拉着徐湄走过来，给她们互相介绍了一番，随后又对徐湄说：“对了水眉，你们都住在parkhall，mabel在ph1，就在你楼对面。”


    徐湄有些意外，“是吗？你宿舍是ph1啊？我ph3。”


    康宝仪也没想到她们宿舍楼这么近，笑着点了点头，“嗯。”


    这时hudson教授从外面进来，中断了几人的对话，剧院里此起彼伏的交谈声静下来，教授点击鼠标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lecture在十一点五十结束，康宝仪将电脑和纸笔收进托特包里，同heather挥手saybye后，刚要往外走，就被方毓绮叫住，“mabel！我下午想去beetown喝手冲，水眉要回去打游戏，你要一起去吗？”


    康宝仪手指握了握包带，拎起唇摇了摇头，“我下午有事要忙。”


    方毓绮遗憾地“啊”了声，霜打茄子般的，“那好吧，那我们下次有机会约。”


    康宝仪礼貌地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先走的手势，“bye，enjoyyourcoffeetime。”


    “好的好的，seeyou。”


    剧院前后门口密密匝匝挤满了人，像一把挤压变形的彩色哈里波软糖。


    伴着一路各种语调的excuseme，绕下螺旋楼梯，来到g层大厅，自动玻璃门开合，混着雨丝的冷风迎面扑过来，冲淡了毛呢大衣上沾染的暖气。


    茶褐色车窗外，黄水仙在雾蒙蒙的阴雨天里亮起一片金灿灿。


    半个多小时后，压过路面薄薄落樱，白色宾利减速停在西敏区别墅正门前。


    英长小猫听到熟悉脚步声，先一步来到黑色房门前，抬起爪子去扒拉金属门把手，在佣人赶来打开房门后，它“meow”一声迎过去，黏在康宝仪脚边打转。


    换好绸面拖鞋，康宝仪弯身将小猫抱起来，手指熟练地挠挠它下巴，洗完手走到餐厅坐下，看着桌子上的荷兰豆炒元贝，她不由拧了下眉心。


    兰茜将拎着一壶冻可可果汁放在桌上，弯唇笑着说：“里面的豆子都剥出来了。”


    康宝仪这才舒了眉心，夹起一块慢慢嚼，兰茜拿起倒扣的玻璃杯，拎壶倒了一杯，放在她手边，随口说道，“小时候你就只食豆荚，半点豆子不碰。”


    “豆泥和豆浆还是食的。”


    兰茜笑了笑，“可不是，只要看不到豆子形态，我们宝仪还是钟意食的。”


    康宝仪很浅地拎了拎唇角，似有若无地“嗯”了声，她提筷夹起一块红葱头油淋鸡，咬了一小口，目光往旁边转了转，英长小猫趴在餐桌斜对角的食人花猫爬架上，尾巴从勃艮第红花瓣上从垂下来，它边舔着毛，边慢悠悠晃着尾巴。


    别墅里虽然没有小猫单独的游玩室，但四处都立着大小不一的猫爬架，衬得像个小型猫咪乐园。


    康宝仪刚放下筷子，小猫立刻一跃而下，寸步不离绕在她脚边，后来跟着她到二楼卧房，窝在她腿边，两只前爪玩着粉色毛绒章鱼的触角。


    膝前边桌上立着笔记本电脑，屏幕里是企业宣讲会的画面。


    上个月，她在silverocean的ig里看到了报名链接，后来听周旋于各大投行春招的同学讲起主要是md发言，立时便报名了线上宣讲会。


    微微泛白的阳光透过白色木格窗，顺着康宝仪圆尖的下巴斜映到羊绒地毯上，她捏着茶匙在梅森柠檬黄鎏金茶杯里前后搅动，牛奶和红茶融合。


    在杯口飘起的淡淡热雾里，她捧着茶杯喝了一小口，随后将茶杯放回旁边的边桌上。


    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全球市场部管理董事的分享。


    主持人提到投资银行部时，康宝仪直了直腰，呼吸不由屏起几分，她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笔电屏幕，踩在沙发边沿的脚趾簇拥着收紧。


    而后听到是并购，债务资本市场和金融机构组的三位md，她挺直的腰背瞬间松了下来，后背倚向抱枕，细密睫毛在眼下遮起阴影，指腹在手机边框上反复摩挲着。


    她按亮手机屏幕，想要去问他是不是不参加，但又觉得唐突，复又按灭。


    不由轻轻叹了一声，环住双腿，下巴磕在膝盖上，目光愣愣地望着屏幕里西装革履的两男一女，他们的声音忽大忽小地落进她耳朵里。


    最后是消费者和数字银行部cdb。


    cdb的md退场后，画面静了一小段时间。


    主持人笑着走过来，“现在有请我们最后一位md，他百忙之中还是抽空来到了我们宣讲会现场，但碍于他日程紧张，我们直接进入问答环节。”


    “下面有请frederick·mads·wentworth，管理董事，负责股权资本市场部门，专注于科技和金融科技领域的ipo及股权融资等业务。”


    闻言，康宝仪心脏像一瞬拧紧的琴弦，眼睫立时小扇子似的掀开，随后她稍抬起头，目光直直投到笔电屏幕上，交缠在双腿前的手指不由松开些许。


    frederick从画面一侧走到中间沙发前坐下，修长手指解开黑色平驳领西装扣子，露出里面的浅灰色衬衫和黑色暗纹领带，右侧放着一字折口袋巾。


    他两只手虚虚交握，骨节修长，在镜头下仍能清晰看到手背脉络。


    frederick抬眸直视着镜头，摄像机将他的眼睛照得清晰，像冰透蓝海面浮着一颗深蓝宝石。


    她透过屏幕看着他的眼睛。


    莫名有种他们在对视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