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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81  ? 第 81 章


    ◎人夫◎


    几人回去时营地中心的篝火已经燃尽,鼎沸的人声褪去。


    树影绰绰,灯火阑珊。


    “我都累死了,床我来了!”伏一凌笑着拽着符车闹着要一起睡,几人道了晚安后回了各自的帐篷,岑几渊拉开帘子时看着正在铺睡袋的严熵,笑着上去环住他的腰。


    “严熵,你现在像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


    “人F——!?”岑几渊还没说完就被按倒。


    “干嘛啊!你不会是要…玩野的…吧。”


    严熵的手太不老实了,岑几渊耳根涨红歪着头躲。


    “不可以吗?”


    这双眼睛此刻只给岑几渊一个感觉,危险。


    “当然不可以啊!”他紧闭眼睛将人推开。


    “很累…严熵,你精力也太旺盛了点…”他嘟囔着拿起放在旁边的平板,隔绝掉那抹炽热的视线。


    他点进论坛,指尖一缩。


    严熵凑过去看着那片公告皱了皱眉。


    【紧急通知,近期出现有关残影者身份牌领取失效、编号碎裂等问题,造成人类的损失深感抱歉,已修复此规则,残影者身份牌依旧存在,重复,残影者身份牌依旧存在。】


    岑几渊目光定在下面那条有关失去队友的队伍可以领取补偿的通知时气得把平板一摔。


    “艹!那是人命,补偿得了吗,给再多补偿那些人能回来吗?”他气得手臂都在发抖。


    “莫名其妙的改规则之后又说修复了,深感抱歉?呵…傻逼,死了的人就是他妈的死了啊!把我们当什么?”


    严熵垂眼将平板放到一边,叹了口气将他搂进怀里。


    “渊渊。”他轻轻拍着岑几渊的后背。


    “至少下一个故事我们不会再那么危险了。”


    这话说得无奈,无力,再说不出更多一句话来纾解岑几渊的怒意。


    掉进这个世界的人,没有选择。


    岑几渊静了许久,将头埋进对方怀里低喃。


    “到底算什么啊……言师、诅咒者、掠影者……”他咬了咬唇。


    “不都是人吗?活生生的人命死在这些故事里,规则出错,轻描淡写的说一句已经修复了规则就一笔带过。”


    ……


    空气骤然被拉入沉默,严熵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残影者也是人啊,不准把自己排出去。”


    “我——”


    “渊渊。”严熵将他的话打断:“他们总说,严熵救过很多人,扯出一大堆噱头来说有严熵的故事存活率会提高。”


    他轻轻揉着岑几渊的眼角:“其实我没有救他们,我只是保住自己的命推自己的故事,拿我自己的奖励,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他不认同那些话,将希望寄存在一人身上,如果那个人死了呢,又该怎么办,再找个新的寄托吗,如果新的寄托也死了呢。


    “我不觉得这么做是对的。”岑几渊闷声道。


    “但是我想带你们活下去,”严熵望着帐篷顶的吊灯叹气。


    “我想让你,伏一凌、简子羽、符车都活下去。”


    可严熵从前不是会有这么多牵挂的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侧头望着这双眼睛,望了许久,久到岑几渊以为他是在发呆,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严熵,其实你真的很厉害,”岑几渊看着他回神靠过去用指尖按着他的太阳穴。


    “我总在想这个脑子里怎么能思考出那么多解决的办法,能那么冷静的面对那些怪物,自己一个人就能想出故事的下一步该怎么走。”


    岑几渊轻轻用手指打着圈:“以前的严熵扛着人们的希望,被一句‘严熵是这个世界的神’捆绑,现在的严熵又扛着一个队伍的生死。”


    很累,想想都觉得很累。


    他将头贴上严熵的胸膛,听着这具身体里传来的心跳阖上眼睛。


    “以后就不要自己一个人扛,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严神,你只是严熵,是我们的严队长。”


    严熵静了半晌,声音很轻:“岑几渊,抱抱我。”


    “嗯,”岑几渊凑过去还准备再说,忽地涌来一阵困意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睡了过去。


    严熵垂下泛光的手掌,将人搂紧。


    “岑几渊,不要再去管别人的生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因为别人的事情愤怒,这个世界。”


    他再睁眼时眼神骤然变得冰冷。


    “本来就是这样的。”


    深夜,营地里只剩两三处灯火未熄,林中断断续续传来交谈声,简子羽扫了眼还聚在一起喝酒的几个金发洋人,走到一顶帐篷旁轻咳了一声。


    帘子被拉开,伏一凌聂声聂脚地回头看了眼睡着的男孩,迈步跟了上去。


    这座山的溪流自幽深的谷底蜿蜒而出,月光颤颤巍巍地铺在水面上,流水声被寂静压迫,贴着石头絮絮私语。


    简子羽蹲在溪边,将手伸进水里感受这股凉意,她看了眼身后的跟上来的人。


    “你觉得是什么。”


    伏一凌叹了口气坐在石头上,从草稞子里揪了根狗尾巴草玩。


    “严熵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也很担心岑几渊。”


    “嗯,我也这么觉得。”简子羽用指尖在水底轻轻捻动那缕月光。


    “你看到公告了吗。”


    “嗯,”伏一凌冷笑了一声,身体后仰靠上树干:“一句修复了给点补偿就了事,明明死了那么多人。”


    “你觉得这个世界,是谁造的。”


    伏一凌愣了一下,抬头看着调整了一下姿势坐在水边的女生。


    “这能上哪知道啊,如果真的有造这个世界的什么东西那应该是神吧,而且这个神从来都是用这个平板发布消息。”


    女生没回答她,在这渐深的夜只能听到水声,汩汩不绝,在沉静里显得异常清晰。


    “如果残影者身份牌的失效不是BUG呢……”简子羽轻轻低喃。


    “什么?”伏一凌挠了挠耳朵:“没听到,水声太大了。”


    简子羽回头看了眼他,摇了摇头。


    “没什么,我不确定,再说吧,我的建议是你回去之后自己去隔壁拜访一下,那个叫施哲的人。”


    她一顿:“我在故事里遇到他是很早之前的事了,后来就再也没遇到过,他的技能很特殊,影响力几乎和尹司依是一个水平的,没道理是个小透明。”


    “那家伙特别不好相处啊,我到现在还记得呢,我和他一起去找关键道具,我看他一直发抖我寻思把衣服借他吧接过你猜怎么着??”


    伏一凌一想到这个事情就气:“你说他要是不喜欢穿别人衣服的话他直接说不就好了,他决然直接把我衣服撇了!撇了,扔河里去了!”


    “而且还要对我用技能要不是我有直觉直接溜了,鬼知道他要怎么改我记忆。”


    “听起来这人好像有病?”简子羽总结道。


    “但是我遇到他那次没和他有什么接触,因为那个故事要观察一面镜子我才留意到他唇下有颗痣,而且……我突然想起来这人有个很奇怪的一点。”


    她看着伏一凌半晌后开口:“那天我从你家出去后正好碰到他回家,他腰上挂着只小猫吊坠,虎斑花纹太显眼了,我就多看了一眼。”


    伏一凌一拍手:“嗯,他是个娘炮!”


    “但是他比你高半个头。”


    “这你怎么看出来的。”伏一凌皱眉道:“嗯,那就个子长得很高的娘炮。”


    ……


    简子羽起身跺了跺脚:“但是要麻烦你这个社交牛逼症去拜访一下你的邻居了,毕竟岑几渊的状态不是很不好吗,这个世界没有重复技能的,如果他就是能篡改记忆的这种事情也找不了别人。”


    “唉,好吧好吧,为了我儿子,这点小仇小怨的我不会在意的。”伏一凌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走吧,回去睡觉了,困死了。”


    “伏一凌。”


    他忽地被身后人叫住:“怎么了?”


    简子羽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没事。”


    大概还得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自己的猜测,两人前后回到营地时她回头看了眼严熵和岑几渊的帐篷,垂在身侧的手指握了握。


    “严熵,爱他就别伤害他。”


    即便不是你想伤害他。


    她转身回了帐篷,一夜无梦。


    夜色尚未褪尽,空气里留着露水的微凉,晨光未明,山林中只有一片混沌的青灰。


    岑几渊醒来时揉着眼睛有些迷糊。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扭头看着抱着自己沉睡的严熵笑了笑,轻轻挪开他的手起身拉开帘子。


    沉甸甸的水汽铺面而来,山间的空气很好,岑几渊抻了一下身子弯下腰。


    草叶被浑圆的露珠压弯,每一颗都沉沉地悬着,他抬手轻轻接住一滴,微凉的湿润感在指尖迅速消散。


    他刚想回去,帐篷帘子被猛地拉开。


    “嗯?怎么了?”岑几渊眨了眨眼睛看着一脸心急的严熵不解。


    “你刚……”严熵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没事,醒的时候看你不在。”


    “这里早晨的空气很好。”岑几渊扭头望着天边的晨光,腰忽然被搂住。


    “不冷吗,没穿件外套就出去。”严熵将人搂会帐篷,三下五除二地把岑几渊裹成了粽子。


    “就出去那一下我一个大男人哪有那么娇气。”


    “以后这种时候必须在我身边。”严熵语气听起来好像有些生气。


    “什么时候?”岑几渊眨眨眼睛。


    “睡觉的时候,包括睡前、睡后。”


    “啊?”他有点没反应过来。


    “哦…可是我不是就是一直跟你在一块吗……”


    严熵一顿,捏着岑几渊衣领的手指紧了紧。


    “一刻也不能分开。”


    📖 故事五:四时四囡 📖


    82  ? 四时四囡


    ◎真好玩,还想再摸摸◎


    “他真的这么说?”伏一凌一屁股做到沙发上,递给岑几渊一瓶冰可乐。


    “嗯啊,”岑几渊一顿:“难不成因为他以前不懂情爱,在一起之后是特殊没有安全感的那种吗?”


    自打野营回来,严熵就跟个膏药似的,睡前瞪着俩眼睛盯着他,睡醒后睁眼还是瞪着俩眼睛盯着他。


    “嘶……听起来好吓人啊。”伏一凌看了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


    岑几渊不解道:“干嘛突然叹气?”


    “没什么,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说明他真的很喜欢你。”伏一凌目光下移,看道那块在衣服里蠕动的隆起嘴角抽搐。


    “你还准备在渊儿衣服里躲多久,一会严熵知道了绝对要剁了你。”


    002扭着头从岑几渊的衣领里钻出来:“渊儿,你皮肤好滑,好白,好嫩,好好摸……”


    岑几渊:“……”


    他被那个触手摸得发痒,皱着眉将002拽出来:“我们今晚要进故事了,你自己在家里玩把,话说你到底是公的母的。”


    “我是个公的呀!”002用触手缠着岑几渊的胳膊蹭。


    “那完了,严哥不得醋死,我说渊儿我怎么感觉你很喜欢这水母啊。”


    伏一凌凑过去戳了戳002的头。


    “你手感真好。”


    “走开走开,渊儿就是喜欢我怎么了!”


    “002。”


    门口忽地传来严熵的声音两人一僵,岑几渊笑着一把推开002站起来。


    “你怎么来了,”他低头对着伏一凌小声BB。


    “他啥时候进来的??你家门怎么没声音啊!”


    伏一凌摇着头压着声音:“我不知道啊……严哥怎么跟个鬼似的。”


    岑几渊扭头看着一人一水母在那对峙,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我啥也没干啊?怎么一副被捉奸的样子……


    “你就是小气鬼!我和他绑定了我绑在他心上我怎么就不能碰他了!!”002用触手叉着“腰”,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他整个人都是我的,我说你不能碰就是不能碰。”严熵抱胸垂着头看着这只矮了吧唧的水母笑道。


    “你能碰他到什么程度,不就是用触手摸摸他吗?”


    “噗咳咳咳……”岑几渊正看戏呢,差点没被一口可乐呛死。


    “呜呜呜……”002捂着脸往岑几渊怀里钻,哭唧唧地往他衣服里蹭。


    “他好凶啊,渊儿他好凶啊。”


    …………


    “你教的?”岑几渊扭头问伏一凌。


    “你看我啥时候这样过!?浴缸里的水是不是掺茶叶了?”


    眼看着严熵要生气岑几渊忙一把把002丢给伏一凌起身道。


    “严熵,你跟个水母生什么气啊,走……走吧晚上不是要进故事了吗?我想吃蛋挞我们出去买吧走走走。”


    岑几渊边推着人边扭头和伏一凌坐着口型。


    哄哄啊!


    门被关上,伏一凌低头看着探头探脑的002。


    “你真会演啊,明明就没哭。”


    “哎,过奖过奖。”002躺倒身子用触手挠着头。


    “但是我觉得你还是趁早放弃吧,你们这种跨越物种的恋爱是不会成功的,而且渊儿他不光和严熵是相爱,还是契约关系,离不开的。”


    “为什么离不开,不就是因为酣睡值吗。”002翻了个个用触手点了点伏一凌的心脏。


    “我也可以给他回复。”


    “什么?”


    “我说岑几渊和我贴贴也可以回复酣睡值。”


    “骗人的吧我艹?怎么可能?”


    伏一凌嗖一下坐起来:“残影者只能和契约人回复啊,你一个水母,怎么可能能给他回复酣睡值,做梦呢吧?”


    “我是怪物,而且我绑定他心脏出了故事又怎么不算签契约呢。”002笑道。


    “就是因为你是怪物,掉酣睡值还差不多……”伏一凌抱着它起身,拉开浴室门。


    “进去吧,水都放好了,别搞破坏啊我告诉你。”


    “哎呀知道啦。”002“啪叽啪叽”地爬进浴缸,扭头看着被拉上的浴室门,静了半晌。


    “唉。”它探口气浮在水里。


    “真好玩,还想再摸摸。”


    这一路上严熵就没和岑几渊说过话,阴着脸从付款拿着蛋挞到回了家,一个笑都没露。


    ……这么生气吗?


    岑几渊看着对方要去厨房一把把他拦住:“哎!你有必要这么生气吗,它一个怪物而已啊……”


    严熵瞥了他一眼,绕过去从冰箱里拿出瓶牛奶往杯子里倒。


    “吃吧。”他把牛奶放桌上转身就要走。


    “去哪?”岑几渊又将人拦住,撇嘴道:“你不和我一起吃吗。”


    “我不爱吃甜食。”


    岑几渊心想这不绝对是生气了吗?


    他凑过去亲了口严熵的脸,将语气放软。


    “不要生气……你不爱吃甜食,在这……陪着我也行啊。”


    严熵没说话,静了片刻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对方坐在自己旁边眼神软了一些。


    “岑几渊。”


    “啊?”岑几渊刚准备咬一口蛋挞,嘴还没来得及闭上。


    “我和002你喜欢谁。”


    “噗……”


    严熵看着他笑得肩膀发抖,用手指将他低下的头支起来。


    “快说。”


    “当然是你啊,严熵,你怎么这么可爱啊。”岑几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咬了口蛋挞靠过去。


    “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对002敌意那么大,你不觉得他其实有些时候也挺好玩的吗,要是真的有坏心思,你也不会把他留下来吧。”


    “留下来是因为他现在和你的命绑在一起了,不然它早就被我杀了。”严熵声音阴沉,抬手帮岑几渊擦了一下嘴角。


    “其实你可以换个思路想想,”岑几渊撑着桌子说。


    “它也可以是咱们一起养的水母,我和你一起养的第一个生命?”


    严熵一顿,扭头迎上他的视线。


    “那这个水母亲妈不亲爸怎么办。”


    “咳咳……”岑几渊被这话说的红了脸,躲着他的目光道。


    “谁让你对它那么凶啊,你下次见它温柔点说不定就亲你了……”


    严熵贴上去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干嘛!”岑几渊更红了,捂着脸撤开。


    “惩罚。”


    “你……”


    没办法,他理亏,扭过头咬着手里的蛋挞不吭声了。


    不过严熵吃水母醋这个事情真的好可爱,他嘴角上扬,感觉今天这家的蛋挞好像格外的甜。


    晚上几人聚在-4楼,伏一凌看了眼那边跟简子羽和符车聊天的岑几渊。


    “严哥,”他凑到严熵身边耳语。


    “没找到,那人不在家。”


    他都三顾茅庐了,一天敲了三次门都不在。


    “估计是进故事了吧。”伏一凌喃喃道。


    严熵没说话,目光盯着岑几渊盯了许久。


    “昨晚我造梦的时候又试着看了一下野营那晚他做的梦,很奇怪,我自己造的梦也是一片灰,但是看他第二天醒来的反应好像是没有再做噩梦。”


    “连你自己都看不到自己造的梦?”伏一凌皱了皱眉。


    “为什么会这样?”


    “进故事之后多留意一下他的状态吧。”严熵叹了口气,走上去摸了摸岑几渊的头。


    “走吧。”


    “这次会是什么故事啊。”


    “不知道,反正……”


    符车脚步忽地一顿,扭头望着电梯方向,忽视了已经消失在耳边的交谈声,他回神,几人已经迈进雾里许久。


    伏一凌脚一着地就开始紧张地盯着四周观望,生怕窜出来个怪,他一愣,看着和自己传到一起的几人乐道。


    “哎!我们这次传在一起!”


    岑几渊点点头:“好兆头,而且……”


    他目光扫视几人所处的庄园,他们停在一个铁艺雕花的大门前,隔着老远就能闻到庭院里的花香。


    “这里暂时看起来好像没有怪。”


    “确实没有,”严熵睁开眼睛。


    “等会?”伏一凌低着头找了一圈,甚至连带着去掀开倒在门口的一个铜罐子朝里看了一眼。


    “符车呢??”


    几人一愣,面面相觑。


    “能感觉到人在哪吗?”岑几渊一把揪住准备去翻花丛的伏一凌无语道。


    “就是有没有可能他是个孩子,不是只猫也不是只耗子不可能在这些地方。”


    严熵起身道:“他好像没进来这个故事,这个图不大,庄园里只有个城堡。”


    “那坏了,他不会传到别的故事里去了吧,我们不是绑定了吗?又是什么莫名其妙的bug?”


    简子羽面色淡淡地看着碎碎念走来走去的伏一凌上去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


    “其实符车他自己单线也没那么危险,你别整的好像丢了个孩子的老妈子似的。”


    岑几渊点点头:“你们能探查到这个故事里有几个人吗?”


    伏一凌和严熵对视一眼,同一时间开口。


    “六个。”


    简子羽目光定在几人身后。


    “先过我们自己的故事吧,符车没那么弱。”


    “你们来了,进来吧。”


    一个身着管家制服的女人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动作利落地将沉重的大门打开侧身将几人迎了进去。


    “今天来的仆人已经到齐了,他们刚学习完礼仪,我先带你们介绍一……”


    “无威怪物?”岑几渊不动声色地凑近严熵,压低了声音。


    “嗯,目前是。”严熵目光快速扫过门厅。


    女人步履从容地在前引路,声音清晰平稳。


    她指着庄园内精心修建的花圃,说着那些据有百年树龄的古木,言语里充满了对这座城堡历史底蕴的自豪感。


    “哦,对了!”


    她一顿,转身强调。


    “这里的现任主人对仆人们很好~”


    几人一愣,在接下来的话中得到了关键线索,这里的主人信天主教,对仆人仁慈宽厚。


    而他们是新来的仆人,即将在这座古堡中工作。


    他们被带着绕开主厅,沿着一条不起眼的小道进了城堡内,岑几渊打量着这个走廊。


    这走廊比他预想中的深邃,两侧厚重地石墙颜色带着经年累月的暗沉,壁挂烛台泛着暖黄的光,女人的高跟鞋在打磨光滑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女人嘴里的介绍还没停,脚步依旧保持着训练有素的从容,领着他们像走廊更深处走去。烛光能照亮的范围有限,他们只能看清脚下被勉强照亮的石板路。


    “仆人的居所和更衣室在这里。”女人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们是新来的,虽然主人仁慈,但也需要尽快熟悉规矩,换上制服是第一步,这里的仆人穿着要得体。”她语气温和,话却说的不容置疑。


    他们拐进一条更加狭窄的走廊,房间排列在走廊两侧,少了那些庄严的宗教油画和壁龛雕像。


    女人停在一扇门前,掏出要是插进锁孔,随着“咔哒”一声响动门被推开,一股陈旧的霉味混杂着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岑几渊皱着眉挥了挥涌到鼻间的灰尘,还没来得及问身后的门“砰”一下被关上了。


    “换好衣服再出来,十分钟。”女人的声音从门板后传来。


    他扫了眼室内,靠墙立着的几排衣柜,中间摆着长凳,他刚准备扭头去看一眼别的柜子身后传来伏一凌的吐槽声。


    “不是……这全是女仆装啊??”


    他一愣,上前揪起那几件衣服。


    ……


    “管家阿姨,这都是女生穿的,我们这里就一个女生啊!”伏一凌拍着门板,发现这个门上锁了。


    “只有这些,还有八分钟。”


    门外传来的声音温柔,几人面面相觑。


    简子羽笑着拿了件衣服挥了挥手:“我去里面换了,加油女仆们。”


    岑几渊嘴角抽搐地转身对上严熵的视线:“怎么办……我不想穿裙子。”


    他目光定在严熵饶有兴趣的眼神上一愣:“??”


    “穿吧,我挺想看你穿的。”严熵说罢将刚才挑好的那件递过去。


    “这个款式,你穿好看。”???


    岑几渊瞳孔圆睁地看着对方递过来的短款裙子,甚至衣挂上还挂着两条。


    长筒袜????


    “这不是我的尺码。”岑几渊扭过头将这身衣服推开,刚准备去挑拣长款的腰忽地被搂住。


    “我的眼睛就是尺,你的腰太细,其他的穿在你身上都大。”


    他温热地气息扑在岑几渊的侧颈,惹得一阵痒。


    “不穿……”岑几渊红着脸歪头闪躲,刚揪出一件衣服就被那只手按回去。


    “你不穿我就亲你了,渊渊,就穿这个。”


    “你!”他回头怒瞪这个人,察觉到对方眼里的意思是真的会这么做,腰上那只手已经开始不老实地摸索他连忙道。


    “我…我能不能不穿这个袜子。”


    “不能,漏太多了,我会吃醋。”


    岑几渊:“……”


    83  ? 第 83 章


    ◎你别乱摸我!◎


    岑几渊一脸郁闷地进了更衣室,看着手里的裙子小发雷霆。


    妈的,什么鬼童话啊,为什么还得穿女装啊!?为什么男人还得穿裙子啊??


    他气愤地脱下衣服,感觉也没剩多少时间了手忙脚乱地套着这条裙子,却发现自己好像没办法拉拉链。


    ……


    “严、严熵?”他拉开门探出头去。


    “我…”


    严熵会意,随手拿了身衣服走进来。


    “抬手。”他将衣服挂在旁边,帮岑几渊把裙子往下拽了拽。


    岑几渊低头看着自己这身,从脖子红到了耳后根,严熵帮他整理裙摆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手指专门在他腿间蹭了蹭。


    “你……你别乱摸我!”他捂住自己的嘴压着声音道。


    “没多少时间了,你要不先去换你的把……!”


    腰上的围裙被猛地一收,他脚步不稳下一刻被翻了个身按在墙上。


    “别动,系腰带。”


    严熵低头看着被自己一个手掌就能盖住的腰,赶再对方挣扎前抬腿用膝盖抵在他两腿之间。


    “别动,你再动,十分钟我们可出不去。”


    “你…”岑几渊感觉自己已经要熟透了,他撑着墙垂下头。


    “能不能快点!”


    严熵将对方腰间的结打好,蹲下身刚把指尖伸进他袜筒边缘。


    “我、我我我自己来!”岑几渊猛地将人拽起来。


    “你快换衣服,你别管我了我自己来!”


    他目光飘忽,靠着墙低头闷闷地拽着这双袜子。


    妈的,穿了起码能少漏点,不穿太羞耻了。


    严熵目光定定地看着他长筒袜和裙摆间露出的一截白皙的大腿。


    这东西真的不错,出了故事再囤几条吧。


    “我的天啊……”伏一凌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看这幅场面。


    “渊儿,你、你……你这身也太、太。”


    岑几渊红着脸扭头瞪了眼严熵,怒道:“我就说我要穿长的,我!我要去换掉!”


    他扭头拽着自己的衣领,身子一顿。


    拽不开?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缠上了一条蕾丝,黑色的花纹贴紧紧贴在手上几乎没什么勒感。


    “这什么?”


    他抬手将手指递给严熵,低着头用另一只手拽着头上的发带:“我说…我必须要带这个吗??”


    这发带也拽不下来,跟焊死在头上了一样。


    “我们手上都有这个。”简子羽靠在旁边抬手晃了晃。


    “咔哒。”


    “看来大家已经换好了,很好,跟我来,你们需要学习一下礼仪。”


    女人转过身刚走了几步停下来:“首先,主人不喜欢喧闹,你们不可以在走廊里跑跳。”


    岑几渊低头看着这双皮鞋皱眉:“这种鞋就算不跑不跳声音也不小啊?”


    “多嘴。”


    女人话音刚落,岑几渊的制服领口猛地一收,他被勒地踉跄。


    “咳……什么。”


    “以后你们叫我管家就好,”女人转过身来笑了笑,抬手帮岑几渊拽了拽围裙的肩带。


    “你是新来的,就不罚你了,以后要注意,主人仁慈,我们做仆人的就更不能顶嘴。”


    这话说完岑几渊脖颈处的紧绷感骤然消失,他被严熵扶住喘着粗气,捂着自己的脖子是能明显摸到皮肤上的勒印。


    “你怎么样?”严熵压着声音扶上那层勒痕,目光盯着管家的背影低喃。


    “这是对语言的限制。”


    “所以我们在这里连话都不能随便说?”伏一凌皱起眉头,几人在被带着又转过一个转角后视野忽然变得开阔。


    “都当仆人了,确实不能乱说。”简子羽目光淡淡地看着这个走廊。


    大概有四五个仆人,在擦拭打扫。


    “今天还有两个人比你们来的早,他们去打扫二楼了。”管家双手贴在腹前转身,目光扫着四人最终落在伏一凌微皱的眉头上。


    “你们离开居所后,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现在先从行开始。”她声音不高,清晰地穿透走廊里的打扫生,两个正在擦拭花瓶的仆人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她并未迈步,身体如松板挺直,下颌微收肩膀下沉:“跟我做。”


    “脚跟并拢,脚尖自然分开,中心在中间不偏不倚。”她的话简洁明了,“肩膀打开,不必挺胸,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头不能抬得太高,视线落在身前三步之地足够你们看清前路,并且不冒犯主人。”


    她目光扫过试图平视前方的伏一凌,后者在她的注视下,不自在地从垂下眼。


    “现在,行走。”她终于迈出一步,这步幅不大,上半身没有丝毫晃动,那双交叠的手稳稳贴在腹前目光始终低垂。


    “看清楚了吗?”管家在几米外停下,转身的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记住,静、稳、靠边、目视下、手贴腹,行走时你们的存在要降到最低,但效率一定是最高。”


    她示意四人跟着做。


    严熵和简子羽几乎是管家动作的翻版,在做完后自觉地靠向墙边,得到了管家的赞许。


    岑几渊和伏一凌则显得很局促,主要是这身衣服让人十分不适应。


    “你们的头抬得太高了。”管家的声音依旧平和:“要记住你们自己的位置,还有你们的手。”她目光落在两人有些松懈的手上。


    “它们是你们身份的标识,是你随时准备服务的姿态。”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那股憋闷。


    “记住,我们的主人仁慈,但是‘规矩’是我们不能忘记的东西。”管家优雅地抚平了袖口那快不存在的褶皱,走廊里只剩下刻意放轻却生涩的脚步声,以及远处仆人擦拭银器时发出的微不可闻的摩擦声。


    “我靠……累死了。”


    几人终于过了管家那关回了那个狭窄的走廊,伏一凌拉开一扇门确定了是空房间后往床上一躺。


    “我们到底是来推故事的还是来上礼仪课的,太变态了这,连擦东西都得时刻注意人的眼色吗??”


    “刚才不是看到了一个男孩吗,应该是堡主的孙子吧,那些端着重物的仆人甚至都得专门把重物放下去行礼。”岑几渊坐在床边叹了口气。


    伏一凌哀嚎道:“真的好累,要一直端着,还不能违抗,我刚才想说话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已经感觉到我的领子在勒我了。”


    “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个城堡的钟。”简子羽靠在窗户边望着窗外。


    “我们进来的时候应该是凌晨,现在也就差不多到中午。”


    “我就看到过一次钟,没注意时间啊。”伏一凌在床上翻了个身起来被示意抬头看。


    他看着门框正上方的时钟眨了眨眼睛。


    “四点…四十四分?”


    “嗯,这个城堡里所有时钟都停滞在这个时间。”简子羽起身道。


    84  ? 第 84 章


    ◎活见鬼。◎


    “叩叩……”


    门板被敲响。


    “岑几渊,你去打扫三楼的储藏室。”


    伏一凌问:“我们不能跟着一起去吗?”


    “其他人去花园修草。”


    管家说完便走,没有给几人留反应时间。


    “她不在这盯着,我们是不是能…反抗一下?”伏一凌压着嗓子刚说完,手指,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嘶……艹!等等等!”他甩着手却怎么都甩不掉这种痛感,那根蕾丝还在收紧,深深嵌进食指皮肉,皮肤瞬间被勒破,鲜红的血珠渗出。


    十指连心,他痛地汗都下来了,简子羽一把拽住他的衣服。


    “快!说你会去花园修草,快点!”


    “啊…啊!我会去花园修草,别勒了要断了!”伏一凌痛地几乎破音,然而指上的力道未减,严熵一把抓过他颤抖的手腕声音沉冷。


    “道歉,快点。”


    “我会去花园修草,对不起……”伏一凌声音发颤,话音刚落,指上那要命的绞力骤然消失。


    “我艹…”他靠着墙捂着自己的手指,疼的声音发颤,伤口已经能依稀看到骨头,再晚一步这根手指就断了。


    “所以这蕾丝的作用是不让我们违抗命令。”简子羽看着伏一凌自己给自己用了技能后的表情。


    “怎么了,恢复不了?”


    “嗯……疗愈效果只有一半,应该不是我技能的问题。”伏一凌叹了口气扭头说。


    “渊儿你快上去吧,时间拖久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


    “这个蕾丝只要还在手上,疗愈技能大概就会受影响。”严熵起身拉开门。


    岑几渊小心翼翼地攥着伏一凌的手看了半晌,伤口已经结痂,血液凝固在蕾丝边缘触目惊心。


    到了楼梯口他和几人道别,目光又落在打扫走廊的仆人身上,灰尘在光线下浮动成一层灰雾,这些仆人动作整齐地过分,有的人甚至断了指头,断口已经愈合,他有些不解。


    “如果十根指头都断了,蕾丝……要缠在哪里?”


    岑几渊抬起脚榻上石阶,落脚无声,他猛地回头看着消失在自己身后的仆人。


    “……人呢?”


    走廊空荡,前一秒还在擦拭这些壁灯铜座的仆人,连同他们手里的抹布、脚下的水桶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壁灯下方一块被擦拭得过分锃亮的铜座。


    这死寂比任何声响更令人心悸,悬挂的水晶吊灯将阴影堆砌到拐角,岑几渊眉头紧锁,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他总觉得那个拐角有什么东西刚刚缩回去,他有一瞬间的被注视感。


    这些仆人突然消失,不是什么好兆头。


    头顶忽地传来持续的刮擦声,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贴着地板缓慢拖动,断断续续,声音的来源不止一个点,显示在头顶天花板的不同区域不规则地移动。


    岑几渊瞥了眼身后,转身朝着楼上走去。


    “储物室……”


    他抬眼看着这扇门,目光定在门框旁凸起的金属吊牌上,低头打量了一下这个位置。


    能确定刚才在楼下听到的动静是在这个房间里传出来的,岑几渊手刚搭上门板,同一时间肩膀忽地被人一拍。


    “我艹!”他爆了粗口,猛地转头。


    身后站着个男人,五大三粗,一张脸却瘦得颧骨突出,皮肤是种不健康的死鱼白,那双眼睛黏糊糊地粘在岑几渊的脸上。


    艹,长得好恶心的人,岑几渊抬手将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拍开。


    男人嘴角向上扯着:“你是那个残影者是吧,我知道你,我叫樊卓,掠影者。”


    “嗯。”岑几渊皱着眉,樊卓说话时嘴里一股子浓重的烟草味。


    “我也被喊来打扫储藏室,我们一起吧。”樊卓友好地伸手,岑几渊目光落在那双手上,总觉得这人给他的感觉十分不舒服。


    “嗯。”他没回握那只手,转身拉开储藏室的门。


    门轴发出干涩的“吱呀”声,一股浓重的布料气味混杂着陈年霉味扑面而来,里面没有窗。


    岑几渊借着门缝透进来的一丝光线探身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身后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艹,你——”


    “啊,不好意思我以为你已经进去了,没看到,对不起啊。”樊卓抱歉地赔着笑。


    傻逼,岑几渊皱着眉扭头暗骂。


    “啪嗒。”


    灯光打开,这件储藏室除了积了灰整齐得有些近乎诡异,最重要的是。


    地板上也积着一层灰,却完全没有拖动物体的声音,岑几渊垂眸沉思,心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位置。


    他转身面色淡淡地从墙边拿起拖把水桶,没走几步身后的人就跟了上来。


    “很奇怪啊,刚才还能看到别的仆人,怎么一下子都不见了。”樊卓主动开口搭着话,看对方不想理他笑呵呵地将岑几渊手里的水桶抢过去。


    “你太瘦了,我来帮你拿吧,这身裙子穿在你身上还挺好看的,你的契约人是严熵是吧,他是虐待你吗?”


    岑几渊深吸了口气:“你话太多了。”


    樊卓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径直转进卫生间的人,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回去的路上岑几渊留意了一下楼梯转角的座钟,依旧停滞在4:44不动,他目光定在那根分针上看了半晌。


    “怎么了?”


    身后的男人就像是变着法得要和他搭话,他闭上眼睛扭头呛声道。


    “如果一起就得一直听你这样bb,那你就走吧,我自己打扫。”


    “我不能违抗命令啊。”樊卓笑道。


    “你这么内向啊,好吧好吧,我不是故意让你不舒服的。”他边说边用手搭上岑几渊的背。


    “别碰我。”


    岑几渊皱眉躲开,那人的手顺势滑到了腰处蹭了一下。


    樊卓无所谓他的暴躁,耸耸肩拉开储藏室的门。


    艹,真是他妈活见鬼。


    岑几渊一边擦着架子一边心里骂道,怎么会有行为举止外貌体型都这么恶心的人,当别人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吗。


    他用手揪了一下自己的领子,刚才他说话说得稍微重一点都能感觉到这个领口收紧,就因为让他走也是违抗命令?


    “那个,你能过来帮我一下吗?”樊卓扭头喊道,指着靠在墙上的梯子。


    “这个梯子不稳,但是不踩又擦不到这个灯,而且……”他顿了顿。


    “我这个体型上去估计会把梯子踩塌,我帮你扶着你上去吧。”


    岑几渊歪头靠着储物柜,对上那个目光笑了一下。


    “好,我先擦完这边你可以先去做别的,我们最后再擦这个灯。”


    樊卓眼神亮了一下,笑着点点头。


    “……恶心死了那双死鱼眼。”岑几渊压着声音骂道,扭头余光撇到什么东西,他蹲下身看着丢在储物柜下方的一块布料。


    这个房间里是有一股卖布铺子的味道,但是整个储藏室没有一块布,全是一些器具。


    岑几渊俯身将手探进去摸索,指尖将那块布夹出来后细细捻动。


    很老的粗布料,已经被洗得褪色但是能看出来是藏蓝,上面沾着污渍,他抬头环视这个房间,又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后确认。


    这块布不可能是这个城堡里的东西,无论是材质还是颜色,都和这个地方违和,


    岑几渊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一块阴影笼罩,垂下眼睛将布料塞进口袋。


    “你在干嘛呢?”樊卓笑着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男人,这个角度看过去显得他更娇小了,他舔了舔嘴唇。


    “差不多了吧,我们去擦那个灯吧。”


    “什么我们?我去就好了。”岑几渊起身扫了他一眼,话音未落,身形瞬间虚化,轻盈地上浮,三两下就将那盏灯擦拭干净,还故意停在樊卓头顶上方旋身,嘴角噙着一丝嘲弄。


    “擦完了,走人。”


    他脚尖刚点地,手腕就被人猛地拽住,力道大得指甲都掐进他的皮肉。


    “松开。”岑几渊声音冰冷。


    那手纹丝不动。


    他猛地扭过头,眼底寒光乍现,一字一顿:“傻、逼,耳、聋、了?”


    “艹!”樊卓脸上的假笑彻底扭曲:“你们残影者,说白了不就是块破抹布吗?老子够给你脸了,怎么,严熵把你调/教成狗了?拴着链子碰都不能碰?”他刻意压低声音,字字句句都淬着毒。


    岑几渊冷笑一声,将手腕抽出来,脸上重新挂上那副漫不经心地笑,慢悠悠地抬手对着樊卓比了个中指。


    “这就破防?啊……没看到你想看的‘风景’,气急败坏?”


    说罢,他转身拉开门,在踏出门槛前脚步忽地一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侧过半边脸,敷衍地问道:“嘶……你叫……什么来着?我不记得了,这位大叔。”他刻意拖长了最后两个字。


    “想偷看,麻烦用点高级手段,你这套把戏连三流脑残剧都嫌老土,不嫌丢人的。”


    “砰——!”


    门板被狠狠摔上。


    门内,樊卓脸上的羞辱怒意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得逞的笑,他缓缓低下头摊开刚才死死攥住岑几渊手腕的那只手,粗糙的手指摩挲掌心,上面赫然躺着一根银质手链,喉咙里溢出的声音低沉愉悦。


    “岑几渊,这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85  ? 第 85 章


    ◎把我们当邪躯呢?◎


    阳光毫无遮拦地照射在草坪上,白得刺目,空气里弥漫浓郁的新鲜草汁味,混合湿润泥土的气息。


    伏一凌推着剪草机在草坪上缓慢移动,擦了把汗抬头望了眼远处的城堡。


    “我觉得就应该让你去干那个活,真不知道这里活怎么分配的,怎么让女孩子来除草啊。”


    “这周围又不止我一个女的。”简子羽拍了拍手上的土,把面前刚修剪好的盆栽搬开,又开始修下一盆。


    身后的仆人们动作有点过于一致了,除了伏一凌和严熵其他人推着机器的步伐和速度几乎一模一样。


    简子羽瞥了眼身后靠过来的人道:“这里不对劲。”


    “嗯,”严熵垂下眼睛装模做样地摆弄这个盆栽,摸鱼摸得自在。


    “这里有点太正常了,岑几渊会说这里是安全屋也不是没道理,到现在为止我们只遇到过一次突发事件,好像只要按照规矩行事就行。”


    他扭头望着埋头工作的仆人,阳光灼热,青草的气味浓郁得让人头晕,这些人流了汗,但没人抬手擦拭,只是沉默着干活。


    “仆人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执行命令。”严熵低声轻喃,拿起剪子捡着花盆里的草,紧绷的领口才稍稍松解。


    “这故事讲得东西你是不是又猜到了。”简子羽笑道。


    “没有。”严熵垂眼,轻轻摆弄手里那截枝叶。


    “我没那么厉害,这么点线索就能猜到。”


    简子羽手里的动作一顿,抬眼对上那抹视线。


    “我以为,这些故事在你进来的一瞬间就都在你脑子里了。”


    严熵笑了笑,摇头:“我没那么厉害。”


    “不担心岑几渊吗。”简子羽将手套摘下,望着头顶缓缓挪动的太阳。


    “故事里的白天过得真快,如果到了晚上你们还不能碰面,你害怕吗?”


    “怕。”严熵几乎没有思考直接脱口而出。


    “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怕。”


    简子羽闻声笑了笑,在严熵肩上不轻不重地一拍:“行,知道了。”


    日头西沉,最后一点光晕被城堡高耸的轮廓遮盖,花园内被按下了静音键,机械的轰鸣和草叶的窣响骤然消失,严熵扭头,目光扫向那片刚才还布满劳作身影的草坪。


    人全都消失不见了。


    不是渐次离去,那些推着剪草机动作整齐划一的仆人在昼夜交替的一刹那凭空蒸发了。


    “我靠!”伏一凌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跳开一步指着自己身旁的空地。


    “闹鬼了!刚这里还有个人呢!我就眨了个眼啊。”他下意识搓着手臂,感觉这个庄园入夜的一瞬间格外的冷。


    严熵缓缓站起身,目光沉沉地掠过这片花园,最终定在燃起灯光的城堡上,他声音不高,将伏一凌的话压下去。


    “别看了,它们到时间了而已,回去吧。”


    几乎是严熵话落下的瞬间,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几人走过那截小道路口。


    “鬼吧她是……什么时候来的。”伏一凌皱着眉头,但是手腕上的数字又纹丝不动。


    管家的脸上还是挂着那张微笑,微微侧身示意几人跟着她走。


    城堡内部的灯光昏暗,这餐厅狭长,厚重的垂着丝绒窗帘,将窗外最后的天光隔绝,长桌上铺着浆洗得笔挺的亚麻桌布,银制的餐具在白盘旁摆得整齐。


    伏一凌皱着眉看着坐在长桌旁的仆人们,压着声音道。


    “这么大的餐厅,是仆人的餐厅?”


    “是的。”


    他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女管家笑着转过身张开双手。


    “入座吧。”


    岑几渊在看到几人时一脸憋闷地走过来,被伏一凌问了半天都没吭声。


    众人落座后餐厅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静,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温热的香气,伏一凌垂眼看着桌上的食物皱了皱眉。


    这能吃吗这……


    女管家立于长桌主位旁,清了清嗓子。


    “以仁慈天父之名。”她开口,声音平直无波。


    “感谢吾主赐予此日之粮。”


    “感谢吾主赐予安身之所。”


    “感谢吾主赐予我等待侍奉之荣光。”


    “愿吾主之光永耀此宅。”


    “我等卑微之仆,如器皿承主恩泽。”她念得格外清晰,带着一股近乎咏叹调的庄严。


    “主赐我等血肉,以劳作还报。”


    “主赐我等束缚,以得真正自由。”


    长桌两侧端坐的仆人在管家开口时便骤然被牵动,头颅整齐划一地微微低下,在她每每念完一句话后都以完全相同的语调齐声重复那句话。


    “感谢吾主赐予安身之所……”


    “愿此束缚之印记,永证我等归属。”这些词句被数十个声音同时吐出,又随着最后一声“阿门”落下,餐厅瞬间重归死寂。


    岑几渊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一股子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女管家脸上的笑容在祷词结束后笑得更加,她微微颔首。


    “愿主赐福,请用餐。”


    刀叉碰撞瓷盘的声音响起,岑几渊打了个寒颤凑到严熵耳边。


    “这——”


    他喉咙骤然被束紧,立马闭上了嘴。


    啥意思,不让人说话?


    严熵轻轻把手指贴在嘴边摇了摇头,这顿饭吃地无声,也没有一点胃口,岑几渊嚼着嘴里的饼眉头忽地一皱,他抬眼对上几人视线,不着痕迹地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好在这地方好像没有让他们洗碗的打算,几人吃完饭后狗狗祟祟溜回了房间。


    “我的妈耶!”伏一凌倒在床上。


    “他们念那些东西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下来了,一个人死气沉沉地念就算了,一群人都这样啊!”


    “你们吃到了吗?”简子羽摊开手,掌心躺着几粒糯米。


    “吃到了啊,硌牙啊!饼里面放糯米,把我们当邪躯呢?”伏一凌吐槽着把兜里的糯米掏出来。


    “这是天主教的祷词?”岑几渊照着镜子侧头看着自己脖子上的红印子。”简子羽望着窗外的月亮说:“他们嘴里的主应该不是天主,是这个城堡的主人。”


    “嗯,但是那个女管家应该是在模仿,”严熵凑到岑几渊身边看了眼他脖子上的伤继续说。


    “她站在主位旁边,语气也和之前正常说话的人不一样,她在模仿这座城堡的主人。”


    “嗯,她是提到过这里的主人信教的,但是这个和故事有关系吗,不会又是单纯为了吓唬我们一下吧。”伏一凌挠挠头,扭头问岑几渊。


    “渊儿,你下午发生什么了,看你脸色一直不好。”


    “遇到傻逼了,晦气。”岑几渊一想到那个人就烦,把口袋里的布料递给严熵。


    “这个,应该不是这里的东西,年代和材质颜色都对不上。”


    严熵接过这块布料摩挲,扭头递给两人看了看。


    “这……颜色好眼熟。”简子羽皱着眉想了半天都没想到这是什么布料。


    应该是做衣服的?


    “叩叩……”


    “岑几渊,去擦大厅的雕像。”


    管家交代完后便转身离开,岑几渊烦躁地拨了拨头发。


    “她怎么知道我们在这。”伏一凌皱着眉探头张望管家消失的方向。


    “我陪你去。”严熵说着就要跟上去。


    岑几渊手臂一拦,低下头习惯性的去看自己酣睡值。


    “除一下午草了你不累吗,歇会吧,给我个糖就行……”


    他身子僵了一瞬。


    手链不见了。


    这一下午只有一个人碰过他的手腕。


    “我陪你去吧我不累。”严熵坚持道。


    “真不用了”


    岑几渊笑容加深了几分,迎上严熵的目光:“你们又没被要求做什么,陪着我可能会受影响,我很快就回来。”


    他拍拍严熵的手臂,转身,拉门,动作一气呵成。


    沉重的门锁在身后“咔哒”一声合拢。


    隔绝掉屋内视线的一瞬间,岑几渊脸上所有的伪装瞬间崩裂,眼神染上阴冷。


    艹你妈的樊卓,老子杀了你。


    说来也巧,岑几渊倒霉,次次脱离团队领活,但也幸运,这个叫樊卓的傻逼又和他分到一起。


    “艹!是不是你他妈偷得,你个傻逼掠影者还给我!”岑几渊几乎是在见到那个猥琐的背影就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怒喝。


    “哎呦,瞅瞅瞅瞅,小美人儿,你生气气来也挺好看的。”


    樊卓笑得油腻,上手摸着拽着自己衣领的指尖。


    “我还纳闷呢,那手链上的是编号吧,你和严熵的?这么久才注意到手链不见了我还以为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呢。”


    岑几渊咬着牙:“樊卓,你觉得我不能杀你?”


    “杀了我你的手链也会跟着一起消失啊,这个世界那么多人,我掉出去变成残影者,只要我不露面,你找得到我吗?”


    “你——!”


    “别急,”樊卓指尖刚要碰到岑几渊的脸被人躲开,眼神一狠拽着他的下巴凑上去。


    “你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会还给你的。”


    岑几渊垂下手,冷笑道:“我怎么相信你?”


    “你有谈判的资格吗?”樊卓“亲切”地拉起岑几渊的手转身,看着对方想挣扎投过去一个威胁的眼神。


    “艹……”岑几渊嗤笑一声。


    要不就直接杀了。


    大不了直接和严熵说。


    他目光阴沉地看着樊卓的背影,刚准备动手两人转进这个冰冷空旷的大厅,他一眼就看到了矗立在中央的那座雕像。


    那是个端坐在石椅上的圣徒,左手紧紧握着一枚钥匙,右手赐福,向前伸出的右脚被擦得油光锃亮。


    樊卓走过去斜倚在底座旁,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那根连接在雕像脚踝上的铁链浮雕。


    他故意用指关节敲了敲雕像那只脚:“沾沾?摸了能走大运呢,可惜了,你的‘运气’……”


    他得意地晃了晃自己掌心的手链::“在我这儿,乖乖听话,啊?我对着这张脸,还真舍不得生气,干活吧,小美人儿。”


    岑几渊目光扫过那尊雕像悬在樊卓头上的脚,扫过樊卓掌心的项链,最终钉死在那张恶心的脸上,这种象征信仰的雕像,连同那只过度磨损的脚,在樊卓的威胁下显得无比荒诞。


    他忽地低头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向前一步停在樊卓面前不足半尺的距离。


    “樊卓,”他唇角的弧度上扬。


    “我原以为你只是骨子里烂到了底,没想到你蠢成这样。”


    他停顿,目光如钩,紧紧锁住樊卓的眼睛,下巴朝着那尊沉默的雕像微微一点,将嘴里的话吐出。


    “要不……你就在这儿,对着这位‘仁慈的主’好好问问。”他声音陡然降至冰点。


    “你如果死在这座城堡里,连肠子都被扯出来……会不会有资格下地狱?”


    86  ? 第 86 章


    ◎咱都是鬼你绕我一命吧◎


    话音落下,岑几渊右手化作鬼爪,撕裂空气直冲着樊卓的腹部掏去。


    “艹!”樊卓仓促间只来得及抬手死死攥住那只手腕,巨大的力道冲击震得他虎口发麻。


    “呵……”一声轻蔑的笑从岑几渊的唇角溢出,他没打算给对方反应的机会,被抓住的手腕顺势反绞,卸开钳制的一瞬间一把薅住樊卓的衣领,一个过肩摔将人掀倒在地。


    他蹲下身用尖长的指尖挑起掉在地上的手链,声音极轻。


    “你就这点本事还玩阴的?再回你妈肚子里练练吧废物。”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尖利的呵斥猛地从大厅入口处炸响,管家脸色铁青地疾步冲来。


    岑几渊懒洋洋地侧过身,歪着头静静地看着女管家手忙脚乱地将瘫在地上的樊卓扶起来,她目光嫌恶,却又好像不得不这么做。


    “我……我就是老老实实来打扫卫生的!”樊卓被扶起来,指着自己肿起来的半边脸声音带着哭腔。


    “他!突然像疯狗一样冲上来打我,还、还说要我下地狱!在这里!对着圣像说的!他、他这是亵渎!”


    岑几渊冷笑一声。


    这出恶人先告状真给你玩明白了。


    “什么…什么!”管家闻言脸色惨白,猛地松开扶着樊卓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惊恐万状地转向那尊雕像,双手在胸前颤抖着画了个大大的十字。


    “愿主宽恕这无知狂徒的亵渎,愿圣彼得垂怜!洁净这被玷污之地!”


    她双手合十紧握,扭头怒瞪着岑几渊。


    “你!今晚滚到禁闭室去!跪下来去祈求主的原谅!”


    岑几渊歪着头听她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无非就是祈求洁净他污秽的灵魂等等。


    他扭头对上走廊的一抹视线,抿着嘴走过去。


    “我没办法违抗命令。”他定身扭头看了眼身后的女管家。


    “就是那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威胁你。”严熵目光阴森,紧紧盯着樊卓。


    “觉得没必要,反正我能拿回来。”岑几渊垂下头将手链重新带到手上,笑道。


    “这种人怎么想得……”


    他怔愣地看着这根手链慢慢变成一根发丝,猛地抬头对上那个视线。


    樊卓笑容得意,做了个口型。


    等你出来。


    “艹……”岑几渊一拳垂在墙上,刚准备过去领口一紧。


    “你妈的。”


    “岑几渊,禁闭室在顶楼。”管家的声音冰冷,交代完后转身就走,严熵沉着声音问。


    “我能陪他去吗?”


    “不能。”女人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严熵眉头紧锁,攥着岑几渊的手紧了紧。


    不能让岑几渊一个人。


    “严熵。”


    “严熵?”


    岑几渊晃了晃手,看他回神后笑了一下:“没事,你给我点药就行,我觉得禁闭室应该也有线索,不用担心我。”


    他抿了抿唇,声音轻了些:“对不起,手链……”


    “我送你上去。”严熵拉着他转身,走了几步后身子一顿。


    “而且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错。”


    两人牵着手沉默地迈着石阶,岑几渊垂下眼睛,严熵的手指已经被勒出一圈红印,他停步。


    “不要再走了。”


    “伏一凌有疗愈,没事。”


    “他治不好这个!”


    “我说了没事。”严熵声音沉了些。


    “不行,你回去,我自己会去,我没事的……”岑几渊说着将人拽着往后拉。


    “岑几渊!”严熵压抑了一路的情绪濒临爆发。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那个人,他怎么威胁你的,他想让你做什么?”


    岑几渊被问得猝不及防:“……他没让我做什么,就算、就算他真的说什么我也不会去听的。”


    严熵没有回应,沉默地用指腹摩擦着那只被樊卓攥过的手腕。


    “就为了那条手链?”他声音低沉的可怕,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他碰你哪了?碰了你多久?他对你说什么了?全部告诉我。”


    ……


    走廊的沉静被这句句追问拉扯得更加窒息,岑几渊下意识地压着下唇,那些樊卓说过的下流话、恶心的威胁,触碰的细节,他怎么能把它们说给这样的严熵听。


    他扯出一个笑,身体前倾,拥住严熵试图软化一下他的语气。


    “严熵,”他把脸埋在对方颈窝,声音闷闷的。


    “他说的话…我都忘了,真的,没说什么重要的,别这样好不好?我觉得……你现在应该跟我说‘晚安好梦’,你回去吧,好不好?”


    “岑几渊。”


    严熵的声音平静,岑几渊感觉到环抱着的身躯明显地僵硬了一下,然后那两只原本垂在身侧、甚至在他抱上去是有过一丝迟疑想要回抱的手,最终抵在他肩膀上将他一点点推离。


    “总是这样……”


    严熵的声音没有了之前的怨意,只剩下疲惫和浓的化不开的落寞,他抬眼,目光沉沉,清晰地映出对方的慌乱。


    “上个故事……也是。这个故事,还是。”他顿了顿,每个字都砸在岑几渊的心上。


    “我是没资格知道这些吗?”


    话音落下,严熵转身不再看身后僵立的人,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响起,急促、沉重。


    岑几渊站在原地,指尖缩了缩,怀里空荡得发疼,那句没说出口的“明天见”狠狠扎在喉咙里。


    他扭头望着楼梯转角的房间,叹了口气。


    “上个故事……是指的什么啊。”他嘟囔着将门拉开,扫视着这个房间。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合拢,他皱着眉嗅了嗅。


    “这是……香?”


    他尝试着向前移动几步,这间房狭小,没走两步脚尖就抵上了墙面。


    “嚓……”


    随着这声响视野里忽地乍现一抹微弱的亮,他扭头望着壁龛里自动燃起的烛光,这才看清楚地上放着一块圆形蒲团。


    岑几渊蹲下身,蒲团上的凹痕边缘和底部磨得光滑。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种东西……”


    房间里的香火味道在他跪下去的那一刻越来越浓,岑几渊皱了皱眉扭头望着门板上那块仅容一只小碗通过的送食口。


    鬼地方……闻起来像坟头烧剩的香灰,摸起来是棺材板儿,跪下去是对着阎王爷磕头,哪门子像跪拜天主的禁闭室了。


    他心中吐槽,将背挺得笔直,目光定在那跟燃烧的白烛上沉思。


    “太违和了……”


    “嚓。”


    烛火在话音落下后忽地闪了一下,传来一声短促的刮擦声,岑几渊猛地低头。


    这声音是身前这块木地板上传来的,飘忽不定,断断续续。


    他听了半晌这声音还是没停,咬着唇犹豫着抬手,轻轻用指甲划动。


    一模一样。


    有人在用指甲划地板?但是这个禁闭室只有他一个人。


    他手指一缩,那声音却没停。


    岑几渊,怕鬼,


    说不慌是不可能的,他吞咽了一口唾液屏息凝神,强压着恐惧仔细捕捉,这种情况和之前在楼梯那里如出一辙。


    “嚓……”


    火光忽地一灭,岑几渊猛地一颤,盯着那跟蜡烛心里擂鼓,自小到大读过的鬼故事在这一刻侵占大脑,这里又没有风。


    他搓了搓手臂犹豫着刚准备起身,那跟白烛就像是事先感知到他的意图一样重新燃起。


    那阵莫名其妙的刮擦声不见了。


    房间陷入死寂,岑几渊牙齿打着颤。


    “靠,是怪是鬼的能不能别吓我啊……”


    “……卑弱第一。”


    “啊啊啊啊啊!!我操你大爷的!”


    这声轻飘飘地女声吧岑几渊的魂都吓出来了,他哪还敢跪着骂着就要起身去拉门把。


    “你妈妈的吻!咱都是鬼你绕我一命吧……我就是他妈的来罚跪的不带这么吓唬我的啊!”他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脑子里幻想了一万张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个什么鬼样子。


    “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砖瓦,而斋告焉……”


    87  ? 第 87 章


    这位“女鬼”念叨了一夜,岑几渊终于听出来这好像不是关于怪物的提示,他皱着眉用手指在手心画了几笔这些话里的字。


    “记不住啊……”


    “咔哒。”


    门锁轻微响动,这根白烛应声熄灭,岑几渊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起身跺了跺脚。


    走廊的光入眼晃了他一下,他低下头一遍念叨自己记住的几句话一边走。


    “卧床之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哎呦!”


    他撞上一个人,捂着头说着抱歉。


    “没事。”


    岑几渊闻声一愣,这个城堡的仆人好像是不会回复他们的。


    眼前的这个男人看起来得有一米九,这么宽的肩挤进这身女仆装里,两个小飞袖唯一的作用是显得他更加“双开门”。


    “你…是严熵的那个残影者?”


    岑几渊顶着俩黑眼圈打了个哈切,闻声点了点头,猛地一颤。


    “靠…什么之下来着??”


    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明其…卑……弱?”


    男人擦着他过去,听到这句话一顿,转身道。


    “主下人也。”


    “啊对对……谢谢。”岑几渊挠着头刚准备下楼。


    “这话是提示吗?”


    他听到这话瘪了瘪嘴,我,害怕了一个晚上从“女鬼”嘴里掏出来的话你问就要告诉你?


    “不是,我背古诗词呢。”


    “你还挺闲的。”男人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岑几渊一愣,突然想到什么,迈步上拍了拍他。


    “你知道我刚才背的是什么吗?”


    “古诗词。”


    岑几渊皱了皱眉:“我…你、我。”


    “想交换一下线索?”男人瞥了他一眼,目光停在岑几渊那张脸上一阵又挪开。


    “严熵的眼光还挺好的。”


    “你认识他吗?”


    “这世界有人不认识他吗。”


    “也是…”岑几渊看着男人停在走廊尽头,几步跟了上去。


    墙上悬挂一副油画,有点眼熟。


    他思考了半晌,目光定在画中的女人身上,好像是在大学美术展上看到过有人临摹。


    “这是《西斯廷圣母》。”男人看出了岑几渊的疑惑沉声道,手指虚点了一下画中玛利亚的脸。


    “能看出来什么?”


    岑几渊眯了眯眼睛,这幅画如果他没记错,玛利亚怀里抱着得婴孩应该是耶稣。


    “温柔……还有悲悯?”他犹豫着开口,目光挪到画框边缘,刚准备观察一下被打断。


    “你只需要看这里就好。”男人指着玛利亚的脸。


    “母亲?”岑几渊皱了皱眉,记忆中这张画的脸部应该没有这么模糊。


    “你把你刚才的背的古诗词再背一次。”


    岑几渊闻声顿了一下,挠着头思索:“……额,卧床之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岑几渊背完之后拍了一下手:“嗯,很好,我记住了。”


    男人扭头看了眼他:“还有吗?”


    “还有个什么砖什么瓦的。”


    “这是《女诫》里的话。”


    岑几渊眨了眨眼睛,半懵半懂地点头。


    “线索交换完了,走了。”


    “……啊?”岑几渊看着对方的背影皱眉。


    “哎!你叫啥名字?”


    男人顿步,低下头拍了拍长及脚踝的裙摆。


    “阿楼。”


    “阿楼?”


    这一听就是随口编的名字吧……


    他耸了耸肩,扭头转身下了楼。


    房间里的三人沉默,简子羽抱着胸目光定在严熵还有些发紫的手指上。


    “你再晚回来会儿估计就断了。”


    严熵垂眸摇了摇头:“无所谓。”


    “吱呀——”


    “我好累……”岑几渊飘飘然地走进来,然后“一不小心”地倒在严熵怀里。


    …………


    简子羽捂着脸起身,拽着伏一凌给这两人留出交流空间。


    严熵望着在自己怀里装死的人,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渊渊,你……”


    他一顿,本来就没散去的内疚感在看到对方眼下的乌青后越发的重。


    岑几渊被他气的一晚上没睡觉。


    “我——”


    “你听说过《女诫》吗?”


    岑几渊支起身子打断他,心想着这情报一定能哄好严熵兴致勃勃道。


    “卧床之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严熵:“?”


    “就是我昨晚和‘女鬼’聊了一晚上,这故事里的女鬼好有文化啊一直在叭叭这些,后来我才知道她在背《女诫》,你说她背就背吧,用指甲刮地板干嘛啊?一开始给我吓死了后来我发现她连面儿都不漏……”


    严熵忽地笑了一声,俯身抱住一直在碎碎念的岑几渊。


    “你昨晚就因为这个没睡觉吗?”他声音宠溺,轻轻帮他揉着膝盖。


    “对啊,而且本来也就不能睡觉。”岑几渊目光定在严熵的手上,猛地坐起来。


    “我就说昨天让你早点走,这都勒紫了啊!”


    “没事,伏一凌已经医过了。”严熵抬头揉了揉他的头发。


    “昨天的话……”


    “你不准再生气了,”岑几渊嘟囔着扭头躲开他的视线。


    “我都找到线索了,再生气……我也要生气了。”


    严熵一顿,心中越发自责。


    岑几渊他不是怕鬼吗?居然因为他说的话,和“鬼”聊了一晚上就为了找线索。


    岑几渊伸了个懒腰刚准备躺下休息被人一把捞进怀里。


    “对不起。”


    岑几渊:“?”


    他垂眼看着将脸埋在自己胸前的严熵。


    不是,不是不是……道歉的不该是我吗?严熵你道歉干嘛?难不成是不接受他用线索求合?


    “昨天我——”


    “我们现在谁都不要再提昨天的事情,拉勾!”岑几渊忙说着将严熵的手拉过来强行勾住。


    严熵这下是真的内疚到心难受,岑几渊居然为了不让他自责做到这种地步,自己居然还怀疑他,还埋怨他什么事情都不说。


    岑几渊看着对方又叹了口气,抿了抿唇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盖章,就这样,不准再说了!”


    小气鬼……


    他心里吐槽了一句,起身拽了拽裙子:“差点把正事忘了,妈的。”


    门外站着的两人还聊着天,看着一把拉开门火急火燎冲出来一副要去干仗的岑几渊,还没来得及问人已经切着幽灵态跑没影儿了。??


    伏一凌一脸懵地看着面色沉重的严熵:“严哥,他不是刚回来吗?这干嘛去了这么着急?”


    “伏一凌,”严熵开口打断道。


    “你觉得我对岑几渊好吗?”


    伏一凌眨了眨眼睛:“挺好的啊。”


    严熵又扭头看了眼简子羽,后者点头认同。


    他沉思片刻,话说得郑重又严肃:“我还得对他更好些才行。”


    两人一脸莫名看着严熵的背影,面面相觑头上浮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所以渊儿是被他吓跑的,才跑那么快?”


    “……”简子羽一脸无语地把伏一凌的脸推开。


    “有这个脑回路用来推故事吧,他肯定是反思自己之前对岑几渊太凶了。”


    “他不凶啊……”伏一凌挠着头,刚走过一个转角被人拦住。


    “伏一凌,你去擦餐厅的花瓶。”


    这女管家每次出现跟个鬼一样,交代完要做的事又转身就走,伏一凌瑟缩了一下压着声音念叨。


    “她为什么每次都能找到我们啊……”


    简子羽没答,看了眼手上的蕾丝:“伏一凌,试着做点出格的事。”


    “什么?”伏一凌一怔,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主餐厅不允许仆人进入,伏一凌被拦回来后一脸憋闷,在看到路过的小孩时又连忙行了个礼,那个男孩撇了他一眼,目光淡淡地拉开刚将他拒之门外的木门。


    太憋屈了……


    伏一凌张望着这个走廊,每每路过一个仆人时他总会多留意一下,他发现这里的仆人虽然有男有女,但是脸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又或者说这些人长得都清一色地普通。


    这个城堡有特别多的钟,伏一凌有些不理解,这些钟既然都停滞在四点四十四分那这些人是依靠什么来计算时间的,又为什么要摆这么多钟。


    他正沉思着猛地撞上一个人,这一下整整好好撞到他的鼻梁骨,酸痛得狠。


    “嘶…”他刚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道歉,又想着这些仆人跟个机器人一样根本不会在意,揉着鼻子越过那个人就走。


    “不道歉吗?”


    伏一凌闻声一顿,扭头看着对方皱了皱眉。


    “哦……对不起。”


    “不真诚,重新说。”


    伏一凌:“?”


    他捂着鼻子上下打量这个人,确定是没见过,没好气道:“你有伤到哪里吗?这么大块一男的还得哄着你呼呼是不是?”


    “你撞到人和伤不伤有什么关系?”男人侧身靠着墙壁面色平平。


    “艹……”伏一凌皱了皱眉:”对—不—起—,行了吧。”


    他转身嘟囔了一声“神经病”没准备再理。


    脚上这双鞋踩在走廊地板上根本做不到无声,也不知道那个管家怎么做到的,他只能每次在看到穿着华丽的人时停下身子行礼等着对方走后再继续行走。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身后跟着个尾巴。


    “你跟着我干嘛啊!?”他扭头瞪着这个穿着女仆装的电线杆子。


    “我说你差不多得了,都是来推故事的要打架直说?”


    “那我要是个掠影者或者残影者的你不是已经被我杀了吗?”男人歪了歪头。


    “而且谁说我跟着你,我的任务是去餐厅摆盘子。”


    他迈了几步越过伏一凌,轻飘飘地说了句:“别这么自作多情。”


    “……艹!”伏一凌气得咬牙切齿。


    “怎么会有这么讨人厌的人啊?”


    那张脸看着就烦,长那么高吃什么长大的?更烦的是两人还被分到一起干活。


    他余光撇着在长桌间移动的身影,闷闷地拿着布子擦着花瓶。


    这人从来没见过,新来的?新来的敢这么狂?


    想起简子羽说的干点出格的事他勾出一个笑,目光定在男人手里叠摞的盘子上。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人心险恶!”


    88  ? 第 88 章


    伏一凌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掀男人手里的盘子,对方却早有预料侧身躲开,伏一凌一愣。


    这是早就知道他要动手?


    “嗯,确实。”


    伏一凌咬了咬牙,笑道:“你是能听到人的心声的衍生技能啊。”


    “听不到,”男人目光扫过他的脸,“但是有人把心里的想法写在脸上。”


    “啧……”


    伏一凌抽回手,扫了眼一旁埋头工作的仆人。


    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歪头,勾出一个笑:“为什么想知道我名字,你爱上我了?”


    伏一凌:“……”


    真是个傻逼。


    他不再理会,转身踱到一个一人高的花瓶旁打量,瓶是好瓶,砸了可惜,至于人……他撇了眼对方坏笑一声。


    下一刻他双手猛地抵住这个瓷器,狠狠一推。


    男人瞳孔骤缩。


    妈的,疯子?摔坏了第一时间就会被勒死,他几乎本能地扑过去。


    来不及了。


    “啪——!”


    花瓶碎裂,响声在空旷的从餐厅回荡,他抬头看着伏一凌脸上的笑意。


    伏一凌,我才多久没见你,你怎么就疯了?


    “什么表情……”伏一凌抬手揪了揪领口,刚才在推花瓶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这领子在勒他,但是花瓶落地的一瞬间这股窒息感又诡异地消失了。


    所以简子羽才让他做地事情。


    “呜……呜……”


    这哭声来得毫无预兆,微弱、凄切,伏一凌猛地一颤低头顺着声音看去。


    花瓶碎了一半,声声啜泣传来,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爬上他的脊背,他下意识抬眼,血液骤然凝固。


    刚才还在埋头苦干的仆人们齐刷刷地转过了头,无数道冰冷的视线将他钉死在原地,那些本毫无表情的脸,嘴角上裂,露出无数张阴森的笑。


    伏一凌手腕一痛,低头看着红字上渗出的血液。


    这是来到这个故事后第一次有了酣睡值的波动,他咬着牙给自己灌了瓶药低头看着这个花瓶。


    为什么会有女人的哭声?


    围绕在自己周围的视线在他蹲下时一通跟着下移,伏一凌刚要伸手去摸这个花瓶被人一把拽住。


    他被拽着奔出餐厅,缓过神来抽出手:“干嘛啊?”


    “啧…你刚身体都半透明了,不出来在里面等死吗?”


    伏一凌闻声一愣,低头看着自己的身子。


    “半透明?你眼花了吧?”


    “嗯,”男人将手一搭靠在栏杆上:“那你回去吧,随便你。”


    伏一凌皱了皱眉,想起刚才那些仆人的视线心里发毛。


    “算了……反正已经发现点线索了……”


    他转身刚走了几步忽地一顿:“你到底叫什么啊?”


    “阿楼。”阿楼笑笑,挥了挥手。


    “拜拜。”


    伏一凌没好气道:“怪人。”


    阿楼目光一路盯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转角,扭头望着餐厅方向沉思。


    如果没猜错的话……


    他起身拉开门,走了几步忽地停下,指尖在完好无损的花瓶瓶身上敲击,目光一一扫过屋里的仆人。


    餐厅静得只能听到打扫的窸窣声,他抬脚在地上轻轻点了两下。


    “噔,噔。”


    两声过后,空气再次陷入沉静。


    阿楼歪头看着正好在自己面前打扫的女人,她走得无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又扭头看了眼这个花瓶,指腹轻轻摩擦瓶口边缘。


    “是谁在哭呢……”


    话音刚落,身后的摩擦声骤然消失,阿楼抬眼看着挂在墙壁中央的时钟。


    “消失的时间到底是怎么判定的?”


    他看了眼手腕上的表。


    “不是四个小时四十四分钟啊。”


    阳光自窗外投射,被彩玻璃分割成碎片撒在空气里浮动,岑几渊终于找到了那个身影,猛地冲过去对着人的后背就踹了一脚。


    “艹你妈的,樊卓——”


    “岑几渊。”


    管家的声音骤然响起,岑几渊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怒意。


    肩膀忽然被拍了拍,他抬眼看着严熵的口型抿了抿嘴。


    “你们三个今天去打扫主人的卧室,记住,擦拭完的物品要放回原位,不要随意挪动房间里会动的物品。”管家沉着声音说完后转身离开。


    樊卓呲牙咧嘴地捂着腰站起来,对上两人的眼睛笑到:“别这么生气啊,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对吧。”


    他目光黏腻的划过岑几渊的脸,嘴角列开:“而且严熵,听说你也玩儿他玩儿挺久的了,残影者嘛,本来就是供人驱使的工具,赏我玩玩呗?”


    “你tm找死!”岑几渊双目赤红,刚要冲过去被猛地拦腰箍住。


    “先走。”严熵的声音淬着冰:“别碰这种脏东西。”


    “啧……”岑几渊不甘地咬牙转身。


    樊卓目光阴冷地看着两人的背影,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嗤笑。


    “严熵,”他扬声,戏谑恶意。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蠢货死在自己的残影者手里吗?这群白眼狼在鬼化后第一时间就是杀掉契约人。”


    严熵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与你何干?”


    “呵。”樊卓踱步上前,声音拔高充满了煽动性。


    “说白了,契约人?不就是拴在残影者脖子上的狗链子吗?训狗养狗,玩脱了被狗反咬一口……啧啧啧,那场面我亲眼见过,真惨啊。”


    “操你妈!你他妈再说一遍!”岑几渊猛地挣脱钳制,怒喝间脖颈上的青筋暴起。


    “怎么?发现一根手链威胁不到我,就开始挑拨离间?樊卓,你他妈想死——”


    “你敢杀我吗?”樊卓夸张地摊手,笑容扭曲。


    “来啊?来杀我。”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手指停在喉咙处。


    “看清楚,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得一起去伺候我们的‘主人’,瞅瞅你这眼神……”


    他故意蹭着岑几渊的肩膀挤过去,贴在他耳边用气声低语:“恨不得生吃了我,我很期待啊,你下面那张嘴会怎么吞了我?杀了我吧,我们一起死,我很想和你殉情。”


    他压低的声音直刺岑几渊的耳膜:“或者,你让你的主人动手,大名鼎鼎的严熵啊,为了我偿命,你这条‘狗’……又还能活多久?嗯?死之前,真不打算让我……”


    “砰——”


    一记裹着怒意的拳头狠狠砸在樊卓的脸上,他整个人都被掼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口鼻瞬间喷溅出鲜血。


    严熵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蜷缩咳血的男人。


    “你这样的蠢货实属难见,以往那些人见了我要么避而远之要么舔着脸跟上来。”


    他顿了顿,语气极轻:“但是怎么办呢,你很快就会死了。”


    他拽着岑几渊转身,没有再停留的打算。


    这一路上岑几渊的火气都没下去,他咬着下唇怒意难掩。


    “真tm的是个变态,想死还要他妈的来膈应人有病吗?”


    “这个世界这样的人只会多不会少。”严熵低头看着食指被勒出的血液。


    “更何况就如他所说,我们现在杀了他大概率自己也会受影响。”


    “妈的,手链还在他那。”


    “大不了就不要了,再买一个也一样。”严熵拉开门,余光撇了眼身后的黑影嗤笑一声。


    果然又是个掠影者。


    “怎么能不要啊!”岑几渊话还没说完被一把抓紧去,“咔哒”一声门被严熵反锁。


    “你这样不让他进来会……!”


    岑几渊耳朵一痛,抬手推搡他声音发颤:“疼…”


    “呼…他刚刚是不是碰这里了,”严熵又在那个耳垂上狠狠咬了一下。


    “嘶——他没碰到我,疼……”岑几渊被按住动弹不了,门把被用力转动外面传来的声音充满恶意。


    “怎么,你俩要在这里做?可以啊,我还想听听他是怎么叫的。严熵你果然跟我想得一样啊!”


    “砰——”


    门板被猛地一捶,力度大得将门外的樊卓一震。


    严熵侧头撇着屋中的全身镜,食指的痛感无法忽视,他目光却死死黏在镜中岑几渊的倒影身上。


    岑几渊,人也是,怪物也是,怎么都死死缠着你不放……


    【因为你。】


    严熵身子一颤,看着镜子里那张与自己相同的脸挂上一个笑。


    它从“岑几渊”怀里起身,抱着胸踱步。


    【严熵,你觉得岑几渊只是因为倒霉才遇到这么多事儿吗?】


    这是什么?幻觉?


    严熵皱着眉扭头看着一脸懵地岑几渊,很显然对方听不到这个声音。


    【不是幻觉哦。】


    镜中的严熵笑得愉悦,优哉游哉地靠做在沙发上。


    【严熵,他的不幸,来源于你。】


    “严熵?”


    岑几渊看着对方忽地起身站在镜子前沉思有些不解。


    “怎么了?”


    【仔细想想,为什么你总能看到他哭,看到他掉眼泪,他的痛苦为什么永远呈现在你眼前。】


    骗人。


    严熵垂着眼睛,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发颤。


    镜子里的人无所谓地笑笑,打了个响指屋内的火炉应声燃起。


    “哎?”岑几渊看着屋里的壁炉歪了歪头凑过去。


    “又是这样,我之前才禁闭室里也是……”


    【其实这一切都有迹可循啊,他掉进这个世界遇到支线是他运气不好,三番两次的被怪物缠上,被别人针对也是吗?还有那莫名其妙更改的规则,到底是这个世界为了迎接岑几渊,还是BUG呢。】


    严熵一颤,顺着镜中人的目光看过去,壁炉里的火舌跳动,眼见着就要蹭上岑几渊的衣角。


    “岑几渊!”


    “啊?”岑几渊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身体一抖,那抹火舌擦着他的衣服而过。


    ……


    “怎么了?”他有些莫名,抬头随意地拔了扒头发,指间的戒指被火光折射,刺目一闪,严熵的瞳孔剧颤,耳畔的低语附骨,挥之不去。


    【你说,他如果知道,自己所有的不幸都源于靠近你,会怎么看你?还会爱你吗?你们所谓的爱,究竟是因为契约捆绑,还是□□碰撞出来的?坚固吗?】


    那又如何?


    严熵怒视着镜中的人影,心音几乎要冲破吼口。


    我们分不开!只要我活着,他就能活着。


    【如果,002的存在,能让他彻底脱离你呢?】


    什么?


    严熵猛地一颤,因为愤怒和紧张而急促的呼吸,在接下来的字句中被一点一点浇灭。


    【水母怪物的核心能力:修复精神损伤,恢复酣睡值,它本身就是个非常理怪物,岑几渊以心脏为代价带他脱离故事,这种‘特权’可不是首例,你要选吗?或者……】


    镜中人的声音带上一丝悲悯。


    【让他自己选?把一切都告诉他,然后让他自己选择?】


    镜中人踱步,停在岑几渊影旁,隔空虚抚着他的头顶,笑意里难掩嘲弄。


    【严熵,你猜,他会选你吗?】


    “咔哒。”


    门锁弹开,切断死寂,樊卓砸着嘴大摇大摆地晃进来,嬉皮笑脸地重重拍了拍严熵的肩。


    “完事了?啧,真快啊。”


    他歪着头,散漫地扫着严熵苍白的脸,最终落在他紧握成拳的手上:“还有闲情照镜子,你的手指已经快勒断了嘞。”


    岑几渊闻声一顿,立刻上前拉起严熵的手看。


    “严熵!你……”


    话未说完,严熵猛地抽回手,动作快得近乎粗暴,岑几渊怔在原地,看着对方脸上那从未有过的、陌生的神情,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来。


    “严熵?”他声音发紧。


    后者置若罔闻,一步一步、走到火炉旁弯腰捡起地上的烧火棍,棍子前段被烧得通红,滋滋作响。


    下一刻,在樊卓尚未收起的嬉笑和岑几渊惊骇地目光中。


    严熵将那根铁棍猛地捅进樊卓的股间。


    “噗嗤——”


    皮肉烧灼的嘶响伴随樊卓骤然拔高又瞬间卡在喉咙里的凄厉惨叫,将屋中的空气彻底撕裂。


    89  ? 第 89 章


    “爽吗?”


    严熵面无表情地将烧火棍猛地拔出,指节因过度用力从断口出爆出白骨,皮肉焦糊的味道混合樊卓的惨叫,他浑然不觉。


    捅。


    手臂肌肉贲张,他嗤笑一声再次将铁棍抽出,带出一蓬滚烫的肉碎和烧焦的组织,空气中弥漫的焦臭和血腥味浓烈,令人作呕。


    “问你呢?爽不爽?”


    樊卓因为剧痛而扭曲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漏气声,那根烧得发白,滴着血液脂肪的铁棍再次被凶悍的力道捅进那个血肉模糊的创口。


    “呃啊——!!!”


    樊卓的惨叫已经不成人声,身体像离水的鱼般剧烈弹跳,又被严熵死死钳住。


    捅。


    捅。


    捅。


    严熵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重,每次一抽出都带出更多的血肉,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樊卓的腰腹已经不成形状,被烙铁翻绞的窟窿几乎碳化。


    钻心腕骨。


    视野里只剩下那片不断扩大,翻腾血沫与焦黑组织的猩红,严熵的虎口早已崩裂,绑在食指上的蕾丝一空,紧接着缠在他的中指上。


    但他停不下来,耳中充斥着皮肉烧焦的“嘶嘶”声,和刚才那镜中人的低语重合。


    【你让他选,他会选你吗?】


    【把一切都告诉他,会选你吗?】


    【坚固吗?】


    【他的不幸,来源于你。】


    【你猜,他会选你吗?】


    樊卓的痛好像有了生命,顺着烧红的铁棍攀爬而上,钻进严熵的掌心,血液逆流,狠狠将他的心攥住。


    他还在捅,这股痛没有怜悯,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直到樊卓的身体彻底瘫软,只剩下无意识的伴随动作而抽出的生理反应。


    直到那根铁棍前段的热度开始消退,被厚厚的血浆和焦黑的组织包裹。


    直到他紧握棍身的手发颤,直到屋内只剩下皮肉焦糊的恶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他抬手,将铁棍尖端缓缓挪到男人的脑袋。


    “严熵!”


    身体被猛地抱住,铁棍应声掉在地摊上,声音沉闷。


    “严熵……可以了,可以了……”


    岑几渊双臂发颤,捂着严熵的眼睛将人往后拖了一米,俯身抱住他摇头。


    “别……别再……可以了,他已经死了……”


    严熵歪着头将人轻轻推开,捡起血泊里掉落的手链,刚要去碰岑几渊的手一顿,将那条手链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


    岑几渊的颤抖克制不住,他俯身将人抱进怀里顺着他的后背,千言万语被一声声呼吸堵在喉咙,他困难地吞咽,看着人默默将那条手链戴在自己手上。


    “你,”严熵握着他的手,抬眼迎上那抹视线。


    “很害怕?”


    “你在怕什么?”


    “他会变成残影者,你怕什么?”


    “你在怕我吗?”


    “岑几渊,说话,你是在怕我吗?”


    岑几渊一直在摇头,严熵的每一句话都冷到极致,和他的面色一样,那只手上的断口还在流血,岑几渊吸了吸鼻子拽着人起身。


    “我们去找伏一凌,找他医你的伤,严熵……”


    “我在问你是不是在怕我!”


    岑几渊被这声吼定在原地,扭头时眼角已经溢出泪:“严熵……我不是!”


    话还没说完,对方的唇猛地压上来,岑几渊的瞳孔猛地睁大,意识到对方的动作摇头闪躲。


    这里不行……好恶心。


    空气里的气味好恶心。


    唇瓣被咬破,对方甚至开始病态地吮吸那个伤口,痛得他到抽一口凉气猛地将人推开。


    “严熵!”


    “为什么要拒绝?你觉得我很恶心吗?”严熵挤出一个笑,直直对上那双眼睛。


    是恶心啊。


    他看着岑几渊瞳孔里映出的自己,布满血污的脸,那眼底的恐惧让他刺痛。


    你就是在怕我啊,岑几渊。


    “严熵……我们,先离开这里好不好,我们出去再说好不好……”岑几渊声音抖得得不成样子,双臂死死搂紧他,泪水洇湿他肩头的布料。


    “清醒一点……求你……”


    “咯咯咯……”


    一声清晰、冰冷的笑声突兀地将他的哽咽切断。


    岑几渊猛地一颤,转着头循着那毛骨悚然的声音望去。


    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抹不自然的白。


    那是一只瓷娃娃,釉面在阴影中泛着冷光,一张脸精致得诡异,嘴角高高扬起。


    岑几渊的啜泣和眼泪终于让严熵混乱的头脑挤进一抹清明,他抿紧唇一把将怀中颤抖的人抱得更紧,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娃娃身上、


    “咯咯咯……”


    那笑声再次响起,在死寂的房间里盘旋,它不是刚刚出现,而是一直在这个角落里用那双实瓷的眼睛,观赏这场闹剧。


    “严熵……我。”岑几渊忽地一顿,头脑的晕胀感加重。


    他喘着粗气起身目光定在那个娃娃上。


    “它手里有个鸟笼。”


    这娃娃看样子并不会攻击人,只是再出现的一瞬间酣睡值有波动,岑几渊抿了抿嘴,轻轻拽住严熵的袖子。


    “我们先回去,好吗。”


    严熵沉默,抬眼对着镜子盯了半晌,任凭岑几渊怎么拽都没动。


    “呼…”岑几渊深吸了口气,拥住他压住自己的颤抖。


    “严熵,我不是怕你,你现在受了伤,我担心。”


    “咯咯咯……”


    他皱着眉头忽略掉角落里传来的笑声,顺着严熵的后背安抚。


    “我们回去再说好吗,我不喜欢这里的味道。”


    在他持续的安抚和拥抱中,严熵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了一丝。


    他冷冷地瞥了眼镜中那个倒影,任由岑几渊半拽着将他拉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将外面的光线隔绝。


    角落里那个瓷娃娃在死寂中笑得更深,黑洞洞的眼珠不再漫无目的的转动,锁定在地上那摊血肉上。


    房间里的气味浓的令人窒息,那句残破的躯体躺在血泊中,被反复捅刺的伤口可怖,深可见骨。


    它静静地看着,那摊死肉的边缘冒出一个微小的血泡,从血泊底部上浮。


    “啵。”


    几乎不存在的破裂声,紧接着是是下一个,那些气泡一个又一个鼓起,涨大,破裂。


    “滴答……”


    一地血珠顺着樊卓垂落的指尖滴落,声音在死寂中被放大,瓷娃娃猩红的嘴角在阴影里向上扯动,一地血泪顺着森白的下颌滚落。


    月光透过高窗,泼洒地板,将那摊血迹冲了个干净。


    两人紧牵着手走了一路,没有对话,也没有眼神的对视,严熵的手指就像是没了直觉,断口处被岑几渊用一块布料裹住,渗着血。


    “吱呀——”


    伏一凌头还没转过来,鼻子就已经开始动了。


    “什么味儿?好难闻。”他扭头,看着严熵的手倒抽了一口凉气。


    “严哥!你这,怎么弄得!?”


    “能治好吗?”岑几渊声音闷闷的,小心翼翼地将那块布扯开。


    “这,”伏一凌看着这个触目惊心的断口咽了口口水,犹豫道。


    “我不确定,我试一下啊……”


    微光泛起又熄下去,再次亮起,反复,简子羽靠在窗边,看着从进来后始终一言不发的严熵沉思。


    “不行啊,这个医不好,只能让肉先长死止血。”伏一凌抬手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坐到床上给自己灌药。


    这屁股还没坐热,门板被敲响。


    “伏一凌,今晚去花园擦石像。”


    几人望着窗口目送管家离开,伏一凌气得捶床:“怎么还给我排夜班啊!”


    “你先去吧,刚才的事我和他们说。”简子羽起身,轻轻拍了拍严熵的肩膀,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便替伏一凌拉开了门。


    “这么着急送我?”


    伏一凌嘟囔着,又转向岑几渊:“渊儿,不舒服的话先休息会儿,你脸色好差。”


    “嗯,好。”岑几渊低着头应道。


    门被轻轻合上,岑几渊立刻拽过严熵的手:“疼么?”


    “不疼,”


    指尖刚触及到对方的掌心,那只手便轻轻抽了出去,这细微的回避,瞬间刺穿岑几渊强撑的平静。


    他眼中掠过不解、不安,所有想问的话因为这无声的拒绝哽在喉间。


    “岑几渊。”严熵叹了口气 ,将人搂进怀里用下巴抵着他的发顶。


    “对不起,吓到你了。”


    岑几渊在他怀里静默了许久,才缓缓摇头:“没事,其实……也怪。”


    一阵汹涌的困意毫无预兆地袭来,眼皮沉重却又不愿去质问为什么,硬撑着想把话说完。


    “怪我…弄丢了手链……对不……”话未说完,呼吸已变得绵长。


    严熵阖上眼,小心翼翼地将怀中沉睡的人抱起,安置在床上,他坐在床边,仔细地掖好被角,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梳理岑几渊的发丝。


    简子羽靠在床头,沉默地看着他,抿了抿唇终于开口。


    “其实你可以等他说完的。”


    “没必要,”严熵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脸上,声音疲惫。


    “本来就是我的错,我不想听他说抱歉。”他叹了口气,抬眼望向窗外那轮缓缓下沉的月。


    “伏一凌在餐厅……做了‘出格’的事是吗。”他转移着话题,极其生硬。


    “嗯。”


    简子羽笑了笑:“他砸了花瓶,然后……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严熵的指尖在岑几渊的发间停顿。


    “渊渊他在禁闭室,听到了《女诫》。”


    “《女诫》?”


    “嗯,”严熵扭过头,目光又重新落回去,这一次,他眼中深藏的难过与痛楚,再无遮掩。


    简子羽走到严熵面前,目光锐利。


    “刚才……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她视线扫过严熵的袖口和衣襟,声音压得更低。


    “还有,你身上的血,怎么回事?”


    严熵没有立刻回答,轻轻摩挲着岑几渊的发梢,眼底是化不开的迷茫,他在自言自语。


    “简子羽,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人想看我们痛苦,这个‘我们’,包括我吗?”


    空气陷入沉静,严熵自嘲地笑了笑,这沉默就像是默认,默认他没有明说的话。


    简子羽看着那双眼睛,忽地勾出一个笑。


    “怎么不包括你?”


    严熵一顿,迎着那个目光抬头。


    简子羽转身拿起桌上的镜子:“你现在不痛苦吗?”


    她举起镜子:“严熵,仔细看看,你不痛苦吗?这话蠢得不像你。”


    镜子里的人眼眶不知何时变得通红,那双黑瞳几乎要被迷茫和难过浸没,严熵不习惯看到这样的自己将目光挪走。


    “简子羽,其实你很聪明,你一直在默默观察我们每一个人。”他叹了口气,俯身靠在床头目光执着地看着岑几渊的脸。


    他总觉得,自己再不多看两眼,以后是不是就看不到了。


    “你上次把诅咒打在我心上,赌到你的答案了吗?”


    简子羽垂眼,点头,又摇了摇头。


    严熵被这反应逗笑:“那是什么意思?”


    女生转身抬手搭在窗边,手指隔空摸着那轮月。


    “意思是……我相信严队长,他不是传闻里不懂情爱的怪物,无所不能的神,他会哭会笑,会难过会生气。”


    她顿了顿,将手紧握,就好像想将那轮月握在手里。


    “岑几渊早就教会他怎么去爱了,不是吗?”


    90  ? 第 90 章


    庄园内的花影被月光扭曲,来时的小道被吞没,伏一凌冷得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这里晚上这么冷啊……”他闷闷地拽着身上单薄的裙子,一下一下踢着石子。


    水桶里的水在晃荡,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明显,他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路嘟囔。


    “这次倒不给我安排个人一起了。”


    巨大的石像矗立在花园中心,月光勾勒那对展开的羽翼和低垂的头颅,伏一凌皱着眉,俯身凑近雕像基座前那板块掩在泥土里的铜牌,他抬手擦掉上面的灰尘,费力地辨认上面的刻痕。


    【Virgen de Quito】


    “这什么?能不能来点看得懂的啊……”他嘟囔着,话音刚落铜牌上的字符应声再次在那些英文下刻下文字。


    【基多圣母像】


    【1734年由西班牙修士卡洛斯·莫雷诺雕琢……】


    这都什么和什么?


    伏一凌撇撇嘴,转身将水桶里的抹布拧干水,三下五除二地爬上去开始擦石像。


    “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擦的……下场雨不就冲干净了吗?”他说着说着感觉到自己的领口在收紧,大喊了三声“对不起”。


    这故事真是憋屈死了……


    他心里想着,扶着石像迈步,准备去擦这位石像的翅膀。


    “要是我个子不高,这翅膀我都不一定能擦到!”伏一凌垫着脚勾着翅膀顶端,一个不稳差点栽过去,他扶着石像稳住身形,余光忽地撇到一抹红身子一颤。


    红?


    这庄园没有红色的花啊?


    他犹豫着探出头去,呼吸一窒。


    这抹红来自那块铜牌的背部,大片喷溅状的血迹中央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字。


    伏一凌四下张望了一下,越发觉得这个环境阴森,想着这应该是什么线索,咬着牙心一横走过去。


    他俯身借着月光辨认,将那句话喃出。


    “神怜世人,赐贞女为仆……”


    怎么又是这些乱七八糟的,这一句话有必要搞得这么吓人吗?


    伏一凌皱着眉起身继续干活,将手里的抹布投了一次水,愤愤地擦着这座石像的翅膀。


    爷的,话也不让说,还得让我干苦力,还是夜班,搞什么啊!


    想着想着他佯装不小心地踹了脚石像的腿部,却听见一声铁链的哗响。


    他这才发现,石雕脚踝上锁着一个极粗的镣铐,锁链的另一端深埋地底,他俯身刚准备去拽一下被压在锁链下的裙摆,指尖蹭过一阵密密麻麻的凹陷。


    什么?


    伏一凌眨了眨眼,月光昏暗,他看清楚自己刚才摸到的东西猛地一颤。


    这雕像的翅膀,每一片羽毛都刻满扭曲的蝇头小字。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这种雕像低垂的眼眶忽地裂开一条细缝,血泪溢出,滚落。


    伏一凌被这场面吓得倒退两步,手腕一痛,他低头错愕地看着跳动的红字。


    “……这都他妈的什么啊?!”


    血液触地,泥土中忽地浮出半张泛黄的纸张。


    “卖、卖身契?”


    谁的卖身契?


    伏一凌强抑心跳俯身细看,那半张染血的契纸,看不清“所有权”后的关键名字,他下意识伸手想擦掉点血迹。


    “呲啦……”


    一滴血泪坠入纸页,边缘瞬间迅速碳化、蜷曲,露出下方被掩盖住的稚嫩笔记。


    “什么……堂?”


    这字迹扭曲,看不清。


    “咯咯咯……”


    一阵笑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花园里其他的天使像开始震颤,伏一凌骇然抬头。


    圣母怀中那个襁褓婴儿被荆棘包裹,绷紧的铁刺陷进石胎,勒出裂痕,石胎惨白的脸在月光下浮现出一张陌生的脸,嘴角裂至耳根。


    “艹!”


    他踉跄后退,鞋跟猛地绊住铜牌边缘,身体失衡的刹那,笑声戛然而止。


    石胎的脖颈在死寂中缓缓转动,那两只没有瞳孔的眼睛死死锁在伏一凌身上。


    他强压着眩晕感爬起身,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要逃,脚腕忽地一痛将他拽倒在地。


    “靠!”


    他瞳孔骤缩,石雕的影子在地上被月光拉长,化成一个带着枷锁的女人轮廓,正拽着他的脚踝往回拖。


    “你妈的!邪门儿了,又他妈不是怪,松开我啊!”伏一凌死命揪着地上的草土,冰冷的触感穿透衣料直刺骨髓,石胎开裂的嘴缓缓张开,脓血混着碎牙流淌。


    “姐姐们…要你…抵命啊!!!”


    这数百声女童声音重叠嘶吼,炸裂在伏一凌的耳畔,沾着血液的铁链直直冲来。


    “啊!”


    他徒劳地抬手捂住自己的头,身体忽地被人一拽,还没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扛着飞奔,他错愕睁眼,视线内是摇晃的地面和一双皮鞋。


    “命真大。”阿楼喘着粗气,被身后的笑声追逐一步也不敢停,猛地拉开城堡大门,惯性下两人一同跌倒在地。


    “你,你怎么在这?”伏一凌心中擂鼓,惊恐地看着花园里追在两人身后的铁链被门框阻挡在外,缓缓退回去。


    “我来擦石像。”阿楼擦着额头上的汗,撑在地上的双臂打着颤。


    “我说你怎么这么沉啊?还有你抬手挡能挡住吗?傻逼。”


    伏一凌脸色惨白,没有去回应这句吐槽目光怔怔地看着门外。


    “刚那些是什么……”


    “不知道,你看到什么了,肯定是触发了什么东西才会这样啊,吓傻了也振作点吧,真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阿楼起身扭了扭胳膊。


    “你擦石像我刚怎么没看到你?”伏一凌掀开衣服,看着脚踝上的青黑手印。


    “这花园里又不止一个石像。”阿楼目光定在那个手印上眉头紧锁。


    “你做了什么?”


    伏一凌一愣,想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字和那张买卖身契。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他抬头对上阿楼的眼睛。


    “卖身契…那张卖身契不是这个空间的,还有那个婴儿的脸,突然变成一张成年人的脸……”


    “你刚说的是《女诫》里的话,”阿楼抬眼看着这个大厅。


    “你的队友,那个残影者,在禁闭室里也听到了这个。”


    “可是这不是个欧洲城堡吗?”伏一凌话音刚落,脑中忽地闪过目前为止所有违和的线索。


    岑几渊捡的那块碎布,褪色、老旧,那张卖身契上的文字是用毛笔写的,纸张泛黄,饼里的糯米,花瓶里的哭声,和这城堡仆人一次又一次的突然消失。


    还有那些永远不会转动时间的钟。


    “这里,不是城堡。”


    “你倒也没那么笨,”阿楼将人拽起来:“这里只是这个故事的表世界罢了。”


    “喂,你拽我去哪啊?”


    “去找严熵,他估计早就知道怎么去里世界了。”


    伏一凌皱了皱眉:“啊?”


    阿楼叹了口气,觉得伏一凌确实脑子不太聪明,一点长进都没有,他看着空荡的走廊抿了抿嘴。


    “那个和我同一时间进来的人,之后还出现过吗?”


    “什么?”伏一凌目光落在走廊镜头的那幅画上,不解道。


    “这幅画,好像没见过……”


    两人停在画前打量,伏一凌越发笃定这幅画绝不属于这座城堡。


    这是一张全家福,正中的男人面容模糊不清,像被谁用里狠狠擦了几百次,只留下一片阴影,他身旁的女人低眉顺眼,一身素色旗袍,手轻轻搭在孩子的头上,而他们身后的背景。


    是深宅大院,门窗黑得深不见底。


    “看来我们找不到严熵了。”阿楼抱着胸靠在墙上,目光飘向身后幽深的走廊,他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伏一凌,你觉得这里的仆人过得好吗?”


    伏一凌正烦躁着,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身上那件别扭的制服。


    “好个屁,不让人睡觉出来加班还不给加班费。”他嘟囔着转身要走,脚步却猛地定在原地。


    这条长长的走廊两侧墙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同样的全家福,一模一样的模糊男人,低眉顺眼的女人,一股寒意瞬间爬上伏一凌的脊背,更让他在意的是,当他扭头的瞬间,所有照片里那些低垂模糊的眼睛,齐刷刷地跟着转了过来。


    这无声、冰冷的注视感,让他不安,可心里的疑问还有一点需要搞清楚。


    “阿楼,”伏一凌的声音发紧,死死盯着照片里那些如影随形的视线。


    “我有…告诉你我叫什么吗?”


    阿楼没有立刻回答,他伸出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身边那张全家福上女人模糊的脸,像是闲聊,又是在自言自语。


    “奴性这东西,是从骨头缝里熬出来的,一层压着一层……”


    他一顿,又继续说:“压到仆人不敢看‘主人’,压到连喘气和说话都得挑时候…管家说,‘主人’心善?”


    男人轻笑一声,指尖点了点画上深不见底的门窗。


    “你看,连在自家的全家福里,都只配站在这里,当个背景,你说……他们‘活’过吗?还是说,活着,也只是等着伺候人的‘工具’呢?”


    墙壁缓缓剥落,伏一凌错愕地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渗血的脚踝,和阿楼嘴角溢出的血。


    他几乎没有犹豫,拽着阿楼的手就开始狂奔,画里的视线追着他们锁了一路。


    不可能。


    不可能。


    伏一凌不敢停,脚底的地板逐渐从精致的瓷砖褪色成脏污的水泥地,浓重的燃烧纸张的气味弥漫鼻间,他还是不敢停。


    直到冲出走廊,直到自以为甩掉那些骇人的视线,他在看到大堂门口地上躺着的两局尸体时,终于脱力猛地跌倒在地。


    “我们……”


    地上的两人脸色青白,其中一个脊背被掏出了一个血洞,而另一个,整个下半身都被拦腰勒断,衣服的布料黏在断口处被染得猩红。


    “阿楼……我们,”他声音发颤,从齿缝里挤出的词语几乎压不住音量。


    “我们没逃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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