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赴阆寰 “那一箭唯有风漓亲手射出,你……
扶桑的生死关自然没闭成。
在她入抱真宫闭关后, 天墟石郭上神领了太子少臾的天墟令前往荒墟,并点走了南淮天的六名仙将。
扶桑特地将南木令交给听玉,南木令象征着南淮天战部, 见木令犹如战主亲临, 可拒绝旁的战主的命令。与此同时, 南木令还是防御圣宝,听玉六人一旦身陷险境,南木令可摄走六人的一缕神魂。
南淮天有神木生死在,只要神魂不灭,自可用灵木重塑肉身。
感应到听玉六人命牌碎裂时,扶桑就在抱真宫里。
那会石郭刚刚从天墟归来,天墟的神官送回了南木令和六把断剑。
扶桑不明白南木令为何没能救下听玉六人,直到扶桑从南木令读到听玉悄悄封印在里头的一缕神识。
那缕神识只封存很短的一段记忆,从石郭抢夺南木令猎杀听玉六人, 到听玉陨落时悄悄封印一缕神识在南木令, 再到石郭手持南木令在荒墟将将现世的神庙中布下一个个禁制。
重重禁制切割着空间, 扶桑看见神庙前立着两道模糊的身影,影影绰绰的对话从神庙中传出。
“唯有用她的力量方能封印此处神庙,否则如何阻止她成为毁灭九重天的弑神者。南木令有她的气息在,没有南木令, 我们无法封印此处神庙。
“非我嗜杀, 他们若是乖乖交出南木令,除南听玉以外的五名战将,我本可让他们活着回南淮天。我如何不知六人同时陨落会太过引人注目, 可谁叫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竟死活不愿交出南木令,还质问我是否要对他们的上神不利……
“时间紧迫, 诸般权衡之下,我只能将他们都杀了。望您见谅,此事我自会与帝君解释。”
扶桑认出了这是石郭的声音,却始终听不见另一道身影说话,听玉存于怀神识的记忆甚至只能看到一道若隐若现、或长或短的身影,这身影变幻莫测,仿佛只是一团虚幻的影子。
下一瞬,就见那道变幻莫测的身影倏尔消失,神庙前只余下石郭孤零零的一道身影。
他正垂眸望着南木令,许久之后,神庙里突然响起他阴沉的声音。
“待得葵覃得到你的命格,我们天墟便再无威胁了。孟春天尊在神殿预见的那一日,定然不会到来。”
……
听玉封印在南木令的这段记忆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扶桑放下南木令,抄过命剑便朝北望宫去。
她身上带伤,本是不可动用真灵,然而她已顾不得这些了。
自葵覃苏醒后,扶桑便再不曾来过北望宫。
她从不夺人所爱,也无意卷入痴男怨女的情爱中。为了避嫌,便是有事要与白谡商榷,也是由师姐代劳。
这是睽违两万余年后,扶桑再次来到白谡的北望宫。
白谡常用的那间静室依旧素净,两支素烛一张长几以及几张蒲团便是所有的摆设了。
扶桑在禁制重重的北望宫如入无人之境,连白谡设在静室外的法阵都同从前一样,没有对她设禁。
刚从荒墟归来的白谡正在闭关,扶桑的身影还未现行,诛魔剑便朝她凌空劈去。扶桑避开这道剑光,手执命剑朝白谡刺去。
发现闯入者是她,白谡神色微顿。诛魔剑一剑劈空,当即便调转方向,却没再劈向扶桑,剑影化虚穿过静室的木门,“喀”一下立在门外,阻挡赶到门外的淮准神官。
“噗呲”一声轻响,静室里静了一瞬,很快便响起白谡平静无波的声音。
“淮准神官,今日谁都不许闯北望宫。”
淮准神官还未及问话,一面冰冷的结界轰然落下,竟是彻底隔绝所有天神的探查,包括玉阙神尊。
鲜血从白谡肩膀涌出,很快便洇湿了一大片雪白长袍。
认出闯入者是扶桑后,为了落下结界,他竟是由着扶桑将这一剑贯穿他左肩。
白谡静静看着扶桑,道:“你不该出关,你重伤未愈,杀不了我。”
扶桑神色冰冷,长剑往前一抵,硬生生将白谡扎在墙上。
她握着剑柄,冷声道:“我问你答。石郭点将听玉前往荒墟,为何?”
白谡垂眸看了看她,道:“石郭率天墟战部离开九重天之时,我正在归来的路上,并不知石郭点将南听玉。至于为何,我亦不知,那是少臾掌管的事。”
扶桑又道:“风漓在荒墟射向我的那一箭,是你的命令还是天墟的命令?你让风漓留在南淮天战部,便是为了这一箭?”
白谡沉默。
扶桑见他不答,也不觉意外,道:“你不说也无妨,总归我今日是为了听玉他们而来。我要一份与石郭一同前往荒墟的神族名册。”
似是猜到她要做什么,白谡注视着扶桑的眸子微微一动,道:“你不能去天墟。”
扶桑嘲讽道:“能与不能,你说了不算—”
“轰!”
扶桑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一股轰向北望宫结界的磅礴神力打断了。
扶桑认出那是玉阙神尊的气息,停下话音,冷着眸子望向静室外。
白谡的神色始终不变,他甚至没有看向正在消融的结界,北望宫的结界刚消融一分,立即便会有新的冰雪覆上。
玉阙神尊竟是破不开白谡落下的结界!
白谡定定凝视扶桑,忽然道:“那一箭唯有风漓亲手射出,你才能活。你只要留在抱真宫养伤,便不会陨落。”
扶桑转眸看向白谡,掌心凝聚神力,重重拍向白谡胸膛,趁着白谡抬手格挡的瞬间,她抽出命剑,身影化虚。
“等我同石郭算完帐,我会再来北瀛天同你讨教。”
眼见着扶桑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虚空,白谡反手扣住她手腕,六根冰柱从天而落,电光石火间便封锁住扶桑四周的空间。
“你不能去天墟!”
扶桑化虚的身影竟是渐渐凝实,她霍然看向白谡,眸中杀意凛凛。
“我要杀谁,由不得你说能不能!”
命剑再度出鞘,剑光直刺白谡祖窍。他竟是不避,眉心浮出一枚九枝图腾,生生将剑光定在他眉心半寸外,同时右手凝聚神力,借着扶桑起剑的刹那,重重按向扶桑眉心。
扶桑只觉祖窍一凉,一缕冰寒的真灵竟强硬烙入她神魂里!
冰凉的神力涌来时,怀生蓦然睁眼。
白谡的真灵烙印虽发生在过往的记忆里,但她还是感受到白谡的这一缕神力。
她顺着仙梯的虚影望着尽头处的模糊光晕,翻涌在心头的怒火渐渐平息。
心念一动,封禁在左腕的凤凰木化作一团灵光飞入怀生祖窍,化作一只巴掌大的金色凤凰撞入凤凰木虚影里,怀生抬手抚摸那只凤凰,将意念沉入其中,轻轻地道:
“鹤京,我回来了。”-
嶷荒天,鸣凤宫。
星星点点的凤凰真火从树叶坠落,汇聚成一只神力充沛的金色凤凰,撞入鹤京眉心。
鹤京从入定中醒来,眼中流露出一丝喜意。
她身旁的妖仙晴双眨了眨眼,好奇道:“上神这是遇见什么喜事了?”
鹤京掌心一张,一截细细的生死木悬在上头,隐约可见木头中间凝着一点碧绿灵光。
晴双四粒瞳仁齐齐盯住那点碧绿光,道:“咦!这不是扶桑上神陨落前叫满霜少神她们送来的东西吗?”
鹤京轻轻颔首,道:“正是她存在我这里的真灵,等了一万年,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鹤京说罢,单手掐诀,在空中绘出一个凤凰图腾打入那一小截生死木中,封印扶桑这一缕真灵的禁制刹那间消除。
晴双盯着那截生死木,诧异道:“是扶桑上神的神息!”
“嗯,这缕真灵放在我这里,便是为了今日。”鹤京没再往下说,沉吟片刻后又道,“你与乌骓都去重明仙域的仙官殿等候,我要去一趟天墟。”
晴双皱眉道:“你为何要去天墟?天墟那些天神个个都端着,让神官们去便行了,你何必亲自去?”
鹤京笑了笑,道:“我要去请一面天命令,竹宁神官她们怕是请不到,我须得亲自走一趟。”
说罢,一只三青鸟从空中降落,鹤京一步横空,眨眼间便站在三青鸟的背上。
三青鸟发出一声清唳,挥动翅羽朝天墟飞去。
风驰电掣般飞行两个时辰,就在三青鸟抵达大罗金宫,正要准备降落之时,一红一黄两道灵光忽然迎面扑来。
红色灵光乃是一只幽冥鬼兽,鬼兽背驮两名身着神官服的神官急匆匆离开,两位神官眉心凝着红莲图腾,正是伺候太幽天那位小殿下的神官。
也不知是何事叫他们如此急切,二神瞥见鹤京,十分敷衍地见了一礼便飞快离去。
另一道黄光则是一艘祥云状灵舟,舟内檀香袅袅,隐有佛声吟诵,恰是无相天两名佛君。
这两名佛君正是莲藏佛君的座下金佛,他们虽不如太幽天的神官那般急切,但面上却是难得地不再是慈悲为怀的笑容,而是多了一丝忧虑。
其中一位佛君手里恰巧拿着一面令牌,正是允许仙神下凡的天命令。
无相天的神官拿着天命令是要去往何处?
两位金佛神官双手合十,超鹤京念了句佛号恭敬见礼后,便也飞快离去了。
待得灵舟飞出天墟回到无相天后,其中一名方忧心忡忡地问道:“少尊还是不愿回应神戒钟?”
“不仅不回应,他似乎在尝试封印戒钟在他祖窍的投影。”手握天命令的佛君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当初莲藏少尊以完整的元神入凡助灵檀殿下重塑爱皤,这戒钟便是他留给自己的后手,为的便是在关键时刻觉醒本我,免得迷失在凡尘万象中。眼下他既然不肯觉醒本我,只能由我们下凡助他醒来了。”-
阆寰界,六仙台,试炼之地.佛渡。
一尊尊巨大的佛像擎天而立,一手握着菩提枝,另一手掐印凝在胸前,慈悲垂目,凝望众生。
佛像的身后,是一条来自梵天仙域的仙梯投影。
此时那条金光灿灿的仙梯上竟是开满了晶莹如玉的白莲。
三名渡劫境大圆满的神隐寺佛修一脸惋惜地看着松沐,道:“小僧还是头一回见仙梯和御灵菩提珠出现如此异象,松师弟当真不愿去仙梯底下感悟佛法?你生就一颗佛心,合该入我佛门。”
松沐温然一笑,坚决道:“不,三位师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此番入六仙台,只是为了夺得一个秘境资格。若我弃道入佛,初宿怕是再不会搭理我了。我此次闯试炼之地,应当算是成功了罢。”
他身后恭敬跪着十八尊罗汉金身,每一尊金身都是天人境大圆满的修为。其中一具金身罗汉手里捏着的菩提珠,正是操控试炼之地的御灵珠。
三名神隐寺佛修不由得苦下一张脸,心说御灵菩提珠都叛变了,我们便是想说不也不行。
三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让出身后的光道,道:“松师弟,请罢。”——
作者有话说:双更失败QAQ 这一更是周一的,周日那更我周二或者周三会补上~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这几天实在难熬,脚太疼了,打了石膏还是疼
第132章 赴阆寰 “我叫灵檀,你要记住我的名字……
松沐朝光道行去, 身后的十八罗汉无声跟在他身后,松沐回眸看一看他们,道:“你们既是此地的试炼, 便该留在此处, 不可擅离试炼之地。”
十八罗汉闻声住步, 念了一句佛号便化作十八道金光,遁入远处的佛像中。
一尊尊金身佛像面朝松沐朝拜,带着檀香的风从仙梯吹来,菩提叶簌簌,撞钟声悠远绵长。
如斯熟悉。
松沐掀眸望着开满白莲的仙梯投影,眉心又是一阵灼痛。钟声仿佛响在他祖窍,他眼前再度出现那一株菩提木。
树下,面容的祥和的僧人温和地望着他,眸中似有一缕忧色, 松沐听见他道:“莲藏, 你当真要下凡替灵檀上神重塑爱魄?”
“确有此意, 师尊不必担心,此行对我亦有裨益。与灵檀殿下结缘的那缕神魂执念太重,我虽是将他化作虚无,却无法消去他残留在我心中的执念。此次下凡替小殿下重塑爱魄, 我会一同了结那缕神魂的心愿, 好化去这点执念。否则佛心蒙尘,于我修炼九转涅槃功有挂碍。”
虚元佛尊闻言长长一叹:“也罢,我特地请岳华上神替你卜了一卦, 乃是逢凶化吉的卦象,从卦象上看,此次下凡会出现你第九转涅槃的契机。”
莲藏修炼的九转涅槃功需入世体验人间百态, 每涅槃一次,他的佛心便会剔透一分。只要能顺利涅槃九转,便算功德圆满。
莲藏温和道:“无论有无契机,我都该下凡了却松沐这缕神魂与灵檀殿下的因果,松沐是我的一部分,这自然也是我的因果。”
他身化千万神魂入轮回修炼,每一缕神魂经历的都是人族的一生。经历过生老病死归来之时,这些神魂皆已大彻大悟,堪破凡尘宿念。
唯独松沐这一缕神魂出了意外。
他犯了爱贪嗔,陨落时对爱欲的执念连莲藏都难以渡化。若他不是如此执着,莲藏本不必将这缕神魂化作虚无。
太幽天的小殿下前来讨要之时,他只要切断他与这缕神魂的因果,送给灵檀便算是了结因果了。
奈何松沐的执念实在太深,莲藏没有等来灵檀便不得不渡化他。
莲藏不是松沐,松沐亦不是他,而是他的千万分之一。为了助灵檀重塑爱魄,莲藏不再封印松沐残留的执念。
松沐以他的一缕神魂归体之时,莲藏便已经看过松沐的一生。然而这一次,他却是将身心沉入其中,以松沐的视角去看他的执念。
这些执念是小和尚松沐最刻骨铭心的记忆。有他情窦初开时的悸动,也有他情意转浓时的挣扎,还有他即将死去时不甘与遗憾。
遗憾着没有顺从内心,让她知晓他的心意。又不甘他只能陪她如此短的一段路程,从在沙漠救下她,到他伤重去世,也不过是短短四年。
多想再陪她多一段时日。
想吃她吃剩的糖葫芦,再酸的果子也是甜的。想给她摘一束最好看的花,她一定不知道她笑起来比他手中的花还要好看。想继续守护她,他至今都不知晓她为何会遍体鳞伤地出现在沙漠中。
那些伤害她的人,他要一个一个送去佛祖脚下忏悔。
小和尚的不甘与遗憾实在太多,他最终没有将这份沉甸甸的爱意诉诸于口,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便是——
“小施主,你别再受伤了。”
挨在他身侧的姑娘不哭不闹,只是将手覆上他额头,乌黑沉静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别怕,我会将你从轮回里找回来。我叫灵檀,你要记住我的名字,等我来寻你。”
松沐虚弱地笑了笑,不知为何,他知道自己没有轮回,可他不愿她失望,便道:“找不到也没关系,小,小僧会化作一朵莲花,带着晨曦来到你枕边。”
他断气时眼睛舍不得闭起,只为了再多看她一眼。
小和尚松沐的一生就停在了这一刻,那些赤忱的爱意最终化作执念,在神魂归体时种在了莲藏的元神中。
莲藏垂眸看着手中的一朵白莲。
小和尚爱着的那个姑娘喜欢红莲,所以小和尚每天都会去池塘边给她摘一朵红莲花。
莲藏掐着莲枝的指尖涌出神力,缓慢缠绕上手中的白莲,洁白如玉的花瓣渐渐染上血色,竟变作一朵栩栩如生的血莲。
正仪天尊为了彻底了结灵檀上神对小和尚的执念,重塑爱魄,不允她知晓松沐那缕神魂已经被渡化为虚无。
灵檀每次杀来无相天讨要松沐的神魂时,莲藏数次想同她说出真相,却终是话凝于口而不宣。
为了能与灵檀记忆中的小和尚多相似几分,莲藏一遍遍回溯着那点支离破碎的记忆。直到他终于能用小和尚松沐的目光看着灵檀时,他方应下正仪天尊的请求,与灵檀下凡历劫。
灵檀以为莲藏送入轮回的是小和尚松沐的那一缕神魂,可同她入轮回的自始至终都是他。
是他莲藏。
“莲藏归来!”
一道道撞钟声响彻天际,松沐又听见了虚空中那一声苍老的呼唤,祖窍中的戒钟蠢蠢欲动,似要挣脱封印破印而出。
松沐静静看着梵天仙域的仙梯投影,温和如水的目光竟渐渐冷下。将御灵菩提珠归还给神隐寺的佛修,松沐转身踏入光道,将漫天的白莲和钟声留在身后。
六仙台此时已经站着好几道身影,松沐一出光道便看见初宿。
她正蹙眉望着仙盟浮岛上头的仙梯,不知在想什么。松沐甫一出现,她便回首看了过来,比寻常人要大不少的瞳仁黑沉沉的,总显得森寒。
莲藏一遍遍回溯松沐执念中的记忆,最终记下来的不是那些纯真赤忱的情动,而是灵檀殿下这一双格外漆黑的眼。
当这样一双眼浮出笑意时,便像是冬雪消融一般。灵檀从不曾这样看过莲藏,这是她对小和尚松沐才会有的眼神。
松沐缓步朝初宿行去,薄唇微扬,露出一个春阳照水般的笑容。
然而当她行至初宿跟前时,他眉心蹙了下,垂眸看着她后腰,那里湿漉漉的,透着血腥气。
“怎么受伤了?”松沐道。
初宿不甚在意地回道:“和鬼阎宗几位师姐交手时受的伤,不严重,就是沾上一点铁狗的尸气,不容易愈合。待回了苍琅宗,我拔出掉尸气后,伤口自会痊愈,我已顺利通过试炼。”
她说着取出一颗黄泉珠,通过鬼阎宗的试炼之地后,这颗黄泉珠便象征着她获得任一秘境的试炼资格。
这黄泉珠还是九头青狮给她从曲靖手中叼来的,曲靖六人虽只有渡劫境大圆满,但他们六人默契异常,又擅长九幽黄泉阵,初宿若不是有一众鬼兽相助,只怕不能如此快便拿下黄泉珠。
离开试炼之地时,鬼兽们纷纷化作一道鬼影缠在初宿手腕,竟是要跟她一同离开试炼之地。
这是鬼阎宗的试炼之地,一旦将这些鬼兽带离,这试炼之地便算毁了。届时便是曲靖他们不追究,鬼阎宗宗主也不可能放过苍琅宗。
初宿只好命令这些鬼兽留下。
松沐取出一朵白玉莲花,道:“我也通过了。”
“我虽是最早出来的试炼者,但我出来时六仙台已经有人出来了。” 初宿看向一旁的胡天,道,“这是崇无道宗试炼之地的拦关修士,怀生遇见的便是他。”
胡天正在同曲靖诉苦,听见初宿的话,忙回头对他们道:“她把我轰出秘境,还夺走了我的御灵珠。我连她一根头发都没伤着!”
开玩笑,这两个小辈能从曲靖师姐和尘十师弟他们手中夺下黄泉珠和雪佛莲,恐怕不是泛泛之辈。他今日已经足够丢人,可不能再闹笑话了。
初宿瞟他一眼,冷淡道:“你伤怀生一根头发,我便送你去喂九头青狮。”
一个小小化神,口气竟如此之大。胡天咋舌,心说这位师妹也不想想鬼阎宗的御灵珠在何人手中,曲靖师姐怎舍得让九头青狮伤他?
胡天刚要回话,身旁的曲靖冷不丁道:“九头青狮听她的,我有御灵珠都没用。”
罗铃弱弱补上一句:“除了九头青狮,铜蛇铁狗、牛头马面全都听她的,连御灵珠都想跟她走。”
胡天忍不住道:“这一批修士都是什么来历?我们这回一口气失去三座仙台,还真是少见。”
所谓六仙台便是六座试炼之地,胡天、曲靖和尘十代表着崇无、鬼阎和神隐寺三宗,眼下便看瀛天、瑶台和无极宫三宗能坚守住几个了。
总不能六个仙台都守不住吧。
要真是那样就太好了,胡天暗搓搓想,这样便大家一起丢人,而不是只有他一人丢人了!
正这般想着,又是一道人影从六仙台出来,忙抬眸一眼,见是应唯出来,始终沉默的李青陆忙上前去,诧异道:“你通过试炼了?”
应唯轻轻颔首,他从前也曾来过六仙台,却次次都是铩羽而归,且每次都会受伤。
这次他竟是毫发无伤,莫说李青陆了,连应唯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摸出一片雪枫叶,“这是大荒落的仙梯虚影下的那株血枫飘落的叶子,拿到这片叶子便算试炼成功。”
应唯说到这里,下意识摸了摸袖子里怀生给的防御木簪。
当他在试炼之地用这根木簪防御时,仙梯下的血枫突然将他摄走。
应唯握紧木簪一动不敢动,结果血枫竟是轻轻落下最红的那片枫叶。
应唯愣了半晌方接过那片枫叶,接着便在无极宫六名渡劫境大圆满震惊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试炼之地。
回想起方才枫叶落下的那一幕,应唯隐约觉得,那血枫是冲着他手中的木簪所来的——
作者有话说:来啦~
第133章 赴阆寰 “苍琅宗封叙,失败。”……
六名无极宫的渡劫境修士紧跟在应唯身后出来, 六人一出来便齐刷刷将目光投向应唯手中的发簪。
方才他们可是看得很清楚,这位化神境小修士一拿出这发簪,试炼之地的血枫二话不说便将他摄走, 直接便让他闯境成功, 连操控血枫的御灵珠都跟死了一样, 竟是由着血枫将人送走。
这发簪究竟是什么法宝,竟能得到血枫的认可?
察觉到无极宫的人在盯着怀生的发簪看,应唯脸一沉,把发簪一收便道:“看什么看!你们该不会是看我的法宝厉害,想要杀人夺宝吧?我们掌门在这看着呢!”
六名无极宫弟子面色登时一冷,手握御灵珠的谢运刚要张嘴,身后忽然一只手重重拍来——
“谢师兄你怎么回事?这个应唯以前来过崇无道宗的试炼之地,我一根手指就把他送走了。你们无极宫今日来了六个人,竟都拦不住他?”
谢运一张俊脸霎时黑如锅底, 他身后一名无极宫弟子小声道:“不是谢师兄的错, 我们还没来得及出手, 他就已经拿下一片血枫叶出关了,连御灵珠都不听谢师兄的话,由着他出关。”
谢运瞧一眼胡天和他身后的曲靖、尘十,皱眉道:“你们也……”
胡天摊手:“对, 失败了。”
谢运的神色猝然变得凝重, 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李青陆和言许,眼露探究之色。
李青陆仿佛没注意到谢运的目光,长袖一拂, 对苍琅宗的弟子们道:“试炼结束的弟子都到我身后来。”
“不成!”齐遇冬显然是与谢运想到一块儿去,神色阴戾地道,“三个化神境弟子竟能毫发无损地通过试炼之地, 你们苍琅宗何时有这样的实力了?我可不信凭胡师弟的实力竟连半炷香都守不住,我要仙盟彻查此事!”
李青陆最不愿的便是惹来仙盟的关注,她本以为南怀生和封叙这两个弟子就算能顺利通过,余下四人也会失败,如此虽说有点打眼,但有言许在,多少能糊弄过去。
哪里想到这次来的弟子如此争气,连屡败屡战的应唯都踩狗屎运顺利过关……
李青陆正思忖着该如何应对,一旁的胡天忽然冷笑一声,道:“我半炷香都守不住又如何了?齐长老莫不是疑上我们伏渊堂跟苍琅宗勾结,有意让他们通过试炼?明明是我胡天技不如人,叫人闯关成功!我敢输敢认!你若是想伺机给我们伏渊堂泼脏水,我今日倒是可以叫你见识见识我胡霸天的名号。”
胡天是崇无道宗宗主的眼中珠掌中宝,齐遇冬岂敢真的与他动手,一时间竟被噎得说不出话。
手执御灵珠的鬼阎宗曲靖接过话茬,义正言辞地道:“还请齐长老慎言,我们伏渊堂与执法堂都是仙盟的附属分部,你如此说莫不是想要挑起伏渊堂和执法堂的争斗?伏渊堂虽不惧,但也不愿给仙盟添加麻烦,尤其是眼下还有贵客借居在仙盟。让上界仙人看笑话这种事,我们伏渊堂可干不来。”
神隐寺尘十双手合十,接着道:“阿弥陀佛,齐长老放心,伏渊堂执法严谨,绝不会徇私。若你不放心,我亲自去请住持来主持公道,定会给齐长老一个交待。我们神隐寺三人的确是不敌松师弟,尘十愿以道心起誓。”
这三人皆是三大宗三代弟子里的佼佼者,齐遇冬被他们说得面红耳赤,只觉脸上发疼,却又不敢与他们起冲突。原以为今日有这几位伏渊堂的御灵珠持有者镇守六仙台,苍琅宗的弟子们不死也得伤几个。
结果这几人竟是联手打他的脸,还是当着李青陆的面。
齐遇冬怒火中烧,只好看向李青陆,想再质问她几句,然而话未及出口,又是一道身影从光门里行出。
姜嫦一脸遗憾地朝李青陆摇了摇头,道:“我没通过试炼。”
李青陆温和道:“本就说好了只是试一试,通没通过也无妨,没受伤罢?”
“我没受伤,瀛天宗的几位师姐并没有为难我。”姜嫦说着,朝身后四位腰悬瀛天宗弟子铭牌的的女修拱手道,“多谢四位师姐剑下留情。”
手握御灵珠的瀛天宗女修摆了下手,快言快语道:“我们瀛天宗也不全是那等仗势欺人的修士,今日在伏渊堂执令的是琴间道君一脉,我师尊这一脉从不会令试炼者无辜陨落在试炼之地。你只要愿意离开,我们自是不会拦你,更不会伤你。”
她这番话说得绵里藏针,竟是叫齐遇冬的面色愈发难看了。
琴间道君与年双情乃是至交好友,与仙盟盟主常九木面和心不和,因看不惯常九木的行事作风,早就有意要夺走常九木的盟主之了。
今日来守试炼之地的恰是琴间道君的弟子,这定然不是巧合。
李青陆神色微动,朝言许看了一眼。
言许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垂眼取出一本名册,依旧是公事公办语气:“苍琅宗姜嫦,失败。”
六名试炼者,如今便只剩下封叙与怀生还未出来。众人将目光看向瑶池仙宗和崇无道宗的光门,半刻钟后,两扇光门同时一亮,怀生与封叙竟是一前一后行出光门。
怀生先封叙一步出来,她仔细打量初宿四人,尤其是姜嫦,见他们安然无恙,稍稍松了一口气。
胡天等候良久终于等到怀生出来,忙里着慌地挤开众人,来到怀生跟前,谄笑道:“祝贺南师妹顺利闯过崇无道宗的试炼之地,不知师妹在里头可有看见一颗丑了吧唧的珠子?”
怀生手中的御灵珠听见胡天的声音,心虚地黯下光芒,装死似地隐藏起自己的气息,恨不能将自己化作虚无,跟随怀生离开。
结果它一心要跟随的新主人竟主动张开手掌,将它递给胡天,道:“物归原主。”
胡天原先还怕怀生会霸占御灵珠不归还,见怀生竟如此上道,一面接过御灵珠,一面道:“多谢,多谢,这珠子要是丢了,我可就成为我们崇无道宗的罪人了!言长老,快给我南师妹记上名册,苍琅宗南怀生,通过!”
胡天跟言许说道,连通关的信物都不要怀生出示了。
怀生还是将一片犹如火焰般的凤凰叶交给言许,越过曲靖时她下意识朝曲靖看了一眼。
曲靖瞥见她这眼神,登时大怒,一条铜蛇凭空落下,将胡天卷了起来:“好你个胡天,你是不是又在试炼之地装作是我来骗人?”
胡天比他失而复得的御灵珠还要心虚,一个瞬移便摆脱曲靖的铜蛇,飞快朝崇无道宗的试炼之地遁去,“我要继续守住试炼之地了,曲师姐,咱们下回再叙旧!”
曲靖气得跺脚,偏又没法入崇无道宗的试炼之地,只能连吼几句狠话。
言许在曲靖的咒骂声中拿着笔在名册上勾画,道:“苍琅宗封叙,失败。”
怀生一愣,回头看向封叙。封叙也正看着她,见她回头,他几不可察地眯了下眼,旋即轻笑一声,道:“出了些意外,没能顺利过瑶池仙宗的试炼之地。”
什么样的试炼之地能难得住太虚天的少尊?
怀生心生疑窦,奈何眼下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场合,只好颔一颔首,道:“无妨。”
封叙扯了下唇角露出个浅淡的笑意,在他身后,两名窈窕清丽的渡劫境大圆满女修正从光门里行出。
二人腰间挂着瑶池仙宗的弟子铭牌,瞥见怀生的身影,她们面上同时闪过一丝异色,刚要说话,前头的封叙冷不丁看向她们,笑眯眯道:“方才多谢二位师姐了。”
二人下意识看向封叙,然而目光一对上封叙的桃花眸,晕眩之感猛然间袭来,脑海里竟是响起了一阵诡异又动人的琴声。
虚无缥缈的琴声仿佛从虚空中落下,直抵祖窍灵台,叫她们如堕梦境。待得琴声退去,二人如梦初醒,再看怀生之时,眼中已经没了方才的异色。
见她们成功洗去记忆,白骨滴溜溜地转着脑袋,心说主子这阵大音梦术来得太及时了,若不然瑶池仙宗这两位仙子恐怕要说漏嘴了。
她们在试炼之地中幻化出来的虚影正是怀生仙子。
白骨想到这忍不住看向怀生,主子竟没能破开那个幻象,是因为怀生仙子的缘故吗?
封叙施展完大音梦术后便看了眼应唯手里的发簪,笑吟吟道:“应师兄可是过了试炼之地?”
应唯正准备要将发簪归还怀生,听见这话,便点了点头,道:“是,我这次运气着实不错,刚一进去便得到血枫的认可,拿到一片血枫叶。”
血枫认可的不是你,而是你手里的无根木发簪。
封叙含笑道:“如此甚好,应师兄的这个名额我先借着用。”
去秘境的名额还能借着用吗?
要是怀生没过试炼之地,应唯倒是愿意把这个名额让给怀生。但眼下怀生已经过了试炼之地,这名额他倒是有些不知该给谁了。
迟疑间,他身后的李青陆已经替他应了话:“应唯的名额归你了。言长老、齐长老,此次六仙台的试炼之地,我们苍琅宗四人通关,我想要四个前往天葬秘境的名额。”
听见“天葬秘境”四字,齐遇冬神色霎时一变,“你竟敢……”
“根据仙盟惯例,只要能闯过六仙台的试炼之地,便可择取任一秘境的试炼名额。”言许声音平静地打断齐遇冬的话,翻着手中名册,道,“天葬秘境虽在三万多年前被列为禁地,但依旧在这‘任一秘境’的名单里,苍琅宗可得四个名额前往天葬秘境。”
话音落,言许抛出一枚青铜令牌,往空中虚虚一点,那一枚青铜令牌登时一分为四,缓缓飞向李青陆。
“凭此令牌,到伏渊堂换取前往天葬秘境的玉符,玉符只在十年内有效。”
他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般流畅,齐遇冬还未及阻拦,李青陆便已经取下青铜令牌。
齐遇冬怒道:“等等——”
齐遇冬正要夺回那块令牌,一艘破旧飞舟匆匆忙忙飞来,法霄宗弟子辛来站在舟首,对李青陆道:“李掌门,出事了!”-
三千流.千幻秘境
徐蕉扇半跪在地上,平静望着前头那群身着执法堂弟子服的修士,道:“几位师兄想要双修,出了秘境自可去瑶池阁里挂个名牌,自会有功法相容的仙子给你们递邀帖,何必要在这里做出违反仙盟规定之事?”
她周身灵力不存,身上法衣被撕开了几道裂口,鲜血从裂口里淌出。
缚灵绳将她双手缚在身后,逼得她不得不后仰起胸膛,玲珑曲线纤毫毕现,像一只毫无反抗之力的待宰羔羊。
徐蕉扇再度尝试运转灵力,奈何四肢被缚灵索缠裹,不管如何挣扎都是无用功。
她身前的那群修士皆是一派相貌堂堂,为首的修士面容苍白,仿佛大病初愈,周身萦绕着一股病气。
他垂眸打量着徐蕉扇,突然俯身将手探入徐蕉扇的衣襟内,抚摸着她雪白的锁骨,笑道:“你选择留下来挡住我们,就没想过会发生什么事?你们苍琅宗的弟子我本该见一个杀一个,但今日你若是让我尽兴了,我倒是可以考虑放过你们。”
冯戎说罢,手从衣襟里拔出,强行抬起徐蕉扇的脸,像是打量一件商品般,目光轻佻又放肆。
“你修炼的阴阳合和功正需要像我这样的高阶修士,我乃渡劫境大圆满,你与我双修得益匪浅。你让辛来将苍琅宗弟子送走,以身犯险用幻术将我们留下,是不是就打着这样的盘算?毕竟我们这些修士最容易被你这样的仙子打动了。”
徐蕉扇眼神依旧平静,并未因为冯戎的动作或者话语而露出分毫惧怒。
她盯着冯戎的眼睛,微笑道:“阁下是瀛天宗的亲传?”
她这一类型正是冯戎最喜欢的那一类女修,跟童绯一样,皆是面容柔美、身段妖娆的尤物。
他面上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意,道:“你不是猜到了吗?我们瀛天宗冯天一脉与你家李掌门有些旧账,听说李掌门要来,便来此地好生同她叙叙旧。说起来,你们今日能顺顺利利来三千流,又是去六仙台,又是来千幻秘境、古剑秘境,还得多谢我呢。”
徐蕉扇长眉一挑,露出个恍然之色,继续柔声问道:“旁的秘境可是也有你们瀛天宗的人?听说六仙台不管进出都十分不易,阁下莫不是神通广大到连六仙台都有你的人在?”
冯戎伸手掐住徐蕉扇的下颌,饶有兴致地道:“你胆子还真是大,不仅敢独自留下来挡住我们,还敢堂而皇之地套我的话。但告诉你又有何惧的,我师兄正是执法堂长老,他这会就在六仙台里。六仙台不知陨落过多少修士,你想打听哪位试炼者?我替你问问活没活下来。”
徐蕉扇歪头看了看他,道:“看来你的手也就伸到了千幻秘境和六仙台。六仙台我倒是不担心,我的那些同门个个厉害得紧,想来不会出什么事。你说得对,我修炼的阴阳合和功的确是适合与高阶修士阴阳双修,只不过呢——”
徐蕉扇柔媚一笑,将唇贴向冯戎耳畔,吐气如兰道:“我们合欢宗修士也不是那么的饥不择食,想同我双修你还不配。”
她眉心猝然亮起一道光晕,一团雪白的影子从光晕里跃出,朝冯戎吐出一口浓雾,一道结界电光石火间落下!
被困在结界里的冯戎只觉眼前涌出一片白茫茫的雾气,身前的徐蕉扇和身后的瀛天宗弟子竟是瞬间便消失无踪了。
“走!”
趁着冯戎陷入幻境的瞬间,星诃一把抓住徐蕉扇,抬爪冲虚空一抓,快若闪电般地出了幻境。
千幻秘境里有数千重幻境,徐蕉扇所在的这一重幻境离出口最近。
他们入了秘境没多久便遇见了冯戎,辛来带着他们不断穿越幻境,利用幻境来拖住冯戎七人。
然而冯戎七人全是渡劫境大圆满,他们逃了一路,最终还是被逮住了。
为了让辛来他们先出秘境,徐蕉扇祭出封叙给的一朵桃花,用音幻之术落下幻象。那些幻象成功拖住了冯戎七人的脚步,但冯戎身上秘宝太多,竟是用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就破了幻象。
她也因此落在冯戎手中,也就是在这时,一只毛茸茸的白狐狸突然出现,说是怀生师妹派来保护他们的,要她配合他的行动,等待离开秘境的时机。
徐蕉扇别无选择,不管星诃说的是真是假,都只能赌一把了,干脆便让星诃躲在她灵台,伺机偷袭冯戎。
好在她赌对了!
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徐蕉扇重重摔落在千幻秘境入口处的石地里。她身上还束着冯戎的缚灵索,正要起身,冷不丁一道剑光从半空袭来,将她身上的缚灵索切断。
李青陆神色冷峻地从飞舟落下,见徐蕉扇虽是灵力耗尽、形容狼狈,但没有被采补过的痕迹,悄然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千幻秘境的入口,道:“冯戎还在里头?”
徐蕉扇反应过来李青陆说的正是那个一脸病容的瀛天宗弟子,便颔首道:“他们还在竹陨幻境里。”
李青陆点了点头,对辛来道:“辛师侄,劳烦你替我将他们送去与你师尊汇合,我须入秘境一趟。”
辛来闻言便露出急色,道:“仙盟禁止李掌门你入三千流的任何秘境,你怎可在这个时刻违反仙盟的禁令?”
李青陆不甚在意道:“无妨,待我从千幻秘境出来后,我自会去仙盟领罚。届时自会有人替我周旋一二,我不会因此陨落。”
辛来依旧是不赞同:“师尊正在赶来,李掌门不若等师尊到了再做决定。”
李青陆无奈道:“冯戎此人一日不除,我一日不可安心,此事便不牵连你们法霄宗了。”
辛来还欲再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掌门道君不能入秘境,那便由我来入千幻秘境。”
数道身影从飞舟落下,怀生用春生术给徐蕉扇渡入灵力,目光扫过她凌乱的衣襟和下颌处的指印,道:“六仙台的试炼之地不算秘境,我今日还未进三千流的秘境,想来也可进千幻秘境。”
初宿踏出飞舟,道:“我今日同样还未入秘境,我也要入千幻秘境。”
松沐也道:“我与你们一同去。”
他身旁的封叙垂眸看了眼形容狼狈的徐蕉扇,也笑道:“算我一个。”——
作者有话说:离双更还差几百字,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差吧[狗头]
第134章 赴阆寰 “主人,这家伙一定不怀好意!……
三千流中有两千多个秘境, 因入秘境的门槛不一,伏渊堂颁布的玉符也不一样。
前来三千流的苍琅宗弟子所拿的玉符乃是二阶玉符,能入诸如千幻秘境、古剑秘境这些最受阆寰界修士喜欢的大秘境。
怀生六人入六仙台试炼之地的玉符却是三阶玉符, 由驻守六仙台的长老当场颁发。这也是为何他们还能再入一次千幻秘境, 因他们还有一枚不曾动用过的二阶玉符。
李青陆却是不愿怀生他们冒险, 哪怕她知道怀生的实力深不可测。
她与冯戎交过手,很清楚他手中有多少秘宝。当初若不是她动用了听玉祖师留下的剑符,便她比冯戎高出两个大境界,也无法重伤他,更无法从冯戎的祖宗冯皓手底下逃生。
“秘境内生杀予夺由不得人,他们仙盟弟子总能寻到由头打杀非仙盟修士,你们刚刚闯过六仙台,便是没有受伤,也损耗了不少灵力, 不宜再进去。”李青陆的语气很凝重。
为了让鹤京知晓她回来了, 怀生的确是在重明仙域的仙梯投影下耗费了不少灵力。她看一眼被姜嫦和辛来搀扶着回到飞舟的徐蕉扇, 抿了下唇,道:
“徐师姐在秘境中受的这口气,我不替她讨回来实在不甘心。掌门道君放心,我会量力而行。况且我还有初宿他们三人在, 我们不会出事。”
李青陆依旧不放心, 怀生却是一摄腰间玉符,朝千幻秘境的光门行去。初宿、松沐还有封叙随之跟上,姜嫦也从飞舟跳下, 对应唯道:“你在这守着,我同怀生师妹他们一块进去。”
眼见着他们五人的身影就要消失在光门中,空中冷不丁落下一张灵光熠熠的金网, 将将赶来的齐遇冬沉着脸道:“非仙盟弟子三十日内不得连入两个秘境,你们刚从六仙台出来,便是想入千幻幻境,也得等到三十日后。胆敢违反此令,那便是与我们仙盟作对!”
“他们能不能入千幻秘境我们伏渊堂说了算,齐长老你是执法堂的人,有什么资格替我们伏渊堂下决定?!”
齐遇冬不必回头都知晓说话的是何人,不是琴间道君的弟子程石影又是谁?
程石影手握瀛天宗的御灵珠,又是伏渊堂的副堂主,她的地位可比齐遇冬这个执法堂长老要高不少。
尽管她的修为比齐遇冬还要低一个大境界,但齐遇冬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刻,根本不会对她动手。
正对持着,一道身影风风火火赶来,“我胡天来也,程师姐你有热闹怎么不喊上我?让我看看是谁在欺负我们伏渊堂?”
齐遇冬一看到胡天便忍不住眼皮子一跳,心说这搅屎棍怎么又来了。
不仅胡天,鬼阎宗的曲靖、神隐寺的尘十、瑶池仙宗的章柔以及无极宫的谢运竟也来了。
伏渊堂掌管三千流秘境的试炼资格,六名伏渊堂副堂主都在这,齐遇冬更没立场说话了。
他的心霎时间一沉。
之前在六仙台,胡天他们有一句话说得对。伏渊堂六位堂主背后代表的是六大宗门,琴间一脉的程石影因道君间的争斗而放姜嫦一马,这尚且说得过去。言许是瑶池仙宗长老,瑶池仙宗的人看在双情道君的面上徇点私也勉强在常理中。
但苍琅宗在这两宗的试炼之地竟是都没有通过试炼,反而是鬼阎宗、神隐寺、无极宫和崇无道宗这四个最不可能给苍琅宗弟子徇私的竟全都落败。
胡天甚至不到半炷香便被人轰出了试炼之地,连御灵珠都丢了。而鬼阎宗、神隐寺的镇守弟子显然对那两个闯试炼之地的苍琅宗小弟子恭敬有加,连手持御灵珠的曲靖和尘十都是一派友好。
他们这几个伏渊堂的副堂主有多心高气傲,齐遇冬如何不知,连他这个瀛天宗长老都能冷嘲热讽。
能叫他们的态度如此非比寻常,只有一个解释——
他们是心悦诚服地认输!
这几人的实力不在他们之下!
一念及此,齐遇冬便知不可叫他们入千幻秘境。秘境内生死由天,当初李青陆的徒弟童绯陨落在秘境时,仙盟便是用这里理由打发了李青陆。
后来李青陆在秘境重伤冯师弟,年双情也是用同样的理由替李青陆开脱。
在秘境里背负了人命债的修士皆会收到仙盟的禁令,禁止一定年限内再入秘境。李青陆身负禁令,终此一生都不得再入秘境。
倘若进去的是李青陆,他即刻便可叫执法堂的人入秘境里将她当场击毙。但这几个苍琅宗弟子手持二阶玉符,他想要强行阻拦却是不易。
齐遇冬眼珠子一转,朗声道:“怎么就成了我欺负伏渊堂了?明明是仙盟明令规定三十日内不得连入两个秘境——”
“你说够了吗?六仙台是试炼之地,不是秘境。我们伏渊堂说他们可入千幻秘境便可入!你要不同意找我们堂主说去!”
胡天不耐烦地打断齐遇冬,旋即变脸似地一笑,对怀生道:“南师妹你们只管进去!今日有我们伏渊堂六位堂主在,没人可以拦得住你们!”
胡天到这会都没弄清怀生几人因何要入千幻秘境,会如此偏帮,一是因为怀生归还了御灵珠,叫他免了一场无妄之灾。二是今日若是让执法堂的长老打程石影的脸,他们伏渊堂的颜面和权威何在?
胡天这话一出,余下五位副堂主默契地站在他两侧,与齐遇冬对峙。
程石影对怀生轻轻颔首,道:“秘境内不得犯杀戒,否则在禁期内你们将不得再入旁的秘境。至于别的——”
她微微一笑,唇角压出两枚梨涡,道:“那便是在秘境避免不了的风险,诸位请进!”
在场修士都是人精,岂会听不懂程石影的言外之意。这是在告诉怀生他们,只要不弄死冯戎,冯戎在秘境中遭受到的一切俱是秘境里的风险。
怀生与程石影对视一眼,道:“多谢。”
顿了顿又对姜嫦道:“徐师姐便交给姜师姐了,秘境内有我们四人足矣。”
姜嫦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愣了下,旋即点一点头,道:“你们小心些。”
怀生快步朝光门行去,星诃一把跳上她肩膀,一面邀功一面道:“你在试炼之地时,我一个秘境一个秘境梭巡,就怕咱们苍琅宗的弟子出事。这次要不是我,徐师姐他们定然不能全身而退!”
星诃隐了身形,也就只有怀生能看见他。她神色微一缓,传音道:“辛苦了星诃,你先回我的祖窍修养。”
冯戎六人到底是渡劫境大圆满,星诃能困住他们这么久,自是耗费了不少灵力。
入秘境的只有怀生、初宿、松沐和封叙四人,李青陆本想入内为他们保驾护航,却被言许拦了下来。
“李掌门请留步,仙盟禁令未撤,你不可擅入秘境。”
言许与李青陆说话时,从始至终皆是疏离的语气,此时亦不例外。
李青陆抬眸与他对视,有那么一瞬间,言许的目光柔和了下来,眸中有着难以自抑的无奈和温柔。虽只有极端的一刹那,但李青陆还是捕捉到了。
下一瞬,李青陆灵台中传来一道传音:“师姐莫担心,他们不会有事。”
怀生一迈入光门,便见前头竟是涌动着一块块如梦似幻的光镜。这些光镜颜色不一,打眼望去,只觉头昏脑胀。
每一块光镜都是一重幻境,今日在千幻秘境历练的弟子有不少,几乎每一重幻境里都有至少数百名弟子在破禁。
冯戎七人所在的竹陨幻境离出口不远,但千幻秘境中的空间被切割成无数块镜面,想要精准寻到竹陨幻境便如同大海捞针。
星诃乃是怀生契约的神兽,怀生循着他的灵息,倒是可以寻到竹陨幻境。只可惜星诃残余的灵息十分微弱,说明困着冯戎的幻阵已经消失了。
幻阵消失,冯戎因何不出千幻秘境?
怀生寻思片晌,正要动用秘术,身旁的封叙冷不丁问道:
“你在试炼之地动用了很多灵力么?”
怀生闻声看向封叙,想了想,道:“一般多。”
封叙斜睨她一眼,道:“你忘了我们合欢宗明水派最擅长的便是施幻么?这点障眼法可难不倒我们明水派修士。”
怀生愣了愣,有些摸不着他这话的意思。他究竟是何身份二人心知肚明,怎么突然扯到合欢宗明水派去了?
不过他说得没错,天底下没有哪个幻境能难得住太虚天的少尊。他愿意代劳,怀生自是乐得清闲。
封叙轻轻打了个响指,指尖突然便多了一只灵光熠熠的蝴蝶。
“幻灵引路,去!”
幻灵蝶如梦似幻的身影很快便飞向其中一块巴掌大的光镜,封叙回眸瞥一眼怀生三人,道:“竹陨秘境就在这里面。”
他率先化作一道灵光遁入光镜里,怀生、初宿和松沐三人紧随其后。四人一入秘境便听见一道阴冷的声音——
“快做好准备!李青陆一进秘境你们便即刻动手,这次一定要留下李青陆的性命!我不信这回她还能逃得出去!”
话音刚落,便见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灰衣老者突然看了一侧,灰色的眼珠陡然亮起灰芒。
隐在暗处的怀生只觉脑中一阵晕眩,像是有什么东西刺向了灵台。她祖窍中的菩提叶轻轻一震,一道撞钟盛悄然在祖窍响起,这晕眩之感刹那间便散去了。
“灵识攻击。”松沐祭出七叶菩提根替众人挡下灰衣老者的攻击,道,“他是天人境修士。”
七叶菩提根无视灵识攻击,然而松沐的修为与那灰衣老者到底是差了两个大境界,且他在神隐寺的试炼之地为了抵挡戒钟的影响,耗费了不少灵识。挡下这一击后,他的面色登时白了不少。
怀生打量着冯戎七人,“三个天人境,四个渡劫境。”
三个天人境有两个大圆满,一个小成。这其中一人便是冯戎,他竟已晋阶到了天人境小成,只不过故意压制了修为,伪装成渡劫境大圆满。
徐蕉扇说他们一行七人皆是渡劫境修士显然是被蒙蔽了,她能逃出千幻秘境不是运气,而是冯戎有意为之。
为的便是将李青陆骗入千幻秘境围堵灭杀。难怪他明明破了星诃的幻阵却是不肯出秘境,原来是在这等着。
从六仙台赶来的路上,辛来言简意赅地解释了当年的恩怨。冯戎在秘境中见色起意,仗着修为高以及瀛天宗的那位道君祖宗,想要强掳李青陆的徒弟童绯回去。
童绯誓死不从,宁肯自爆也不愿跟冯戎回去。冯戎逼死一个小宗门弟子后也不当一回事,只觉晦气。
后来李青陆闹上仙盟,他甚至跑去了苍琅宗,试图杀几个苍琅宗的小弟子泄愤。若非法霄宗、昆合宗和乾元宗三位道君及时出手,那一日苍琅宗定要陨落几个无辜弟子。
初宿冷下眉眼,手握阴灵珠,判官笔在空中一画,九只幽冥鬼兽从半空落下,朝冯戎咬去。
这一行人显然是听令于冯戎,擒贼先擒王!
怀生默契地祭出苍琅剑,准备同初宿一起拿下冯戎。结果天星剑诀才刚掐到一半,一把折扇凭空出现,蓦地一弹她命剑,登时一股劲风迎面扑来,将怀生推后了两步,直将她推得一懵。
封叙从容越过她,张手接住飞回的折扇,悠然道:“我们四人就数怀生师妹你面色最难看,你还是先恢复灵力罢。有我们三个在,还不需要你出手。”
说罢也不等怀生回复,一把古色古香的瑶琴悬于空中,如水般的琴音淙淙流淌而出。
封叙望着冯戎,唇角的笑意慢慢冷下:“这么想跟女修双修,那便好好双修罢。”
徐蕉扇在合欢宗对他这便宜师弟照顾有加,封叙对她便是没有男女之情,也是有些师姐弟的情分在。在下界闯不周山时,他曾送了她一朵桃花防身。
原以为那朵桃花足够护她周全,结果还是差点陨落在这种人手中。
封叙见过不知多少丑陋的人心,冯戎这样的人还不至于叫他动怒。要搁从前,他会不会出手还得看心情。心情好便放他一马,心情不好便逗弄逗弄。
但现在他不是苍琅宗的弟子之一么?该尽的弟子义务还是得尽一份。
被封叙推到三人后头的怀生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是她的错觉么?她怎么觉得封叙从六仙台出来后便变得有些奇怪?
星诃虽被怀生送回了祖窍,但他的六识却没有被屏蔽,见封叙又是让怀生恢复灵力,又是主动出击,忍不住满心警惕地道:“主人,这家伙一定不怀好意!你要小心他!”——
作者有话说:松沐:明明是我的面色最难看[狗头]
来啦,明天开始要是晚于十点半更新,我就挂请假条。所以看到请假条不一定是不更,有可能是晚更~
第135章 赴阆寰 “便是你杀了我侄儿厉燕纠的?……
冯戎此次做了万全的准备, 为的便是引李青陆入秘境,结果进来秘境的竟是四名化神境小弟子。
他细细端详初宿和怀生,见二人皆生了副天人之貌, 突然一笑, 道:“一个连传承都断绝的小宗门, 养出来的女弟子倒是一个比一个水灵。这两个女修你们下手时注意些,莫坏了她们的皮囊,我要带回洞府里当我的道侣。”
他身后的褐衣修士闻言便皱了皱眉,正要开口,一边的灰衣修士忽然“咦”一声:“我的灵识攻击竟是被化解了,这几个小娃娃里居然有人能抵挡我的攻击。”
褐衣修士与灰衣修士一样,同是天人境大圆满的修为。他二人皆是散修,为了一个飞升仙域的名额,不得已听令于冯戎, 以期在寿元将近之时能顺利飞升仙域。
灰衣修士在秘境中得到的传承来自仙人, 能攻击、控制对手的灵识。褐衣修士很清楚灰衣修士的灵识攻击不仅难防, 还难以抵挡,连他这样的天人境大圆满都未必逃得过灰衣修士的偷袭。
他不禁面露异色。
这时,天穹突然暗下了一角,一条九幽黄泉从天而降, 血红长河跃出一只只幽冥鬼兽, 漆黑阴森的鬼兽张开大口,阴寒之气铺天盖地落下。
冯戎冷哼一声:“是鬼阎宗的修士?雕虫小技!”
鬼阎宗修士的手段冯戎了如指掌,当即便掐诀落下一面灵罩, 挡住迎面扑来的九头青狮。
“嘎嘣”一阵脆响,九头青狮一口森然铁齿竟是将冯戎的灵罩咬出裂痕,九幽黄泉的阴寒之力甚至叫冯戎眉心凝上一层黑色的冰晶。
这冰晶比鬼阎宗修士凝出的阴灵珠要更阴冷, 仿佛能贯穿神魂一般,连思绪都像是被冻住了。
冯戎神色霍然一变,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化神境会有如此精粹的阴灵力。
就在这时,一片桃花瓣无声无息飘落,顺着九头青狮喷出的阴风飘向冯戎。
明明这片桃花瓣气息极弱,仿佛随时便会消失一般,但灰衣修士和褐衣修士一瞧见这桃花瓣却是无端警铃大作,恨不能即刻便逃离。
灰衣修士、褐衣修士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种亡魂大冒的感觉,接连祭出数件法宝,一把玉梳和灯芯挡在冯戎身前,同时五指凝聚灵力,扭身朝封叙和初宿袭去。
面对一名天人境修士,初宿脸上没有分毫惧色,“我来对付他。”
言罢轻身一提,判官笔朝褐衣修士虚虚一点,成千上百朵红莲赫然绽放,业火刹那间漫上褐衣修士。
灰衣修士的修为比褐衣修士还要高深些,张嘴吐出一枚圆钉袭向封叙,双眸泛出灰芒一瞬不错地盯着他。
封叙莞尔一笑,左腕涌出灼热之意,谪仙印已然在破禁的边缘。
“封师弟,此人交给我。”
一道颀长的身影及时插入灰衣修士与封叙之间,印着七叶菩提的九层浮屠塔轰然落下,电光石火间便困住了灰衣修士。袅袅檀香从浮屠塔中溢出中,松沐无声吟诵佛诀,若有似无地瞥了封叙左腕一眼。
从怀生四人现身,到他们与灰衣修士、褐衣修士交手只发生在刹那间。
瀛天宗四位渡劫境弟子到得这会方反应过来,见冯戎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一般,慌忙掐诀,就要瞬移到冯戎身侧。
他们皆是仙盟执法堂的弟子,听从齐遇冬的命令跟随在冯戎左右。冯戎一旦出事,他们四人怕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四人离天人境不过是半步之遥,心念电转间便可瞬移过去,孰料他们不管如何念诀,竟是一直在原地打转,莫说瞬移到冯戎那儿了,连离开原地半里都办不到。
其中一人像是醍醐灌顶般,暴喝一声:“是困阵!”
怀生骈指竖于胸前,九支阵旗在四人脚边迎风见长,她一面操控阵旗一面对封叙冷静道:“我来困住他们,冯戎交予你,速战速决,那两名天人境修士初宿与松沐困不住多久。”
离开苍琅重回天地因果后,初宿与松沐感应到神木的力量,在下界的修为自是突飞猛进,甚至可以动用一部分神木的力量。
然而他们到底不是本体,眼下能越两个大境界与灰衣修士二人斗个旗鼓相当不过是仗着业火红莲和七叶菩提的威力。
待得周身灵力耗尽,便不可能再困得住那二人。
他们入千幻秘境的目标是冯戎,冯戎的道君祖宗已然陨落,齐遇冬纵容冯戎作恶,与其说是为了让他报仇,不若说是齐遇冬的师尊为了出当年被琴间道君和年双情联手压制的恶气。
倘若冯戎当真杀了李青陆,便是仙盟要责怪,也只责怪到冯戎这,琴间道君与年双情想追责也追责不到齐遇冬师徒。
但反过来,一旦冯戎陨落在秘境,也自会有人出面替怀生他们周旋。
今日伏渊堂六名副堂主出面让他们入千幻秘境,他们在千幻秘境捅出来的篓子,六人背后的道君定会出手。
怀生说罢便凌空悬于法阵之上,正要从凤凰木中借出部分力量灌入阵旗,法阵中的一人忽然抬眸朝她看来。
那是个身着仙盟执法堂弟子服面容十分清秀的女修,察觉到怀生的目光,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下一瞬,怀生耳边传来一道声音:“苍琅界第一十七期闯山弟子,叶星。必要时师妹可放我出阵,由我来对付倪老与伏老。”
倪老与伏老想来便是灰衣修士与褐衣修士了。
叶星的传音一结束,怀生明显感觉到法阵中的冲撞之力轻了不少。叶星看似同其他三人一样在费劲儿地寻找阵眼破阵,但实则是在不着痕迹地削弱那三名仙盟弟子击向法阵的力量。
李青陆曾经说过,过去曾有一群闯山弟子拜入了别的大宗门,为的便是加入仙盟执法堂,好及时“买下”飞升到阆寰界的闯山弟子。
怀生运转灵力于双眸,端详叶星眉心,发觉她眉心的光团竟是蒙了一层灰雾。
这是压制了修为?
叶星竟也是一位天人境修士?
封叙本想动用本体的力量,将这七人一起困在幻象中一辈子醒不来。方才他左腕的谪仙令差点现出之时,天上已经开始聚拢劫云,只要他动用超过此界的力量,便会劈下劫雷。
眼下有怀生他们困住六人,他对付冯戎一人倒是无需动用本体的力量了。
白骨从封叙鬓发里探出个脑袋,见头顶那块劫云散去,登时松了一口气。
桃花瓣飞快钻入冯戎眉心,他眼中立时现出一丝挣扎之意。
娇媚的轻笑声充斥在他耳边,他眼前出现了无数道妖娆的身影,皆是他从前看中掳回洞府的女修。
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同时盯着他,面上露出同样诡异的笑意。
其中一个面容柔美的女修抬手轻抚他带着病容的脸,笑道:“冯戎,你不是想要我们当你的炉鼎吗?我们来了。”
冯戎认出了,这是童绯。那个宁肯自爆也不肯遂他意的小宗弟子。
他眼中的挣扎登时变成狠戾,很快又变成了惊恐,最后竟慢慢变得呆滞。
“别,别过来,都别过来……老祖宗救我,快救我……”-
一个时辰已经过去,李青陆皱眉盯着光门。
言许见她一脸严峻,嘴唇几不可见的蠕动了下。
下一刻,李青陆眼中的忧色竟是散去了不少。
方才言许给她传音道:“叶星师姐在里面。”
难怪言许让她不必忧心,叶星的实力不在她之下,有她在,南怀生他们便是胜不了,至少也能在秘境中全身而退。
思忖间,秘境光门冷不丁响起一阵吵杂之声。
数百个修士从里面飞出,竟都是在千幻秘境历练的修士。
这些人一看见程石影他们跟看见救星似的,大声道:“程堂主,瀛天宗的冯师兄疯了!”
程石影面色微变,正要发问,又有数道身影从光门出来,当中一人正是冯戎。青年面容苍白,双目无神,双手被捆仙索束缚着,嘴里喃喃道:“双修,我这就找人双修。你们放过我,放过我……”
程石影眉心一跳,就要上前一探冯戎的灵脉。齐遇冬却是一个箭步抢在她身前,张手接住冯戎。
“怎么回事?可是苍琅宗的人伤了冯师弟?”
齐遇冬说着便看向守在冯戎身后的六名修士,灰衣修士和褐衣修士对视一眼,迟疑道:“不是苍琅宗的人,冯师弟是突然……发疯的。我们在竹陨秘境中静待,他突然便朝四周正在历练的修士扑去,不管不顾地要同他们……双修,无论男女。”
说到这里,他们心中俱是涌出一丝惧意。明明身上的灵力耗费了不少,法宝也损耗数件,但他们的记忆只停留在冯戎故意放走徐蕉扇,留在秘境中等待李青陆闯秘境的那一刻。
像是无端被人洗去了一段记忆……
“怎么可能?无人加害冯师弟,他怎会突然发疯?!”齐遇冬压根儿不信,沉目看向另外四个仙盟弟子,道,“你们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四名仙盟弟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面容清秀的女修率先道:“回齐长老的话,冯师叔的确是……突然便变成这样,像是……心魇又犯了。”
心魇?
齐遇冬神色微变,当初冯戎差点死在李青陆手中后,的确生出了心魇。后来堪破心魇后方顺利进阶天人境,难道真的是心魇又犯?
放在冯戎身边的这四个瀛天宗弟子是齐遇冬亲自挑选的,他们说出的话可比倪老与伏老这两个散修可信得多。
当真不是苍琅宗的人做的手脚?齐遇冬拧眉。
一旁的胡天见他面色沉得都能滴水了,忙不迭道:“伏渊堂掌管秘境,齐长老若是怀疑冯戎是被人加害,不若将他交给我们,由我们六位副堂主亲自调查。”
听见这搅屎棍的声音,齐遇冬的神色更不好看了。冯戎因何要入秘境他心里门儿清,若是叫程石影他们知晓冯戎在秘境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设伏诛杀李青陆,还不知琴间道君又要如何生事。
齐遇冬冷眼看了眼李青陆,冷哼道:“我会亲自请师尊出手查个水落石出!此事没完!”
说罢祭出飞行法宝,将冯戎丢了上去。倪老、伏老看了眼安安静静站在一侧的李青陆,紧随而去。余下四名仙盟弟子朝程石影他们略一拱手,也一同离开。
齐遇冬一行人离去了足有大半个时辰,怀生四人方慢悠悠从光门里行出。
李青陆见他们四人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她看向程石影,正要开口,却见程石影挥了挥手,道:“伏渊堂要入竹陨秘境调查,你们速速离开此地。”
李青陆颔首,冲言许和几位伏渊堂副堂主一拱手,取出一枚令牌,朝令牌里注入一道灵力,道:“苍琅宗弟子随我归宗。”
片刻后,正在古剑秘境、万兽秘境、千傀秘境和云墨秘境历练的苍琅宗弟子们一个个回归。
待得苍琅宗的飞舟远去后,程石影看了眼始终沉默不言的言许,道:“言长老,双情道君就在师尊的洞府里等你。”
言许闻言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给两位道君复命,多谢。”
飞舟里,怀生快步行入内舱,看了看神色疲倦的封叙,道:“封道友——”
封叙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似笑非笑道:“道谢便不必了,怀生师妹容我好生歇歇。”
怀生本想给他渡一点灵力,见他这般说,只好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内舱,朝李青陆行去。刚走了没一会儿,她突然便住了步,朝天穹望去。
李青陆正立在舟尾,见她神色倏然变得凝重,便问道:“怎么了?”
怀生凝目沉默了几息,忽然给李青陆传音道:“你们先回苍琅宗,我很快便会归宗。”
说罢也不等李青陆问话,身影一闪,竟眨眼间便消失在飞舟。她的气息一消失,正在舱内闭目打坐的初宿、松沐和封叙同时睁开了眼-
怀生全力催动灵力,不片刻便远离了苍琅宗的飞舟,落入一片密林中。双足一踏上地面,她运转临字诀,飞快掠入密林深处。
风驰电掣般地疾行了数百里,她猛地顿住脚步,手握苍琅剑,回身看向密林的幽暗处,神色凝重。
一阵阵阴风从密林卷过,风声簌簌,若是细听,隐约能从风声里听见鬼兽的嘶吼声。
下一瞬,便见阴森幽暗的树影里突然伸出一只柔白的手。那只手强行撕开了空间,从树影里优雅行出。
来人一袭红袍,精致清丽的面容透着倨傲与愠怒,她垂眸看了看悬在掌心上的双蛟剪,道:“便是你杀了我侄儿厉燕纠的?”——
作者有话说:来啦!这是昨天的更新,为了写到想写的地方,昨天推迟了更新,结果快写完时太困了,本来想眯几分钟再继续些,谁知道一睁眼就是早上七点。这章评论给你们发红包致歉,今天的更新应该能在十点半之前码出来~
昨天去医院重新打了石膏,小腿跟脚踝基本消肿了,没之前那么痛,就等着骨头自己长好,估计要几个月时间~这周是不是期末周啦,祝要考试的宝子们考运爆棚,一切顺利!
第136章 赴阆寰 “你找死!”
当初垣景上神猎杀的那头妖蛟已经修炼出一缕龙气, 它的犄角便是储存这一缕龙气的地方。
垣景亲自用这对犄角做了一副子母双蛟剪,厉溯雨将母蛟剪留在手中,子蛟剪则给了厉燕纠作本名法宝。
厉燕纠陨落时, 他的命牌留下的最后一幕便是他那把滴血的双蛟剪。也因着他命牌没有摄下杀害他的人, 仙盟执法堂到现在都没有找到真凶。
当初飞仙台秘境, 厉燕纠用双蛟剪强行挡下了雷劫。虽说受的伤不轻,却是成功留下了一条命。为了不留下后患,怀生在雷劫结束,厉燕纠松下心神的片刻操控双蛟剪贯穿了他的祖窍,又用重溟离火将他神魂烧了个干净。
她却是不知厉燕纠的子蛟剪在他陨落的刹那,竟摄下了一缕她的气息传回厉溯雨的母蛟剪中。
厉溯雨与厉燕纠血脉相连,在血脉的加持下,只要她一回到阆寰界,便可通过血脉禁制和那一缕淡薄的气息找到怀生。
厉溯雨收起那把沾血的子蛟剪, 也不待怀生回话, 一步横空。双蛟剪迎风见长, 锋利的刀身铡向怀生脖颈。
与此同时,一缕头生龙犄的妖蛟残魂从剪柄飞出,发出一声震魂慑魄的凄厉吼叫。
这把双蛟剪以即将化龙的妖蛟残魂作器灵,自然不是厉燕纠那把双蛟剪可比的, 恐怕在仙域, 也没几个上仙能有这样厉害的本名仙宝。
器灵攻击的是修士的神魂,怀生只觉神魂一颤,气血翻涌之下, 一口鲜血竟是涌上了喉头。
她祭出苍琅剑,在双蛟剪铡过来时,以剑身强行卡在双蛟剪大张的刀口。
厉溯雨轻“咦”一声, 没想到怀生的命剑竟能挡下她的双蛟剪。
这把双蛟剪乃是垣景上神亲手炼制,单单是封印在里面的妖蛟残魂便堪比金仙级的幽冥鬼兽,蛟剪刀身又是妖蛟犄角所炼制,比寻常的天品仙宝都要厉害。
然而妖蛟残魂的幽吼功不仅没伤到怀生,连双蛟剪都被她的命剑拦住了。
“有些本事,难怪你能杀死燕纠而不叫仙盟察觉。”
厉溯雨飞升仙域之前乃是鬼阎宗的宗主,也是仙盟盟主。飞升仙域后,因得垣景青睐,连成名已久的上仙见到她时,都要卑微讨好。
她望着怀生时,自带一股上位者的睥睨。
怀生压下涌上喉头的血气,道:“你不问我为何要杀厉燕纠?”
她的身体板得直直的,如松似竹,又如敛去剑锋的宝剑,在厉溯雨的威压之下也不折半分。
厉溯雨神色淡淡道:“燕纠脾气暴戾、飞扬跋扈,在阆寰界的确做了不少错事。但他做得再不对,也有我这个姑姑管教,轮不着你杀他。”
“你这姑姑若真愿意管教他,他也轮不着我杀。既然非要纵容他作恶,那他便要有死于非命的觉悟。”
怀生的声音比厉溯雨还要淡,她侧眸扫过她腰间的天命令,忽又道:“你这枚天命令的任务便是为了你那恃强凌弱、草菅人命的侄儿而讨的?天墟竟会允许你用这样的理由请下一枚天命令?”
厉溯雨凝眸看她。
这小弟子瞧着是化神境大圆满的修为,然而交手了一招后,厉溯雨心知她的实力远超她的修为。
面对她这位金仙,她非但毫无畏惧,甚至能一眼便说出她腰间的天命令,对天墟的事也仿佛了如指掌。
若不是她的肉身是实打实的人族,且骨龄没有作伪,厉溯雨怕是要怀疑她是哪位神族的分身了。
难道这小修士同她一样,在下界之时便已经被上界的某位神族收作徒弟?
旁人都以为厉溯雨是在飞升仙域后方拜入垣景门下,却不知她在出生之时,神魂中便已经有一枚垣景的神识烙印,借着这枚烙印,垣景亲自教授她幽冥道仙法。
若不然,她如何能在不足两千岁的情况下便飞升仙域?
厉溯雨不愿给师尊垣景招惹麻烦,但这小修士杀的是她亲手养大的血脉至亲。便她真的是个大麻烦,今日她也得杀了,日后她自会有旁的法子弥补师尊。
再说了,师尊执掌九幽刑狱,在太幽天乃是地位最尊贵的上神之一。她背后便是有神族给她撑腰,也无法与师尊相提并论。
千头万绪只在一瞬间,厉溯雨淡漠道:“我的天命令有何任务,你还不配知道。”
说罢,厉溯雨手执判官笔,在虚空画下一道符箓。
下一瞬,便见一只背生双翅的双头鬼狼出现在空中,双翅朝怀生凶狠一扇,一股强大阴冷的气旋在怀生脚下凭空而现,气旋之下飘浮着无数张怨恨的面孔,正是无数修士谈之色变的怨灵。
漩涡涌出的巨大的吸力将怀生往下拖拽,怨灵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尖利的啸声,恨不能将她的神魂吞噬殆尽。
厉溯雨双脚踩上双头鬼狼,单手掐诀,双蛟剪登时一分为二,变作两把短刀,与妖蛟残魂形成合围之势,从半空偷袭怀生。
因受天道规则的压制,厉溯雨的修为被压制到了天人境大圆满,但她施展的这些手段却是实打实的仙人手段,不管是召唤出来的双头鬼狼还是双蛟剪,都是不是一个下界修士能应对的。
饶是知晓怀生实力不菲,但她到底是下界修士,再厉害也不可能对付得了她召唤出来的鬼兽和怨灵。
厉溯雨望着怀生的目光便像是在望着一个死人。
然而怀生并没有如她所预料的,顷刻便被拖拽入怨灵漩涡中。就见一豆血红火焰从怀生眉心飞出,坠入漩涡中。漩涡中的怨灵感应到这火焰的气息,竟露出畏惧的神色。
厉溯雨瞥见那火焰,神色一愣。
那是……红莲业火?
鬼阎宗也有修炼出红莲业火的修士,却没有哪位修士能修出气息如此纯粹的红莲业火,连她的契约幽冥鬼兽双头鬼狼都低不可闻地“嗷呜”了一声,仿佛下一刻就要匍匐在地。
红莲业火一落入漩涡中,翻涌在里头的怨灵刹那间便化作灰烟。这瞬息工夫,妖蛟残魂和双蛟剪分化的双刀行成三角之势,重重攻向怀生!
“不动如山,临!”
怀生运转临字诀,避开妖蛟和双刀的合围,瞬移至厉溯雨身后。
“五炁归元,皆!”
一个五行八卦图在怀生脚下成型,裹着重溟离火的土刺拔地而起,电光石火间便刺穿了厉溯雨的双头鬼狼。
临字诀封锁了厉溯雨的空间,皆字诀刺伤了她的契约幽冥兽,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待得厉溯雨感应到怀生的气息时,苍琅剑竟是兜头劈向她。
厉溯雨却是不慌,眼中杀意腾腾如火!
这小修士的手段委实厉害,竟能同她打得旗鼓相当。她可不能叫这小弟子成长起来,她现在必须死!
厉溯雨心中已有决断,只见她眉心一亮,一截曼珠沙华木轰然斩向苍琅剑。
这一截木头蕴含着极其浓郁的阴灵力,是垣景上神留在她祖窍的护体灵宝,一经出现,天空竟是倏尔便暗了下来,殷殷雷鸣在在密林上空炸响。
这劫雷是曼珠沙华木引来的,说明此物不该出现在阆寰界!
“轰——”
苍琅剑与曼珠沙华木撞出一阵轰隆巨响,犹如山崩地裂,地动山摇。怀生唇角流出一丝鲜血,强行承下曼珠沙华木的冲击。
曼珠沙华木一出击,天雷猝然落下。
厉溯雨手持天命令,又是仙人之躯,自忖这劫雷便是落下,她至多也不过是受伤。
这小修士却不一样,这可是阆寰界惩罚仙人犯禁的劫雷,比飞升仙域的雷劫还要厉害!她定然熬不过这劫雷!
厉溯雨却是不知,怀生也在等着这道劫雷。
她强忍着祖窍上的痛楚,在劫雷落下之时,将灵识沉入凤凰木虚影,左腕谪仙令骤然一亮,磅礴的力量从凤凰木虚影灌入她肉身。
两道劫雷一前一后落下,带着毁灭气息的雷火中,怀生的气息节节攀升!
苍琅剑再度出鞘,带着凤凰真火的剑意化作金色火凤,发出一道响彻天地的清唳,扑向厉溯雨。
厉溯雨的气机被这道剑意锁定,瞳孔一缩,竟是无法躲过这一剑。劫雷还未散去,凤凰剑意已穿过她心窍而过!
厉溯雨一口鲜血喷出,胸口赫然多了一个血洞!
就在她气息萎靡下去的刹那,曼珠沙华木化作一朵地焰般明亮的红花堵住了她胸口的血洞。
精粹的阴灵力从地焰花涌出,给厉溯雨灌注生机,她苍白如纸的面色顷刻之间恢复如常。
劫雷散去后,虚空中忽然传来一道低沉阴烈的冷哼声。
九幽黄泉浩浩荡荡从虚空中奔涌而出,冲向怀生!
怀生长眉一蹙,一面运转临字诀后撤,一面看向虚空,仿佛隔着重重空间,与一双阴翳的视线对上。
这是垣景上神隔空出手了?他竟敢如此堂而皇之朝下界人族出手?
神族秉承天命而生,绝不可因一己之私便对人族动手!
怀生心头油然生出一股怒火,灵识复又沉入凤凰木虚影,没有劫雷的遮掩,她一旦动用凤凰木的力量,白谡极有可能会发现她。但此时她不能退却!
一点灵光猝然凝于她眉心,千钧一发之际,空中竟是又落下了另一条九幽黄泉,横亘在怀生身前!
一道熟悉的气息伴着新的九幽黄泉瞬移至怀生身前,初宿一身法衣被阴风吹得猎猎,她面色沉冷地盯着空中倾泻而下的另一条九幽黄泉,幽黑的眼眸窜出两簇怒火。
“你找死!”——
作者有话说:来啦~
第137章 赴阆寰 她的同伴们还轮不着他垣景来审……
半空中的两条九幽黄泉就像抢夺领地的蟒蛇, 无声绞缠,鬼兽从黄泉中跃出,彼此厮杀、吞噬。
初宿召唤出来的九幽黄泉比垣景的要窄小不少, 但她是阆寰界修士, 受阆寰界天道所庇护。而垣景受天道规则所压制, 又隔着一重仙域,他施展的幽冥术在下界的力量被大大削弱。
两相斗法之下,竟也斗了个旗鼓相当。
九幽黄泉是阴阳寻木的栖息之地,也是幽冥道修士修炼阴灵力的源泉之一。修士修炼到一定境界便可召唤黄泉虚影,这是极厉害的幽冥道仙术!
鬼阎宗的试炼之地便是幽冥道大能借着罗酆仙域的仙梯引来的黄泉投影。
想要修炼到如此境界,至少也得是上仙的境界,连厉溯雨这样的金仙都无法召唤黄泉虚影。
哪里想到下界一个小小的幽冥道化神境竟如此厉害,召唤出了九幽黄泉虚影!
垣景上神在厉溯雨眼中便是天堑一般的存在,即便有天道规则重重压制, 他召唤出来的黄泉虚影也该是无人可抵挡的。
见一大一小两条九幽黄泉斗得旗鼓相当, 她柔美的面容登时多了一层阴霾。
方才师尊对那小弟子出手时, 厉溯雨分明清楚感知到师尊雷霆般的怒火。然而那幽冥道小修士赶来并召唤出另一条九幽黄泉后,师尊的态度竟像是有了微妙的变化。
是错觉吗?
她莫名生出些不可言状的慌乱。
有垣景保驾护航,厉溯雨无需通过仙梯便可九幽黄泉离开阆寰界,回到仙域。
随着她的身影慢慢淡去, 阆寰界的天道压制也在慢慢变弱。她盯着九幽黄泉下的怀生和初宿, 忽然心念一动,一把朝天弓现于手中。
便见她左手持弓,右手凝出两支阴气沉沉的灭魂箭。
她受了重伤, 纵然有曼珠沙华木助她及时修复生机,眼下也无法回到巅峰时的功力。两支灭魂箭她本想朝怀生和初宿一人射去一支。
然而当灭魂箭射出之时,她鬼使神差的竟是两支箭都射向了初宿。
带着毁灭气息的箭矢发出
初宿体内的灵力十不存一, 不过几个呼吸,她灵脉已然泛起灵力枯竭时的疼痛。
她却不肯退缩半步,就在她体内灵力终于告告罄之时,一点阴凉精粹的灵力突然从祖窍中的阴阳寻木虚影涌出,似缓实快地灌入她灵脉中。
自她离开苍琅来到阆寰界后,她祖窍中的阴阳寻木虚影一日日清晰了起来。到得这会,在她召唤出九幽黄泉后,她甚至能感应到了一道来自遥远虚空中的呼唤。
因着阴阳寻木的灵力反哺,初宿召唤出的九幽黄泉愈发壮阔了,数不清的鬼兽在黄泉里发出厉啸。
黄泉鬼兽的厉啸能震碎人族的三魂七魄,也能侵蚀神族的神魂和真灵,其喷出的气息与灭魂箭有几分相似。
借着这几分相似,厉溯雨的灭魂箭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九幽黄泉里,与初宿只有不到数十里之隔。
幽黑的箭身一穿过黄泉水,初宿便感应到她体内的气机被锁定。但她正在对抗着垣景的九幽黄泉,不能冒险分神。
初宿面上没有半点畏惧,她背后有怀生和木头在,她不怕任何人的偷袭!
随着灭魂箭渐渐逼近,初宿感觉到眉心一阵灼痛,灵台如同撕裂了一般,仿佛有什么被封印的东西正在苏醒。
眼见着两支灭魂箭就要贯穿她眉心,“嘭”地一响,一把木剑从后侧横插而来,强硬地替初宿扛下了灭魂箭。
灭魂箭的法力震荡在祖窍,怀生的面色刹那间变得灰白,鲜血从她眉心蜿蜒而下。她却像是不觉痛一般,沉声喝道:
“生杀逆转,行!”
九字箴言乃是神术,品阶比厉溯雨的灭神术还要高。“行字诀”一落,两支灭魂箭竟倒射向厉溯雨。
厉溯雨消失在阆寰界的刹那,射向她眉心的灭魂箭跟着一起消失,只留下一道血痕。
不待初宿开腔,怀生便道:“我无事,你专心对付厉溯雨师尊的九幽黄泉和幽冥鬼兽,我来寻找逼退他的机会。”
她擦去眉心不断涌出的鲜血,正要放出星诃,身后冷不丁响起封叙的声音——
“我来罢。”
怀生刚要回头,两道身影已掠至她与初宿身旁。
松沐目光落在半空中正在较量的两条九幽黄泉,向来温润淡然的面容罕见地沉了下来。
怀生离开飞舟后,有意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叫他们三人晚了一步,他们刚赶至密林外沿,便见虚空中一条九幽黄泉奔涌而来。
初宿二话不说便用幽冥道秘术瞬移到这黄泉下,比松沐和封叙都要早一步赶来。
这位存在用的是九幽的神术,想来是太幽天的某位神族了。神族一身真灵,便是有下界的天道压制,也不是此界修士能对抗的,不能叫他伤到初宿。
“木头,天道反噬!”
怀生凝目注视垣景召唤的九幽黄泉,抛出一块天命令,这块天命令正是方才她在雷劫落下那会从厉溯雨腰间偷来的。
“神族下凡执令,绝不可伤及无辜人族,他已经违背了天令!”
松沐对九重天的认知源于那些支离破碎的幻象,按说不该会知晓如何利用天道反噬犯禁的神族,然而怀生一提及“天道反噬”,他瞬间便听懂了。
仿佛在他的神魂深处,也烙印着同样的天令之责。
不得弑杀无辜凡人,也不得为了执行天命令任务便伤及无辜凡人,更不可对人族心存恶念!
天地赋予神族一身真灵之力,便是为了守护天地间的生灵!
松沐轻轻颔首:“好。”
封叙看见怀生残留在面上和衣襟里的血迹,昳丽的面容彻底没了笑意。
垣景这蠢货,仗着灵檀失踪,就当自己是太幽天的少尊了?
九幽黄泉由掌管六道轮回的灵檀上神所掌控,象征着灵檀的权柄,他一个管刑狱的竟敢用灵檀的权柄之术,真当正仪天尊是个摆设不成?
封叙冷冷一笑:“他利用罗酆仙域种在阆寰界的仙梯施法,手伸得这样长,他这只手我要了。白骨!”
一声令下,他左侧耳骨上的耳钉悄然脱落,化作一把骨伞。
骨伞由九根森然白骨所炼制,伞骨一撑,一张绣着朵朵桃花的伞面登时覆上伞骨,变成一把如梦似幻、华丽无比的绯色油纸伞。
封叙眸中亮起两星红光,伞面一转,便有无数花瓣飞向九幽黄泉中的鬼兽。
鬼兽们狰狞的面色刹那间凝滞,现出了一丝迷茫。
一座雪白的浮屠塔随之旋出,在空中化作巨塔,将这些被封叙拉入幻境的幽冥鬼兽一只只吸进塔中。
鬼兽挣脱幻象,在塔内横冲直撞,镀在浮屠塔周身的灵光霎时间一黯。松沐由着这股冲力从塔身渡入体内,鲜血从他唇角流出。
鲜血坠落,被疾速飞来的天命令吸入令牌。
初宿飞身踏上九头青狮,垂眼看向脚下的九幽黄泉,双指一竖,一朵朵业火红莲从绽放在黄泉之水,逆流朝虚空飘去。
她右手虎口处的鲜血不断滴落,在天命令光滑的玉面上滚动,旋即消失。
吸了松沐和初宿鲜血的天命令化作一道灵光,飞回怀生手中。
密林中的斗法动静卷起阵阵罡风,巨树被拔地而起,飞沙走石漫天。
一艘破破烂烂的飞舟穿过罡风,见怀生、初宿、松沐和封叙分立四角呈四合之势对抗一条来自虚空的九幽黄泉,李青陆神色一凛,祭出七把阵剑,道:“闵道君、上官道君、谷道君,对方针对的恐怕是我苍琅宗,你们先带弟子们离开。”
闵珃目光凝重地盯着半空中的九幽黄泉,道:“是仙域那些仙人的手段?常九木有贵客在宗,莫不是两位贵客的手段?不,倘若真是那两位的手段,他定会带上执法堂的长老们亲自前来,好殷勤表现一番。”
“倘若是常九木出手,言许定会有所察觉,给我递来消息。我没收到消息,对方用的是幽冥道的仙术,我猜此人与厉溯雨关系匪浅。”
李青陆三言两语说出自己的猜测,面沉如水道:“不管是哪位仙人的手段,只要对我们苍琅宗的弟子动手,我便是豁出这条命,也得护住他们,但你们三宗不必淌这趟浑水!”
闵珃摇一摇头:“四宗同气连枝,如今便只得你们苍琅宗还有来自下界的消息,我们不管如何都要守住这最后一点希望。”
她说罢回眸看着谷道君和上官道君,二位道君苍老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异口同声道:“合该如此。”
四位道君同时祭出本命法宝,李青陆朝飞舟轻轻一推,道:“雪魄,你把弟子们带回宗门。”
“不,我要留下来!”
丹堂大长老应舶飞身而出,祭出一只三足丹炉,毅然决然地朝怀生掠去。他离开苍琅来阆寰的任务便是保护小怀生,今日便是殒命在此,他也不会退缩!
“我们也要留下!” 涯剑山两位长老赵兴铭和吴瑛一同祭出命剑,从飞舟一跃而下。
“我们也不走!”
姜嫦、应唯、应御、秦桑、赵归璧、沐阳……
一个个弟子飞身而出,面容坚毅,连本在千幻秘境受了伤的徐蕉扇都祭出音石,没想离去。
乾元宗、昆合宗以及法霄宗的弟子们见状,一时只觉热血沸腾,也打消离去的念头,纷纷道:“我们也留下!”
四个天人境大圆满以及两百多名宗门弟子倾巢而出,刀光剑光以及无数符箓在空中炸出一片片光亮。
自初宿出现后便陷入沉寂的虚空此刻又响起一道很轻的冷哼声,仿佛在嘲弄这群下界修士不自量力。
九幽黄泉之上蓦然出现一片刀山,竟是幽冥刑狱中的刀山狱。
此山有八千四百万刃,刃光寒目,人魂缚于其中,犹如薄纸,顷刻便可崩裂。山中黑风猎猎,刀刃从刀山旋飞,直奔众弟子灵台。
九幽刑狱审判人魂,众人只觉灵台寒光一现,神魂竟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审判未结束,魂魄便不得逃离。
神魂被刀山切割的痛楚紧随而至!
“啊——”
不少修为低下的四宗弟子忍不住发出惨嚎声,眉心霍然现出一道血线。
四位宗主当即掠至众弟子身前,眉心飞出一豆魂火,用神魂之力替所有弟子挡下刀山狱的攻击。瞬息工夫,便叫他们七窍淌满了血。
寒风将他们的鲜血卷成一片血雾,怀生将刚摄回手中的天命令掷入血雾,这枚来自神界的令牌顷刻之间便将血雾吸了个一干二净,旋即化作一道灵光贴向怀生眉心。
那里正凝着一滴鲜血,血中隐有金芒闪烁,一经融入天命令,天穹登时响起一声雷鸣。
下一瞬,四人同时腾身而起。
松沐一按眉心,七叶菩提根化作一株菩提木缠绕上刀山中的每一片刀刃,化解刀山狱对凡人的弑魂之力。
初宿收起九幽黄泉,判官笔一舔她虎口处的鲜血,赤血犹如朱砂,凌空落下“生灭”二字。
封叙手执桃花伞,轻轻一转,无数桃瓣覆上黄泉水面,奔涌不息的黄泉水顷刻之间便停滞不动,仿佛被冰冻住了一般。
九幽黄泉里的阴灵力庞大得犹如上百个天人境大圆满同时释放出威压,连李青陆这样的天人境大圆满都被压得灵脉现出龟裂之痕。
桃瓣覆上黄泉后,侵入众人灵脉的阴寒之力诡异般地消失了。
怀生将星诃从祖窍中放出,旋即抛出天命令,骈指往天命令一点。
一个掌管刑狱的太幽天上神,居然隔空用刀山狱来审判下界修士,施下弑魂的刑罚,她的同伴们还轮不着他垣景来审判!
“天命禁,乾坤逆转,破!”——
作者有话说:久等啦,这一更是昨晚的,十一点半还有今天的一更~垣景上神是太幽天的,之前提过一嘴,跟灵檀争夺太幽天权柄的家伙,厉溯雨是厉燕纠的姑姑,厉燕纠在阆寰卷开篇时死在妹宝手中[比心] 咱们剑主后续戏份多着呢,我先让他歇歇[菜狗]
第138章 赴阆寰 他究竟是谁?
随着怀生这一句箴言术落下, 天命令上空登时现出一道雷剑虚影。
这是悬在雷刑台之上的刑雷之剑,昔年祖神给神族立下诸多天道规则,不允神族私自下凡, 也不允神族弑杀无辜凡人。
为了让仙神能下凡守护人界, 她在陨落之前留下了方天碑, 允许仙神携带天命令下凡消除人间劫数。
天命令是仙神得以到下界的钥匙,同时也是一枚监视的令牌。一旦下凡的仙神伤及无辜凡人,便可唤醒蕴在天命令中的雷剑,斩杀下凡的仙神!
这是方天碑留给人族的自保手段。
因下界许久不曾出现过人族修士反杀下凡仙神的事例,无论是仙域还是人界,竟都慢慢忘记了天命令的第二重力量——反杀违背天令的仙神。
这枚天命令是垣景从天墟请来的,阆寰界两百多名修士的鲜血本不足以唤醒沉睡其中的刑雷之剑,然而这群人里竟然有不少身带功德之气的修士!
阆寰界天道自是会庇护这些给本方界域带来功德的修士。
煌煌天威从雷剑虚影倾泻而出,墨色劫云遍布天穹, 雷鸣之音响彻虚空, 剑影朝着九幽黄泉的尽头重重一劈!
这一剑看似缓慢, 实则发生在电光石火间,竟是刹那间便穿透虚空,斩向天界!
太幽天刑宫殿,九支黑烛无声悬于半空, 香烛飘着一缕黑烟。黑烛之下端坐着一位面容阴柔俊美的天神, 他身侧蒲团正躺着个姿容秀美的少女。
那少女双目紧闭,唇色泛白,俨然便是受了重伤的厉溯雨。
殿内火光一晃, 正闭着双目的天神霍然睁眼,抬手迎向从虚空中落下的雷剑!九支黑色香烛上的魂火瞬间熄灭!
“轰隆隆”一阵雷鸣在宫殿内响起,刑宫外的神官慌忙推开殿门。
只见幽黑森然的宫殿里, 垣景斜撑在蒲团之上,蒲团上淌着一片暗红的血渍。
垣景阴沉着脸,抬眼看向雷剑消失的方向,遍布阴翳的眸子闪过一丝怒火。
但这一星怒火转瞬便消失无踪了,他沉下目色,对闯入的神官道:“方才之事不得外传,出去。”
整座宫殿弥漫着神罚的雷火气息,但神官们不敢发问,也不敢看垣景和躺在他身侧的厉溯雨。
长鞠一躬便悄然退下,殿门无声合拢。
垣景侧首看向厉溯雨,刚要给她渡入一缕真灵,黑烛突然滴下黑色的烛泪,他猛地一收手,猝然看向半空。
“谁?”
雷火消失之处,一把气息悠渺虚幻的瑶琴在黑暗中现出,七根琴弦“铮”地一响,竟是脱离琴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向厉溯雨。
垣景神色一紧,伸手捞过厉溯雨,然而当他的手触碰到她腰身时,他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木头,下一瞬他左腕骤然一痛,左手竟被强行切断!
是幻象!
空中再次响起瑶琴的铮然琴声,垣景封住左腕伤口,一只新的手缓慢生出。他抬眸盯着虚空,冷冷道:“原来在阆寰界与我交手的当真是浮胥少尊。”
虚空中传来一道轻笑声。
刑宫殿内光影一转,方才垣景看见的“厉溯雨”摇身一变,竟成了一把瑶琴。真正的厉溯雨正面色惊恐地倒在垣景脚边,身上缠满了业火红莲。
“来而不往非礼也。垣景上神,你坏了我的事。不来斩你一只手,我太虚天颜面何在?”
垣景盯着缠绕在厉溯雨身上的业火红莲,眉心骤然一跳——
这些业火红莲跟那下界修士召唤出的那条九幽黄泉一样,都带有灵檀的神息在。
灵檀消失万年,正仪天尊说她下凡历劫,垣景始终将信将疑,总觉着灵檀不仅仅是下凡历劫那么简单。
他心中本就对正仪天尊充满了戒备,对她说的话自然只信一分。然而方才那下界修士与灵檀生得有五分相似,且一身阴阳寻木的灵息,叫他不得不怀疑她就是正在历劫的灵檀。
垣景身在神界,借着罗酆仙域的仙梯方能在阆寰界施展神术。他这一手神术被天道压制,在下界的力量百不存一,隔着重重虚空,他亦是无法断定那小修士究竟是不是灵檀。
本想借着刀山狱割下那小修士的一缕神魂,只要能将那一缕神魂带入刀山狱,他便能知晓对方是不是灵檀。
结果他的刀山狱竟是被一个道修给破了。
说起来,那名男修虽是道修,用的却是佛修的七叶菩提根。他的七叶菩提不仅能化为菩提木,还能隔绝刀山狱的魂击之力。
不得不说,那株菩提木的气息……同样熟悉。
太幽天与无相天虽鲜有往来,但无相天的菩提叶能化去执孽、镇压心魇,太幽天有不少神族特地去换了一片菩提叶。
垣景便有一片神木菩提的菩提叶,他翻手取出,垂眸打量,便见那片金色的叶片凝着如水般温润的佛力,与下界那株七叶菩提根的气息如出一辙。
九重天曾谣传灵檀与无相天的莲藏少尊有宿怨,为了一解宿怨,二神不得不下凡历劫了结恩怨。
垣景对这道传言向来嗤之以鼻,从不当真。与灵檀相斗那么多年,他最清楚这位的心有多狠辣,又有多冷硬。
真要与莲藏有宿怨,她定会带着千万幽冥鬼兽阴兵,杀上无相天去。
怎可能会用下凡历劫的方式了结宿怨?
从九幽黄泉和菩提木感应到灵檀和莲藏的气息后,垣景有意要在下界多缠斗几分,好确认他心中的猜测。
孰料杀死溯雨侄儿的那位修士竟是盗走了她的天命令,还成功唤醒了天命令中的神罚力量。那女修甚至用了九黎天神族方能修炼的九字箴言术,逆转了溯雨的灭神箭。
天界与人界隔着一重仙域,垣景的意识降落在阆寰界,只有一缕模模糊糊的感应,自然不如本体下凡看得清晰。
不管是那个召唤九幽黄泉的小修士还是修炼出七叶菩提根的佛修,抑或是这个唤醒天命令的人修,他都无法确认其身份。
但杀来他宫殿的这位他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是浮胥。难怪他的桃杀幻术能封印他的九幽黄泉!
太虚天的神族能在太虚之境幻化成任何事务,包括仙神。浮胥说他坏了他在下界的事,难道他在阆寰界遇见的“灵檀”和“莲藏”都是他幻化出来的?
束缚着厉溯雨的业火红莲与浮胥一同出现,浮胥是神木夭桃的护道者,倒是有能力幻化出以假乱真的九幽黄泉和业火红莲。
太虚天、北瀛天还有天墟的神木护道者都在阆寰界,这个下界莫不是哪位存在博弈的棋子?
垣景心中已经掠过了无数猜测。他敛去面上的怒意,阴沉着声音道:
“浮胥少尊说我坏了你的事,不知此话何解?今日在下界与我交手的那几个修士可都是你或者你们太虚天神族的化身?”
浮胥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淡淡笑道:“若你再插手阆寰界,坏我太虚天的事。下一次断的便不是你的手了,垣景上神。”
垣景再一抬眼,殿内的光景又是一变,厉溯雨面色苍白地躺在他身侧,身上盖着一件漆黑的袍服,哪里还有业火红莲的影子?
垣景虽及时将她从阆寰界带回了刑宫殿,但她被灭神箭反噬,一回到宫殿便陷入了昏迷。这件帝袍乃是雷剑斩下时,他用来保护厉溯雨的。
方才那一幕莫非又是幻象?根本就没有什么业火红莲?业火红莲和九幽黄泉都是浮胥幻化出来唬人的?
垣景摸着左腕的断裂重生的疤痕,陷入沉思。一旁的厉溯雨幽幽转醒,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被怀生生杀逆转的那两箭。
瞥见垣景衣袖上的血迹,她神色一怔,道:“师尊,你受伤了?”
垣景掀眸看一看她,道:“你的天命令被唤醒了神罚之力,朝我隔空斩下一剑。”
厉溯雨瞳孔一缩,赶忙摸向腰间。果然,她的天命令不见了!
是那个杀死燕纠的修士!
“我要再回阆寰界。”厉溯雨强撑着坐直了身体,秀美又苍白的面容露出一丝倔强之色,“我要亲手杀了她!她杀了燕纠,又伤了师尊你,此仇不共戴天!”
垣景揉一揉眉心。
天道反噬的那一剑带来的伤害不亚于在雷刑台遭受的神罚,不仅斩在他肉身,还斩在他神魂中。若不然他也不会叫浮胥偷袭成功,断去一掌。
好在神族只要不陨落,便可用神力修复肉身。浮胥大费周章,非要前来他的刑宫殿,当真是为了警告他?
垣景微微眯起眼睛:“天命令中的神罚之剑一旦触发,天墟千年内不会再给我第二面天命令,不管是我还是你,都不能再到阆寰界。我过几日还得前去雷刑台领罚。”
厉溯雨顿觉心疼,颇为自家师尊感到不平,道:“天命令既然已经施下神罚,为何师尊还要去雷刑台领罚?我伤的不过是下界的几个人修。”
提及那几个人修时,厉溯雨的语气淡漠极了,仿佛在谈及几只蝼蚁。
这话叫垣景忽然沉默了下来,他注视着厉溯雨,阴柔俊美的面庞陷在阴影里,叫厉溯雨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厉溯雨被他看得眼皮直跳,总觉着自己说错了什么,她下意识道:“师尊是溯雨最重要的亲人,任何伤害师尊的人我都不会原谅。”
听闻此话,垣景带着些许探究之意的目光柔和了下去。
“那些凡人身具功德,我伤了他们,自然是要去雷刑台领罚。”他说到这,声音一缓,又道,“能逼到我不得不去雷刑台领罚,这些凡人积攒的功德多得诡异……”
垣景说完这话便沉默了起来,不知在想什么。
半刻钟后,他抬手朝厉溯雨眉心注入一丝神力,替她治愈灭神箭带来的神魂之伤。待得她面色恢复了一点血色,方起身离开刑宫殿。
“我已经修复好你的神魂,你在这里好生修养,不要再想着去阆寰界。那几位若当真是人族修士,他们天赋远在你之上,迟早都会飞升仙域,届时自有你报仇的时候。若他们不是人族修士,那你惹不起他们。”
厉溯雨望着垣景的背影,道:“师尊,你要去哪里?”
“去雷刑台领罚。”垣景头都不回地道。
唯有先去雷刑台领罚,他才能寻找别的机会到阆寰界去。
他要亲自探查那三人的身份!-
阆寰界。
雷剑虚影斩下一剑后,空中那条九幽黄泉逐渐枯竭,旋即消失。见垣景的气息彻底散去,怀生心神一松,脱力坠落。
一把白骨油纸伞及时接住她。
怀生认出白骨的气息,笑道:“你是封道友那小骨人。”
白骨将她稳稳放回飞舟,接着才收起油纸伞的形态,变回一只拇指大的小骨人,害羞道:“仙子受了重伤,快回宗门养伤。”
刚说完这话,一道白影迅疾飞来,停在白骨和怀生之间。
星诃一脸警惕地盯着白骨,道:“你离我主人远一些,还有,你主人去哪儿了?”
说罢一双狐狸眼眯了起来,左右张望,寻找封叙的身影。
怀生所有心神都在唤醒天命令的神罚力量,到得这会才发现封叙不见了,下意识问道:“你主子呢?”
白骨方才为了镇压垣景的九幽黄泉,废了不少神力。他委委屈屈地后退了两步,想对星诃说他自己也有主子,才不会抢他的主人。
还有啊,他主子顺着垣景上神召唤的九幽黄泉,跑去割垣景上神的手去了。主子这样做很伤他的虚幻之身,但他还是去做了,就是为了给苍琅宗的修士们出一口气!
白骨挺了挺胸膛,觉得有必要宣扬一下封叙的丰功伟绩,鼓起勇气道:“主子他去了——”
带着童音的话匣子刚一开启,白骨忽觉身体一轻,两根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捏起了他,强行将他变作一枚骨钉,塞回耳骨中。
封叙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星诃,道:“你这么关心我,莫不是想要当我的灵宠?”
星诃登时炸毛,一把跳回怀生肩膀:“谁要当你的灵宠,我有主人,还有黎辞婴!你要敢打我的主意,黎辞婴一定不会放过你!”
听见辞婴的名字,封叙眼中的笑意淡去。从前没觉着这位九黎天少尊的名字刺耳,现在却是不大喜欢听见他的名字。
四宗弟子陆陆续续回到飞舟,松沐背着灵力耗尽的初宿,一上飞舟便道:“仙盟马上便会派人前来,你们先离开。”
方才斗法的动静实在太大,怀生落在密林中的阵法只能遮掩她与厉溯雨的斗法,却没法遮掩垣景落下的神术。
也不知白谡和少臾会不会认出垣景的神息,前来这里探查。
初宿听见松沐的话,不由得皱起眉头,道:“你不与我们一起走?要留下便一起留下,我和怀生不可能留你一人在这里。”
她神色异常萎靡,一贯红润的唇褪去所有血色,显得格外虚弱。但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霸道,不允许松沐拒绝。
松沐目光掠过她眉心上的伤痕,刚要接话,一旁的封叙忽然道:“你不用留下,这里的斗法痕迹我来消除。放心,没有人能发现你们的气息,仙盟里的人不能,那两位贵客也不行。”
他说话的语气悠然闲适,说到不会叫人发现他们的气息时,他微笑着看向松沐,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
松沐目光微顿。
初宿在他背上抬起头,看了封叙一眼。在苍琅界时,她便对封叙存有一份戒备之心。
很难说清这份戒备之心从何而来,但在阆寰界的这些时日,他几次出手都是为了苍琅宗。今日能成功逼退厉溯雨的师尊,也有他一份功劳。
他的实力深不可测,来历定然不简单。
他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说:来啦,这一章是今天的更新~今天一口气更了八千多字,嘿嘿[加油] 下星期应该会进入这一卷的尾声了~
第139章 赴阆寰 “我要入白谡的太虚之境。”……
齐遇冬回到瀛天宗后便急匆匆领着冯戎去求见常九木。刚到盟主洞府, 便见几位天人境大圆满修士从里头行出。
齐遇冬认得这几人,皆是阆寰界大宗门中的长老或者宗主,这些人都在飞升仙域的名单里。
“你说冯师侄是在千幻秘境中受的伤?”
常九木凝眸看着冯戎, 见他双目无神, 面露惊恐之色, 俨然一副被心魇侵蚀灵智的模样。
冯戎的修为常九木很了解,因他先前根基受损,进阶天人境后,他的修为自然是比不得旁的天人境修士。
但不管如何,他到底是个天人境修士,千幻秘境中能让他放大心中魇魔的幻象便是有,也不该叫他失去灵智。
常九木皱眉沉思,不一会儿便见师弟冯季从传送阵中行出。冯季在来之前便已经听齐遇冬说了发生在三千流之事。
当即便沉着脸问道:“掌门师伯,冯戎好歹是个天人境修士, 千幻秘境里的幻象再厉害, 只要一出出秘境, 威力便会削弱至不足一成。冯戎这样子却像是被人彻底迷了心障,莫不是琴间与年双情出手了?若是她二人的手笔,这简直是在挑战师伯你的威信!”
瑶池仙宗最擅长的便是幻术,年双情更是个中翘楚, 由不得冯季不怀疑。
常九木往冯戎眉心注入一缕灵识, 刚想在冯戎祖窍探个虚实,脑中突然粉光一闪,鼻腔漫上了清淡的花香, 竟是被强行拉入一个诡异的幻阵中。
幻阵中桃花朵朵,乃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林。
桃林中央是一株如虚似幻的参天古桃,常九木的灵识一探入此地, 那株参天桃木便轻轻摇晃起来,无数桃瓣从枝头脱落,朝他飞来。
常九木脑中警铃登时大作,天人境修士的直觉叫他感应到一股强大的危机,当机立断切断了这一缕灵识。
冯季见他额冒冷汗,不禁心生疑窦,困惑道:“掌门师伯可是有甚发现?”
常九木眼中犹有余悸,但他到底执掌仙盟多年,片晌工夫便冷静了下来,道:“不是师妹与年双情的手笔,冯戎这心障咱们阆寰界无人可治,连神隐寺的主持都治不了。”
冯季面上的愠怒立时消散,试探道:“师伯的意思是,冯戎这模样是……仙人手笔?既然阆寰界无人治得了,那仙界总该有人能治好他罢?”
他话音一缓,眼睛朝盟主洞府张了张,续道:“不知可否请两位仙君出手?”
常九木神色一沉,道:“昔年冯戎有错在先,你是想要两位尊主知晓他不思己过,反而仗着你撑腰恃强凌弱,最后还得罪了某位仙君,不仅迷了心障,还失了灵智,成了个废人?”
冯季登时变了脸色,下意识道:“你是说冯戎得罪了两位仙君——”
“闭嘴!”常九木喝道,“两位尊主的事岂容你置喙?如今冯戎这模样,也算是他咎由自取。你若不想落得同他一个下场,便莫要再犯同样的错。”
说罢,他长袖一拂,再不管冯季师徒,转身便回了洞府。
冯季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神色阴晴不定。
齐遇冬看了看浑浑噩噩的冯戎,迟疑道:“师尊,师伯这是不愿再管冯师弟了?可冯师弟变成这模样,我们这一脉岂不是又闹笑话了?我总觉得冯师弟会这样,与苍琅宗那些人有关。要不要让执法堂的人前去将苍琅宗的人捉来?”
话音刚落,齐遇冬便觉一股疾风迎面扑来,“啪”一下便将他的头打得一偏,左脸火辣辣地疼。
这些皮肉伤对修仙者来说,眨眼便可痊愈,但齐遇冬却是不敢用灵力化去面上的红肿。
冯师伯陨落后,师尊也曾率领一队执法堂弟子前去苍琅宗,结果被年双情狠狠打脸,铩羽而归。
师尊是极好面子之人,否则他当初也不会去苍琅宗灭人家宗门。这次放任冯师弟杀李青陆,何尝不是想要出出当年之气?
哪里想到会再次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叫冯师弟废了,还招来常九木的一顿斥责。
眼下他旧事重提,简直是在拨动师尊心头的那根刺。齐遇冬登时起了身白毛汗,双手一松,被他搀扶着的冯戎软软摔坐在地上,没有神采的眼睛遍布恐惧。
“放过我!放过我!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声音小而尖锐,听得齐遇冬心头漫上一层寒意。
这便是仙人的手段吗?轻易便可叫一个天人境修士变成一个疯子。
伤冯师弟的要当真是来自仙界的仙人,那他与师尊的确是不该再管冯师弟之事了,免得惹祸上身。
他舔了舔唇,道:“师尊恕罪!都怪我看管不力,没有护好冯师弟!只是,只是弟子不懂,那两位贵客因何要出手惩罚冯师弟?”
冯季没有回他。
以他对常九木的了解,未必真的是那两位仙君对冯戎出的手。只不过是常九木谨慎惯了,这才会不敢插手冯戎的事,怕一个不慎便引来仙君的报复。
常九木进阶天人境大圆满多年,实力在阆寰界几乎是顶尖的存在,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能引动他的飞升雷劫。
这也叫他的性子愈发谨慎起来,凡事一旦涉及到仙界,便会变得畏头缩脑。
无怪乎琴间会看不惯常九木,一心要抢夺他的盟主之位。
冯季瞥一眼形容狼狈的冯戎,漠然道:“你盟主师伯说得不错,这一切都是冯戎咎由自取。我们瀛天宗不可授人话柄,苍琅宗那里,你派人送点疗伤丹药过去。”
齐遇冬离开三千流还特地撂下狠话,结果一转头便要送丹药过去,心中多少有些不服。
然而再不服,他也不敢说不。不管是常盟主还是师尊,都不愿贸贸然为了冯戎得罪对他出手的仙人,他自然更不愿。
齐遇冬回眸看一眼盟主洞府,心道当真是这两位仙君有意要看顾苍琅宗?若真是如此,常盟主岂不是要答应让那四个过了试炼之地的弟子入天葬秘境了?
见他面露不忿之色,冯季一甩手中拂尘,给齐遇冬传音道:“苍琅宗又不会跟随两位仙君离开阆寰,待得仙君们回到仙界,自有你出气的时候。”-
发生在盟主洞府外的这一幕,白谡与少臾的神识看得真切,但下界的门派纷争还配不上他们出手。
少臾看着白谡握在手中的名册,好奇道:“你一个个面见这些即将飞升的修士,究竟有何用意?我实在想不明白,别跟我说你化解心魇的契机就在他们身上。”
白谡静静看着名册上的名字,平静道:“的确是在他们身上。”
她的肉身已经化作虚无,此乃他亲眼所见,做不得假,连赢冕帝君都笃定她陨落了。
但白谡从不相信她真的会消失。
他的心魇是她,化解心魇的契机也只能是她。他在太虚之境遇见的那只魇魔若真是她……
不,那就是她。
他不会认错,那就是扶桑。
她在献祭后想要活下来,便只得一条路——
分魂。
旁的神族想要通过分魂瞒天过海,连方天碑都能瞒过去,几无可能。
但她不一样。只要她想,她便可以瞒过方天碑。
方天碑监察的是所有神族,没能察觉到她的存在,只可能是她归凡成为人族。
而人族想要飞升仙域,必定要通过飞升雷劫,从仙梯去往仙界。
他只要耐心等待,便能从飞升的修士中揪出她来。
白谡慢慢合拢名册,将眉心那根蠢蠢欲动的魇线强行压了回去。
少臾打量他的神色,目光变得探究。明明白谡跟从前一样冷静自持,但他无端觉着白谡有些不对劲儿。
神族一旦心生魔魇,只要走不出迷障,便会成为堕神。少臾杀过这样的神族,这些神族与其说是堕神,还不若说是魔物,被心中执念操控的魔物。
但白谡即便生了心魇,少臾也没见过他有过任何异常,他最大的异常便是冷静得仿佛没有生心障。
但来了阆寰界后,白谡却是有些不一样了。少臾说不清这点不一样从哪里来,也分不清这点不一样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应当还是好事罢,毕竟化解心魇的契机就在这里,想来是因为这个契机而发生的变化。
少臾想了想,道:“你说的这个契机,是一个人修?”
白谡长睫垂落,两片阴影掩住了他的眸色。
他声无波澜道:“不是。”
这句话又将少臾打入一头雾水的情态,他张了张唇,有心要逼白谡说出他的心魇究竟是何物。
恰就在这时,两道天雷在天穹骤然炸响。
少臾神色微变,诧异道:“是神罚之雷!这是有仙神犯禁了?”
白谡掀眸望向窗外,淡色的瞳孔倒映着乌云密布的天穹。
“常盟主。”
守在洞府外的常九木已经收到了几封剑书,听见白谡的传唤,忙推门入内,将剑书所述和盘托出:
“执法堂在外巡逻的弟子看见落阳山上出现了一条九幽黄泉,然而当他们赶到落阳山后,却被一个诡异的阵法挡在外头,无法再探知里头的情况。”
“九幽黄泉?”
少臾面露微妙之色,想起了太幽天那位消失万年的小殿下。
“是,除此之外,执法堂中的有鬼阎宗修士,感应到阵法里的人用了他们鬼阎宗宗主方能使出的高阶秘术。”常九木斟酌道,“我怀疑那人正是已经飞升仙域的鬼阎宗前任宗主厉溯雨。”
少臾闻言挑了下眉梢,道:“厉溯雨是垣景的徒弟,她的修为还不足以召唤出九幽黄泉,该不会是垣景出手了?是什么样的修士值得垣景不顾脸面,隔空出手?”
白谡淡道:“去看看便知晓是不是他了。”
话落,他与少臾的身影化作点点清辉,消失在洞府中。
常九木祭出仙盟飞舟,领着一队执法堂长老前往落阳山,赶到时却只看见一片桃花林。
林中桃花盛开得如火如荼,在阴暗幽深的落阳山中显得既梦幻又诡异。
常九木眸光闪过一丝异色,方才他在冯戎灵台遇见的幻象也是这么一片如梦似幻的桃花林。
这幻阵难不成是那位仙君的手笔?
他抬眸看向已经来了有一刻钟的白谡和少臾,二位神君悬在半空,正放出神识梭巡一整座落阳山。
须臾,少臾收回神识,对白谡道:“这片桃花林是太虚天神族的手段,我与你皆在阆寰界被太虚天的家伙偷袭过,看来方才与垣景交手的神族也来自太虚天。”
听见这话,常九木眸光一动,驭使飞舟退回山口处,规规矩矩等待少臾与白谡两位神君的吩咐。
无怪乎华容祖师要交待他好生伺候两位尊主,他们果真是神族,而不是他们自称的上仙。没有哪个上仙敢直呼垣景上神的名字,张嘴闭嘴便将天界的神族挂在嘴里。
能与垣景上神过招的自然也只可能是神族。
常九木用眼角余光瞥一眼不远处的桃花林,心道回去仙盟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冯戎送去思过堂。
仙盟连仙人都招惹不起,更遑论是神族了。
厉溯雨回来阆寰界,定然是为了她的侄儿厉燕纠。听“余绍上仙”的语气,他们与太虚天的神族有过节,也不知两位神君会不会襄助厉溯雨,对付那位天神。
这些天神们一旦斗起法来,阆寰界恐怕要死不少修士,仙盟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平安渡过这次风波。
正这般想着,却听那位“白时上仙”平静道:“你我有更重要的事,不必卷入太虚天与太幽天的争斗中。至于偷袭我的那位太虚天神族,我心中已有猜测,待我回去后,自会去寻他。”
少臾寻思他与垣景的关系也没好到要替他的徒儿出气,便点点头道:“没错,这趟下凡是为了解决你的麻烦,垣景和太虚天神族的纠葛我们旁观便是。”
白谡轻轻颔首,离去时却是深深望了一眼那片瑰丽异常的桃花林。
罡风猎猎,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容穿过幽暗的树影,就在白谡望来这一眼时,这道身影竟是诡异一顿。
白骨抱着封叙的耳尖,小心翼翼地缩回脑袋,唯恐被白谡发现他们的存在。
“主子,你留在那里的幻阵当真能阻拦白谡天尊和太子少臾追过来?”
封叙停了不到两息便继续往苍琅宗的方向掠去,一面安抚道:“怕什么,白谡会替我们拦下所有人。”
白骨疑惑道:“为何白谡天尊会帮助我们?”
封叙勾起唇角,意味不明地道:“我特地留下我的神息,他认出我来,自然不想让旁人顺着我找到她。”
白骨歪了下脑袋,道:“她是谁?”
封叙抬手弹了下他的脑袋,道:“说出来怕吓破你的小心脏,你还是莫要知道,咳咳——”
封叙停下步履,抬手拭去唇角的血渍。
他这一咳倒是把白骨的注意力拉回他的伤势里,他探出小脑袋,忧心忡忡地道:“主子你没事吧?”
为了掩盖住落阳山里的斗法痕迹,主子动用了本体的力量,在落阳山留下幻阵。
这样一来自然免不了要遭雷劈。
说起来,主子究竟是何时变得如此仗义的?为了苍琅宗,竟然硬扛雷劫,甚至故意引走白谡天尊的目光,不叫他察觉到苍琅宗的存在。
念及此,白骨忍不住道:“主子,你真是个好神!难怪神木夭桃要选你做护道者。”
封叙似笑非笑地将白骨的脑袋按回去。
神木择选护道者的标准可从来不是看好神还是坏神,但白骨的这句话无端叫他想起舅舅无意中提过的一件事——
他们这一批神木护道者是同时诞生的。
祖神为了化解浩劫,身化九树护佑这一片天地。九株神木经历过不知多少忍护道者,唯有他们这一任,九株神木中的八株竟是在同一时刻定下护道者,而他们这八位护道者的年岁甚至相差不远。
连太子少臾与帝姬葵覃也只相差了不到三千岁。
这是绝无仅有之事。
九重天各天域素来自扫门前雪,九株神木在任定护道者之时同样如此。
封叙被定做神木夭桃的护道者不久,晏琚上神便莫测高深地对他道:“小浮虚,你要护卫的是神木夭桃的道,日后可得要想清楚你要做什么样的抉择。”
抉择?
封叙微微眯起眼,他这黑心舅舅将他丢到苍琅界,莫非是为了要他做出抉择?
苍琅宗的弟子们两个时辰前便已经回到了宗门,此时一整个宗门静悄悄的。及至封叙的身影出现在姑射山,山脚的护宗阵法悄然一亮,众弟子们方纷纷现出身形。
徐蕉扇快步上前打量封叙两眼,见他面色如常,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口,方放下心来,笑道:“辛苦了,封师弟。”
封叙斜睨她一眼,笑道:“师姐不好好养伤,在这等我作甚?”
又环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李青陆身上,道:“仙盟的人虽然来了,但没有人能破开我的幻阵,也不会有人知晓苍琅宗修士曾在那里出现过。至于罗酆仙域的厉溯雨,她犯了天禁,万年内都别想再来阆寰界。”
李青陆到得此刻终于能将提着的一颗心稳稳放回肚子里,她看着封叙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恭敬。
“多谢。”
“客气了掌门真君,我是苍琅宗弟子,守护宗门有我一份责任不是?”封叙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从容,便见他扫了眼李青陆身后的初宿和松沐,问道,“怎么不见怀生师妹了?”
李青陆刚要说话,她身后的初宿已经不客气地接过话茬,道:“你寻怀生做什么?”
封叙慢悠悠道:“受了点伤,找怀生师妹治治伤。”
初宿冷眼端详他,比常人都要大的瞳仁黑沉沉的,望之便觉藏在神魂中的幽晦无所遁形。
封叙坦然对上初宿的眼睛,心说灵檀殿下的这张脸虽与本体只有五六分像,但她这双眼却是好认得紧,也不知他从前在苍琅界怎么会认不出她来?
虽他面上不显,但他的气息与两个时辰前相比,确实变弱了不少。身上还隐有一星尚未散去的雷火气息,瞧着的确是受了不轻的伤。
初宿按捺住莫名涌出的敌意,道:“怀生就在书楼里,她让你归来后便去书楼寻她。”
“谢了。”封叙微笑着道谢,旋即看向松沐,语带深意地道,“许师姐受的伤还挺重,须得尽快把伤养好。厉溯雨没本事再来阆寰界,她的师尊垣景却不然。”
松沐对上封叙的目光,清隽的眉眼仿佛没有悲喜,便见他淡然一笑,温声道:“多谢封师弟。”
书楼离姑射山不远,里头的暗门钥匙由雪魄掌管。封叙一出现在书楼,雪魄便主动吐出钥匙,给他打开暗门机关,道:“她在里面等你,这里有我和掌门守着,不会有人打搅你们。”
封叙抬脚踏入暗门,暗门后依旧是那一片熠熠生辉的星辰,少女站在星光之下,正抬头望着嵌在星辰中的九枚铜钱,巨大的阴阳鱼八卦图在她脚下缓慢转动。
她一身青色法衣无风而动,上面血迹斑斑,皆是她在落阳山受伤时沾上的。
封叙扫了眼那些血迹,心知她回来宗门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书楼卜卦,如此急切,除了天葬秘境,不作他想。
“你这是在为天葬秘境一行卜卦?卦象如何?”
怀生没有回头,只抬手一枚枚摄回铜钱,道:“暂时还看不出卦象地吉凶,天葬秘境被人封印了天机,这也是为何掌门真君他们从来没想过要去天葬秘境寻找夺天挪移大阵。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秘境与我的因果很深。”
“与你因果很深?看来夺天挪移大阵还真就在这里。”封叙道,“你准备何时进天葬秘境?”
“愈快愈好,迟则恐怕要生变。但在入秘境之前,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
这还是怀生主动求助于他,封叙长眉一抬,饶有兴致地道:“何事?”
怀生握着铜钱,回眸望向封叙,道:“我要入白谡的太虚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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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赴阆寰 “方才白谡说的那些话,你可知……
仙盟, 流桑谷。
一个气息冰冷的结界静静覆盖着一整个流桑谷,这个霜雪造就的冰蓝结界,连常九木都不敢靠得太近。
他将飞舟悬停在半里之距, 冲白谡恭敬道:“明日会有五位天人境大圆满修士前来仙盟, 届时我会亲自来流桑谷迎接白尊主。”
白谡仍在回想着落阳山上的幻阵, 听见常九木这话,便漫不经意地点了下头,一步迈入结界内。
流桑谷四季如春,桑槿花开得正盛,艳红的叶子犹如灼烧的火焰。
白谡刚一踏入桑槿树下,眼前光影无端一转,桑槿树竟在一倏忽间变作了北瀛天的三珠木。
银装素裹的三珠木在北瀛天常年不散的寒风中摇曳着一簇簇三珠果,像是在邀功一样。
少女亭亭立在三珠木下,抬手触碰一截亲昵挨向她的枝桠, 含笑道:“白谡, 你们北瀛天的神木好像很喜欢我, 我能讨几颗三珠果回去吗?我马上便要率领战将前往荒墟,三珠果能冰封住伤势,对我这新手战主来说,定然有大用。”
北瀛天的三珠木奇寒无比, 寻常神族等闲不敢靠近。然而她一站在树下, 三珠木竟敛起了所有寒意,还主动递出一截硕果累累的枝桠给她把玩。
随着她这一句话落下,那截缀满三珠果的枝桠竟“喀擦”一声断裂, 掉落在她手中。无需他这个护道者的同意,三珠木无比主动又无比殷勤地送了她满满一怀三珠果。
寒风将她碧色的发带吹得起起伏伏,她捧着晶莹如玉的三珠果, 含笑看着白谡,明亮的眸子有着藏不住的惊讶与喜悦。
“这是三珠木送我的见面礼,你可不能收回去。”
她说着便取出一只白玉瓶,将三珠木一颗颗装起来封存。
“我过来时师姐还怕我会被三珠木冻伤,没曾想你家神木如此好客,还待我如此大方。”
扶桑掌心一翻,凝出一团神力哺给三珠木,笑眯眯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是给你的回礼,我代表我们南淮天战将多谢你的果子。还有一个仙域的朋友,他从娘胎里带来的病厉害得紧,说不定你的果子也能根治他的病,我也替他谢谢你的慷慨。”
凝聚着浓郁生机的神力一哺入三珠木的树身,作为护道者的白谡即刻便感觉到她那温暖的神息,以及三珠木对她的喜爱。
三珠木这浓烈的喜爱之情,叫白谡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九重天所有神木都喜欢她。不仅三珠木,生死木为了她,宁肯舍弃生机也要反噬葵覃。
正是因着这缘故,孟春天尊和赢冕帝尊不欲叫她与旁的天域有所接触。
礼尚往来完的神女收起白玉瓶,朝他行来。她身上沾着生死木的木息,朝白谡迈步而来时,温暖的神息扑面而来。
白谡凝视着慢慢朝他而来的少女,琥珀色的瞳孔覆着一层淡蓝寒冰。
当她如记忆那样停下步子,朝他伸手点向他眉心时,白谡并没有如记忆那般微微侧头避开,而是一动不动地立在三珠树下。
这一次她的手顺利碰到了他的眉心,白谡反手扣住她手腕,却只摸到一片虚无。
她竟然不是魇魔。
他分明触碰不到她的手,少女却忽然收回手,目光越过他看向另一侧,面露困惑,不解道:“你怎么躲开了?我如今是上神了,施展的春生之术自然要更厉害。你在荒墟受的伤还未痊愈,正好让我练练手,看看我的春生之术有多厉害。”
白谡记得这是她晋位上神后的第二日,她亲自来长留山同他说这个喜讯。
明明方天碑落下虚影时,一整个九重天的神族都目睹着她的名字被镌刻在方天碑里,她不亲自来,他也已经知晓了。
但她偏偏要亲口同他说。
白谡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仿佛看见了五万年前在三珠木下偏头避开她触碰的自己。
五万年前的这一幕他记得比谁都清晰,连那时深埋在心底的异样都没有遗忘分毫。
白谡垂着眼睫,隔着五万年的时空,一字一句地回应她的困惑。
“因为我分不清是三珠木受了我的影响,还是我受了三珠木的影响。”
白谡从不曾见过三珠木如此喜欢一个神族,任何靠近它的天神都会被它的神力冻伤,连葵覃和少臾都不例外。
唯一没有被三珠木冻伤的便只有母神,如今又多一个她。
但三珠木从不曾主动靠近母神,也不曾主动赠与它结出的三珠果。
五万年前的白谡看见三珠木对她如斯喜欢,似乎为自己对她的动心寻到了一个缘由——
神木都喜欢她,他是三珠木的护道者,自然会受神木的影响。
白谡曾经如此解释自己对她的心动。
他缓缓看向扶桑的虚影,继续道:“如今我已经有答案了,扶桑。三珠木影响不了我,我亦影响不了三珠木。”
就像生死木和帝建木影响不了葵覃和少臾对她的敌视,葵覃与少臾影响不了生死木和帝建木对她的欢喜一样,他会对她动心,与三珠木无关。
随着他这声话落,庞大冰冷的神力从他身上疯狂涌出,惊雷骤响,眼前的三珠木和扶桑顷刻间碎裂,火红的桑槿树重新映入眼帘。
幻境破!
白谡神色淡漠地望向虚空,道:“浮胥,你在窥探什么?”-
“噗——”
苍琅宗,书楼。
一口鲜血从封叙唇角涌出,他睁开尚未散去红晕的眸眼,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少女。
少女骈指抵着他眉心,在他睁眼的刹那,也瞬间睁开了眼。瞧见封叙被鲜血染红的衣襟,她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封叙对自己的伤势倒是毫不在乎,便听他柔声一叹,无奈道:“被他识破了是幻境,看来只能将你的神魂送入白谡的太虚之境。”
他这具虚幻之身想要侵入白谡的记忆,着实很难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叫白谡识破。
但只要到了太虚之境,白谡的实力便会被削弱,而他的实力将会大大增强,自然能更容易窥探白谡的秘密。
前提是将怀生的神魂送入白谡的太虚之境中,唯有如此,他才会愿意留在太虚之境。
可如此一来,白谡一旦在她的神魂留下烙印,日后不管她躲到哪里,白谡都能寻到她。
这也是为何封叙宁肯冒险将用虚幻之身侵入白谡的记忆,也不愿将怀生的神魂送入太虚之境。
“无妨,我先替你缓下伤势。”
怀生双手掐诀,口念箴言,一股温暖平和的神力从她指尖涌出,钻入封叙祖窍。
封叙只觉祖窍像是被春阳照耀一般,润物细无声地将白谡侵入他神魂的玄冰之力慢慢消融掉了。
这便是南淮天神族最擅长的春生之术。
在白谡的那段记忆里,她在三珠木下本是要用春生之术给他治伤的,但白谡十分冷淡地避开了,一副不欲她靠近的模样。
啧,若他当真不愿她靠近也就罢了,偏偏事后要后悔。后悔也就罢了,竟还要阴魂不散。人家都消失整整万年了,竟还要追到下界来。
方才那段记忆,封叙领着怀生的一缕神识同他一起侵入白谡的意识海,白谡在流桑谷对扶桑说的话,她自然也听见了。
这些迟来的话,封叙听完只想冷笑。
能叫他侵入的意识必定是白谡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之一。白谡的心魇是扶桑,最刻骨铭心的记忆也是扶桑,不顾一切下凡也是为了扶桑而来。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会生出心魇,是因着他入了情障。
封叙在太虚之境见过的情障不知凡几,多少人因为爱而不得而堕魔。他瞧着白谡跟那些家伙没甚差别,只是他不是爱而不得,而是本可以拥有却失去了。
既如此,他当初又何必与葵覃缔结婚盟?
若他喜欢一个神女,必定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
封叙的思绪在这一刻猝然一顿,像是被什么狠狠敲了一脑袋。
他垂目看向怀生,目光从她精致的眉眼、小巧挺拔的鼻尖以及失却血色而显得苍白的唇缓慢扫过。
最终他将目光定在怀生唇上。
明明他最厌恶的便是这样一副苍白的唇色,为何现在却是舍不得挪开眼?甚至产生了一股吞噬的欲望?
吞噬?
欲望?
封叙轻轻眯起眼,将降散去的红晕竟又诡异地凝聚在瞳孔深处。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神色竟是骤然冷了下来。
他移开目光,强行压下心底涌出的那点欲望,密室里一时间静得只有他与怀生的呼吸声。
怀生心无旁骛,施展完春生术便收回灵力,一面握着灵石补充灵力,一面思忖入了太虚之境后的后手。
正思索着,忽听封叙意味不明地问道:“方才白谡说的那些话,你可知是何意?”
怀生眨了眨眼,不解地回问道:“很重要吗?”
封叙对她这答案似乎有些意外,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一笑:“嗯,确实不重要。那我们来说些重要的,你想要窥探的是白谡的哪一段记忆?”
怀生道:“我在雷刑台杀了石郭后,他出现在雷泽之域的记忆。”
“雷泽之域?”封叙登时来了兴致,“我竟不知那会白谡居然在雷泽之域出现过。行,待你准备好了,我便带你入他的太虚之境。”
怀生不再多言,待得灵力恢复充沛,便将星诃从祖窍中唤醒,对他道:“你在这守着,我与封道友要入太虚之境。”
星诃看了眼怀生,欲言又止。
像是猜到了星诃想要说什么,封叙悠然笑道:“你这灵宠不敢信我,怀生师妹敢信我么?毕竟你这次可是要主动将你的神魂交给我。”
怀生颔首:“我信你。”
他若当真要害她,根本不必在落阳山里替她遮掩天机,叫白谡追踪不到她的踪迹。方才也不必用虚幻之身侵入白谡的意识海,叫自己伤上加伤。
最重要的是,封叙曾经被辞婴逼着以真灵和太虚天的气运立誓,绝不伤她。
没有哪个神族敢违背这样的誓言。
封叙似乎很满意怀生的答案,翻手便取出一朵桃花,将桃花按入怀生眉心,她眉心登时多了一枚桃花状的花钿。
封叙端详她眉心的花钿,只见凝在她眉心的因果孽力仿佛一根根细小的根须,深深缠绕在这枚花钿里,渐渐融作一体。
封叙潋滟的桃花眸莫名多了几许晦暗之色。
他低头凑向怀生,朝她眉心轻轻一吹。怀生登觉神魂一轻,竟是渐渐脱离了肉身,随着那枚脱离她眉心的花钿飘向封叙。
封叙张手接过那枚花钿,微笑道:“走罢,我带你去太虚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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