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姝用过晚膳,在自己屋里随手拾起一卷书看,而街头喧闹声愈甚,她被吵得有些头疼,无奈将书放下,命人熄了几盏油灯。
“听说曹公将反叛之人一窝端了,还将吕奉先活捉,女公子不出去看看?”环儿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卫姝笑道:“这不是有你帮我打探到了嘛?”
环儿撇撇嘴:“分明是女公子早就预料到了,说不定还参与了背后谋划呢。”
“将计就计的主意是戏志才出的,我也只是知情而已。”卫姝起身道,“罢了,外面这样吵,也做不了别的,我们就在门口看看热闹。”
宅门打开,卫姝向外探头,长长的队伍刚好经过大门口,士卒们脸上大都洋溢着得胜的喜悦。
纷扰中,卫姝却忽然捕捉到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
吕布、高顺和张辽双手缚于身后,比周围士卒高了一头,被押在队伍末尾,却依旧十分显眼。
是他。
那年洛阳的惊魂夜、仿佛炼狱的街井、一位少年将军、以及那句“住手”......记忆又重新浮现在卫姝脑海。数年过去,自己始终未能报答当日的救命之恩。
卫姝再次抬头,只见张辽右臂的甲胄沾了血色,脚步踉跄地向前走着,怕是腿上也受了箭伤,头发亦是乱糟糟的。唯有那双眼眸,与自己初见时一般无二。
说来奇怪,明明整个人看起来惨极了,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大狗狗,眼睛却还是亮亮的。
卫姝拦下一个押送的士卒,问道:“曹公说要如何处置了吗?”
“回从事,今日天色已晚,曹公只是让我们把三人押送牢狱,严加看管。”
卫姝点点头,曹操怕是起了爱才之心,想要收为己用,却仍顾及吕布先前的所作所为。
她得去见曹操一面,至少......要把张辽救下来。
卫姝到的时候,曹操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与荀彧等人商议了一阵。
“吕奉先此人乃豺狼也,先杀丁原,后刺董卓,从长安灰溜溜跑出来,又不容于袁绍,实难安抚,望明公三思。”
说此话的竟是陈宫。
卫姝自己都不敢相信,由于边让未死,曹操也未屠戮徐州百姓,这陈宫居然最终没有背叛曹操。
那日在堂内商议出兵徐州事后,是陈宫主动供出了张邈找他密谋的细节,连同参与倒戈的郡守县令名单也一并交予了曹操。若非陈宫,此次内乱怕还不会这么容易便平息。
曹操仍在思忖不定,见卫姝进来,便问道:“我知卫从事一向眼光精准,你怎么看,不妨说来听听。”
卫姝道:“曹公犹豫未决,无非是看重吕布的武艺,可曹公身边如典韦、乐进等勇武之人并不少。再者,吕布身边的张辽、高顺也都是不可多得的将才,何必拘泥于吕布一人?”
“可此二人追随吕布已久,我若不容吕布,他们岂会安心归顺?”曹操反问。
卫姝心知,高顺多半还是无法劝降的,但张辽倒是不难。于是嘴角微扬道:“我听闻,张辽归顺董卓之前,曾为丁原部下。那丁原就是被吕布杀害的,张将军未必真的敬服于吕布。曹公若信得过在下,我亲自去牢房劝降张辽。”
曹操没想到卫姝会这么积极,当下便同意了,“卫从事若能把此前谈生意的口才用在这上面,我何愁不能把天下英才尽收囊中啊?”
卫姝说做就做,一点儿不耽搁,从曹操府邸出来后,回了自己宅子一趟,不出半个时辰便出发去了牢房,离开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份食盒。
**
卫姝抵达之时已是午夜,连牢房里都安静极了,偶尔能听到锁链“哗啦”的声响,想必是某个犯人睡梦中翻身,牵扯到脚腕了。
监牢外看守的狱卒见是卫姝,一声不吭地将大门打开。
于是寂静的夜晚中又添了开门的“吱呀”声,这声音很大,大概是吵醒了几个犯人,于是锁链的声音也大了起来,从不同的牢房传出,前赴后继地钻进卫姝的耳朵里。
卫姝一面分辨两侧牢房里的犯人,一面缓缓向前走着,一直快要到尽头时,她才看见暗处一个坐在榻边的人影。说是用来睡觉的榻,其实不过是堆高了些的草垛罢了。
卫姝在这间牢房门口站定,狱卒立刻上前将锁解了,递过一盏微弱的油灯。
黑暗的牢房里突然有了光亮,张辽缓缓将头抬起。
“是你?”
卫姝脚步顿了顿,“看来张将军还记得我。”
怎么会不记得?原本他也只当是随手救了一个普通女子,可后来每每遇事不顺,脑海中总是鬼使神差地浮现她那日的神情和言语。
那盏油灯的光亮太微弱了,否则卫姝一定会看到,牢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张辽的表情,是震惊中夹杂着欣喜。
但那表情只持续了一瞬,待卫姝一步步走近,张辽默默扭过头去,闷声道:“看着面熟罢了。”
卫姝把食盒轻轻放在榻边的小桌上,俯身作揖道:“昔日张将军救我一命,小女子感激不尽,一直未得机会报答,今日真是有幸能再相见。”
张辽微微抬眼,却始终不敢与她对视,“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身在囹圄,不敢受此大礼。”
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糟透了,张辽想。
他余光瞄到自己右臂的甲胄破开了一个大口子,渗出的血污已经凝固。
不是没设想过会再相遇,只是未料到会在如此窘迫的场景下。
半晌,张辽叹气道:“夜已深,牢房又冷又暗,女郎还是尽早回去吧。”
卫姝不为所动,反问:“这几年,张将军跟随吕布颠沛流离,才能得不到施展,不觉得可惜吗?我知将军有远志,不妨这次换我为你指条明路。”
张辽这才明白,卫姝此行的目的并非单纯道谢。
是了,在他的印象中,她一直是那个受了惊吓的小商贾形象。然而当下站在自己眼前的,是穿着官袍的卫从事,是代曹操来与他交涉的官员。
张辽终于抬头直视卫姝,面不改色道:“曹操若想杀我,杀便杀了,我何惧之有?”
“曹公爱惜将军之才,怎会杀你?”卫姝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受曹公所托,来劝降将军。”
张辽心中微诧,她竟如此直白地将来意告知。
卫姝踱步于桌边,打开食盒盖子,最上层竟是纱布和止血治疗的药粉。
“刀剑不长眼,战场上伤了将军,并非曹公本意。将军身上大小伤口不少,若不及时处理,怕是要化脓受罪了。”
张辽只将纱布和药瓶推远,冷冷看着卫姝道:“一点小伤,不足挂齿。只是不知,这药是曹操让从事带来的,还是从事自作主张?”
卫姝不答,继续打开食盒的下层,笑道:“不过这卤鸡腿倒是我的主意。”
鸡腿的香味瞬间散发至整个牢房,就连隔壁的犯人也被吸引得睡意全无,拍打大门吵着要分几口肉。
张辽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几声,他确实一天一夜都没吃饭了。
“张将军,我们边吃边聊。”卫姝后退几步,顺势坐到另一侧榻边。
张辽盯着那卤鸡腿,吞了吞口水,终于还是伸手抓起,狼吞虎咽起来。
卫姝趁机在一旁劝道:“以将军之才,注定是要在沙场上做出一番成就,令世人侧目的。汉室倾颓,诸侯四起,如今雄才大略的明主就在眼前。吕布已走投无路,将军何须为一匹夫送了自己的命?”
张辽嘴里塞满了鸡腿肉,却仍冷哼一声,含糊道:“我只恨张邈之计不成,未能亲手取曹操头颅!”
卫姝并不恼,张辽身上有傲骨,她早在洛阳便发现了,更何况吕布确实不曾亏待于他。
她轻声道:“将军是忠义之人,在下佩服。”
对面之人只是笑着看他,张辽感觉自己的一番义正言辞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声响。便只好埋头苦吃,三下五除二让鸡腿全部下肚,胃里舒服了不少。
“将军觉得味道如何?”
张辽脱口而出想说好吃,话吐到一半,刚说了个“好”字,又硬生生把后一个字咽了回去,别过脸去,心虚道:“一般。”
卫姝佯装失望道:“看来这厨子水平也不怎么样,待将军随我见过曹公封了官,还要劳烦指导他一二。”
“我何时说过要随你见曹操?”
卫姝道:“将军吃了曹公的食盒,便是食曹公的俸禄。将军是知恩图报的人,怎会不去拜见呢?”
张辽猛然起身,“卫从事竟诓我?”
卫姝收起玩笑的表情,认真道:“将军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方才之语句句属实,不仅没有诓骗将军,更是真心为将军考虑。”
张辽转身,默默了良久。
卫姝也不催,就坐在一旁安静地候着。直到隔壁牢房传来鼾声,直到桌上的油灯越来越暗,几近熄灭时,她终于听到一声叹息:“烦请卫从事引路吧。”
**
不日,张辽率众归降曹操,被封为中郎将。
吕布被处死。高顺执意不降,曹操虽惋惜,最终还是下令将其绞死。
一切仿佛都在正轨。但每每廷议,卫姝看到陈宫的身影,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而且这一次,吕布死亡的时间貌似提前了太多,他本应与刘备产生的纠葛,也不会发生了。
12、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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