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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20

    第111章 赴阆寰 一道凌厉的剑光由远及近,狠狠……


    出了山谷往南再飞上千里便是一个名唤红衫岭的仙城, 苍琅一众修士到了这里,方知他们来时的那个山谷名唤红衫谷。


    红衫岭是离红衫谷最近的仙城,赵兴铭在传音符所说的苍琅宗就设在此。红衫岭虽地处偏僻之地, 但到底是个仙城, 扎根在城中的修士不算少。


    穿过红衫岭主城, 一行人终于来到了香火传承符所指引的地方——一座灰扑扑的只有百丈高的小山头。


    用“山”来形容属实牵强,但众人看着刻有“苍琅”二字的碑石,实在不愿得用“小坡”来形容这个宗门。


    王隽抬头望了望前头那条细窄的山路,一把扯过应御,悄声道:“师兄,这地方连个迎宾弟子都没有,也太寒酸了吧,人赤兽宗的派场都比它大。”


    苍琅五大宗门哪个不是威风凛凛的,就连弟子最少的赤兽宗也好歹在无忧山有个大山头呢!


    不远处的赤兽宗弟子罗轻衣听罢这话, 却是紧张地舔了舔唇, 定定望着碑石后一株巨大的道松, 道:“罗轻衣见过前辈。”


    正商讨着该如何联系传承玉符持有者的九个长老以及正在环顾这荒凉山头的苍琅修士齐齐噤声,顺着罗轻衣的目光望去,心里头同时生出一丝忌惮。


    他们站在此地至少半刻钟了,竟是完全察觉不到这里还有别的修士在。


    “嗤——”


    一声轻笑从枝叶葱茏的阴影处传出, 众人只觉眼睛一花, 便见一只三尾雪豹矫捷地踩上枝头,垂目望着他们,居高临下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雪豹身形瘦小, 比野猫大不了多少,却能口吐人言,且威压极重, 其修为恐怕不只是化神境。


    它既在此地守护苍琅宗的碑石,想来是宗门的看门妖兽?能让一只至少是渡劫境的妖兽看山门,苍琅的飞升祖师们莫非是出了比渡劫境还要厉害的大能?


    丹堂大长老忖度一番,想起在红衫谷界门遇到的那群阆寰界修士,也不敢贸然说他们是苍琅的飞升修士,便上前道:“应舶见过前辈,可否劳烦前辈容我们面见贵宗掌门?”


    雪豹打量丹堂大长老,见他白发白须,气度慈祥稳重,瞧着像是这群人的长辈,便问道:“你因何要见我们掌门?若是要拜入苍琅宗,还得再等六年。若是想来讨,咳咳,讨打,今日不是初一、十五,我苍琅宗不接战。”


    丹堂大长老叹息一声,道:“我们一行人所在的宗门即将断绝传承,门中长辈有一故交在苍琅宗,遂吩咐我们前来投靠她。”


    听罢这话,那雪豹眯了眯眼,认真端详站在碑石前的这一群修士,见他们衣衫褴褛、面有疲色,还真像是前来投靠长辈故交的破落户。


    “行吧,都在这等着。”


    雪豹傲娇地扬起下巴,三条长尾一摇便消失在道松里-


    “你说他们是我某个故友的后辈,宗门快没了,是以前来投靠我的?”


    朴素得堪称破败的掌门洞府里,苍琅宗掌门李青陆掰着手指算快要翘辫子的故友都有哪几位。


    她对故友晚辈前来拜访这种事,已是驾轻就熟了。


    这些年她在外头欠的灵石实在太多,又兼之活得太久,以至于那些死在她前面的故友必定要在临死前遣个晚辈来讨债。


    至于为什么他们不亲自来?


    废话,那不是打不过她吗?谁不知道她李青陆乃是七颗内星全开的剑体,一手出神入化的天星剑诀享誉半个阆寰界呢。


    也因此,听见故友晚辈前来拜访,李青陆第一反应便是:啧啧,这是哪位老友要死啦?


    紧接着又是一叹,既然都要死了,合该心无挂碍地去,什么债不债的都该放下。


    李青陆掰了半天手指都想不出究竟是哪个命不久矣的故友能一口气送四十多人来讨债的,寻思良久,道:“莫不是真要他们投靠咱们苍琅宗来的?雪魄,这些弟子的资质如何?”


    雪魄有一缕神兽孟极的血脉在,算得上是神兽之后,他回想起几个年轻弟子的面庞,懒洋洋道:“有几个不错的苗子,别的勉强可入眼吧。怎么?你这是要收下这些破落户吗?咱们苍琅宗已经财大气粗成这样了?”


    李青陆心知雪魄是在提醒她苍琅宗的使命,便摆摆手道:“先让人进来吧,我看看再说。”


    雪魄撇嘴,身影一闪便消失在洞府。不多时,四十五名修士以及谁都看不见的星诃跟在雪魄身后进了洞府。


    只一眼,李青陆便知这些修士在不久前刚渡过雷劫。他们一身浓郁的雷火气息,眉心处灵光四溢,显然是刚渡劫不久,尚未来得及闭关巩固修为。


    不过……竟是四十五人同时渡元婴劫?


    李青陆心念一动,凝目看向行在前头的赵兴铭和应舶,微笑道:“你们来自哪个宗门?与我有旧的宗门长辈姓甚名谁?”


    赵兴铭不卑不亢道:“敢问李掌门,贵宗命名为‘苍琅’,可是有什么因由?”


    “有啊,”李青陆面上的笑意愈发深了,“我们开宗祖师说苍者天之色,琅者日之彩,是以创下苍琅宗以铭记她的来时路。”


    这话一落,在场的苍琅修士无一不露出动容的神色,连成日板着一张棺材脸的应御都面生波澜,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剑。


    “你们接下来是不是想问开宗祖师是谁?告诉你们也无妨,阆寰界苍琅宗的开宗祖师名唤南听玉!”


    李青陆从上座起身,快步走向赵兴铭,笑道:“这名字你们应当不陌生吧,毕竟当年她可是你们苍琅的第一剑。把你们的传承玉符给我罢,正巧旧的传承玉符快要失去灵性了!”-


    “南听玉?是听玉祖师?”初宿放下传音符,沉吟道,“她也飞升到这里来了?师尊说从前的苍琅修士皆是飞升至尘霄界,此界莫不就是尘霄界?”


    “不一定是尘霄界,典籍里记载的尘霄界并没有瀛天宗这个宗门。桃木林是在南祖师飞升那日出现异变的,修为越高与苍琅的因果便越深,应是南祖师与苍琅的因果将她送到这里来。”怀生一面说一面感应着星诃的位置,御剑往红衫岭去。


    红衫岭离红衫谷果真很近,不到半个时辰怀生便将初宿和松沐送至赵长老所说的小山头。


    初宿与松沐经历的雷劫仅此于怀生,二人在雷劫之下本就受了伤,方才与常九木的那一战致更是叫伤势加重了不少。


    “你们先上山与赵长老他们会面,我去把封道友带回来。”


    怀生只匆匆望一眼刻有“苍琅”二字的碑石便折返回红衫谷。


    不管封叙是因为什么替他们对抗仙盟,怀生都不可能就这样丢下一人在红衫谷。


    仙舟里的紫衣青年打向她的那一根紫尺气息浩瀚强大,灵性卓然,出招之时竟能引得此界天道落下神雷之罚,不是仙宝便是神器。


    拥有这样一把神兵利器的主人定然不会是个来历寻常的阆寰界修士,不是仙域的仙君便是九重天的神族。而能让封叙亲自出手对付的,只可能是神族。


    封叙定然知晓紫衣青年的身份!


    红衫谷方圆数百里,此时山谷中央狂风四起,惊雷滚滚,一艘仙舟被天雷劈得灵光黯淡,在狂暴的风里摇摇欲坠。舟内十二名执法堂掌事奄奄一息地躺了一地,面露惊骇之色。


    常九木支起屏障立在仙舟之上,绣有日月祥云纹的法衣浸透了鲜血。


    雷暴中心两道身影仍在缠斗,封叙的太虚幻境半个时辰前便被少臾击破。


    少臾以神族本体下凡,量天尺正是他的本命神器,远比封叙半虚半实的瑶琴厉害。封叙这具虚幻之身最多只能调动本体三成的力量,这三成力量足以碾压仙域的仙人了。


    为了重创少臾,他硬生生将这三成力量发挥到极致,逼得少臾不得不违背天令印,以超远天人境大圆满的力量与封叙斗法。


    天令印的反噬以及阆寰界天道落下的神雷之罚,便是少臾也吃不消。偏偏眼前这个看不清五官的神族跟个疯子一般,竟是一派不死不休的打法。


    眼见着量天尺再度打入一具幻象里,少臾眸光一沉,骈指祭出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剑。


    诛魔剑祭出的瞬间,流桑谷桑槿树下的白衣青年蓦然睁开眼,竟是隔空操纵起诛魔剑,朝封叙重重斩下。


    被封叙护在祖窍的白骨忙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主子小心!”


    封叙被神雷劈出一身触目惊心的伤,他面上却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及至诛魔剑凌空劈来,才终于冷下面色。


    一朵艳丽的桃花从他眉心飞出,缓住量天尺的攻势,绯红长袖一甩,他身影化虚,就要消失在红衫谷。


    然而少臾早就防着他离开,六张纸人变作金甲兵,在半空倏然结阵禁锢封叙周遭的空间。


    封叙的身影只虚化到一半,便被困在这法阵里。要破开这法阵并非难事,然而破开法阵所耗费的时间足以叫白谡的诛魔剑斩在他身上了。


    千钧一发之际,因封叙与少臾同时撤回力量而弱下的天雷猛然间又轰鸣了起来!伴着一道神雷之罚落下,一道凌厉的剑光由远及近,狠狠劈向诛魔剑!


    一青一玄、一暖一冷的两道剑意在空中撞出一片炫目的灵光,诛魔剑倒飞回少臾手中。


    怀生没准备恋战,一击过后便运转临字诀瞬移至封叙身旁。


    “快走!落阵!”


    封叙心领神会,瞬间便落下幻阵,将少臾困在阵中。


    怀生趁机握住封叙手腕,召回苍琅剑,御剑飞离红衫谷。


    封叙的幻阵困不了少臾多久,但用来逃生足够了。他盯着渐渐远去的红衫谷,唇角再度牵起一个凉薄的笑意。


    这时一道低不可闻的咳嗽声在风中响起,封叙扭头看向前头那道纤细的身影,忽觉面上落了几点粘稠的暖意。


    他微微一怔,抬手摸了下脸,指腹登时多了一抹鲜红。咳血了?


    方才她击落诛魔剑的那一剑远超天人境,当即便承受了不止一道神雷之罚。


    为了稳固通天路的屏障,她本就耗费了不少灵力。之后在雷劫之下又受了伤,这几道神雷之罚落下,难怪她要咳血。


    怀生咽下喉头里的鲜血,回首问封叙:“我要去苍琅宗,你呢?”


    她还披着斗篷,黑色的兜帽衬得她的面容极其苍白,形状漂亮的唇却被鲜血染出一层瑰丽的艳色。


    封叙眯眼看她片晌,旋即浅浅一笑,道:“我伤得太重,劳烦怀生师妹带我一同回苍琅宗。”——


    作者有话说:来啦~ 咱们怀宝有凤凰木的力量在,也厉害得紧,就是容易被雷劈[小丑]


    第112章 赴阆寰 “你……是谁?”


    风声擦着耳廓而过, 怀生忍着喉头那一丝痒意,望着封叙的目光很沉静。


    “我可以信任你吗,浮胥神君?”


    封叙唇角笑纹渐渐加深, 他眼下的状况委实称不上好, 伤得比怀生重得多。但他始终一副怡然自得的惬意模样, 既不在乎那一身可怖的伤,也不在乎身后的追兵,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相当的乐在其中。


    对怀生道破他的身份,封叙一点儿也不吃惊,以她师兄那护短性子,只怕早就把他那点底悉数漏给她了。


    封叙斜睨她:“不信任我你就敢回来救我?”


    怀生道:“在那山谷里,你是我的同伴,我不会丢下我的同伴。”


    封叙听明白了, 他折回山谷与他们一同对付少臾, 她便将他视作同伴。只要他是她的同伴, 她便不会弃他。


    眼下他们脱险了,他是不是同伴还得看他值不值信任。


    封叙笑了,心念一动,一枚小小的金印出现在他额心。


    “托你师兄的福, 我前不久才刚立下我神生的第一个真言誓, 想听么?”封叙似笑非笑地看着怀生。


    听见是辞婴要他立下的真言誓,怀生二话不说便抬手点向那枚金印。


    ——“太虚天浮胥以真灵起誓,无论身处何地皆不与南怀生为敌, 也绝不透露分毫她与苍琅有关之事。”


    昔日在苍琅落下的誓言在二人灵台同时响起,怀生能感应到誓言中的桎梏之力。


    封叙瞥一瞥她,悠然问道:“怀生师妹可以放心地信任我了罢?神族以真灵为誓, 其桎梏之力可比你们人族的心魔誓厉害多了。”


    怀生抿唇道:“我师兄何时让你立下这誓言的?”


    封叙有问必答:“莲台大比结束后的那一日,你们都去了紫气东来阁,我猜到他会来寻我,便留在了洞府。”


    莲台大比?


    师兄便是在那时决定要留下的?


    不,在苍琅的最后五年,他每日都逮着她淬体练功,不时还要与她说扶桑上神和九重天的事,仿佛再不说便来不及了,他定是在那会就下定决心要替她镇压受阵之眼了。


    封印着凤凰木力量的左腕突然一阵灼热,被怀生强行压下的钝痛再次在心间蔓延,细如发丝的黑雾在她眉心凝了又散,散了又凝。


    封叙端详着她,见那点魇气再度被她压下去,方轻轻挪开眼,凭空翻出一张没了琴弦的瑶琴,他扯下七根乌黑的发丝卡入琴体充当琴弦,五指一拨,悠扬悦耳的琴声淙淙流出,透明灵蝶从他指尖飞向怀生眉心。


    怀生只觉那阵变本加厉的头疾渐渐缓和了下来。一曲终了,封叙敛去面上的笑意,道:


    “过通天路时想必你也看见了,同苍琅一样飘荡在虚空中的放逐之地有数百个。这些放逐之地都有一根因果线在你这,料想你这头疾与这些束在你身上的因果线有关。”


    因她是苍琅修士,苍琅与她的那一根因果线最为明亮,但其他放逐之地缘何会与她产生因果?不少放逐之地已经彻底失去生机,成为真正的死地,这些本不该陨灭的界域化作孽力报应在她身上。


    这便是为何她会被因果孽力缠身。


    怀生皱眉:“因果线?”


    “看着,”封叙打了个响指,便见一条无色无相的因果线在二人眉心处勾连,“这是我欠了你的一份因果。”


    这条因果线转瞬即逝,怀生摸了摸眉心,她竟是无法感应到她与旁人的因果。


    封叙垂眸看着她,声音温和地说道:“秘境中那些废弃的界门想来就是我们过通天路时看见的放逐之地,仙盟封印了这处秘境,还派人捕猎从界门出来的飞升弟子,你就不好奇这背后的阴谋?”


    怀生之所以要留在谷中等待仙盟的人,便是猜到了仙盟与献祭苍琅一事有关。


    她看着封叙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的目标不是仙盟,而是仙舟上的那名紫衣神族,你是因为他才会回来红衫谷。”


    封叙微微一笑,半真半假地道:“你猜得不错,我与他有些私怨,难得遇到个能坏他好事的机会,自是不能错过。”


    怀生静静看着封叙。


    影影绰绰的人声伴着风声吹来,隐约可见红衫岭的轮廓。正当封叙以为怀生要一路沉默到底时,忽听她问道:“与你有私怨的紫衣神君究竟是谁?”


    封叙看了看她,缓声道:“天墟帝嗣,上神少臾。”-


    苍岭山山脚,被李青陆派来接人的雪魄姿态优雅地跳上一根松枝,望着立在道松下的初宿和松沐,道:“你们的同伴都在陆掌门的洞府里,为何不随我上山?”


    星诃蹲在一旁,朝雪魄翻了个白眼,这小奶豹见人天生灵体和佛心道骨资质好,一个劲儿地守在这里,生怕他们跑了似的。


    一个白眼刚翻完,像是感应到什么,星诃倏地站了起来,继而像脱弦之箭般冲向半空。


    “豆芽菜!”


    星诃稳稳落在怀生左肩,见她受伤不轻,立即便皱起狐狸脸,道:“下回不要再让我离开你了,你看看你离了我都受多少伤了。区区一个下界仙盟盟主,我堂堂——他麒麟的,这家伙怎么伤得这么重?!”


    堂堂九尾天狐星诃大人扭头看见封叙的脸,登时被吓了一大跳。


    这厮可是太虚天的少尊,那劳什子仙盟盟主莫不是有三头六臂?


    怀生不欲叫封叙知晓星诃的存在,给他传音安抚了两句,便让星诃回了祖窍。


    见二人伤重归来,初宿和松沐当即便掏出仅剩的一点丹药递了过去。


    初宿冷声道:“仙盟的这一笔账,我迟早会讨回来。”


    雪魄打量着怀生,乌沉沉的眸子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道:“你就是南听玉祖师的后人?”


    怀生颔首道:“晚辈南怀生,正是苍琅木河南家的子弟。”


    雪魄想了想,道:“你刚进阶便受伤,恐会损坏根基,先随我去见青陆掌门。”


    说罢从道松一跃而下,打开山门,将四人迎上玄苍岭的掌门洞府。


    封叙慢悠悠环顾一圈,挑眉道:“看着是个小山头,实则是个精巧的幻阵。”


    进了山门方知别有洞天,原先那不起眼的小山头顷刻间拔地万丈,山崖中云雾缭绕,仙鹤齐鸣,宛若仙山般出尘飘逸。


    就是仙山中的洞府一座赛一座的破败,连掌门洞府都是十分寒碜。


    李青陆看见怀生四人,眼睛不由得一亮,这四个苍琅小辈的资质实在是太好了,简直是叫人惊喜。


    她笑道:“人既然来齐了,那我便长话短说。开派祖师南听玉在进阶天人境后便在红衫岭开宗立派,创立了苍琅宗。红衫岭灵气比不得别的仙城,选在此地的原因想来你们也猜到了,那便是为了第一时间去飞仙台接走来自苍琅的飞升弟子。


    “这是我们苍琅宗最重要的一个使命,最初的两万多年,苍琅的界门始终沉寂,一个飞升弟子都没有。及至一万年前,才终于出现来自苍琅的飞升修士。也是在那时,我们才知晓阴煞之气以及煞兽的存在。”


    李青陆说到这里便长叹一声,道:“不是我们不愿得归凡去苍琅,而是那道界门我们压根无法开启。仙盟掌管着开启飞仙台秘境和界门的钥匙,自从红衫谷被定为禁地后,阆寰界修士无令不可入内。当然啦,从苍琅飞升到阆寰界的修士,我们有自己的法子去把人救出来,就是得费些灵石。”


    界门百年一开,眼下才刚过三十年,竟是又飞升了一批新弟子,还一来便是四十九人,实在是叫人始料未及。


    但最叫李青陆震惊的是,这一期的弟子竟是自己从飞仙台走出来的!


    她一个灵石都不必花!


    李青陆再望向洞府中的四十九人时,面上神色愈发慈祥了,只觉自己平白挣了一大笔灵石。


    当然了,他们这一行人来红衫岭的路上定会留下不少痕迹,替他们收拾手尾约莫要费不少灵石,但跟买人所花的灵石相比,不过是一点零头,还是赚了!


    李青陆急着出门替他们消去气息,便风风火火道:“我知晓你们有许多话想问,我已经让你们的师兄师姐赶回宗门,届时自有他们回答你们的问题。你们当务之急便是巩固境界,先随雪魄去无忧山养伤罢。”


    苍琅宗几处秘地皆是以苍琅界的地标来命名,李青陆所说的无忧山正是木灵之气最浓郁的地方,在此地养伤可谓是事半功倍,最适宜不过。


    无忧山辟了九排错落有致的洞府,每个洞府里皆有养伤用的灵池。


    雪魄看了看怀生和封叙,将他们领到最中间的两座洞府,道:“这两处洞府就建在木灵珠之上,你二人伤得最重,便在这里养伤罢。”


    怀生左腕灼烧得厉害,体内经脉被雷火之力撕出不少伤口,不及时温养恐会落下暗伤,略一颔首便进了其中一间洞府。封叙望了眼她的背影,转身迈入毗邻而立的另一间洞府。


    洞府中央嵌着一眼热汤池,池中灵液翻沸,池底隐约可见一颗晶莹剔透的碧绿珠子。


    珠子里蕴含的正是磅礴的木灵之力。


    怀生解开身上血渍斑斑的法衣,赤身迈入灵池,灵池中的木灵气缓缓渗入她的奇经八脉,慢慢修复起她的伤口。


    四下里寂静不已,她一动不动坐在池中,不知不觉中入了静。


    仿佛是过了许久,又仿佛是只过了一瞬,怀生突然听见一片熟悉的金石声从头顶幽幽传来-


    要说这次还有谁伤得比封叙还重,那自是非少臾莫属了。


    但他却不急着回三千流疗伤,而是去了流桑谷寻白谡。


    白谡看着浑身上下没块好肉的少臾,冷冰冰的脸难得露出一丝惊愕。


    “何人能伤你至此?”


    少臾三言两句说完他在红衫谷的遭遇,白谡听罢,眉心一皱,道:“偷袭你的那两人可是神族?”


    少臾道:“寻常仙人落下的法阵困不住我,只可能是个神族。那人我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落下的幻阵带着太虚天的气息。只天墟与太虚天从无龃龉,我亦不曾与太虚天的神族结过仇,哪个太虚天神族敢对我下此狠手?若不是带了你的诛魔剑,我今日怕是要阴沟里翻船了。”


    飞仙台秘境里死气太重,诛魔剑有辟邪之力,少臾前去秘境时特地借走了白谡的诛魔剑。


    神剑有灵,便是与主人相隔万里,也能执行主人的命令。


    他取出诛魔剑,道:“另一人只与诛魔剑交手了一招,我认不出她的功法。但她所用的异火十分厉害,气息与九黎天神族的传承天火十分相似。这两人与我交手时,阆寰界天道皆对他们落下了神雷之罚。”


    白谡沉吟道:“所以偷袭你的是太虚天和九黎天的神族?”


    少臾想了想,道:“不排除有神族假冒成这两重天域的神族偷袭于我。但不管他们来自哪个天域,只要他们敢再来,便休怪我心狠手辣了。我有天命令在手,便是杀不得他们,也能将他们拘离阆寰界。”


    白谡轻轻颔首:“你先去疗伤,下回再入秘境,我与你同去。”


    少臾这次伤得着实不轻,归还诛魔剑后便匆匆疗伤去了。


    白谡看着蒲团上的诛魔剑,缓缓闭上了眼。


    夜幕低垂,溶溶月色倾泻而下。白谡又听见了那片水声,极轻微的一声细响。


    掀眼的瞬间,他再度入魇。


    依旧是直通天穹的扶桑木,依旧是平静漆黑的冥渊之水,依旧是那群顶着她脸的魇魔。


    破水声响起的瞬间,圈圈涟漪从水中央荡开。一张比月光还要皎白的脸从水面浮出,静静悬在水中。


    这次的魇魔与从前蛊惑他的魇魔不一样,在冥渊之水诞生后,她并未急着上岸,而是垂眼盯着水面。片晌,她迟钝又生硬地从水面行出,朝扶桑木缓缓走来。


    月夜下轻轻响起一道剑鸣声,诛魔剑出鞘。


    她像是在这时方察觉到扶桑木这边的异动,循着剑鸣声望了过来,目光触及立在树下的白衣神君时,竟是凝滞了一瞬。


    诛魔漆黑的剑身映着雪一般的清辉,白谡望着少女那双漂亮的眉眼,素来冰冷得看不出情绪的脸罕见地露出一丝愕然。


    他轻而缓地眨了下眼,冷声道:“诛魔!”


    去势凌厉的诛魔剑在即将刺入少女眉心的刹那急急悬停,凛冽的剑气在她眉心逼出一滴鲜血。


    她却恍然不觉,只轻轻皱起眉梢,道:“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剑主(盯着某封默默磨剑):我对你师妹没兴趣,待我离开苍琅,自会与你们分道扬镳。记得是谁说的这话么?


    某封(微笑脸):我们三个人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你不在的这段时间,白谡就交给我吧。


    忘了昨天是520欸,宝子们520快乐嗷,要好好爱自己哦!


    别忘了周四周五不更嗷,我们周六见[亲亲][亲亲]正好今天来例假,我好好休息两天~


    第113章 赴阆寰 “她是弑神者。”


    苍琅宗, 无忧山灵池。


    温热的汤池白雾翻腾,池边摆着一张矮几,几上放着个灵玉铸造的棋盘和棋篓, 封叙坐在矮几旁边, 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棋篓里的棋子。


    白骨抱着枚棋子在汤池里沉浮, 时不时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主子,你不下来泡泡吗?这木灵玉的灵力很是精纯,真想不到一个看起来如此落魄的宗门会有木灵玉。”


    一枚木灵玉能换不知多少极品灵石了,这无忧山的灵池一埋就是两枚,如何不叫白骨喜出望外。


    封叙心不在焉地应和了一声:“喜欢就多泡会儿。”


    白骨又道:“主子,你真打算留在这里了?”


    封叙将手里的棋子一枚一枚抛回棋篓,漫不经心道:“不留下来怎么弄清少臾和白谡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把我丢去苍琅的那位,说不定就是为了让我在阆寰界遇上少臾,好搅和他们的任务。既如此, 我便如他所愿, 彻底搅浑这一池水。”


    白骨似懂非懂道:“主子跟着漂亮仙子就能搅浑这池水了?”


    他虽脑袋瓜不灵活, 但他了解自家主子,若不是漂亮仙子有什么可供算计的东西,他才不会乖乖跟她来苍琅宗。


    “她啊,”封叙微微眯起眼, 露出个充满兴味的笑, “我怀疑这一池子水都是因她而起的,自然得跟紧她了。”


    白骨没听明白,扒在灵池的玉璧, 正要继续发问,虚空中突然响起一道轻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喀嚓”声。


    这声音封叙和白骨皆不陌生,是太虚之境的结界扭曲时发出的响动。


    虚空中的这道气息……


    封叙长眉一扬, 顷刻便将目光望向隔壁屋子——那里是南怀生疗伤的灵池。


    他散出一缕神识探入隔壁屋子,结果神识刚过墙便被一缕幽火灼烧殆尽。


    封叙忙切断那缕神识,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手里的玉棋。少顷,他撂下那枚玉棋,对白骨道:“看好家。”


    话落,神识沉入祖窍,只见漫天飞舞的桃瓣中,一株古老的桃树无声静立,上头桃花簇簇盛开,如云似火。


    封叙缓步迈入树中,脚下登时多了一条光怪陆离、如梦似幻的光道,光道之上飘着一个个光华流转只有巴掌大的圆球,那是天地生灵的太虚之境。


    一个又一个光球与他擦肩而过,封叙循着方才捕捉到的气息,目不斜视地游走其中。


    倘若他没有认错,空间扭曲时所泄露的气息正是诛魔剑的主人、北瀛天少尊白谡。


    是谁将南怀生的神魂摄入白谡的太虚之境了?-


    月华如霜,凉风吹皱一池静水。


    怀生垂目看着倒映在水中的那张脸,脑中的第一个念头是:她见过这张脸。


    就在师兄的记忆里,那位在逼仄潮湿的巢穴中抱住他的美人仙子,顶着的便是这张脸。


    怀生不解地眨了眨眼,水中的美人也跟着眨了一下眼。她顿了顿,下意识就想抬手摸一摸自己的脸,孰料这具身体竟沉重无比,竟是没法随心所欲地操控。


    眼见着僵硬的身体慢慢往水下沉,怀生忙凝神挪动四肢。好在残留在这身体里的意识本就有到岸的指令,费了好一会儿工夫,勉强控制住这具身体顺顺利利地上了岸。


    此时她那一头浓密的长发如同湿透的绸缎,湿漉漉地垂至脚踝。怀生望了望掩在乌发中的身躯,只见一身肌肤光滑似玉,犹如雪魄月魂,十分惑人。


    这不是她的肉身。


    她在雷劫中落下不少伤,右掌的虎口处还有数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乃是硬接少臾那一剑所致的。短短一夜的工夫,这些伤口不可能消失。


    是幻境?


    苍琅宗的灵池里有幻阵?


    不,不对。倘若这是她的幻阵,她怎会是这样一副面孔?


    正思忖着,突然一道剑鸣声由远及近,一倏忽间便来到她身前。怀生下意识运转灵力,却惊觉这具肉身居然没有分毫灵力。


    雷霆剑势轰然而至,怀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遍体漆黑的神剑劈向她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树影朦胧处冷不丁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诛魔!”


    怀生这才注意到立在树下的那道身影。


    锋锐的剑气无声割开她的皮肤,一滴血珠凝于眉心。隔着那柄熟悉的神剑,怀生眸光微动,看向剑的主人。


    那人一身霜白,长身玉立,面容俊雅至极,一双冰冷得仿佛看不出情绪的眸子正静静看着她,眉心处霍然一道乌黑的血线。


    四目相对,怀生只觉那双眼黑沉得惊人,像暗夜中的妖海,轻轻一搅,便能掀起滔天海浪。


    她忍不住皱眉,竭力克制那步步行向他的本能,强行顿住脚步,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


    白衣修士无声凝视着她,目光如刀刃,寸寸擦着怀生的眉眼而过,叫她禁不住警铃大作。


    须臾,白谡拾步向她,随着他步履逼近,周遭光影扭动,波光粼粼的冥渊之水刹那间远去,乌云般的树影一点点漫上怀生,仅仅片刻工夫,怀生已经立在了扶桑木之下,与他只隔一剑之距。


    白谡垂目看她,慢慢握住诛魔剑剑柄,“锵”一声将诛魔剑归鞘。


    风从冥渊之水吹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霜白长袍无声起落。


    就在怀生以为他只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幻象时,他忽然开口了:“白谡。”冰冷的声线有着掩盖不住的沉哑阴郁。


    白谡?


    北瀛天的那个白谡?


    怀生心神猝然一凛,脑海深处如有惊雷炸响,灵台在这一刻竟痛到了极致。


    冷汗从她额角渗出,一个念头从她脑中快速闪过,怀生奋力压住来势汹汹且还变本加厉的头疾,问道:“我,是谁?”


    这一声问出,白谡似乎恍惚了一瞬。


    风声渐歇,水面上的涟漪无声散去。天地寂然,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故事的最开端。


    白谡定定注视怀生的眼,缓缓道:“扶桑,你是扶桑。”


    ……


    封叙停在一个清辉熠熠的光球前,温声笑道:“找到了。”


    一片桃瓣从他眉心飞向光球,太虚之境内,扶桑木静寂的枝叶剧烈摇晃,金石声簌簌,从树缝漏下的月光竟一丝丝扭曲了起来。


    有人在闯他的太虚之境。


    白谡心有所感,诛魔剑轰然出鞘,劈向扶桑木上空的皎洁圆月,圆月中凝着一点红,正是一片桃瓣。


    两股磅礴的力量无声较量,赤红桑叶簌簌坠落,冥渊之水翻腾奔涌,空气中突然现出一个又一个针尖大小的黑洞,黑洞“腾”一下化作一根根狭长的裂缝,刹那间遍布了一整个天地,罡风从裂缝灌入。


    无数剑气从诛魔剑爆出,悍然抵挡着外来的力量,却拦不住太虚之境崩塌的趋势!


    面对这即将四分五裂的天地,白谡面无波澜,不曾回头看过一眼,浓黑的眼珠始终倒映着怀生的脸。


    狂暴的风震得天地震颤,但他身前的少女却仿佛置身在风暴之外,没有一片叶一缕风能伤到她。


    白谡抬手点向她眉心,动作迅疾如电,怀生想偏头躲开却是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那股桎梏着她的力量突然弱了下来,她沉下眉眼,灵识沉入祖窍召唤苍琅剑。


    白谡指腹碰上怀生眉心的瞬间,一缕剑气在怀生指尖凝聚成型,刺向白谡眉心。


    “轰!”——


    太虚之境轰然碎裂,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虚空!漆黑的冥渊之水、月夜下的参天古木以及树下的白衣神君刹那间消失!


    怀生猛吸一口气,在温热的汤池坐直了身。池水荡起层层涟漪,揉皱了倒映在水中的一张芙蓉面。


    怀生盯着水面倒影,下意识摸向眉心,那里竟多了一枚火焰图腾。


    方才白谡触向她眉心时,一股冰冷霸道的神力从他指腹涌入她祖窍,为了在她神魂留下烙印,他甚至不躲她的剑气,硬生生扛下她的那一剑。


    她眉心的九枝图腾就要浮现之时,一缕熟悉的幽寒之力从无根木虚影里飞出,替她挡住了白谡侵入的神力。


    怀生摩挲着眉心的图腾,眼中流露出一丝眷恋。


    这枚火焰图腾是辞婴留给她的神力,离开苍琅的那一日,他将她推向不周山时便悄悄往她灵台注入了这缕神力。


    或者该说,是他的真灵。


    神族得天地造化而生,神力天授,真灵便是神族的神力之源。辞婴给怀生留下这一缕真灵,便是为了遮掩她的九枝图腾。


    怀生将灵识沉入祖窍中的无根木虚影,透过那道虚影,她看见了静静矗立在苍琅的那道树影。


    明明他不在她身旁,却还是用他的方式在默默守护着她。


    出神片晌,怀生从灵池出来,撤掉结界,端坐在洞府里等待来客。


    一个时辰后,她的洞府果真迎来了一人。封叙上下打量怀生一眼,有些意外于她竟毫发无损,笑着问道:“你早就猜到我会来?”


    方才打破白谡幻境的果然是封叙。


    在她身边能及时察觉到她的异样且还能破开一个上神幻境的,除了他这个太虚天少尊,不做他选。


    怀生开门见山道:“你与白谡也有私怨?”


    这位不知是敌是友的神君眼下瞧着不大妙,原本昳丽俊美的面容褪去了所有血色,气息更是虚弱,像是大病了一场。


    他在红衫谷便已经受了不轻的伤,方才轰碎白谡的幻境想必也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若不是与白谡有私怨,怎可能会如此拼命?


    封叙嗤一声笑了:“战神白谡乃是九重天出了名的高岭之花,我与他不曾有过接触,何来私怨?”


    他说着打开手里的折扇,慢悠悠地摇了起来:“当然,他与太子少臾乃是至交好友,看在少臾的份上,我给他下下绊子便当是日行一善了。不过今日我会出手,乃是为了给你解困,毕竟我欠你一份因果不是?总不能冷眼旁观你在白谡的太虚之境中被杀。”


    “太虚之境?”捕捉到这四个字的怀生眉心不由得一锁。


    “你不知道那是白谡的太虚之境?”


    封叙挑一挑眉,露出个意外的神色,紧接着便好脾气地解释道:“太虚之境乃是天地生灵的本我之心,任何心魇、恶念、执念在太虚之境中皆会无所遁形。我们太虚天的使命便是诛杀所有被魇魔吞噬而堕魔的生灵。”


    魇魔?


    怀生眸光一动,想起幻境中白谡不由分说劈向她的那一剑,他是将她当成魇魔了?


    幻境中的那具身体似乎有着特定的指令,连她都无法控制,若不是封叙将幻境轰开一条裂缝,她恐怕只能依照那身体的指令行事。


    幻境中的她,或许真的是一只魇魔,只是有人将她的神魂拘在了那只魇魔体内。


    怀生寻思片晌,问道:“我的神魂被拘在一具魇魔的身体里,有何法子可以从它体内离开?”


    “哦?”封叙来了兴致,桃花眼泛出潋滟的波光,道,“怀生师妹可知那魇魔幻化的是何人?”


    “不知。”怀生平静道。


    封叙静看她一眼,无比惋惜地叹息道:“那真是可惜了。”


    想了想,又道:“被拘在魇魔体内的生魂想要离开并非易事,唯有太虚之境消失方能归魂。怀生师妹若是信我,我倒是有法子将你的神魂从魇魔体内抽离。”


    “是何法子?”


    封叙掌心一翻,便多了一朵开得正艳的桃花,“把这朵桃花带入太虚之境中,想离开了就往里头注入灵力。”


    怀生没有拒绝封叙递来的这一朵桃花,她望着封叙,道:“多谢封道友,将我神魂拘入太虚之境,可是太虚天神族才会有的手段?”


    封叙微微一笑:“是,我也很好奇究竟是谁将你送入白谡的太虚之境。”-


    鲜血滴滴答答从眉心坠落,很快便洇湿一片雪白的衣襟。


    在太虚之境中遭受的所有伤害皆应在元神中,若非白谡神魂强大,幻境破碎与那道剑气带来的伤害顷刻便可叫他疼晕过去。


    往常他只要杀死所有魇魔,被魇气侵蚀的太虚之境便会自动消失。今日的一切纰漏,皆是因他不愿杀她。


    白谡面色白得惊人,鲜血在他眉心和鼻尖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但他面上看不出一点痛色,只神色如常地盯着拇指指腹。


    那里残留着一团血渍,是她眉心被诛魔剑剑气割破时涌出的那一滴血。


    鲜红的血滴离开太虚幻境后已变成一团漆黑的魇气。


    她……果真是魇魔?


    自他入魇后,杀死的魇魔以千万计,没有一只魇魔能有她的神韵,但方才那一只魇魔……


    白谡摩挲了下指腹,淡声道:“诛魔。”


    诛魔剑发出一声剑鸣,剑气如细针般刺向指腹,将那团魇气绞杀殆尽,旋即“锵”一声归鞘。


    四下里陷入一片死寂。


    白谡依旧不错眼地盯着指腹,魇气消失后,他指腹上仍残留着一阵灼痛。


    是他在太虚之境中带出的伤。


    当他试图在她身上留下他的烙印时,一股森寒的力量从她眉心涌出,悍然抵抗他的入侵。


    苍蓝色冰霜慢慢覆上白谡指腹,不片刻那阵灼痛便消了下去。掌心一翻,一支碧莹莹的神木笛出现在手中。


    白谡垂眸凝视神木笛,思绪穿越数万年时光,一下回到了冥渊之水水畔。


    “白谡,你说冥渊之水的水底里真的有封印吗?”


    漆黑的冥渊之水平静如镜,映着北瀛天终年不化的雪峰和两张稚嫩的面孔。


    面容清雅的小帝姬蹲在水畔,指着冥渊之水认真问道。


    白谡望着什么都看不清的水底,轻轻颔首:“母神说过,水底的封印唯有修习过九磐定魂引的护道者方能看得见。”


    葵覃寻思片刻,取出一支木笛,问道:“待我修习好九磐定魂引便能看见了?”


    白谡平静道:“你是神木生死的护道者,只要能用神木笛吹出九磐定魂引,便一定能看见水底的封印。”


    葵覃握紧了手中的神木笛,又将目光沉入水底,好奇道:“令颐上神说水底封印着那位,冥渊之水奇寒无比,连神族都难以忍受,她……会有知觉吗?”


    “她是弑神者,若不将她封印在冥渊之水,九重天将会毁在她手中,既然是敌非友,那便该收起你那不必要的仁慈。她有无知觉、难不难受又与我们何干?”


    小神君俊雅的面容犹带稚气,说话的语气却十分淡漠。


    葵覃从冥渊之水收回目光,侧首望向白谡,轻轻笑了笑,道:“难怪父神说你比少臾更像一个合格的帝嗣。”


    小神君闻言眉头一锁,道:“莫胡说,我是北瀛天少尊,少臾才是帝嗣。”


    葵覃掩嘴一笑,片刻后又敛去笑意,垂首抚摸手中的神木笛,郑重道:“我定会与你还有少臾好好守护九重天,不会叫任何人把九重天毁了。”


    说罢复又看向冥渊之水,稚气的面庞再不见半分不忍,她问道:“弑神者……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可是有三头六臂满是杀伐之气?又或者魇气、孽力缠身?”


    白谡第一次在冥渊之水看见扶桑时,脑中响起的便是幼时葵覃问的这一句话。


    葵覃好奇了许多年的弑神者没有三头六臂,也没有萦绕不散的魇气与孽力。


    相反,她有着这世间最干净的一双眼。


    魇魔因他心中的执念而生,便是一根头发丝,都是挖掘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记忆捏造而成。但再是厉害的魇魔,都无法捏出她那双眼。


    然而方才遇见的那只魇魔,却与她有着双一模一样的眼——


    作者有话说:来啦~


    第114章 赴阆寰 “黎辞婴,我会把你带回来。”……


    “那家伙能相信吗?”


    无忧山灵池, 星诃看着怀生,忧心忡忡地问道。


    “太虚天的神族我以前虽没接触过,但九重天的神族最是忌讳与这个天域的天神往来, 毕竟他们轻易便可窥见修士的本我之象。黎辞婴逼着浮胥以真灵立誓, 谁知道他会不会心存怨恨, 对你下绊子呢?当初要不是他在明水流音台耍阴招,你怎可能会被翁兰清掳走?”


    虽近无新仇,但一说起旧恨,星诃便恨得牙痒痒,对封叙生不出半点信任。


    怀生端详手中那朵似幻非幻的桃花,淡然道:“我自然不会信他,但比起被白谡打下神魂烙印,追踪到我的真实所在。无论封叙在这上面做了什么手脚,我都必须要用, 只要这朵桃花能带我离开白谡的太虚之境。”


    见星诃依旧一脸不放心, 她笑了笑, 安抚道:“放心,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况我不会动用这朵桃花。再说了,我未必会再进入白谡的太虚之境。”


    话虽这么说,但怀生有种近乎直觉般的预感, 她会再次进入白谡的太虚之境, 是以封叙给的这朵桃花再危险她也必须留着。


    怀生往桃花打入几重禁制,之后便将它摄入祖窍。那妍丽的桃花一入祖窍便自觉飞向那株夭桃虚影,怀生心念一动, 用重溟离火裹着它镇压在无根木虚影之下。


    离开苍琅后,她重回天地因果,祖窍中的九树虚影清晰了不少, 无根木虚影甚至有了由虚化实的迹象。


    然而当怀生把灵识沉入无根木中,她却只能感应到一片寂静。无论她呼唤了多少次,都没法得到辞婴的回应。


    怀生站在无根木之下,手抚树身,呢喃道:“原来你记忆中的那个人是我。”


    从前在辞婴记忆看见那美人仙子时,她还悄悄吃了点干醋。


    结果吃的竟是她自己的醋。


    在那妖蟒巢穴里,他明明很不喜她,对她的触碰不仅介怀,还十分生气。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是叫他宁肯舍弃一切也要撕破虚空去苍琅寻她。


    怀生在这一刻油然生出一阵焦灼感,烈火烧心一般,只想快些想起那些被她遗忘的独属于她与辞婴的过往。


    无根木沉寂不言,树心处静静烧着一豆幽蓝火焰,火焰深处隐有一缕暗金色灵液,那是辞婴留给她的那一缕真灵。


    怀生望着树心,低声道:“黎辞婴,我会把你带回来。”


    星诃的五感六识并没有被怀生封禁,但她被困在白谡的太虚之境时,他却是什么都感应不到。


    作为这天地间唯一一只无惧幻境的魂兽,除了感应到怀生的神魂入了太虚之境,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没法跟过去保护他。


    星诃心中难免生出一丝挫败感,等到怀生从入定中醒来,他摸了摸肚皮,从腹中乾坤掏出一颗魂珠,道:“你头疾加剧可是因为在太虚之境中伤到神魂了?这魂珠我每千年便能修炼出一颗,你可用来修复神魂之伤。”


    “这魂珠留给师兄罢,待他醒来,定然会需要魂珠修复神魂。”


    怀生将星诃的魂珠推了回去,寻思片刻,又道:“师兄在苍琅的肉身既是分身,分身陨落了可是会波及到本体?我既然回到天地因果里,应是能感应到他本体的气息。”


    黎辞婴说过的,只要将他的命牌送回本体,他便能在本体中苏醒过来。既然白谡和少臾能来阆寰,黎渊是不是也能来?


    怀生的话叫星诃禁不住眼皮一跳,心虚地挪开了目光。


    怀生看了看他,道:“他本体果真出事了?”


    星诃被怀生看得汗毛直竖,心知自己瞒不过去,便清咳一声,道:“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他分身陨落不会伤及到他的本体,顶多会叫无根木受点伤。”


    怀无长眉紧锁:“但他本体还是因为某种原因受伤了?”


    星诃默了默,道:“黎辞婴没同我说过这茬,但九黎一族生来便有天罚。旁的神族插手人间因果,顶多就是承担一些因果孽力。九黎族的天神插手人间因果,得到的惩罚却是会严重许多。他替你承起了苍琅的天道,便等同于承起了这一个界域的因果。


    “要知道九黎族的天罚万年一次,他独自承担起一整个九黎族的天罚。每一次天罚结束,都会变得虚弱不堪。黎辞婴离下一次的天罚本还有数百年时间,但插手苍琅的因果不仅叫九黎族的天罚提前,还会——”


    “还会加重他的天罚。”怀生喃喃着接过星诃的话,“难怪他要我去大荒落寻九黎天的仙官,而不是让我在阆寰界等他,他早就猜到了。”


    在他决心要留在苍琅时便已经猜到了,这一次天罚结束后,他没法来寻她,只能等她去仙域,让不言、不语保护她。


    连苍琅这样脱离天地因果的地方他都能寻来,什么样的境况会叫他没法来阆寰界寻她?


    怀生心念一动,刻有“怀生”二字的心灵手巧簪出现在手中,她垂眸摩挲着簪头那一点幽蓝,轻声问道:“为何九黎族会有天罚?”


    星诃支起脑袋想了想,道:“九黎族最厉害的一位天神为了争夺神族权柄,差点儿毁了一整个天地。不仅九黎族,北瀛天的洪巫一族以及旁的天域都有出现过这样的先祖。只不过那是在祖神尚未陨落时发生的事了,祖神虚怀若谷、仁爱众生,并未施下严惩,只要求诸天神族起誓不因私欲涂炭天地生灵,如今镌刻在神族元神中的天令之律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九黎族那位先祖在祖神陨落后,违抗天令之律,意图夺取帝位掌管方天碑,使得不少天墟神族陨落,是以才会被方天碑施下神罚。若非无根木只认九黎族的护道者,九黎一族兴许已经举族陨灭了。”


    九尾天狐一族跟随祖神一同陨落救世,关于九黎族的这场叛变,星诃也是听不言、不语说的。


    说到这里,星诃忍不住偷偷瞧了怀生一眼。


    黎辞婴是九黎族少尊兼无根木的护道者,他祖窍也只有一株神木的虚影,但怀生却足足有九株!


    若他没看错,这九株巨木虚影对应的正是天界的九株神木,无怪乎黎辞婴要他认主方允他跟随怀生离开苍琅!


    从前他就觉着南怀生的肩膀趴起来比黎辞婴的舒服,想来便是因为她的气息,她那充满生机的气息没有哪个生灵会不喜欢。


    按照不言、不语的说法,神木要么不选护道者,一旦选出护道者,那护道者十有八九会成为下一任天尊。


    南怀生祖窍中可是有九株神木虚影,倘有一日这九株神木悉数由虚化实——


    这念头甫一冒出便被星诃强行按了回去,他瞪大一双细长的狐狸眼朝上空盯去。


    神族窃取秘辛的手段层出不穷、千变万化,这阆寰界眼下至少有三位护道者在,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家伙在偷听他们讲话。


    星诃瞥一眼重溟离火所设下的结界,见结界毫无异动,方放心地给怀生传音道:“你祖窍的秘密可要守好了,黎辞婴的祖窍只有一株无根木!”


    怀生还在想着如何解除九黎族的天罚,冷不丁听见星诃的传音,便点了点头。


    她虽有凤凰木的力量封印在体内,但正如星诃所说,她祖窍的秘密不可泄漏,凤凰木的力量不到万不得已同样不可动用。


    她这具肉身本就已经淬炼成半仙之躯,可大大缩短将修为提升至天人境的时间。在那之前,她需得找出献祭苍琅的夺天挪移大阵。早一日破除这个大阵,苍琅便可早一日重回天地因果。


    届时她便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去仙域了。


    按捺住所有纷繁思绪,怀生将心灵手巧簪摄回祖窍,阖目入静,她要以最快的速度破境!


    时间一倏忽间便过去三个月,与灵气日益稀薄的苍琅相比,阆寰界的灵气浓郁得几乎要叫一众苍琅修士落泪。


    无忧山灵池有木灵玉提供精粹的灵力,不过三月光景,众人身上的伤尽数痊愈。


    这段时日,无忧山上空时不时会形成灵力漩涡,这是有人破境了。


    能从废弃的小千界飞升来的修士就没有资质不好的,雪魄这万年来不知看过多少苍琅修士在灵池破境。


    但撑死也就是从丹境大圆满进阶到元婴境大圆满,这还是在灵池泡上至少一年,再加上李青陆给的丹药,方能有如此快的进益。


    雪魄万想不到今日竟会有人要渡劫!


    望着空中那一朵沉甸甸的劫云,这位守宗灵兽只觉大事不好了!无忧山灵池适合疗伤和巩固境界,却不适合用来渡劫!


    他急匆匆摸出一枚万里传音符,正要把李青陆催回来,忽见七把阵剑凭空落下,在半空中结成一个剑阵!


    五道身影从天而降,当中那人正是李青陆。


    便见她神色凝重地盯着头顶的劫云,道:“雪魄,你带上应唯、秦桑他们把灵池里的新弟子送去无双峰!”


    穹顶那朵劫云几乎要把一整个苍岭山都覆盖住了,这瞧着根本不像是化神修士的雷劫。


    李青陆发完号令便迅疾腾跃,准备为怀生掠阵,助她顺利渡劫。


    结果她刚掠至半空,就见一道身影快若闪电般冲向空中,与此同时,七把阵旗快速落在无忧山,顷刻间便立起一个幽蓝色结界。


    “轰隆”一声巨响,酝酿已久的劫雷带着煌煌天威劈向那道身影,数百人合抱粗的神雷顷刻便将怀生淹没!


    李青陆不由得心生骇然,这劫雷实在是太厉害了,南家那小辈极有可能会陨落在雷劫之下!


    雷劫一旦引动便不可能停下,李青陆祭出她的命剑,准备在关键时刻用命剑替怀生渡过一劫。突然她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盯向半空。


    只见那声势浩大的劫雷如潮水般涌入怀生体内,不片刻便消失了!


    她这是将劫雷渡入她肉身中了?!


    跟在雪魄身后,正要趁着劫雷间隙将新弟子带出来的四个苍琅宗修士齐齐顿住了身影。


    手里抓着块龟壳的美貌女修率先道:“这一看便是我长天宗的弟子。”


    她身后一个御剑而立的青年闻言便冷冷一笑:“没看见这位师妹手里拿着把剑吗?这一看便是我涯剑山的师妹。”


    另一名女修哼了声,道:“苍琅又不是只有涯剑山一个剑宗,也有可能是我元剑宗的修士。”


    “秦师姐、应师兄、姜师姐,应家老祖宗明明说过,只要离开苍琅便只有苍琅修士了。”一位头顶六个戒疤的和尚一脸和气地道,“要让小僧说呀——”


    “闭嘴!”青年和尚口中那三位师兄姐同时回头喝道,打断他的碎碎念,“先救人!”——


    作者有话说:来啦~关于怀宝与生死木还有九个护道者之间的关系,后续会慢慢揭秘的,还有剑主本体和分身的关系后面也会提到,我就在不在作话里剧透了~


    第115章 赴阆寰 “主子,她会不会也是神族?”……


    雪魄领着四人本想趁雷劫间隙将里头的弟子一个个带出来, 却不想怀生落下的结界,他们无一人能闯入,只好灰溜溜地回到李青陆身后。


    时刻准备救人的李青陆没比他们好多少, 一把命剑悬在半空, 除了挨了几下劫雷蹦出的一星雷火, 便再没动过,颇有种举剑四顾却毫无用武之地的茫然感。


    十八道天雷落下后,雪魄终于能看清那道淹没在雷海中的身影,讶异道:“是南听玉的那位后人?”


    李青陆颔首道:“想不到她在苍琅那样的环境竟也淬炼出了剑体,实在是后生可畏!”


    十八道劫雷悉数渡入了怀生体内,她运转彝体功和天星剑诀,将所有雷火之力皆用来淬炼肉身,七颗内星清辉熠熠,灼灼夺目。


    雷劫结束后, 天地间灵力翻涌, 整片红衫岭山脉的灵气全都聚集在尚未散去的劫云之下, 凝成一条庞大的水龙,盘踞在苍岭山山头。


    仙城中的散修咻咻几声飞到半空,齐齐注视着暗沉天幕下的水龙,无不露出艳羡的神色。


    “这是苍琅宗的哪位修士要进阶渡劫境了?莫不是姜嫦元君?这么多精粹的灵力灌入体内, 怕是能一气儿把修为冲到渡劫境大成了罢!”


    “姜嫦元君不是去岁才进阶化神境大圆满吗?怎会如此快就进阶?”


    “莫非遇到了甚么大机缘了?”


    热热闹闹的说话声此起彼伏, 李青陆灵识外放,闻言不由得庆幸他们苍琅宗地处偏僻,这才避开了仙盟的耳目。


    当初南祖师将宗门设在红衫岭, 一方面是为了能时刻捕捉到飞仙台的异动,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不引人注意,好调查界门关闭的原因, 因她坚信苍琅界不可能会是放逐之地。


    水龙灌入怀生灵台后,九道岿然不动的巨木虚影竟又凝实了一分。


    眉心一阵灼痛,这感觉怀生并不陌生,当初在南家祖地,她的九枝图腾出现之时便是这样剧烈的痛感。


    好在火焰图腾及时亮起一片灵光,死死镇压着她的九枝图腾,不叫她的气息泄漏分毫。


    待得那阵灼痛散去,怀生忍着灵台密密麻麻的刺痛,撤走了落在无忧山的结界。


    封叙半倚着窗,越过窗纸和结界,姿态慵懒地盯着空中的少女,目光在她愈发明艳的面孔上顿了下。


    修士每逢进阶,因体内杂质被逼出,其相貌气度都会有所改变。这也是为何修者鲜少有歪瓜裂枣,仙神便更不必说了,个个皆是一等一的美人。


    南怀生每回进阶后的相貌也会有些许变化,这倒不是甚么怪事。只是……她这张脸总叫他觉着熟悉,却又说不出这份熟悉感从何而来。


    “主子,她会不会也是神族?”白骨抓着封叙一缕鬓发,疑惑地问道。


    封叙眯了眯眼,道:“我原先也怀疑过,但她这具肉身的的确确就是人族。”


    神族下凡,无须经历雷劫,其力量始终在那。封叙若愿意,可将自己的修为随意变幻,化神、渡劫或是天人,只要不超过此界的最高修为便成。


    南怀生却不一样,她同人族一般,需经历雷劫的洗礼,方可提升到对应的修为。即便她的实力远超元婴境,只要她没渡过化神劫,那她的修为便永远都只是元婴境修为。


    依据天道法则,修士唯有修为到了天人境大圆满并顺利渡过飞升雷劫方能飞升到仙域。


    下凡的神族可没有这样的桎梏,就算以元神历劫,不得不寄生在人族肉身的神族,只要堪破虚妄,便可随时归位,即便他们的肉身只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单凭这一点,便可看得出来南怀生是人族,非神非仙。


    但封叙总觉着她的身份没有这么简单。


    若不然那位神秘存在也不会将她的神魂拘到白谡的太虚之境里。他有的是耐心,不怕挖掘不出她的秘密。


    结界一撤去,数道身影从洞府飞掠而出,围向怀生。


    初宿皱眉道:“你进阶得太过冒险,方才我差点以为你要失败了!”


    她与松沐此番闭关出来,修为一举跃到了元婴境大圆满,已经摸到了碎婴化神的瓶颈。不是不可以强行冲破瓶颈引动雷劫,但想要顺利渡劫却多少有些勉强。


    怀生的肉身强度足以支撑她进阶到天人境了,她笑道:“放心,我心中有数。我用神雷淬体,这才显得冒险。”


    初宿面色稍霁,目光突然定在她眉心,松沐也在看着她眉心的火焰图腾,怀生顺着他们的目光摸了下眉心,笑道:“这是师兄留给我的守护图腾。”


    松沐温和一笑:“还真是黎师兄的气息。”


    辞婴身化无根木镇压苍琅的受阵之眼,这事儿便只得松沐、初宿和封叙知晓,旁的人都以为他选择了留在苍琅当守山人。


    “我说吧,这位师妹一定是我们涯剑山的弟子。”


    手执长剑的青年带着点扬眉吐气的神色,笑吟吟上前,同怀生道喜,又朝应御招手,高兴道:“臭小子,快过来!”


    应御冷着一张脸,道:“叔公。”


    “……”应唯额角一抽,道,“在宗门应该喊师兄!”


    应唯是苍琅第九十九期闯山弟子,一百三十多年前飞升到阆寰界。长天宗的秦桑与应唯同期,二人是那一期弟子里唯二成功来到阆寰界的闯山人。


    来自禅宗的空凡是三十多年前的飞升弟子,另一位名唤姜嫦的元剑宗师姐则是五百多年前来到阆寰的。


    四人里除了空凡,其余三人皆是化神境修士,其中姜嫦的修为最高,已进阶化神境大圆满。


    看见从前的飞升弟子活生生站在眼前,众人情绪高涨极了,此时空凡、姜嫦和秦桑身旁皆围着不少弟子。


    五大宗的九位长老瞧见熟人,悄悄松了口气,对李青陆总算是放下了戒备。


    李青陆很是理解弟子们的心情,由着他们在无忧山叙话。


    她径直走向怀生,道:“你今日渡劫的动静不小,我本还担心你会根基不稳,不想你这底子打得却是扎实。”


    到底是天人境大圆满,李青陆一眼便看出怀生的气息十分圆融,没有分毫刚进阶的毛躁不稳。


    没有哪个掌门会不喜欢天资好的弟子,苍琅宗虽是个不入流的宗门,但每一个弟子都是宗门的未来。


    与旁的飞升弟子的雀跃相比,怀生、初宿和松沐的情绪显得要平静许多。


    怀生扫一眼秦桑四人,问道:“掌门道君,过往万年从苍琅飞升到阆寰的弟子便只余下应师兄四人?”


    这话倒是把李青陆给问得一愣,她认真想了想,道:“有不少苍琅的飞升弟子拜入了别的宗门,但他们之所以要拜入那些宗门,不过是为了能去飞仙台秘境执行任务。”


    听见这话,所有飞升弟子都停下了话匣子,李青陆望着那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干脆便将他们带去了苍琅宗供奉历任掌门画像的碑堂中。


    这碑堂瞧着是间不起眼的藏书楼,唯有踏入其中,方知里头别有天地。


    “南听玉祖师出自木河南家,最擅长的便是剑道与阵法之道,这间藏书楼便是她当年所建,里面有四十九个法阵,单单是杀阵便有十九个。天人境修士误入其中,都未必能全身而退。”


    李青陆一面带着弟子们穿过法阵,一面介绍起南听玉。


    “南祖师创下苍琅宗之时刚迈入天人境,年方三千岁,她花了两千年的时间方在红衫岭抢下地盘,把苍琅宗建成如今的规模。”


    悬挂在最高处的画像便是南听玉的画像,画中女子一袭玄色法衣,左手执长剑,右手握阵盘,笑得意气风发。


    怀生静静望着画像,听李青陆继续道:“之所以要创立苍琅宗,一是为了给日后飞升阆寰的苍琅修士一个容身之地,二是为了在阆寰建立一个势力调查苍琅界门关闭的原因。”


    南听玉飞升那日,在苍琅落下接引天梯的不是阆寰界,而是寰尘界。往常只要上界落下接引天梯,便可顺利飞升,然而南听玉飞升到半途时,异变陡生,一股突如其来的煞气竟在虚空中将天梯给撞断了。


    南听玉只来得及朝煞气的来源处挥下一剑,便见九只气息可怖的凶兽越过她奔入苍琅。


    在她身后的飞升修士被煞气挟裹着与那九只凶兽一同坠回了苍琅,南听玉卷入虚空罡气中,不过片刻便昏迷了过去,再苏醒时已经在阆寰界的飞仙台。


    那次飞升上界的修士只得她一人来到了阆寰界。


    “南祖师等了许多年,始终不再见苍琅的飞升修士,得知苍琅的界门已经关闭后,她便决心要创立宗门,将苍琅的传承延续下去。这也是为何我们苍琅宗的第一剑诀是无双剑决与天星剑诀,因这是南祖师最擅长的两套剑诀。”


    李青陆说到这里,抬手指向另一幅画像,道:


    “我外祖父正是南祖师的徒弟,南祖师飞升仙域之前,特地教授他天星剑诀。外祖父将天星剑诀传给了我娘,之后我娘又传授给我。南祖师一共收了十六名徒弟,传授他们剑诀并将苍岭山交给他们,唯一的要求便是执行那两道宗门使命。她飞升仙域后也不曾忘却过苍琅界,时不时会用降魂香传下密令,要她的徒弟徒孙监视已经被视作废弃秘境的飞仙台。”


    界门关闭的下界通常会被认作此界生灵悉数陨灭,成为放逐之地。但南听玉始终不信苍琅会变成放逐之地。


    李青陆曾以为她立下的宗门使命不过是她无法实现的夙愿,及至万年前,她娘从仙盟弟子那里听说了一批来自苍琅界的飞升修士,方知晓原来苍琅界真的还有修士活着。


    李青陆的阿娘彼时已是天人境修士,又是苍琅宗掌门,在仙盟里认识了几位能说得上话的长老,便托他们买下那些下界修士。


    “你们的一些师兄姐之所以要拜入大宗门,便是为了加入仙盟的执法堂,如此方能去飞仙台秘境执行视察任务,及时救下从界门出来的苍琅修士。应唯、秦桑他们便是我们从仙盟执法堂偷偷买回来的。”


    碑堂中的苍琅修士们听见这话,忍不住看向应唯四人,便见年岁最大的姜嫦眸色一沉,接下话茬道:


    “仙盟对待我们这些从放逐之地飞升而来的修士,本是要杀之而后快。但万年前那位执法堂长老见苍琅来的修士个个资质不凡,便动了私心,要么拿来做炉鼎,要么拿来做药人,更有甚者,直接把人圈养起来,供没有仙缘的子孙后代夺舍。上任掌门道君用了不少天材地宝方从执法堂手里‘买’下大多数飞升修士,但天资最好的那几个苍琅修士依旧没能离开。”


    众人万没想到苍琅举一界之力送出的闯山人竟有这般惨痛的遭遇,只觉飞升上界的喜悦顷刻间一扫而空,油然生出一股怒火。


    初宿沉下脸,森冷的眸子静静看向李青陆,问道:“掌门道君,仙盟是否一直都知晓,苍琅的人族还未灭绝?”——


    作者有话说:来啦~


    第116章 赴阆寰 听玉上仙陨落时,其实留下了一……


    初宿的话一经问出, 整个碑堂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李青陆,等着她的回话。


    李青陆道:“这个问题从前你们的师兄姐也问过, 待得你们的修为进阶到渡劫境, 我再告诉你们答案。在那之前, 你们只管专心修炼,莫要同任何人说你们的来历。说来你们运道真是不错,与红衫岭相隔万里的方蓬仙宗去岁险遭仇人灭宗,不少弟子出逃。对外便说你们是方蓬仙宗的弟子,前来投靠苍琅。”


    李青陆长袖一挥,将方蓬仙宗的资料打入众人灵台。


    “方蓬仙宗与苍琅宗一样,皆是最末流的宗门,对日理万机的仙盟来说,一个小宗门的覆灭无关紧要, 用方蓬仙宗当幌子, 无人会怀疑你们的来历。”


    李青陆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抹去他们前来苍琅宗的所有痕迹, 唯独红衫谷她迟迟寻不到由头进去。


    那里日夜都有仙盟弟子把守,执法堂的弟子来了一拨又一拨,听说是盟主常九木被人在红衫谷偷袭,执法堂正在掘地三尺的寻找那二人的踪影。


    虽进不去红衫谷, 但李青陆很清楚仙盟的行事风格。到现如今都没流出寻找怀生四十九人的风声, 想必是还未发现飞仙台秘境出现了飞升修士。


    雪魄冷不丁问道:“为何苍琅只隔三十多年便又送弟子飞升?你们这次一共送出了多少弟子?”


    这也是应唯他们的疑惑,空凡忧心忡忡道:“小僧三十多年前飞升时,不周山还是百年一开, 可是桃木林又有新的异变?”


    空凡飞升之时,苍琅一共护送了七十九名闯山弟子前往明日崖,最终只余下空凡一人。应唯和秦桑那一期则是送出了八十六名, 至于姜嫦,她那一届的九十名弟子虽是成功飞升了五人,但五百多年过去,她是唯一活下来的。


    此番苍琅一口气来了四十九人,莫不是苍琅出了何事,不得已将苍琅的火种尽数送出,否则怎么可能一下子飞升这么多人?


    丹堂大长老应舶与余下八名长老对视一眼,不卑不亢道:“诸位放心,苍琅的人族尚在坚守,六十七年后,不周山山门会再次开启,届时会有新的闯山弟子前来。此番苍琅送出的四十九名闯山弟子无一人陨落,至于为何时隔三十多年又闯不周山——”


    应舶微微一顿,从芥子手镯取出一枚玉符,道:“这是老祖宗让我随身带着的玉符,需由我们九位长老开启禁制,李掌门看过这玉符便明白是为何了。”


    李青陆和雪魄听见四十九人无一人陨落时便忍不住露出震惊之色。


    李青陆进阶天人境大圆满已有两千年,执掌苍琅宗也有五千多年,救下过不知多少苍琅的闯山弟子,对应栖禾自也不陌生。


    每一任闯山弟子都会带着应栖禾特意炼制的玉符,玉符所说之事大同小异,皆是与苍琅的桃木林异变有关。


    应舶取出玉符后,九位长老一一往里滴入心头血,只见玉符灵光一亮,一层禁制无声消融。


    应舶将玉符递给怀生,道:“第二层禁制需得小怀生解开。”


    怀生当下一愣。


    九位长老从苍琅到阆寰的这一路始终将她护在中心,她当然猜到他们领了任务要保护她。但应老前辈的这块玉符,缘何要她来开启禁制?


    怀生的灵识一触向玉符上的禁制,方知玉符上所述之事除了苍琅的现状,还提到了献祭苍琅的法阵。


    过往三万多年,苍琅始终没有收到来自上界的消息。应栖禾让每一任闯山弟子带上玉符飞升,不过是未雨绸缪,赌上界或许会有苍琅的飞升修士扎下根来。


    这块玉符是为怀生准备的。倘若上界当真有苍琅的飞升修士存活,应栖禾希望这些修士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襄助怀生。


    却又担心玉符所提的献祭大阵会给怀生带来麻烦,是以交予怀生来决定要不要抹掉这部分内容。


    怀生毫不迟疑地解开第二层禁制,将玉符给了李青陆。


    苍琅宗建立了三万多年,虽是个不起眼的小宗门,但比起两眼一抹黑的怀生,李青陆堪称是阆寰的地头蛇,怀生需要一个了解阆寰也了解仙盟的人。


    从前应栖禾让闯山弟子带来的玉符可没有这么多麻烦的禁制,李青陆心生疑窦,不动声色地将灵识沉入玉符。


    苍琅脱离了天地因果,纵然李青陆已是天人境大圆满,也无法给苍琅的修士留下只言片语,留守在苍琅的守山人自是不知上界还有一个苍琅宗。


    这样的玉符应栖禾已经拿了不下十块,玉符所述之事大同小异,关于桃木林异变,关于乾坤镜,这些内容她早已知晓。


    然而当她看罢最后一段话时,她神色蓦地一变,霍然抬眼,看向应舶几人,张唇欲问的刹那,脑海猛地划过一道灵光,又将目光转向怀生。


    能在仙盟眼皮底下不断壮大苍琅宗且救下那么多的飞升修士,李青陆的心思何等敏锐又何等的细腻,新玉符与旧玉符的差别便是关于夺天挪移大阵,想来第二道禁制封印的便是这部分内容。


    解开第二道禁制的人是南怀生。


    李青陆没头没尾地问道:“你们如何知晓这个法阵的?”


    诸天万界里已经没有苍琅这个界域了,不在天地因果里的苍琅修士如何知晓夺天挪移大阵的?


    连李青陆都是在接下掌门令后方从她娘口中得知,这是苍琅宗最隐晦的秘密,唯有掌门和镇宗兽雪魄方能知晓。


    怀生闻音知意,心道果然如此。


    苍琅宗如此低调,甚至不惜将弟子送入大宗门,便是为了找出夺天挪移大阵的位置。


    怀生当即问道:“掌门道君可知这法阵在何处?”


    李青陆眉心微蹙,再看怀生时眼神已经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突然想起在红衫谷外打听到的消息,仙盟盟主常九木与十二名执法堂掌事被两名神秘人偷袭而受了重伤。


    他们被偷袭的那日与闯山弟子出飞仙台秘境的时间重合,后来姗姗来迟的四人乃是这一行人资质最好的弟子,其中两人遍布伤痕,身上犹带有斗法时的气息。


    常九木的本命法宝是一把拂尘,那拂尘乃以天丝所制,火灵之力格外旺盛,南怀生身上似乎带有一缕天丝的气息。


    李青陆脑袋嗡地一响,她该不会便是那两名神秘人之一罢?


    同是天人境大圆满,常九木虽比她还要年轻数千岁,但她的实力拍马都比不上常九木。那可是瀛天宗宗主和仙盟盟主,名副其实的阆寰第一人!


    能将他重伤,该是何等厉害?!


    李青陆登时便有了决断,道:“姜嫦、应唯、空凡、秦桑,你四人带你们的师弟妹到姑射山挑洞府去罢。南家小辈,你留在碑堂,我有话要与你说。”


    怀生颔首,想了想,又看向封叙,道:“封道友不若也留下?”


    封叙似是有些意外,莞尔一笑道:“正有此意呢。”


    初宿扫一眼李青陆握在手中的玉符,道:“我和木头也要留下。”


    对于李青陆与怀生打的哑谜,初宿隐约猜到与桃木林异变有关。她不愿意再叫怀生一人冒险,日后不管怀生要去哪里,她与木头都要陪着。


    片刻工夫,碑堂里很快便只余五人一兽在。


    作为苍琅宗的镇宗妖兽,雪魄当年可是陪着南听玉一同打下苍琅宗地盘的。关于苍琅宗的秘密,他比李青陆这个掌门还要了解。


    李青陆道:“雪魄,把暗门打开。”


    雪魄看一眼怀生,张嘴吐出一把金色钥匙。空中金光一闪,只听“叮”的一响,钥匙嵌入一面博古架中,下一瞬,便见那博古架慢慢幻化成一道木门。


    “随我来。”雪魄迈开四肢,矫健步入暗门内。


    暗门内乃是一方割裂的空间,满天星辰悬挂于空,星光之下,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八卦图缓慢转动。


    李青陆望着熠熠生辉的星辰,道:“这一万多年,苍琅送来阆寰的飞升弟子共有三百六十九人。其中有一半弟子拜入了仙盟里的六大宗门,这些弟子便是通过周天星辰大阵与我传信。说来,你们是如何得知夺天挪移大阵的?这仙阵便是阆寰界也鲜有人知。”


    怀生当初一看见封印在凤凰木下的受阵之眼,脑中即刻便出现这阵法。她对这阵法十分熟悉,仿佛在许久之前便精心研究过,因此一点刺激便能叫她想起此阵。


    怀生看着李青陆,道:“可是南祖师同先掌门提过这个法阵?”


    “不是先掌门。”


    雪魄摇一摇头,淡淡道:“我是南听玉的契约灵兽,她飞升仙域后,可通过灵契与我传信。夺天挪移大阵便是她同我说的,可惜她刚给我传信没多久便去了荒墟,再之后……她便陨落了。她陨落得猝不及防,只来得及解除我的灵契,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便身死道消了。”


    怀生愣在原地,想起开心窍时听见的那句话,心头竟是泛起了一点钝痛。


    听玉上仙陨落时,其实留下了一句遗言,只是那句遗言是留给她的。


    虽南听玉已经陨落了一万多年,但雪魄谈及她时,情绪依旧低落。


    当初主人还笑嘻嘻地与雪魄说她追随了一个天地间最厉害的战主,待她成神后,便可为苍琅宗引来仙梯,破掉献祭苍琅的夺天挪移大阵,让苍琅重回天地因果里,孰料……


    南听玉解除了雪魄的灵契,但他始终铭记自己的使命,不曾离开过苍琅宗。


    “潜入仙盟的苍琅弟子绝大部分都陨落了,他们以身涉险收集来的所有线索都在这里。”


    雪魄一踩脚下的八卦图,空中的星辰慢慢排列成一个地图。


    “夺天挪移大阵是个极其霸道且阴损的阵法,一个不慎,便有可能会反噬自身。设下这个阵法的只可能是一个仙盟能牢牢把控的地方,就像飞仙台秘境一样。阆寰有三千个秘境,秘境的入口就在仙盟的三千流里,何时开启秘境,谁能入秘境历练皆是仙盟说了算,这些年我们已经排除掉了大部分的秘境。”


    怀生掀眸看向空中的地图,只见上头星光点点,雪魄一个一个熄灭地图中闪烁的光点,只余下散落在地图里的十六个光点。


    李青陆抬手一点,十六颗星辰显出对应的秘境名称,道:“夺天挪移大阵极有可能便藏在这余下的十六个秘境里。”


    怀生下意识道:“我们如何能进去这十六个秘境?”


    李青陆侧眸看着怀生,却没急着回答她的问题,只突兀问道:“三个月前,在红衫谷重伤常九木和仙盟十二名掌事的人可是你们?”


    怀生不假思索地点点头:“是我们。”


    饶是李青陆早有猜测,此时听怀生如此爽快就承认,心中仍觉震惊不已,一旁的雪魄更是惊得双眸竖成两道金线。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好半晌方听李青陆道:“这十六个秘境唯有渡劫境修士方可入内,你们眼下的修为太低,便是能从仙盟手中给你们抢下一个名额,也没法进去。”


    怀生闻言眉心一皱,又听李青陆道:“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去借点灵石送你们入无方镜!”


    “无方镜?”


    雪魄点亮一颗本被他熄灭的星辰,道:“在这里。无方境内的时间流速比外界慢十倍,里头还有各种洗筋伐髓的秘地,是阆寰界修士突破瓶颈的不二之选。这地方就只有一个缺点——”


    “贵!”李青陆面容略微扭曲,咬牙道,“但再贵,我也会送你们进去!”——


    作者有话说:来啦~


    第117章 赴阆寰 “好险呐怀生师妹,差点被白谡……


    李青陆是夜便离开了苍琅宗, 开启了整整一个月的借灵石之旅。一个月后,一艘破破烂烂的飞舟从苍岭山出发,往仙盟飞去。


    “仙盟虽掌控着阆寰界的所有秘境, 但不能独吞这些修炼资源, 这是每一个大千界都要遵循的法则。三千流里的秘境均对外开放, 就是颁布名额上各有各的标准。进入无方镜的标准最简单,只要给够灵石,每个宗门都可分得相应的名额。


    “咱们苍琅宗在阆寰界排不上号,每一甲子只能有十个名额。三十多年前空凡师弟用掉了一个名额,眼下还有九个名额,这次掌门把九个名额都拿下了。”


    飞梭里,姜嫦认真介绍着无方镜,唯恐几个师弟妹懵懂不知事浪费了这唯一的机会。


    徐蕉扇道:“姜师姐,这无方镜既然只能进一次, 待我们进阶化神之后再入, 会不会更好?”


    “自然不是。修士洗筋伐髓愈早愈好, 阆寰界内但凡有点家底的修士,皆是双窍一开便入无方镜洗筋伐髓,好让他们往后的修炼事半功倍。”姜嫦语重心长地道,“苍琅灵气稀薄, 灵脉稀少, 又有桃木林在,灵气一日日匮乏。阆寰界却是不一样,灵气日益浓郁, 灵气馥郁之地更是比比皆是。无方镜不是灵气最浓郁的秘境,但却是洗筋伐髓的首选之地。”


    灵气日益浓郁?


    正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的封叙,听见姜嫦这话, 眸光微微一动。


    祖神将死煞之气弥漫的古战场封印在荒墟,又将荒墟放逐在天地因果之外,消耗的正是诸天万界里的灵气。


    天地间的灵气因着荒墟的存在,正一点点消亡,诸如蓬莱、瀛洲这些古神族的栖居之地在漫长时空中不断分解、坠落,终是彻底湮灭了。


    如今神木是天地灵气之源,因有九株神木在,九重天的天神们对日益消亡的灵气几无所觉。但封叙是神木夭桃的护道者,如何不知天地间的灵气正在消减。


    天界尚且如此,阆寰这么一个人族界域,怎可能会有日益浓郁的灵气?


    封叙摸了下耳骨上的骨钉,若有所思。


    仙盟是阆寰界的中心,占据着这一界域最好的灵脉。仙盟总坛乃是一座浮岛,就悬浮在空中。


    飞舟飞行大半日后,众人总算看见了那座浮岛,浮岛与天穹连着九道仙梯。仙梯璀璨夺目,遥遥望去,仙盟总坛竟像是被仙梯拴在了空中一般。


    王隽忍着目痛,定定看着九道仙梯,道:“那便是阆寰界通往仙域的仙梯?”


    李青陆见他满眼火热之色,便温声道:“正是,仙梯乃是数个空间折叠而成的通道,修为未及化神者,万不可久视,以免伤及目力和灵台。”


    王隽忙垂眸揉眼,坐在他身旁的应御望向李青陆,道:“这九道仙域通往哪些仙域?”


    李青陆道:“阆寰界的灵气源自天墟神树帝建木,隶属天墟的紫微、长生、上宫三大仙域皆在瀛天宗种下天梯,余下六道天梯则是通往重光仙域、古莽仙域、重明仙域、罗酆仙域、大荒落仙域以及梵天仙域。”


    赵归璧取出一支狼毫奋笔疾书,一面记录一面道:“重光仙域和重明仙域的仙梯种在了崇无道宗,古莽仙域是瑶池仙宗,罗酆仙域是罗刹宗,大荒落仙域是无极宫,梵天仙域则是神隐寺。仙盟恰巧就是由这六大宗门组成,可是因着这些宗门有飞升仙域的仙梯?”


    李青陆目露赞赏之色,道:“没错,被仙域种下仙梯的宗门将会自行成为仙盟的一部分,阆寰界的仙盟最初只有瀛天宗和崇无道宗两个宗门而已。”


    加入仙盟的宗门即便最开始是个末流宗门,最终都会成长为大宗门。只因种下仙梯后,其宗门弟子飞升仙域时便可得到该仙域的庇护。


    譬如说,只要能成为瀛天宗的弟子,日后引动雷劫飞升紫微、长生、上宫将会得到这三重仙域的庇护,成功飞升的几率自也比旁的宗门弟子高不少。


    非仙盟弟子想要飞升仙域,还得先得到一枚仙盟的飞天令,如此方可在仙梯之下引动雷劫,继而飞升。


    这也是为何仙盟在一众大千界中有着超然的地位,它们控制着仙域的飞升通道。


    一想到仙梯,李青陆心中不由一叹,曾经苍琅宗也是有机会种下天梯的。


    听玉祖师追随的那位战主本有意要令南淮天域下的昭阳仙域在苍琅宗种下仙梯,奈何听玉祖师心存顾忌,怕苍琅宗树大招风,便没应承。


    后来她倒是改了主意,但天有不测之风云,未及引下天梯她便陨落在荒墟了。


    仙梯之上,有着令无数人族修士心向往之的仙灵之气。


    怀生静静望着悬在空中的仙梯,竟能感觉到几股熟悉的气息。


    立在她身侧的初宿和松沐也在望着那几道仙梯,只是二人的目光分别落在了不同的仙梯之上,祖窍深处,竟同时感应到一道细弱的召唤。


    悬在初宿祖窍中的红莲业火灵光大炽,松沐灵台中的戒钟也猝然发出“噹”的一声轻响。


    就在这时,千里之外的浮岛突然飞出一艘巨大的仙舟。


    泛着淡金光芒的仙舟立着数十道身影,当中一人身着霜白法衣,如雪峰玉树,蔚然而立。站在他旁边的紫衣青年头束紫色抹额,英朗的面容略显苍白,似是将将病愈。


    李青陆一瞥见刻有仙盟日月徽纹的华丽仙舟便沉声道:“快避让!”


    默默驭着飞舟的雪魄忙将飞舟悬停在一侧,与他们一同飞向总坛浮岛的还有数十艘或华丽或普通飞行法宝,此时所有飞行法宝齐齐停靠在两侧,让出中间一条宽敞的通道。


    怀生在瞥见白谡和少臾的身影时便悄悄侧过了身,垂首以背相对。


    她如今的模样与上神扶桑只有几分相像,那两位神君未必认得出她,但小心驶得万年船,眼下还不能与他们正面对上。


    少臾余光一瞥悬停在两侧的飞行法宝,温和问道:“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来仙盟?”


    常九木恭敬道:“崇无道宗的太上长老冯道君马上便要飞升重光仙域,这些人多是要来观看冯道君飞升。”


    少臾虽不明白凡人飞升有甚好看,但还是点一点头,不以为意道:“重光仙域乃是南淮天域下的仙域,那道君怎会选择这个仙域?”


    自打生死木现出枯萎之相后,南木令到现如今都没有择出新的战主,选择飞升重光仙域的修士便少了许多。阆寰界的灵气既是承自帝建木,此界修士多是飞升紫微、长生和上宫三大仙域。


    常九木忙道:“冯道君的先祖飞升的便是重光仙域,兴许是因这缘故方要飞升重光仙域。”


    少臾“哦”一声,道:“他的先祖莫不是还活着?”


    “冯道君的先祖已经陨落了,”常九木耐心解释道,“昔年她追随南听玉上仙飞升重光仙域,却没有被选入战部,之后便陨落在虚空裂缝里。”


    南听玉的名字就这般从常九木嘴里道了出来。


    听见这个名字,始终神色淡漠的白谡竟露出一丝恍惚之色,半晌道:“南听玉是崇无道宗的修士?”


    常九木看一看白谡。


    这位寡言少语的仙君不爱与人接触,常九木几次想要与他套近乎皆无果。眼下见他对南听玉的事起兴致,忙殷勤道:“非也非也,南听玉乃是苍琅宗的开派祖师。说起来,今日苍琅宗也来人了——”


    他目光一转,指向百里外的一艘破旧飞舟,道:“苍琅宗弟子不多,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飞升仙域的修士了。”


    白谡和少臾顺着望去,便见那飞舟正站着十数名身着玄色法衣的修士以及一只雪豹。


    少臾对南听玉的后人不感兴趣,快速扫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对白谡道:“你们北瀛天的仙域可要在仙盟落下接引仙梯?还不知日后你要不要再来阆寰界。”


    白谡薄唇微启,正要回话,忽然目光一凝,望向一道纤细的身影,冷不丁一个身量高大的修士上前拥住那少女,将她的背影硬生生挡在白谡的视线之外。


    气势逼人的仙舟擦着小飞舟的上空而过,白谡只看见少女从那男修肩膀飘出的一根天青色发带。


    “怎么了?”见白谡迟迟不回话,少臾再度看向那艘不起眼的小飞舟。


    白谡在那根发带上凝目看了片晌,方静静挪开眼,道:“无事。”


    仙舟一疏忽间便远去,待得再感应不到白谡和少臾的气息,封叙将手从怀生肩上拿下,拍走她发带上的一片桃花瓣,笑着传音道:“好险呐怀生师妹,差点被白谡逮住了。”


    虽只有短短一瞬,但他很确定方才白谡注意到她了。若非他及时将徐蕉扇的气息覆在怀生身上,遮掩住她的气息,这会恐怕又要打起来了。


    怀生回眸看着已经远去的仙舟,想起方才生死木在祖窍的异样,慢慢沉下了面色——


    作者有话说:来啦~明天周四啦,咱们周六见[亲亲][亲亲][亲亲]


    第118章 赴阆寰(双更合一) 他脑中闪过的再不……


    “我怎么瞧着你有些心不在焉啊, 白时仙君?”


    刻有日月祥云仙舟里,见白谡面露恍惚之色,少臾万分稀奇地打趣了白谡一句。


    他与白谡乃至交好友, 最是清楚这家伙的定力, 说是稳如山峦也不为过, 平素便鲜见他有情绪波动的时候,更遑论心神不定了。


    在少臾印象中,白谡只失控过两回。一次是令颐上神陨落,还有一次便是大婚那日葵覃再度陷入沉睡。


    令颐上神陨落时,白谡年岁尚小,将自己关在北望宫关了整整一百年。葵覃怕他起心魇,那一百年日日都守在长遥山。


    好在白谡从北望宫出来后,非但没有被悲痛打击到,反而愈发勤勉, 只用短短一万多年便过了天命路, 将北瀛天战部的战主令重新拿回手中。


    少臾此生鲜少会佩服谁, 但他对白谡却是服气的,难怪父神会对他青眼有加,也难怪葵覃会心悦于他。


    但白谡在大婚那日提剑轰破南淮天结界这件事儿,却是大大地出乎众神意料, 万没想到白谡也会有如此失控的时刻。只他一念及葵覃险些陨落的惊险以及不得不中止的婚宴, 又觉合乎情理。


    九位护道者里,葵覃和黎渊的命格与那位最是契合,其次便是白谡了。只可惜葵覃体弱, 不比黎渊,拥有连神雷都无法削弱的九黎族血脉之力。


    昔年绛羽姑姑与黎渊的父神结契,便是为了生出拥有有蟜一族血脉的无根木护道者。可惜九黎族与天墟隔阂难消, 黎渊对他们天墟始终不亲近,也难以承担大任。


    最终还是由葵覃承起了移花接木的重任。


    葵覃是真正的生死木护道者,神木乃天地灵根,护道者可借用神木之力,神木亦可汲取护道者的真灵绵延生机。


    他们的计划本是天衣无缝,唯一的纰漏便是生死木。


    当初葵覃借由生死木窃取那位的命格,作为帝姬与护道者,谁都没想到她竟会失败,生死木甚至因此枯萎,不得不汲取葵覃的真灵以维持生机,叫葵覃陷入沉睡。


    逼不得已之下,白谡解开了冥渊之水下的封印,以生死木护道者的身份将那位带回了南淮天。她受印成为生死木护道者的那一日,生死木顷刻便恢复了生机,并反哺给葵覃。


    这是唯一可以救葵覃和生死木的方法,葵覃确然苏醒了过来,只是……


    少臾看了看白谡,心说好在葵覃马上便会苏醒。只要她能醒来,便可与白谡一同抵抗那位陨落以及生死木枯萎带来的反噬了。


    眼下白谡独自承受所有的反噬,致使心魇丛生。偏他作为帝建木的护道者,却无能为力,无法分担分毫反噬,只能寄希望于岳华上神推演出来的天机。


    但天机难以捉摸,即便在阆寰界有白谡消除心魇的契机,也需得他们能抓住这个契机方可。


    念及此,少臾又续问道:“你可是感应到什么了?”


    白谡半垂眼帘,面无表情道:“无。”


    少臾多少有些失望,但他心知白谡不爱谈论他的心魇,便也没再多问,只道:“你祖窍的伤当真好了?我自个前去飞仙台秘境便可,你不必担心我会再次受伤。上次不过是因为对方出其不意,方会吃了个暗亏。这次我有天命令在手,定不会再被人暗算。”


    说到后头,少臾面上露出一丝杀意。诸天万界的天道皆是源自方天碑,天命令乃方天碑所出的令牌,仙神只要有天命令在手,便可无惧此界的神雷之罚。


    就算他在下界违背天令之律弑杀凡人,天命令也可替他挡下一半的神罚。受了重伤后,还可借用天命令疗伤。


    他上回在红衫谷受的伤委实不轻,得亏天命令里的神源之力,方能痊愈得如此之快。


    白谡淡道:“他们在红衫谷埋伏你,便是为了阻你入飞仙台秘境,这秘境定有蹊跷。”


    少臾自也想到这一点,若非如此,他何必伤一好便匆匆赶来?


    “你说得不错,那处秘境封印着荒废的飞仙台,与界门相通,界门的另一端应是生灵尽灭的放逐之地。”


    “放逐之地?”


    常九木静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良久,这会听他们提及飞仙台秘境和放逐之地,忙道:“飞仙台秘境封禁了三万多年,从不曾出过纰漏。这是第一回有仙盟弟子陨落在秘境内,还望二位尊者能查出些蛛丝马迹,如此我也好给厉仙君一个交待。”


    常九木三个月前在红衫谷也受了不轻的伤,却无暇顾忌伤势。概因厉溯雨已感应到厉燕纠陨落,正要她师尊给她请一面天命令,好亲自回阆寰界手刃杀害厉燕纠的修士。


    厉溯雨的师尊垣景上神掌九幽刑狱,去天墟请一面天命令不是难事。在厉溯雨归来之前,常九木不仅伤不能好,还得努力给个过得去的“交待”。


    少臾看他一眼,微笑道:“小千界一旦陨灭,其界门自也就关闭了,能出什么纰漏?三月前在红衫谷与我们交手的那两人说不得是与仙域的某位仙君有仇,这才到阆寰界寻仇来了。”


    这话说得常九木猝然心神一凛。


    作为仙盟盟主,他这些年没少翻阅阆寰界一些不为人知的秘辛。关于三万多年前出现的那些法阵以及飞仙台秘境数百个荒废的界门,他始终弄不清楚上界尊者的态度。


    华容祖师命他不可与尊者谈及飞仙台秘境以及天夺秘境,少臾轻描淡写的这一句话不知为何竟叫他无端警铃大作。


    他忙道:“尊者所言极是。”


    仙舟一个时辰后抵达飞仙台秘境,众人一过结界,便觉满目血红。


    天穹像是浸满鲜血的绒布,暗红一片,仿佛下一瞬便可要落下血雨。


    白谡望着这片天空,眼中掠过一丝冷凝。


    他在荒墟中也曾遇过这种充斥着孽力的血色天空,有这样一片血天的古战场碎片极难净化,在这样一片血天下滋生出的凶兽也十分难以诛杀。


    这样的界域被称作血域,是陨落最多战将的地方。素有战神之称的白谡,在血域中也无法护得所有战将的周全。


    他头一回带扶桑去荒墟历练之时,遇见的便是一个血域。只是那一回,因为有她在,那一次出战的北瀛天战将全都平安归来。


    反倒是她,因不停挡在战将身前替他们挡下杀招,落了一身的伤。她却毫不在意,胡乱擦着面上的血,看向他的战将问道:“我们南淮天的战将能打不?”


    北瀛天的战将忙不迭道:“能能能,有扶桑少神在,日后我们再不会笑话南淮天战部了。”


    她听得心满意足,偏过头问他:“怎么样白谡?神木生死选我做护道者,选得很对吧。”


    白谡没有回她,转身便往战舟最里头的静室行去,心中想着的却是:你不是生死木的护道者,从来都不是。


    倘若不是葵覃遭受反噬,他不会用神木笛解开她身上的封印。倘若不是生死木只能从她身上汲取生机,他不会将她带回南淮天。


    手把手教授她道法助她提升实力,便是希望生死木能恢复生机,如此葵覃便能苏醒,继续夺取她的命格。


    从一开始白谡便知她是一枚棋子,是神族的敌人,是迟早会毁灭九重天的弑神者。


    孟春天尊在神殿遗址预见的天机便是弑神者的存在,为此她不仅遭受天机反噬,南淮天的气运也因她窥探天机而有了衰败的迹象。


    及至扶桑成为生死木的护道者,生死木方渐渐恢复生机,南淮天的气运也在缓慢复苏。


    令颐上神陨落后,白谡时常会去冥渊之水水畔,静静望着漆黑的水底。他与葵覃一同修习九磐定魂引,未及三千岁,他已隐约能看见沉在水底封印着她的图腾。


    一个会令九重天消失的弑神者,白谡本以为他与她只会是敌人,只可能是敌人。


    他没想到有一日他们会并肩作战,也没想到她会将神族们一个个护在身后,为他们挡下一次又一次的杀机。


    北瀛天的战将素来心高气傲,对她却无人敢不服气。除了白谡,所有战将都被她救过。有时她宁肯自己受伤,也不愿旁的战将涉险,尤其是仙域里的仙将。


    人族的肉身比神族要脆弱许多,荒墟凶兽一身蛮力,煞气逼人,神族能承受的重创人族顷刻便可毙命。


    白谡冷眼旁观,如同幼时盯着冥渊之水下的封印一般,不动声色地审视她。


    他心中的弑神者该是冷酷弑杀的,又或是狡诈无情的。无论如何,都不该是他眼中这副模样。


    不该与神族打成一片,将他们视作同伴守在身后。不该对谁都毫无戒备,好似这天地间只有善没有恶。也不该用充满信任的目光看着他,仿佛他真的是她的师兄一样。


    她头一回唤他师兄还是她在冥渊之水苏醒后的第五百年。


    前头那几百年,她犹自懵懂,什么都不懂,却又对什么都好奇得紧,总喜欢坐在无涯山要他给她说南淮天和北瀛天的事儿。


    白谡对她心存戒备,大多数时候皆是沉默以对,偶尔会回一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孟春天尊给她安排了两个南淮天的神族相伴左右,那两个神女十分喜欢她,几乎是有问必答,还会给她搜罗九重天的奇花异草和珍馐美馔。


    她们的亲善愈发彰显白谡的冷漠。


    孟春天尊让白谡教授她道法,不过是因着白谡肩负监视她的职责。亲授她术法,也不过是为了助她尽早进位上神之尊,给生死木渡去生机。


    她是弑神者,允她苏醒修炼只是权宜之计,迟早他们要再度封印她。


    白谡授她道法时自不会有甚柔情,堪称严厉冷酷,满霜和芙梨没少指责他不近人情。


    她对他却从无怨言,学得比谁要认真努力,好像不知痛一般。


    枯燥无味的修炼在她那里俨然是件再有趣不过的事,连花开花落、春雨冬雪这样稀疏平常的事都能叫她细细品味好半日。


    世间万物在她眼中总有旁人看不见的好。


    她曾十分认真地同芙梨解释,说她不喜太过寂静的地方,说风拂春叶,雨打落花,雪密声声,皆是天地的馈赠,这些馈赠总能叫她觉得欢喜。


    那一日她刚能劈出天火,一头漂亮稠密的乌发被天火燎断了一半,脖颈赫然一片烫痕。


    白谡目光落在她脖颈时,她正在煞有其事地说着她喜欢南淮天。


    说了好半晌南淮天的好,忽然话题一转,看着白谡道:“太古时期,扶桑木乃是金乌日出之处,曾是这天地间最温暖之地。师尊说‘扶桑’ 非她卦中所出之名,而是你擅作主张给我取的名字。白谡,‘扶桑’这名字,我很喜欢。”


    当初为她起名“扶桑”,不过是因着冥渊之水旁的扶桑木。那金石般的枝叶摇曳声,令“扶桑”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白谡低下眼看她,依旧是冷冷清清的神态。


    她却压根儿不在乎他的冷淡,眉眼弯下,清澈干净的眸子有着显而易见的笑意。


    这一刻,从来只有“弑神者”这个代号的少女,在白谡这里忽然便有了名字。再看向她时,他脑中闪过的再不是“弑神者”,而是扶桑。


    白衣神君从生死木下站起身,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把脖子的伤治好,再继续练剑。”


    少女蹭一下便捡起地上的剑,笑道:“这就继续罢,好歹是生死木的护道者,这点小伤可奈何不了我。”


    说罢举起手中木剑朝前一劈,一束暗红的火焰无声绽开,炽热的风迎面扑来。


    眉心骤然一痛,白谡霍然抬眼,便见一束火光朝向一道界门飞去。


    常九木正操纵着溯灵符寻找厉燕纠的灵息,这道符箓乃是鬼阎宗送来的秘宝,上头有一滴厉溯雨的精血,便是厉燕纠魂飞魄散也能寻出一丝灵息。


    从命牌中看见的那一片雷光着实骇人,常九木本不报任何希望,结果还真看见溯灵符化作一道火光,直奔一道界门而去。


    红衫谷这处秘境乃是一处独立的空间碎片,方圆辽阔,界门与界门之间隔着至少千里之距。


    溯灵符飞向的那道界门死气沉沉,被来自虚空的罡气撞出一片极重的钝响,这钝响说明门后的通天路已然断裂。


    溯灵符离那界门尚有数十里便急急悬停。常九木召回溯灵符,游目打量溯灵符悬停的地方,却看不出半点端倪。


    破烂陈旧的界门之间,是荒芜得寸草不生的灰色地面,死气弥漫,灵气几乎湮灭。这便是存在了三万多年的飞仙台秘境,也是常九木记忆中的秘境没有分毫变化。


    正当这时,一股磅礴的冰冷气息从脚下涌出。常九木浑身发颤,战战兢兢垂眸看地面。上头覆着一层厚厚的寒冰,寒冰之下是一大片焦土以及七根琴弦。


    他瞳孔一颤,是幻境!是何人在此处布下一个幻境?他竟然毫无所觉!


    白谡撤回灵力,地面上的坚冰刹那间消失,露出一片被雷火灼烧过的焦土。


    少臾摄过地面的七根琴弦,正要循着气息追溯,空中突然落下一片透明的桃瓣,那七根琴弦竟是无声断成一截截。


    追溯失败!


    少臾面色一凛,看向那道界门道:“这界门通往哪个小千界?”-


    七根琴弦断裂之时,一片透明的桃瓣飞入封叙眉心。


    幻境被破,他免不了要受点伤,但无方境这秘境实在是个风水宝地,不断加快的时间流速以及浓郁得几乎要滴下水来的灵气很快便可修复他的伤势。


    封叙压下涌上后头的血气,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端坐在一颗山石上的少女,心道得亏她当初留了心眼,将苍琅修士渡劫之地特地换到了另一处界门之外。


    可惜他的琴弦断了,没法瞧少臾那蠢货的笑话。


    飞仙台秘境里,常九木见素来温和的少臾露出近乎严厉的神色,心脏重重一跳,忙道:“此处界门通往的小千界名唤‘通微界’,这处界域在两万年前便已生灵湮灭,化作放逐之地,想来在荒墟中已经化作了虚无。”


    像是在印证着常九木的话,界门外罡风撞出的钝响突然猛烈了起来,响彻在众人耳畔。界门后的通天路断裂消失,通微界十有八九已成为游荡在虚空中的漩涡眼。


    便是界域内尚有生灵存活,也只是困兽尔,再不会有活路了。


    少臾眉心拧起,看了看脚下那片焦土,转头问白谡:“可是雷劫?”


    白谡淡“嗯”一声:“这雷劫之力在化神境之上,仙盟弟子皆陨落在这雷劫里。”


    白谡神识外放,诛魔剑寸寸扫过地面,声无波澜道:“厉燕纠有双蛟剪护身,但也只多撑了一刻钟。”


    少臾沉吟道:“他也是陨落在这雷劫之下?那双蛟剪乃是仙器,怎可能挡不住区区一个下界的雷劫?”


    白谡道:“他不是死在雷劫之下,而是在雷劫中被人杀了。”


    听见这话,常九木顾不得以下犯上了,忙问道:“尊者可否能追溯到杀死厉师侄的修士?”


    白谡并未看他,神识在这片空旷的秘境缓慢游走,旋即停在溯灵符停留过的地方。那地方有厉燕纠和雷火的气息,除此之外,还有一缕驳杂的灵气。


    白谡神识化笼,罩住这缕驳杂的灵气。正要攫取残留在灵气中的气息,眉心冷不丁一炽,祖窍中那道近乎透明的生死木虚影竟无端晃了一下。


    他心神一顿,化笼的神识猝然颤动,那缕驳杂的灵气电光石火间便消散了。


    白谡却是无暇顾及,从仙盟离开时生死木的虚影便已异动过一回。然而当他的神识沉入其中,生死木虚影却又恢复如常,好似方才那一刹那的异动不过是他错觉。


    但他知晓不是错觉,便如同现在,虽只是极轻微的一点颤动,他却能真切感知到生死木那一丝微乎其微的“雀跃”。


    生死木会因着什么感到雀跃?


    白谡面露怔忡,很快又沉下目色,一个冰蓝色结界轰然落下,将少臾与一众仙盟修士隔绝在外-


    无方境内浓雾翻涌,苍碧色的水龙缠绕着怀生,一双白珠似的龙眸冰冷地注视半空。


    此处秘境飘浮着一颗颗巨大的山石,山石之间翻涌着如云似雾的灵气,底下是一片泛着莹莹碧光的大海。


    愈来愈多的灵气融入水龙里,冷不丁一道龙啸横贯天地,水龙带着撼动山河的气势钻入怀生双窍,只听“啵”的一声,体内瓶颈竟是再次突破,修为节节攀升,停在了化神境大圆满。


    然而灵气灌体的趋势却没有歇下,越来越多的灵气涌入祖窍,九道神木虚影在汹涌的灵潮中无声晃动。


    当中一株枝枯叶落的神木树心猛然飞出一豆清光,直直撞入怀生灵识中。


    “轰”的一响,怀生只觉脑仁儿一痛,险些要失去知觉了,浑浑噩噩中,她又听见了那片金石声。


    这熟悉的金石声叫她心生警惕,勉力压下剧痛,谁知抬眼一望,竟见丝丝缕缕的清辉从叶缝倾泻而下,不远处的冥渊之水在无声涌动。


    她又被摄入白谡的太虚之境了?


    怀生环顾四野,突然目光一顿,定在扶桑木下的少女,以及立在她身前的白衣神君。


    少女不着寸缕,就见那神色冰冷的神君阖起眼,递给她一套法衣,继而御剑将她带回了南淮天。


    这面如冠玉的神君自然便是白谡了,可此时的白谡显然不是怀生在太虚之境遇见的那位。


    怀生能清楚感觉到这里的白谡对扶桑的戒备与不喜。


    然而站在诛魔剑上的少女全然没察觉到他对她的戒心,正忙着左顾右盼张望四野,嘴里不停地问着话。


    “白谡,你说的南淮天在何处?”


    “孟春天尊怎会知晓我就是她的徒儿?”


    “生死木为何会枯萎?护道者现世后它便能活过来了吗?”


    “孟春天尊如何能推演出我的诞生之地,又怎么知晓生死木会愿意选我做护道者?”


    “护道者有何职责?”


    ……


    刚从封印里苏醒的少女对这天地充满着好奇,犹如脱笼的雀鸟,见到什么都要叽叽喳喳问几句。奈何将她唤醒的白衣神君始终背对着她,面色淡漠,冰冷疏离,跟个锯嘴葫芦一般,问个十句都未必能回应一句。


    怀生望着诛魔剑上的少女,心底生出一阵微妙的近乎直觉般的预感:


    这里不是白谡的太虚之境,而是她的记忆——


    她作为扶桑上神的记忆——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端午安康!!!这一章是双更合一,周一要去别的城市办事,周日基本都在路上,怕没法及时更新,干脆两更合一,把明天的更新一起放出来了~下一章是周一更,本章留言给你们发红包庆祝端午节[亲亲]


    第119章 赴阆寰 切断因果的那道气息白谡并……


    这念头冒出的刹那, 怀生只觉神魂一轻,眼中的景象霎时一变,但见繁星熠熠, 清风徐徐, 一角霜白袖袍震荡。


    这是扶桑的视角, 她正在与扶桑的记忆融合。


    怀生眨了下眼,心中竟无端生出一丝雀跃之情,属于扶桑的情绪渐渐主宰了她的意识。怀生如同陷入一场睡梦中,沉沉浮浮中竟是彻底沉入扶桑的记忆,与她合二为一。


    她心中除了雀跃,还有好奇、期待、困惑。诸般滋味掺杂在心头,叫她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身前的白衣神君。


    自他祭出诛魔剑后,他始终背对着她,浑身散着疏离的气息, 但这冰冷冷的气息却是冻不住她。


    说来也是奇怪, 分明是第一回见他, 可她对他却有一股无缘由的亲近之意。


    扶桑看了看他束得一丝不苟的道髻,又摸了摸身上乱糟糟的长发,自然而然地问道:“你,能教我束发吗?”


    白谡听罢她的话, 终于回眸望了她一眼。她那一头浓密的乌发长及脚踝, 已被夜风吹得半干,这会正凌乱地随着时急时缓的风起落。


    白谡心念一动,一根玉簪凭空出现在她发间。


    “自己束。”


    说罢他冷淡别开眼, 扶桑握着那玉簪研究半日,却不知如何下手,后来还是孟春天尊亲自为她束了个漂亮的发髻。


    这位掌管南淮天数十万年的天尊得了上古混沌青莲的传承, 神力强悍,若不是在神殿推演天机时遭受反噬而落下重伤,她在九重天中的实力仅次于天帝赢冕。


    连巅峰时期的九黎族黎斐和洪巫族玉阙两位神尊都只能勉强与孟春天尊打个平手。


    可惜孟春天尊迟迟不见伤愈,又因南淮天神木生死生机枯萎,是以南淮天的战力在九天中一跌再跌。


    好在孟春天尊乃至一整个南淮天的神族皆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对那些无聊天神所排出来的九天战力榜自是懒得理会。


    孟春天尊是扶桑在九重天里第一个喜欢上的天神,虽她成日闭关,鲜少指点她修炼。但她只要一出关便会在句芒宫亲授扶桑推演卜卦之术,还会留她在句芒宫里,给她看天地万象的演变。


    不像白谡的一问九不答,孟春天尊对扶桑从来皆是有问必答,所有扶桑好奇的事大多都能在孟春天尊这里得到答案。


    神木、天域、人域、荒墟,九天万界便如同一张画卷,慢慢展露在扶桑眼中。


    至于那些无法告知答案的问题,孟春天尊也会悉心教导扶桑亲自去寻一个答案。


    扶桑在句芒山拜师之前,曾问她:“为何生死木会选我做它的护道者?”


    孟春天尊道:“既是护道者,那自然是守卫神木之道了。”


    扶桑又问:“神木之道又是何道?”


    这一次,孟春天尊并未立即回她,思忖片晌后,方微笑道:“祖神身化九树化解天地浩劫,这九株神木守护的自然是这片天地了。至于何为天地之道,我却是无法告知你,须得你亲自去探知。”


    说着长袖一拂,将扶桑带到了无涯山脚,一指枝叶枯萎的生死木,道:“天地间便只得你能救它,去把生死木唤醒罢。”


    扶桑仰头望着黄叶密布的参天巨木,因生机溃散,它的神力已经变弱了许多,但扶桑却能感应到它对她的亲昵。


    这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扶桑终于有一种她是生死木护道者的觉悟。


    扶桑下意识道:“我成为它的护道者后,当真能救它?”


    孟春天尊颔首,望着扶桑打趣道:“我徒弟将会是九重天里最厉害的天神,若连你都救不得它,天地间便再无人可救下它了。”


    扶桑抬手轻触生死树,下一瞬,只听生死木树梢遽然响起一道惊雷声,一个九枝图腾从她眉心缓慢蜿蜒至额心。


    无需敬告天地,也无需扶桑用神识呼唤生死木,神木生死在她触碰的瞬间便主动放开中枢,一星金色灵光从树心飞入扶桑祖窍。


    扶桑祖窍登时现出一个清晰的巨木虚影,透过这道虚影,她能清楚感知到生死木的神力以及那道与她紧密相连的意识。


    护道者乃是神木的守护者,护道神契一经落下,神木便可汲取护道者的神力。


    扶桑能感觉到生死木的生机在缓慢地复苏,但她没有感应到她与生死木护道神契。


    虽对万事万物尚且懵懂,但她隐约知晓护道神契一旦契成,合该有一枚烙印在。


    偏她祖窍除了一道神木虚影,便再无他物。


    望着生死木枯枝上新生出来的嫩叶,扶桑没有细究因何祖窍里没有这样一枚烙印。


    她开心地拍拍生死木的树身,道:“我一定会将你救活。”


    巨木枯萎的枝叶轻轻摇晃,似是在雀跃地回应着她。


    孟春天尊乃南淮天的域主,白谡同为神木的护道者,皆感觉到了生死木对扶桑的喜欢。


    孟春天尊眸中闪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她身旁的白谡则是微微皱起眉稍。


    孟春天尊手中握着一块龟背,白谡将扶桑从冥渊之水带回后,她已经卜了三卦。因受天机反噬,她如今几乎不再卜卦,今日一气儿卜了三卦,她原就苍白的面容竟显出一层灰败之色。


    扶桑虽不知孟春天尊卜的这三卦究竟是何内容,但她隐约猜到这三卦皆与她有关,看得出来,孟春天尊对这三卦的结果很是满意。


    便见她将龟背递给白谡,微笑道:“白谡,你来替我教授扶桑道法与剑术。你们年轻一辈好说话,有你在,我可放心闭关去了,这块龟背权当是你的谢礼。”


    白谡微微一怔,孟春天尊乃是令颐上神的至交好友,他自小便跟随孟春天尊学习推演卜卦之术,很是清楚这枚龟背有多珍贵。


    年轻的神君看一眼立在生死木下的少女,接过玄武龟背后便淡声应承了下来。


    往后将近五百年的时光,扶桑都在无涯山中跟随白谡修习道法。那些漫长而枯燥的修炼岁月中,时常只有他们两道身影在。


    在无涯山学道的这一段记忆流逝得极快,似乎是主人对这段时光不曾有过任何眷恋,浮光掠影般地便过去了。


    怀生仿佛置身在一个醒不来的梦中,感悟着扶桑的一切,却又保有一点警惕,时刻准备要从这段回忆中挣脱。


    然而当扶桑的记忆从无涯山飞掠到二十七域后,这点警惕竟慢慢散去,转而多了一丝隐晦的期待。


    白谡只教授扶桑道法与剑术,却没有教与她实战时的斗法招数。


    白谡接到诏令前往荒墟后,从荒墟归来的望涔上神揣着两枚仙官令便偷偷带扶桑去二十七域。


    除却南淮天域下的三个仙域,扶桑在其余二十四重仙域的百仙榜都留下自己的化名。


    若说在无涯山学道是苦甜掺半,在二十七域的这段回忆堪称是鸡飞狗跳了。


    望涔上神带着她顺利闯过几重仙域后,便回了战部。因见她每回都能与百仙榜的仙人们打成一片,离去前还把招揽战部好苗子的重任交与她。


    因着这个重任,扶桑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诸多化名信手拈来。


    仙域本就设有仙官,这些个仙官皆是九重天的天尊或是战部之主任命,身兼管理仙域以及挑选战部仙将的职责。


    扶桑每回把百仙榜上的仙人“劝”去重光仙域后,皆会遭受一轮追杀。被追杀久了,扶桑练就了一身惊天地泣鬼神的遁术,简直跟泥鳅般滑不溜手。


    仙官们不管与她交手多少次,都不曾怀疑过她是神族——


    直到她在大荒落遇到九黎天的仙官。


    那是她头一回一交手便被人猜到神族的来历。


    大荒落的这段记忆比其他仙域的记忆都要鲜活,像是沉在记忆长河中的一颗宝石,河水的冲刷不仅不会叫它失去光彩,反而把它打磨得愈加璀璨夺目。


    扶桑在大荒落百仙榜挑战至榜首的那日,不过是个稀疏平常的日子,可她却记得很清楚,那一日是九月初八,秋风在百仙榜擂台铺了厚厚一层金黄色枫叶。


    当一道颀长的身影踏上那片金叶之时,怀生被困在记忆中的浑浑噩噩的意识霍然转醒,终于猜到那一缕隐秘的期待是什么了。


    站在金叶之上的少年顶着的是一张陌生而不起眼的脸,可怀生一眼便认出了是辞婴。


    她定定看着他,想喊一声“师兄”。然而这是作为扶桑的记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辞婴一脸陌生地看着她,又处处不留情地与她交起手来。


    怀生原还挣扎着要快速掠过扶桑的记忆,好尽早回到无方境。此时看见辞婴出现在记忆中,那些迫切与不耐顷刻间离去。


    怀生安安静静地看着周遭光影转动,人间沧海桑田方能渡过千年光景,在她记忆中却只是一刹那。


    她看见他们落入那个妖蟒洞穴,看见他们彼此露出了真容,看见自己靠在他怀中用滚烫的脸蹭他。


    那些在他意识中看见的记忆,此时此刻,以她自己的视角再重走了一遍。


    怀生一刻都舍不得挪开眼,她的意识仿佛被切割成两半,一半属于记忆中的扶桑,一半又属于数万年后的南怀生。


    这时的扶桑还不曾对他动心,可她却总忍不住要多看他几眼。


    无他,实在是他这张脸太好看了,丝毫不逊色于白谡。便是昏迷了,也无损他的俊美。


    没有谁会不喜欢好看的东西,对辞婴的这张脸,扶桑欣赏之余,却无半点唐突冒犯的念想。


    他似乎不大喜欢他这张脸,在仙域之时便捏了一张又一张的假脸。扶桑是不愿旁人知晓生死木的护道者在仙域处处撬墙角,不得已之下只能遮掩住真容。


    他又是为何呢?


    扶桑心中虽好奇,但她如今已是懂得人情世故,深知交浅言深,再好奇也不曾开口问询。


    比起在无涯山日夜不休的修炼以及在仙域一刻不停的斗法,在归云镇的日子堪称是扶桑这数千年来最悠闲的日子了。


    这数千年来独自行走仙域,扶桑已是许久不曾有人相伴左右。


    辞婴因受困于娘胎之病,不得不在归云镇陪她,扶桑从一开始便看出他对归云镇这处绝灵之地的不喜。


    想想倒也是理解,毕竟是有大神通之人,在仙域动辄便可翻云覆雨、移山倒海,贸贸然掉落在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灵之地,无怪乎他一心想要离开了。


    比起辞婴的不喜,扶桑却是喜欢极了归云镇。她对神力的追求皆是为了守护而起,从前是为了守护生死木、守护九重天。


    在归云镇与凡人们相处数年之后,她想要守护的对象又多了一个——人族。


    不像天生神力的神族以及可夺天地造化开窍修炼的修仙者,这些凡人们才是天地间最脆弱的生灵。


    扶桑的归云镇几乎每日都是早出晚归,每次归来,她屋子都会亮着一盏灯。


    辞婴要么靠坐在床头,要么斜倚在窗边,漫不经心看她一眼后,又会面无表情地挪开眼。


    最初扶桑进归云山杀兽,他总是冷眼旁观。


    扶桑那会还奇道生得格外俊美的仙神是不是都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性子,白谡如此,辞婴道友也是如此。


    但很快她便觉察到了辞婴与白谡的区别。


    他的心可比白谡要软多了。


    从前扶桑练剑练得遍体鳞伤,白谡眼睛都不眨一下,总是语气冰冷地要她继续。


    到得后来方稍稍多了点温情,在她受伤之时会不自觉地皱眉,教她避免受伤的法子。但他这点温情便如昙花一现,往往才刚攀上他冰冷的眉眼便又消散无踪。


    辞婴却是不一样。


    白谡虽寡言,但每回只要一开口,总是有的放矢,言之有物。同样不爱说话的辞婴道友却是嘴毒多了。


    每次扶桑受伤归来,他都要来一句:“可以。堂堂上仙,连个虎兽都能叫你受伤,难怪你不敢以真容示人。”


    又或是:“你还挺出息,护着凡人也就算了,连迷路的猫猫狗狗都要你来护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它们的娘。”


    扶桑那会每日都要受点小伤,听得多了,也就练就了一身死猪不怕热水烫的绝学。一日不被他刺上两句,还觉着稀奇呢。


    但辞婴只在她受伤时方会嘲讽那么一两句,嘲讽完便会老老实实地给她上药。从最开始喂她喝血,到用他的血给她调制伤药,再到后来陪她出行不离左右。


    等到扶桑习惯了身边有他之时,他再不曾提过要离开归云镇。


    扶桑把这归因于是他娘胎里的病好了。


    病好了,心情就会好,自然是看什么都顺眼,对归云镇以及住在归云镇里的凡人自也不再抗拒了。


    扶桑在相熟之人面前,从来是得寸进尺的性子。见他不再讨厌归云镇,干脆便给他安排起活计来。


    每次扶桑提起这些活计,他总会用凉飕飕的目光看她。然而扶桑只要一眨不眨地与他对视片刻,最终他都会败下阵来。


    比起师尊、师姐和白谡,辞婴实在是她遇见过的最好说话的人,几乎是有求必应。


    人也十分可靠,无论她在何处,只要一回头,他总是能在她能看见的地方,不冷不热地望着她。


    扶桑还不曾上荒墟,还体验不到师姐说的出生入死的同伴情谊,但在这个遥远的凡人小镇,扶桑从辞婴身上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这样的情谊。


    在归云镇的这段记忆,叫怀生舍不得离开,也舍不得结束。她的意识竟强势地控制了她的记忆,时间如逝水倒流,竟是又回到了他们落在妖蟒巢穴的那一刻。


    偏就在这时,她祖窍中的生死木猝然闯入了一道熟悉的气息,辞婴苍白的脸随着着这气息的闯入,竟在寸寸崩裂。


    她正在脱离扶桑的记忆!


    怀生神识凝成一道剑意,直奔祖窍中的生死木虚影,想要绞杀闯入其中的气息。


    眼见着她的神识就要刺入生死木虚影,沉眠在无根木虚影中发簪倏地射出一点幽蓝火光。


    火光中凝着一点金黄色真灵,一入生死木虚影便势如破竹般地将白谡的神识绞杀殆尽,强行切断因果。


    一口鲜血猛然喷出,霜雪造就的结界里,白谡霍然睁眼,目色冰冷地望向虚空。


    他扛起了葵覃与她的因果,便是不信她会陨落。只要她没有陨落,他便能利用这因果找到她。


    方才他分明已经感应到了生死木里的另一道气息,只要触到那一缕气息,他便能循着他与她的因果找到她!


    孰料竟被人强行切断了因果,切断因果的那道气息白谡并不陌生——


    九黎天,黎渊!——


    作者有话说:久等啦~抱歉晚了半天,给你们发红包庆祝一下晚来的六一


    第120章 赴阆寰 “我苏醒前,令不言、不语严守……


    裹缠着辞婴真灵的重溟离火烧掉生死木上的入侵气息后, 没有飞回发簪,而是环绕着生死木虚影的树根无声燃烧。


    幽寒的神力从火圈里漫出,一点一点缠绕在生死木虚影里, 竟是成功掩盖住生死木里怀生的气息。


    怀生定定看着那一个火圈, 心念一动, 心灵手巧簪从无根木虚影飞入她手中。


    藏在命牌中的那点魂火果真没了,只是原先魂火中的白珠依旧静静浮在簪头里。


    辞婴说过这颗白珠封存着他的记忆,只要她将发簪交给黎渊,属于黎辞婴的记忆便会回到黎渊身上,届时黎辞婴便会回来。


    怀生垂眸望着发簪的簪头,当初辞婴在制作命牌时,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只要一重回天地因果,她便有可能会被找到?


    命牌中的这点魂火凝着他的真灵,只要有外来气息闯入她祖窍, 便会自动护主, 绞杀入侵者。


    当初他留在心灵手巧簪里的, 从来就不是什么命牌,而是蕴有他一缕真灵的魂火。魂火可阻隔旁的天神借助神木窥探她的存在,继而将所有窥探引至他身上。


    如此一来,在旁的天神发现他的时刻, 他便能借助因果找出那些窥视她的神族。


    他这是在以他自己为饵, 替她揪出每一个潜在的敌人。


    翻涌的心绪在这一刻彻底平息,四下里忽然变得宁静极了。


    怀生压下眸中的眷恋与不舍,静静打量她祖窍中的九株神木虚影。


    当年扶桑只是将手触到生死木的树身, 生死木便主动放开了中枢,任由扶桑在它的中枢留下神识。


    护道神契一旦缔结,护道者须得守护神木之道, 算得上是一种主从神契。神木为主,护道者为从。但扶桑与生死木之间,结的从来都不是护道神契。


    这也是为何扶桑的祖窍中没有生死木烙下的神印。


    怀生看向生死木虚影,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神木的护道者只能有一个,上一任护道者陨落了,方会出现下一任护道者。


    扶桑以护道者身份被白谡送到南淮天之时,倘若生死木已经有了一位护道者,自然是不能再在她祖窍落下神印。


    当其时生死木枝枯叶落,生机萎靡,生死木的护道者受此反噬,自然也会伤得极重。


    九重天的神族里,有哪个天神恰在那时受了重伤?在生死木焕发生机后,又是哪个天神伤愈出关?


    答案呼之欲出。


    怀生虽只恢复了一小部分扶桑的记忆,但辞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她复述扶桑上神的故事。


    她又岂会不知天墟帝姬葵覃曾陷入沉睡两万年,后来生死木彻底恢复生机,这位帝姬恰在同一个节点苏醒过来。


    一再出现的巧合不是巧合,而是阴谋。


    葵覃帝姬才是生死木的真正护道者,至少在那时是。


    听玉上仙留下的遗言正是一句:“他们在窃取你的命格。”


    怀生不知这里的“他们”究竟有哪些神族,但她清楚这其中必然有白谡、葵覃以及陨落在她剑下的石郭上神。


    至于孟春天尊和天帝赢冕……


    怀生将目光从生死木挪向旁边的帝建木虚影,九株神木中就数这株神木的虚影最淡,只有一个几近透明的轮廓。


    若这里不是怀生的祖窍,她甚至无法察觉到帝建木虚影的存在。


    方才闯入生死木虚影中的气息是白谡的神息,也就是说,能通过生死木寻到她的除了葵覃,还有白谡。


    扶桑上神自散真灵,献祭生死木的那日,帝姬葵覃旧伤复发,再度陷入沉睡,白谡与帝姬的婚礼不得不终止。


    白谡如此锲而不舍地寻她,可是为了旧计重施,利用她来救葵覃?


    怀生不知自己究竟有何命格,也不知她与神木之间存在着何种联系,但她既然能从无根木汲取神力,想来也能从余下的神木里汲取神力。


    同样的,若是她愿意,她也能将自己的力量反哺回神木中。


    祖窍之外,无方境的灵气正汹涌流入怀生祖窍,此时她的祖窍灵雾弥漫、清气漫天。


    因着这些灵气的滋润,九株神木的虚影愈发凝实了。


    怀生把发簪送回无根木树心,旋即骈指念诀,祖窍中猝然刮起一阵狂风。下一瞬,她双掌一分,右手五指朝天,无数精纯的灵气汇聚在她掌心,凝成一条栩栩如生的水龙。


    没有任何阻拦,带着她气息的水龙轰隆隆灌入无根木虚影中。


    因失去一缕魂火而显得黯淡的无根木虚影复又凝实起来。


    磅礴的灵力从虚空中涌入无根木树梢之时,九黎天的虞水玄潭上空骤然响起一道惊雷。


    一个高大的身影凭空落下,迅雷般来到无根木上,隔着结界望向静坐在树心里的神君。


    身着九黎天玄色战袍的神君半张脸被玄铁遮蔽,九道闪烁着骇人雷光的神罚之链从他体内九窍横贯而出,将他牢牢拘在无根木树心。


    便见他双目紧阖,面色苍白若金纸,一整个身躯浸在磅礴得令人心惊的雷电之力里,赫然是失去了所有意识。


    黎巽天尊望了眼响彻九黎天的神雷,凝重道:“方才无根木出现了异动,可知那异动因何而来?”


    一身玄色神官袍的神女上前见礼,道:“回禀天尊,隔着重溟离火所落的结界,我只看见无根木树心亮起了一道灵光,那道灵光不知从何处来,瞬息间便遁入少尊祖窍。”


    紫乔神官说到这里,不由得眉头深锁。


    为了数百年后降临的神罚,少尊十年前便提前从荒墟归来。


    孰料那令无数神族谈之色变的神罚竟在四年前突然降临,以数倍于从前的雷罚之力贯穿少尊的肉身。


    面对突然而至又无端增强的神罚,少尊起先十分平静,并未因这几能摧毁一个大千界的神罚而面露半分惊色。


    然而下一瞬,就在神罚轰然落下的刹那,像是感应到什么,少尊沉冷的面色遽然一变,只来得及对紫乔神官留下一句话,便被雷罚之链贯体而出,彻底陷入了昏迷。


    紫乔神官还是头一回见少尊露出那样的神色,他留给紫乔神官的那句话亦是诡异至极——


    “我苏醒前,令不言、不语严守仙官殿,等星诃归来!”


    紫乔神官掌管青辞宫的大小事务,自是知晓星诃是少尊分身从九尾天狐一族的祭地中救出的小狐狸。


    那只狐狸追随少尊分身已有数千年之久,算得上是少尊的一只神兽了。


    紫乔神官还在琢磨着少尊因何留下这么一句吩咐,九道雷罚之链冷不丁浮出一个个血红篆字。


    匆匆赶来的黎巽天尊瞧见这密密缠绕在雷罚之链上的血字,浓眉登时一拧:“这臭小子从何处招惹来这么多的因果孽力!”


    话音刚落,沐浴在雷光中的无根木便毫无征兆地枯萎了一小片,黎巽天尊霎时间变了面色:“他的分身陨落了!”


    紫乔神官听罢这话,再压制不住心中惊骇,颤声道:“少尊的分身有他的真灵在,仙域里怎可能有人伤得了他?!”


    少尊的这具分身虽是无根木所塑,比不得本体强悍的肉身,但因有本体的分魂和真灵在,连紫乔神宫这样的积年少神都无法灭杀。


    神族的真灵何其强大,还是无根木护道者、未来的九黎天天尊的真灵!


    那分身有少尊的神魂与真灵在,便犹如少尊神识与意念的具象化,代替本体在仙域行走。


    分身所遭受的一切本体皆有所感,不仅可隔空操纵分身,在分身在生死存亡之际,本体还可及时降下神念,护住分身的一点生机。


    换句话说,只要在天地因果里,分身陨落的几率比黎巽天尊缔结婚契的几率还要低!


    但最令紫乔神官诧异的是,少尊灌入分身的真灵在分身陨落时,本可借助无根木肉身令真灵回归本体。


    但少尊分身的真灵并未回归!


    紫乔神官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有人夺走了分身的真灵,正要问少尊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神族敢偷袭于他。


    结果少尊压根儿没给她问话的机会,也没说是谁偷袭他的分身,匆忙留下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便彻底失去意识。


    紫乔神官到今日都弄不明白为何少尊要不言、不语死守仙官殿。


    念及方才从少尊眉心飞出的灵光,紫乔神官只觉一阵心慌意乱,唯恐又生波澜。当年黎斐神尊便陨落得极其蹊跷……


    紫乔神官忙望向结界内的无根木,目光触及无根木一隅,神色登时一变,难以置信地道:“天尊,无根木——”


    黎巽天尊瞳眸深处现出两朵幽蓝火焰,他的视线穿过结界,定在无根木枯萎的那一截枝叶上。


    那里,正有新生的绿芽如雨后春笋般一粒粒冒出。无根木枯萎的那部分树体竟重新焕发出生机来!


    阆寰界,无方境。


    封叙掀眸望着秘境内暴动肆虐的灵气,吊儿郎当的慵懒神色顷刻一扫而空。他微眯起双眸,沿着剧烈翻滚的灵气慢慢看向端坐在另一颗山石上的少女。


    那里,浓乳般的灵气正汩汩钻入少女的祖窍。


    封叙薄唇一张,一片烟粉色桃瓣悄无声息贴上灵气,眼见着就要飘入怀生祖窍,两根修长白皙的手指冷不丁夹住桃瓣,将桃瓣从眉心剥离。


    怀生倏然睁眼,侧眸看一眼右手双指里的桃瓣,定定望着封叙道:“封叙道友这是要做什么?”


    见自家主子偷窥不成反被正主抓了个正着,白骨羞愧地缩回了脑袋。


    封叙却是不见半点局促,张手打了个响指,怀生指间的桃瓣由实化虚,顷刻消失。


    面容昳丽的神君扬唇一笑,声音亲昵地道:“怀生师妹是如何感应到我的幻力的?”


    怀生抿唇不语,只静静看着封叙,身后盘旋着一条由灵气所化的水龙。


    见她不回答,封叙也不觉失望,只幽幽一叹,无奈道:“我感应到白谡的气息,还以为你又卷入他的太虚之境内,见你久久不醒,只好放出一点幻力,好将你从他的太虚之境救出。”


    怀生神色平淡,对封叙所言浑不在意,好似方才那话不过是随口一问。右手一翻,一朵封存在禁制内的桃花无声悬立在她掌心。


    “封叙道友曾说这朵桃花可助我离开白谡的太虚之境,但我已不准备离开他的太虚之境。”如梦似幻的娇艳桃花从怀生掌心缓慢飞向封叙,封禁其中的禁制一层层剥开,“不知封叙道友可有在太虚之境中操控魇魔之身的法子?”


    封叙张手接住怀生归还的桃花,漂亮的桃花眸润上一层潋滟的笑意,他好整以暇道:“想要反客为主操纵白谡的魇魔,虽是有些棘手,但也不是办不到。但想要我助你,怀生师妹得先同我说说,你想留在白谡的太虚之境作甚么?”


    怀生看一看他,平静道:“杀他。”——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这一更是昨晚的,今晚还有一更


    关于白谡的神木,因为很快就会写到,提前剧透一下也没关系,白谡现在的祖窍里也有九道神木虚影,另外不知道有没有宝子发现,白谡现在已经是天尊了,护道者里只有他晋位天尊,他对葵覃只有青梅竹马的同伴之情,不存在男女之情,他和葵覃缔结婚契也是有原因的,这些在后面都会慢慢写到


    关于剑主的本体和分身,可以把分身看作是他本体操控的一个意念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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