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回程 以前都是阿翡保护我,以后我保护……
常胜是一寨之主, 他走前得安排一下寨中事宜。所以他们约好了第二天出发的时间,便散了。
沈琢送戚如翡回她住的小院。
走到院门口时,戚如翡突然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查这些事的?”
沈琢如实说了。
戚如翡瞬间沉默下来。
那时候她还在华京, 但这些事,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因为此事牵扯到皇家,再加上线索太少了, 我不确定能不能查的出来,所以当时就没告诉你。”即便如今解释已经没什么用了,但沈琢还是说了,末了他又道:“不过我查这些事, 一部分是因为你,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我娘。”
戚如翡原本已经要进院子了。
她听到沈琢这话,又停了下来, 望向他。
沈琢眼睫轻垂。
他轻声道:“当初岳父岳母阵亡的消息传来之后, 我娘当天夜里就病逝了。”
“这件事, 你……”
戚如翡本想说,这件事沈琢从没跟她说过, 但说到一半,又蓦的止住了。
她现在再说这话, 同沈琢刚才的解释一样,都已经没什么用了。
戚如翡回过神来, 沈琢略带冰凉的大掌, 已经罩在了她的头顶上。
沈琢摸了摸她的发顶,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所以阿翡不必觉得,有什么心理负担,好好照顾自己和我们的孩子就好, 然后……”
说到这里,沈琢又蓦的停住了。
戚如翡:“然后呢?”
沈琢蓦的俯身,在戚如翡正要往后退时,他从她头顶取下一片树叶,笑道:“然后等我们的好消息。”
事过多年,如今唯一活着的是只剩下常胜了。
戚如翡不确定这事,最后是否能查得出来,但听到沈琢这么说,她还是轻轻点头,应了声好。
第二一天临行前,沈琢特意绕去了戚如翡的院子,想同戚如翡告别。
但见她房门紧闭,便只在院外站了片刻,这才去找常胜和戚子忱汇合。
常胜从到无妄山之后,一直没离开过。
现在下属们听见他要出门,纷纷赶来送行,被常胜直接给骂回去了:“都娘们兮兮的干什么?!老子只是去办件事,很快就回来了。老子不在的时候,寨子里的一切事都由阿翡做主,听明白了吗?!”
众人齐刷刷高声道:“听明白了。”
常胜将自己的包袱往肩上一甩,同沈琢和戚子忱往外走时,不禁小声嘀咕:“阿翡这丫头今天怎么也不来送送我?”
沈琢眉眼微动,没说话,但下山的脚步却快了许多。
他们还没到山脚下,远远便看见那里停了辆马车。
常胜立刻回头去瞪沈琢:“你要坐马车去华京?!这他娘的得走到猴年马车去!不行,你得骑马,马我都给你准备……”
话没说完,就见沈琢一阵风蹿了下去。
沈琢正要朝马车过去,就见车帘从里面被掀开了。
两人目光恰好撞在了一起,沈琢怔了一下:“阿翡,你……”
她这样子,可不像是来送行的。
戚如翡道:“我跟你们一起去华京。”
昨晚回去想了一宿。
戚如翡最终决定,她要跟他们一起回去。
从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就罢了,如今既知道了,她为人子女,不说别的,总该回华京在双亲坟前,为他们上一炷香。
沈琢第一个不同意。
他劝道:“阿翡,你如今身怀有孕,经不得颠簸。你乖乖在山寨里等着,我们查到消息之后,我第一时间告诉你,好不好?”
常胜觉得,沈琢终于说了回人话。
他也过去劝:“就是嘛,你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了,你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啊!”
“我考虑过了。”戚如翡点头:“我从华京能回来,自然也能从这里再去。”
“可……”
戚如翡知道常胜要说什么,所以她道:“寨子里,有胡叔跟银霜在。”
坐在戚如翡旁边的银霜道:“可是二当家,我要不跟你一起去,路上谁照顾你啊!”
“他们三个,你留下来帮胡叔打理山寨,事情办完我们就回来了。”说完,戚如翡也不给他们再开口的机会,直接道:“时间不早了,还走不走了?!”
戚子忱和常胜见劝不动,只得将希望寄托在沈琢身上。
毕竟他们俩现在虽然分开了,但沈琢还是喜欢戚如翡的,而且戚如翡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沈琢其实不想让戚如翡受这一趟颠簸的。
但见戚如翡坚持,他也不想扫她的兴,气的常胜直骂,但最终他们还是认命带上了戚如翡。
原本他们三人是打算骑马的,但现在戚如翡也去,只得改成坐马车了。
沈琢本想着一路上,他们三个人换着赶马车,但常胜却骂骂咧咧道:“起开!让你赶马车,回头你要是病倒了,还得耽误我们赶路,滚马车里待着去!”
是以一路上,马车基本都是常胜和戚子忱俩换着赶的,被‘嫌弃’的沈琢,只能坐在马车里。马车里铺的很厚,兼之防风帘也是特质的,里面很暖和,一路上,戚如翡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但即便如此注意到了沈琢的不自在。
她撑着身子刚往起坐了坐,沈琢就立刻问:“阿翡是饿了还是渴了?我拿糕点给你吃。”
戚如翡摇头。
冲沈琢道:“把手伸出来。”
沈琢迟疑了一瞬间,才慢慢将手伸出来。
戚如翡直接将他的手背翻过来,原本细白柔软的一双手,此时上面遍布冻疮,瞧着有些已经泛紫了,显然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沈琢笑道:“没事,兄长已经给过我治冻疮的药了。”
说着,沈琢抽回手,想继续往袖中藏时,就听戚如翡道:“把药给我。”
沈琢怔了下,将药膏递给戚如翡。
戚如翡坐直身子,打开盖子,用簪尾挑了些药膏,抹在沈琢的手背上,而后用指腹细细替他揉搓着,头也不抬道:“何必呢?”
他是相府长公子,又有官位在身。
这双提笔写字的手,原本是白净修长的,而不该像现在这样,遍布狰狞的冻疮。而且他明知道,他来这一趟,也改变不了什么的,何必来呢!
“若我不来,恐怕阿翡还得再去趟华京。”
戚如翡听出来,沈琢是在说那封假和离书的事,她虽然没说话,但化药的手劲儿,却蓦的大了几分。
沈琢疼的嘶了声,但眉眼间却有了笑意。
他轻叹道:“更何况,阿翡和孩子还在这里,我自然得来一趟。”
戚如翡听到这话,当即抬头去瞪他。
却不防,撞进了沈琢那双清隽深情的桃花眼里,她怔了怔,迅速移视线,将药膏扔给沈琢:“你自己涂。”
只是她刚说完,沈琢突然蓦的俯身,一把抱住她。
戚如翡愣了两个弹指,正要推开沈琢时,神色蓦的一凛。
沈琢自然也察觉到了。
他先戚如翡一步动手,一把抽出桌下的那把长剑,继而笑道:“以前总是阿翡保护我,以后让我我保护阿翡吧。”
说完,冲戚如翡笑了笑,立刻起身掀帘出去。
此时已是日暮,夕阳惨淡挂在天边,似是蒙上了一层纱。
他们马车前面,站了数十个提刀的黑衣人,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见沈琢出来,这些人当即提刀袭来。
常胜和戚子忱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不禁有些懵。
但懵也不耽误他们杀敌,三人迅速分散站开,齐齐将马车护在中间,而后同这些黑衣人缠斗起来。
戚如翡撩开车帘,看了下外面的形势,顿时歇了想要帮忙的心思。
这些刺客,他们三个人应付起来,完全戳戳有余。
不过一刻钟,这些刺客已悉数倒地了。
常胜收了刀,急吼吼问:“臭小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们还没到华京,就有人开始对他们动手了。
马车内传来戚如翡的干呕声。
沈琢立刻将身上染了血的外裳脱下来,冲常胜道:“先走吧。”
常胜当即赶着马车往前走。
沈琢挽起袖子,倒了杯水递给戚如翡。
马车一走动,空气中的血腥味没了之后,戚如翡这才好了些许,她握着杯子喝了口水,而后问:“这次刺杀我们的,同上次我们遇到的是一拨吗?”
沈琢摇摇头:“瞧着不像。”
说话间,他接了戚如翡的杯子,将毯子往她身上裹了裹:“此事有我,你先睡会儿。”
戚如翡知道华京的情况错综复杂,兼之她也觉得有点累,听沈琢这么说,便没再问了。
而沈琢坐在戚如翡身侧,在戚如翡瞧不见的地方,眉宇里闪过一抹深色。
自这次之后,接下来路上就再也没太平过了。
来的刺客越来越多,最开始,他们三人尚且能从容应对,但后面便渐渐有些吃力了,再往后,他们三人都受了轻伤。
戚如翡不止一次想帮忙,但都被沈琢止住了。
沈琢持剑立在她面前,偏头笑道:“从前我装病,让阿翡一个人御敌,这次,阿翡也该狠心些,让我一个人御敌好了。”
“啊呸!”戚如翡还没来得及说话,常胜已喘着粗气道:“你当我跟这傻小子是死的啊!”
戚子忱:“……”
“不过小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常胜问:“我怎么感觉,我们越靠近华京,刺客就越多了呢?!”
戚子忱苦笑:“常胜叔,这不是你的错觉。”
沈琢眉宇变得凝重起来。
事到如今,他觉得,这事有必要跟他们商量一下。
戚如翡将伤药瓶子塞紧,抬眸看向沈琢:“这些都是三皇子的人?!”
虽然这一路上,她一直没能出手,但冲这些人的刀法来看,显然是一拨训练出来的,而在华京,除了皇子之外,戚如翡想不到,还有谁会想要沈琢的性命。
戚子忱不知其中缘由。
他不明所以望着沈琢:“三皇子为什么要杀你呢?”
而且瞧这些刺客的架势,是真的欲娶沈琢性命的。
沈琢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回答了戚如翡的问题:“不是三皇子的人。”
不是三皇子的人,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戚如翡问:“八皇子?!”
沈琢还是摇头。
“八皇子也不是,还能是谁啊!”戚如翡没耐心了:“不都说其他皇子都不健全吗?可三皇子也不是,八皇子也不是,那难不成是傅岚清啊!”
最后一句话,戚如翡说的是气话。
却不想,她说完之后,沈琢竟然点头了。
戚如翡杏眼瞬间撑圆。
她不可思议问:“你确定这些是傅岚清的人?”
“错不了,”沈琢颔首:“他暗卫所习的刀法,我曾见过。”
戚子忱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十皇子?!这些人是十皇子派来的?!可你们不是表兄弟吗?!”
而且据戚子忱所知,傅岚清要想入主东宫,必然得借助相府的势力。
就算傅岚清想对付沈琢,那也该是在他入主东宫,或者登上帝位之后,现在他怎么可能会想杀沈琢呢?!难不成是因为沈琢翻出了戚将军当年的旧事?!
戚如翡也觉得难以置信。
她看向沈琢:“傅岚清为什么要杀你?!还是说,他的目标,是常胜叔?!”
毕竟当年戚平山战死的真相,只有常胜一个人知道。
关于这一点,沈琢也没想明白。
但他离开华京已快一个月了,华京目前的情况,他也是一无所知,他笑笑:“这个等到了华京,应该就有答案了。”
可是要照这个架势刺杀下去,他们能不能活着到华京,都是两说。
戚如翡不禁问:“你的那些暗卫呢?”
上次沈琢掉马的时候,戚如翡才知道,沈琢其实是有一支暗卫的。
只是那只暗卫好像属于只有沈琢叫他们了,他们才会出现的那种,戚如翡道:“你现在把他们叫出来。”
沈琢尴尬摸了摸鼻尖:“他们在华京。”
戚如翡惊呆了:“你为什么不带着?”
“我以为我的危险,仅限于华京。”
戚如翡:“……”
常胜受不了了。
他打断戚如翡和沈琢的话:“麻烦你们俩也睁眼看看,这边还有两个喘气的,行不行?!”
戚如翡气到不想跟沈琢说话。
沈琢也没想到,他就来追趟妻,还有人想杀他,不过这些人应该是冲着他来的,那这事就好办了。
“此处离华京,还有两日的路程,”沈琢想了想:“这样,我们分开走!我骑马先走,兄长你和常胜叔带着……”
“你想都别想!”沈琢话还没说完,就被戚如翡打断了,戚如翡斜睨着他:“怎么着?你嫌我是累赘吗?!”
沈琢:“不是,阿翡,我……”
“不是你就把嘴闭上!”
戚如翡不给沈琢开口的机会,这些刺客是越来越多了,若是让沈琢先走,他一个人,如何应付得过来,他们四个人同行,好歹还有两个人给他帮忙。
“阿翡……”
沈琢试图挣扎,但戚如翡有一个眼神过去,他瞬间就噤声了。
沈琢最终没拗得过戚如翡,四人只得一路同行。
第一天,风平浪静。
但这天夜里,他们宿在客栈时,为防万一,四人只要了两间房。
沈琢和戚如翡一间,常胜和戚子忱一间。
明日便能到华京了。
若对方要动手,今晚便是最后的机会了。
第92章 告知 听说老夫人罚公子去跪祠堂了。
但出乎沈琢意料之外的是, 他们提心吊胆了一晚上,却是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四人坐在客栈的桌上吃早点时, 每个人眼睛下面都挂着乌青。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一路上,常胜连马车里面都不去了, 一直抱着刀坐在戚子忱身边,时刻关注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直到瞧见华京巍峨的城门时,常胜吊了一路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沈琢将车帘撩开, 示意戚如翡朝外看。
他们走时,华京还是白雪皑皑,再回来时,柳枝已经开始抽芽了。
沈琢同戚如翡商量:“阿翡, 目前一切尚未明晰, 不如你跟常胜叔, 随我去相府住?!”
戚如翡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不必, 我跟常胜叔回将军府住。”
如今他们已经分开了,她再回相府去住, 显然不合适。而且她既真的是戚家人,那么回家住才是应该的。
戚子忱在外面正要答话时, 沈琢已先一步开口。
他道:“阿翡, 这帮人,有可能是冲着我来的,也有可能是冲着常胜叔来的,现在敌人在暗我们在明, 你们回将军府住未必安全,甚至还有可能会给二叔他们带来危险。”
戚如翡沉默了。
沈琢说这些话,不无道理,但如今他们已经分开了,她再回相府去住……
“阿翡不必忧心,”沈琢知道戚如翡在想什么,他道:“纵然我们如今已经分开了,但我们父辈的情分还在,而且你现在还怀着我的孩子,我有义务保护你们的安全。”
戚子忱虽然想接戚如翡回戚家。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相府远比将军府安全,而且戚如翡和沈琢和离的事,华京应该暂时无人知晓,有相府少夫人这个身份庇佑着,幕后之人动手时,也会有所顾忌。
戚子忱虽然不情愿,但最终也还是加入了劝说大军。
而常胜虽然十分不想住进戚平山生前的死对头家里,但毕竟保命要紧,最终还是同意了。
戚子忱将马车赶去了相府。
他们到时,沈瑜正要陪祁明月回娘家,见到沈琢和戚如翡回来了,祁明月怔了两个弹指间,当即欣喜道:“阿翡,你可算回来了。”
说完,就要朝戚如翡扑过去。
沈瑜当即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干什么?你忘了戚如翡现在有身孕了?!”
被沈瑜这么一提醒,祁明月才想起这事来。
她甩开沈瑜,走到戚如翡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噼里啪啦就问:“阿翡,你怎么样?!孩子好吗?你们那天不是去劝时欢去了么?怎么反倒你们俩闹起别扭了?!”
祁明月一张嘴,叭叭就停不下来。
沈瑜见她拉着戚如翡往府里走,忍不住问:“你不是说今天要回齐国公府吗?!”
祁明月头也不回:“今天不去了,改天再去。”
沈瑜:“……”
戚子忱把他们平安送到之后,当即便走了。
沈瑜见常胜还立在原地,不禁好奇道:“这谁啊?怎么还戴个面具?”
“他是阿翡的长辈。”沈琢说着,让出来迎接他们的孟辛,将常胜先带下去了。
魏晚若听说沈琢夫妇回来了,当即过来了。
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人家小夫妻俩闹这一出她跑他追,她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回来了就好,赶快回院子梳洗梳洗,我让厨房给你们准备些好吃的。”
却不想,话音刚落,老夫人的院子也来人了。
沈琢冲戚如翡道:“阿翡,你先回院子,我去见祖母。”
如今他同戚如翡已经分开了,沈琢觉得,戚如翡已经没有义务陪他去见沈老夫人了,所以便打算自己去。
却不想,他刚走两步,又被戚如翡叫住:“一起吧。”
毕竟她人已经住进相府,也不可能一直不见沈老夫人。
祁明月粘着戚如翡,当即也跟着过去了。
沈老夫人瞧见他们小夫妇俩,先是拉着戚如翡的手,絮絮叨叨关心了好一阵子,又转头去骂沈琢:“你这个混账东西!阿翡辛辛苦苦为你怀着孩子,你竟然还敢惹她生气!你念的那些书,都念到狗肚子去了!还不过来给阿翡赔罪!”
沈老夫人一向慈祥和软。
这还是戚如翡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阿翡,别怕,”沈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你只管安心养胎,这混账东西,祖母替你来收拾!”
在华京待了大半年,现在戚如翡已经能轻而易举分辨出来,一个人的关心,究竟是流于表面,还是发自内心的。
而沈老夫人对她的这份疼爱,显然是属于后者。
但可惜了,她没福消受。
戚如翡将手抽了出来,行了个还算端庄的礼:“多谢祖母,但我与沈琢之间,我们已经协商好了。”
沈老夫人怔了下。
戚如翡向来行事不羁,在她面前一贯也没行过这样的礼,今日贸然这般,沈老夫人心下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祖母,自我嫁进相府以来,一直承蒙您多方照顾,但……”
“阿翡,”沈琢打断她的话,冲沈老夫人道:“祖母,阿翡与我一路风尘仆仆,先让她回院中洗漱,我同您说吧。”
此事错在他,也合该由他来说。
沈老夫人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定在了戚如翡身上。
就见沈琢说这话时,戚如翡眉心微微蹙了蹙,但很快,面上的情绪便没了,只安静站着,似乎是在等她的示下。
沈老夫人看得出来,这小两口之间,是真的出问题了。
她叹了口气,让戚如翡和沈瑜夫妇先回去。
祁明月扶着戚如翡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戚如翡偏头,朝沈琢看了一眼,唇角动了动,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径自往外去了。
一出沈老夫人的院子,沈瑜就憋不住了。
他率先道:“你跟沈琢之间到底怎么了?!”
从他们回来时,他就觉得,他们之间怪怪的。而这个怪,在刚才沈老夫人那里,沈瑜才找到答案。
以往沈琢出门,戚如翡都是要拉着他,后来戚如翡有了身孕之后,又变成沈琢扶着戚如翡了,两人平日里去哪儿都像是连体人。
但今天,他们却是规规矩矩的,各站各的。
沈瑜这么一问,祁明月立刻不说了,她也看向祁明月。
这件事,他们迟早都会知道的。
所以戚如翡也没瞒他们,如实道:“我跟沈琢分开了。”
分开?!
沈瑜和祁明月齐齐愣了愣,沈瑜没明白:“什么叫分开了?”
这两人不是一起回来的么?!
戚如翡顾忌沈琢的面子,没说休夫,而是道:“我和沈琢已经和离了。”
这话像是平地一声惊雷,炸的沈瑜夫妇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反应过来,争先恐后发问。
祁明月:“好端端的,你们为什么和离啊?!是因为上次闹别扭那事吗?究竟是什么事,怎么严重到要和离的地步啊!”
沈瑜:“就是啊,和离这事可不能随便说啊,沈琢他同意了吗?!”
沈瑜不相信,沈琢会同戚如翡和离。
却不想,戚如翡点头:“我们已经签过和离书了。”
说完,恰好绿袖也过来接她了,戚如翡便跟绿袖走了,留下又懵又惊的沈瑜夫妇。
毕竟在他们的眼里,谁都有可能会和离,但唯独戚如翡和沈琢不会。
但这两人,突然闹别扭消失了小一个月,回来之后,竟然跟他们说,他们已经和离了,连和离书都签过了!
震惊过后,沈瑜和祁明月当即分头行动了。
沈瑜去找沈琢打听消息,祁明月则去找祁明月,但却都吃了闭门羹。
祁明月过去时,却被绿袖拦下了。
绿袖道:“二夫人,我们夫人一路舟车劳顿,梳洗过后已经睡下了。”
其实祁明月过去时,戚如翡确实已经躺下了,但却并没有睡着。
她听到祁明月的声音了,但却没有见她。
祁明月的来意,戚如翡已经大致猜到了。
不是问她跟沈琢分开的原因,就是想来劝和的,但无论那一个,戚如翡都不想听,因为若说起他们和离的原因,自然绕不开沈琢的隐私。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就避开了,反正祁明月没在她这里问到答案,肯定会让沈瑜去找沈琢打听的。
诚如戚如翡所料,沈瑜确实去找沈琢打听了,但他去了之后,却扑了个空。
因为沈琢被罚去跪祠堂了。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沈瑜只有一个想法:完犊子了,祖母肯定也知道了,而且他们俩和离,十有八/九是沈琢的错,不然祖母怎么可能会罚沈琢去跪祠堂!
这样一整,搞的沈瑜更好奇了,他们究竟是因为什么和离的?!
而戚如翡知道此事时,已是晚上了。
下午她原本只是打算小睡一会儿的,但绿袖想着她一路颠簸,便燃了安神香,导致她一觉睡醒时,屋内已是一片漆黑。
绿袖在外间听到戚如翡的声音,这才进来点灯笼。
戚如翡穿了外裳,坐到桌边喝水,随口问:“沈琢呢?!”
“公子还没回来。”
戚如翡握着茶盅的手一顿。
绿袖觑了戚如翡一眼,小声道:“听说老夫人罚公子去跪祠堂了。”
沈老夫人一向疼沈琢,若是她开口罚沈琢跪祠堂,想必是沈琢已经说了,他们和离一事。
戚如翡搁下茶盅,道:“带我去祠堂。”
去的路上,戚如翡突然觉得,她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鉴于沈琢有前科,戚如翡本以为,沈琢会想个办法,先瞒着沈老夫人,所以她今天才同沈瑜夫妇说了这事。
却不想,沈琢竟然也告诉了沈老夫人。
戚如翡刚走到祠堂门口,就听到沈瑜的吵嚷声:“你们到底为什么和离啊?你要不说,我就去找戚如翡问,你那么喜欢她,她要天上的星星,你都恨不得摘给她,怎么突然就和离了呢?!”
虽然沈老夫人罚了沈琢跪祠堂。
但沈瑜觉得,沈琢是妻奴,他们俩和离肯定是因为戚如翡,但沈琢替戚如翡背了黑锅。
“沈瑜!”沈琢叫住他,脸上全是疲惫,他耐着性子道:“我只说这一次,我跟阿翡和离一事,错在我,是我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沈瑜不信。
他道:“你吃喝嫖赌样样不沾,你能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我骗了她一些事。”沈琢抬手捏了捏眉心,并没细说,只盯着沈瑜继续道:“我们分开是真的,错在我,你们不准再因为此事而去骚扰阿翡了。”
沈瑜瞧沈琢不像是撒谎的样子,这才意识到,他说的真的。
“那你骗……”
“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们的。”
沈琢打断沈瑜的话,又说了戚如翡之所以回华京,是因为要办一些事,办完事之后,她还是会走。
“她还要走?!”沈瑜有些抓狂:“不是啊,我就搞不明白了,做错事你承认错误并且改成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闹到和离这一步呢?你们明明都有孩子了。”
沈琢苦笑一声,并没回到沈瑜的问题。
祠堂外,戚如翡瞧见沈瑜也在这里,当即便退了出去,留了他们两兄弟说话。
过了一刻钟左右,他们兄弟俩才出来。
不知道沈琢跟他说了什么,沈瑜瞧见戚如翡时,明明脸上写满了‘我有很多话想问你’,但最终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戚如翡和沈琢往院子里走。
如今他们已经不是夫妻,不可能再住在一起了,所以走到房门后,沈琢便止住了。
他道:“阿翡,我们分开一事,我已同祖母说过了,日后你就安心在府里住下,当年那些事就交给我来查,若有线索,我会及时告诉你的。不早了,你早些睡吧。”
说完,将灯笼递给绿袖,转身便要走。
“沈琢!”戚如翡叫住他。
可沈琢停下来之后,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片刻,才道:“多谢,记得上药。”
沈琢笑着点头,目送着戚如翡进了屋内,才去了书房。
奔波了小半个月,回府之后,他们两人各自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戚如翡和沈琢正在吃饭时,孟辛匆促进来,道:“公子,十殿下来了。”
第93章 诊脉 你们的意思是说,他先前一直在装……
戚如翡瞬间摔下手中的筷子。
她道:“我跟你一起去。”
“阿翡, 你……”
沈琢劝慰的话还没说完,绿袖带着宋妈妈从外面进来。
宋妈妈冲着他们行了个福礼,而后道:“老夫人让老奴请少夫人过去一趟, 说是想同少夫人说说话。”
戚如翡下意识看向沈琢。
说实话,她现在不大想去见沈老夫人。
沈琢知道戚如翡在担心什么。
他走到她身侧,轻声道:“如今我们虽已分开, 但阿翡还怀着祖母期待的重孙。”
听沈琢这么说,戚如翡才略微安心了些:“可傅岚清那里……”
沈琢笑笑:“阿翡放心,我应付得来。”
戚如翡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她收拾收拾, 跟着宋妈妈往沈老夫人的院子去了,而沈琢也去前厅见了傅岚清。
前厅内,傅岚清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圈椅里, 同上茶的侍女说话。
沈琢掀帘进来时, 就见侍女羞红了脸, 仓促唤了声‘大公子’,便抱着托盘跑出去了。
傅岚清依旧歪在圈椅上, 嬉笑道:“你们这小夫妻俩,一天天的怎么这么能闹腾, 还玩她跑你追这种套路?来,跟我说说, 这次你又做了什么, 惹戚如翡这么生气了?!”
虽然沈勉之对外称,他是因遇刺受伤养病不见客。
但若有人真有心打听,自然是能打听出来的。
沈琢在傅岚清下首落座,不咸不淡道:“殿下今日是为此事而来?!”
“自然不是了。”傅岚清这才坐起来, 连带着神色也端正了几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一个月内,华京都要变天了!”
傅岚清故意说的夸张,想勾起沈琢的好奇心。
谁曾想,沈琢完全不为所动,反倒显得他像个跳梁小丑。傅岚清讪讪摸了摸鼻尖,觉得没意思,便也没再买关子,将事情如实说了。
原来五日前,乃是圣上的千秋节。
千秋节之前,六皇子便上书奏请,说当天想为圣上祝寿。昭和帝将他的奏折压了数日,最终终是念在他康健儿子不多的份上,允了六皇子的奏请。
说到这里,傅岚清看了沈琢一眼。
而后,才道:“可谁都没想到,六皇兄会借着进宫为父皇祝寿的名义,而在宴席上杀了三皇兄。”
原本波澜不惊的沈琢,这才掀开眼皮,看向傅岚清。
傅岚清被他看的有些发毛。
他立刻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们最开始是商量好了,要留着六皇兄对付三皇兄,可我也没想过,让六皇兄杀了三皇兄啊!”
沈琢听清楚了,是六皇子杀了三皇子,而不是刺伤了三皇子,那么显然三皇子已死。
但有一件事,让沈琢觉得很奇怪,宫中守卫森严,他道:“六皇子是如何做到一击毙命的?”
“六皇兄在匕首上涂了剧毒,那毒药见血封喉。”
沈琢垂眸,那便不甚奇怪了。
六皇子落得今日的下场,全拜三皇子所赐,他自然是恨不得三皇子死。不过在陛下面前,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只怕六皇子日后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傅岚清似是看出了沈琢所想。
他扶额叹道:“六皇兄当庭杀了三皇兄之后,也饮刀自尽了,而父皇因此事,突发急症,如今还卧病在床。”
两个健全的儿子,当着他的面骨肉相残,而后纷纷殒命。
昭和帝会突发急症,卧病在床,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沈琢垂眸间,又听傅岚清问:“当时这事一出,我就让我的暗卫去找你了,你没遇见他们吗?!”
这话一出,傅岚清就见沈琢抬眸了。
沈琢眸光淡淡的,但却带着冷意:“殿下是指那些来杀我的暗卫吗?”
之后,沈琢和傅岚清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但最后,傅岚清从相府满脸怒气离开,却是许多人有目共睹的。
孟辛守在外面。
等傅岚清走了之后,刚进来,就见沈琢将冷了茶的泼到地上,而后起身朝外走。
沈琢本打算去沈老夫人院子接戚如翡的。
但没想到,走到半道上,就见戚如翡和祁明月过来了。
沈琢快步迎上去,问:“怎么样?祖母可有为难你?”
虽然明知道,沈老夫人不是那种爱作践晚辈的人,但沈琢还是怕戚如翡受委屈。
祁明月听到这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她道:“你们聊,我回去盯着沈瑜读书了,阿翡,等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一起去看时欢。”
说完,祁明月就走了,留他们两人说话。
戚如翡跟着沈琢往回走。
她道:“没有,祖母同我说了些孕中需要注意的事宜。”
今日去时,沈老夫人一开口,便说让戚如翡不必觉得不自在。
她说,夫妻缘分有人长有短,如今他们两个人既然分开了,往后她就把戚如翡当孙女看就行了,让戚如翡不必拘谨。
沈琢替戚如翡拂去面前的树枝,轻声答:“那就好。”
戚如翡又问:“傅岚清来找你做什么?!”
沈琢将他们不在华京时,华京发生的诸事,同戚如翡说了。
戚如翡虽然不关心朝政,但关于皇子这一块儿,多少还是知晓一些。
她停下脚步,扭头去看沈琢:“现在三皇子和六皇子已死,那康健的皇子,不就只剩下傅岚清和八皇子了?!”
沈琢轻轻颔首。
那么东宫之主,最终肯定落在他们其中一个头上。
戚如翡道:“我对那位八皇子没什么印象,可是既然傅岚清还有对手在,他为什么要这么着急对你下手?还是说,是因为你查我爹他们当年的事?”
“阿翡小心脚下!”沈琢抬手扶了戚如翡一把:“阿翡不必着急,我今日问过傅岚清了,傅岚清说,他派暗卫去找我,只是为了告诉我华京发生的事,催我赶紧回华京,并没有派人去杀我。”
“可我们遇到的刺客,却全是他的人?”戚如翡皱眉问:“有没有可能是别人,借、借……”
“借刀杀人。”沈琢接了戚如翡的话:“如今三皇子和六皇子已死,若真有人想借傅岚清之手杀我,恐怕只有八皇子了。”
戚如翡对这位八皇子没有太深的印象。
她依稀只记得,八皇子好像一直跟在三皇子身后。
“而且,在我们去叶城这段时间,孟辛他们已经查到,孙副将的儿子孙澎,曾是三皇子身边的谋士。”
戚如翡急急道:“那孙澎人呢?”
“三皇子死后,孙澎就不知所踪了。”
见戚如翡神色瞬间变得失落起来,沈琢又道:“阿翡莫急,华京统共就这么大,他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就这么消失了的。”
戚如翡怔了怔,旋即明白了沈琢的意思。
她蓦的抬头:“三皇子一死,孙澎就不见了,那说明孙澎身后另有其人,而他到三皇子身边,也可能是对方安排的?!”
沈琢点头,心里却在叹息。
估计三皇子到死都没想到,他安排杨文忠到六皇子身边卧底,诬陷六皇子不得翻身,而他最终的下场,竟然是于六皇子如出一辙,也是栽到了身边人身上。
过往三皇子做的种种事,只怕也少不了孙澎的推波助澜。
“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孙澎身后的人,只可能是八皇子和傅岚清了。”戚如翡道:“可这已是十三年前的旧事了,当年八皇子和傅岚清,也只是个小孩子,他们为什么要布这么大的局?还是说,其实是皇……”
戚如翡话还没说完,便被沈琢捂住嘴,一把揽进怀中。
戚如翡杏眼瞬间撑圆。
沈琢无奈笑了笑,远远看着,只是一个亲密无间的拥抱,可私下里,沈琢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阿翡,隔墙有耳。”
戚如翡迟疑眨了眨眼睛。
沈琢放开她,虚虚扶着戚如翡,低咳道:“阿翡,华京变天了。”
戚如翡转瞬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两位皇子已死,昭和帝又卧病在床,华京可不是要变天了么?!
戚如翡更觉头大。
傅岚清和八皇子,怎么看都不像跟十三年前的事有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昭和帝在背后指使他们其中一个做的。
可是这也说不通啊!
若当年真是昭和帝,指使孙兴在军中使绊子,那么当年,他完全可以对孙家斩草除根,何必这么多此一举呢?!
沈琢见戚如翡满脸纠结,抬手将她的鬓发拂开,轻声道:“阿翡别想了,等找到孙澎之后,就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孙澎一直在暗中谋划,想必对当年的事情,也是知情的。
而且事到如今,除了找到孙澎之外,他们好像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戚如翡和沈琢正说着话,管家又来了。
他过来行了一礼,道:“大公子,老爷回来了,说是让您换身官袍,跟他进宫一趟。”
沈琢还没来得及答话,戚如翡已经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她翡替沈琢答了:“沈琢病还没好,进宫给皇上过了病气就不好,他还是不去了。”
说着,就要拉沈琢走人。
管家一脸惊愕看着他们。
沈琢跟着戚如翡走了两步,反手握住戚如翡的手腕,停了下来,笑道:“这么久了,这是阿翡第一次主动拉我的手,我还真不想放开。”
“这都什么时候,你还这么不正经?”戚如翡瞪着沈琢:“我们没回来之前,他们就想杀你,你现在进宫去,他们肯定会给你来个瓮中捉鳖,不行,不能去!”
沈琢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不过鉴于戚如翡终于说对了一个成语,他也没纠正这个瓮中捉鳖,而是捏了捏戚如翡的腕骨,道:“阿翡放心,如今在华京,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不敢乱来的。”
“可……”
“更何况,还有父亲在,不会有事的,阿翡放心的。”
最终,戚如翡没拗得过沈琢,只得看着沈琢换了官袍,匆匆进宫去了。
*
春寒料峭,沈勉之一身官袍,眉眼冷峻立在殿外。
树上两只打架的燕子,扑棱着翅膀飞远了之后,身后才传来匆促的脚步声。
不过片刻,沈琢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父亲。”
沈勉之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示意沈琢与他一道入殿。
如今已开春了,但殿内却依旧燃着地龙,一进去便是暖香扑鼻,其中还夹杂着浓郁的药味。
不远处,有低低的咳嗽声传来。
沈琢跟在沈勉之身后,上前行礼:“臣参见陛下。”
话音刚落,便听道一声清脆的撞击声,紧接着便是一阵咳嗽声。
沈琢并未抬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带咳嗽声过后,才听到一声沙哑的‘平身。’
沈勉之父子谢了恩,这才相继站起来。
直到此时,沈琢才瞧见,不过短短一月,昭和帝已瘦的两颊凹陷,鬓边也已爬上了霜雪之色,向来狠厉无情的帝王,经此一事,竟也渐渐露出老态来。
平息过后,靠在软枕上的昭和帝,虚弱冲沈琢招手:“你走近些,朕有话想跟你说。”
沈琢依言向前。
昭和帝问:“朕听说,你前阵子又犯了旧疾?!”
沈琢愣了下,他没想到,昭和帝第一句话,问的竟然是这个,他回过神来,便答:“臣每逢换季,便是如此。”
这话一出,殿内有死寂了好一会儿。
毕竟沈琢为何体弱至此,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昭和帝浑浊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低喃道:“是朕的错。”
许是亲眼看着,两个健全的儿子,在自己千秋节上,相继死在自己眼前。
这位冷酷无情大半辈子的帝王,终于开始反思了。
昭和帝看向沈琢。
自沈琢回华京之后,自己对他多番偏爱,但想必沈琢心里,早已知晓,他母亲当年亡故,以及他出生起,便被旁人孱弱的原因了。
今日他重提旧事,就是想看沈琢的反应。
可沈琢却是同其他人一样,低眉敛目,恭敬站着,未发一言。
昭和帝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道:“正好,今日齐铭和李全意都在,让他们俩给你瞧一瞧。”
齐铭是太医院的院判。
是李全意于养生一道上,颇有心得,现下两人就在殿中,听闻昭和帝这般说,便要过来。
沈琢怔了下。
旋即很快便明白了,昭和帝现在让他们为自己诊脉的用意,他只得谢了恩,将袖子挽起来,让二人为他诊脉。
沈勉之立在一旁,似是有话想说。
但不知想到什么,最终又沉默了。
两人先后为沈琢诊了脉。
齐铭之前为沈琢看过几次诊,此番再为沈琢诊脉时,眉心蹙了好几次,但最后的说辞,却是与从前一样。
而李全意则是于养生一道上颇有心得,并不擅看诊,最后,他只说了些滋补之事。
沈琢听完后,拱手一一冲他们道了谢。
昭和帝面有疲态,摆摆手:“既然如此,朕就放心了,你且回去好生将养着,你年少有为,朕还指望着日后,你能像沈卿一样,能够让朕委以重任。”
沈琢答了声是。
昭和帝又看向沈勉之。
他道:“勉之,朝中诸事,如今就由你跟老十决断了,老十年轻不堪重任,凡事你多盯着些。”
自三皇子和六皇子亡故之后,昭和帝就病倒了。
而朝中诸事,便暂时由沈勉之和傅岚清处理。
沈勉之面沉如水答了话。
昭和帝闭眸靠在软枕上,摆摆手:“行了,朕乏了,你们俩下去吧。”
沈勉之父子俩行过礼,一齐退了出去。
待他们走远之后,昭和帝复又睁开眼睛,看向齐铭和李全意,问:“如何?”
齐铭踌躇了一下,并未答话。
而李全意是第一次为沈琢看诊。
他不知其中深浅,便如实答了:“小沈大人虽然先天体弱,但若是能用养生之道,善加保养,并无大碍的。”
昭和帝又看向齐铭。
齐铭知道,是满不下去了,只得道:“回陛下,大公子如今的脉象稳健有力,比臣数月前诊断时,好了不少。”
昭和帝面有疑色。
沈琢一向体弱多病,先前齐铭为他诊治几次后,都说沈琢脉象虚弱无力,恐非久寿之人。如今不过短短月余,他的身体怎么可能一下子突然就好起来了呢?!
除非——
昭和帝撑着身子坐起来,眸光骤然变深:“你们的意思是说,他先前一直在装病?”
齐铭和李全意,顿时诚惶诚恐跪了下去。
第94章 祭拜 这个错不能再延续下去了。
从昭和帝寝殿里出来之后, 沈琢和沈勉之便分开了。
如今昭和帝卧病在床,朝中诸事都落在沈勉之和傅岚清头上,沈勉之整天忙的脚不沾地, 父子俩也没单独说话的机会。
沈琢从宫里回来时,已是日暮时分了。
他踏进院子,就见戚如翡穿着夹袄坐在栏杆上, 正用柳条在逗青花瓷里的那两尾鲤鱼。
似是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戚如翡扭头瞧见沈琢,先是松了口气,立刻从栏杆上下来,正要朝沈琢走时, 不妨脚下滑了一下。
“阿翡!”沈琢被惊的出了一身冷汗,忙上前扶住戚如翡:“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说完,又转头去呵斥洒扫的侍女。
沈琢一向都是温润君子,从来没有这般过。
侍女们吓的忙跪在地上请罪, 戚如翡拉了拉他的袖子:“行了, 是我自己脚下打滑了, 不关她们的事,你们都下去吧。”
说完, 让沈琢陪她进了屋内。
两人在圆桌前落座。
戚如翡给沈琢倒茶的同时,说了祁明月约她, 明日去王府看望时欢一事。
沈琢知道,戚如翡同时欢交好, 便应了, 甚至第二天,还亲自将她们送去了王府。
等沈琢走远了,祁明月才挽着戚如翡的胳膊,打趣道:“不知道的人, 还以为你们俩是新婚燕尔的夫妻呢!”
戚如翡蹙了蹙:“他要去两位皇子府上吊唁,刚好顺路而已。”
说着,转身往王府里去。
王府的人是认识她们俩的,当即将人迎了进去。
外面还是春寒料峭,但王府内,却是一片融融春色,到处都红花绿叶之景,戚如翡走近之后,才发现,这些红花绿叶都是绢花做成的,绑在树上的。
祁明月撇撇嘴,不满道:“搞这么多花样子有个屁用!时欢又不会开心。”
戚如翡也没想到,自己只离开华京一个月,华京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先是三皇子和六皇子殒命,紧接着,时欢也要成亲了,只是她嫁的,终究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
她们过去时,时欢正在房中绣嫁衣。
即将要成婚的姑娘,脸上没有半分即将要嫁为人妇的娇羞或者紧张,有的只是死寂。就像是被拔苗助长之后的禾苗,带着行将枯木的衰败之色。
祁明月一把拉住时欢,心疼道:“欢欢,你要是不想嫁,咱就不嫁了!他傅景砚之是你爹的朋友,又不是你真正的长辈,有什么资格,替你决定终身大事啊!”
短短一个月没见,时欢瘦了很多,整个人眼里也没有光了。
她垂眸,抠着袖口上的比翼双飞纹,声音低低的,像是下一瞬间就要掉眼泪了似的,她道:“我既不能嫁给他,嫁给谁不是嫁呢?!再说了,这个夫婿是他为我选的,他说对方是个可只值得托付众生的人。”
妈的!傅景砚还是个人吗?!
欢欢喜欢他,他不喜欢人家也就算了,竟然还在知道,人家喜欢他之后,跟躲瘟疫似的赶紧找个人让人家嫁出去!
祁明月受不了好友被人这么欺负。
她当即道:“你傻不傻啊!成亲是你自己的事,对方值不值得托付众生,也是你说了算的!他傅景砚算哪根葱,凭什么……”
戚如翡打断祁明月的话:“你为什么会突然答应成亲?”
她记得,她曾问过时欢,值得吗?!
傅景砚是个断袖,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她的,但当时,时欢的答案是,没关系的,他就算不喜欢我,只要能让我喜欢他就好了。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
戚如翡盯着时欢:“你用答应成亲,换不让傅景砚向皇上奏请,册封你为逍遥王府的郡主?!”
果不其然,戚如翡这话一出,时欢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连日来的委屈难过,因为戚如翡堪破了这一切,瞬间涌上心头。
时欢扑过来,抱着戚如翡,哭的肝肠寸断。
她曾以为,就算傅景砚不可能喜欢她,这辈子,她也能亲人的身份,守在他身边。
可她没想到,在傅景砚知道她的喜欢之后,当即便开始着手为她议亲了。
因为此事,一向乖巧的时欢,曾和傅景砚吵了一架。
更确切的来说,是时欢表达了自己卑微的喜欢。
“我喜欢你,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但我知道,你对我没有这种喜欢,可是我不介意的。我只想就像现在这样,一辈子不嫁人,就这么陪在你身边,你把我当朋友的女儿也好,当晚辈也好,只要你能让我就这样待在你身边,我都不在乎的。我只求求你,不要逼我嫁人,我也不想当那什么郡主。”
那天夜里,月光很亮。
可时欢却如她那见不得光的喜欢一样,身姿蜷缩在门口的黑暗处,哭着央求。
而一身紫衣的傅景砚站在廊下。
月色如霜,兜头落了他一身,在听完时欢那番剖心的表白之后,他静默良久,才开口道:“将你养成如今这样,是我的错。但这个错不能再延续下去了。你若不愿嫁人,我不逼你,可日后,你也不能再这么没名没分待在王府了。我会上书奏请陛下,让他将你册封为郡主,左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子嗣,待百年之后,总得要个亲人为我操办后事。陛下仁爱,定然会应允此事的。”
那夜,外面亮如白昼。
可时欢眼里,只有眉宇间染了一层霜色的傅景砚。
最终,时欢败下阵来,哭着答应嫁人,只求傅景砚不要向昭和帝奏请,册封她为郡主。
如今,她尚且可以喜欢他,若是奏请她为郡主之后,那时她若再对傅景砚存了喜欢之心,那便是一种亵渎。
祁明月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她整个人烦躁在屋里走来走去,恨不得拿剑去劈了傅景砚。
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
“阿翡,现在怎么办?”
祁明月实在没办法,转头向戚如翡求救。
戚如翡抱着哭的不能自已的时欢,她轻轻摇头:“我们帮不了。”
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就算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
*
戚如翡他们这般是愁云惨淡,沈琢虽然是去吊唁,但来往的宾客里,面上却并无悲戚之色,大家基本都是草草走了个过程而已。
沈琢先去了六皇子的灵堂。
因为六皇子生前被昭和帝责罚过,虽然灵堂布置的很气派,但来吊唁的官员却是寥寥无几,灵堂里,只有六皇妃携了幼女正在哭灵。
母女俩的声音细若游丝,在满室招魂幡中飘荡,让人觉得瘆得慌。
沈琢上完香出来,在院外碰见了傅景砚。
傅景砚一改往日高调的紫衣,只穿了件青白色的棉袍。
沈琢过去同他打招呼。
傅景砚叹了口气:“他生前对不住你,难为你有心了,还来祭拜他。”
沈琢道:“死者为大。”
两人闲聊几句后,便一同结伴往三皇子府去吊唁。
相比较六皇子府门前的门可罗雀,三皇子这里就热闹多了,进进出出的,全是朝臣。
沈琢和傅景砚进去,便看到傅岚清正在院中同人说话。
昭和帝下令,让礼部和傅岚清一起操办,三皇子和六皇子的丧事,这几天傅岚清是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此时眼底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浑身都透着一股虚弱。
但凡进来吊唁的官员,经过傅岚清身边时,都说些让他保重身体的话,放眼望去,傅岚清身边围的人,比灵堂里上香的都多。
傅景砚不满嘟囔了声:“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来吊唁亡者的,还是来关心老十的。”
说完,傅景砚直接嚷道:“让让让让,要叙话往偏厅去,别在这儿挡道。”
傅岚清闻声,转过头,瞧见傅景砚的同时,也瞧见了他身侧的沈琢。
沈琢清冷立在傅景砚身侧,眼里滑过的那抹嘲讽,正好被傅岚清抓了个正着,傅岚清冷哼一声,甩袖离开了。
来吊唁的朝臣被傅景砚说的面色讪讪,便成群结队往灵堂去上香了。
“自从老三和老六走了之后,这老十是愈发不成体统了!”傅景砚小声说着,又扭头看向沈琢:“你们俩之间怎么了?!怎么瞧着不太对劲儿。”
沈琢摇摇头,没说话。
傅景砚见状,也没再问了,两人结伴往灵堂里去上香了。
年前的冬至宴上,陛下虽为三皇子赐了婚,但还尚未成亲,再加上三皇子素来洁身自爱,府里也没有什么姬妾,旁边哭灵的还是专程从外面请来的哭灵班子。
沈琢受不了她们那一哭三喘的声音,上过香之后便出去了。
因等会儿要去王府接戚如翡,沈琢便打算去旁边的厢房歇一歇,待傅景砚上完香一道去,却不想,他过去时,正好听见两个官员在说话。
“奇怪了,八皇子不是一向与三皇子交好吗?怎么也没见他来吊唁?”
“这你就不懂了吧!”年长那个压低声音道:“八皇子一向是依附三皇子的,如今三皇子和六皇子都没了,只剩下他跟十皇子争了,婉贵妃深得圣宠,又有相府在背后支持,八皇子除了四肢健全之外,他还有什么?在这种时候,他不更应该夹着尾巴做人嘛。”
“可是我怎么听说,是八皇子看见六皇子杀了三皇子之后,吓得病了,这才没来吊唁三皇子的?”
“你傻啊!病了不就更有借口不来了么,刚好向十皇子示弱啊!”
沈琢立在外面听了片刻,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然后,他叫来孟辛:“让我们的人去查查八皇子。”
刚交代完,就见傅景砚出来了,沈琢便和傅景砚一同去王府接戚如翡了。
他去时,戚如翡和祁明月正从王府里出来。
只是来时,两人都兴高采烈的,出来时,却都是面有哀色,尤其是祁明月看见傅景砚时,眼神像刀子似的,恨不得把他扎成个马蜂窝。
傅景砚只得苦笑装作视而不见。
沈琢将人接到之后,便同傅景砚拱手告辞了。
一路上,见戚如翡和祁明月心情都不好,沈琢便也没说话,垂眸想着其他的事情。
三人沉默回府。
刚进相府大门,就见素来沉稳的管家,因为跑的太急,走到台阶处还不小心摔了一跤。
“管家!”
小厮们手忙脚乱要扶他,却被管家挥手赶开:“别管我,快、快去大公子,告诉他府里出大事了!”
第95章 身世 你既对她情深,当年又为何娶我?……
沈琢步履匆促往祠堂去。
戚如翡本不打算去, 可祁明月不由分说,就将她拉着了。
他们过去时,正好在祠堂门口碰见沈瑜。
瞧沈瑜那样子, 像也是听到消息赶过来的。
沈琢和沈瑜打头往里进。
刚走进院中,就听到祠堂内,传来魏晚若的尖叫声:“沈勉之, 陛下知道,你把她的牌位放在沈家祠堂吗?!”
众人齐齐惊了下。
魏晚若声音一贯温柔,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尖锐。
祠堂内, 沈勉之立在烛火旁,眼里皆是冷漠。
听到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朝魏晚若伸手,冷冷道:“把她的牌位还给我!”
魏晚若嫁进相府二十年。
在沈勉之面前, 她一贯都是温柔乖顺的, 这是她第一次忤逆沈勉之。
“我可以还给你!但是, ” 魏晚若死死抱着怀中的牌位,像是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整个人都在发抖:“你得当着沈家列祖列宗的面,告诉我, 沈琢究竟是不是你的儿子?!”
什么叫沈琢究竟是不是沈勉之的儿子?!
沈琢不是沈勉之的儿子,还能是谁的儿子?!
除了沈琢之外, 剩余三人, 齐齐将目光落在沈勉之身上。
沈勉之似是从宫中才回来,一身官袍还未换下。
他立在烛火旁,向来喜怒不显的脸上,此时戾气丛生:“我看你是得失心疯了!我最后再说一遍, 把阿离的牌位给我!”
沈瑜觉得头都大了。
他不明白,好端端的,魏晚若怎么突然说这话!
但见沈勉之动怒了,沈瑜当即便劝道:“娘,有话好好说,您先把姜夫人的牌位放下!”
“你别过来!”
魏晚若尖叫一声,骤然把姜离的牌位举了起来。
沈瑜吓得瞬间不敢动了,沈勉之脸瞬间冷成了冰渣子。
“你告诉我,沈琢是不是你儿子!”魏晚若只盯着沈勉之,含泪质问:“姜离与你成婚,是在永安二月初八,而沈琢是当年十月十三出生的,但你对外宣称他是十一月十三出生的,是不是?”
当年姜离生沈琢时,魏晚若已经嫁进相府了。
但因姜离畏寒,一到秋末初冬她就会往城外的庄子小住,去那里泡汤浴。
沈琢出生那年,姜离十月初便去了。
她在庄子中住了小两个月,直到那年的十一月十四,沈勉之回府告诉魏晚若,姜离于前一天,在庄子中早产诞下相府长子,让魏晚若准备筹备沈琢的满月宴。
这些事,都是沈勉之亲口说的。
所以,魏晚若从来没怀疑过其中有假,直到前几日,她收到了一封密信。
密信上说,沈琢并非是沈勉之之子,并一些其他的事。
所以今晨,魏晚若借去庄子上查账之名,找到了庄子上的几位老人,其中有一个,是当年为姜离接生的稳婆。
从稳婆口中,魏晚若才知道,姜离的产期是十月十三。
而姜离是二月嫁进相府的,在十月的时候,她不可能能生下沈琢,只可能是她在嫁给沈勉之之前,就已经与人有了首尾。
而显然,沈勉之对此事是知情的。
不但知情,他甚至还在暗中帮姜离隐瞒这件事,他们把她当傻子一样蒙在鼓里。
沈勉之伸出去的手,倏忽间握成拳。
他没答话,而是看向沈琢。
沈琢视而不见。
他只径自朝魏晚若走过去,冷冷道:“把我娘的牌位还给我!”
现在姜离的牌位,就是魏晚若最后的依仗了。
她不断往后退,并威胁道:“你别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就摔……”
魏晚若话没说完,只觉膝盖骤然一软。
她身体不受控往下跪,却被人一把拽住胳膊,朝前一推,魏晚若跌进沈瑜怀中时,姜离的牌位也被人抽走了。
“你还给我,你……”
魏晚若想重新将牌位抢回来,却被沈瑜一把拽住:“娘,您别闹了,姜夫人已经离世多年了,您又何必搅的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呢?!”
“我搅的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魏晚若一把推开沈瑜,指着姜离的牌位,高声怒道:“明明是她,她都死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是不肯让我好过!”
这些年,外人看着魏晚若是风光无限的相府夫人。
可却无人知道,她是将所有的苦楚,全都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所以她不后悔,也能坚持走下去。
直到,查到沈琢非沈勉之亲子时,魏晚若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悉数崩盘了。
“我嫁入相府二十年,上孝敬长辈,下管束阿瑜,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可是沈勉之,这些年,你可曾有正眼瞧过我一眼?!”
魏晚若声泪俱下质问。
情窦初开时,她也曾想过,日后要嫁个对她关怀备至,与她举案齐眉的郎君。
可是后来,未婚夫变心,娶了别的贵女,她才知道,真心在权势面前,压根不值一提,所以她擦干眼泪,进了相府。
这条路是她选的。
她不后悔,让她心寒的是,沈勉之这些年对她的漠视。
魏晚若看着,沈勉之从沈琢手上,接过姜离的牌位,素来冷漠疏离的脸,却难得有了紧张之色。
待确定牌位并没有被磕到碰到,沈勉之才将其小心重新放了上去。
而后,他转过头,眉眼冷漠看向魏晚若,话里皆是厌恶:“当年你自荐枕席想在相府求得一身之处,我成全了你,让你做了相府的平妻,你有什么资格不满的?”
戚如翡他们三个表情都要裂开了。
关于魏晚若当年怎么进的相府,当初夏迎芷在的时候,沈琢曾为魏晚若说过话,可今天沈勉之又说,魏晚若当年是靠自荐枕席入的相府!
这事若是当段子听,沈瑜第一个要鼓掌。
可现在,‘段子里’的女主角是他娘,沈瑜整个人瞬间不好了,他下意识去看沈琢。
上次,沈琢不是这么说的!
沈琢立在供桌前。
他背对着所有人,没有人能看清楚他此时脸上的表情,只能瞧见,他放在桌上的手,已不知何时握成拳了。
魏晚若脸色顿时煞白。
她怎么都没想到,沈勉之会当着小辈们的面,将这件事翻出来。
人的贪欲就像是春天的种子,只要一见风,瞬间便会破土而出。
当年,魏晚若被未婚夫退婚后,走投无路之际,遇见姜离被她带回相府。在相府那段时间,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快乐的时光。
她再也不用为了生计,夜里挑灯绣花拿出去卖钱了。
她可以戴很多绢花,可以穿漂亮的裙子,可以就算每日什么都不做,也不用担心被人责骂。
那种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得久了,她就不想再回去过穷日子了。
所以,魏晚若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趁着沈勉之醉酒归来时,偷偷潜入沈勉之的卧房自荐枕席。
可谁曾想,她刚进去,就被沈勉之抓住,从床上推了下去。
是夜,外面漆黑如墨,房中一灯如豆。
衣着单薄的魏晚若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带雨瑟瑟发抖,她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坐在床沿上的沈勉之,也不敢去想,等着她的将会是什么。
过了许久,她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
紧接着,一只微凉的大掌,捏住她的下颌。
魏晚若被迫抬头。
沈勉之居高临下望着她,漆黑的眸子里,不带半分情绪:“想跟我?”
魏晚若身子轻颤了一下。
沈勉之向来是个让人猜不出喜怒的人。
她不知道,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那只捏住她下颌的手,朝下滑了下去。
之后,魏晚若如愿进了相府。
但让她意外的是,她不是以妾室,而是以平妻的身份进来的。
而姜离在得知此事后,沉默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说,而是在她嫁入相府之后,便将府中的中馈之权,悉数交给她,而后便整日在自己的院中,鲜少再出来走动了。
之后,魏晚若独掌相府大权,任谁见了她,都要恭恭敬敬唤她一声‘魏夫人。’
后来,姜离死了,这个魏也被去掉了,魏晚若成了相府唯一的夫人,这些年,她走哪儿都被人阿谀奉承着,以致于魏晚若自己都快忘了,当年她是用这种手段进的相府。
如今沈勉之当着小辈们的面,旧事重提,不亚于将魏晚若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但时至今日,魏晚若已经不在乎脸面这种东西了,她只想问一件事。
魏晚若保养得宜的指甲,紧紧抠着桌面,嘶哑问:“你既对她情深,当年又为何娶我?!”
那时,沈勉之是清醒的。
他若不愿意,没有人能强迫他。
但是那夜,他却留了她。他既对姜离情深,当年又为何这么做?!
思量间,魏晚若抬眸,望向沈勉之。
在瞧见沈勉之眼底的嘲讽时,她怔了下,旋即像是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凉水,电光石火间,魏晚若突然知道了,她知道原因是什么了!
“沈勉之!你卑鄙!”
魏晚若尖叫着,抄起桌上的贡品,歇斯底里就朝沈勉之砸过去。
魏晚若一贯优雅得体。
此时却骤然像是疯了一般,怒骂着沈勉之,将东西往沈勉之砸去。
沈瑜都被吓懵了,可他既怕此举激怒沈勉之,又怕魏晚若伤到自己,忙上前扶住魏晚若,央求道:“娘,您冷静点!您冷静点!”
很久之前,魏晚若就知道,她这辈子都比不过姜离。
所以,她从不敢去争什么,姜离在的时候,她因自荐枕席一事,对姜离有愧,兼之她知道,姜离在沈勉之心里是不同的。
所以魏晚若对姜离,从来都是尊敬有加的,但凡府里有什么好东西,不用沈勉之吩咐,她都会先送给姜离,并且每次见到姜离,她也会伏低做小。
后来姜离死后,她虽成了相府唯一的女主人,可却仍不敢懈怠,她照顾着阖府一大家子的吃穿用度,对沈勉之永远都是笑脸相迎,从不敢有半分忤逆。
魏晚若以为,她与沈勉之夫妻二十年,多少该有几分情谊的。
可直到沈琢身世揭开时,魏晚若才知道,沈勉之对她,从头到尾都只有利用!
“是,当年我贪慕虚荣,做了那等自荐枕席的下贱事,所以这些年,我活该被你甩冷脸子!可是沈勉之,你又比我能好多少呢?!”魏晚若又哭又笑:“你爱慕姜离,甚至卑贱到将沈琢这个野种,认做长子,可那又如何?!姜离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她死后,你为什么不敢将光明正大,将她的牌位放在沈家祠堂,只敢偷偷摸摸放一个空牌位!”
第96章 威胁 若你再骗我,我们就死生不复相见……
魏晚尖锐的声音, 像是一只洞悉人心的恶鬼,它用尖锐的獠牙,将沈勉之咬的狼狈必现。
他攥了攥拳头, 蓦的转身,满脸阴鸷:“你若再敢胡言乱语,想想阿瑜!”
沈瑜蓦的抬眸。
他睁大眼睛, 不可置信看着沈勉之。
他怎么都没想到,沈勉之竟然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就这么明晃晃的拿他威胁魏晚若。
沈瑜是魏晚若唯一的软肋。
若在平日里,此时她早就服软了, 但一想到那封密信上的种种,魏晚若更是怒火中烧。
“想想阿瑜!沈勉之!你怎么好意思,用阿瑜来威胁我?!是,当年是我自甘下贱自荐枕席, 你对我所有的冷淡, 我都能忍, 可是阿瑜呢!阿瑜做错了什么?!”魏晚若双目猩红,怒声质问:“阿瑜是你的亲儿子啊!可这些年, 你是怎么对他的?!”
沈瑜满脸无措。他不明白,好端端的, 他们府里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但他知道,不能让魏晚若再这样下去了, 不然他们这个家就得散了。
沈瑜几乎是逃避似的拉住魏晚若:“娘, 我求你了,你别说了,我们回去好不好?”
“我为什么不能说!”
如今的魏晚若已经毫无顾忌了,沈勉之利用她, 冷淡她,她都能忍,可他不能也不该连她的儿子都算计。
“沈勉之,这些年,你苦心经营,为沈琢鞍前马后的,可阿瑜才是你亲生的儿子啊!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你为他做过什么?!你永远对他冷着一张脸,让他见你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娘!”沈瑜膝盖一弯,跪了下去,哀求道:“我求您了,您别说了!”
左右这些年,他都已经习惯了,也不打紧了,他不想让这个家散了。
“我为什么不能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跪我做什么?!”
魏晚若怒其不争,又将怒气发到沈瑜身上,她狠狠抬手打了沈瑜几下,眼泪却又不争气下来了:“你这个傻子啊!你把他们当父亲当大哥,可他们一直在算计我们母子啊!”
“不会的。”沈瑜没有半分犹豫,就站在了父兄这边:“娘,虽然我不知道,是谁在您身边乱嚼舌根,但我们才是一家人啊,您不能因为那些子虚乌有的东西,就猜忌父亲和大哥,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瞧着这样的沈瑜,魏晚若只觉心如刀割。
这一瞬间,她后悔了。后悔从小溺爱沈瑜,导致他表面上看起来混不吝的,但实则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若是可以,她也想维持现在的模样。
可是不行。
她已经像个傻子一样,被沈勉之蒙在鼓里二十年了,她不能让沈瑜也跟她一样,再被他们骗下去了。
“傻儿子,你把他们当亲人,可他们不把我们母子当亲人啊!”魏晚若替沈瑜擦着眼泪,自己的眼泪却不争气掉了下来:“二十年前,沈勉之娶我过门,只是不想让陛下发现,他喜欢姜离!”
祁明月和戚如翡齐齐愣了下。
什么叫,沈勉之娶魏晚若过门,只是不想让陛下发现,他喜欢姜离?!
姜离不是沈勉之明媒正娶的妻子么?他喜欢自己的妻子,应该是很正常的事啊,为什么要怕昭和帝知道呢?!
浮光掠影间,有一个答案从戚如翡脑中飘过,她还没来得及抓住它,就听魏晚若又咬牙切齿道,“而他为了替这个孽种铺路,竟然连你的婚事也要利用!”
这话一出,更令祁明月和戚如翡生疑。
不过魏晚若话中孽种两个字,刺到了戚如翡,戚如翡当即语气不善道:“好歹沈琢也叫了你这么久的母亲,你多少也该积一积口德,还有,当初是你先相中明月的,这跟沈琢有什么关系?!”
“跟他有什么关系?!”魏晚若冷笑道:“是我先相中明月不假,但明月嫁过来之后,他们却利用两府姻亲,私下在拉拢祁国公府问沈琢铺路!”
戚如翡脑子里嗡了一下。
什么叫为沈琢铺路?!
沈琢私下拉拢祁国公府,戚如翡不知道有没有这事,但若是有,他这么做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帮傅岚清么?怎么可能会是……
魏晚若似是看穿了戚如翡在想什么。
她冷笑一声:“我也以为,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扶持傅岚清,这样到时候相府便能继续安享荣华富贵了,可直到我知道了这个孽种的身世。”
魏晚若恨的咬牙切齿。
如果说,他们拉拢祁国公府,是为了扶持傅岚清上位,她是能理解的。毕竟婉贵妃宠冠六宫,傅岚清又颇受昭和帝疼爱,兼之有沈祁一文一武共同辅佐,将来保他登位不是难事,可魏晚若怎么都没想到,沈勉之想辅佐的人竟然沈琢!
“沈勉之,枉你聪明一世,却却被情爱蒙了眼。竟然将阖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全压在了这个孽种身上!他一个无媒苟合的孽种,怎么可能会继承大……”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魏晚若的话,也将她扇到了地上。
魏晚若嘴里顿时充斥着一股铁锈味,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她已被人粗鲁从地上扯起来,紧接着,那只大掌卡在了她的脖子上。
沈瑜都被吓傻了。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扑了过去。
魏晚若被迫抬眸,就见沈勉之立在她面前,脸上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狠戾:“与其让你出去胡言乱语,倒不如我今日便亲手了结了你!”
说完,手中力道蓦的加重,魏晚若神色瞬间痛苦起来。
“爹!不要!”沈瑜扑过去,抱着沈勉之的腿,痛哭流涕央求:“你不要伤害娘!你不要伤害她!”
“哈哈哈哈哈,”魏晚若呼吸艰难,可脸上却全是疯癫的笑:“我胡言乱语!沈勉之,我刚才说的那些话,若有半句虚言,就叫我不得好死!我敢发誓,你敢吗?!”
沈瑜不住叩头:“娘,我求求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你不敢!沈勉之,你就是个懦夫!你喜欢姜离,可你唯一能为她做的,只是将沈琢这个孽种,认做你的长子!可你明明知道,姜离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华京,离开这个囚禁她的牢笼。你可以带她离开的,但你不愿意,你不肯放下功名利禄,让她在华京郁郁而终。她生前,你喜欢她,不敢让人知晓半分。她死后,你连光明正大为她立牌位都不敢,只敢将一个空牌位,偷偷摸摸放在祠堂里!像你这样自私自利,懦弱无能的伪君子,说喜欢都玷污了喜欢这两个字!”
这些话,像是尖刀一般,狠狠戳进沈勉之的心里,疼得他脸色发白。
但他稳坐丞相之位多年,又岂会被这几句话搅的溃不成军。
沈勉之一言不发,但掐住魏晚若脖子的那只手,力道却倏忽加重,魏晚若的呼吸立刻急促起来。
沈瑜见沈勉之真的起了杀心,一时也顾不上害怕,当即爬起来,想去掰沈勉之的手腕。
但他的手还没碰到沈勉之,就被沈勉之一把挥开了。
戚如翡和祁明月立在旁边,眉心皆拧成了川字,正在她们俩犹豫要不要出手时,有人先他们一步动手了。
“够了!”沈琢踉跄过来,手搭在沈勉之的胳膊上,声音嘶哑发颤:“到此为止吧!父亲,就到此为止吧!”
话里带着浓浓的哀求。
沈勉之深深看了沈琢一眼,眼里浓云翻涌,然后他掐在魏晚若脖子上的那只手慢慢松开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瞬间,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响彻祠堂。
“妇人之仁!”
沈勉之抖着手,骂了声,眼里全是恨铁不成钢。
沈琢猝不及防被打了一巴掌,踉跄退了好几步,刚勉强站稳,胳膊就被人扶住了。他偏头,就看见义愤填膺的戚如翡。
他当即微微躲避着,不想让戚如翡看到自己狼狈的这一面。
戚如翡被沈琢这个动作刺到了,她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不许他躲避,转头又想为沈琢出头。
亲爹也不能随便就打人!更何况,沈勉之还不是沈琢的亲爹!
沈琢洞悉了戚如翡的想法。
他反手握住戚如翡,摇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阿翡,我没事。”
虽然有沈琢相劝,但魏晚若刚才也险些被沈勉之掐死。此时陡然得了生机,当即跌坐在地上咳的震天响。
沈瑜和祁明月围在魏晚若身边,替魏晚若顺气,同时,沈瑜目光复杂落在沈琢身上。
祠堂内鸦雀无声,只有烛火哔啵。
直到一道怒声打破了沉默:“你们都当我老婆子是死了不成?!”
众人扭头,就见沈老夫人满面怒容,杵着拐杖,由两个婆子扶着进来。
瞧见祠堂里鸡飞狗跳的这一幕,沈老夫人当即抡起拐杖朝沈勉之打过去:“孽障,你给我跪下!”
那拐杖还没挨到沈勉之身上,就已经落了地,但沈勉之还是面容冷峻,一言不发跪了下去。
沈老夫人喘了好几口气,这才直着身子,道:“这事接下来交给祖母处理,琢儿、阿瑜,你们带着阿翡和明月先回去。”
沈老夫人算是他们这些孙辈的定心骨,如今她发话了,他们自然得遵从,唯独沈瑜有些放心不下魏晚若。
沈老夫人身边的宋妈妈发话了:“二公子不必担忧,老夫人只是留夫人说几句话而已,很快就能回去了。”
沈瑜点点头,只得跟着出了祠堂。
一到外面,沈琢打算带着戚如翡回他们的院子,但刚走几步,就被叫住了。
沈瑜跑过来,挡着沈琢的面前,眼眶通红盯着他:“刚才,我娘说的那些,是不是,是不是真的?!”
沈琢眼睫微垂了一下,复又抬起来,然后,他问:“母亲刚才说了很多,你指的是哪一件?!”
沈瑜听到这话,踉跄退了两步。
所以,这些事,沈琢是知道的?!所以他先前,才会一直一言不发的。
沈瑜脸色变了变。
可他仍不愿意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沈琢。所以,他只挑了件他最为在意的问:“我跟祁明月成亲的事,是不是你们算计的一环?”
以前沈瑜从不想这些费脑子的事,可自从与祁明月成亲后,祁明月每天除了逼他读书,还会讲一些朝中局势。
听得多了,沈瑜便渐渐也能知道些许了。
沈勉之统领文官,祁国公府又手握重兵,他们两家若结亲,定然会让昭和帝猜疑,他们有不臣之心。
但鉴于他同祁明月这桩亲事,是被皇子们误打误撞设计的,结亲实属无奈之举,昭和帝会同意,但恐怕也会对他们存了提防之心。
而沈勉之在朝中浸淫二十载,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可他还是私下还是这么做了,会不会是因为……
沈瑜一抬眼,沈琢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直接道:“此事是我和父亲私下所为,并没有任何人授意。”
沈琢一句话,便将沈瑜为他想好的借口打碎的稀巴烂。他攥了攥拳头,盯着沈琢,又问:“所以就像我娘说的,你对我好,只是为了利用我?!”
虽然他们只相处了不到两年,但沈瑜不相信,沈琢会这么做。
所以,他想亲口听沈琢告诉他答案。
沈琢受不了沈瑜那样澄澈哀求的目光。
他唇角动了动,最后移开视线,只低低说了声:“抱歉。”
这话,像是压倒沈瑜最后的一根稻草,他当即一拳朝沈琢打去。
戚如翡脚下微动,但很快又没动了。
有劲风直扑沈琢的面门。
以沈琢的身手,他完全能躲开,但是他却没动,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一拳也没落到他脸上,而是停在了他咫尺的地方。
沈瑜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但这一拳,他怎么都落不到沈琢脸上,两人目光对峙良久,最终,还是沈瑜败下阵来。
他猛地收了拳,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是真的把你哥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啊!”
若搁在平常,沈瑜要这么丢人,祁明月早就上去踹他几脚了。
但今天,听完所有的始末之后,祁明月依旧朝沈瑜走过去了,但这次,她没打骂沈瑜,而是将手搭在沈瑜肩膀上。
沈瑜抬眸,看了她一眼,哭的更伤心了。
而沈琢瞧见这一幕,最终什么都没说话,只是一言不发离开了。
他们甫一回院子,沈琢便唤来绿袖,吩咐道:“让孟辛去趟戚家,让兄长来接相府阿翡,然后你进去帮阿翡收拾东西。”
绿袖一顿,不明所以看着沈琢。
但却不敢忤逆沈琢的意思,正要去找孟辛时,又被戚如翡叫住:“等等。”
没等戚如翡开口,沈琢便先道:“阿翡,相府如今有些乱,你先回戚家,我会让孟辛带人保护你的。”
“你先下去,不必去找孟辛。”
戚如翡先同绿袖说了话,而后才转头看向沈琢,直截了当问:“你今天去祭拜两位皇子,发生了什么?!”
沈琢愣了下。
他没想到,戚如翡会这么问,他摇头:“没发生什么,阿翡,你不要胡思乱想。”
说到这里,他努力笑了笑:“你也听见了,我不是父亲的儿子,那么相府我是住不了,兄长将你接走之后,我也会离开相府的。”
戚如翡对沈琢的答案不置可否。
她就那么身姿淡薄立在门口,面无表情看着沈琢,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沈琢,我要听真话。若你再骗我,我们就死生不复相见。”
第97章 始末 是一场设计,也是一场强迫……
一句死生不复相见, 成功让沈琢白了脸。
之后,戚如翡就不再说话了,她就那么看着沈琢, 等着他做决定。
沈琢知道,戚如翡说到做到。
他这一生,能握在手里的东西, 少得可怜,经过今天这事之后,便只剩下戚如翡了。
所以沈琢没犹豫多久,便做了选择。
他叹了口气, 选择妥协:“好,我告诉阿翡。”
戚如翡听到这话,转身往屋内走。
虽然沈琢瞒了她不少事,但是她不信, 沈琢想当皇帝, 还利用沈祁两家结亲, 在暗中拉拢祁国公,这其中定然还有什么别的隐情!
两人在圆桌旁落座。
沈琢搓了一把脸, 率先开口:“阿翡想从哪里听起?”
戚如翡沉默了一下。
然后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自己身世的?!”
今天魏晚若爆出沈琢身世时候,沈琢表现的太平静了。
所以, 戚如翡怀疑,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沈琢没瞒戚如翡。
他道:“前年, 我及冠那天, 我收到了我娘生前写给我的信,她在信中说了我的身世。”
戚如翡指尖敲着桌子。
前年,那就是沈琢回华京那一年。
所以沈琢是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回华京的?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我记得你说过,你母亲和沈相的婚事,是陛下赐的婚?!”
既然是昭和帝赐的婚,为何沈琢的生父又是昭和帝?
而且听魏晚若话中的意思,昭和帝虽然为姜离和沈勉之赐婚了,但却对姜婉有着很强的占有欲,甚至在姜离死后,沈勉之都不敢光明正大,将她的牌位放在沈家祠堂里。
而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要么是对这个人极恨,要么是极爱。
直觉告诉戚如翡,昭和帝应该是属于后者的,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昭和帝若爱姜离,为什么又要为姜离和沈勉之赐婚?!
沈琢垂眸,轻声道:“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有些复杂,我还是先从我娘与陛下之间说起吧。”
先前,沈琢曾同戚如翡说过,姜离是昭和帝,但那只是一部分。
姜离除了是昭和帝的暗卫统领之外,还曾在少年时,与昭和帝两情相悦过。
“当年陛下能从一众兄弟中杀出一条血路,最终成功问鼎帝位,除了我娘和我父亲,一明一暗辅佐之外,还全仰仗他有位手握兵权的舅舅。”
这个戚如翡明白。
皇权更迭时,什么都是浮云,唯有手上有兵才是王道。
“而这位国舅,在陛下登基后,只提了一个条件,要让陛下立他的独女为后。”
所以是这位国舅,拆散了昭和帝和姜离?!
但戚如翡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她道:“我怎么听人说,陛下的发妻,在他还没登上帝位时,就病逝了,而陛下继位后,也并未再立后,难不成是我听错了?!”
沈琢摇头。
他道:“阿翡没有听错,陛下登基后,确实并未再立后。”
“那国舅的女儿……”
“她还没等到入宫,便在外出去佛寺上香的路上,遇到了山匪,死在了山匪的手上。而我娘,也是在那个时候伤了眼睛。”
此事,姜离只在信中寥寥带过。
其中细节,还是沈琢回华京后,从沈勉之那里问来的。
当年,国舅爷逼迫昭和帝,立自己的独女为后。
昭和帝自是不肯,可那时他初登大宝,朝中局势不稳,他也不敢同国舅爷真的撕破脸,便一直将此事拖着。
后来在国舅步步紧逼中,昭和帝终于没了耐心。
他派人伪装成山匪,想在国舅之女上香的路上将人掳走,坏了她的名声。可昭和帝怎么都没想到,国舅爷也跟他起了同样的心思。
昭和帝百般拖延,不肯娶自己女儿。
国舅爷心里生了疑,私下找人打听,便打听到了昭和帝和姜离之间的事、恰好那时,他的女儿与姜离投缘,国舅爷便心生一计。
国舅爷故意让人撺掇他女儿邀姜离去上香。
在上香那天,国舅爷又私下给他们的护卫下命令,让他们在半道上杀了姜离。
两拨人马撞在一处,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国舅爷的女儿,死在了刀刃之下,而姜离也伤了眼睛,跌进寒冰潭中,染了一身的伤病。
“所以你娘心灰意冷,便向陛下请求,为她和沈相赐婚?!”
“不是,”沈琢轻声道:“当初我娘受伤之后,陛下允她脱离暗籍,将她送回姜家休养,本打算等她身体好一点,就立她为后的。”
但显然,这后最后没立成。
戚如翡隐约猜到了原因,她问:“是国舅爷从中阻挠?!”
“嗯,他知道了,自己女儿死的真相,闯入宫中,以我娘的性命要挟,逼迫陛下将圣旨上的名字改成我姨母的。”沈琢望着窗外,脸色苍白如新雪,“我听说,那天我娘在府里等了整整一天,最后等来的,却是陛下迎我姨母入宫的消息,也是在那一天,我娘的眼睛彻底看不见了。”
听到这里,戚如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她记得,姜婉曾说过,她与姜离虽然是孪生姐妹,但姜离自出生起,就被送走了。即便后来,昭和帝允她脱离暗籍,将她送回姜家养病,但多年不在一起,只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待在一起,也只会觉得无所适从。
更遑论,后来姜离的眼睛看不见了。
“陛下迎了我姨母入宫之后,曾想过立我娘为后,但却被我娘拒绝了。我娘喜欢陛下,但她却做不出与自己亲妹妹共事一夫的事。”
这也是国舅爷当初,为什么要用姜离性命做要挟,逼迫昭和帝将姜婉迎进宫的原因。
他的女儿死了,他也绝对不会让始作俑者昭和帝好过,便想出了这一招,他要让他们明明相爱,却这辈子都不能在一起!
“那……”
戚如翡迟疑了一下,沈琢便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沈琢道:“我的出生是个意外。”
更准确的来说,是一场设计,或者是一场强迫。
当年纵然姜离拒绝了昭和帝,但昭和帝还是不死心。
后来,他用了两年的时间,肃清朝政,杀了国舅爷,然后在姜离进宫探望姜婉时,和姜婉一起设计了姜离。
昭和帝以为,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姜离便会从了他。
可却没想到,他此举之后,反倒把姜离推的越来越远了,那天姜离清醒后,失控之下,差点杀了昭和帝。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娘对陛下彻底死心了,她以死相逼,逼迫陛下为她和我父亲赐婚。”
而那个时候,沈勉之亦是举步维艰。
他表面上看着,是风头正盛的朝中新贵,有不少达官贵人想同他结亲。可沈勉之跟在昭和帝身边数年,他深知昭和帝这人生性多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姜离求昭和帝为他们二人赐婚,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沈勉之与姜离之间,昔年曾共同为昭和帝处理过一些事,两人勉强算得上朋友,而姜离与昭和帝之间的事,沈勉之亦是知晓的。
是以,婚后他们依旧相处的很和谐。
“那时候,我娘以为只要她成亲了,她与陛下之间的纠葛,就能断的一干二净了。”沈琢眉眼低垂:“可在她与我父亲成婚,不到半月时,她便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其实姜离在发现自己有了沈琢之后,曾想过打掉沈琢的。
她不想再与昭和帝有一丁点的牵扯,她只想过普通人的日子,可大夫却告诉她,她身体受了损伤,本就极难受孕,若打掉这个孩子,日后怕是很能再有身孕了。
姜离这一生,父母胞妹俱在,但她却活得茕茕孑立。
她想要个孩子的,可她又不想这个孩子,再与昭和帝有什么牵扯。
姜离枯坐了一宿。
第二天天明时,沈勉之来找她了。
沈勉之说,姜离救了他一次,他也帮她一次。
之后沈勉之帮着姜离,篡改了沈琢出生的日子,将沈琢写进了沈家的族谱里。
戚如翡:“可是这件事,最终还是没瞒过陛下,是么?!”
不然,昭和帝对沈琢,不可能是这个态度。
沈琢低低嗯了声:“在我娘死后不久,他就查到了。”
但那个时候,沈琢已被送往川梨了,再加上沈勉之从中周旋,昭和帝才放弃,将沈琢带回华京,将他认祖归宗的想法。
而被送去川梨的沈琢,不知其中缘由,他一直以为,是沈勉之厌弃他了,才在姜离甫一离世,便将他送离华京。
后来,在及冠那天,知道所有始末后,沈琢便决定回华京了。
他要向当初,那些欺骗他娘,将他娘玩弄股掌之中的人报仇!
戚如翡问:“所以一开始,你真的想当皇帝?”
沈琢没有隐瞒:“是也不是,我只是想报复陛下。”
所以他装病回华京,利用昭和帝的愧疚,让自己入仕的同时,又让人私下收集皇子们的信息,适时抛出诱饵,引他们相互争斗,最后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
戚如翡沉默了。
说实话,若她是沈琢,生母生前如此被人逼迫,她定然也会想回来报仇。
“那后来呢?你为什么又放弃了?!”
“因为我遇到了阿翡。”沈琢转过头,望着戚如翡,就像是在看黑暗里的光:“从前,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除了为我娘报仇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直到那次刺杀,阿翡去而复返,提剑挡在我面前,保护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上,也是有人愿意拼死护我周全的。”
他们不是在说姜离他们的事情吗?!
怎么好端端的,说到他们自己身上了?!
戚如翡当即就想岔开话题,沈琢却没给她机会。
“阿翡,你先听我说完,”沈琢拉住她的手:“我这辈子,从来没被人保护过,阿翡是第一个保护我的人。哪怕我知道,阿翡保护我,只是出于可怜,但我还是想牢牢抓住,而我抓住阿翡唯一的办法,就是只能不停的装病、装柔弱,利用阿翡的心软让阿翡留在我身边。”
“沈琢,你……”
“我自己也知道的,我不能装一辈子,但是我总想着,让阿翡多爱我一点,想让阿翡有我们的孩子,这样,等到将来阿翡知道真相的时候,就算再生气,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会离开我。”
说到这里,沈琢突然蹲下来,抱住戚如翡的腰。
他哽咽道:“可直到今天,同阿翡说起我娘过往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卑劣同那个人如出一辙。他设计我娘,让我娘与他有了肌肤之亲,借此逼迫我娘入宫。而我也曾想过用孩子,让阿翡原谅我的那些欺骗。可是带着谎言和逼迫出生的孩子,骨子里天生是会带着恨的。”
这一刻,沈琢甚至庆幸,戚如翡当初决绝休了他。
他不想他们的孩子,再重蹈他的覆辙了,他希望他健康快乐的长大。
戚如翡眼里瞬间有红晕蹿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颤着手,拍了拍沈琢的背心,道:“沈琢,你跟他不同的。”
姜离一生都渴望自由,渴望像个平凡人一样活着,可昭和帝却一直都不肯遂了她的心愿,甚至在姜离死后,也不愿让沈勉之将她供奉在沈家祠堂内。
而沈琢,虽然曾想过用那个孩子,让她原谅他的那些欺骗,但最后,他还是给了她想要的。
“阿翡,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沈琢埋在戚如翡腰间,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戚如翡知道,现在这个沈琢,是真的知道错了。
她释然笑笑,低低嗯了声:“我原谅你了。”
听到这个答案,沈琢又紧紧抱了戚如翡一下,而后才松开她,偏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狼狈,这才抬起头,望着戚如翡,小心翼翼问:“阿翡,既然你原谅我了,那此事了了之后,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
第98章 诓骗 对不住了,小沈大人。
沈琢仰头, 望着戚如翡。
像是一只忠犬,蹲在主人面前,眉眼里全是央求讨好。
戚如翡沉默了两息。
她没说话, 而是默默抬起手,快准狠朝沈琢的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扶腰怒骂道:“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滚起来坐好, 把先前的事交代清楚!”
戚如翡这一巴掌压根没留情,打的沈琢嘶的倒吸了口凉气。
但见戚如翡在他面前有了情绪,沈琢觉得,这一巴掌也没白挨, 他揉了揉脑袋,重新坐起来,可怜兮兮道:“阿翡,你下手真狠!”
戚如翡一听这话, 抬手作势又要抽他。
“我错了, 我错了, 阿翡你别激动,小心动了胎气。”沈琢立马认怂, 转移话题:“阿翡先前不是问我,为什么放弃了么?倒也谈不上放弃, 因为我的目的,并不是想要那个位子, 而是为了报复那个人。”
后来, 沈琢遇见了戚如翡,有了牵挂之后,他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姜离生前写下这封信, 却要等到他及冠的时候,才将信交给他。
及冠便意味着长大成人,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了。
姜离让人将信在这个时候交给他,一面是想告诉他所有真相,一面是想让他自己选择。是选择与他们和解,还是选择带着仇恨去报复。
在没遇到戚如翡之前,沈琢选择了后者。
遇到戚如翡之后,他心里有了牵挂,这才又改为前者了。他知道,姜离是希望,他们三人之间的恩怨,就结束在上辈子,不要再蔓延下去了,她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谁问你这个了!”
戚如翡一把拍开沈琢的手:“所以傅岚清是知道你了你的身世,才会突然派人杀你的?”
如今几位皇子都死了,傅岚清能入主东宫的几率最大。
可这个几率,是建在只有他一个健全皇子的基础上,若是沈琢的身世被爆了出来,有昭和帝对沈琢的偏宠,以及沈祁两家在背后支持,虽然沈琢出身颇有争议,但他也能干掉傅岚清,所以傅岚清才会选择先下手为强?!
这个解释很合理,但戚如翡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沈琢道:“除了傅岚清之外,八皇子也有可能。”
虽然八皇子平日里表现的不显山不露水,但谁能保证,他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好了,阿翡别想这么多,安心养胎便是,我会将这些事处理好的。”
戚如翡闻言,乜了他一眼,冷哼道:“你的处理,就是把我们所有人都推开,然后打算自己一个人抗下所有吗?!”
沈琢讪讪摸了摸鼻尖。
这确实是他的打算。他无意争夺帝位,但这些年,沈勉之私下为他筹划了不少,他只有将这些事全都揽在自己身边,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相府闹翻了,才能保住相府。
戚如翡白了他一眼,然后站起来唤绿袖。
绿袖一直守在廊下,听到声音,立刻进来。
戚如翡道:“你现在回去收拾你的东西,顺便告诉孟辛,让他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把车套好,在府门前等我们。”
绿袖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应声去了。
沈琢走到戚如翡身边,神色不舍道:“阿翡,你……”
“行了,别哔哔了!”
戚如翡不耐烦打断他的话:“赶紧把你自己的东西也收一收!”
“阿翡是要带我一起去戚家吗?!”
沈琢一愣,旋即欣喜抬眸。戚如翡没好气道:“离开相府,你在华京还能去哪儿?!”
“我可以去住客栈。”
戚如翡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她懒得再搭理沈琢了,径自撩开纱幔,去里间收拾东西了。
过了约莫两刻钟,绿袖和孟辛,大包小包拎着东西从相府出来了。
常胜一脸懵逼跟在身后,回头问戚如翡:“不是说相府最安全吗?我们现在是要搬到哪里去?!”
戚如翡道:“相府住不了了,现在回戚家。”
常胜正要细问时,身后突然传来疾呼声:“大公子,少夫人,请留步!”
戚如翡转头,见是管家和祁明月朝这边过来。
她冲常胜道:“你跟着他们一起,先去把东西放马车里。”
常胜跟着他们走了。
戚如翡和沈琢停下,管家和祁明月已经先后过来了。
“大公子,少夫人,你们这是……”
管家话说到一半,瞧见孟辛和绿袖大包小包的模样,便也猜到了。
管家是相府的老人,亦是沈勉之的心腹,关于沈琢的身世,他亦是知晓的,见状,便拦在门口,劝道:“大公子,不管怎么样,您也得等老爷出来,同老爷说过再走啊!”
祁明月舍不得戚如翡。
但也知道,他们今天定然是回来的,所以她来送他们一程。
祁明月拉住戚如翡的手,恋恋不舍问:“我以后能去戚家看你么?”
戚如翡点点头。
她们说了几句话,沈琢那边也浅笑着同管家道:“不了,先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话落,沈琢便扶着戚如翡,上马车走了。
戚如翡和管家立在府门,目送着他们的马车走远。
两人刚转过身,就见沈勉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管家立刻道:“老爷,公子他……”
沈勉之抬手摁了摁眉心,丢下一句,“随他去”,便满脸烦躁离开了。
这天晚上,沈琢和戚如翡住在了戚家将军府。
而第二天,坊间便传出了些关于相府的小道消息。
说是沈琢之所以陪戚如翡住在将军府,是因为和沈勉之闹掰了,而这父子俩究竟是因为什么闹掰的,外人不得而知,但是在沈琢陪戚如翡回将军府的当天下午,相府如今掌管中馈的夫人,突然被一辆马车拉到城外山上礼佛去了。
戚如翡听到这个消息时,人正在马车上。
她想着今天闲来无事,便命人准备了香烛等物,去祭拜戚将军夫妇,可谁曾想,回程时,竟然听到了这些闲话。
戚如翡放下帘子,看向沈琢。
沈琢将水递给她:“昨日母亲那么一闹,几乎是和父亲撕破脸了,她留在府中,亦是无立足之地,倒不如去城外礼佛来得自在。”
沈琢如是说着,眉宇间却闪过一丝忧虑之色,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戚如翡捕捉到了。
戚如翡问:“你是担心沈瑜?!”
沈琢轻轻颔首:“阿瑜心性未定,这次事出突然,他未必能承受得住。”
沈瑜自幼被娇养长大,没经过什么事。如今相府骤然分崩离析,他未必能承受得住这个打击。
“你若不放心他,就让孟辛绕道去相府看看。”
沈琢摇摇头:“不了,承受得住,承受不住,他都得承受得住,毕竟相府日后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这倒也是。
戚如翡叹了口气,便没再说话了,两人一路无话,回了将军府。
他们一回去,戚子忱就过来了。
他道:“八皇子今日向陛下上书请求就藩了。”
戚如翡看向沈琢。
沈琢解释道:“一旦皇子成年,按照规矩,都是要外放就藩的,但是因为陛下迟迟未立太子,所以这些皇子们,便一直都留在华京里。”
而现在三皇子和六皇子已死,就只剩下八皇子和傅岚清,两个健全的皇子了,太子定然是他们其中的一个,可八皇子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上书说自己要去就蕃,这个操作就很耐人寻味了。
沈琢沉吟片刻,问:“他是真想就蕃,还是以退为进?!”
“我瞧着不像是以退为进,”戚子忱道:“自从三皇子和六皇子,在他面前自相残杀后,八皇子就被吓的起不来身了,今天两位皇子出殡,我瞧他已经瘦的形销骨立了。”
这个八皇子在皇子中,是最没存在感的一个,因为生母卑微,他一直都是依附着三皇子。如今三皇子死了,才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戚子忱补充道:“不过陛下如今抱病在床,八皇子虽然递了折子,但却尚未得到批复。”
“既然你们说,就蕃意味着与太子之位无缘了,那八皇子在这个时候上书请求就蕃,不就代表告诉所有人,他只想当个王爷,不想争太子之位了么?!”
沈琢轻轻颔首。
“那……”戚如翡想说,那现在就傅岚清的嫌疑最大了,毕竟当年设计姜离一事,姜婉也是参与者,再加上昭和帝对沈琢明目张胆的偏爱,姜婉怕是已经猜到沈琢的身世了,而她若将此事告诉傅岚清,那么傅岚清定然会要杀了沈琢,以确保自己能够当太子。
可这话要是现在说出来,只怕还得同戚子忱解释沈琢的身世,所以戚如翡果断闭嘴了。
惹得戚子忱疑惑看了她一眼。
沈琢笑笑,甚至还宽慰起戚如翡来:“如今种种,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阿翡不必忧心,若对方的目标是我,如今我人在华京,他定然会找机会再对我下手的,到时候只要我们抓住他人,就能知道他的真面目了。”
他们三人正说着话,孟辛步履匆匆过来。
他似是有事要向沈琢禀告,但见戚子忱在,又突然刹住了。
戚子忱见状,便起身走了。
孟辛当即就道:“公子,我们的人找到孙澎了。”
戚如翡一听这话,蹭的一下站起来。但因为起的太急了,猛地有晕眩感传来,沈琢忙扶住她:“阿翡。”
“我没事!”戚如翡摆摆手,盯着孟辛:“孙澎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孙澎是孙副将的儿子,他被人救走之后,还曾蛰伏在了三皇子身边数年,只要见到他,就能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沈琢和戚如翡出了将军府,正要上马车时,远远传来嘚嘚的马蹄声,夹杂着疾呼声:“小沈大人留步!”
沈琢和戚如翡被迫停下。
一个小内侍从马背上翻下来,抬手扶了扶帽子,气喘吁吁道:“陛下口谕,传小沈大人即可进宫!”
昭和帝前几天不是才传他入宫的么?!怎么今日又传他?!
沈琢心下不解,但还是应了,他转身冲戚如翡道:“阿翡,我进宫一趟,我知道你们肯定等不及要去见孙澎,让兄长和孟辛他们陪你去。”
戚如翡点点头。
她这边不会有事,她担心沈琢,如今昭和帝病了,傅岚清又这么明目张胆的对沈琢下手,她怕他出事。
戚如翡道:“你不用管我,让孟辛跟你一起。”
虽然沈琢会武功,但多个人也算多个帮手。
“不用,他又不能陪我进宫。”说到这里,沈琢突然上前,替戚如翡将被流苏缠住的头发拨好,压低声音道:“而且有暗卫一直在暗中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戚如翡见沈琢坚持,只得同意。
沈琢坐着马车跟那个内侍走了,戚如翡在原地又等了好一会儿,将军府才安排了新的马车送她去见孙澎。
那小内侍说,昭和帝是急召沈琢入宫,也没空等将军府安排新的驾车小厮,便自己爬上马车,为沈琢驾马车了。
这个小内侍沈琢认识。
他是昭和帝大太监的干儿子。
沈琢问:“公公可知,陛下今日召我入宫所为何事?!”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那内侍将马车赶的飞快,声音都有些断断续续的:“小的只是奉命,来请小沈大人入宫的,至于其他的,一概不知。”
沈琢听他这么说,便也没为难他,径自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闹声散去,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马车毫无预兆的停下了。
沈琢单手撑着膝盖,勉强稳住身形,就听见那个赶车的小内侍,在外面说了句:“对不住了,小沈大人。”
说完,立刻跳下马车走了。
沈琢撩开车帘,这才发现,马车在一个荒无人烟的穷巷中。此时,一溜儿手持弯刀的黑衣人,齐齐将马车围住。
这拨黑衣人,与沈琢回华京时,路上遇到的那几拨一模一样,显然,昭和帝急召他入宫是个幌子,幕后之人的目的,是将他骗到这里来取他性命。
沈琢弯腰,从马车里出来。
那拨黑衣人当即提刀,作势要朝沈琢攻过来,沈琢先一步开口:“诸位既想取沈某性命,也该让沈某死个明白才是。”
为首那黑衣人顿了顿,而后声色嘶哑道:“我等奉十殿下之命,送沈公子上路。”
说完,那人正要提刀攻上来时,沈琢却慢悠悠开口了。
他懒散道:“十殿下知道,你们是奉他之命,来送我上路的吗?!”
那群黑衣人脸色齐刷刷变了。
沈琢转头,目光落在旁侧院中的泡桐树上。
那棵泡桐树极高,此时正值花期,紫白的喇叭形花朵,缀满了枝头。
沈琢目光一路上移,最终定在了被泡桐花掩映的二楼窗边,那里此时正站着一个人,一张脸被繁花遮了大半,只能瞧见半个侧影。
第99章 破局 不是一石二鸟,而是一石三鸟……
那人听到沈琢这话, 抬手拂开繁花。
层叠繁花后,是一张熟悉的脸。对方一如往昔,含笑道:“沈大公子, 又见面了。”
沈立在车辕上,淡然一笑:“见过王爷。”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昭和帝唯一活着的弟弟, 逍遥王傅景砚。
傅景砚摇着折扇,身轻如燕踩着树枝下来,飘然落在沈琢面前。
他的目光在沈琢脸上刮了一圈,而后啧了声:“瞧沈大公子这样, 好像见到本王,一点都不意外啊!”
“若是王爷想看沈某意外,沈某也可以装一装的。”
傅景砚被沈琢气笑了,他摆摆手, 道:“装的有什么好看的, 多假啊!”
“可王爷装了这么多年, 不依旧乐此不疲么?!”
沈琢姿态闲适,云淡风轻的口吻, 像是在和老友聊天一般,但这个前提, 得建立在他没有被人团团围住的前提下。
有人听到这话,当即想动手, 被傅景砚止住了。
他道:“着急什么, 本王和沈大公子话还没说完呢!都先退下。”
周遭的刺客这才往后退了退,将路给傅景砚让开。
傅景砚慢悠悠踱着步,走到沈琢面前:“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本王的?!”
他自问这些年做的天衣无缝。
就连一向多疑的昭和帝,都没能察觉到, 沈琢一个毛头小子,是怎么发现的?!
沈琢道:“在我得知,孙副将亲眷,在流放路上,被人掉包的时候。”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当时几位皇子都尚且年幼,不可能会参与进去。而当时贪污军饷一事,陛下龙颜大怒,也不可能会有人出于义气,冒这么大的风险。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想利用孙副将一家。
“而纵观朝中,能在当年做到这一点的人,除了我父亲之外,就只剩下王爷了。”沈琢看向傅景砚:“但是王爷您一向谨慎,最开始,我虽然怀疑,但不敢确定是您,直到在我回华京的路上,十殿下突然派人刺杀我。”
傅景砚‘哦’了声,一脸无辜:“十殿下派人刺杀你,与本王有何干?”
“十殿下没有杀我的理由。”
“你是我皇兄的私生子不算么?!”傅景砚给他分析:“老三和老六自相残杀死了,能有资格继承皇位的,就剩他跟老八了,老八是个刮阵风都能吓破胆的怂包蛋,杀了你,太子之位不就非他莫属了么?”
而且昭和帝对沈琢的偏宠,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就算沈琢出身上有污点,那又能怎么样呢!有丞相沈勉之,和只听命于皇帝的祁国公,两人一文一武为沈琢保驾护航,满朝文武谁敢置喙什么!
沈琢颔首:“王爷分析的十分在理。”
傅景砚一心求解:“所以本王不明白,本王的破绽露在了哪里?!”
“但王爷好像忘了,十殿下派人杀我的时候,我正好也在追查孙副将的家眷。我手下的人,虽然蠢笨,但在我离开华京这段时间,他们还是查了出来,孙副将的儿子孙澎,隐了身份一直在三皇子麾下当幕僚。若是我回华京了,自然是要顺着这线索查下去的,若王爷是孙澎的主子,王爷肯让我活着回华京吗?!”
傅景砚摇头,一本正经道:“不会。”
“不但不会,恐怕还得一石二鸟才行。”说到这里,沈琢顿了一下,旋即又纠正道:“不是一石二鸟,而是一石三鸟。”
回华京,听到六皇子,在千秋节上杀了三皇子时,沈琢就有些怀疑了。
六皇子被昭和帝罚闭门思过后,连去岁年节的宫宴都没参加,如何会突然想去参加陛下的千秋节!而六皇子恨不得杀了三皇子不假,可一个失势的皇子,怀揣着沾了毒的匕首,如何能躲得过禁军层层的检查,所以定然是有人帮他。
而这个帮六皇子的人,沈琢也曾怀疑过是傅岚清。
但他很快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傅岚清生于皇家,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昭和帝的疑心病有多重,所以他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那么这个人只可能是傅景砚。
傅景砚虽然是闲散王爷,但他当年颇受先帝看重,虽然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但想帮人打通关卡,也不是什么难事,而帮六皇子杀了三皇子,这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便是借刀杀人。
傅景砚应该在傅岚清的暗卫中插有奸细,所以他假借傅岚清的名义,派‘傅岚清的人’去杀沈琢,毕竟三皇子与六皇子已死,傅岚清最大的敌人就是沈琢这个私生子了。
所以他先下手为强杀了沈琢,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昭和帝深爱姜离。
若是他跟姜离的儿子,被傅岚清杀了,那他会不会恨的同样杀了傅岚清为沈琢报仇。
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不杀傅岚清,那么傅岚清也基本与太子之位无缘了,而八皇子胆小怕事没主见,解决他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这样一招一石三鸟,便能将所有的皇子基本都团灭了。
但傅景砚没想到,自己低估了沈琢的实力和心智。
他在那么多的刺杀中活了下来,还洞悉了自己的全盘计划,甚至还演了一出戏。
傅景砚这人,这些年能在昭和帝的眼皮底下,蛰伏活下来,靠的是隐忍和小心谨慎。
所以即便傅岚清和沈琢,怎么看都像是闹掰了,但傅景砚还是并未全信,直到传来沈琢自导自演揭穿自己身世的这一幕,傅景砚这才确定,他们两人是真的闹掰了,不然沈琢不可能为保相府,而将相府推开了。
所以傅景砚才开始走下一步。
他让大监的干儿子假传圣旨,引诱沈琢入宫,然后在半道上杀了沈琢,再将此事嫁祸给傅岚清。
不过瞧沈琢今日独身前来的这架势,傅景砚严重怀疑,自己这一步,也被他想到了。
沈琢像是看出了傅景砚才在想什么。
他点点头,道:“我知道,王爷是个坚持不懈的人,尤其是在假扮十殿下杀我这件事上。”
“喀嚓——”
傅景砚手中的扇骨被他折断了,但他面上笑容未变:“所以你的后手是什么?!”
沈琢既然知道,却还肯单枪匹马的来,不可能是毫无准备。
沈琢:“我想跟王爷谈谈。”
“可是本王不想跟你谈!”
若是没有这一番对峙之前,傅景砚说不定有兴趣,会跟沈琢谈。
但听到沈琢猜到自己布的所有局之后,傅景砚就觉得,没有谈的必要,跟沈琢说话无异于与虎谋皮,而他不能接受有任何变故。
傅景砚直接开门见山道:“要么你束手就擒,要么戚如翡死,你选一个?!”
第100章 围府 阿翡,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傅景砚这人向来不喜欢变故, 所以他做了两手准备。
在来截杀沈琢的时候,他也安排人去‘迎接’戚如翡了,毕竟戚如翡可是沈琢的软肋, 只要戚如翡在他手里,那么何愁沈琢不会乖乖就范。
沈琢闻言,抬起眼皮, 看了傅景砚一眼。
然后,慢吞吞的,故作惊讶道:“所以孙澎其实是个幌子?!王爷的目的,其实是阿翡?”
虽然沈琢这话里, 透着紧张,可他那副欠揍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真的紧张戚如翡,那么只有可能——
沈琢将计就计, 故意引自己上钩的。
傅景砚一贯文雅, 此时也忍不住飙了句脏话。
他将扇子猛地一收, 往后退了数步,冷冷道:“动手!”
沈琢猜透他所有的计划又如何。
只要他死了, 那么他这计划还是能完成的。
周遭的黑衣人立刻持刀,欲向沈琢攻去。
沈琢却连动都懒得动, 只淡淡道:“晚了!”
傅景砚还未解其意时,就听到身后蓦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他脸色一变, 转头, 就见有人骑着高头大马,率着一队人马朝这边过来,打头那人走近了,满脸不爽道:“王叔, 你是跟我有多大的仇啊!为什么要可着劲儿,逮着我一个人陷害?!”
傅景砚的脸都要裂开了。
他猛地转头,死死瞪着沈琢。
沈琢垂眸,把玩着腰间的一个香囊。
而后,他淡笑道:“我素来胆小,自从知道,王爷想杀我之后,出门时我便有随身带香囊的习惯。”
而这香囊里装的是绿袖特制的香料,只要他人在华京,自幼闻惯了这些香的蝴蝶,便会循着气味找到他。
而傅景砚这人,表面上极为谦逊,实则极为自负。
他能布这么大一出局,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若是有人猜中了他的局,却还是死在了他手上,于他而言,绝对是一件很值得满足的事。
所以沈琢才会同他说了这么久,拖延时间等傅岚清来。
傅景砚怎么都没想到,沈琢竟然这么快,就和傅岚清合作了。
不过,他这人向来是能伸能屈,目光在沈琢和傅岚清身上,来回扫了一圈,最终又落在沈琢身上。
傅景砚朝沈琢靠了靠,压低声音道:“本王收回先前说的话,你想跟本王谈什么?!本王跟你谈!”
沈琢唔了声。
然后,他慢吞吞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告诉王爷,您府里的人,我已经派人全照顾好了。哦,对了,尤其是即将要成亲的时欢姑娘。”
傅景砚听着这话,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咬死沈琢。
不过现在这个场合,显然不太合适。傅景砚深吸一口气,将怒气压了下去,又转身去游说傅岚清。
“十殿下,陛下对沈琢的偏爱是有目共睹的,且沈琢身后有相府的支持,若是陛下认回他,只怕这太子之位,就被他捷足先登了。”
傅岚清没下马。
他端坐在马背上,眨了眨眼睛:“好像也是哦!”
傅景砚见他这里有戏,里面又朝前走了几步。
他道:“可若是沈琢死了,这太子之位可就是十殿下您的囊中之物了。”
傅岚清深以为然点点头。
他道:“王叔说的十分有理,可是若我杀了沈琢,父皇肯定会厌弃我的!”
“这个无妨,我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傅岚清被他这话逗乐了,笑道:“王叔的意思,是要继续薅我的羊毛了?!”
“不不不,这次由我动手,就当是我给殿下的投名状了。”
跟他这个居心叵测的王爷相比,沈琢对傅岚清的威胁更大。
傅景砚觉得,傅岚清绝对会选择跟他合作。
却不想,傅岚清想都没想,便直接拒绝了。
他道:“王叔,虽然你这个条件很诱人,但是风险太大了!”
“殿下,我……”
“王叔,事到如今了,我劝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傅岚清摆摆手,打了个哈欠:“你有空在这儿游说我,不如先想想,等会儿见了父皇,要怎么说。”
话落,一挥手,他身后的人,便要上前来拿傅景砚。
傅景砚的下手正要反抗时,被傅景砚制止了。
傅景砚乖乖束手就擒,但同时,已经给自己想好了后路。
傅岚清现在抓他的罪名,无非是他假借他的名义多番刺杀沈琢,以及掉包孙澎一家的事。
前者,他安排进傅岚清暗卫里的都是死士,到时候只要他们死咬住,是傅岚清指使他们杀沈琢的,便能成功将傅岚清一军。
至于掉包孙澎一家的事,已是十三年前的旧事了,根本不可能查到证据,就算他们找到孙澎也无济于事。孙澎的亲娘还在他手上,傅景砚完全不担心他会攀咬他。
若此事闹到昭和帝面前,昭和帝会怀疑他不假,但同时也会猜疑傅岚清。
毕竟三皇子和六皇子才刚死,他就开始对他这个王叔下手了,到最后,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哦,对了,”跟沈琢一起坐马车的傅岚清,伸手掀开车帘:“王叔,看在咱们叔侄一场的份上,我给你透个底儿啊,你在贺州山谷训练私兵,以及暗地里绣好龙袍一事,父皇也都知道了。”
傅景砚怎么都没想到,这两件事竟然也被翻出来了。
他顿时目眦欲裂起来,想要再反抗时,却已经迟了。他的下属先前在他的示意下,已经悉数放弃抵抗,现在都被傅岚清的人控制住了。
傅岚清放下帘子,往后一靠,长长的舒了口气:“终于演完了,累死我了!也不知道王叔是怎么做到,演了这么多年,完全不觉得疲惫的!”
沈琢不置可否。
刚才他将如何发现其中端倪,都已悉数告诉了傅景砚,但却没告诉傅景砚,在他回华京后,傅岚清来相府找他时,两人闹掰就是这场戏的开端。
而今日,这场戏也该落幕了。
他们这厢一群人,浩浩荡荡往皇宫去时,戚如翡坐的马车刚停下。
戚如翡一把撩开帘子,看到外面逍遥王府几个大字时,顿时心里五味杂全。
刚才在路上,绿袖就已经同她说了,沈琢今日的计划。
抓到孙澎,是傅景砚抛出来的诱饵,但同时也是沈琢他们反击的开始,只是苦了无辜的时欢。
戚如翡叹了口气,从马车上下来。
王府的管家认识她,见她来,当即亲自领着戚如翡去见时欢。
时欢的婚期定在三日后。
先前顾忌着两位皇子尚未出殡,所以府中诸事都很低调,今日两位皇子下葬之后,王府便不再藏着掖着了,到处都是披红挂彩的,目之所及全是成双的囍字。
戚如翡过去时,时欢正在绣自己的嫁衣。
虽然说,女子出嫁时,嫁衣都要自己绣,但大部分都只是意思意思,可到了时欢这里,这套嫁衣,却是她亲自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戚如翡站在廊外,望着坐在窗边绣衣裳的时欢,一时不知道进去该说什么,索性便站在了原地。
时欢绣完鸳鸯的最后一针,才瞧见戚如翡。
她惊讶道:“阿翡,你怎么来了?!”
戚如翡深吸了一口气,走进去,拉着时欢的手,道:“逍遥王被请进宫里去了,今天可能不回来了,他怕你一个人在府里孤单,便传信给我,让我先将你接到戚家去。”
时欢愣了愣。
她道:“王爷时常不回来,都是我一个人在待在府里的啊!”
“那不一样,现在你快要成婚了,他想必是不放心你。”戚如翡说着,让时欢的侍女和绿袖,一起帮时欢收拾东西。
时欢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她拉住戚如翡:“真的是王爷叫你来的么?阿翡,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
戚如翡拉着时欢往外走:“好了,你别疑神疑鬼的了,你快要成亲了,你还缺什么?我给你添个妆吧。”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吵闹声,中间还夹杂着铠甲撞击的声音。
时欢一愣,当即挣开戚如翡的手,拎着裙摆往前跑。
戚如翡在心里暗骂一声,当即追了过去。
可因着她身怀有孕,又不能跑,只能极力走快些。
戚如翡过去时,一队身穿银甲的士兵,从外面进来。
领头的人,剑眉星目,威风凛凛进来,他扫了王府众人一眼,高声道:“陛下有令,从即刻起,王府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祁国公府的世子。
时欢仓惶跑过来,听到这话,膝头一软,差点跌了下去。
戚如翡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时欢勉强站稳之后,似倏忽间回过神来,踉跄着起身,朝祁世子奔过去,语气凌乱问:“敢问世子,我家王爷犯了何罪?为何世子领兵围了王府?!”
祁世子摇摇头。
他道:“在下并不知道,王爷犯了何罪,只是陛下命在下前来,守在王府,不让王府中人随意进出。”
祁世子说的是实话。
可时欢却以为是他不肯相告,央求再三之后,终是无果后才死心。
可她只死心了一瞬间,继而又转身去找戚如翡。
时欢道:“阿翡,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然好端端的,你为什么突然要带走?!”
“这……”戚如翡有些头大。
时欢一见她这样,眼泪瞬间就下来了:“阿翡,我们是好朋友,你也不肯告诉我么?!”
“不是我不告诉你。”戚如翡道:“而是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沈琢只是告诉我,让我在宫里的人到之前,先将你带出王府。”
说着,戚如翡又转头看向祁世子:“祁将军,我可以带时欢走么?!”
祁世子眼底滑过一丝为难。
不过,他也知道,时欢同祁明月交好,若是他现在不肯放人,只怕祁明月得到消息,也会来这里闹的,更何况时欢虽然一直住在王府,但他与王府非亲非故,也不是府中奴婢,放她走也不算渎职。
祁世子应了,可时欢却不肯走。
她见戚如翡当真不知道,便也没有强求,而是擦了擦眼泪,道:“我不走,我要等王爷回来。”
说完,便径自往自己的小院去了。
戚如翡想追她,但脚刚迈开,又顿住了。
时欢如今既然知道傅景砚出事了,那她更不可能会跟她走了。
戚如翡叹了口气,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昭和帝派兵围了王府,她也不能在此地久留,只能带着绿袖先回戚家。
90-100
同类推荐:
今天男二上位了吗?[快穿]、
[综英美]我的哥哥魔抗为零、
炮灰,但万人迷[快穿]、
路人甲,但逼疯主角[快穿]、
当无cp男主动了心[快穿]、
[娱乐圈]逃离死亡、
柯式侦探界的克星、
在柯学里当房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