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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众目睽睽下靠贴贴续命 60-70

60-70

    61  ? 一定要出去


    ◎我这样的人,能对你做什么?◎


    “噼啪——”


    翻涌的浓云深处再次猛地刺出一道闪电,狰狞的树杈倒影将伏一凌惨白的脸分割,他强行压着自己粗重的呼吸,颤抖着指尖去够那个手电。


    闷雷再次将这片森林震出一声怒吼,本瓢盆的雨依稀见小,却丝毫没有减弱他的不安。


    他几乎是抓起手电就起身拔腿逃跑,脸色唇色失血般的白。


    简子羽听到脚步回头,看着对方慌乱的样子心头一紧。


    “钻、钻头怪,三个,这森林里、有三个怪物……”伏一凌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回头看着渐亮的天。


    “它们、它们在睡觉……”


    入夜之后,就没有听到过它们的声音。


    伏一凌回过神来心跳骤然一停,下一刻他拽着简子羽的手。


    “我们得走,天快亮了!符车,用你技能带着夏念跑,天亮前一定要出这片森林。”


    符车点头,刚准备去拉夏念的手被拦住。


    “糖果罐,只有一个吗。”


    “我们没时间去找另一个了夏念,天亮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简子羽拽着夏念的手道:“我们可以明天晚上再来找啊!”


    “我没有时间了。”


    如果不找到这个关键道具,她熬不到第二天晚上。


    雨停的毫无预兆,女生的发丝滴落水珠,她笑了一下,脱下衣服递给伏一凌。


    “谢谢。”


    她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了几步忽地一顿。


    “你们,一定要出去啊。”


    ……


    伏一凌看着女生的背影,狠狠脱下沾满泥污的手套丢在地上骂道:“艹。”


    雨后的森林本该是翻新泥土的味道,夏念却只能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走过那片血污,迈过那块残肢,目光从那颗头颅上扫过双眼空洞麻木,垂在身侧的手臂不断发抖。


    她将手伸进衣服将那五颗牙掏出,手掌翻转,牙齿砸进泥水噼啪作响。


    清晨的天雾蒙蒙的,她望着前方依稀露出轮廓的怪物出神。


    其实就算是找到这个罐子,她大概也出不去了,她只是想,能找到这个罐子交给自己的队友,能让他们别再来这片森林。


    她的队伍里只有一个言师。


    言师,预言死局,强逆因果,这预知成不了多利的刃,她总是在看着自己队友的背影,那是他们留给她最多的东西。


    她停下脚步,慢慢蹲下看着这个木马,不由觉得可笑。


    司若死的地方埋一个,另一个居然埋在这里。


    指尖挖着泥土,药瓶的碎片扎进手掌她却感觉不到疼。


    就差一点。


    只差一点。


    司若和她的死亡,明明离活着这么近。


    天边的山丘露出一缕阳光,投射在她溢满泪水的脸上,童谣苏醒,钻音刺地她耳膜生疼大脑一片混沌。


    泥土中心的糖罐被照得反光,晃得她视线越发模糊。


    “滋——”


    “滋——”


    身后响起钻音,她拽出那个糖罐看着上面的红光哭笑皆非。


    “是我失职,我不配为言师。”


    她喃喃起身,回望离自己只有几米远的怪物,紧握着糖罐转身,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把这个送出去。


    手腕上的红字猛跳,她咬着牙往自己嘴里塞了瓶特效药强迈着发软的腿狂奔。


    “啊!”


    她被一个物体绊到,慌忙起身看着这具尸体一怔,没时间思考害怕她咬着下唇抬手贴上这半个身子掌心泛光。


    “司若,对不起……”她哭着爬动抓住眼前的幻像往那具尸体上拽。


    “滋——”


    钻头怪物转动头颅看着林中无数个半尸爬动,抬起注射器刺穿其中一个后再次动身,腿脚被猛地拽住,它低头不解。


    下一刻它暴戾地将拽着自己的半尸一个一个串在手上,直到那些尸体原地消散成蓝晕,红光随着头部转动上移,紧紧盯着那个奔跑的人影。


    夏念不敢回头,身后渐远的声音让她心中安定了一分。


    甩掉了。


    她咽了口咸腥继续奔跑,那阵童谣骤然一停。


    “啪嗒。”


    糖罐掉在地上,她无助惊恐的的睁着双眼,道旁树丛中钻出来的怪物横迈,那颗红光闪烁一瞬,停下来的钻头陡然开始高速转动。


    “滋——”


    “滋——”


    夏念跌坐在地,后撤着身子摇头,司若死亡的画面频繁在脑中重播,消失,再浮现,那张脸在脑海中变成了自己的脸,那根针头缓缓朝自己接近将她的瞳孔聚缩。


    恐惧让她尖叫,声音喊到嘶哑,她闭上双眼再也不敢看自己的死局。


    “唰!”


    痛感没有袭来,她怔愣间看着拽着自己的黑衣小孩。


    “妈的,简子羽,我就说你技能用早了!你他妈下严熵身上干什么啊!”


    “你别念叨了行不行,逃命啊!伏一凌!你他妈别把自己杵针眼里啊!”


    “啊啊啊去你妈的死钻头你爷爷我早就不怕打针了!”伏一凌一边狂叫一边趁着钻头怪物扭头的间隙扑过去捡起罐子就跑。


    “你们……”夏念看着准备回去接人的符车愣在原地。


    “嗯,救你。”


    符车没回头,下一刻化身一团黑影朝着伏一凌冲去。”奶~奶~的~这罐子到底有啥用啊我艹~!我还以为这罐子能防这个破钻头啊!”伏一凌被符车拽着高速移动说话嘴唇都在飘,他被送到夏念身边后蹲在地上报复性地呼吸空气。


    “这罐子……应该是要装糖的。”夏念望着那个瘦小的黑影再次朝着简子羽冲去,心中被彻彻底底地震撼。


    “哎,哎!对对对你好聪明我靠,装了糖就可以防这个钻头怪了是吧。”伏一凌把着腰起身拍了拍夏念的肩膀,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们、呼,我们一起出去装糖,一个都不能少啊,我的妈吓死我了那怪物的针头也太他妈大了。”


    夏念的发丝被吹起,回神看着身旁的女生跪在地上喘气,目光又定在一脸惨白灌药的符车身上。


    眼眶被浸润,她发出的字音被哽咽埋没。


    “嗯…我们一起出去……”


    嘴里那颗牙被她生生吞了下去。


    “滋——”


    “滋——”


    诡异刺耳的童谣在林空盘绕,求生的本能点燃四肢百骸,几人踩着泥浆腐叶狂奔。


    “妈的,别他妈唱了,好难听好难听好难听!”伏一凌话落叼着药瓶猛吸,下一刻被呛地绊了一脚。


    简子羽咬着牙拽着他心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身后传来沉重迅疾的碾压声,她牙一酸,骂了一句扭头将那颗牙吐掉。


    他们飞奔,真切地感知到慢下一步,就会跌入死亡粉身碎骨。


    她皮肤上的每一根寒毛都在竖立,鼻尖的腥风和喉咙的痛痒融合,每一次呼吸肺叶都在抽痛。


    “滋——”


    几人纷纷一愣,盘旋在林中的声音猛地停止让他们迷茫又恐慌,一瞬间寒意自脊椎底部急速攀升扼住了喉咙。


    夏念惊恐地忆起刚才那一幕,童谣猛地停滞,她慌乱地扭头看着简子羽身边忽然乍现的红光,极端的恐惧死死将她勒在原地。


    脚下的泥土越来越泥泞,吮着她的双腿阻挠她,瞳孔中心那根针尖离那个人只剩几米,身体内巨大的求生本能彻底被她的理智扯碎。


    “噗呲。”


    血液飞溅,从简子羽血色褪尽的脸颊上滑落。


    “咳……”


    女生的眼睛被针尖刺穿,汩汩血液从眼眶中喷涌而出。


    “夏念……夏念!”简子羽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在发颤:“你,你别动……你。”她看着这一幕,无从下手,下一刻那怪物将女生直直钉在地上,一口鲜血涌出。


    “跑……跑啊!”夏念抬起发颤的手,贴在自己身上。


    疼,疼。


    好疼。


    好疼。


    “噗呲——”眼球被刺穿,那根针直直穿进颅骨痛到她尖叫哀嚎。


    “跑啊!”


    掌心泛光,她疼得浑身颤抖死咬着牙,下一刻紧紧攥住那根针被自己口中的血液呛到抽搐痉挛。


    林中无数个女生擦着简子羽的肩膀将她撞得摇晃,每一次碾压树枝的爆响都在敲击她濒临崩裂的神经。


    她的瞳孔和针尖下发出的喘息一同发颤,看着那些幻影一个一个拽着怪物的手臂回头哭喊。


    “把糖果罐给我的队友,你们活下去!”


    身体被猛地抱起,耳边沉重的脚步和身后渐远的童谣疯狂敲击她的心脏,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脸,压抑的呜咽从指缝泄出。


    “伏一凌……”


    “嗯,不说,不说了…”伏一凌声音带喘,每一个字都吐得艰难。


    身后的尖叫随着那声钻音加速被彻底切断,她的心骤然沉入一片无底的冰窟。


    童谣被拉远,那条路终于出现,不偏不倚,寂静沉沉令人窒息。


    伏一凌跪倒在地,汗水一滴一滴砸在路面,他回头看着远处闪烁的红光,只剩下无比清晰的绝望和悲伤。


    【警告!警告!您的队友,生存者编号为:00811B的言师夏念,编号已碎裂,无法融入童话。重复,您的队友,生存者编号为:00811B的言师夏念,编号已……】


    传入耳中的声音冰冷无情,男人眼眶溢出眼泪倒在树干下喘着粗气,身旁的人声音发颤。


    “夏念、夏念也……”


    “这个故事没有复活甲了,”姜弘济咬着牙回头看着那个人影:“妈的,岑几渊,疯了吧。”


    下一刻他脊背忽地一凉,猛地拽住自己身边的人一扑。


    “砰——”


    那截树干被从中心掏了个窟窿,鬼爪冒着黑烟,他惊魂未定地看着那颗树后探出头的人,那双漆黑冒着红光的眼睛让人发寒。


    “姜弘济,”岑几渊勾出一个笑,将手扯出一瞬间那棵树骤然倒地轰出巨响,森林应声颤抖。


    “有什么好跑的,你不是说,”他齿尖挤出一缕白气,瞳中全是恨意。


    “我这样的人,能对你做什么?”


    62  ? 找到你了


    ◎这颗心,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


    岑几渊在高中时短暂的被一个人照亮过,又被这个人亲手推进地狱。


    “砰!”


    少年撞在储物柜上脊背被撞得生疼。


    “呵,你早点说你是个没妈的杂种,我也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


    姜弘济笑得嘲讽,抬脚踩住他的膝盖碾压,拍着他的脸嘲笑。


    “你除了这张脸能勾搭上她还有什么?”


    “你说……不用浪费那么多时间是什么意思。”岑几渊死死盯着眼前的人,膝盖传来的剧痛让他抽了口凉气。


    姜弘济,岑几渊的第一个朋友。


    他大部分的课余时间都留给了兼职,被撞见在巷子里打架后班上的人更是对他唯恐避之不及,他在收到那封情书时是诧异的,几乎是本能就要拒绝这段感情的开始。


    可是青春期的悸动从来不是只言片语几笔带过,杜昕冉好奇岑几渊,好奇了好久,她目光总盯在这个沉默寡言每天课间总是趴在桌上睡觉的少年身上,很久了。


    班里人每每讨论什么,他会短暂地抬起头看一眼,那双疲惫的眼睛每次一闪而过的渴望都让她越发不解,他总在放学铃响得第一时间拽起书包就走,他总是在奔走,削瘦的肩好像扛了千斤重的东西却始终挺得笔直。


    杜昕冉的好奇在偶然撞到他蹲在酒吧后门抹眼泪时,彻底变了味道。


    “你为什么在这。”少女的声音没有恐惧,很轻。


    岑几渊抬起醉醺醺的眼睛,很眼熟,是班里的人吧,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骤然收紧。


    “和你有关系吗。”他想让眼前的人滚,余光撇到巷口朝里张望的一群混混身上咬住下唇起身,拽着女生的手腕。


    “敢去班上乱说我就弄死你。”


    杜昕冉垂眼,手腕上的手攥的很轻,和它主人凶巴巴的语气截然相反,下一刻肩上搭来的酒气吓得她一颤。


    “滚!”岑几渊一把撞开那个男人,对方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被自己的同伴拉住。


    “哎哎,走了走了,里面还有妹子呢,你对俩小屁孩较什么劲儿?”


    “妈的,晦气东西……”


    杜昕冉被拽着走了很久,回神时两人已经停在公交站台下,脸被一瓶矿泉水贴住。


    “以后别来这种地方。”岑几渊说完转身就准备走身子一顿,侧眼看着拽着自己衣服的手。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喝酒对身体不好。”


    “和你无关。”


    杜昕冉低头,那只手缓缓松开后看着那个身影半晌:“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少年没回头,路边的灯将他的影子拉得斜长,秋风扫径卷着几片落叶吹起他被光晕浅的发丝,那个影子,也就跟着发光了。


    那天课间她红着脸递出那封情书时,心里其实也心知肚明自己的告白不会成功,她望了他太久,也发现岑几渊的世界没有给感情留一丝空隙,她听着那句抱歉,笑着抬头看了眼天空。


    “岑几渊,快入冬了,再那样蹲在巷子里,会很冷的。”


    她没办法放弃,越是将目光锁在少年身上心中越是无法放弃,原来他手上那些伤不是因为打架,原来他会躲在巷子里把半块打折的面包全喂给小猫。


    喜欢,原来最先涌进心里的是对他的心疼。


    她自作主张的偷偷在他课桌里塞面包牛奶,便签上只写下一句“好好吃饭。”


    那目光太灼热,岑几渊忽视不了。


    他再次把人拽到楼梯间时,将兜里存了好久的钱递给对方只为了划清界限。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他转身就走,没有听到杜昕冉的啜泣,也没有看到楼梯转交的人影。


    岑几渊本以为自己的高中时期就这么过下去,冬天确实很冷,他裹着校服哈了口白气,兜里却忽地被塞进一个暖手贴。


    “岑几渊是吧,冬季校服发下来为什么不穿?”少年笑着给他围上一个围巾,转身时只撇下一句。


    “明天来学校的时候再还我吧。”


    姜弘济就这么一脚迈进岑几渊的世界里,和那个围巾一样,给了他那个冬天的第一丝暖意。


    他总能变着法的让岑几渊主动去找他,有时是为了还一块橡皮,有时是为了还他一顿饭,两人变得形影不离,班里人也逐渐开始发现这个少年并没有那么可怕。


    姜弘济,一把把岑几渊扯进了热闹里。


    这热闹在立春来临时,被永远留在冬季。


    “你一个孤儿,凭什么让她哭啊?”


    岑几渊被按在墙上,嘴角的红肿刺痛让他大脑嗡嗡作响。


    “你不会真的觉得你这种人会有朋友吧,怪胎一个那双眼睛我看着都反胃。”


    “你在这种地方兼职啊,岑几渊,脏不脏。”


    “这事传到学校里你就等着退学吧,你最好老实点。”


    “什么?你说什么呢,你这样的人,能对我做什么呢?一个流浪狗你不如跪下来求我帮你守着这个秘密……”


    ……


    姜弘济,我本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了。


    岑几渊扯出一个笑,疯狂又扭曲,死死按着身下的男人眼角的泪还未落便蒸发成一缕白烟。


    他忽地拽住对方泛起符文的手,听着那声声哀嚎,将手中的手腕猛地捏碎。


    “疯子!疯子!你他妈知道这个故事有多难出去吗?你他妈再不恢复正常你也会死在这里——”


    “死?我早就死了!”岑几渊的声音暴怒,心中的绝望化身成一个怪物与与自己的声线重合。


    “我要谢谢这个故事啊,把你也拉进来让你没办法忘了我,让你进入这个故事死了无法复活,姜弘济。”


    他指尖发力,刺进脖颈的皮肤涌出汩汩鲜血。


    “被我杀掉,被你最瞧不起的孤儿杀死,被你耍的团团转的狗亲手掐死,恶心吗?”


    “恨吗?”


    姜弘济的双眼被勒到失焦,不远处的两人昏迷不醒,心中只剩下绝望。


    “对不起……”


    他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极度地缺氧将他视线掠得发白。


    身上的重量骤然消失,意识濒临溃散他侧头望着紧紧抱着那抹黑影不撒手的男人。


    “岑几渊!”


    “滚,滚!放开我!”岑几渊赤红着瞳孔恨不得将地上的人削成碎泥,拦在腰上的手碍事,他暴怒下伸着利爪朝着身后的人心口掏去。


    鬼爪猛地停顿,离那人胸膛只有毫米。


    下唇被口中的獠牙咬破,溢出血迹,心中那股快要把自己逼疯的杀意反复拉扯他的理智。


    “岑几渊,我说过,你可以杀了我。”严熵握住那只颤抖的手贴上胸膛。


    “这颗心,这条命,早就是你的了。”


    “严熵……”


    那双被折磨地只剩暴戾绝望的双眼,终于在自己被拥进怀里时泪腺崩断,他哽咽着埋进严熵的脖颈。


    “我找不到你们,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找我……”


    “对不起…”严熵声音破碎,死死搂着怀里的人。


    “我找到你了,我在…别怕。”


    “就是说……那个,哥们你能不能,先给他灌点药。”旁边痛得呲牙咧嘴的男人爬到姜弘济身边死掐着他的人中。


    岑几渊在听到这声音瞬间扭头死死盯着那两人,吓得他拽着姜弘济的手臂就要爬走。


    “放开我。”岑几渊声音冰冷,指尖原本淡去的黑烟再次涌动。


    “我艹,我不知道你俩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是他妈的一会怪来了我们全都要死在这啊!”江岭真的要被吓疯了,这个残影者追了一路比怪都吓人。


    “他他他他是我队长,你要杀就杀那个躺地上的,你别杀他啊呜呜呜……”


    “艹你妈的江岭,老子没聋啊!”树下的人呲牙咧嘴地站起来,对上岑几渊那双眼睛腿又一软。


    “哥们,哥们我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不对,我们先从这里出去行不行!”


    岑几渊嘴里猛地被灌了口药,双眼弥漫的黑雾终于退散,摊倒在严熵怀里呛咳着。


    “先出去,好吗。”严熵揉着他的后颈,已经不知道用了多少次的安抚技能。


    回应他的是腰间盘绕上来的白雾,严熵起身,望着远处林间微微闪烁的红光,扭头撇了眼地上被唤醒的姜弘济。


    “……”姜弘济被这眼神吓得汗毛竖立,愣了半天被打了一巴掌才缓过神来。


    “呜呜呜太吓人了,队长,你从哪惹上的这个疯子啊,太吓人了我以为我要死了。”贺飞尘抹着眼泪,本身就死了两个队友的悲伤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混杂,最后彻底崩断,他抱着姜弘济痛哭。


    “司若死了,夏念也死了,我们怎么出去啊,没有言师,我们怎么从这里出去啊……”


    “那个人,是严熵吗?”姜弘济咽下心口的酸意,被搀着起身看着走远的背影。”我们……我们跟着他,跟着他我们能活。”他踉跄,那个眼神带来的巨大恐惧让他不敢迈步。


    身旁的两个队友面面相觑:“可是他是那个残影者的契约人,太可怕了我们跟着他会死的。”


    “可怕的不是岑几渊……我和他的事,我会去处理。”姜弘济垂在身侧的手攥得死紧。


    可怕的是严熵。


    “咔嚓。”


    姜弘济一愣,吐出自己嘴里的牙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扭头看着两人咽下口中的血沫下定决心。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


    岑几渊解除鬼化后才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的体温有多高,他环着严熵的脖颈昏昏沉沉,抬手拨弄他未完全干透的头发。


    “你怎么找到我的。”他声音被烧到干哑,艰难地吞咽喉咙中的甜腥。


    “雨停了,就找到了。”严熵望着前方道路围在那辆废车旁的几个人影。


    “岑几渊,我不该让你去的。”


    岑几渊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扯出一个笑。


    他往这个冰凉的怀抱里缩了缩:“你们都还活着就好。”


    严熵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语气发寒。


    “那个人是谁。”


    没有回应,他低头看着怀里陷入沉睡的人出神。


    岑几渊,我缺席你的过去,无力触及,无法治愈,可那枚铭刻你我的戒指那么滚烫,为什么是因为他?


    63  ? “妈妈”


    ◎我们该逃去哪◎


    “岑几渊……岑几渊!”伏一凌看着严熵怀里的人,直接奔过去。


    “他怎么了,他怎么!”


    “别吵他。”严熵将人抱得死紧,眼神冷得让伏一凌陌生。


    “严哥……”他松开自己的手,低着头掏出那个糖果罐。


    “我们找到了,夏念……也找到了一个,她说把这个交给她队友。”


    严熵撇了眼那辆报废的车:“先走吧,这里不安全。”


    他走了几步忽地一顿。


    “把另一个糖果罐给岑几渊。”


    岑几渊醒来时几人在一家立在镇子边缘的小铺子里,和那些装潢精致的店不一样,这里更像是童年街角的杂货店,高高低低排列的罐子里装着糖果,在阳光下挨挨挤挤。


    那阵童谣已经远到听不清了,他起身看着靠在货架上休息的几人不解。


    “这里没人吗?”


    “没有,死在昨天了吧。”简子羽垂着眼睛,看着装满糖果的罐子出神。


    “旧糖化,新糖饱……”她支起身子回头看着街道上带笑吃糖的人。


    “被杀死的人如果不会重生,是去了哪里。”


    这个故事没有安全屋。


    或者说,几人在岑几渊昏迷的这段时间快把这个镇子找遍了都没有找到。


    “规则为什么会被改呢。”她忽地开口,发觉对方在紧皱着眉揉耳朵。


    “你怎么了?”


    “没事,你刚才说什么?”岑几渊叹了口气,自从进这个故事,他耳边总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话。


    有时候是男声,有时候是女声。


    “取消……复活甲。”他拽住那个稍微清晰点的人声跟着低喃,简子羽猛地一颤。


    “什么?”


    “嗯?”岑几渊抬头双眼迷茫:“我刚刚说话了吗?”


    他忽地发觉自己身边少了个人,在屋里寻了一圈越发焦急:“严熵呢?”


    伏一凌头重重点了一下,被吵醒后睁着惺忪的眼睛:“他去找可以开的车了,走的时候让我们时刻注意你的状态来着,还说你醒了让你别担心。”


    别担心……怎么可能不担心,外面随时都会有钻头怪物出现啊!


    岑几渊猛地站起身就要打开那扇玻璃门去找,被简子羽拽住。


    “岑几渊,严熵的牙掉的比我们都快。”


    他愣住了,扭头看着屋内的三人:“什么?”


    “你知道严熵有绑定回复酣睡值的道具吧,加上他本身酣睡值波动也不高。”简子羽停顿,肩膀止不住地发颤。


    “这个故事酣睡值和掉牙的速度挂钩,不能回复,不可逆转,掉到第七颗就死了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在时刻注意自己的状态,但是岑几渊。”


    “严熵他慌了,你把自己送到那个怪物嘴里的时候他开了一路的车不敢分神不能将自己的情绪外露。”


    “他不记得给自己用道具,他一直在害怕,他怕你出事你明白吗?你的命是比我们低贱吗让你这么不当回事?你现在该做的是不让他担心,你老老实实地呆在我们身边不行吗!”


    空气骤然沉寂,岑几渊呆愣地杵在原地,手指下意识地跳动一下,他抬手看着无名指上那枚戒指。


    他这才发觉自己好像从未考虑过严熵的处境,他扛着一个队伍的生死,自己所谓的保护,给他带来的诸多的不确定性他都要承受。


    他还要承受,自己的死亡。


    “岑几渊,在这个故事里我们每个人都一样,都会死的,你觉得你一个生病的人出去会比一个在一万多个故事里摸爬滚打的人安全吗……”女生的声音带着哽咽,紧咬着下唇强忍涌满眼眶的泪。


    “不要再乱来了……求你。”她低着头擦了把眼泪转身。


    “砰。”


    ……


    门板被关上的敲击声将气氛彻底拉至冰点,货架震动,那些彩色的糖果在罐壁内晃荡,被阳光折射。


    伏一凌看着久久没有出声的岑几渊深吸口气:“渊儿,来。”


    他搂住朝自己靠过来的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他的背。


    “我们啊,就乖乖在这里等严熵回来,很快的,简子羽呢……她不是故意的,因为,嗯……因为我们经历了一些事儿,那些她可能暂时没有办法调理好,你别和她生气,嗯?”


    岑几渊抬手将人回抱:“嗯,我知道,对不起。”


    “和我道歉干什么,你是我儿子哎,你想做什么都是对的,你已经很棒了,但是呢——”


    “我知道,我是说,昨晚我去找那个怪物的事,我知道,”岑几渊将头抵住他的肩:“我本可以有更保险的办法,我没考虑到你们会那么担心,对不起。”


    “嗯……”伏一凌笑了一下,将头埋地死低声音发颤:“那你以后,就好好保住自己的命……这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肩膀被洇湿,岑几渊将人抱得紧了些


    “好。”


    他看着轻轻拍着伏一凌后背的小手,摸了一下男孩的头。


    “辛苦了。”


    符车摇摇头,将他的手拽下来抓住。


    “一个都不能少。”


    伏一凌破涕为笑,抬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怎么学我说话啊。”


    “对了,”他抽了一下鼻子,从兜里掏出糖果罐递过去。


    “严熵说,这个给你。”


    罐子已经被装满了糖,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岑几渊不解道:“放我这和放你们那有什么区别吗?”


    “这个是夏念留给她队友的。”


    岑几渊呼吸一滞,攥着罐子的手指紧得发白。


    “……姜弘济?”


    “你认识吗?这是她队友的名字?”伏一凌歪着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怎么了?你见到她队友了吗?”


    “嗯。”


    “难怪啊,怪不得严熵说把这个给你呢,那你们之前就认识也太巧了。”


    “……”


    “我还以为你在现实没朋友呢,你刚进来的时候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不是朋友,高中同学。”岑几渊抽出手起身,躲开对方追问的眼神。


    “高中啊!那很多年了哎这算重逢吗?不过这是缘分吧,如果你俩有谁没进来的话不就把对方给忘了……”


    伏一凌后面再说的话,岑几渊已经听不清了,他低头看着这个罐子出神。


    严熵,是在让他选。


    店外,男人靠在墙边,指尖的火星跳动,他吐出一口烟将烟蒂捻灭,沾上烟灰的手指顿了顿。


    他深吸口气刚准备拉门,又想起什么从兜里摸索出一颗糖含进嘴里。


    “哎,哎你怎么不说话了,渊儿气氛不要这么沉重啊。”


    伏一凌这个话痨还在问,听到身后的门被拉开他转头笑道:“严哥,找到了吗?”


    “嗯,”严熵望着屋里的人道:“还难受吗?”


    “没事了,我去喊简子。”岑几渊没回头,手刚搭到门把上被人拉住。


    “撒谎,这么烫还说不难受。”严熵将人扯进怀里,“你知道你脸色有多差吗?”


    “你抽烟了。”岑几渊眉头紧锁,拽起他的手看着手指上的烟灰。


    “哪来的。”


    “这里的人嗜糖如命,贪毒怎么可能只贪一种。”严熵笑了一下,把人抱在怀里拍了拍。


    “你不喜欢,以后就不抽了。”


    他语气柔软,怀抱也一如既往,和那双黑瞳里的阴冷迥异,


    “嘎吱——”


    门被拉开,岑几渊看着立在窗边的人喊道:“简子,干嘛呢?”


    对方没回答,他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察觉不对。


    “怎么了?”


    女生在发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岑几渊顺着她的目光朝窗外看去。


    这家小铺立在镇子的边缘,这个窗户望去居然是一展平原,平坦、无垠,好像一直延伸至这个世界的尽头,两片巨大的彩色纸板划开一道地平线,中间却突兀地蹲伏一栋房子。


    岑几渊眯了眯眼睛,看着站在房前朝着这边招手的女人觉得莫名。


    是在朝这边招手吗?


    “…妈妈?”


    岑几渊瞳孔骤然一缩,回头看着呆愣地女生:“什么?”


    他再次回头看着那个人,她没有这个世界人人佩戴地笑容面具,脸上的表情温和。


    “怎么可能?”简子羽肩膀发颤,撑在窗边的手几乎使不上力。


    “严熵!”


    伏一凌砰一声拍在门板上。


    “来了,钻头怪。”


    拽住自己手腕的温度很烫,简子羽抬头看着岑几渊的脸恐慌难掩。


    “假的,别害怕。”


    她知道。


    “不可能这么巧,你妈妈不可能掉进这个世界的。”


    她知道。


    “别多想,不可能会发生那种事。”


    她知道……


    不可能的,她的妈妈,早就死了。


    简子羽被拽着不住回头想再多看那张脸一眼,眼眶湿润鼻腔酸到发痛,心里被冲散许久的潮湿一经触碰,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滋——”


    “滋——”


    车后的怪物将街道上逃窜的人一个一个碾碎,飞溅的血肉掉在挡风玻璃上,红的触目,雨刷刷不掉那些血肉,很快便风干在玻璃上凝固干涸。


    “我再也不吃糖了……求求你,不要杀我。”


    人们笑着逃窜,脸上的血液滑落渗进那张始终不肯合上的嘴,牙齿猩红,他们慌不择路,被车辆碾压,将上一秒还一起享用糖果的人推向怪物的针口,只为得到那一丝喘息的空间来让自己活命,下一刻又被那只巨钳拦腰切断拔去了头颅。


    活着的人逃窜、哀求,死掉的人睁着空洞的双眼歌唱,注视着身处在这片地狱的每一个活物。


    简子羽不安的啃咬着指甲,冷汗浸湿后背,她看了那张脸看了许久,不可能认错。


    为什么,是幻觉吗?可是为什么会有这么真的幻觉,那张脸明明就是她,那个身形也是她……


    “严熵,我们该逃去哪?”


    岑几渊迷茫地看着前路,窗边的场景在急速倒退,那些噩梦般的场景却始终在眼前重演,这世界铺上这块红幕,童谣为奏,一遍遍的在提醒他们。


    这为逃命踩下的每一脚油门,都是在为这片地狱开路。


    64  ? 妈妈怪


    ◎我们离开这里,就回家了。◎


    仪表盘的指针疯狂跳动,后视镜里的红光近在咫尺,它无心再去搭理那些逃窜的人,钻头随着高速转动飞溅血液。


    他们被盯上了。


    严熵眉头紧锁,听着车后的童谣戛然而止猛踩刹车,车身向前一拱,伏一凌一把将差点冲到前座的符车抱住。


    “坐稳了。”


    他猛打方向盘,挡风玻璃擦过怪物的针尖,划出一道刺耳的尖叫,保险杠被压碎,金属碎片随着车身加速向后飞溅。


    岑几渊脸色和唇色惨白,他回头看着车后一直紧跟不放的怪物,那庞大的金属身躯根本就是和体积不相称的灵活,路面上划出无数的火星,奔跑的人们被碾成齑粉。


    “砰!”


    又一次猛烈的撞击,这次钻头擦着车身侧面掠过,巨大的摩擦声让人牙酸,他死死抓住头顶的扶手,指尖发白,每一次呼吸都在发颤。


    口中的牙被舌尖舔舐时已经能感觉到松动,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


    这距离拉不开,这辆车就会被那个钻头碾成碎片。


    岑几渊咬着下唇,手按在安全带上攥紧。


    “岑几渊,你敢。”


    他一愣,这声音太冷,太冰,带着威胁。


    和压抑到极致的怒意。


    身后的钻声达到了顶点,高频的噪音将耳膜撕裂,红热的尖端几乎要贴上后窗玻璃,


    严熵猛地把方向盘向右打死到底,狠狠拉起手刹。


    这辆吉普车在公路尽头的沙石边缘以一个近乎疯狂的角度甩尾漂移,轮胎卷起漫天的沙尘碎石,一侧车轮甚至短暂地离开了地面,一瞬间的失重,车内的人、尖叫都被抛向半空。


    “轰!!”


    心脏被这声巨响顶到吼口,那只钻头怪物裹着无法收束的冲击力狠狠撞上了公路边缘的检查站,碎石、泥土和久未打理的枯草被高速旋转的银光绞碎。


    车辆借着那亡命一甩的离心力,咆哮颠簸,一头扎进了那片无边无际的灰绿色平原。


    “车神!!!!!”


    伏一凌在后座上欢呼,拽着符车的双手雀跃,和巨大的引擎声将这片寂静荒漠彻底打破。


    车辆熄火,身后的童谣止于平原的边界,红光不断闪烁怒吼,又没过半晌扭头去追逐城市中能触碰的猎物,所有声响被无边的空旷吸走,死寂中只留下劫后余生却始终缓不下来的心跳和喘息。


    驾驶座上的人还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他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如同焊死泛着青白,胸腔的每一次鼓动都沉重地撞击在方向盘上,又从掌心传回。


    “噗通。”


    “噗通。”


    下一刻他猛地拽起副驾上发愣的人的衣领,血管里的血液奔流至耳膜轰鸣。


    “岑几渊!你刚又要干什么!相信我就tm的这么难吗!”


    “严熵,你别——”


    “滚开!说话啊岑几渊!你刚tm要干什么!!你是不是又要去送死,你不知道你自己在发烧吗!死了怎么办!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相信我能带你逃就这么难吗 !”


    ……


    “说话!”


    这死寂在车厢里异常清晰,副驾上的人,身体在剧烈地、无声的颤抖,安全带将他肩头和胸口勒的死紧,他垂下头想解开搭扣,手指却完全不听使唤。


    “对不起……”


    口中的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细碎急促,他呼吸得破碎,带着抽噎,每一次吸气都短促得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却还是在说。


    “对不起……”


    严熵赤红的双眼在这一声声中“对不起”里怔住,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手下意识地松开衣领要帮他解开那个搭扣,眼睛在瞟到对方衣领里被安全带勒到青紫的皮肤心中的那根弦彻底崩断。


    “严熵……我们活下来了不是吗?”


    简子羽哽咽着伸手将搭扣解开,看着两人终于能拥抱,眼眶的泪滚落。


    “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渊渊,别怕,你别害怕。”


    严熵慌乱地拍着怀里人的后背却怎么都止不住他的颤抖,他起身帮他缕着被汗浸湿的头发,看着那双因为慌乱和发热近乎失焦的瞳孔被一层水雾浸湿。


    “别怕,别害怕,”他紧张到每一次吞咽心都在抽痛:“你还在、你还在发烧,酣睡值不能有太大的波动,我知道你只是想帮忙……”


    每一句话说出来他心中的内疚就多沉一寸。


    “对不起。”


    汗液顺着下颌滑落,他低下头紧紧贴着对方的肩颈。


    “对不起。”


    那只发颤的手轻轻抚着他的头,声音嘶哑虚弱。


    “严熵,你做到了,我们活下来了……”


    岑几渊将人搂紧,大脑的昏沉和牙床的酸胀让他连支撑都费力,他在对方发间轻轻留下一个吻,喉结滚动。


    “我没事的,我们都活下来了。”


    嗓子被尖锐的硬物擦过,很疼,他笑着将血沫吞咽,手轻轻拍着怀里人的后背安抚。


    “没事,我不怕,有你在我不会害怕。”


    他望着立在平原的房子,心中茫然,空洞,好像不能完全被怀里的寄托和希望填满。


    “钻头怪物进不了这片平原,这里是安全区。”伏一凌回头看着身后暴乱的城市。


    “去那栋房子……”


    简子羽深吸了口气,将自己砸回座位望着车顶低喃。


    “那里有线索。”


    搭在腿上的手在颤抖,她阖眼将心中的不安恐惧悲伤一股脑吞进肚子,心中不住地低语。


    妈,我们想活下去,我们真的想活下去。


    “孩子,乖,进屋吃饭吧。”


    眼前的女人陌生,与这个故事截然相反的温柔平和让岑几渊心中更加的不安,他扭头看着呆在原地的伏一凌和简子羽。


    “妈?”伏一凌垂在身侧的手臂颤抖,垂下头将心中的疑虑打消。


    这不是,这是幻觉。


    岑几渊懵了,难道说只有简子羽和伏一凌的眼中这个女人才是自己的妈妈吗,他低头看着一脸风平浪静的符车,轻声问:“你认识她吗?”


    符车抬眼,点了点头。


    “也是你妈妈?”


    “嗯。”符车咬了一下嘴唇,躲开那股温柔的目光,缩在衣袖里的手捏紧,努力克制自己心里的恨意。


    别看我。


    别再用那张脸对着我笑。


    “严熵……”


    “我不认识。”严熵撇了眼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格子围裙,长棕卷发,鹅蛋脸,眼角有几条皱纹穿着灰色的连衣裙。”


    “嗯。”岑几渊点头,拽着伏一凌将他拉过来,“只有你们眼里看到的是自己的母亲。”


    “我知道,”伏一凌叹了口气:“但是简子羽状态不太对,她、她好像一直在哭啊。”


    几人将目光投去,看着眼神始终锁在厨房方向的女生,短发将她的侧脸遮盖,眼泪一滴一滴的砸落。


    “简子……她、不是你妈妈。”岑几渊抬手拍了拍女生的肩膀。


    “我知道不是,我只是,”简子羽回头撑在桌上掩面哽咽。


    “我只是想她了,真的很想、很想……”


    她的妈妈,死在她的5岁,那时候的场景她已经记不清了,可能是自己当时还是个孩子记不住事,可能是进入这个世界后时间被拉的无限长。


    她唯一记得的是那张温柔的脸被白布遮盖推走的画面,再见面时,已经被框在黑白的相框里。


    那张被记忆和成长冲谈的笑脸本就模糊不堪,步入这个世界又成了最不可能回想起来的东西。


    她已经20岁了,那张脸过去了15年居然将岁月的条纹都笔笔画上,刻意、逼真。


    又残忍。


    她甚至觉得真的该是这样,如果她的妈妈有幸看到20岁的自己,那几条细纹确实是会出现在那张脸上的。


    遗忘不可怕,可怕的是刻意的遗忘又被猛地拽起,拼凑。


    女生抬手擦掉自己糊了满脸的泪,将哭到红肿酸胀的眼睛按了按。


    “你们有没有发现,进来这里后牙好像不痛了。”她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挪到摆在桌上的两个糖罐上。


    下一刻一只手将糖罐拿起,女人的声音温柔:“吃饭前不可以吃糖哦。”


    她笑着将两个糖罐收起,摆在电视机旁的长柜上,回头轻声道:“不能偷吃,听到了吗?”


    伏一凌面容都被这语气吓到扭曲,回头小声BB:“她真的长得和我妈一模一样啊,而且语气都一模一样,我感觉她下一刻就要拿扫帚把抽我了我靠。”


    “这房间的装潢也很温馨。”岑几渊抬手推动了一下摆在桌旁的茶具,上面积了一层淡淡的灰,显然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多人来做客了。


    他目光扫过玄关、沙发、一路挪到阳台最终定在那颗开了朵花的君子兰上,花盆底部未干的水将木地板洇湿,是很深的褐色,一路染到摆放在不远处的塑料壶旁。


    随着厨房传来的炒菜声,客厅弥漫的香味扑鼻,给眼前的一切带上一层柔光的滤镜,他恍惚觉得这个房间与外界的违和陡然消失。


    这就是家吗?他手指摩挲桌上的桌布,这块桌布有些旧了,却被擦洗的很干净,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出了一些毛边,和花纹一起褪了色。


    “严熵,你以前有过家吗?”


    岑几渊将头靠在他肩上望着撒到木地上的阳光低喃。


    “好像有过,不记得了。”


    “伏一凌,你家也是这么温馨吗?”


    他又问,看着对方在逗符车玩笑了一下。


    “符车,你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你们家里的阳台也会摆植物吗?打理起来难吗?”


    “阳台也会晒这么多衣服吗,客厅也会被照地这么亮吗?”


    “家,都这么温馨吗……”


    两人同时一愣,和严熵对视了一眼后伏一凌笑了一下:“如果你喜欢这种装修,等我们出去之后看看怎么布置一下?”


    他顿了顿,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渊儿,你也有家,我们都是你的家人。”


    “如果你喜欢那个君子兰我们也去买一盆,家里好像确实没有植物啊,正好我们一起去逛街,去唱K吧!不醉不归的那种,”


    想到那个场景他笑得很开心:“街道上如果大半夜有几个醉鬼抱着盆花,一定会被拍下来的,到时候我们这几张脸都会被记得的吧。”


    岑几渊缓慢地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抬手握住在揉自己脸颊的手,与身旁那双黑瞳对视,看了许久。


    严熵蹭了蹭他的眼角,语气很轻很轻。


    “嗯,我们离开这里,就回家了。”


    65  ? 他俩好到一起洗澡吗


    ◎让妈妈看看你的牙◎


    这真的是安全屋吗?


    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菜,那阵诡异的童谣被隔断了,从步入这个房子开始。


    桌上没一人敢动筷,即便鼻间的味道将他们的味蕾唤醒,口中分泌的唾液吞进一天一夜未进食的腹中,他们都不敢动筷。


    因为桌旁站着的女人。


    岑几渊抬头看着她的脸,这张脸笑得越是温柔,越让人毛骨悚然,她已经站在这里看了几人许久,不催,不念,只是站着看。


    “哦,又有孩子回来了。”


    女人笑着用手在围裙上蹭了蹭,那双手早就没了水渍,这动作只是在进行一个规定好的流程,桌上的人面面相觑。


    “我靠她终于走了,太吓人了,我错了她一点儿都不像我妈,我妈才不会看我不吃饭就一直站在桌旁笑,她只会说不吃就滚蛋。”


    伏一凌擦着冷汗,看着严熵起身不解。


    “干嘛去?”


    男人没回答,只是将长柜上的两个糖罐收起,又将其中一个递给岑几渊。


    又是在让他选。


    岑几渊攥着糖罐子手指捏地死紧,玄关传来一声轻响,他垂着头听着那熟悉的声音。


    “妈?”


    “我靠她是我妈啊,姜哥你怎么也喊妈?”


    “不是不是,她是我妈啊……”


    他闭眼,不准备去和那人对视。


    “很累了吧,来吃饭吧。”女人笑着将人领到餐桌前,空气诡异的沉默了一阵。


    “坐下啊,站着干嘛吃饭啊?”


    鞋底踩在木地板上的吱呀声,桌椅被拉动的摩擦声,都在这片沉默中放大,岑几渊再抬眼时,看着坐在对面的那张脸,对方和自己的表情大概是一样的。


    女人又笑着站在桌前,不说话,也不催,就像是今天这顿饭不吃她就会一直这么站下去。


    “人到齐了,”严熵拿起筷子:“吃吧,没毒。”


    看着他真的开始吃菜还顺便帮岑几渊夹了块排骨桌上的几人都是一愣。


    不是,这么诡异的饭,咋吃啊?


    伏一凌抬头看着那张始终带着笑意的脸搓了搓手臂,下一刻被身旁忽然伸来的手吓得差点窜起来。


    看着一脸莫名的符车,他咽了口口水:“孩子,你太白了我以为是鬼呢。”


    这顿饭吃地沉默,“妈妈”就站在桌旁看着盘中的菜一点一点被夹走,像一尊蜡像般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


    每每有一盘菜被夹空,她便端起那盘去厨房里盛出新的一盘放在桌上。


    这菜就算炒得再香几人也味同嚼蜡。


    岑几渊戳着碗里的食物发呆,耳边的幻听很久没出现了,好像就是从进来这个房间后。


    他一直在思考这些断断续续的词句是不是给自己的某种提示,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规则更改的故事里,还只有他能听到。


    现在是正午,阳光将整个屋子照地暖烘烘的,阳台的窗户没关,晾衣绳上那些垂挂的衣服被微风吹动,投在地上的影子又在片刻后复归平挂。


    “阿嚏!”


    符车这声喷嚏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女人忙走过去摸着他的头:“怎么着凉了?妈妈不是告诉你了要多穿点衣服吗?”


    她关切的帮符车理了理衣服:“你们啊,一看就是偷偷跑出去淋雨了,等会吃完饭去洗个热水澡,就要到午睡时间了。”


    午睡?这怎么可能睡得着?


    但几人确实淋了雨,而且淋了一夜,不洗澡不换衣服大概要多出好几个病号。


    看着桌上没人再动筷女人笑着拍了拍符车的头:“去洗澡吧孩子,你可以吃一个糖。”


    她目光挪到柜子上手指一顿,笑容依旧:“看来有孩子不乖呢。”


    岑几渊听着这声觉得阴森森的,刚准备去和严熵眼神交流一下。


    “孩子,来,让妈妈看看你的牙。”


    这声音陡然从身后响起,眼前的几人皆是面色惨白,显然这女人是突然出现在身后的。


    她知道糖果罐在他和严熵身上。


    岑几渊的脸被强制抬起,牙齿被脸颊两侧的肉顶开,女人的指尖冰凉,轻轻转动他的头仔细端详。


    “呵呵呵……孩子,藏糖可不是好习惯,你没有偷吃妈妈就不怪你了,来。”她扭头看着严熵。


    “妈妈看看你的牙。”


    这桌上的沉默一直维持到女人收拾好碗筷去了厨房,被那一声声磕碰声和水声打断几人才敢大口喘气。


    “我艹,太吓人了、好tm诡异啊。”伏一凌感觉自己好像感冒了,不然不会这么冷。


    “严熵,你觉得这糖罐的作用是什么?”简子羽忽地开口。


    “那个……不好意思虽然我们是敌对关系但是,”贺飞尘语气带着股恳求:“你们也知道这故事,没有复活甲了,能不能就是……互相帮助一下?”


    江岭连忙附和:“对对、我们三个都是诅咒者,可以帮得上忙的,我们、我们队的言师已经……”


    ……


    气氛忽然的沉重让伏一凌有些局促,他皱着眉头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人:“渊儿,你和他不是高中同学吗?”


    几人目光定在两人身上游来游去,这两位主人公却始终一言不发。


    “我们见过夏念,”简子羽道。


    “她死前说过……”


    “岑几渊,我们聊聊吧。”姜弘济起身,拽住岑几渊的手就要走。


    “别碰我。”


    “别碰他。”


    两人的声音都太阴沉,气氛在一瞬间降至冰点。


    岑几渊一把将手抽出来:“姜弘济,你还是没变,我要是你,现在应该跪下来求着我保你和你队友的命。”


    他嗤笑一声起身:“可以啊,聊聊。”


    伏一凌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去了阳台,就算再是个蠢的也知道这俩人不对付了,他心中暗道不好。


    我靠,那我那会不是在他的雷区蹦迪吗。


    玻璃门被缓缓拉上,将屋中的视线隔断,眼前这片平原被光笼罩,地平线将一片模糊的天和被照到依稀泛光的草坪切开。


    岑几渊蹲下身看着眼前的植物,这颗君子兰被养的很好,却生的笨拙而固执,叶片自根茎斜斜地抽出,绿到像是被浓墨随意涂抹出的几笔。


    “不是要聊吗,说吧。”


    风在耳边低语,将这句话也一同吹得轻飘飘的。


    “这些年,还好吗,”姜弘济看着这个背影,心里好像有太多的话要说却只是问出这句。


    他后来有去那间躲在老旧小区的出租屋看过,可是人去楼空,那面墙上写着巨大的红字告诉他自己迟来的歉意徒劳。


    “很好啊,烂命好磨。”


    这话让他呼吸猛地一顿,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自己的诧异可笑。


    迟来的道歉在和曾经说过的话碰撞,讽刺又无力,姜弘济不认为自己可以被原谅,只是时隔多年,又真的被悔意冲刷到无法面对过,很多次。”对——”


    “如果你只是想和我道歉,那没什么好聊的,姜弘济,这种东西只是为了让你自己好受点。”岑几渊摸着那片叶子慢慢滑动,照在叶片上的光太温厚,不晃眼,和这株植物一样。


    “君子兰的生长很迟缓,”他声音很轻,叙述着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它对时间有着独特的度量方式,数月,甚至经年,才记得从茎心抽中出一片新叶。”


    “它初时不过是一枚紧裹的芽孢,稚弱,喜欢蜷缩在泥土里,带着初临世间的怯意,只是那片叶一旦探查到阳光,它就会以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速度缓慢生长。”


    “那过程漫长,专注,倾注了全部心神,只为将一片叶子塑造的厚实,细细打磨,能让这片叶子不再仅仅因为一风一雨摧残摧毁。”


    “它不是不爱开花,”岑几渊抬手轻轻触碰那朵花。


    “只是酝酿的过程太长,太慢,无法忽视,姜弘济。”他回头对上那双眼睛。


    “你觉得这朵花好看吗?”


    姜弘济闻声目光挪动,这花开的橘红,花茎在叶间立得笔直,明明在盛放却在深绿中开的内敛,不摇曳,也不会散发花香,只是立在那,以一种端凝的姿态立在那。


    它在宣告自己无声的尊严。


    “姜弘济,活下去吧,以往的种种太重,也没什么好提的了。”


    男人回神时,手中只剩下一个糖罐,他手指收了收,又垂下,糖果在罐中磕碰,响得极轻。


    他的道歉没说出口。


    他也早就不需要他的道歉了。


    屋中的人看着那个糖罐,眸子被那几颗糖折射的光晃动一瞬,撑在脸颊的手指缓缓收紧,他回头看了眼支在桌上打盹的几人,又在脖颈被环住时将眼底的情绪遮了个干净。


    “聊完了?”


    “嗯。”


    他抬头,看着那双浅棕色的眼睛勾出一个笑。


    “你眼睛真好看。”


    “哎哟,肉麻死了你俩。”伏一凌啧啧道:“我们不会真的要去睡午觉吧,严哥我能不能和你睡在一起啊我害怕。”


    “哎,渊儿,能把你家这位借我一下不?”


    “伏一凌你有病吧。”


    几人的声音消失在楼梯转角,桌旁坐着的两人看着才从阳台走出来的姜弘济。


    “队长,你俩……解决了吗?”


    “我靠吓死我了,他刚给你手里塞了什么啊,我还以为他觉得你手腕断的不彻底要补刀。”


    “孩子们,去洗澡吧。”女人的声音自后响起,两人缩着脖子回头看着那张脸吓出了一地鸡皮疙瘩。


    “洗澡的时候不要用凉水哦,会感冒的,知道了吗?”扶在脖子上的手冰亮,没有一丝人该有的温度,江岭克制着自己发颤的牙猛猛点头。


    “记住,千万不要用凉水哦。”女人笑着招手,那目光一路锁在几人身上直到彻底上了二层才消失,三人心有余悸地靠在墙上喘气,在看到倚在栏杆上的男人那刻,刚被安抚下来的心跳差点撞出来。


    “我艹……二楼好暗,你站在这里我还以为是鬼啊!”江岭腿脚发软,撑着姜弘济的肩膀才站稳。


    “那个,谢谢你啊,如果不是你我们那会可能就死了。”他笑道,巴不得把自己全部的善意释放出来。”严熵?”


    岑几渊从屋中冒出头来,不解道:“进来啊,等你呢。”


    看着男人的背影三人一愣。


    “不是洗澡吗……”贺飞尘声音压得极低,扯着江岭的衣脚。


    “他俩、他俩好到一起洗澡吗?”


    “嘶……听说残影者得一直和契约人在一起,不然回不了酣睡值?”


    “那洗澡那点时间还是能撑住的吧,哎、哎队长,我们先回房间吧我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姜弘济闻声回头看了眼,这不看不要紧,看了差点没把他吓死。


    “走……”他拽住身旁的人,很急。


    “快走。”


    66  ? 第 66 章


    ◎这是交易吗?◎


    “严哥,你刚干嘛去了?”伏一凌坐在地毯上身体后仰伸了个懒腰,看着未关的门和靠在门板上的人噘嘴。


    “哎呀,真的不能和你们一起吗?”


    “你觉得呢?”


    “好吧,好吧,真的是,”他起身走到门口忽地一顿:“他还在生病,别乱来啊。”


    岑几渊揉着头打开衣柜一愣:“这……这衣服。”


    柜子里挂的衣服全是他的,全是他现实中的衣服,连摆放的位置都一样。


    他探头,看着严熵拉开另一个柜子朝里一撇。


    ……


    严熵你柜子里的都是什么?


    仔细一看才发觉自己看错了,那些只是皮带领带而已。


    身上的衣服被雨淋过,穿着多少是不舒服的,岑几渊随手拿了一身衣服转身拉开浴室门,门还未关被一只手拦住。


    “我自己洗。”他皱眉道。


    “不行。”


    “我不想做。”


    “不做,你在发烧,怕你晕倒。”


    门板被膝盖顶开,这话不是在商量。


    岑几渊耸了耸肩,靠在洗手台上看着对方拉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


    “严熵。”


    “嗯。”


    两人的对话有些僵硬,岑几渊心中被压了许久的疑问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他这话问出来,觉得指向性太不明确,又补充了一句。


    “你有没有发觉到自己,好像不记得一些事?”


    水流砸在浴缸壁上的声音逐渐变了调子,变得沉闷,水面摇晃,细碎的气泡在水中打着璇儿,热气腾起,很快便将浴室上方的空气染上了一层白雾。


    “岑几渊,脱衣服。”


    听着身后的人没动,严熵伸手探了一下水温。


    “要我帮你脱?”


    “不要……”岑几渊咬着唇,这种情况让他坦诚相待一件一件脱掉自己的衣服,反而觉得不好意思。


    水温被把控的很好,岑几渊迈进去时短暂的起了阵鸡皮疙瘩,直到整个人都没入浴缸他微微吸了口气,脊背的僵直才放松下来,水线的晃动停在膝盖处,他望着水汽中的人出神。


    看着对方轻车熟路地将洗发水揉出泡沫,小心翼翼地搓洗他的头发不让那些泡沫流进眼角。


    “你不洗吗?”


    “给你洗完我再洗,冷的话和我说。”严熵的声音很轻,和他的身体截然相反。


    岑几渊盯了半天,喉结吞咽的动作很快便被对方捕捉到。


    “你一直盯着,我会忍不住。”


    “……哦”


    他扭头摸了一下自己胀红的耳朵,水面在胸口处微微荡漾,自己的皮肤被热气蒸腾,水珠顺着发红的脖颈、锁骨缓缓滑落。


    “所以你还没回答我。”


    他闭上眼睛,浓重的水汽将睫毛打湿,沉沉地黏在下眼睑上。


    岑几渊很困,却又觉得不问清楚不能心安。


    “我不知道。”


    身后传来的声音低沉:“岑几渊,你觉得什么才是我?”


    他闻声一愣,睁眼抬头和那双眼睛对视。


    “或者说,你觉得现在的我是我吗?”


    “什么意思,你觉得现在的你不是你吗?”他不理解,这话像一根穿针的线,将心中的疑虑不安统统揪起,头上的泡沫被冲掉,见对方要走,岑几渊慌忙拽住那只手。


    “去哪?”


    “拿沐浴露。”


    手指松落,他死死盯着那个背影。


    “严熵,简子羽的诅咒下在哪里。”


    那个身影停顿片刻,又重新转过来,那张脸的形状被水汽勾得模糊。


    “不知道。”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岑几渊急了,眼看就要将自己扯出浴缸又被按回去。


    “会着凉的。”


    “严熵,你就打算什么都不和我说是吗?”


    ……


    空气被凝滞,只有水汽在无声翻涌,瓷壁上的水珠越聚越大,终于不堪重负,悄然滑落。


    “啪嗒。”


    一声轻响,这滴水坠入缸中,激起一圈涟漪,又被更沉重的平静吞没。


    “那你呢,你有什么都告诉我吗?”


    严熵望着那双因为生病烧的发红泛着水光的眼睛,头顶的光将他没入水下的身体映得模糊。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你可以问我啊?这不该是你什么都不说的理由,你到底怎么了。”


    岑几渊终于反应过来。


    “你知道是不是,”他呼吸在说话间有些急促,猛地拽住严熵的手臂。


    “你知道那时候在车上自己的状态不对,是不是?”


    “洗完了就擦干,早点去床上休息,你现在状态不好。”


    眼看着严熵又要走,岑几渊咬着牙将人一把拉回来。


    身体失重,水花四溅砸在墙壁上,严熵的衣服被浸湿,他撑着手臂看着身下将自己紧紧抱住的人阖上眼睛。


    “岑几渊,你在挑战我的耐力吗?”


    “做吧。”


    岑几渊将人抱得死紧,头埋进对方的肩颈低喃。


    “做吧,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


    “这是交易吗?”严熵轻笑,将人抱在怀里翻了个个。


    “算是吧。”搂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在涟漪中晃动,岑几渊将头后仰靠过去。


    “反正你得告诉我,全部。”


    “你发烧呢,好好呆着。”


    “少废话。”岑几渊说罢转身,大脑的昏胀感让他这个吻胡乱又笨拙,他扯开严熵的衣服手指伸进去游蹿。


    手被拽住,他抬眼望着那双黑眸笑道。


    “忍得这么辛苦,你不是向来遵从本能吗。”话落,他伸手环住严熵的脖颈,即便周身被水包裹还是觉得冷,打了个寒颤他靠过去和这幅身体贴紧。


    水下相遇,皮肤与皮肤之间的介质滚烫,带着水流的巨大阻力和无法控制的失重感,每一次移动都显得滞重。


    “我以为,我已经够烫了……”岑几渊呼吸沉重,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在这片摇晃里晕过去。


    “渊渊,别逞强——”


    脖颈被猛地掐住没说完的话被打断,严熵被强迫着和他对视。


    “看着我,告诉我你是谁,因为我生病…”他痛到声音发颤,又死咬着牙继续质问:“因为我生病就不敢碰我的人是谁?”


    膝盖抵在浴缸底部,冷硬的曲面隔得他生疼,水面剧烈晃动溢出边缘,沿着缸壁汇入地上的水渍。


    他痛得发抖,头颈不受控地后仰又脱力,倒在严熵的怀里费力地抬着胳膊将眼角的泪蹭掉,攥在对方手臂上的那只手却始终不肯松开,这浴室的空气早在暧昧中变得稀薄,视线被掠地模糊,每一次呼吸身体在剧烈起伏。


    “说啊……”他声音沙哑,再次强撑着自己坐起来,没有得到回应让他更加不安。


    “说啊!”


    “渊渊……”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他拽着严熵的头发逼着人仰起头,近乎崩溃。


    “不知道自己是谁那我来告诉你,我喜欢的人叫严熵,我爱的人叫严熵你听明白了吗?我tm现在在和谁做,我坐在谁身上你给我看清楚了!”


    喊出这些话,几乎用尽了岑几渊的最后一丝力气。


    巨大的力道将他扯过去,却叫不停因为害怕无法压抑的心跳,那手臂勒得太紧,他呼吸不上来,也不想将人推开。


    “不做了好不好……”


    岑几渊发散的瞳孔因为这句哽咽晃动,紧攥的手指终于松开。


    “答应我……都告诉我,全部。”


    怀里的人没了意识,本就滚烫的皮肤因为长久浸在水里被泡得发红,严熵咬着唇将头埋进这个怀抱里,发不出声,说不出话,莫大的茫然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事情,想阻止时也早就来不及。


    他知道的东西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只会让岑几渊更加恐慌。


    严熵想撒谎,他明明最擅长伪装,可那谎言还未来得及构想就被那双爱着自己的眼睛击地粉碎。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帮岑几渊擦干身子吹干头发,怎么帮他穿上的衣服,怎么将他抱到床上,那张脸上频繁滴上的水珠被擦了一遍又一遍,回神时自己已经在镜前站了许久。


    “严熵……”


    男人望着镜子里的人低喃,将黏在额前的头发撩起。


    “我不管你是谁,你别想伤害他。”


    于此同时,一墙之隔。


    伏一凌看着水管里流出来的血水呆在原地,他几乎是瞬间冲出的浴室,又觉得自己手上的猩红可怖,慌乱地拿着毛巾擦拭后拉开房门。


    看到昏暗中站在墙边的身影他刚收回来的魂差点又被吓出去。


    “简子羽,你干嘛呢??”


    “进去说。”简子羽撇了眼旁边的房间,拽住他的胳膊“砰”一声甩上了门。


    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扭头看着浴室地上的血迹心里有了数。


    “你喜欢洗凉水澡?”


    “不是啊,我就想先洗个手再去拿换洗的衣服。”伏一凌这是真没招儿了。


    “用热水洗。”简子羽沉着脸,手指不安地在扶手上敲击。


    “这里不是安全屋。”


    浴室里走出来的伏一凌应声点头,盘腿坐在地毯上叹气。


    “伏一凌,你觉得严熵为什么能推动一万多个故事。”简子羽这话问得突兀,却将始终盘旋在两人脑海里的疑问扯出。


    “你觉得,严熵是真的精分,还是那本来就是他。”


    “简子羽,你觉得严熵舍得伤岑几渊吗。”伏一凌望着窗外轻声道:“你看不出来吗?他只是自己没察觉到,他早就爱上岑几渊了。”


    “所以才不对劲,所以才割裂,你和我还有岑几渊不都发觉到了吗。”


    他不否认简子羽的这句话,她所说的割裂,也包括几人逃脱时严熵的暴躁,大概是真的害怕,又可能是因为爱所以少了冷静。


    但是那个眼神出现了两次,第二次出现时那双眼睛的主人明显察觉到了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将其压制。


    又或者说是被更深的情绪盖过淹没。


    “简子羽,你的诅咒下在哪里了。”


    ……


    女生阖眼叹了口气。


    “心,准确来说,是左心室。”


    伏一凌听到这话猛地坐起来:“我艹你这还说你下到一个很小的地方?左心室玩偶化,你不怕他死了?”


    “你看他有事吗?一阶的玩偶化影响不会很强,我收了力的,但是你看他有事吗。”


    ……


    “伏一凌,只有两种可能。”简子羽出声打破这片沉默。


    “要么是严熵有两颗心,一颗心脏的左心室玩偶化不会影响他的主动脉推动血液,就算这颗出了问题,另一颗照样可以给他供氧。”


    她声音忽地一顿,两人对视了半晌后开口。


    “要么是严熵的心脏就算是坏掉,无法跳动,他也可以正常行动。”


    67  ? 第 67 章


    ◎你偷到了吗?◎


    “怎么可能?”伏一凌皱着眉道。


    “严熵已经来这个世界很久了,又不是没见过他受伤。”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敢赌。”简子羽叹了口气。


    “如果我把诅咒直接提到二阶,我不敢保证他会没事,伏一凌,严熵不会伤害岑几渊,但是如果……”她语塞,沉默了半晌又说。


    “再看看吧,这个事情先不要告诉岑几渊,他,状态真的很不好。”简子羽想起没下车时岑几渊的异样,他太不会隐藏自己了,如果严熵能看到他的表情也一定会发现。


    岑几渊吞了自己的牙。


    “来到这里之后你的牙痛过吗?”


    伏一凌闻声摇头:“我们没见过钻头怪物了,掉牙速度变慢应该也正常吧。”


    他顿了顿:“但是这里也不安全。”


    衣柜里的衣服全是自己的,摆放位置款式都一样,这个家布置的处处温馨,卧室的采光好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阳光泼洒,还有。


    那个在每个人眼里都是自己妈妈的女人。


    “这里无疑是在给我们制造一种安全屋的错觉。”简子羽站起身拉开门。


    “你去哪?”


    “你不洗澡吗?我可没兴趣看你洗澡。”她撇下一句话便把门关上,扭头看了眼身旁的房间,刚准备走脖颈一凉。


    “孩子,不睡午觉妈妈会生气的。”


    “对不起妈妈,我现在就回去。”简子羽没回头,走了几步发现自己脖颈上那只手始终没有移开。


    “孩子,不回头看看妈妈吗?”女人的声音很轻,听着离简子羽有几米远。


    她抿了一下嘴唇,刚准备回头隔壁房间门缓缓拉开,按在脖颈上的那股冰凉骤然抽走。


    “我不想自己睡,可以让她陪我吗。”符车换了身衣服,目光平静地看着女人。


    “当然可以,孩子,记得午休时间不可以出来哦。”女人笑着招了招手,转身一步一步下了楼。


    “啪嗒。”


    “啪嗒。”


    一声声脚步在寂静中被放大,简子羽扭头望了眼门内的小孩。


    “谢谢。”


    看着对方并不打算关门她挑了挑眉。


    符车的房间很暗,这孩子惧光刚进来第一时间就把窗帘拉上了,窗帘缝隙溢进来的光将床与一块空地隔开,割不开两人无声的对视……


    简子羽抱胸靠在柜子上,看着眼前的小孩身上穿的衣服。


    “你衣柜里只有病号服吗?”


    男孩蜷在床尾的地毯上,瘦小的身子裹在宽大的病号服里,空空荡荡的袖口将他的半只手罩住,整个人几乎要与发色一样白。


    “嗯,睡觉穿这个。”符车抬起那双淡红的眼睛,平静、漠然,看起来完全没有被刚才那副场面吓到。


    “符车,”简子羽直起身子蹲下来与他对视:“你知道这个世界的掠影者,都是什么样的人吗?”


    男孩没说话,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掠影者的主技能是偷窃与逃窜,一般领取这张身份牌的人心里都有着极端的嫉妒,他们渴望从别人身上窃取到自己没有的东西,然后看着那些人跳脚被自己耍的团团转却追不上自己。”


    简子羽的声音很轻,盘旋在房间上空给这间卧室添了些冷意。


    “符车,你偷到了吗?”她起身,垂眼看着没有回应的男孩笑了笑。


    “你渴望的东西,在岑几渊身上找到了吗?”


    符车抿了抿唇:“没有。”


    “对啊。”简子羽哼笑了一下:“一个孤儿,一个掉进故事里就死亡寄生在别人身上的傻子,有什么值得嫉妒的,他身上剩下的可能也就只有情感了吧。”


    她忽地拉开柜门,沉默了半晌,扭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男孩。


    “怎么,想灭口吗?”她撇了眼被符车藏在身后的刀。


    “你藏在床底了啊,难怪不坐在床上。”


    “出去。”


    身后的声音阴冷,刀刃在阳光下闪的刺眼。


    “符车,如果我都发现了,那你觉得严熵会没察觉到吗?”


    简子羽蹲下身伸手将刀接过来顺手往柜子里一丢。


    “哐当。”


    金属碰撞的声音自柜中响起。


    “你觉得这些事情是等着自己败露好,还是严熵去告诉他好。”


    符车的唇被咬的死白,那双眼睛瞪的通红。


    “都不好,对吧?”简子羽摸了一下他的头,帮他顺着头发。


    “符车,真的想留在他身边的话就自己去说。”


    “咔哒。”


    门被阖上将卧室推进死寂,男孩在柜子前站了许久,他拽出那件黑色雨衣,手捏地死紧。


    二楼的走廊很昏暗,简子羽朝楼梯处望了一眼,女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她观察这个环境,目光最终钉死在走廊深处的那副画上。


    那是一幅水彩画,被画框囚于浅灰里静卧,牙冠上方被泼撒上高明度的粉,液体顺着咬合面的沟壑纵横。


    异样感压下,她脑中回忆自己在卧室用步子丈量过的米数,走到尽头看着排列在两侧的门板心中默数。


    鞋底踩在地毯上的声音沉闷,每一步都刻意控制着落点和间距,长期训练形成的基本步幅,估算空间距离的公式在她脑子里排列,心中同步计数。


    一步,两步…十五步。


    女生最终停在楼梯口,眉头紧缩,这和门板的数量对应不上。


    “误差?是因为地毯吗?”一丝不确定掠过心头。


    她又转身回去,以几乎完全一致的步长和步频率重新走了一遍。


    “少了个房间……”


    她回头望着那张画,握在扶手上的手指因用力微微发白。


    简子羽,20岁,在跌入童话世界前,就读于公安大学刑事科学技术学院。


    “岑几渊…”


    她猛地回头,这呼唤模糊不清,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毫无征兆的飘进简子羽的耳朵又瞬间消散,她环顾昏暗的走廊,错愕下僵在原地。


    同一瞬间,这声名字陡然在岑几渊混沌的梦中炸响,还未等他拽住这道声线,脚下的虚空骤然坍塌,巨大的失重感将他整个人攫住急速下坠。


    风声在耳边呼啸,周遭的场景光怪陆离,唯一能辨认的是下方排列整齐的成排空椅。


    岑几渊徒劳地伸手,想抓住点什么,指尖的触感却不是眼前的虚无。


    “渊渊?”


    视线聚焦,他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抓的是严熵……


    胸肌。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他揉了一下自己昏胀的头。


    别说,手感真好。


    “哄你高兴。”严熵俯身将人环住,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岑几渊挪动了一下身子:“哄我高兴然后把我压死吗,还是说,你想耍赖呢?”


    “不耍赖。”


    他的脖颈被严熵蹭的发痒,躲了半天发现无济于事索性放弃了,挑起眼前的几根头发转着圈。


    严熵静了一会:“简子羽说这个世界有人想看我们痛苦,那人如果盯上你。”


    “就会对你下手,对吧。”岑几渊打断这句话,摩挲着指尖的发丝喃喃。


    “所以我才害怕,严熵。”


    他望着窗外投进来的光:“他的权力到底有多大呢,如果真的大到可以篡改人的意识、记忆……”


    “那我们所经历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觉得他的权力大概没有那么大。”严熵侧过身叹了口气,耳边的心跳声多少能让他安心一些。


    “你在担心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被强行篡改的记忆,害怕这段感情和相遇只是被强行植入到脑子里的代码,但是岑几渊,那些人和事太过鲜活,光靠代码是做不到的。”


    他拉起岑几渊的手,无名指穿过光束,直到那两枚戒指轻贴紧握。


    “听说过图灵完备系统吗?”


    岑几渊笑了一下,环住他的脖颈摇头:“你讲吧,我听。””它基于规则运行,能模拟出所有的计算,能处理预先设定好的逻辑和可计算的问题,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能按部就班地执行指令。”严熵顿了顿。


    “很强大,对吧?”


    他将手握地紧了些:“它能模拟出哭,模拟出笑,甚至可以模拟出‘我爱你’这句话。”


    指尖的动作停了一瞬,岑几渊点了点头:“嗯,很强大。”


    “可它跳不出根本的局限性,”


    两人对视,便再也舍不得扯开,严熵的声音低沉而笃定,一字一句的将岑几渊心中的不安打消。


    “心跳、温度、呼吸的节奏变化,那些毫无逻辑又真实的要命的冲动、失控和心疼,还有我们现在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你心里的感觉,这些都不可判定。”


    视线好像有些模糊了,岑几渊缓慢地眨了眨发酸的眼:“嗯,继续说吧。”


    “它们超越了既定规则的计算边界,是无论怎么堆砌、如何运行,都永远无法生成的东西,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东西,在我遇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感情就不可能被代码篡改。”


    这枯燥又让人不理解的词句一颗一颗砸进岑几渊的心,在最后一句收尾时终于画上了句号。


    窗外的光束斜斜地打在他低垂的侧脸上,清晰地将那些无声的轨迹映照。


    一滴,紧接着又是一滴,没有抽泣,没有哽咽,那些泪水像断了线般安静地、毫无预兆地滚落。


    严熵笑了一下,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擦拭他的脸颊,又在那扇被泪浸湿的睫毛上留下一个吻。


    他声音低哑,尘埃落定。


    “看见了吗,岑几渊,这就是代码永远无法模拟的证明。”


    68  ? 第 68 章


    ◎我杀的◎


    暮色无声,悄然吞噬天边的光,将白昼拉入一片蓝调。


    门板被一声声敲动,女人的声音温柔。


    “吃饭吧,孩子们。”


    晚餐照例摆上了桌,饭菜与中午那顿没什么差别,只是多了抹灯光将这场景拉得更加诡异。


    “姨……不儿,妈,你要不就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呢?”伏一凌扯出一个笑,看着桌边的女人微微转动身体,这笑僵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女人比中午更像一尊蜡像。


    “妈妈不吃,乖,快吃吧。”


    伏一凌被那张笑脸盯得发毛,深吸了口气看着盘子里的菜,刚准备去碰筷子又陡然一缩。


    这不对吧这!一下午除了水管流了血水什么都没发生,而且这女人下午去哪了啊?为什么不吃饭啊?怪物就不用吃饭吗?


    他抬头看着一脸风平浪静吃菜的严熵嘴角抽搐。


    哥,严哥,什么心理素质啊分我一半吧求你了。


    “对了孩子们,吃完饭都要吃糖哦。”女人转动脖子,目光定在严熵身上歪了一下头。


    “互相分享才是好习惯,要给大家分糖哦。”


    “好的妈妈。”


    岑几渊听到严熵这句冰冷的“妈妈”呛了口饭,咳嗽着刚想举起杯子喝口水被拦住。


    他愣了一下,扭头看着对方的口型。


    别喝。


    杯中的水无色无味,他看了半天都没看出问题,但严熵不会莫名奇妙地提醒他,他手刚放下脖颈却忽然一凉。


    “喝吧,多喝水才是乖孩子。”


    他的动作像是从触发了女人的开关,身后的声音轻柔。


    “孩子们,都喝水吧,多喝水才是乖孩子。”


    他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激得汗毛竖立,抬头看着脸色发白的几人更是将心中的疑问凿定。


    水有问题。


    可是中午几人也喝了水,难道说只是晚上的水有问题吗。


    岑几渊低头看着杯中的水在光下晃荡,藏在桌下的手忽然被握住。


    手指在他掌心轻轻画了几个字,他垂下头,将水送到嘴边抿了一口。


    “呵呵……”抚在脖颈上的冰凉终于离开,他心有余悸地看着严熵,目光又挪到真的将水喝下的几人身上。


    桌下的手又握了握,像是在让他别担心。


    这顿饭吃地沉默,只有筷子触碰碗盘时发出的刮擦声,一下又一下,那些家常饭菜被摆地精致,却怎么都提不起来几人的胃口,简子羽看着始终站在桌旁微笑的女人,偷偷拽住又准备喝水的伏一凌凑过去耳语。


    “记得催……”


    “孩子,吃饭的时候不可以说话哦。”


    这声音从身后响得突兀,简子羽面色淡淡地点头:“对不起妈妈。”


    饭吃完后女人并没有像中午那样收拾碗筷,看着桌上最后一个人落下筷子拍了拍手。


    “来吧,孩子们,到了检查时间了。”


    几人面面相觑,目光跟着女人挪动定在坐在最边缘的姜弘济身上。


    “来,张嘴,让妈妈看看你的牙。”


    姜弘济还没来得及反应下巴就被扼住,头猛地被抬起强行被掰开了嘴巴,冰凉的手指在口中搅动,一颗一颗摸着后牙,擦过牙龈,磨着上颚。


    他汗都被吓出来了,这只手指从口中搅了一圈挪出去才想起来呼吸。


    “来,张嘴,让妈妈看看你的牙。”


    女人的声调语气,复制粘贴般在身旁响起,姜弘济扭头看着被强行掰开嘴巴检查牙齿的江岭紧张地吞咽口水,目光挪动停在一人身上差点被那团黑雾吓出一地的鸡皮疙瘩。


    伏一凌面容扭曲地看着这个女人一个一个伸手检查牙齿,摸了不知道几个人的牙,那句温柔的低语在疯狂催生自己的恐惧和反胃,他牙齿发颤,坐立难安,不是因为别的……


    阿姨你检查完别人的牙能不能洗洗手啊我艹!!!


    他几乎要将心声吼出来,扭头拽着符车和自己换了个位置,但这显然解决得了一时解决不了一世,简子羽被检查完沉着脸漱了个口,下一个就轮到符车了。


    他噌一下站起来:“那个、那个妈?咱家湿巾在哪啊?”


    看着女人不动声色地用手指在符车嘴里搅了一圈,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


    伏一凌更慌了,看着那张慢慢扭过来的脸重复着那句话。


    “来,张嘴,让妈妈看看你的牙。”


    那只手伸地缓慢,那张笑脸让人不安,空气被扯得黏腻,他呼吸不上来,握在下颚的手冰凉,力道大地和这个女人的外表一点都不匹配。


    那根手指冰凉,皮肤的纹理在口腔中被放大,那股触感缓慢地划过牙齿的表面,最终停在臼齿上开始施加压力,随着拨弄一种几乎被撬动的感觉从牙根深处升起,整颗牙好像都松动了一分。


    伏一凌僵在原地,被迫打开的口腔分泌着更多的唾液,无法冲刷掉那种异物感,他喉咙被死死扼住,不敢吞咽,浓烈的生理性恐惧下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场检查,在他的脑中被拉得无限长。


    ……


    “滋滋。”


    头顶的灯闪了一下,岑几渊抬头看着这个灯皱眉。


    “这卧室的灯是坏了吗?”


    几人被检查完之后就回了卧室,一切照旧,除了伏一凌,他已经在浴室里刷了三遍牙了。


    “呜呜呜……”伏一凌拉开浴室的门哀嚎。


    “我要起诉!我要告到中央!!这不卫生啊!这不卫生啊!!!”


    “别嚎了。”简子羽坐在飘窗上看着窗外眉头紧缩。


    “天还没黑……”


    “嗯,这故事的天黑比我们想象中的危险多了。”严熵转动着手里的糖罐子。


    “水,都吐了吗?”


    “吐了啊,我靠我晚饭都吐了。”伏一凌一屁股坐在床上。


    “二楼的空间布局不对,”简子羽搭在手肘出的指尖不断敲击,忽然一停:“严熵,你觉得这个糖果罐的作用是什么?”


    “妈妈的旧礼物。”严熵笑道。


    “只是这旧礼物装了新糖,也可能是旧糖。”


    “蛀洞藏,旧牙齿……蛀洞会在哪呢。”简子羽声音很轻,起身接过那个糖罐看着里面装地糖沉思。


    “哎,渊儿,他俩说啥呢?加密通话??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啊。”伏一凌拽了拽岑几渊的衣服,看人脸色不好抬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发烧一直很严重啊。”


    岑几渊闻声看了眼严熵:“其实本来应该快好了吧。”


    “你探过二楼的布局了?”严熵抱着胸,目光欣赏。


    “那幅画你碰过了吗。”


    这话不是疑问句,显然对方知道自己摸过那幅画,简子羽点头:“什么都没有。”


    “画后呢。”


    她闻声一顿:“挪动的声音太大会被发现的。”


    “现在不去的话,等入夜就挪不了了。”严熵起身,回头看了眼准备跟上来的岑几渊。


    “岑几渊。”


    他丢去一颗糖:“在这呆着,你不用跟着去。”


    糖纸被捏地发紧,岑几渊刚准备说什么被伏一凌一把按在床上。


    “别动!病号!好好呆着,我们几个还搬不了一幅画?”


    房门被拉开,简子羽身子一顿。


    “符车,你留下来陪他,小孩子帮不上什么忙。”


    岑几渊慌忙起身:“你们、小心点啊……”


    “哎呀,渊儿你就别担心了,”伏一凌笑着拽住门把:“等着吧,等会就回来了。”


    “啪嗒。”


    门被阖上,岑几渊低头看着手下的被褥被自己拽出一片褶皱,那颗糖躺在旁边被一只小手拿起来。


    糖纸被撕开,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颗糖被塞进嘴里。


    “吃。”符车又起身将被子拽起来盖在岑几渊身上。


    “休息。”


    岑几渊被这孩子逗得失笑:“你这是在照顾我?”


    他目光落在符车的衣服上歪了歪头:“为什么还穿着雨衣。”


    “……”


    符车没答,只是帮他掖了掖被角。


    “其实你可以和我一起休息的。”岑几渊揉着发胀的眼睛,耳边响起雨衣布料摩擦的声音,他顺着那个声音望去。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穿着黑色雨衣的原因吗?”他声音很轻,像是不觉得这场景很让人惊讶。


    “不是。”符车将衣服放在床边,走了几步被身后的人叫住。


    “一直带在身上会像上次一次把自己割伤的。”


    男孩闻声低头看着别在自己腰间的刀,抿了抿嘴问到。


    “不害怕吗。”


    岑几渊笑着将自己支起来靠在床头:“那把刀,杀过几个人。”


    “记不清。”男孩没转身,双手在身前搅着衣角。


    “等从这个故事里出去,带你去买几身衣服吧,这个世界的衣服很便宜。”岑几渊声音微弱,温柔。


    他不打算去追问这个孩子的过去。


    “不用。”符车转身看着那双眼睛,咬了一下嘴唇。


    “我不需要。”


    “符车,你选择和我坦白只是想坦白吗?”


    空气被这句话骤然拉入沉默,岑几渊抬头望着头顶让人发晕的灯。


    “你觉得坦白后我会怎么做。”


    “无所谓。”


    “那你在害怕什么呢……”


    那双能杀人的手,现在在抖什么呢。


    岑几渊笑了一下,招了招手:“过来。”


    看着这个男孩顺从地走过来,还将别在腰间的刀抽走放在床头柜上,他叹了口气,将人拉进怀里轻拍。


    “如果呢,你是想留下来,想让我接受你,那你就不要再说不需要、无所谓、不重要这些话,符车,”


    他摸了摸男孩的头:“其实在掉进这个世界后,过去已经没有必要再追究了,你遇不到你现实见过的人,他们也会忘了你,这个世界在让你重新来过。”


    “我遇到了,你不是也遇到了吗?”


    符车的声音很轻,环在自己腰上的手却越发得紧。


    “她变成怪物了。”


    岑几渊一愣,察觉到怀里的颤抖,拂了拂他的背。


    “对啊,那是怪物,那不是你妈妈,你知道的不是吗?她…”


    就算是现实她会把你忘了……


    ……


    这是个孩子,岑几渊不知道该怎么将这个残忍的事情说出来,明明该是安慰,真相却无论怎么说都是在伤口撒盐。


    “她已经死了。”符车埋在他怀里,声音很闷,也可能是在哭,岑几渊确定不了。


    “嗯…那这个怪物就更不会是她了不是吗,这只是这个世界为了欺骗你造出来的幻影,你的妈妈——”


    “我杀的。”


    符车的声音平静,岑几渊愣愣地看着这双没有掉一滴眼泪的红瞳,下一刻,灯光频闪,熄灭。


    彻底将卧室拉进一片死寂。


    69  ? 第 69 章


    ◎成瘾行为诱导◎


    这栋房子的走廊没有灯。


    楼梯口漫进来幽幽的蓝光,深处的黑暗已经浓得化不开。


    “这牙上画得是糖浆吗?”伏一凌打量着眼前这个足足有一人多高的画框,边缘雕花里镶进去一层灰,牙上的粉调在黑暗中极其显眼。


    简子羽回头撇了眼:“那个女人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天快黑了。”


    “等一下。”


    两人一顿,看着严熵伸手在那幅画上摸索。


    指腹蹭下一层灰,顺着严熵的目光一路滑到左下角,他侧了侧身子,看着那块模糊的手印,指节发力,手掌按在那块手印上轻轻一推。


    “咔哒。”


    画框应声挪动,躲在画后的走廊呈现,黑得深不见底。


    “我艹……这能进去吗,咱进去还出的来吗?”伏一凌咽了口口水,刚准备继续说楼梯口传来一声一声的脚步。


    “睡吧睡,牙儿牢,旧糖化,新糖饱,第七颗,不吵闹,都在梦里咯咯笑……呵呵呵……”


    “天黑了……”简子羽垂在身侧的手发颤,身后哼唱的童谣还在继续。


    “找呀找,森林找,别忘…罐子里的宝。”


    她瞳孔一缩,下一刻将两人一把拽紧那片走廊,画框缓缓挪动,几人贴在墙后听着这首没唱完的童谣。


    “旧电视,雪花飘,喂进嘴里静悄悄……””呵呵呵……”


    女人的声音阴森到让人头皮发麻,地毯上传来的不是沉闷的脚步声,像是什么东西在拖拽,这歌的声调被拉长,空洞,笑声一阵阵传进耳朵里让人毛骨悚然。”放吧…哭吧…吃糖的孩子只会笑。”


    墙壁冰冷,隔绝不掉这死气沉沉的歌声,丝丝缕缕从墙皮中渗进来,简子羽听着那歌声尾调像是要停,刚松一口气被那一阵笑声吓得一颤。


    “呵呵,呵呵呵呵……孩子,睡了吗?”


    墙后是门板被拍动的声音,她僵在原地,下一刻听着门被拉开凝住的血液在体内疯狂奔涌。


    她在检查,她会进房间检查。


    一股从头顶浇灌而下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冰到脚心,她扭头看着同样满眼恐慌的伏一凌,两人垂在身侧的手臂都在颤。


    岑几渊和符车还在房间里……


    “严熵……”简子羽克制着自己的声线,这幅画不隔音。


    “先走,他们会看着办的。”


    严熵垂着眼睛,刚才女人哼唱的童谣里有新的线索。


    “要快,她可能检查完房间就会来这里。”


    “咚咚咚。”


    画后又想起门板被敲响的声音,将几人的心敲得乱颤,大概率姜弘济他们没有吐掉那杯水,那几人是死是活已经不确定了。


    简子羽忽地想起来什么,从兜里摸出一个手电。


    这片漆黑的走廊看起来和画后的没什么区别,她目光定在右侧那扇门上。


    “应该是这个,多出来的房间。”


    门轴发出“吱呀”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内被传了很远,简子羽心头一紧,几人静默,听着画后没什么动静才又将门轻轻阖上,陈旧的霉味扑面而来,她皱着眉头抬手挥了挥眼前的灰尘。


    这是一间放映室。


    房间逼仄,几乎被中间那台笨重的老式放映机占据,几处边角已经微微剥落,裹着锈迹,这是个完全封闭的房间,没有窗,细小的灰尘在手电的光束里漂浮,闷的让人喘不过气。”这放映机里没有胶片。”伏一凌捂着嘴起身:‘还有一股糊巴味儿。’


    “罐子里的宝……”简子羽喃出那句歌词,扭头和严熵对视。


    “试试?”


    “新糖和旧糖大概率看到的东西不一样。”严熵边说边从罐子里倒出一颗糖。


    “你俩能不能说点我能听懂的啊。”伏一凌皱着眉拍掉手上的灰。


    “咔哒。”


    开关被按下,机器内部传来低沉的“嗡嗡”声,又迅速稳定下来,放映机前方的墙壁被投上一片影像。


    “呲啦。”


    墙壁中心的数字在倒数,灰白的画面边缘泛黄被密密麻麻黑色的噪点模糊,随着数字转到1屏幕中心忽地出现一张笑容诡异的人脸。


    “我艹。”伏一凌被这张黑暗中突然出现的脸吓了一跳。


    “这里的糖很甜。”


    这放映机太过老旧“呲啦”一声卡在这段频闪一瞬,再次亮起时那个男人已经退开,看样子是身处一家糖果店。


    他在买糖。


    “老板,这糖多少钱。”男人上勾的嘴角在说话时显得扭曲。


    “呵呵呵,我们这的糖不要钱,但是你必须要拿两包。”店家是个带着帽子的老人,口中整齐的牙给这张脸添了违和感。


    伏一凌皱了一下眉:“不要钱,但是必须拿两包,为什么?”


    “呲啦。”


    画面再次被密密麻麻的噪点模糊,再亮起时那个男人站在橱窗前贪婪地看着玻璃柜里的糖。


    “老板,这糖多少钱。”他嘴角流着口水,恨不得钻进这个玻璃柜里当场把糖塞进口中。


    “我们这的糖不要钱,”老人呵呵笑着:“要用你最喜欢的东西来换。”


    男人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手表,胡乱地擦着口水:“我换,我换。”


    他在接过糖时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装就往嘴里塞,糖里被他的牙嚼地脆响,他转过头笑着看着“镜头。”


    “好甜,好甜。”


    “呲…呲啦。”


    画面再次频闪,伏一凌和简子羽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老板,这糖多少钱。”男人这次问得迫不及待,趴在橱柜旁几乎脸被玻璃按地变形。


    “我们这的糖不要钱。”


    “要我最喜欢的东西是吗?我最喜欢的东西上次就给你了!”男人伸着舌头痴狂地看着柜子里的糖,那口牙整齐地过分,白地渗人。


    “不,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来换。”老人抬起头,那双浑浊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屏幕外的几人。


    伏一凌被这视线盯得发毛,搓着手臂:“我靠…这什么啊。”


    “呲啦。”


    画面频闪,这次却没看到男人拿什么交换糖果,他的脸被嘴里那口糖甜地满足,沉醉,离开时身后店家的玻璃门忽地被一只手重重拍击,他停顿了一瞬,低头看着手里的糖笑。


    伏一凌瞳孔猛地一缩,他左手上的戒指和那只拍门的手是情侣款。


    机器的轰鸣停地突然,屏幕熄灭时几人面面相觑。


    “这是新糖的。”严熵手搭在放映机上缓缓敲击。


    “新糖大概没有什么我们需要的线索,这些东西我在和那个司机套话的时候就知道个大概了。”


    他扭头看着简子羽。


    “简子羽,你觉得这像什么?”


    简子羽闻声一顿,与那目光相撞:“成瘾行为诱导。”


    “什么诱导?”伏一凌挠了挠头,摸不着头发。


    “在人只是感兴趣时将糖免费赠予,特别强调了必须拿走两包,一包太少,三包太多,两包足够让人尝到甜头并且在最快时间内回来再次购买。”


    简子羽看着糖罐里的糖:“这是loss leader。”她回头看着一脸懵的伏一凌。


    “就是亏本诱饵,免费、低门槛,用第一次体验作为钩子快速制造依赖感。”


    她倒出一颗糖夹在指尖捻动:“然后用‘最喜欢’,‘最珍贵’的东西换取糖,代价是递增的,他第一次用了手表大概也交出了时间,第二次则是自己的妻子。”


    伏一凌愣住了:“这,这好像……”


    “看到那个男人的状态就知道,他用这些东西换取片刻的甜,满足感,在见到糖时表现的极其渴求,这是典型的成瘾行为失控和生理依赖的表现。”


    简子羽将那颗糖丢进放映机:“逐步提高代价,用糖让成瘾者甘愿献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直至成瘾者被彻底榨干、然后抛弃,这交易从头到尾不要他一分钱。”


    “要的是他的未来。”严熵总结道,他看着简子羽,笑道。


    “说的不错。”


    “呲啦。”


    墙壁再次被投影照亮,他望着屏幕中心的倒数数字。


    “我们需要看旧糖的线索。”


    可惜,这颗糖也是新糖,画面中的人和上一个男人的行为轨迹几乎一模一样,那张渗人的笑脸和嘴里念叨地“好甜好甜”让人脊骨发凉。


    “嘶……严熵,你是不是吃了这里的糖。”伏一凌猛地想起几人堵车时严熵确实接了那个糖。


    “嗯,吃了,还好吧没有岑几渊甜。”


    ……


    这种情况就不要秀恩爱了吧!


    伏一凌看着那一罐子糖茅塞顿开。


    “所以,这一罐子……都是人?”


    “你脑子终于上线了吗?”简子羽的嘴毒不是盖的。


    “不是,那镇子里的人是哪来的?总不能是在店里从一颗糖变成一个人的吧?”


    他说话说到一半忽地被亮起的墙壁打断,画面模糊,只能依稀看清三个人影围在一个放映机旁。


    “嗯?我们不是没放糖吗?”伏一凌刚说完这话就被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定在原地。


    “嗯?我们不是没放糖吗?”


    眼前忽地一片眩晕,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红字溢出的血。


    “酣睡值…在掉。”他脊背被冷汗浸湿,看着画面里的一个人影抬起手腕传出声音。


    “酣睡值…在掉。”


    ……


    这画面里的人影,是他们三个。


    “呲…呲啦。”


    黑色的噪点将那三个黑影模糊,他忽地产生一种自己始终都被框在那片影像里的错觉,心中被巨大的恐惧冲击。


    “严哥,为什么我们会被这个放映机投放?”


    “严哥,为什么我们会被这个放映机投放?”这声音距离他话落,只隔了两秒不到。


    严熵没说话,看着这个放映机沉思。


    房间静得只能听到几人的呼吸声,同样,画面里的呼吸声也一下一下地传出来。


    “喝药,伏一凌。”简子羽没有理会那句重复的话,攥着药瓶的手指发白。


    放映机里没有糖,这画面不是放映机投出来的。


    “咔哒。”


    两人同时一愣,严熵就这么水灵灵地把这个放映机给关了?


    要是这一关几人跟着一起关进去不是完蛋了??


    “先走吧,没时间了,这房间如果那个女人忽然过来我们可没处躲。”严熵面色平静。


    看着他这个表情伏一凌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渊儿他们那边什么情况。”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严熵拉开门,目光定在排在走廊房间的门上。


    “现在出去不得被她抓包啊,我靠我害怕我是真的害怕,那笑声和白天不一样,渗人,鬼比怪物可怕啊,她是鬼吧!?”伏一凌搓着手臂,看着严熵走的方向一愣。


    “严哥你走反了。”


    “伏一凌,脑子上线但是没完全上线吧。”简子羽说完这句话便跟过去,手电的光挪走将他推进一片黑他赶紧追上去。


    “啥意思?”


    “大概率这个长得一模一样的走廊能看到对面发生了什么。”简子羽抿了一下唇。


    “大概吧…”


    那个放映机严熵关得太干脆,只是因为那个房间其实对面也有一个吗?


    她沉沉地望着手里的手电,心中猛地掠过一丝不安,看着眼前的背影,那股不安被放大。


    关放映机的严熵是不是严熵?


    眼前的这个严熵,是不是真的严熵。


    “严熵。”


    那个身影一顿,没有回头。


    “你怎么知道我懂这些?”简子羽咬着牙,藏在身后的手背泛光。


    说你不知道,说你只是随口问的。


    “因为觉得你懂。”严熵回头,笑了一下。


    “又要对我下诅咒?简子羽,我可以死吗?”


    ……


    伏一凌上前按住女生背在身后发颤的手,笑道:“我们先去看一下渊儿那边怎么回事好吗,虽然他和符车在一起但是那个女人到底什么等级我们都不确定,太不安全了。”


    两人的手都在抖,严熵没说话,手搭在门板上静了半晌。


    “简子羽,如果发现我会伤害岑几渊……”


    直接杀了我。


    ……


    杀了他,岑几渊也活不了。


    氛围凝固,伏一凌笑得僵硬将这片沉默打破。


    “开玩什么玩笑呢严哥,你怎么可能会伤害渊儿,不可能的事儿。”


    没有回应,这句话带来的是更大的沉默。


    70  ? 第 70 章


    ◎做一个幸福的梦。◎


    “孩子,睡了吗?”


    “咚咚咚。”


    “孩子,睡了吗?”


    视线一片漆黑,走廊的摩擦声和敲门声传入耳中,岑几渊猛地拽住符车钻进了衣柜,没隔多久,门板被敲动,那敲击声仿佛敲在柜门上。


    “吱呀——”


    门被打开,沉重的拖拽声入耳,女人的声音尖细,轻轻哼唱着那阵童谣。


    “睡吧睡,牙儿牢,旧糖化,新糖饱,第七颗,不吵闹,都在梦里咯咯笑……”


    那阵童谣停在床前,紧接着传来的是被褥被翻动的声音。


    “呵呵呵呵……”


    布料被撕扯,让人脊骨发凉,岑几渊抬手捂住自己的嘴压制自己颤抖的喘息。


    “孩子,喜欢和妈妈玩捉迷藏吗?妈妈不喜欢捉迷藏。”


    地上那阵摩擦声传远,浴室门被拉开,水声接踵而至。


    “不在这里……”


    那阵水声没有停止,“哗啦啦”地将岑几渊跳动的心冲了个冰凉。


    那阵摩擦声又停在床边。


    “不在床底呢,呵呵呵……”


    黑暗中的感官被放大,那一声声摩擦声就像碾在岑几渊的皮肤上激起阵阵寒意,他低头看着怀里的符车。


    这卧室没有地方可以藏,这个女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唰——”


    窗帘被拉开,那声音还在低喃:“不在这里呢……”


    柜门猛地一震,被撞开一道缝隙,月光投进来将岑几渊的脸照地惨白。


    站在光下的女人不是白天那副温柔的样貌,那件围裙被臃肿的身躯崩开,她僵硬地挪动着身子,那张背光的脸被拉长,下巴被松垮的脸皮拖拽到胸前,她还在笑,只是那笑容扭曲变形,那笑是被强行扯坏又不可以摘掉的面具。


    周身的血液在看到这张脸时凝固,胃里在翻江倒海地叫嚣,岑几渊低头看着自己手腕渗出的血牙齿打颤。


    他不能直接用技能退到别的房间,符车还在这里。


    怀里的男孩目光平静,只是望着那张脸出神。


    他的妈妈死时好像没有笑。


    符车抬头看着嘴唇发白的岑几渊,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


    “走。”


    同一时间,柜门被缓缓拉开,女人的声音阴森可怖。


    “在这里啊…”


    下一刻符车将人往柜里一推,岑几渊错愕间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推进了墙里,他慌乱得起身刚准备回去被身后的人拽住。


    “岑几渊,别去。”


    他一愣,回头看着脸色同样不好的三人,拽住自己的是姜弘济。


    “你们…你们没事?”岑几渊刚说完被强制灌了瓶药,他怔愣地看着对方刚给自己灌完药下一秒就晕了过去。


    “那个怪物不会杀人,但是她…她。”江岭拽着晕倒的姜弘济双臂不停的发颤。


    “她的乳汁会让人睡觉……会、会困。”


    “乳汁?”岑几渊闻声才注意到脸上身上都被溅上不明液体的姜弘济。


    “姜哥他回来之后就让我们催吐,但是吐的太晚药效还是起了作用,我们醒来的时候他就这样了……”


    江岭面容惊恐:“这房间的隔音到了晚上就很不好,白天明明什么都听不到,他一直强撑着不睡觉听你们那边的动静,他说诅咒对那个女人没有效果,他的一阶诅咒用的时候被驱散了……”


    “为什么会没效果?”岑几渊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扶住柜子才勉强站稳。


    “如果她是怪物诅咒不可能对她没效果的,除非、除非她不是怪物,除非、她是鬼……”


    “长成那样怎么可能不是怪物?”岑几渊打断道,他低头看了眼陷入沉睡的姜弘济,刚准备发动技能猛地脖颈一痛。


    “贺飞尘?”江岭看着接住岑几渊的人,压着声音道。


    “你把他打晕干啥啊?!”


    “他在发烧,那个怪物如果不会伤害人那个叫符车的不会有事,顶多就是像姜哥一样陷入沉睡,但是岑几渊是个残影者,你忘记了吗。”


    贺飞尘将人扶到床上,声音阴沉。


    “这地方如果再多个鬼化的残影者,我们就都别想活了。”


    “那你也不能一言不合地把人打晕啊!”江岭手忙脚乱地帮人盖上被子。


    “他要是醒了找我们算账怎么办?”


    “哼,确实是会找你们算账的。”


    空气中冷不丁出现一个女声把两人吓得魂都差点飞了,飞速地抱在一团瑟瑟发抖。


    “呜呜呜我就说这个地方有鬼,那个女人也是鬼,这个鬼又是什么鬼啊呜呜呜呜……”江岭一个大男人哭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哼哼哼,就你们这个队长是渊儿的死对头是吧,我给你一脚。”


    两人一愣,这贱嗖嗖的声音太有辨识度了,借着月光江岭看着地上的两团淡淡的影子。


    “?”


    他又在看到躺在地上的姜弘济真的被那团黑影踢了一脚后反应过来。


    “你们怎么变成鬼了?”


    ……


    “…江岭是吧,你比伏一凌还不聪明。”简子羽看着缩在角落的两个人叹了口气。


    “你们拦住他是对的。”她扭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岑几渊。


    “说好的不乱来的,那顿架真是白吵了。”


    “你那也叫吵架?”伏一凌打断道:“谁家吵架吵一半把自己关在门里哭啊?”


    “你有病吧。”


    “嗯嗯呢有病,咋的咬我?”


    江岭和贺飞尘一脸懵地看着站在月光下两团斗嘴的人影,面面相觑大脑出走。


    什么情况?


    “呵呵呵……”


    隔壁传来的笑声将这场争吵打断,简子羽扭头望着那面墙。


    “伏一凌,严熵的状况比想象中的糟。”


    “嗯,”伏一凌坐到那张床上摸了摸岑几渊的头,却因为不在一个空间摸不到他的温度。


    “他不会伤害渊儿的,绝对不会。”


    一墙之隔,符车拽起床头边的刀翻滚躲开迎面涌来的液体。


    “孩子,睡吧,睡觉牙才不会疼啊。”


    女人的脸皮在移动中垂钓晃荡,被那些乳汁黏腻地粘在胸前。


    符车垂头看着自己被溅到液体的手,那些白色的乳汁在他混沌地意识中逐渐变得猩红。


    那是他妈妈的血。


    他抿紧唇抬手将自己滚掉的帽子拽起来,紧紧盯着那张变形又熟悉的脸。


    “孩子,乖,你不是妈妈的乖宝宝吗?为什么不好好睡觉。”


    “妈妈不生你的气,你只需要躺在床上睡觉就好,明天醒来,妈妈会奖励你吃一颗糖。”


    符车忽然笑了,笑得突兀。


    妈妈,你什么时候有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他攥着刀朝着女人冲去,刀刃在月下折射出一缕寒光,那截长到拖地的手臂被切断。


    “啪嗒。”


    掉在地上的手蠕动了几下,下一刻碎成几块肉块。


    女人像是感觉不到痛,挪动着身子转过去看着伏在天花板角落的符车。


    她笑容依旧:“孩子,你该睡觉的,乖,快下来,妈妈哄你睡觉。”


    溅到脸上的液体顺着下颌低落,符车咬着牙将那阵困意强行驱散。


    他声音平静,稚嫩,冷漠。


    “妈妈,”那团黑影从角落冲来,刀刃直逼女人的胸膛:“你什么时候哄过我睡觉?”


    “噗呲。”


    月光投射,映在地上的影子一大一小,凑在一起依偎,绘出一幅安然拥抱的母子景象。


    符车握在刀柄上的手指紧得青白,那双红瞳里翻涌的恨意几乎要将这个孩子淹没。


    “孩子,妈妈不生你的气,乖,你很困了,你该睡觉了。”


    “滴答。”


    血液顺着刀柄、手指,一滴一滴滚落,下一刻这刀被一股力道推进,直直插进那颗躲在胸腔里的心脏,符车愣住,这股力道不是自己的。


    困意再也无法压抑,握在刀柄上的手指松落,他睁着沉重的眼皮看着这个女人将自己抱紧,搭在他后背的手轻轻拍打,他恍惚,觉得这拍打的节奏和力度熟悉。


    “乖,乖…睡吧睡,牙儿牢,旧糖化,新糖饱……”


    这声声童谣在耳边逐渐模糊,拉远,符车眨动着干涩的眼皮,声音沙哑。


    “为什么不杀我。”


    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去死吗?


    “妈妈不会伤害你……”女人用那张脸笑得当真算不上温柔,只是月光下那双被皮肤拉扯变形的眼睛好像被照地泛了光。


    符车无力垂落的手指紧了紧,这目光,那个人从未给过。


    骗人,妈妈一直想让我死。


    “妈妈只是想让你睡觉,只有乖乖睡觉才是好孩子。”女人将他环得紧了些,动作却还是轻柔,并没给他压力。


    这怀抱太冷,冷得让这个男孩发颤,那张惨白的脸上却忽地勾出一个笑。


    骗子,我睡觉的时候你不止一次说过为什么我还没死。


    女人还在说,手中的动作也不停,好像确实只是想让自己的孩子乖乖睡。


    “睡吧,做个美梦,做一个幸福的梦。”


    ……


    骗子…骗子。


    符车笑得无力,破碎,月光在他脸上留下一个吻,又匀进那滴泪一同砸落。


    他做过美梦吗?那夜夜弥漫在耳边的诅咒、谩骂、哀怨的哭诉,句句求着神让他去死的低语,会让他入睡后做的梦是美梦吗?


    “我睡不好,妈妈……”他轻轻低喃,唇角干涩于是他轻轻舔了一下滴在脸颊的乳汁。


    你一直想让我死,我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意识模糊,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秒男孩忽地想起来这种轻轻拍打的熟悉感到底从何而来。


    是岑几渊,那是他自打记事以来第一次有人那样安抚他,拍他的后背。


    很可笑。


    很可笑……


    她从未施舍过的抚慰,被这个怪物披着这张脸给予。


    屋中陷入沉静,只剩男孩酣睡的呼吸声,女人笑着拔出那把刀将人抱到床上,掖好被子,哼唱着童谣阖上了门。


    月光洒在床边,投出一片阴影,那影子静默地立在光下,望着床上那团随着呼吸起伏的一小块隆起。


    他抬手轻轻蹭掉男孩眼角的泪。


    “晚安,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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