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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0

    第81章 赐婚  圣意难测。


    听到戚如翡这么问, 姜婉满脸愧疚垂首。


    她盯着裙摆上的并蒂莲花纹,怔怔看了好一会儿,才声色发颤道:“因为姐姐被寄养在舅舅家, 而舅舅家是开武馆的。”


    “什么?!”


    戚如翡猛地站起来,袖风拂过,小几上的茶盏, 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


    她死死盯着姜婉。


    姜老爷夫妇还配当父母吗?!


    因为她们姐妹养在一处,其中一人会殒命,所以他们把姜离送走, 她勉强能理解!


    可凭什么?!


    后来皇子选拔暗卫时,他们竟然还把姜离推了出去!


    而推她出去的理由,竟然还是因为,她是在开武馆的舅舅家长大, 真是可笑至极!


    按说这些话, 不该戚如翡一个外人来说。


    但戚如翡实在气不过了, 她质问道:“你们都不觉得愧疚吗?明明是一家人,但你们却把她推出去了两次。”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般质问姜婉。


    姜离没有, 沈琢也没有。


    但姜婉心知肚明,没有质问, 并不代表释然。


    “对不起,对不起。”


    姜婉垂首, 有眼泪滚下来, 砸在她裙面的并蒂莲上。


    姜婉也曾向姜离道过歉。


    那时候,姜婉双目已盲,只摸索着,将帕子递给她, 双目无神道:“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过去的事,无论是眼泪,亦或者是道歉,都没有用了。


    戚如翡气的脸色铁青。


    可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再为姜离打抱不平,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戚如翡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气愤,又问:“那后来,你既然成了贵妃,陛下为她赐婚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


    虽然戚如翡不常入宫,但她也知道,姜婉从一入宫,就很受宠。


    可既然她很受宠,那么只要她在昭和帝面前求句情,姜离应该就不用嫁进相府了。


    姜婉摇摇头。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轻声道:“在我知道此事时,赐婚圣旨已经下了。”


    顿了顿,姜婉又道:“而且我听说,嫁给沈丞相这事,似乎是姐姐主动提出来的。”


    姜离主动提出来的?!怎么可能!


    她那时候刚从暗卫脱离出来,好不容易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她何苦要嫁进相府?!总不可能因为她爱慕沈勉之吧?!


    戚如翡不相信。


    她正要继续再问时,兰岑从外面进来:“娘娘,时辰差不多了,您该准备去赴宴了。”


    戚如翡这才注意到,外面已经暗了。


    都说到姜离嫁入相府了,那么之后的事,她也没什么想问姜婉的了。


    听到兰岑这么说,戚如翡起身敷衍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兰岑瞧见她们神色不对,便上前扶住姜婉,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她刚才问了我关于姐姐的事。”


    兰岑惊了下:“娘娘说了?”


    姜婉疲惫点头。


    兰岑见姜婉妆容略有残损,扶她坐下,替她修饰的时候,奇怪道:“少夫人怎么会突然问起大小姐来呢?!”


    姜婉摇头。


    关于姜离以前的事。沈琢都没问过她。


    但沈琢待她,一直客气有加亲近不足。所以姜婉也不知道,沈琢对过去那些事知道多少。


    “兰岑,”姜婉突然抓住兰岑的手,面目惶然问:“你说,姐姐在天有灵,会不会怨我?”


    兰岑是从姜家,便跟着姜婉的。


    姜婉是什么性子,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兰岑叹了口气,劝慰道:“娘娘,您别多想。那件事,错不在您。大小姐真要怪,也只会怪那位。”


    说完,她意有所指往宴席方向指了指。


    戚如翡从姜婉宫里出来,便被人带去了宴席上。


    她过去时,大家都已经到齐了,大臣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交头接耳跟旁边的人说话。


    宫婢道:“少夫人,小沈大人在那里。”


    宫宴的座位是要讲究的。


    会根据受宠程度,以及官位来排,按说沈琢是个四品官,最起码也排在中间了,可却竟然还排在了大理寺卿的前面。


    不过戚如翡对这种事情一向不在意,她径自走到沈琢身侧落座。


    沈琢瞧她脸色不好,倒了盅水递给她,轻声问:“怎么了?!”


    这大过节的,戚如翡也不想说那些糟心事。


    她摇摇头,左右看了看:“明月和沈瑜呢?!”


    沈琢指了指不远处的树下。


    祁国公夫妇也来了,此时正在和祁明月说话。


    沈瑜立在旁边,看着乖乖巧巧的,可眼珠子却在到处乱瞄。


    “阿翡!”


    戚如翡正看着沈琢,冷不丁有人叫她。


    她回头,就见一身紫裙的时欢,同傅景砚过来。


    两人远远瞧着,倒像是一对璧人。可一想到傅景砚喜欢男人,戚如翡脸上的笑瞬间落了一半。


    傅景砚是昭和帝仅剩的一个弟弟。


    今日冬至宴,他虽只挂着宗正寺寺卿的闲职,但席位却排在沈琢前面。


    而他前面,又是三位皇子。


    见时欢和戚如翡都来了,祁明月便匆匆跟祁国公夫妇说了会儿话,也过来落座了。


    没一会儿,便有内侍扯着嗓子道:“皇上驾到。”


    一时间,所有人纷纷起身,跪拜行礼。


    昭和帝带着姜婉过来,坐到主位上之后,才让所有人起来。


    之后就是一堆场面话,场面话之后,便有宫人献舞了。


    因为他们的座位太靠前,戚如翡也不好交头接耳同祁明月说话,便专注吃东西。


    却不想,夹了几筷子,桌上的菜都是凉的,便也兴致欠缺搁下筷子,百无聊赖看着歌舞。


    原本戚如翡以为,上去献舞唱歌的,都是宫中的伶人。


    却没想到,开头的伶人散了之后,不断有朝臣站起来,说自家女儿想要上台献丑。


    戚如翡愣住了:“竟然还有这个环节?!”


    华京这些人,不是自诩身份,压根看不上歌舞伎吗?今日怎么反倒会自降身价上台表演?!


    沈琢将自己的氅衣往戚如翡身上披了披,压低声音道:“这种大宴上,陛下一时兴起,或许会为皇子指婚。”


    戚如翡:“?!”


    除了傅岚清之外,剩余那两个皇子,就是乌龟王八蛋。


    上次给明月下药的,肯定就是这两个中的一个,就这,还有人上赶着想嫁给他们,那些人脑袋坏掉啦?!


    沈琢看出了戚如翡的疑惑。


    他小声道:“如今储位未定,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成为未来的皇后。”


    戚如翡不觉得,当皇后有什么好的。


    哪怕每天锦衣玉食的,但却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抬头只能看见宫墙上空这狭小的一角。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戚如翡往沈琢身侧靠了靠,问道:“皇上为什么一直不立太子呢?!”


    既然他膝下只有这几位健全的皇子,那早点把太子立下,不就好了么?!


    而这目前这三位皇子里,被三皇子和八皇子那两个乌龟王八蛋一衬托,傅岚清就显得格外独秀一枝了。


    而且姜婉一直都很得宠。


    那立傅岚清为太子,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戚如翡不明白,为什么昭和帝一直不做决定呢?!


    沈琢压低声音道:“圣意难测。”


    “屁的圣意难测!”戚如翡小声嘟囔:“不是说皇上膝下只有这几位康健……”


    戚如翡话还没说完,便被沈琢一把捂住了嘴。


    工部尚书家的小姐一曲毕,高台上的昭和帝率先拊掌称赞,末了,又将目光落在了三皇子皇子身上,然后突然问:“朕记得,三皇妃离世已有两载了吧?”


    三皇子皇子心下咯噔一声,立刻起身答话。


    众人一听这话,心里便已经猜到,陛下这是要给三皇子皇子和工部尚书之女赐婚了。


    果不其然,昭和帝同三皇子皇子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说他们俩立在一处般配云云的,然后便金口玉言,给两人赐了婚。


    戚如翡的席位虽然勉强靠前,但也看出来,三皇子皇子在听到昭和帝为他赐婚时,身体僵了一下,但很快,三皇子皇子又放松下来。


    然后,他与工部尚书之女,一起向昭和帝谢恩了。


    这婚一赐,顿时有少人向三皇子贺喜。


    三皇子一一笑着回应了,但这笑却没达到眼底。


    戚如翡将沈琢的手扒拉下来,便识趣闭嘴了,开始专心看着轮流上台表演的贵女们。


    同别人欣赏对方的才艺不同,戚如翡却是看脸。


    临近宫宴末端时,昭和帝也为八皇子赐婚了。


    三皇子听见昭和帝为八皇子赐婚的对象时,气的差点捏碎了掌心的酒盅。


    六部之中,工部是最没油水,最没权利的部门。


    而昭和帝却让她娶了工部尚书之女,可到了八皇子这里,却让他娶的是为在朝中声望颇高的大儒孙女。


    他们同是皇子,但待遇却是千差万别!


    八皇子听到昭和帝赐婚的对象时,整个人也呆住了,最后还是旁边的人出声提醒,他才同手同脚上前谢恩。


    一场冬至宫宴定下了两位皇子的婚事。


    宫宴散后,朝臣们纷纷交头接耳,三三两两议论着。戚如翡对这些不感情兴趣,直接拉沈琢上了马车。


    在宫宴上吹了半晚上的冷风,戚如翡他们一回去,绿袖就端了姜汤和吃的过来。


    戚如翡吃着鸡丝汤面,含糊不清问:“皇上既然要赐婚,为什么不给傅岚清也赐啊?!这样三个健全的儿子,就能一起成婚了,多好啊!”


    沈琢笑笑,又回了句:“圣意难测。”


    戚如翡翻了个白眼,她对朝政这些事不敢兴趣,只是觉得嫁给那两位皇子的姑娘有些可怜。


    但是人生在世,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样。


    先前昭和帝赐婚的时候,她瞧着,那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娇羞,说不定人家就想当金丝雀呢!


    从宫里转了一圈,戚如翡是又冷又累,吃饱之后,就打算上床睡了。


    可沈琢却完全没有上床睡的意思,甚至替她熄灭了床边的灯笼,似乎要朝外去。


    戚如翡立刻探头出来:“你干什么去?!”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阿翡你先睡。”


    戚如翡嘟囔道:“什么公务啊?非要大晚上去处理?!”


    沈琢沉默了两息,眸光略有深意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若是阿翡不想让我去,明天再去处理也行。”


    戚如翡一对上沈琢那个眼神,立刻道:“走走走,你赶紧走!”


    说完之后,她麻溜将纱帐放下了。


    沈琢轻笑一声,说了句“我很快就回来”,然后就去了书房。


    他过去时,书房里已经有人在候着了。


    是那个暗卫统领。


    对方一见到沈琢,立刻行礼道:“主上,属下查到,三皇子派人将少夫人送回华京,似乎跟当年戚将军为国捐躯一事有关。”


    当年戚平山是死于和胡人交战中。


    胡人常年骚扰边关,戚平山是边关的守将,与胡人交手多年,但十二年前,他却因判断失误,率军追击时中了胡人的圈套,最终落得个阵亡的下场。


    但后来,陛下念在他戍守边关多年的份上,并未追究他的过失,而是依旧将他风光大葬了。


    可现在听这意思,此事还另有隐情?!


    沈琢坐在案几后,一张脸隐匿在暗色里,只冷冷道:“说下去。”


    “属下查到,当年那一战之后,陛下虽然没追究戚将军的过错,但半年之后,却以贪污军饷为由,杀了曾参与边镇督战的一位姓孙的副将。”


    为了防止边将独大,掌控一方。


    朝廷都会单独再派一位武将,去军中做副将。一是为了监督边将,二则是为了分权。


    当年戚平山贸然追敌,导致中了胡人圈套,累同他追敌的士兵,全落得个阵亡下场一事,也是由这位孙副将上报的。


    暗卫统领见沈琢看过来。


    他立刻道:“主上息怒,属下暂时只查到这些。”


    此事已过去十二年,现在再查,确实难度重重,但是——


    “继续查,不论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暗卫统领立刻垂头称是。


    见沈琢没别的吩咐了,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孟辛立在旁边,瞧见沈琢又坐回了暗色里,他看不见沈琢此时的表情,但他却知道,沈琢为什么执着要查这件事。


    第一是因为戚如翡。


    第二则是因为姜离。


    因为姜离是在戚平山夫妇亡故不久后,便突然病逝了。


    姜离是体弱,可她同沈琢一样,只有在秋冬时节,身体才会虚弱。


    而戚平山夫妇亡故是在夏季,按说那个时候,她不应该会突然病逝。


    可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具体如何,还是得要暗卫查出来,才能知晓。


    沈琢回去时,戚如翡已经睡着了。


    但她是习武之人,沈琢刚进来,她便察觉到了。


    戚如翡睡眼朦胧看了他一眼,似乎说了句什么,然后往里面挪了挪,又沉沉睡去了。


    沈琢褪了外裳,在戚如翡身侧躺下,然后从善如流将人搂在怀中。


    无论三皇子想拿戚平山阵亡的真相做什么,他都不会让他有机会伤害到戚如翡。


    而此时,三皇子正在府里大发雷霆。


    他怒不可遏道:“父皇对十弟另眼相待也就算了,如今还想抬举八弟,打压我吗?!”


    否则,怎么会让他娶个毫无用处的工部尚书之女,而让八皇子娶了大儒的孙女!


    下人们都退了下去,屋内只剩下三皇子的谋士孙先生立在一旁。


    孙先生等三皇子发泄的差不多了,才出声道:“殿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三皇子一听这话,好不容易压住的火气又蹿上来。


    但这次,还没等他开口,孙先生已经先一步道:“殿下这么着急做什么,陛下不还未给十皇子赐婚么?况且,陛下今夜之举,殿下当真不明白其意吗?!”


    三皇子听他话中有话。


    他冷静了一下,才道:“愿闻其详。”


    “祁明月中药一事,想必陛下已知晓是殿下所为了。”


    “先生,我……”


    “殿下稍安勿躁。”孙先生打断他的话:“陛下今夜既借赐婚一事,警告了殿下,那想必此事就过去了,殿下不必再忧心。”


    “那我就这么坐以待毙吗?!”三皇子满脸烦躁:“我辛辛苦苦的筹划,最后却便宜了傅岚清,这口气,你让我如何能咽的下去!”


    “咽不下去殿下也要咽!”


    孙先生像是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他声音沙哑道:“要想对付十皇子,关键还在相府。不,关键在沈琢身上。”


    第82章 有孕  夫人,您有喜了。


    冬至之后, 府里到处都开始张灯结彩,预备着过年了。


    天气越来越冷,风飕飕的刮, 但就是不下雪。


    因着沈琢畏寒,戚如翡便没让他再去竹林了,连带着她自己也愈发懒惰了, 开始隔三差五的打鱼晒网。


    每次起迟之后,戚如翡都很后悔。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第二天,强撑着睡意早起。


    却没想到, 等她练完回来时,沈琢却不见了。


    一问才知道,沈琢出门了。


    戚如翡道:“这么冷的天,他出门做什么?!”


    再说了, 现在不是已经休朝了吗?!


    绿袖摇头, 只说没到年节的时候, 官员之间私下也会相互走动。


    戚如翡听她这么说,便没再问了。


    吃过早饭之后, 戚如翡本打算睡个回笼觉,鞋袜都脱了的时候,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又起身出去了。


    绿袖以为戚如翡要出门, 匆匆跟上去。


    结果戚如翡走到府门口, 又不走了。


    绿袖瞬间懂了,明白戚如翡这是要在这儿等沈琢,便让人回去取手炉,她陪戚如翡在这里等。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就见孟辛赶着马车, 遥遥从不远处过来。


    孟辛瞧见府门的人影时,立刻欣喜道:“公子,是少夫人!”


    马车里,沈琢原本在闭眸沉思。


    听到孟辛这话,立刻睁眼,倾身上前掀开车帘,就见戚如翡从台阶上下来,朝马车这边过来。


    “阿翡!”沈琢一下马车,便握住戚如翡的手:“这么冷的天,出来做什么?!”


    “怎么着?你都能出来,我还不能出来了?!”说话间,戚如翡将手炉塞给沈琢,同他一起往府里走,问:“这么冷的天,你出门干什么去了?!”


    沈琢也没瞒戚如翡。


    他道:“我去了趟兵部。”


    戚如翡听说他去兵部,以为是公事,便也没再问了。


    却殊不知,沈琢是为戚平山一事去的。不过暂时还没查到什么,沈琢便也没告诉戚如翡,免得她徒增烦恼。


    日子如水静淌,很快就到了过年这天。


    从早上起,华京里鞭炮声就没断过,街上的丝竹笑闹声,时不时蹿进相府。


    这一日,一向忙碌的沈勉之,也难得闲了下来,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


    沈老夫人坐在主座上,笑容面满道:“今年咱们府上好事成双,琢儿和阿瑜都成亲了,老婆子我也了了一桩心愿。”


    戚如翡和祁明月一听这话,立刻心照不宣交换了一个眼神。


    知道沈老夫人这是又要催生了,便立刻同步道:“祖母,你尝尝,这个鱼很不错的。”


    沈老夫人点头,但却没动筷子。


    望向他们四人的目光,愈发慈爱起来:“过了今儿,明天就是新的一年了。祖母这把老骨头了,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你们四个都加把劲儿,争取让祖母在闭眼前,看了一眼重孙子,可好?”


    孩子又不是泥捏的。


    哪里是你想要,就能有的。


    戚如翡和祁明月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要说什么。


    倒是沈琢握住戚如翡的手,含笑道:“祖母放心,我和阿翡会好好努力的。”


    话落,沈琢的面皮抽搐了一下。


    因为戚如翡在桌下狠狠踩了他一脚。


    这话沈瑜说不出来。


    他佯装对桌上的菜很感兴趣,但沈老夫人却不肯放过他。


    沈老夫人慈爱望着沈瑜夫妇。


    祁明月用胳膊肘偷偷撞了沈瑜一下,示意他开口。


    “那什么,祖母,您也知道,我明年要参加秋闱的,没时间要孩子啊!”


    “怎么就没时间了?!”沈老夫人笑眯眯望着他们:“怀孕生孩子都是明月的事儿,到时候祖母往你们院里多拨几个人照顾她,耽误不了你参加秋闱的。”


    沈瑜:“……”


    见沈老夫人今日不要一个答案,誓不罢休的架势。


    沈瑜眼睛一闭,咬牙道:“好,我们也努力。”


    话虽是这么说,但沈瑜的内心是,努力个屁!


    从成婚到现在,他们俩虽然是在一张床睡着,但是他连祁明月的手指头都没碰过,能生出孩子来,简直是见鬼了!


    不过沈老夫人并不知道这一茬。


    得了这个保证之后,她立刻像孩子一样开心起来,让人拿了红包来,挨个儿给他们发。


    就连魏晚若和沈勉之也都有。


    发完红包之后,沈老夫人便有些犯困,让婆子扶她回院里歇息了。


    而沈老夫人一走,魏晚若和沈勉之,也给他们四个发了红包。


    魏晚若将红包递给他们,道:“如今你们都已成家了,娘只盼着你们四个琴瑟和鸣,早日为相府开枝散叶。”


    看在鼓囊囊的红包份上,戚如翡和祁明月都违心应了。


    而轮到沈勉之这里,即便大过年的,他依旧冷着一张脸。


    只坐在高位上,淡淡道:“你好生养着身子,至于你……”


    沈瑜察觉到沈勉之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身子立刻紧绷起来。


    却不想,沈勉之道:“明年秋闱,我要看你榜上有名。”


    沈勉之当年是以连中三元的身份入仕的。


    而沈琢是被昭和帝钦点的,并未参加科举,可沈瑜又不是块读书了的,所以他将要求放的很低。


    沈瑜一直都知道,沈勉之对他和沈琢的要求标准不一样。


    以前没什么,但不知怎么的,现在听到他莫名便觉得刺耳,沈瑜一时没控制住,张嘴就道:“孩儿的目标是要名字出现在榜上前一百。”


    这话一出,屋内众人都惊呆了。


    就沈瑜那个半吊子的水平,他竟然敢放言,说他要在秋闱闯进前一百,他是喝多了还是脑子坏掉啦?!


    其实这话一出,沈瑜就后悔了。


    他下意识想弥补,可怔了一瞬的沈勉之,先一步道:“好,明年我拭目以待。”


    说完,就起身走了,留下肠子都悔青了的沈瑜。


    偏生,戚如翡还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加油,花孔雀,我相信你能信的。”


    祁明月也跟着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志气的啊!”


    沈瑜:“……”


    沈勉之走了之后,花厅里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了。


    魏晚若见他们四个人玩的开心,便也没凑这个热闹,带着心腹下去给侍女小厮发赏钱了。


    他们四个人坐在一起打叶子牌。


    沈琢自然是无条件给戚如翡放水,祁明月也帮衬着戚如翡,他们三个一致对外,赢光了沈瑜今晚得到的所有压岁钱,气的沈瑜指着祁明月大骂道:“你是不是傻啊!我的钱不是你的钱吗?你竟然帮着外人,来赢的钱?!”


    被沈瑜这么一说,祁明月这才反应过来。


    之后,她将自己的压岁钱借了一半给沈瑜,夫妻俩联起手来,又从戚如翡和沈琢哪里赢了不少。


    钱是赢了不少,但最后都悉数进了祁明月的腰包里。


    祁明月给的说法是:“我先替你保管着,等秋闱过了,我再给你,”


    “屁!还给我保管着!我看你是想贪污!”沈瑜不愿意:“你还给我,我自己保管!”


    “不给!不给!就是不给!”


    他们正闹着,外面突然有侍女欣喜叫道:“下雪了!”


    戚如翡立刻推开窗子,一股寒风立刻扑在脸上,漆黑如墨的夜空中飘着鹅毛大雪,被红融融的灯晕一照,也平添了几分喜气。


    祁明月和沈瑜闹着也跑出去了,屋内只剩下戚如翡和沈琢两个人。


    戚如翡靠在窗边,望着夜空,脸上的笑突然淡了下来。


    沈琢瞧见了。


    他走过来,从身后将戚如翡拥到怀中,轻声问:“阿翡是想寨里的人了么?!”


    戚如翡点点头。


    每年过年的时候,寨里都很热闹。


    冗长艳艳的灯笼挂了满山,空气里全是食物的香气,有鸡鸭鱼肉,也有山上土生土长的山货,全都被做出来,摆在长条桌案上。


    这一夜,寨中所有的人都会聚在一起吃饭。


    有人会喝酒划拳,有人会提着灯笼,满山乱窜放鞭炮,也有人会聚在一起赌钱,总之这一夜,大家都不睡,要在一起守岁的。


    沈琢知道,戚如翡人在华京,但心早已回了叶城。


    他拥住她,轻声道:“等明年开春了,我陪阿翡回趟叶城吧。”


    戚如翡立刻扭头。


    她不可思议望着沈琢:“当真?”


    沈琢轻轻嗯了声,除了让戚如翡一解思乡之苦外,沈琢也想去问问,当年戚平山阵亡一事。


    戚如翡原本是开心的。


    可没一会儿,她的笑容又落了下去:“去一趟之后,还得再回来。”


    其实戚如翡不想一直留在华京。


    可现在沈琢不会死了,他们又成了真夫妻,她日后就得和沈琢长住华京了。


    戚如翡不想的,住在这儿憋屈死了,她想回寨子里,可偏偏沈琢还有官职在身。


    “沈琢,你……”


    戚如翡十分想说,要不你不当官了,跟我去无妄山,我当山大王养你。


    可话到嘴边了,又被戚如翡咽了下去。


    沈琢似是看出了戚如翡的意思。


    他偏头吻了吻戚如翡的发顶,轻声道:“我知道阿翡想回家,但是阿翡能不能再等等,等我把华京的事处理完,我就陪阿翡回无妄山。”


    戚如翡闷闷道:“你刚才说过了,开春陪我回去。”


    “开春回去之后,咱们再回来,”沈琢道:“最迟到后年,阿瑜参加完会试,我把手上的事处理完,到时候我就陪阿翡回无妄山住。”


    戚如翡惊喜扭头。


    她问:“长住还是短住?!”


    “阿翡想长住咱们就长住,阿翡想短住咱们就短住。”


    戚如翡又惊又喜:“当真?!”


    沈琢眼神宠溺:“我什么骗过阿翡了?!”


    这倒也是,不过——


    戚如翡道:“无妄山上可跟相府不能比啊,你能不能受得了苦?还有啊,你要是从华京离开了,那你要辞官么?你想好啊,当土匪跟当官是两码事。”


    戚如翡怕沈琢不适应。


    却不想,沈琢并不觉得有什么,他笑道:“只是到时候,我可就全靠阿翡养活了。”


    戚如翡大手一挥:“没问题,到时候二当家一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沈琢:“……”


    自从除夕夜,听说沈琢日后打算要跟自己回无妄山住之后,戚如翡胃口都变好了不少。再加上这段时间,天寒地冻的,她也彻底沦落在温暖的被窝里了。


    每天吃得好睡得好之后,整个人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之后,脸也圆润了不少。


    同戚如翡的幸福圆润相比,沈瑜却过得很苦逼。


    大年初三之后,他又被祁明月追着读书了。而戚如翡想着,她和沈琢以后不在华京了,相府得要沈瑜撑着,便也加入了鞭策沈瑜好好读书,争取考上的队伍了。


    气的沈瑜破口大骂:“沈琢,你媳妇儿是疯了吗?!”


    而沈琢的回答,则是将一沓纸放到沈瑜桌上:“这是近三十年,各地乡试以及会试的前三甲的答卷,你多琢磨琢磨。”


    沈瑜觉得他要疯,还是被这群人逼疯的。


    戚如翡和祁明月在暖阁里烤火吃橘子,听到隔壁传来沈瑜的尖叫声时,戚如翡瞅了祁明月一眼。


    祁明月见怪不怪道:“不用管,他最近压力大,需要释放。”


    戚如翡:“……”


    祁明月盯着戚如翡看了好一会儿,道:“不过话说回来了,阿翡,你没觉得,你最近好像胖了?”


    戚如翡手原本已经摸到点心了。


    听到戚明月这话,将手又缩了回去,认真问了一遍:“真胖了?”


    祁明月点点头。


    但她旋即又道:“不过冬天,人本来就容易胖,倒也没什么。”


    话虽是这么说,但戚如翡却不这么觉得。


    毕竟她以后可是要回去继续当土匪的,要是吃太胖,挥不动她的刀该怎么办?!


    所以戚如翡决定,从今以后,她要少吃一点。


    可这个决定刚到晚上就被打倒了。


    因为今天化雪比较冷,再加上他们俩也过来了,所以戚明月打算晚上吃咕咚锅。


    到最后,戚如翡是被沈琢扶着,从沈瑜院子出来的。


    他们往自己院子走的时候,戚如翡还在哼哼道:“明月就是我少吃路上的拦路虎,不行,我不能再胖下去了,我也不能再沦落了,从明天起,我要重拾我的大刀!”


    沈琢满脸无奈。


    他劝道:“阿翡不胖的。”


    戚如翡白了他一眼:“闭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沈琢:“……”


    因为戚如翡吃的太撑了,沈琢陪她在院中消了消食,才将戚如翡送回去。


    只是他刚过去,孟辛就在外面探头探脑的,戚如翡一瞧见那个架势,便知道他找沈琢有事,便让沈琢去了。


    沈琢到书房时,暗卫统领已经在那儿候着了。


    他冲沈琢行过礼之后,便道:“主上,戚将军的事,属下暂未查到。不过属下查到,孙副将被杀之后,他的亲眷本应全部被流放到乾州了。可我们的人过去查时,却发现他的亲眷被掉包了。”


    “什么叫被掉包了?!”


    “在乾州顶着孙副将亲眷名义服刑的那伙人是假的,他们并不是孙副将真正的亲眷。”


    话落,暗卫首领将一沓纸呈上来。


    纸上全是画像。


    有孙副将亲眷的画像,以及目前在乾州,顶着孙副将亲眷服役的画像。


    沈琢垂眸盯着这些画像。


    孙副将已死,他的家人却在流放途中,被人掉包,能悄无声息做到这一点的,华京里没有多少人!


    而且,孙副将名义上是贪污军饷被处死的,可也是他指出戚平山判断失误,导致跟随他的将士死在胡人圈套之中的。


    对方的目的,极有可能是跟当年戚平山阵亡一事有关。


    沈琢抬眸,立刻吩咐道:“他们现在应该在华京,先从二品以上官员的门客幕僚查,尤其是三皇子和八皇子。”


    暗卫统领领命之后,立刻走了。


    沈琢在案几旁立了片刻,突然叫了声:“孟辛。”


    孟辛立刻上前:“公子。”


    沈琢闭了闭眼睛,而后睁开,道:“你负责查府里。”


    有一瞬间,孟辛觉得他幻听了:“公子,您是说……”


    说到一半,对上沈琢的眼神,孟辛又立刻垂头,应了声是。


    十二年前,三皇子和八皇子,也不过十来岁。


    他们应该不可能会做这种事,那么能掉包孙副将亲眷的人,要么是知道戚平山当年战死的内幕,要么就是想利用这个做什么。


    而送戚如翡回华京,应当也是其中一环。


    沈琢放在桌上的手,倏忽间握成拳。


    无论对方想做什么,他都不会让他伤害到戚如翡。


    沈琢再回去时,戚如翡又已经睡着了。


    明明是冬天,她却似是有些热,将胳膊都伸到了被子外面。


    沈琢笑笑,上前替戚如翡拉好被子时,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好像自从过年之后,戚如翡胃口就变好了,而且格外的嗜睡,即便白天睡的再多,晚上也依旧能睡得着。


    但除此之外,她却也没什么别的异常之处。


    沈琢不敢确定。


    他在床边坐了片刻,去叫了绿袖进来。


    戚如翡睡的迷迷糊糊的,就感觉到屋内有在走动。


    她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却还是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问:“是天亮了吗?我该起床去练……”


    刀字还没说完,戚如翡突然被拥了个满怀。


    戚如翡愣了一下,嘟囔道:“大清早的,沈琢,你又抽什么风?!”


    说着,抬手打了沈琢一下:“松手,我要去练刀了。”


    绿袖立在一旁,她见沈琢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便冲戚如翡行了一礼,喜笑颜开道:“奴婢给公子、夫人道喜了。”


    戚如翡费力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喜?什么喜?!”


    绿袖高兴道:“夫人,您有喜啦!”


    戚如翡原本还打着瞌睡呢!


    绿袖这话一出,她瞬间把自己支棱起来了。


    第83章 外出  我陪阿翡一起去。


    戚如翡瞬间清醒过来。


    她怕自己听错了, 又问了一遍:“谁?谁有喜了?!”


    “阿翡,”沈琢将戚如翡松开些许,脸上皆是掩不住的激动:“你怀孕了, 我们有孩子了。”


    这个孩子的到来,让沈琢那颗患得患失的心,瞬间安定了不少。


    与沈琢的激动欣喜不同, 戚如翡整个人有些呆。


    她看了看沈琢,茫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后又去看绿袖。


    绿袖又忙不迭重复了一遍。


    她欢喜道:“是的,夫人, 您有身孕了,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真的怀孕了!


    上次在曹神医面前,说他们打算要孩子这事,戚如翡纯属是附和沈琢而已, 她也没想到, 孩子会来得这么快。


    所以一时有些茫然。


    戚如翡坐在床上, 看着沈琢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问东问西的。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幽幽叹了口气:行吧,既然有了, 那就生吧,反正迟早都是要生的。


    沈琢正在问绿袖, 孕期该注意的事项。


    突然见戚如翡从床上下来, 他立刻上前扶住戚如翡:“阿翡,你坐着别动,你是渴了还是饿了,跟我说, 我帮你去取。”


    “我不渴也不饿。”


    戚如翡受不了沈琢这种紧张兮兮的架势,直接将他推开:“起开,我要去练刀了!”


    “阿翡,你这刚有身孕。”


    “有身孕就不能练刀了?!”


    “少夫人,头三个月是关键,您现在确实不能动武,”绿袖也忙上前劝道:“而且,现在子时刚过。”


    戚如翡:“!?”


    经绿袖这么一说,戚如翡才发现,外面一片漆黑。


    她登时将气全撒到沈琢身上:“天还没亮,你喊我起来干什么?!”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沈琢立刻抗下了所有的错,扶着戚如翡上床躺下。


    戚如翡听说天还没亮,发了一顿脾气之后,倒头又继续睡了。


    沈琢和绿袖去了外间。


    他详细问了绿袖,整个孕期的注意事宜,甚至生怕自己记不全,还专门提笔写在了纸上。


    第二天,戚如翡睡的迷迷糊糊时,就听到外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听着像是沈老夫人和魏晚若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声音里的喜悦还是能听得出来。


    不消说,定然是沈琢那个大嘴巴,把她有孕的事,说出去了。


    戚如翡烦躁踢了踢被子,平躺在床上望着纱帐上的花纹,长长叹了口气。


    沈琢送走沈老夫人和魏晚若,刚进来,就听到戚如翡的叹息。


    他立刻快步过来,撩开纱帐,急急问:“阿翡,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不舒服。”


    戚如翡抱着枕头,声音闷闷的:“就是觉得,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明明你……”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琢一把捂住嘴。


    “阿翡,不准胡说!”


    沈琢嗔怒瞪了戚如翡一眼,刚才沈老夫人过来时,也同他说了些忌讳。其中就有说孩子来的不是时候这种话。


    “有缘说也没事,没缘……”


    沈琢脸沉了下来:“阿翡!”


    戚如翡泄愤似的,在沈琢手上咬了一口。


    然后,她才不快换了个话题:“你明明答应我,说开春要陪我回叶城的。”


    昨晚绿袖也说了,前三个月是关键,他们连刀都不让她练,更别说让她回叶城了。


    沈琢知道,戚如翡很想回无妄山。


    他将戚如翡揽入怀中,轻声哄道:“我知道,委屈阿翡了。但是阿翡……”


    “我知道。”戚如翡打断沈琢的话。


    从华京回叶城路途遥远,她如今刚怀有身孕,经不起颠簸。


    戚如翡知道,但她心里还是很失落。


    沈琢将她搂紧了几分。


    他道:“阿翡,委屈你再等等,等孩子出生,华京的事应该也就了了,到时候我们带着孩子,回叶城定居好不好?!”


    事已至此,戚如翡也没办法反驳。


    她恹恹靠在沈琢怀里点头。


    他们两人说了会儿话之后,戚如翡才梳洗换衣裳。


    却没想到,刚出来,就见两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她。


    “阿翡!”


    祁明月当即扑上来,想像平常一样,过来挽住戚如翡的胳膊,却被沈琢伸出胳膊挡了一下。


    祁明月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高兴的都忘了,你现在不能碰了。来来来,快坐下快坐下。”


    戚如翡受不了他们紧张兮兮的模样。


    她直接推开沈琢,自己在太师椅上落座:“行了,我只是怀个孕而已,没那么娇贵,把你们那副小心翼翼赶紧给老子收起来,要是再这么样,老子现在就原地给你们刷一套刀法!”


    沈琢差点被戚如翡吓跪下了。


    他立刻从善如流摸着椅背坐了下来,祁明月则坐在戚如翡身侧,眼巴巴盯着她,问:“阿翡,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肚子?”


    戚如翡:“……”


    这才一个多月,什么都感受不到,有什么好摸的?!


    戚如翡十分想回绝,但见祁明月一脸希冀,便大大方方让她摸了。


    “好神奇啊!”祁明月一边摸一边感叹:“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但再过九个月,她就出生了。”


    戚如翡不以为意道:“觉得神奇你就自己生一个。”


    “不要!”祁明月立刻拒绝了:“阿翡你生出来,让我玩一玩就好了。”


    沈琢和戚如翡:“……”


    因为戚如翡有孕是个大喜事,连带着沈瑜今日也放了半天假。


    他虽然没有祁明月那么夸张,但落在戚如翡身上的目光,让戚如翡觉得,沈瑜像是在看一只会说话的大猩猩,眼里充满了神奇。


    戚如翡实在受不了了,便借口说自己困了,将沈瑜和祁明月撵走了。


    而沈瑜和祁明月他们两个,表现的比戚如翡和沈琢还激动,两个人边往外走,还边在讨论,说要给孩子准备长命锁。


    因为戚如翡这是头胎,兼之未满三个月,所以只有相府的人知晓此事。


    而且沈琢为了能在府里陪着戚如翡,又向昭和帝告了病假,姜婉和昭和帝又派人送了不少补品药材来,甚至傅岚清都亲自来探望沈琢了。


    却不想,到了相府之后,才得知是戚如翡有了身孕。


    傅岚清一脸无语道:“这事你瞒别人也就算了,怎么连我跟母妃也瞒着?!”


    亏得姜婉以为沈琢又病了,日日在宫中为他拜佛祈求。


    “并非是我刻意隐瞒,只是殿下也知道,有不少人在盯着相府。”


    说话间,沈琢为傅岚清斟了盅茶,递过去。


    傅岚清听他话中有话,接过茶盅却没喝。


    沈琢原本是想自己查的,但如今戚如翡有孕,他分身乏术,便将孙副将一事,告诉了傅岚清。


    傅岚清怎么都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牵扯到陈年旧事。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迟疑看向沈琢:“你是怀疑,孙副将的死,跟戚将军阵亡一事有关,还是怀疑,孙副将贪污一事?!”


    沈琢并未说,有人刻意将戚如翡送回华京一事。


    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此事具体如何,待找到孙副将的亲眷,便能知晓了。”


    话落,沈琢将孙副将亲眷的画像,交给傅岚清


    傅岚清打开看了几眼,复又合上:“行,交给我吧,你就好好在家陪戚如翡吧。”


    沈琢轻轻颔首,却在傅岚清要走时,又突然说了句:“阿翡有孕一事,还请殿下暂时先别告诉贵妃娘娘。”


    傅岚清扭头看他。


    沈琢道:“待过了三个月,我会携阿翡亲自入宫向贵妃娘娘说。”


    傅岚清听沈琢这么说,虽不解其意,但还是答应了。


    之后,沈琢便光明正大在府上‘养病’。


    而戚如翡虽然已有身孕,但却不害喜,吃嘛嘛香,所以每日厨房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短短数日,戚如翡就圆润了不少。


    这天,戚如翡正在府里散步,管家领着逍遥王府的管家进来了。


    那管家进来,先是冲他们行过礼,而后才说明了来意。


    时欢在府里同傅景砚闹脾气,已经两天不吃东西了,傅景砚实在没办法,便想着戚如翡跟祁明月同时欢交好,想着让她们俩去王府帮忙劝劝。


    可偏生不凑巧。


    祁明月今日来了葵水,整个人疼的脸床都下不来,管家只能来找戚如翡了。


    戚如翡一听这话,当即就要跟管家走。


    沈琢知道她同时欢关系不错,便也没拦着戚如翡,便道:“我陪阿翡一起去。”


    第84章 掉马  夫人小心动了胎气,这次让为夫来……


    逍遥王府门口。


    一身紫袍的傅景砚, 正满脸烦躁的来回走动,有小厮眼尖瞧见了不远处的马车,立刻回禀道:“王爷, 是相府的马车。”


    傅景砚一听这话,立刻从台阶上下来。


    马车刚停稳,孟辛就跳下来, 麻溜的摆好踩凳。


    沈琢率先下了马车,伸手去扶戚如翡:“阿翡,慢点,小心脚下!”


    以往他们俩出门, 都是戚如翡扶沈琢。


    这还是第一次,沈琢去扶戚如翡,傅景砚奔过来,原本已涌至唇边的话, 在看到沈琢紧张兮兮的模样, 瞬间又咽了下去。


    戚如翡直接将沈琢的手拍开, 自己下了马车,扭头看向傅景砚:“怎么回事?”


    时欢性子那么软, 怎么可能会跟他吵起来,还闹到绝食的地步?!


    傅景砚一听这话, 长长叹了口气。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也是一脸的无奈:“最近有媒婆来府里提亲, 我替她相看了几家。”


    戚如翡瞬间懂了。


    时欢喜欢傅景砚, 傅景砚却要她嫁给别人,时欢自然是不肯的。


    戚如翡有些头大。


    这若是时欢喜欢的是旁人,她可以帮忙,可她喜欢的却是傅景砚。


    而且还是在明知道, 对方是个断袖的情况下,还飞蛾扑火般的喜欢人家,这她能怎么办?!


    “少夫人,你同她性子交好,帮着劝劝吧。”


    傅景砚不住揉着眉心,显然也是没办法了。


    这他娘的怎么劝?!


    戚如翡直截了当问:“你想让我怎么劝?!”


    傅景砚怔了下,旋即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他无奈笑道:“自然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让她别钻牛角尖,好……”


    戚如翡打断傅景砚话,直接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她道:“你觉得,时欢喜欢你,是在钻牛角尖?!”


    傅景砚:“……”


    戚如翡的语气有些冲。


    沈琢握住她的手,转头冲傅景砚道:“抱歉,王爷,阿翡无意冒犯。”


    傅景砚连连摆手。


    戚如翡突然觉得没意,毕竟这事,错也不在傅景砚。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劝时欢。


    但来都来了,戚如翡还是得进去瞧瞧她,她正要往府里走时,却不想,傅景砚突然开口了。


    “她父母早亡,这些年是我看着她长大的,我也算是她半个长辈了。”说到这里,傅景砚重重叹了口气,又对着戚如翡苦笑道:“大抵是这些年,她身边只有我,所以才将对我的信赖误解了,待日后多同人接触接触,便知道了。还劳烦沈夫人替我带句话给她。”


    戚如翡本想说,不是的。


    时欢能分得清,依赖和喜欢。


    但转念一想,感情这种事,只有他们两个人能说清楚,别人插手,只会越帮越乱。


    戚如翡问:“什么话?”


    “劳烦沈夫人替我告诉她,待她亲事定下,我会进宫向陛下求个恩典,让她以我逍遥王府郡主的身份出嫁。”


    戚如翡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看着傅景砚。


    若是时欢以郡主身份出嫁,那日后,她与傅景砚之间便是实打实隔着辈分了,到时候时欢若再怀着这种心思,那可就为世俗所不容了。


    “你……”


    戚如翡想说,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时欢的么?!


    但瞧见傅景砚的眼神时,她瞬间便知道答案了。


    戚如翡应了声好,径自往府里去了。


    时欢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沈琢不便去她的院子,便让绿袖寸步不离跟着戚如翡,他则被傅景砚请去喝茶了。


    戚如翡过去时,时欢正在凭窗远眺。


    不过短短半个月没见,时欢已瘦了一大圈,整个人趴在窗边,像一只没有精气神的猫。


    戚如翡瞧见她这样,皱了皱眉。


    一面往屋里走,一面道:“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时欢吓了一大跳。


    扭头,看见戚如翡时,眼圈瞬间红了:“阿翡,你怎么来了?”


    说着,要往戚如翡这边过来,可刚走两步,顿时便有晕眩感袭来。


    “小姐!”


    “时欢!”


    戚如翡快步过去,扶着时欢坐下,瞪着她:“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时欢虚弱笑笑。


    她拉住戚如翡的手,眼里闪着希冀:“是他请你来的?”


    这个他,不消说指的是傅景砚。


    戚如翡没好气答:“除了他还能有谁?”


    说完之后,又扭头吩咐,让人给时欢准备吃的。


    时欢立刻摇头:“阿翡,我不吃。”


    如今傅景砚既然请了戚如翡来,说明他已经退了一步,只要她再坚持一段时间,那么她的婚事就能作罢了。


    戚如翡一眼看出了她在想什么。


    想到刚才在府门口,傅景砚说的那些话,戚如翡直截了当道:“时欢,你知道的,你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刚才傅景砚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时欢为什么还要这么执迷不悟!


    “我知道。”时欢轻轻颔首,露出一个卑微的笑容:“我也没奢求过,能跟他在一起。我只是想像现在这样,一直待在他身边而已。”


    这样对时欢来说,就够了。


    戚如翡瞧着时欢这样,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很残忍。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说:“时欢,可是傅景砚不愿意,你明白吗?!”


    这话一出,时欢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他为什么不愿意啊?我没有干涉他什么,我也没有要求他给我什么,我只是想像现在这样,一直待在他身边,”


    “因为他把你当晚辈,而且,他也不愿意,你对他怀有这样的心思。”戚如翡拿帕子给时欢擦着眼泪:“而且我刚才进来的时候,他让我转告你几句话。”


    时欢泪眼婆娑望着戚如翡。


    戚如翡把傅景砚的话转述了。


    时欢顿时哭的更凶了。


    戚如翡没办法,在知道傅景砚的态度之后,为了让时欢开心,而说那些违心的话骗她。


    事到如今,她能做的,就是残忍的将真相摊在时欢面前。


    可看着哭的不能自已的时欢,戚如翡又觉得很心疼。


    她一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了,她只能将自己的肩膀借给时欢,让她靠一会儿。


    时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嘴里反复念叨着,“我喜欢他,从我及笄之后,我就喜欢他。”


    可是傅景砚在知道,她对他的心思之后,竟然是避如蛇蝎般的要将她嫁出去!甚至还说要去求皇上,让她以郡主的身份出嫁。


    “我不要!阿翡,我不要以郡主的身份出嫁!”


    若是以郡主的身份,那他们这辈子之间都会隔着辈分,她不要!


    时欢突然坐直身体,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我要去找他,我不要以郡主的身份出嫁!”


    说完,便踉跄着跑了。


    戚如翡当即快步追上去。


    绿袖瞧她的样子,吓的魂儿都快没了,忙上前扶着戚如翡:“少夫人,您慢点,慢点!”


    沈琢和傅景砚在花厅里喝茶,顺便闲聊。


    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时欢小姐’的声音,傅景砚立刻起身,朝门口走过去。


    刚出来,就被跑过来的时欢扑了满怀。


    时欢哭着道:“你不要让我当郡主,我不要!我不要!”


    沈琢也出来了。


    瞧见快步过来的戚如翡,当即快步过去,扶住她:“阿翡,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傅景砚喊了声,“时欢!”


    他们转头,就见时欢晕在傅景砚的怀中。


    之后,便是一顿鸡飞狗跳。


    傅景砚也没想到,时欢在知道这件事后,会这么激动。


    虽然是傅景砚让戚如翡转告时欢的,但现在她因此事受刺激晕过去了,沈琢还是代替戚如翡向傅景砚赔了不是。


    傅景砚摆摆手:“不是沈夫人的错,今日劳烦两位跑一趟了,来日待时欢好些,我们亲自去府上道谢。”


    沈琢和傅景砚客套几句。


    戚如翡在听大夫说,时欢只是因为两日没吃饭,体力不支才晕过去之后,这才放心跟沈琢离开。


    一出王府,沈琢就紧张兮兮让绿袖给戚如翡把脉,确定她没事之后,才松了口气。


    孟辛驾着马车往相府走,沈琢拉着戚如翡,同她叮嘱道:“阿翡,以后不可这么冲动了,你现在有身孕了,你……”


    “我知道了,闭嘴,啰嗦死了!”


    戚如翡不耐烦打断沈琢的话,往车壁上一靠,就开始闭目养神起来了。


    沈琢见状,也不在说话,乖乖坐在她身边。


    戚如翡本来是不想听沈琢唠叨才闭上眼睛的。


    可闭着闭着,困意悄无声息的就涌了上来,她脑袋一歪,正要睡过去时,马车哐当一声,突然停了。


    沈琢原本是见戚如翡这样睡难受,伸手想揽住她,让戚如翡靠在自己肩上。


    现在马车骤停,他也刚好揽住了戚如翡。


    “阿翡,你怎么样?!”


    沈琢先是确认了下戚如翡,而后想开口责骂孟辛时,孟辛已在外面先一步开口:“公子,有刺客。”


    这话一出,沈琢脸色瞬间变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突然来刺杀他!


    而抬手揉着额头的戚如翡,一听这话,当即将沈琢推开,撩开车帘往外看。


    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全是刺客。


    这次的刺客,明显比当初的多,而且瞧他们那架势,是奔着要沈琢性命来的。


    戚如翡看了沈琢一眼:“你最近又招惹谁了?”


    沈琢还没来得及答话,戚如翡已经熟稔拿出了桌下的刀,冲沈琢扔下一句:“里面待着”,自己便弯腰去掀车帘了。


    沈琢见状,放在膝头的手,倏忽间收紧。


    几乎是没有半分犹豫,他就做出了选择。


    而戚如翡则是一脸跃跃欲试。


    这群人来得正好,刚好能让她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


    这是这一次,戚如翡的刀还没抽出来,沈琢已将她护在身后,清雅一笑:“夫人小心动了胎气,这次让为夫来。”


    戚如翡:“?!”


    第85章 决裂  沈琢,我们和离


    戚如翡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只是她还来得及说话, 那些刺客已经动手了。


    他们今日出门只带了孟辛。


    孟辛应敌的同时,还得保护绿袖,一时被几个刺客缠住过不来。


    而其余刺客, 手举泛着寒光的刀,齐齐朝戚如翡和沈瑜袭过来。


    “逞能也不看时候!”


    戚如翡脸色一沉,劈手就要去夺刀。


    却被沈琢一挡, 沈琢飞快转头,将氅皮劈在戚如翡身上,对她笑道:“夫人,我都说了, 这次让为夫来!”


    话罢,他转身,手起刀落间,一个刺客已经倒在了地上。


    戚如翡杏眼瞬间撑圆。


    她下意识觉得, 这一击只是沈琢运气好。


    可接下来, 沈琢颠覆了她的认知。


    一直以来, 沈琢都是病歪歪的。


    走一步喘三口,不拉住他就要栽在地上的那种人。


    可今日, 他挡在她面前,一人一刀, 替她挡住了所有刺客的攻击。此时的沈琢,身上再无病态, 他刀锋所过之处, 皆甩出一串殷红的血珠。


    戚如翡踉跄几步,后背撞在马车上。


    这样的身手,没有十年,绝对练不出来的。


    今日这些刺客, 是来取沈琢性命的。


    他们见沈琢一直护着戚如翡,误以为戚如翡是软柿子,便打起了她的主意。


    若搁在平常,戚如翡早就察觉到了。


    可今日,沈琢会武功,且武功并不低这一点,让她太震撼了,再加上戚如翡所有的注意力全在沈琢身上,压根没察觉到危险在朝她逼近。


    还是绿袖瞧见了,高喊了声:“夫人小心左边!”


    戚如翡木然转头。


    见一个刺客举刀劈过来时,她下意识想闪身躲。


    可有人却先一步,一刀贯穿对方的胸膛,紧接着,戚如翡只觉手腕一紧,便被拉着,跌入了一个满是药香的怀抱。


    这种药香,她很熟悉。


    平日里,闻到沈琢身上的药香,戚如翡就会觉得很安心。


    可今日,她只觉得遍体生寒。


    “阿翡,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沈琢的声音从头顶落下,焦急中带着明晃晃的关心,可回应他的,却是戚如翡狠狠的一推。


    沈琢不防,被戚如翡推的一个踉跄。


    他刚堪堪站稳,就见戚如翡突然弯腰,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阿翡!”沈琢当即想过去。


    “你别……呕,你别过来!”


    戚如翡抬手,虚弱做了个阻止的动作,而后又猛地扭头,吐了起来。


    刺客见状,齐齐朝沈琢他们围过来。


    孟辛急的要命,可奈何他既要护着绿袖,又被几个刺客围困着,一时也鞭长莫及。


    戚如翡自有孕之后,除了贪吃嗜睡之外,并没有其他反应。


    如今见她突然吐成这样,沈琢很是担心,也无心再应敌,可偏生刺客如潮水一般,齐齐朝他涌来。


    沈琢脸上杀意毕露。


    他挥刀干净利落解决了前面一拨刺客之后,直接将虚空中打了个手势。


    戚如翡吐的眼睛都红了。


    可她没忘,他们身边还有刺客。


    戚如翡拍了拍胸口,强逼自己打起精神,想跟着应敌时,结果一扭头,就见到了沈琢的动作。


    然后,她就看见一拨黑衣人蹿出来,和这些刺客们缠斗在一起,局面立刻反转了。


    孟辛瞧见沈琢召了暗卫,便多嘴喊了句:“留活口。”


    这句话一出,戚如翡脸上血色瞬间消失殆尽,身子瞬间就要往地上滑。


    “阿翡!”沈琢当即想要去扶戚如翡。


    戚如翡一把摁住车辕上,避如蛇蝎躲着沈琢,尖锐道:“你别碰我!你别碰我!”


    “阿翡……”


    沈琢瞬间不敢动了,只立戚如翡面前,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手足无措望着她。


    孟辛和那拨黑衣人立在一起,齐齐将他们护在中间。


    浓郁的血腥味飘过来,激的戚如翡又止不住吐了起来。


    绿袖道:“公子,咱们带少夫人先走吧。”


    如今戚如翡有了身孕,闻不得这种血腥味。


    “阿翡,”沈琢声音里带着央求:“我们先回府,待回了府,我把什么都告诉你,好不好?”


    戚如翡不答话。


    她扶着车辕,整个人脸色苍白,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一样。


    她扶着车辕,轻轻喘息着。


    因为有暗卫的加入,这场厮杀很快就停了。


    那群刺客大部分都被当场杀了,只留了三个活口,暗卫统领想向沈琢请示,可在瞧见这边的一幕,一时又犹豫了。


    孟辛见状,知道沈琢现在无心顾及这边,便压低声音道:“先把他们几个带回暗牢里关着。”


    暗卫首领领命,带着他们的人撤了。


    沈琢立在原地,瞧着戚如翡难受的模样,他眼睛都红了,央求道:“阿翡,我们先回府好不好?”


    戚如翡不答话。


    她轻轻喘息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沈琢,整个人遏制不住的在抖:“你会武功?!”


    早上出门时,还是阳光熠熠。


    但此时,天上却是墨云翻滚,寒风凛冽,瞧着雨雪将至。


    “阿翡,我们先回府,回府之后,我……”


    戚如翡打断沈琢的话,又问了一遍:“你会武功?!”


    见她不得到答案就不走。


    沈琢只得点头,艰涩道:“是。”


    他答完之后,就见面前的戚如翡,握住车辕的手,猛地攥紧。


    指甲深深陷进木屑里,戚如翡都似感觉不到疼一般。


    事实上,戚如翡不是感觉不到疼,而是手里的疼,如何比得过心里的疼。


    沈琢会武功,并且武功还不低,甚至她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可从他们相识至今,沈琢非但丝毫没有表露出这一点,反倒还常常表现得弱不禁风,要靠她保护。


    而每次刺客来的时候,她永远都像个傻子一样,一马当先冲在他面前保护他。


    想到以往的种种,戚如翡只觉自己蠢透了。


    空气里飘来的血腥味,刺激的她又要干呕了,但却被戚如翡死死压了下去。


    “阿翡,我……”


    沈琢想解释,但戚如翡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因为戚如翡又问了第二个问题。


    虽然戚如翡差不多已经知道答案了,但她还是又问了一遍。


    她问:“你命不久矣这件事,也是假的么?!”


    此时的戚如翡,整个人抖若筛糠,整个人看着摇摇欲坠。


    沈琢知道,他的答案,很有可能,会成为压倒戚如翡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他再也不想骗她了。


    戚如翡看着沈琢点头的这一刻,瞬间泪如雨下。


    为了沈琢,她放弃了亲人,放弃了自由,甘愿留在牢笼一样的华京,可到头来,全部都是假的。


    沈琢的一身病骨是假的。


    沈琢命不久矣也是假的。


    她用尽真心换来的,却全是欺骗。


    她就是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沈琢望着又哭又笑的戚如翡,只觉心脏被人扯的生疼。


    他眼睛发红,抖着声道:“阿翡,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


    “不是故意骗我的!”戚如翡自嘲大笑,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沈琢,从我们相识至今,我走的每一步都在你的算计中,对么?!”


    “阿翡,不是的,我……”


    “我不听,我什么都不听,”戚如翡捂着耳朵,不住摇头后退,望着沈琢的眼神里,全是绝望:“从今以后,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了。”


    当初柳柳的死因。


    到苦肉计和他的‘命不久矣。’


    再到后来,她在他的攻略下沦陷,爱上他,有了身孕,甚至到今天,她知道一切。


    这一切都是他设计好的。


    每一个环节该做什么,该给她什么选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喜欢的人啊!可他却将她耍的团团转转。


    戚如翡只觉气血翻涌。


    她捂着胸口,突然哇的呕出一口血,而后眼前一黑,直直栽了下去。


    “阿翡!”


    沈琢的惊叫声在她耳畔响起,随之而来,戚如翡闻到了熟悉的药香味。


    她抬手想将沈琢推开,可双手却已没了力道,而后意识便彻底跌入了黑暗中。


    沈琢一把将戚如翡拦入怀中,惊的声音都变形了:“绿袖!绿袖!”


    绿袖立刻上前,来为戚如翡诊脉。


    沈琢很好的继承了沈勉之处事不惊的行事风格,唯独戚如翡的事除外。


    此刻,瞧着戚如翡衣襟上的点点猩红,他整个人都在抖,脸上也出现了明晃晃的惊惶:“阿翡她,她怎么样了!?”


    绿袖替戚如翡把完脉,说戚如翡是因为急火攻心才会如此。


    听完这话,沈琢又是难过又是自责,当即将戚如翡抱上马车,往府里走。


    相府的人瞧见戚如翡昏迷不醒被沈琢抱回来,下人们吓了个半死,便将此事告诉了魏晚若。


    魏晚若刚过来,就见沈瑜搀着面色苍白的祁明月,也从院外进来。


    一进院子,祁明月有气无力问:“你们不是去王府了吗?阿翡怎么会突然晕过去了?!”


    说话间,他们一行人想往屋子里去,却被绿袖拦了下来。


    自从将戚如翡带回来之后,沈琢就跟个石雕似的,拉着戚如翡的手,一直坐在床边,守着戚如翡。


    绿袖不想让他们进去打扰,便只说是他们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刺客,戚如翡受了惊吓,没有什么大碍。


    祁明月不信。


    她道:“你是在逗我吗?!阿翡怎么可能会被区区的刺杀吓到,你起开,让我进去看看她。”


    “二夫人!”绿袖忙拦在门口,劝道:“我们夫人如今怀有身孕,自然是不能同之前比,而且夫人刚睡下,您要不等夫人醒了再来?!”


    沈瑜虽然也担心。


    但听绿袖这么说,便拉了拉祁明月:“行了,沈琢那个老婆奴在里面呢!我们先回去,等戚如翡醒了再来看她。”


    祁明月虽然不情愿,但还是被沈瑜带走了。


    而魏晚若说了些关怀的话,也跟着走了,但转头又让人送了许多补品来。


    沈琢坐在床边,握着戚如翡的手。


    戚如翡人虽然还没醒,但却一直在断断续续的哭。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这还是沈琢第一次瞧见他哭,他心如刀割,颤着手,一下又一下用指腹替戚如翡拭泪。


    戚如翡察觉不到沈琢的温柔,她现在陷在梦里。


    梦里,她又回到了无妄山。


    无妄山上,全是她熟悉的亲人,大当家、胡叔、银霜,他们都站在山寨门口,高声嚷嚷着什么。


    大黄和小黑,正躺在旁边的草丛里睡觉。


    天气很热,大当家的手中拿着个芭蕉叶烦躁扇着。


    偶遇山风拂过,送来一股甜蜜的桃子香。


    原本躺在地上的大黄和小黑,突然叫了起来,而后齐齐从地上站起来,争先恐后的往山道上跑。


    山道上遥遥上来一个人,肩上扛着一把刀。


    大黄和小黑跑到那人面前,一面冲那人摇尾巴,一面用嘴咬住那人的衣角,拖着她往山上走。


    而站在山寨门口的三个人,瞧见那人时,脸上都齐齐闪过一抹喜色,而后又同时开口:


    “二当家的回来了!”


    “二当家你可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


    那人被狗拖着走近。


    她将肩上的刀杵在地上,然后高喊一声:“兄弟们,老子回来啦!”


    话音一落,从山林里各处涌出来不少人。


    他们个个喜笑颜开,围着那人,七嘴八舌喊道: “二当家,你终于回来了,华京怎么样?有没有咱们无妄山好啊?!听说哪里的人,顿顿都吃肉,是不是真的啊?”


    “吵什么吵!”


    骤然响起一道暴跳如雷的声音,顿时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了。


    站在山寨门口的大当家,将手中的芭蕉叶扔在地上,没好气道:“都不想吃饭是吧?!”


    所有人都闭嘴了。


    然后,他又将目光落在戚如翡身上。


    没好气骂道:“出去一趟,怎么跟个娘们似的,罗里吧嗦的,快走,全寨子的人都等着你开饭呢!”


    戚如翡听到这话,当即上前。


    可脚下只迈了一步,整个人骤然一跌,她浑身一颤,再醒来时,头顶就是熟悉的茜红色纱帐。


    “阿翡,你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一听到沈琢的声音,戚如翡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而后立刻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然后立刻从床上爬起来。


    “阿翡。”沈琢想去扶戚如翡。


    但他手刚碰上戚如翡,戚如翡便避如蛇蝎躲开了,她迅速从床尾下来,然后穿上鞋,直奔梳妆台旁。


    沈琢眼里滑过一抹哀色。


    可还是极快跟过去,强打着精神问:“阿翡,你要找什么,我帮……”


    话没说完,他又猛地顿住了。


    因为他看到,戚如翡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


    那是戚如翡最宝贝的东西,现在她将这个东西拿出来之后,当即便要朝外走。


    几乎是瞬间,沈琢就知道,戚如翡想做什么了。


    沈琢立刻拽住戚如翡的袖子:“阿翡,我……”


    他刚说了这一句,只觉面前寒光一闪,被他拽住的那半块袖子,轻飘飘的被裁断了。


    戚如翡握着匕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她只扔下一句冷冷的话:“沈琢,我们和离。”


    第86章 离开  这是堕胎药。


    和离书很早之前, 他们就已经写好了,现在刚好派上了用场。


    戚如翡一刻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了,她想回家, 她想回家!


    沈琢瞬间慌了。


    他一下子扑过去,从后面抱住戚如翡,声音里皆是掩不住的惶恐:“阿翡,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要打要骂都可以,但是求求你你不要和离, 好不好?”


    沈琢是真的很怕了。


    他知道戚如翡会生气,但他怎么都没想到,戚如翡会直接说要和离。


    戚如翡不想听这些话。


    她满心疲惫道:“沈琢,松手!”


    “阿翡,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沈琢语无伦次解释着:“自我回华京之后, 几位皇子误以为我手上有暗卫, 就已经盯上我了,他们多番试探我, 我只有装病示弱避其锋芒,我……”


    “那我呢?!”戚如翡打断沈琢的话。


    她不再挣扎了, 而是问:“一开始你骗我是迫不得已的,可后来, 你明明有那么多次解释的机会, 你跟我坦白了吗?!”


    “我想过跟你解释的,真的,阿翡,我想过的, 我……”


    戚如翡打断他的话:“你想过,但是你没有。你看着像是个傻子一样,每次在刺客来的时候,都一马当先护在你面前,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可笑?!”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沈琢面色痛苦抱着戚如翡:“我也想过跟你坦白的,可是阿翡,我怕,我怕一旦我跟你坦白了,你会离开我。”


    “你怕跟我坦白,我会离开你,那你为什么不能瞒我一辈子呢?”戚如翡转过身,捶打着沈琢,眼里全是绝望:“那你为什么不能瞒我一辈子呢?!”


    为什么要在现在,让她知道,那个让她甘愿放弃所有,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人,背地里一直在骗她呢?!


    “阿翡,对不起!对不起!”


    沈琢将戚如翡抱紧怀里,眼睛红的下一瞬间,似是能滴出血来:“阿翡,对不起,除了和离之外,你想怎么做,我都答应你,好不好?求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和离,好不好?”


    最后一句话,沈琢只是顺嘴一提。


    但戚如翡却瞬间杏眸撑圆,浮光掠影间,她突然想明白了,所有的因果。


    为什么沈琢一直着急要孩子?!


    为什么今日,明明有暗卫跟着他们,但沈琢却还是暴露了他会武功,继而牵出他瞒着自己的那些事!


    答案之后一个——孩子。


    所有的委屈和怒气,一瞬间齐齐袭来。


    戚如翡一把推开沈琢,声嘶力竭骂道:“沈琢,你卑鄙无耻!”


    这一推,戚如翡是用尽全力。


    沈琢被推的踉跄退了好几步,连带着戚如翡自己,身子也猛地晃了晃。


    戚如翡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目眦欲裂望着沈琢:“你想用这个孩子,绑住我,是不是?”


    沈琢瞳孔猛地一缩。


    他欲伸出去扶戚如翡的手,就这么直直僵在了原地。


    戚如翡瞬间知道了答案。


    “你怎么能这么卑鄙啊!”


    戚如翡崩溃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整个人似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地上。


    她其实没想过,会这么快要孩子的。


    可孩子猝不及防来了之后,她也欣然接受了,只因这是她和沈琢的孩子。


    可到今天,她才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竟然也是沈琢设计好的一环。


    “沈琢,你把我当什么啊!”


    戚如翡的含泪质问,沈琢百口莫辩,今日种种,皆是他一手造成的。可他宁可戚如翡将气都撒在他身上,也不想看她这么难过。


    “阿翡……”


    他只叫了她的名字,戚如翡却拼命摇头,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滚。


    戚如翡一向骄傲明媚。


    这是第一次,沈琢瞧见她哭成这样。


    沈琢觉得,自己的心像是在被人狠狠撕扯一般,疼的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知道戚如翡拒绝他接近。


    沈琢不敢再试图靠近,他只能半跪着,几乎以告罪的姿势,跪在戚如翡面前,一遍遍同戚如翡说着‘对不起。’


    可戚如翡却摇摇头。


    她不想听沈琢的对不起,而且对不起,也没用了。


    戚如翡哭累了,然后扶着门框,摇摇晃晃欲站起来。


    沈琢刚想伸手去拉她。


    戚如翡却躲开了,她望着沈琢,眼里全是死寂。


    她道:“沈琢,你放了我吧,我想回家了。”


    万箭穿心对沈琢来说,也抵不过戚如翡现在的这句话。


    他刚想开口挽留,但戚如翡的眼泪,猝不及防砸在他手背上,烫的沈琢几乎是倏忽间就将手缩了回去。


    这一瞬间,沈琢清楚的知道,他再也留不住戚如翡了。


    “阿翡,你别哭!”


    沈琢心如刀割,却还是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好,我答应你,我放你走。但是现在天快黑了,你明天再走,好不好?”


    戚如翡的回答,却是坚决摇头。


    这个地方,多待一刻,她都觉得窒息!


    孟辛和绿袖听到动静,一直守在外面。


    见戚如翡出来,立刻喊了声:“夫人!”


    戚如翡却是恍若未闻,只面无表情朝前走。


    外面寒风烈烈,她的外裳迎风招展,整个人似是一只即将展翅欲飞的蝴蝶。


    孟辛和绿袖心里咯噔一声,齐齐看向沈琢。


    沈琢扶着门框,从屋内走出来,满脸痛苦的跟在戚如翡身后。


    出了相府之后,戚如翡站在原地,辨认了一下方向,直接朝主道上走去。


    今日戚子忱休沐。


    他回来见了戚平山夫妇之后,想着也很久没见到戚如翡了,便来相府了。


    结果没想到,打马还没到相府,远远就见了戚如翡的身影。


    乍一看,戚子忱还以为他看错了。


    这大冷天的,瞧着像是要下雪了,戚如翡怎么可能会在街上闲逛!


    可再一细看,那不是戚如翡还能是谁!


    戚子忱当即打马迅速过去。


    走近了,他才发现戚如翡不对劲儿。


    这么冷的天,她竟然连氅衣都没穿,衣裳单薄走着,而且脸上泪痕犹在。


    戚如翡茫然走着。


    冷不丁听到有人在叫她,她下意识抬头,就见一匹马冲了过来,而后戚子忱从马车上翻身下来。


    他立刻脱了自己的披风,给她穿上。


    而后眉眼关切问:“怎么了这是?是不是沈琢欺负你了?你告诉大哥,大哥找他算账去!”


    戚如翡答非所问,只道:“我想回家。”


    说完,饶过戚子忱便要走。


    戚子忱这才瞧出她的不对劲儿。


    他忙拉住戚如翡:“好,我带阿翡回家。”


    戚子忱下意识想将戚如翡带回戚家。


    可戚如翡却朝相反的方向走,戚子忱提醒道:“阿翡,走错了,回家是往这个方向走。”


    戚如翡却是不为所动,直直朝城门口的方向去。


    戚子忱怔了一下。


    这才反应过来,戚如翡说的回家,可能是回她从小长大的家。


    戚子忱更加确定,沈琢欺负戚如翡了。


    可现在当务之急,他还得先安抚好戚如翡:“阿翡,这个时辰,城门应该关了,就算我们过去,也出不去,不如我们先回戚家?”


    戚如翡却是充耳不闻,径自朝城门口走去。


    戚子忱不放心,只好跟着戚如翡过去。


    他们去时,城门确实已经关了。


    而且天上也陆续开始飘雪沫子了,戚子忱再度提议,带戚如翡回戚家,戚如翡还是不为所动,她就这么呆呆站在城门口,大有一副站到明早开城门的架势。


    戚子忱便懂了,知道她这是也不想回戚家。


    最后,戚子忱好说歹说,才将戚如翡劝到了旁边的客栈里,让小二送来了姜汤热水,趁着戚如翡沐浴的空隙,他下了楼。


    果不其然,在客栈门口,就看到了沈琢。


    戚子忱看到沈琢,二话没说,抬手对着沈琢就是一拳。


    以沈琢的身手,这一拳,他是完全能躲开的,可他却没动,而是硬生生挨了这一拳。


    “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在街上?!”


    戚子忱将戚平山视为楷模。


    所以从小,他就疼爱戚如翡这个堂妹,无论出什么事,他都是坚定站在戚如翡这一边的。


    孟辛和绿袖见状,想过来,但却被沈琢止住了。


    沈琢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渍,沙哑问:“阿翡还好么?”


    “想要知道,她好不好,你不会自己上楼去看她?”


    沈琢听到这话,眼睫垂了垂:“阿翡不想见我。”


    先前在街上,遇到戚如翡时,戚子忱就发现了,沈琢一直在不远不近跟着戚如翡。


    现在听沈琢这么说,戚子忱虽然生气,但理智回归了几分:“你做了什么对不起阿翡的事?让她不想见你?!”


    话虽是这么说,但戚子忱已经暗暗将拳头握紧了。


    男人能让女人生气的事,就那么几件,要是沈琢也学别人那样,在外面跟别人鬼混,他今天就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沈琢沉默片刻,才道:“我骗了她几件事。”


    戚子忱:“什么事?”


    沈琢沉默两息。


    他还有事要找戚子忱帮忙,况且戚子忱是可信之人,他便如实说了。


    戚子忱听完,顿时怒火中烧,提拳又要朝沈琢挥来。


    但这一次,却被沈琢一把攥住。


    沈琢面色颓色道:“兄长要为阿翡出气,我不拦着,但只有一件,如今阿翡有孕在身,还劳烦阿翡对照顾阿翡一些。”


    说完,他松开手,对着戚子忱行了一礼。


    戚子忱气的牙痒痒,十分想将这一拳挥过去。


    但瞧着一身狼狈的沈琢,最后却重重捶在了旁边的树干上,怒声道:“阿翡是我妹妹,这些话,不用你跟我说!”


    说着,便要转身进客栈。


    “兄长,等等!”沈琢又叫住戚子忱。


    沈琢从孟辛手中拿过一个大包衣裳和几包药,齐齐递给戚子忱:“劳烦兄长将这药煎给阿翡,至于这些衣裳,兄长就说是你买给她的。”


    不然戚如翡可能会不要。


    戚子忱原本不想要。


    但鉴于这里面还有戚如翡的药,他只得臭着张脸,接过东西进去了。


    进了客栈,戚子忱问掌柜的借了厨房,将熬好的药并几样清粥小菜,一同端上去给戚如翡。


    他进去时,戚如翡还坐在桌边。


    桌上的姜汤也依旧原封不动放着,只是早就没有热气了。


    戚子忱见状,叹了口气。


    但面上却依旧挂着笑:“瞧我这破记性,都忘了,你自小不爱姜味。”


    说着,他将姜汤推到一边,将饭菜和药碗放下:“来,先喝碗热粥暖暖身子,再把祛风寒的药喝了,好好睡一觉。”


    戚如翡呆呆坐着。


    她有气无力道:“我没胃口,你吃吧。”


    “没胃口多少也得吃一点。”戚子忱将筷子递给戚如翡:“你不是想回家么?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回去?”


    枯坐的戚如翡,听到这话眼珠子转了转,但却没说话。


    戚子忱挠了挠头,正要再劝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他看了一眼戚如翡,便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客栈里的小二。


    小二手上端着个褐色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乌黑汤汁。


    乍一瞧见戚子忱时,小二愣了愣,下意识看了一眼房号,确定无误之后,才将托盘递给戚子忱:“这是里面那位女客官让买的药。”


    戚子忱点头,一手端着托盘,一手将将门关上。


    然后,他转身将托盘放到戚如翡面前,随口问道:“原来阿翡已经让小厮去买祛风寒的药了啊!但是我这药是祖传的方子,药效应该会更……”


    戚如翡打断戚子忱的话:“不是祛风寒的药。”


    戚子忱一愣,忙问:“阿翡是哪里不舒服么?要不我去请个大夫来?”


    戚如翡摇摇头,目光落在那乌黑的汤汁上,答:“是堕胎药。”


    戚子忱原本正要落座。


    听到戚如翡这话,蹭的一下站起来。


    他觉得戚如翡是在开玩笑,可在瞧见戚如翡的脸色时,瞬间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所以,这真的是堕胎药?!


    不论什么时候,戚子忱都是坚定站在戚如翡这一边的,但是看到这碗堕胎药,他的心还是猛地颤了颤。


    他终是忍不住开口:“阿翡,你,你想好了吗?!”


    戚如翡听到这话,放在桌上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而后,她将手轻轻覆在小腹上。


    如今她有孕还不足两月,小腹处平平的,什么都感觉不到。


    但在知道她有身孕之后,沈琢每天晚上,都会对着她的肚子说话,他对孩子的那种期盼,也潜移默化影响了戚如翡。


    戚如翡从最初知道自己有孕的迷茫,也渐渐转变成,开始期待这个孩子了。


    可在她期待的时候,沈琢却残忍的揭开了这一切。


    他的喜欢里全是欺骗。


    她走的每一步,都是他设的局。甚至于这个她现在期待的孩子,也是他为了东窗事发后,留给自己的退路。


    戚如翡抚摸小腹的手,倏忽间握成拳。


    “阿翡,我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大道理,”戚子忱见她许久不说话,挠了挠头,干巴巴开口:“但是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人可以欺负你。就算你跟沈琢和离了,只要你不愿意,我就算拼了命,也不会让沈琢把孩子带走的。”


    戚如翡怔了下。


    戚子忱只当自己说中了戚如翡的心事,便继续道:“虽然在华京,夫妻双方和离,孩子都会归男方,但你是孩子的母亲,他又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凭什么要便宜沈琢那个混球……哎哎哎,阿翡,你别哭啊!”


    戚子忱说到一半,见戚如翡突然落了泪。


    他立刻手足无措站起来,磕磕绊绊道:“对不起,我,我这人嘴笨,不会说话,你,你别哭。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保护你的。”


    戚子忱于哄女孩子一道上,着实没有经验。


    而且大冬天的,见戚如翡哭了,他急的额头上都快冒汗了。


    戚如翡见状,用力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哥,多谢。”


    这是戚如翡回来之后,第一次叫戚子忱哥。


    戚子忱瞬间喜笑颜开,更觉得,自己今后要当一个好兄长。他伸手拍了拍戚如翡的发顶,安抚道:“嗯,别怕,以后哥保护你。”


    安抚好戚如翡之后,戚子忱便起身出去了。


    戚如翡坐在方桌前,望着桌上那两碗冒着热气的药,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取过其中一碗,闭着眼睛喝了下去。


    第87章 叶城  二当家回来啦!


    第二天一早, 戚如翡便动身要回叶城,戚子忱执意要送她。


    戚如翡死活不让。


    她道:“从华京到叶城得小半个月,你怎么送我回去?你不去军营了?”


    他们俩正说着话, 小二跑过来,谄媚笑道:“客官,您先前让买的马车, 已经买好了。”


    说完,指向店门口那株老梅树,树下正停着一辆马车。


    戚子忱给小二发了赏银,拎着戚如翡的包袱, 往外走的同时,解释道:“不去了,开春暂时没有战事,我昨晚已经去向祁将军告过假了。”


    “可是我同沈琢已经和离了。”


    戚如翡拦住戚子忱, 把话跟他说明白:“我回叶城之后, 就不会再回华京。”


    戚子忱闻言, 脚下一顿。


    沈琢昨晚并没有说,他已经与戚如翡和离了这话。


    不过戚子忱很快就回过神了。


    他包袱放进马车里, 转身道:“要是这样了,我更该送你回去了。”


    “戚子忱, 你……”


    “囡囡,”戚子忱打断戚如翡的话:“你想要回去, 我不拦你, 但是你也该让我尽下兄长的责任,不然我会于心不安的。毕竟当初,你嫁进相府,都是我因为我娘糊涂, 主动去找沈夫人接触导致的。”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戚如翡没想到,戚子忱还会翻出来。


    但见他这么执着,戚如翡只得应了他。


    这厢,戚如翡跟着戚子忱出了华京,那厢相府却是翻了天。


    昨天戚如翡前脚出府,后脚祁明月就知道了。


    但当时,她只以为戚如翡和沈琢闹别扭了,听说沈琢也追出去了,便一直在府里等着。


    可戚如翡和沈琢都一夜未归时,祁明月才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第二天一大早,听人说沈琢去见沈勉之了,祁明月当即和沈瑜赶了过去,却被管家拦在外面。


    管家道:“大公子和老爷有事在商议,二公子和二夫人请稍等片刻。”


    祁明月虽然着急,却也没办法,只得和沈瑜站在外面等。


    大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沈琢终于从沈勉之的书房出来了。


    他出来那一瞬间,祁明月和沈瑜心里齐齐咯噔了一声。


    原因无他,沈琢一向是个最重仪容仪表的人,但今日,他身上依旧穿着昨天的衣裳,皱巴巴的,衣角上甚至还染了几团污渍。


    而且他整个人面色惨白,眼里红血丝遍布,一看就是昨夜一夜未眠。


    事实上,沈琢确实是一夜未眠。


    昨晚在客栈外面,等戚如翡房中的灯熄灭之后,他才匆匆去处理了些事,又回府来找沈勉之。


    却不想,他刚出院子,沈瑜和祁明月就急急跑了过来。


    祁明月急急道:“你们昨天不是去劝时欢了吗?怎么反倒你们俩闹起别扭来了?阿翡呢?!”


    天色已经不早了,沈琢知道,戚如翡今天就要动身走了,他也没功夫跟祁明月和沈瑜解释,只扔下一句,“我去找她”,而后便大步朝外走。


    “哎,什么叫你去找她?你不准走,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祁明月想去追沈瑜,孟辛一个闪身过来,挡在祁明月面前:“二夫人,公子还有事,等他和夫人回来,再跟您解释啊!”


    沈瑜正要说话时,余光瞥见沈勉之从院中出来,他瞬间老实下来,乖乖叫了声:“爹。”


    祁明月也才跟着安静下来。


    沈勉之扫了他们一眼,而后道:“你兄长昨夜旧疾复发,这一个月内都不见客,记住了吗?!”


    沈瑜和祁明月齐齐一愣,而后飞快交换了个眼神,他们都不明白,这事为什么沈勉之也掺和起来了?!


    沈瑜硬着头皮道:“爹,可是沈琢……”


    “你的书看完了?”


    沈勉之直接打断沈瑜的话,他一个眼神过来,沈瑜瞬间老实了,他乖乖道:“没有,孩儿这就回去看。”


    说完之后,拽着祁明月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孟辛也走了。


    只是孟辛刚经过月拱门前,祁明月突然从月拱门后蹿出来,二话不说,抬手就朝孟辛劈过来。


    祁明月的身份摆在那里,兼之她招招不留情面。


    孟辛不敢接招,只得服软,被祁明月用簪子抵着脖颈。


    祁明月恶狠狠道:“说!沈琢那个狗东西把阿翡怎么了?!”


    孟辛嘴角抽了抽,知道他们俩也是好心,便只囫囵道:“公子和少夫人昨日吵架了,少夫人一气之下说要回叶城。”


    祁明月:“他们为什么吵架?!”


    孟辛摇头:“这个属下也不知道。”


    之后,无论祁明月和沈瑜怎么威逼利诱,孟辛都是一句不知道。


    最后,他们没办法,只得将他放了。


    祁明月觉得不对劲儿。


    她道:“吵架要回娘家,这事不像是阿翡的作风啊?!”


    “不都说,女人怀孕了,性格会大变吗?!”沈瑜不以为意道:“说不定她现在就处在性格大变的时候,行了,你也别刨根问底的了,沈琢那个老婆奴,肯定会把戚如翡带回来的。”


    可惜这一次,沈瑜说错了。


    沈琢过去时,客栈的小二说,戚如翡和戚子忱早就走了,沈琢当即骑马往城外追去。


    *


    一路上,戚子忱顾忌着戚如翡有身孕,故意将马车赶的很慢,可耐不住戚如翡归心似箭,她一个劲儿催让走快些。


    戚如翡如今怀孕刚够两个月,还尚未坐稳胎。


    但好在马车里的软垫铺的很厚,兼之腹中的孩子,似乎是察觉到了戚如翡想赶快回家,也并没有折腾,是以虽然一路颠簸,但戚如翡身体却没有什么不适。


    一直走到商水时,戚如翡才突然出现孕吐。


    自这之后,无论戚如翡怎么催,戚子忱都不肯再赶路了。


    每天日出而走,日落就将马车停下,开始烧火给戚如翡做饭,戚如翡既然决定留下这个孩子,自然也不希望他有事,便也随戚子忱了。


    不过还在商水离叶城也就五日的路程。


    虽然戚子忱走的很慢,但在第七天傍晚时分,他们还是到了无妄山的山脚下。


    叶城气候很好,冬天很少有下雪的时候。


    兼之此时已是二月了,一眼望过去,山间嫩绿延绵,中间夹杂着不知名的花朵。


    望着自小长大的地方,戚如翡眉眼终于舒朗了几分。


    她撩开车帘,正要向戚子忱说话时,静谧的山林里,突然响起一道哨声。


    戚如翡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说话时,就见许多人持刀,从山林各处冲出来,一个左眼戴着一只黑色眼罩,肩上扛着一把大刀的壮汉,慢悠悠从山坡上下来,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


    买路财三个字还没说完,戚子忱已经一把抽出了长剑,将戚如翡护在了身后。


    戚如翡顿时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试图解释:“那个,误会,你……”


    “嘿,奶奶个熊的!”那壮汉啐了一口,将刀杵在地上,音声如钟道:“小子你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老子先宰了你,再把你身后那个小娘们抓上山,给我们寨主当第三十八房小妾!”


    戚如翡一听这话,脸顿时黑了。


    她当即从戚子忱身后冲过来,怒声道:“熊瞎子,你他娘的另外一只眼睛也不想要是吧!”


    原本磨刀霍霍雨宰肥羊的众人,瞧见戚如翡时,先是一愣,继而欢呼道:“二当家回来啦!”


    说着,一拥而上围过来了。


    直到被一众土匪,簇拥着上了山寨里,戚子忱晕乎乎的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进了土匪窝里。


    而这个土匪窝,好像就是戚如翡心心念念的家!


    “那个,阿翡啊……”


    戚子忱正要说话时,外面突然传来响亮的声音:“大当家,二当家回来了!她还带了个男人回来!”


    另外一个暴躁的男人响起:“她还知道回来?!来人,去把老子的刀取来,老子这次要打断她的腿!”


    话音刚落,一个高挑精瘦,左脸上有一道冗长刀疤的男人,满脸怒气从外面进来。


    “你这个死丫头,你……”


    常胜看见戚如翡,狠话说了个开头,戚如翡突然就冲过来,一把抱住他。


    男人怔了怔。


    常胜脸色瞬间变得不自在起来,嘴里嫌弃道:“怎么去了趟华京,就变得娘们兮兮起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却始终没推开戚如翡。


    而戚如翡一听到这话,眼泪瞬间下来了。


    她哽咽着叫了声,“大当家”,便更用力抱了抱常胜。


    戚如翡是在常胜,流血不流泪的教育下长大的。


    现在突然听到戚如翡哭了,常胜第一反应,是戚如翡在华京受了委屈。


    而能让戚如翡受委屈的,估计只有那个姓沈名琢的狗东西!


    而好巧不巧,现在屋子里,就站着一个,从他进门起,就一脸呆滞的狗男人!


    听说,这个狗男人就是被戚如翡带回来的那个!


    “是他欺负你了是不是?你别哭,大当家的给你报仇!”


    说话间,常胜扭头,就想去拿兵器,可对面那人却先一步,不可思议叫了声:“常胜叔?”


    “你今天就算叫老子常胜爷爷,老子今天照样……”


    常胜话说到一半,蓦的止住了,眸色骤然变得凌厉起来。


    这小子怎么知道,他的本名叫常胜?!


    戚如翡见大当家的误会了,忙擦了擦眼泪,就要解释。


    可戚子忱却比她先一步开口,他的声音里还带着明显的激动:“常胜叔,真的是你啊!你不是跟大伯父一起丧命在边镇了吗?!”


    常胜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他依稀记得,华京里确实有个毛头小子,一直爱追着将军跑,而且每次见到他时,都会一脸憨相的喊他常胜叔!


    那个一脸憨相的毛头小子,长得跟面前这个人,确实有几分相似。


    常胜虽已猜到了戚子忱是戚家人,但面上却不显,反而是一脸凶狠道:“什么常胜叔,常败叔的!你小子别想套近乎,你……”


    “常胜叔,我是子忱啊!戚子忱啊!”


    戚子忱以为常胜没认出他,他又往前凑了凑,道:“当年你跟大伯父到华京的时候,你还带我去掏鸟窝,你不记得了?!而且我记得,你还跟我说过,你喜欢府里的丫头桂香……”


    “放你娘的狗屁!”


    常胜现在恨不得把自己的鞋脱了,塞进戚子忱嘴里,好让他闭嘴。


    戚子忱没想到,戚子忱竟然认识大当家的。


    而且听戚子忱这意思,大当家的,当年似乎还是戚平山的副将?!


    但这事,大当家的从来没跟她说过!


    戚如翡正要细问时,外面又传来银霜的声音。


    很快,银霜就进来了,拉着戚如翡,激动道:“二当家,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上次我跟胡叔没把你带回来,大当家发了好大的火,吓得我跟胡叔半个月没敢在寨子里待!”


    那厢,戚子忱还跟着常胜,指着自己的脸,不住问:“他们都说,我跟小时候没太大的变化啊,常胜叔,你怎么就认不出我了呢?!”


    常胜受不了他跟个秃驴一样,在自己耳边嗡嗡的念经,恰好有小弟进来禀报:“大当家的,野猪烤好了!”


    一听这话,常胜立刻大步朝外迈:“走,吃饭去!”


    无妄山是由三个连绵在一起的山峰组成的。


    山里山货多,野味也多,时常能猎到不少野味,但像猎到野猪的机会很少,银霜和胡叔都说,戚如翡今天回来的正是时候。


    无妄山吃饭不讲究尊卑,饭菜都放在一个大长条的案几上,谁想吃什么端着碗随意夹。


    因着戚如翡回来了,寨主今天高兴,开了两坛酒,只要不守夜的人,都可以分一点喝。


    银霜给戚如翡递了一碗。


    而后问道:“二当家的,怎么是戚子忱陪你回来了?沈琢人呢?!”


    她在华京的时候,戚如翡走到哪儿,沈琢不都是要跟着的么?这次怎么能会放任她一个人回来了?!


    戚如翡将酒碗凑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酒香,而后冷冷道:“他死了。”


    银霜:“?!”


    “你们俩搁哪儿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常胜高喊了一声,将一碗野猪肉塞到戚如翡手上,骂骂咧咧道:“才去华京几天,就忘了咱们寨里吃饭的规矩了!”


    他们寨子里吃饭,一向都是抢着吃的,手慢的人就得饿肚子。


    常胜塞了一碗肉给戚如翡,正要继续去抢肉时,脚刚迈开,就听到身后传来哇的一声,戚如翡扶着旁边的树,突然就吐了起来。


    一时正抢肉抢的热火朝天的众人,闻言齐齐看了过去。


    有人小声嘟囔道:“难不成是这肉坏了,你们瞧,把二当家的都吃吐了!”


    “放你娘的臭屁!老子一碗都吃完了,怎么没感觉?!”


    常胜脸瞬间黑成了锅底。


    他正要发脾气时,戚子忱忙挤开众人,过来解释道:“哎哟,瞧我这脑子,忘了说,阿翡现在有孕在身,闻不得荤腥了,阿翡,你怎么样,好点没有!?”


    说着,就从桌上拿了碗水,给戚如翡递过去。


    只是还没到戚如翡面前时,有人已经先一步,攥住了他的手腕。


    常胜脸狰狞的要杀人,却还是吩咐道:“去拿壶水来,把王跛子也给老子提溜来。”


    戚如翡进了屋内,又吐的昏天地。


    常胜像个热锅上的蚂蚁,转了好一会儿,寨子里的大夫王跛子才姗姗来迟。


    “快点给这丫头看看!”


    王跛子一进门,就被常胜提溜着后衣领,直接提到了戚如翡对面,一群人齐齐盯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王跛子收回手。


    然后,他捋了捋自己所剩无几的胡须,道:“没什么大事,二当家就是害喜而已,最近不要闻荤腥味,吃的清淡一点就行了。”


    “这就完了?!”常胜指了指面如菜色的戚如翡:“不给她开点药啥的?你瞅瞅,她都吐成什么样子了?!”


    王跛子大手一挥:“不用,吐着吐着就不吐了。”


    常胜简直像杀人。


    他将王跛子撵出去之后,又去看戚如翡:“你都怀孕了,沈家那个狗东西怎么还敢让你到处乱跑,他人呢?!老子要剁了他!”


    戚子忱嘴皮子动了动,想说话。


    但见戚如翡直起身子了,他又识趣将嘴闭上了。


    戚如翡半趴在椅子上,淡淡道:“他死了。”


    常胜:“?!”


    他们这厢正说着话,外面又传来吵嚷声。


    在山下守夜的人跑进来,欣喜道:“大当家的,我们又宰了一头肥羊!”


    话落,那人冲外道:“兄弟们,把人带进来!”


    然后,银霜就看见,刚才戚如翡说,已经死了的沈琢,被弟兄们五花大绑着,从外面推搡进来了。


    第88章 追来  和离书为什么会变成了一张白纸?……


    暗夜静谧, 火把哔啵燃烧。


    银霜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人之后,指着沈琢, 一脸‘活见鬼’的表情,问:“二当家,你不是说, 沈琢死了吗?那他怎么……”


    话说到一半,银霜又识趣闭嘴了。


    沈琢双臂被反剪在身后。


    他被人推搡着进来,瞧见靠在椅子上,面色难受的戚如翡时, 叫了声阿翡,就要朝戚如翡过来。


    她傍晚刚到,沈琢夜里就被绑上山了。


    戚如翡想都不用想,便知道沈琢是追着她来的, 一向衣衫整齐的沈琢, 此时衣裳皱巴巴的, 脸上也染了脏污,像是贵公子跌在泥潭里滚了一圈, 一身的狼狈。


    可戚如翡眼里却没有半分波澜。


    她将视线从沈琢身上移开,起身道:“我累了, 先回去了。”


    说完,便径自往外走。


    “阿翡……”


    沈琢正要上前, 一把被常胜摁住了肩膀。


    常胜正要说话时, 走到门口的戚如翡又停了下来,她头也没回:“我跟他已经和离了,要杀要剐,你们随意。”


    说完, 直接扬长而去。


    众人都惊住了。


    他们以为,戚如翡和沈琢只是闹别扭了,却不想,两人竟然已经和离了?!


    常胜一听这话,什么都没问,对着沈琢直接就是一拳。


    他一手养大的姑娘,被这个臭小子骗了,他不但不好好对她,竟然还跟她和离了?!看他不打死他!


    这事戚子忱站戚如翡。


    虽然他觉得沈琢该打,但是,瞧常胜那架势,他生怕常胜下手没个轻重,真把沈琢给打死了,只得上前劝道:“常胜叔,你消消气,你消消气……”


    “你他娘的别扒拉老子!”


    常胜直接甩开戚子忱,怒目瞪着他:“你是不是跟这个狗男人一伙儿的?!”


    戚子忱脑袋立刻摇的跟波浪鼓一样。


    不过被他这一打岔,常胜离家出走的理智,总算恢复了那么一丢丢,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把这个狗男人先丢进地牢里!”


    喽啰们称是,当即押着沈琢走了。


    为首那个留了下来,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大当家的,这是那头肥羊的包袱!”


    说完,不等常胜吩咐,便三下五除二,将包袱解开了。


    众人看到包袱里的东西时,惊的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原因无他,包袱里只有两样东西,一大堆平安符,和厚厚一叠银票子,而且面额都是一百的,那一叠下来,起码也得有三四万了。


    显然这帮打劫全靠运气,时不时还要饿肚子的土匪们,没见过这么多银票,有几个眼睛都直了。


    还有人嘴巴张的老大:“华京的人都这么有钱啊!”


    出趟门银票都要带这么多的?!


    戚子忱嘴角抽了抽。


    沈琢这是把全部家当都带来了吗?!


    “一帮没见识的玩意!”


    常胜对着身边的人就是一巴掌:“那个狗东西的爹是奸相,他有这么多钱也不奇怪!收起你们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赶紧滚去值夜!”


    这帮人才悻悻离开。


    戚如翡回了自己房中。


    虽然她已经走了十来个月了,但她住的地方,一直有人打扫,瞧着完全不像许久没有人住的样子。


    戚如翡一回去,便脱了外裳躺在床上,将大被蒙过头。


    连续赶了许久的路,她早已是困极了,但躺在床上,却睡的不踏实,一直在做梦。


    梦里都是华京时候的事。


    有刺客来袭时,她将沈琢护在身后,自己在先奋勇杀敌。可杀着杀着,沈琢却没了踪迹,戚如翡吓了一跳,忙扭头去找沈琢。


    可就在她分神的间隙,有人突然朝她偷袭过来。


    眼看着,那刀锋快劈到她面门上时,一柄长剑贯穿了那人的胸膛。


    刺客软软跌了下去,戚如翡就看见沈琢,拎了一把长剑,立在她对面,冲着她清雅一笑:“夫人小心动了胎气,这次让为夫来!”


    戚如翡陡然觉得喘不上气来。


    她猛地惊醒,只觉得枕边一片冰冷,抬手在眼角摸了一把,指腹上隐约有水光。


    “二当家,你醒了啊!”


    银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戚如翡扭头,就见她蹲在地上,在拨弄炭盆:“夜里冷,大当家让我给你送几个炭盆来。”


    戚如翡点点头,没说话,又朝里翻了个身。


    银霜见状,将炭盆里的火拨旺过后,便关门出去了。


    原本已经闭眸的戚如翡,听到关门上,这才复又将眼睛睁开。


    大梦过后,她的胸口处抽抽的疼,但她只是面无表情躺着,将手覆在腹部,一下又一下缓缓抚摸着,借以平息着心口的疼意。


    到了后半夜,戚如翡睡的迷迷糊糊时,隐约听到外面响起了风声,不过屋内炭火烧的很足,她不觉得冷,便又囫囵睡过去了。


    直到第二天起来时,戚如翡才发现下雪了。


    放眼望去,山间白茫茫一片,时不时还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


    叶城很少下雪,尤其是在开春了还下雪的。


    一时寨中人纷纷欣喜异常,一群大老爷们,也像个小孩子似的,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玩的不亦乐乎。


    戚子忱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几经纠结,最后还是找人问了,沈琢关在哪里。


    无妄山这帮人都是被逼落草为寇的。


    所以他们只图财不害命,寨中所谓的地牢,也只是一个地窖而已。


    戚子忱站在地窖上面,举着火把,看了好一会儿,在在满地窖的土豆萝卜中,看见靠在墙上的沈琢。


    沈琢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双眼紧闭着。


    戚子忱丢了个石头进去:“喂,醒醒!”


    “阿翡!”沈琢瞬间坐直身子,惺忪睁眼,瞧见地窖上方的戚子忱时,眼底的激动落了几分:“兄长,你怎么来了?是,阿翡让你来的?”


    最后一句话,沈琢问的小心翼翼。


    戚子忱白了他一眼:“你用脚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


    昨日戚如翡都已经表明她的态度了,今天怎么可能会让他来?!


    沈琢垂眸,轻轻嗯了声。


    是他的错,戚如翡怨他,恨他,都是应该的。


    沈琢坐起来了些,问:“阿翡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是已经开始孕吐了么?”


    说完,不等戚子忱答,他又道:“我的包袱里,有绿袖之前开的治孕吐的药方,你让大夫,按照方子给阿翡煎药。”


    戚子忱听完,长长叹了口气。


    他十分想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但现在说这些都没什么用了,戚子忱从袖中掏出一瓶膏药,从地窖上方的空隙扔进去:“这是治冻疮的药膏。”


    他一路驾着马车而来,即便戴着手套,手上还是起了冻疮。


    而沈琢昨日瞧着,脸都冻伤了,更别说手了。


    沈琢接过药,冲戚子忱道了谢之后,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戚如翡现在要注意的事项。


    戚子忱一一记下之后,扔下一句,“行了,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便转身走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有人便将此事报告给了常胜。


    常胜坐在虎皮椅上,问:“阿翡没去瞧他?”


    小弟摇摇头。


    关于他们俩和离的事,常胜去问了戚如翡。


    但戚如翡只淡淡说了一句:“感情不和,所以就和离了,要杀要剐,大当家你随意,不用再来问我。”


    听了这话,常胜还真想做一回杀人如麻的土匪。


    可转念一想,戚如翡如今还怀着身孕,又只得恨恨道:“先把人关着,每天给他一顿饭,别让人死了就行。”


    常胜想再等等,看戚如翡的态度。


    可他等来等去,戚如翡每天照常该吃吃,该喝喝,听银霜说,甚至从来没问过沈琢的事。


    常胜一听这话,便明白,戚如翡这是真的不管沈琢的死活了。


    他当即抽出自己的大刀,正要去找沈琢时,有人连滚带爬跑进来:“寨主,不好了,地牢里的那头肥羊怕是不要不行了!”


    这几日山中下雪,本就冷的厉害。


    沈琢本就体弱,兼之又冷又饿,不知什么时候发起高烧来。


    看守的人对他也不尽心。


    还是戚子忱想着今日化雪,过来看他时,才发现沈琢已经人事不省了。


    戚如翡听到这个消息时,端着药碗的手颤了下,又很快握稳了。


    她道:“让王叔过去看看。”


    银霜立刻去了。


    等她过去时,戚子忱已经将沈琢背出来了。


    常胜虽然恨沈琢恨的牙痒痒的,但也不可能真让沈琢死在这里,当即让戚子忱将沈琢背进屋里去,又是让人生火盆又是让端热水的。


    就连王跛子都是被人抬来的。


    王跛子摸了摸沈琢的脉象,又扒拉了一下他的眼皮子,然后扭头问:“寨主,你确定要救这小子?!”


    常胜不想救,可又不得不救。


    他暴跳如雷道:“别他娘的说废话,你就说能救不能救!”


    “能救,就是这小子应该常年在喝药,普通的药对他没用,得用好药才行!”说话间,王跛子唰唰写了药方出来:“这是药方,让人抓紧去把药抓来,日落之前,药要是没来,你们就做好他被烧成傻子的准备吧!”


    常胜接过药方,一眼扫过去,瞬间觉得肉疼。


    他娘的,这张方子上,就没一个药材不是贵的!


    有人见状,试图劝道:“大当家的,反正他是二当家的前夫,咱也没必要为这种人浪费银子啊!干脆挖个坑直接……”


    瞒字还说出口,瞧见从外面进来的戚如翡时,那人立刻又闭嘴了。


    常胜将药方递给身边的中年男人,让他带人下山抓药后,又转头瞪戚如翡:“你来干什么?!赶紧回去,这小子得的是风寒,小心别给你传染了。”


    戚如翡闻言,停下脚步。


    立在原地,朝床上看去。沈琢躺在那里,脸上烧的绯红。戚如翡目光下移,就瞧见他以往持笔的那只手上,此时全是暗红色的冻疮,瞧着很是触目惊心。


    “二当家的,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别跟着在这儿凑热闹了!”王跛子敲了敲他的烟袋锅子:“放心,一个风寒而已,死不了人,顶多就是把这小子烧成傻子而已,”


    戚子忱都想给这个大夫跪了。


    常胜直接拽过王跛子的烟袋锅子,狠狠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他要是烧成傻子了,我他娘的就把你打成傻子!”


    戚子忱瞧戚如翡脸色不好,劝道:“你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有什么事,我会让人通知你的。”


    戚如翡点头,又转身出去了。


    说起来,也算是沈琢运气好。


    这两天山道上的雪化了,寨中的人这才得以顺畅进城给他抓了药,而王跛子开的药又都是猛药,两剂灌下去,沈琢人虽然没醒,烧却退了。


    常胜松了口气之后,便去找了戚如翡。


    他一见戚如翡,便直接开门见山问:“丫头,你到底咋想的?!”


    戚如翡端着药碗的手一顿。


    她面无表情道:“我已经说过了,我跟他和离了。”


    “行!那你把和离书给我瞧瞧!”


    常胜不相信,虽然戚如翡表现的一副弃情绝爱的模样,但沈琢看向她时,明明还有感情,常胜不信,他会真的将和离书给戚如翡。


    戚如翡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很早之前,沈琢写给她的和离书,递给常胜。


    常胜迅速将纸打开,表情空白了两个弹指,然后就纸张递给戚如翡:“这就是你说的和离书?!”


    戚如翡接过和离书,只看了一眼,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当初沈琢写给她的和离书,她明明就放在这里,为什么会变成了一张白纸?!


    戚如翡从后槽牙里磨出了句,‘沈琢’,转身一把抽出了墙上挂着的刀,满脸杀气往外走。


    常胜骂了句脏话,立刻跟了上去。


    第89章 休夫  我们的夫妻情分,就到此为止吧……


    第二碗药灌下去没多久, 沈琢就醒了。


    戚子忱见状,忙倒了碗水递给他。


    沈琢喝了水,第一件事就是问戚如翡怎么样了。


    戚子忱接过空碗:“阿翡好着呢, 倒是你,大夫说,你这次要不是看的及时, 很有可能会烧傻的。”


    他们正说着话,外面有人突然叫了声:“大当家、二当家好!”


    沈琢顿时面色一喜。


    忙掀开被子,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他刚站起来,戚如翡便从外面摔帘进来。


    沈琢刚叫了声‘阿翡’, 戚如翡便将手里的刀对准他的胸口,咬牙切齿道:“沈琢,你连和离书都骗我!”


    话落,将手中的白纸扔在沈琢脸上。


    “我们成亲大半年, 你的柔弱是假的, 命不久矣也是假的, 现在就连给我的和离书都是假的,沈琢, 你对我说过的话,有一句是真的吗?!”


    戚如翡气的浑身发抖。


    她真想就这么一刀刺下, 将沈琢的心剖出来,看看它究竟是什么颜色的。


    他从头到尾, 把她像个傻子一样, 耍的团团转!


    沈琢瞳孔猛地一缩。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封和离书,会在这个时间点上被爆出来,他瞬间手足无措起来, 颤声解释:“阿翡,在写这封和离书的时候,我就不想跟你和离了,我……”


    “够了!”戚如翡打断沈琢的话:“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了!既然这封和离书是假的,那我们就重新写一份。”


    戚如翡话落,银霜就把王跛子带进来了。


    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


    王跛子不愿意做这个恶人,他立刻道:“我认识的字不多,只会写药方,写不了那劳什子和离书,二当家要不让他写吧!他是从华京来,肯定会写字!”


    王跛子指向戚子忱。


    猝不及防被点到的戚子忱一脸懵。


    还没等戚如翡拒绝,常胜已经一把揪住王跛子的衣领:“啰嗦什么?!他是华京来的,老子信不过!要不是老子的字丑,还轮得到你来写!别哔哔了,赶紧写!”


    说完,不由分说将王跛子摁在桌边,让人端了笔墨纸砚过来。


    沈琢脸色立刻变了。


    他摇头,眸色惶然望着戚如翡,几欲给戚如翡跪下了:“阿翡,我错了,要打要罚都随你,只是求求你,不要和离好不好?”


    若是这和离书一写,戚如翡就更不可能会原谅他了。


    那厢,王跛子在常胜的威逼下,提笔蘸墨,正要写时,戚如翡突然道:“慢着。”


    众人齐刷刷看过来,沈琢眼睛亮了一下。


    然后,他就听戚如翡道:“不是和离,是休夫!”


    众人齐齐愣了愣。


    常胜率先反应过来,一巴掌拍在桌上:“对!是休夫!快写快写!”


    沈琢顿时面如死灰。


    他眸光哀求望着戚如翡,戚如翡无动于衷,只盯着王跛子。


    王跛子只识几个字而已,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他憋了好一会儿,也只是将休夫这件事写清楚了,然后递给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扫了一遍。


    虽然写的不够文雅,但好在把事情说清楚了。


    大当家的冲戚如翡点点头。


    戚如翡收了刀,没有半分犹豫,便摁下了自己的指印。


    然后,她又将休夫书递给沈琢:“该你了。”


    沈琢像是瞧见了洪水猛兽一样,他踉跄退了数步,摇头哀求着。


    戚如翡面无表情道:“我不想跟你废话,要么你自己签,要么我让他们绑了你签,你选一个。”


    “阿翡,你跟他废什么话!”


    常胜是个暴脾气,他当即道:“直接抓住他,摁着手按了不就完事了吗?”


    说着,常胜便朝沈琢扑过去。


    沈琢自然不肯束手就擒,他当即就闪身躲开。


    戚如翡自然是不可能放他,当即快步过去,就想拦住沈琢,只是刚跑了两步,戚如翡突然呻/吟一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弯腰扶在桌上,面上突然涌起痛苦之色。


    沈琢原本已经跑到门口了。


    突然见戚如翡这样,他想也不想,便转身跑了过来:“阿翡,你……”


    哪里不舒服这句话还没说完,戚如翡已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沈琢脸上的关心顿时凝住了。


    戚如翡抓住沈琢,慢慢直起身子,轻声道:“你骗了我很多次,我只骗你这一次。你今天痛痛快快签了,我们就当扯平了。”


    “阿翡,不要,我求你了。”


    沈琢哽咽着摇头,凭他的武功,他可以轻而易举挣脱戚如翡,但是他不想伤到戚如翡,更不想让她再难过了:“阿翡,你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好不好?”


    众人看到这一幕,神色各异。


    大当家撮了撮后槽牙,大步朝外走,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跟了出去,将屋内的空间留给这对即将劳燕分飞的小夫妻。


    戚如翡松开沈琢。


    她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也想过,给你机会的。”


    沈琢想也不想,把俯身一把将戚如翡揽入怀中。


    闻到沈琢身上熟悉的药香味,戚如翡的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


    “在我知道,你骗了我那么多的事之后,我甚至想过,打掉这个孩子的。”


    可当药碗送到唇边时,戚如翡发现,她还是做不到。


    这个孩子,是沈琢谋划来的,可也是她的孩子。她可以恨沈琢对她的欺骗,却不能因为他的欺骗,而杀了自己的孩子。


    沈琢面色痛苦抱着戚如翡。


    他亲缘浅薄,肯真心待他好的人,寥寥无几。


    他曾以为,自己这辈子注定孤苦一生,所以他从未期待过,会享受常人之乐。


    直到戚如翡的出现。她像是一盏璀璨夺目的明灯,照亮了他凄惨清苦的人生。可现在,这盏明灯却要毁于他手了。


    “阿翡,我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骗你了,我只有你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话落,戚如翡脖颈蓦的一凉。


    猝不及防有水珠砸下来,顺着她的脖颈,蜿蜒而下,烫的戚如翡心里生疼生疼的。


    可她还是推开了沈琢。


    两人相对而立,眼睛都是红的。


    戚如翡道:“我也想原谅你,可是沈琢,我做不到。”


    他们夫妻大半载,沈琢骗她是真的,可他的迫不得已也是真的。更何况,他们如今还有了孩子,不如给沈琢一个教训,就这样原谅他算了。


    在回叶城的路上,戚如翡也曾这般劝过自己,但后来,她发现,她做不到。


    “这次就算我原谅你了,可这件事,在我心里它永远都会是一道裂缝。以后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我可能都会下意识去猜忌,会怀疑,你是不是在骗我,那样太累了。”


    “阿翡,我不觉得累,我……”


    “可是我会觉得累。”戚如翡打断沈琢的话,她慢慢擦干眼泪,仰着脸看他:“我不想我们以后会变成怨偶,所以啊,我们的夫妻情分,就到此为止吧。”


    常胜一群人都在外面等,各个脖子伸得很长,都在等着听屋内的动静。


    可里面一直静悄悄的,他们什么都听不见,常胜便烦躁的在原地转圈,转着转着,银霜突然喊了声:“二当家。”


    常胜立刻快步过去。


    他问:“怎么样?那小子签了没?要是没签,老子我……”


    话没说完,戚如翡抬了抬手,手中的休夫书上赫然有沈琢的名字和他的手印。


    给他们看完之后,戚如翡便直接朝外走。


    常胜不放心戚如翡,便追了上去,絮絮叨叨道:“丫头,踹了这个狗男人,大当家的改明给你找个更好的!咱们寨里,不,咱们全叶城,不管你看上那个,大当家的都让人给你绑来!”


    戚子忱无语扶额。


    他原本想去追戚如翡来着,但见大家都去了,便打算进屋去看沈琢。


    但走到门口时,又觉得沈琢可能现在不想见人,便没进去了。


    戚如翡一回去,便哐当一声将房门关了,将所有的喋喋不休全挡在外面。


    常胜讪讪出来,便有个小弟过来问:“大当家的,前夫哥的药还煎不煎了?”


    “煎个屁!”常胜张嘴就骂:“那些是老子花银子买来的,那个狗东西配喝吗?你们去他屋子外面守着,等明天一早,就把那两个一块儿赶下山去!”


    现在戚如翡回来了,虽然肚子里多揣了个崽,但他们也养得起。


    只有华京来的那两个人,他们从哪儿来的,就该滚回哪儿去,他们无妄山不养闲人,也不欢迎不速之客!


    可常胜没想到,自己的抠门反倒阴差阳错留下了沈琢。


    沈琢刚醒,便经历了休夫,悲痛欲绝之际,常胜又命人断了他的药,是以没到下午,沈琢又发起高烧来了。


    气的王跛子直骂:“这小子先天便有弱症,一看就是自幼拿名贵药材吊着长大的,底子本来就不行,你脑袋是让屎糊住了吗?!竟然让人把他的药停了,你是想给他收尸吗?!”


    常胜是堂堂一寨之主,被王跛子这么指着鼻子骂,脸上挂不住,正要回嘴时,就见戚如翡从外面进来。


    他气势顿时矮了一截。


    戚如翡拿到休夫书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都不见。


    还是银霜给她送药时,顺嘴提了这么一句,戚如翡才知道这事,这才赶过来。


    不过幸好发现的及时,兼之王跛子又是灌药,又是施针,用尽了浑身解数,最后才将沈琢从鬼门关拉回来。


    “现在烧退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得有人一直守着他,免得反复再烧。”说着,王跛子将擦手的帕子扔回盆子里,没好气道:“这次要是再有人把他的药偷工减料,那就别找我了,直接用个席子一裹,扔后山去得了!”


    说完,直接冷哼着走了。


    常胜狠狠瞪了王跛子一眼。


    戚如翡站起来,同戚子忱道:“大哥,沈琢就交给你照顾了。”


    戚子忱叹了口气。


    只觉他们俩真是孽缘,便点头应了,让戚如翡早些回去休息。


    见戚如翡朝外走,常胜立刻跟上去。


    他别扭解释:“我就想着,这个狗男人忒不是个东西了,把这么贵的药给他喝,这不是糟蹋了嘛。”


    戚如翡猛地转头,满脸怒气:“药值还是人命值钱?大当家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害死沈琢的?!”


    沈琢命不久矣是假,但他先天弱症是真的,而且他尤其畏寒。


    前几日被关在地窖里,已是遭了一次罪,如今又被贸然停药,王大夫都说了,他很有可能会丧命。


    “我没想要他死,我就想着,他人都已经醒了,应该没有大碍了,谁能想到,他竟然那么弱,一断药,就……”大当家对上戚如翡的眼神,立刻噤声了。


    戚如翡深吸了口气。


    她知道,大当家的是心疼她,才会这般为难沈琢,所以她压了自己的怒气,这才道:“我与沈琢虽然分开了,但他还是我孩子的爹,若是他今日有什么不测。日后孩子问我,你让我怎么告诉他?!”


    常胜被问住了。


    今日这事,虽是他的无心之过,但也险些害死了沈琢,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而戚如翡也没指望常胜答,便径自转身走了。


    经此一事后,常胜虽然依旧讨厌沈琢,但却没再克扣沈琢的任何东西了,而是好吃好喝好药供奉着沈琢,想让沈琢赶紧痊愈了好滚蛋!


    沈琢自然也瞧出了这一点。


    这天,戚子忱来给他送药,顺嘴问了句:“你打算怎么办?”


    如今休夫书已签,他跟戚如翡就没关系了,而且他们也不能一直留在无妄山上。


    沈琢不答反问:“兄长是打算动身回华京了么?”


    戚子忱轻轻颔首:“我本来就是告假出来的,如今平安将阿翡送到,也该回华京了,你呢?要跟我一起走吗?”


    沈琢拢着药碗,没答话,而是朝外面看去。


    前几日,山中还是白雪皑皑,如今冰雪消融后,外面却是绿树红花,隐约已有春意了。


    戚子忱以为自己得不到回答,正要转身走人时,就听到沈琢突然开口了。


    他道:“一起吧。”


    戚子忱猛地转头。


    沈琢瞧见了他眼里的惊讶,极轻的笑了下:“但是再走之前,我想去见阿翡一面。”


    第90章 当年  阿翡,我要回华京了。


    沈琢过去时, 戚如翡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望着已有春意的山林出神。


    她瞧着比过年那段时间清减了很多,整个人明明沐浴在日光里, 身上却没有半分精气神。


    听见脚步声,戚如翡扭头看过来。


    见是沈琢时,怔了下, 然后脚尖点地,还未站起来,沈琢已经先一步扶住秋千:“虽然开春了,但外面还是很冷, 怎么不让人拿个垫子垫着?”


    戚如翡摇摇头:“不冷的。”


    沈琢又问:“可是最近睡的不好?”


    他瞧着她眼底下,有淡淡的乌青。


    戚如翡轻轻嗯了,很快又道:“王叔给我开了安神的汤药。”


    沈琢点点头:“我来时,绿袖也给你开了, 药方我已经交给王叔了。”


    戚如翡应了声好。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个人, 如今待在一起, 却是一时无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过了片刻, 戚如翡又想起一事来。


    她偏头道:“谢谢你,帮把我给他们求的平安符带了来。”


    当时她从华京走的匆忙, 忘了这一茬,还是前几天, 瞧见有兄弟将平安符挂在腰上, 才知道沈琢把她求的那些平安符带来了。


    “至于寨主抢你的那些银票,回头,我让他……”


    戚如翡话说到一半,眼前陡然一暗, 沈琢从她背后,走到了她面前。


    沈琢垂下眼睛,望着她:“我们以前说好了的,若有一朝一日分开时,我要把你的嫁妆,折合成银票给你的。”


    戚如翡神色一怔。


    当时在她知道沈琢‘命不久矣’之后,沈琢确实曾说过,要把她的嫁妆,折合成银票给她,还说怕她日后嫁给叶世安的时候,会因为嫁妆少而被婆家看不起。


    而且他还说,他会写信,让叶城县令多多照顾她。


    可谁想到,沈琢并没有病故,他们却还是分开了。


    秋千蓦的一沉,戚如翡回神,便见沈琢坐在了她旁边。


    过了好一会儿,沈琢偏头望着她,轻声道:“阿翡,我要回华京了。”


    这是戚如翡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对此也并无惊讶之色,只轻轻颔首,说了句:“一路保重。”


    两人之间,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沈琢的目光,落在戚如翡尚还平坦的小腹上。


    戚如翡会意:“我会照顾好他的。”


    沈琢轻轻颔首。


    又将视线上移,落在戚如翡脸上:“但在走之前,我想同阿翡说几件事。”


    戚如翡淡淡嗯了声。


    沈琢道:“第一件,关于阿翡的身世。”


    他话因刚落,常胜就骂骂咧咧从外面进来,道:“臭小子,你都已经好了,还赖在我们寨里干什么?赶紧给老子滚!”


    而与常胜一同来的,还有戚子忱。


    戚子忱就不明白了。


    沈琢明知道,常胜看他不顺眼,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去找常胜过来。


    戚如翡没空管他们,只盯着沈琢问:“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阿翡别急,”沈琢道:“人来齐了才好说,起风了,我们进屋说吧。”


    一行人又进了屋内。


    常胜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很忙的!”


    沈琢也没藏着掖着。


    他直接开门见山道:“大当家,阿翡当年并不是你从山脚下捡来的,而是你从边镇带走的,对么?!”


    这话一出,屋内其余几人,瞬间变了脸色。


    常胜是第一个沉不住气的,他立刻一拳捶在桌子上,怒道:“放你娘的臭屁!阿翡是老子从山脚下捡回来的!”


    沈琢不置可否。


    他转头,冲戚如翡道:“阿翡,把你的玉佩借我一下。”


    戚如翡将玉佩递给沈琢。


    沈琢将它举起来:“那我沈家儿媳妇的玉佩,为什么会在阿翡手里?!”


    戚如翡坐在圈椅上,垂眸没说话。


    她也曾问过常胜,自己是怎么来山寨的。常胜说,他有一次下山,见有人将她放在树下,那时候恰好是冬天,他想着左右是条命,便将她带了回来。


    在去华京之前,戚如翡从没怀疑过这一点。


    但后来,直到她身上有跟沈琢定亲的玉佩时,虽然不确定,这玉佩究竟是她的,还是柳柳的,但是也足以证明,大当家有事瞒着她。


    “常胜叔……”


    “你闭嘴!”常胜现在恨不得把戚子忱的脑袋拧下来,要不是这小子认出了他,沈琢怎么可能会把想到这一层!


    但常胜还是梗着脖子,不承认。


    他道:“什么儿媳妇玉佩?!你眼花看错了,这玉佩不都长一样吗?!你给我看看!”


    沈琢没将玉佩给他,而是将两块一起放在桌上。


    原本残缺的玉佩凑到一处之后,上面的芍药花纹都对上了,显而易见是一块。


    戚子忱这下是真的憋不住了。


    他快步走到常胜面前,噼里啪啦就是一通问:“常胜叔,你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跟大伯父一块儿阵亡了吗?!为什么你还活着?竟然你活着为什么不把阿翡送回华京,而要把他带到这儿来?!”


    这些问题,从戚子忱见到常胜第一面,他就想问了。


    但这些天,事情一直不断,兼之常胜也有意避着戚子忱,所以他一直都没能问出口。


    常胜被问的烦了,想发脾气,但一抬眸,就见戚如翡盯着他。


    戚如翡虽然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她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奶奶个熊的!”常胜气的磨牙嚯嚯,用手抹了一把脸:“当年我跟随将军去应敌,中了胡人的圈套,弟兄们都死了,就我一个人九死一生活了下来。当时边镇大乱,我怕小姐出事,便将她也带走了。”


    沈琢摩擦着袖口的竹叶纹,没说话。


    戚子忱却觉得不对劲儿:“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带阿翡来华京找我们,反倒把她带来了这里?!”


    “我敢带着她回华京吗?!”常胜骂道:“弟兄们都死了,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我就是浑身长满嘴,我都说不清楚!到时候,那帮人肯定会给我扣一个奸细或者逃兵的帽子!”


    戚子忱因着常胜曾是戚平山的将士。


    所以一直对他带着几分尊敬,现在听他说,他自己为了活命,却带着戚如翡在这荒郊野岭上活了十几年,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


    可有人却先他一步开口。


    沈琢一针见血问:“那帮人是谁?!”


    常胜迅速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但他脑袋转的很快,上下嘴皮一碰,立刻没好气道:“除了你那个不安好心的爹,还能有谁!”


    戚子忱顿时朝沈琢看过来。


    毕竟当时戚平山和沈勉之不对盘这事,满朝文武皆知,沈勉之落井下石,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琢指尖敲了敲桌子。


    他沉默片刻,没顺着常胜的话接下去,而是突兀问:“大当家,可认识孙兴这个人?!”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常胜放在身侧的拳,倏忽间握紧,就连脖颈上的青筋都迸了起来。


    但无意瞥见披着狐裘,坐在那里的戚如翡时,常胜立刻又将满身的戾气散去了,硬邦邦答:“没听过,我看你小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寨子里不养闲人,你赶紧给老子……”


    “戚将军在边镇御敌身亡的半年后,孙兴以贪污军饷的罪名,被处于极刑,他的家人被流放三千里。”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我不……”


    “但是孙兴的家人,在流放的路上,被人掉包了。”


    常胜猛地抬头,目光顿时变得狠厉起来。


    “戚将军战死沙场后,虽然陛下并未追究他的过失,但当年边镇那一战,每每有人提及此事时,都说是戚将军贪功冒进才会中了胡人的圈套,导致随他去追敌的士兵全部惨死。当年大当家因贪生怕死,不肯回京。但如今时过境迁了,今日只有我们几位晚辈,大当家还要瞒我们吗?!”


    戚子忱怎么都没想到,沈琢不声不响的,竟然查到了这么多事。


    戚平山在他心里宛若神邸,当年关于他贪功冒进这一点,戚子忱一直都不信的,可他没有沈琢那么大的本事,虽然从军后,他也有在查,但查到的也都是没什么大用的信息。


    如今听沈琢提起了这个话茬,也立刻道:“常胜叔,大伯父生前光明磊落,受人敬仰,您忍心让他永远都带着这个污名吗?!”


    常胜牙关紧咬,脸上那道刀疤,愈发显得骇人起来。


    当年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曾答应过将军,将在边镇种种全烂在肚子里的,可这两个臭小子,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一片静谧里,戚如翡扭头,看向常胜。


    她哑着声道:“我爹死了,我得知道的,他是怎么死。”


    只一句,瞬间让常胜破了功。


    常胜像被人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跌坐在虎头椅上,用力搓了好几把脸,这才咬牙切齿道:“将军并不是贪功冒进,中了胡人圈套死的,而是被孙兴那个狗贼害死的!”


    为了防止边将独大,生出不臣之心。


    昭和帝便派了监军去驻地,与边将共同掌管军务。


    “孙兴那狗贼,打着皇帝的旗号,平日里在军中狐假虎威也就算了,可在作战方略上,他也在那儿指手画脚。”


    因为孙兴的瞎指挥,那年他们在与胡人的交手中,吃了好几次败仗。


    后来,孙兴见事情闹大了,怕兜不住,便将调兵遣将的权利又交给戚平山了。


    戚平山与胡人交手多年,他一出手,立刻就打赢了好急场胜仗,原本低迷的士气一下子也就起来了。再加上胡人屡次来滋扰,每次打不赢就跑,戚平山也不胜其烦,便想出了个将他们一举歼灭的办法。


    “那天,将军先前已经预料到,胡人会在葫芦山设防,所以他定了一出计中计。由他亲自率领一千精兵,追击胡人进入葫芦山佯装中计,待胡人围困我们时,再由孙副将带军过来,这样就能将他们一举歼灭了。”


    可常胜怎么都没想到,那天被一举歼灭的不是胡人,而是他们。


    按照原计划,孙兴会在未时二刻带兵来支援他们,但直到他们全军战死时,他们都没能等来后援军队。


    即便时隔多年,想到当年的惨景,常胜依旧记得当时的场面。


    那一天,山坳里的夕阳都被染成了血红色。


    常胜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时,就看见,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们,没有一个人的尸身是完整的。


    “他们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尸身是完整的啊!”


    常胜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但说到此处时,还是禁不住落了泪,哽咽道:“我们战到力竭,战到血都流尽了,却依旧没能等来,那只约定好的援军。”


    大堂内雅雀无声,没有人说话。


    稀薄的日光,穿过窗子落在众人身上,却没有半分暖意,反倒还带着初春的冷。


    戚子忱是从军之人。


    他能理解常胜此时的痛心,他们没有死在敌军下,而是死在自己人的算计下,这对任何一个将士来说,都是巨大的屈辱。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带着阿翡来华京?”戚子忱问:“是孙兴没按计划前去,不是大伯父的错,只要你肯说,陛下必然会派人去查的啊!”


    这本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建议了。


    却没想到,常胜听完,蓦的冷笑起来:“我上京来状告孙兴?!他是那个狗皇帝派去的监军,你不知道,他是按照皇帝的意思办事吗?!”


    戚子忱听到这话,惊的连连退了数步。


    他不信:“怎么可能?大伯父镇守边关多年,胡人全靠大伯父镇压着,陛下怎么可能会对大伯父起这样的心思,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那年胡人进犯来势汹汹,大将军曾上书,请那个狗皇帝派兵支援,狗皇帝都不愿意!”


    沈琢皱了皱眉。


    他问:“可是丰隆六年,大将军上的那道折子?”


    常胜气鼓鼓说了声是。


    沈琢:“我曾去兵部问过,兵部尚书说,当时陛下收到这封求情派兵支援的折子时,曾问过他与我父亲的意见。”


    常胜顿时恶狠狠盯着沈琢:“所以是你爹和兵部尚书那个老儿,不让那个狗皇帝派兵的?”


    沈琢瞧见,一直没出声的戚如翡,突然攥紧了袖口。


    他摇头道:“是也不是,大将军请求派兵支援的折子刚来没几天,孙兴的折子也来了,他说边镇人马充足,不需派兵增援。”


    常胜瞬间飙了一堆脏话。


    戚子忱茫然道:“可我怎么听说,祁国公当年率兵去支援了呢?!”


    沈琢见常胜忙着‘问候’孙兴祖宗八辈,便替他答了:“当年祁国公确实是率兵去支援了,但想必去时,戚将军已经亡故了。”


    戚平山死在葫芦山后,胡人瞬间没了顾忌,大举进攻将边镇围困了两天。


    即将破城时,还是祁国公率军赶来,才护住了一城百姓。


    戚如翡坐在椅子上,安静听着。


    除了催常胜开口那次之外,她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听完所有之后,她才偏头看向沈琢:“你刚才说,孙兴的家眷在流放的路上,被人掉包了?”


    “是,他们现在应该在华京,我先前已经让人在查了。”


    当年戚平山战死,是孙兴一手造成的。


    究竟是孙兴得了昭和帝的授意,还是他自作主张为之,恐怕只有找到孙家人了,才会有答案。


    外面日光熠熠,有柳枝在随风拂动。


    戚如翡又想起了柳柳,她问:“那当初故意想戚家人透露,我在无妄山这事,是不是跟这事有关?”


    沈琢没想到,戚如翡竟然想到了这两件事的关联。


    他本不想告诉她这事,但戚如翡现在既然问了,他还是如实说了:“我猜是,但具体如何,还得等查出来才能知道。”


    “那我们还等什么啊!”戚子忱坐不住了:“赶紧回华京啊!我们出来这么久了,说不定已经查出来了,到时候就可以为大伯父沉冤昭雪了!”


    说着,戚子忱站起来,作势就要过来拉沈琢走人。


    沈琢无奈揉了揉眉心,也跟着站起来。


    他道:“此事查是一定要查的,但是恐怕还得劳烦大当家的,随我回一趟华京了。”


    沈琢这话,戚子忱同常胜齐齐愣了一下。


    他们都以为,沈琢说这么多,目的是想借戚平山这事,让戚如翡跟他回华京,但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沈琢选中跟他回华京的人,竟然是常胜!


    常胜原本都已经把替戚如翡拒绝的词都想好了,但沈琢猝不及防点了他,他瞬间打了个磕绊。


    沈琢问:“大当家要跟我去么?”


    常胜重重拍了拍扶手,毫不犹豫道:“去!”


    这么多年了,终于能有机会为将军报仇了,他怎么可能会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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