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对于原身不是人, 其实是妖的事实,季安栀接受良好,鬼都当过了, 还有什么好怕的, 哪怕第二天突然说她是毒液她都能接受。
但有些东西还是不行的。
小强妖之类的,她选择原地自杀。
收拾完东西, 季安栀叹了一口气。
她忽然想:若真的世界毁灭,江允会去哪?
天呐,好哲学的问题。
季安栀甩甩白脑袋, 飞上床板, 悄悄给江允掖好被角, 站在被子上,寻了个舒服的去处, 也窝着睡了下来。
不一会儿, 她突然掏出传声珠。
“喂,李老道, 我们可以提供棺材杀强服务!比如,让冥界的大家看到自己的棺材里有没有小强。你知道的,小强这种生物,有一只就有无数只,谁会愿意和小强睡在一起呢~
你就说, 这服务有没有市场!”
李老道:“……, 你不赚钱谁赚钱。”
江允仍在缓慢地恢复中, 每天都要吸收庞大的灵力,周边的灵力很快就会被吸收殆尽,导致她们不日就要启程。
他时而发烧,时而清醒。
清醒的时候, 江允便捧着季安栀赶路,发烧的时候,二人便找地方藏起来,季安栀陪在他的身边。
辛勤的季老板累计已赚陪护费10050亿冥币。
再往南,气温就不那么刺骨了,雪也越来越小,甚至不下了。
这天正午,分明是艳阳高照的日子,二人进了一片森林。
越往里走,雾气越浓重,可见度越来越低。
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腐蚀气。
江允停下脚步,偏头道:“师尊,此处有很浓厚的妖气,是冲我们来的。”
季安栀警惕地停在江允的肩膀上东张西望。
江允拿出金钵,罩下佛光。
赤光所到之处,雾气活了一般慌乱退散。
咕咚!
不知从哪掉下一只圆滚滚的小猫头鹰。
小猫头鹰抬起头,对季安栀眨巴眨巴眼睛:“大王。”
季安栀:“叫你来巡山?”
咕咚咕咚!
又掉下来两只猫头鹰。
“大王!”
“大王!”
江允仰起头:“是鸟群。”
季安栀也仰起小脑袋。
朦胧的雾气遮掩了树桠,待佛光将雾驱散,二人早已被密密麻麻的小眼睛包围。
季安栀挺起圆滚滚的胸膛:“看什么看?我又不是白雪公主。”
众鸟:……
各色各样的鸟儿这才纷纷现了形,树叶似的,一只挨一只停在树梢上。
“咕咕,咕咕。”一只老鸽子叫了几声,自最高的树顶而降,落在离二人最近的枝丫上。
起初有杀气,而后忽然收敛。
“大王回来了!”
所有鸟忽然此起彼伏叫了起来。
“大王回来了!”
季安栀:?
“你别侮辱我,我不是鸽子王。”
那老鸽子站在枝丫上,恭敬地翘起一只脚,冲季安栀行礼,又乖乖献上自己的供奉:一只肥嘟嘟的金蚕。
其他鸟见状纷纷效仿,开始往季安栀面前堆虫子。
季安栀吓得一个展翅飞到了江允脑袋上:退!退!退!
尤其有一只鸟衔着一条长蜈蚣直冲她面门飞。
季安栀整只鸟都不好了,一个翻身滚进了江允手心里:“节肢动物滚!”
江允蜷起手,将季安栀完全护住,罩下结界,把虫子都打成齑粉。
那老鸽子瞪了一眼江允,朝左边九十度歪歪头,疑惑问:“阿枝大王,您不记得小的们了吗?”
阿枝?完了,是熟人!
季安栀抹了把鸟脸:“谁啊,谁是阿枝。”
那猫头鹰又冲右边九十度歪歪头:“我们绝没认错,您就是阿枝大王,是仙尊的手养小鸟!”
季安栀张开粉嘟嘟的喙:“你不要瞎讲,我是猛禽!”
“就是阿枝,就是阿枝!”
好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鸟还刁来一幅画。
画上一个白袍男子,清俊高冷,手里却有一只白白的小鸟。
证据确凿,连五层眼皮都一模一样。
季安栀顿时感到脚丫子一冷。
江允面无表情,冥冥之中却有一股戾气,黑火一样,从底下蹭蹭蹭烧上来。
“阿弥陀佛,”江允轻笑,“师尊还做过别人的,手养小鸟?”
黑历史啊!
阿枝做过手养小鸟,和她季安栀有什么关系?
但季安栀难免有点心虚。
她对原身的了解到目前为止,还趋近于零。
季安栀直接装傻:“我不道啊,它们说的鸟语,我听不懂啊。”
众鸟:?
那肥肥老鸽不依不饶:“当初大王救了那仙尊后,就跟着那仙尊跑了,我们听说他飞升,以为大王也跟着飞升了,结果大王伤痕累累地回来了。
大王怎么死的,大王都忘了吗,如今怎么还做起了这和尚的手养鸟?!”
那老鸽还生气了,浑身的羽毛都炸了,气得直肠子差点憋不住:“大王当初就是被一个老和尚一钵超度的,我们和那老和尚大战三天三夜,如今大王却跟着一个和尚,是岂不是至我们于不义?”
“至我们于不义!”
季安栀:哪里学来的人话就搁这用上了?
“若老朽没有老眼昏花的话,这小和尚手里的金钵,就是当初老和尚拿的那个!”
震惊!
阿枝是被悟心大师打死的?!
季安栀瞪大眼睛看向江允。
江允浑身一僵。
仿佛所有的气血都瞬间倒流,浇灭了戾气,浇灭了所有的复杂情绪,只剩下一盆冰冷的雪水。
从头到脚,冻得人喘不过气。
“阿弥陀佛,施主莫打诳语。”
那老鸽冷笑:“说再多遍,事实就是如此,是悟心大师,一钵超度了阿枝。”
江允心跳重重一空。
是悟心大师,超度了,阿栀。
季安栀很想说,阿枝和她阿栀其实关系不大。
但江允的手,死死捏着金钵,捏到指尖都渗出了血,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悟心大师的金钵,是玉佛门的镇派之宝,一钵出,万妖降,超度万鬼。
当年悟心大师坚持要把金钵传给江允,江允接手后,也用这钵杀了不少妖鬼人。
除了暗含佛法,这金钵还有一个江允从未用过的功能,只要灵力足够,便可回溯金钵罩过的生灵,并追寻其投胎后的灵魂。
佛家有言,于此法中,若知生者,即是知灭,若能知灭,即是知道。
悟心大师穷极一生,都在参悟轮回之道。
他的金钵,自然也是一能追溯轮回的无上法器。
只要江允想,便能验证,它们所言是否为真。
然而,他就像是僵住了,被投入了极地冰川,又从冰川上坠落,七筋八脉碎成一地冰渣。
他不想,也不敢回溯。
好像即将面对的事,比他这么多年做的所有事都困难。
他更怕季安栀问他。
是真的吗?
是悟心大师,杀了她吗?
你知道吗?
也许她失忆了,看上去精神就不太好的样子,所以才记不得这些。
但江允更怕她探究,更怕她知道后,是不是不会站在他这边了。
他召唤她,他禁锢了她灵魂、身体的自由。
但也仅限于此。
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更加苍白,只是面容未有丝毫改变,仿佛并不在乎。
任凭周遭叽叽喳喳。
季安栀猛然展开双翅:“都给我闭嘴!”
所有鸟都安静了。
季安栀:“你说是悟心大师,那悟心大师佛法无边,就凭你这死样子,能与他大战三天三夜?瞧不起谁呢。”
众鸟咕咕后退。
老鸽眼神闪躲:“呃……那确实没有,可能就三个时辰!鸟和人对世间的感知不一样!”
“放屁,肯定是悟心大师一出手你丫的就跑了!你到处传我是被悟心大师杀死的,自己和悟心大师大战三天三夜云云,只是为了夺权罢了。
你一只鸽子,做了五百年的大王,很快活吧!
眼下你发现了我的踪迹,故作姿态率众鸟迎我,其实是堵我,在这咕咕我和我徒弟的关系,就是想要挑我的错处,让大家都攻击我。
归根结底,是因为大家对你不满,怀念老娘的统治,你怕我是回来夺权的,是与不是?!”
老鸽一脸被猜中的刻板惊讶:“嘎!”
呵,小鸽子才丁点脑子,也敢和她玩权谋。
“看来,我不在的这么多年,你们的品味,变了很多,竟捧上了这样的首领。”
众鸟惭愧!
季安栀:“但我和孩儿们之间的感情,无法替代!”
老鸽:???
季安栀飞到江允头顶,开始发表自己的“国王演讲”:“今天,我回到这里,不是一场意外,我已然死了,不过乡亲们不要担心,我的心,还惦记着乡亲们!”
众鸟大惊,有的鸟闻之落泪。
老鸽:???
不是,你们这么快就相信了?
季安栀继续声情并茂地说:“五百年前,我就有一个梦想,我梦想有一天,我们鸟妖能站立起来,真正实现万物生而平等!
我梦想有一天,我们的鸟孩子们将在一个不是以它们的毛色、而是以他们的品格优劣来评价他们的世界里生活!”
鸟鸟们应声高鸣。
老鸽:???
季安栀像个归国的白月光,昂着头,从江允头上飞下来,落在地上,给老鸽最后一击:“这些年,谢谢你替我照顾鸟群。
我回来了,这个位置,也该物归原主了。”
老鸽:……
老鸽心里有一万句“草泥大爷”想说。
“所以现在,我们从基础建设开始,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让我们,动起来!先从封建社会,进入工业社会!”
“啾啾啾!”
季安栀不由分说掏出季氏集团的传单,一鸟一份。
“来来来,大家只需要往这单子上印个脚印,我们就都还是一家鸟!”
“一家鸟!”
老鸽:???不对劲啊!不对劲啊!
他想要阻止鸟鸟们卖身,鸟鸟们瞪眼瞅他:“她和你,不一样。”
老鸽:嘎?!
季安栀翅膀扶额,深沉道:“天凉了,大家送老鸽上路吧。”
老鸽:??嘎嘎??
看了一出戏的江允,沉默不语。
方才季安栀扭转乾坤,黑白颠倒之时,他已经用灵力探查过了。
季安栀的魂魄与金钵,有关联。
季安栀确实是死在金钵之下。
江允竭力维持着外表的平静。
季安栀边嘻嘻哈哈收报名表,边把江允扯到众鸟面前:“本大王跟你们正式介绍,这位是我的弟子。
他不是和尚,他只是喜欢cos和尚。你们不要误会~”
虽然听不懂,但所有鸟为了不显得自己笨,都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原来是喜欢烤死和尚啊,所以这么穿是因为是和尚猎手吗,真帅气!”
小鸟的脑瓜子真是笨啊。
季安栀暗暗松了口气。
江允不着痕迹地,从她的翅膀下面抽出袍角:“师尊不是刚收获了新的员工,还不快去妥善安置他们,我们在此地,也不便多停留。”
季安栀“嘶”了一声,总觉得江允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好像话里有话,处处试探。
莫非,他在意悟心大师的事儿?
难道他觉得悟心大师的形象受损,所以生气?
根据季安栀从闺统那里拿到的少量关于江允的资料,江允对悟心大师是很敬重的。
看来,那老鸽踩到了咱们小坚果的逆鳞!
小孩子自己安静待着的时候最容易瞎想。
这个时候就得让他忙起来。
季安栀再次拽住江允的袈裟:“不行,你得跟我一起。”
江允一愣,想要抽出来,季安栀忽然放了手。
他心里一坠。
季安栀却飞起来,直接钻到他手心里:“飞起来好累啊,你带为师过去。”
小小的一团,窝在他的手心里。
江允的神识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从圆乎乎的鸟头,再到圆乎乎的背,一寸一寸,悄悄地梳理。
师尊……
季安栀:“出发!”
她特意放低声音:“早点结束这里的事,我们也好快些回沸雪镇。”
江允双目无神,却缓缓地,眨了两下。
“好。”
季安栀开始巡视众鸟的领地。
一大群鸟簇拥着她飞走,她边飞边“莅临指导”:“同志们好!同志们辛苦了!”
江允:……
等把整个鸟族根据地巡视完一圈,季安栀已经累得头昏脑涨,并为其制定了新的五年计划:建设冥用工厂!
季安栀:“劳动最光荣!”
鸟妖们:“欧!”
季安栀:“小鸟能顶半边天!”
鸟妖们:“欧!”
季安栀:“鸟定胜天!”
鸟妖们:“欧!”
声望库库升。
一下子收获5120点声望,鸟妖万岁!
季安栀更积极了,顺便还帮忙清扫了周边的妖窝。
什么蛇窝蝎子窝。
甚至还有一片狼窝。
那小猫头鹰哭诉说:“我们经常被欺负,还请大王为我们做主!”
季安栀在一声声大王中迷失了自己,翅膀一挥:“走!”
大伙浩浩荡荡又跑到狼妖的领地。
狼妖领地的门口,守门的是个狗妖。
有小猫头鹰疑惑:“狗怎么能和狼混一起。”
季安栀:“都是狗当然混一起。”
小猫头鹰又问:“可大王是鬼,怎么不和鬼混。”
季安栀:“我这不是正和你们鬼混吗。”
江允:……
区区筑基狼妖,不在话下。
季安栀一个静瓶就能把它们控住,然后关门放鸟。
忙碌了一整天。
等季安栀精疲力竭地回到它们给自己安置的地方,整只鸟都蔫吧了。
然而,这是什么啊。
一棵树???
那小猫头鹰笑道:“大王,我们这里一家只有一窝,没有多余的空了,嘿嘿,都挤不下了,虽然我们也很想和大王贴贴,但是之前老鸽子都是有自己的窝的,鸟鸟们都喜欢自己筑巢,我们就像,大王肯定也喜欢,就给大王选了一棵最大的树!
大王加油!”
季安栀:靠!
鸟喜欢筑巢。
但她第一次做鸟啊。
季安栀整个鸟变成了液体,瘫了下来。
累了。
孙悟空是怎么忍受那么多猴孩子的。
她想到江允浑身是伤,而且刚被触碰逆鳞,搞不好要大开杀戒,又只好拖着疲惫的脚丫子,勉强把自己撑起来,自己动手。
然而,季安栀当人的时候动手能力为0,当鸟了筑巢能力也为0。
半个时辰过去,她连鸟窝的基底都没有打出来,风一吹就散架了。
额啊啊啊啊!
该死的,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回人啊!
季安栀气呼呼地把树枝往地上一扔,用脚咔咔咔咔踩。
“师尊。”
季安栀整只鸟一僵,回过头。
江允立在月光下,温笑地望着她:“我来吧。”
忙碌了一天的季安栀,看到这样的场景,确认他发自内心想要帮忙,便颇为欣慰。
满脑子都是“妈妈,洗脚”。
呜呜呜,徒儿孝顺了。
她好像感觉自己能和悟心大师放在一块提了,至少大魔头没有朝她撒气。
季安栀难得有点成就感,忙顺杆爬了好几丈,把自己的高端豪华五星级鸟窝设计图拿给他:“按照这个建,谢谢。”
江允:……
须臾,江允笑道:“好。”
季安栀总觉得哪里不对。
叫她莫名有点心虚。
鸟妖建造鸟窝,与寻常鸟无异,只需要打好鸟窝的基础,再用灵力凝合,就能变成外表是普通鸟窝,一进结界就是豪宅的漂亮大别墅。
心虚的、用忙碌故意岔开了一整天话题的季安栀,闷头帮江允挑树枝,江允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为她筑巢。
嗯……
不对劲。
季安栀抬头看着圆圆的满月,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吗,晚上了。
这个点少男少女都该开始抑郁了。
季安栀探出试探的脚,往江允身边跳了两下:“徒儿,你没事吧。”
季安栀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没事就吃溜溜梅。”
江允:?
梅子干……
他缓慢地咀嚼着。
今日满月。
他的神识最为敏感。
告诉他这是梅子,是甜丝丝、酸酸的。
“多谢师尊。”
说罢,江建筑工继续埋头工作。
阿这……
季安栀有点爪麻。
一人一鸟安安静静把鸟窝造好。
忙到半夜。
最后,江允一道佛印打下去,整个鸟屋面貌一新。
季安栀跳进去,背着翅膀巡视一圈,望着内里华丽又简约的装潢,跳不出一点儿刺,深得她心。
“小坚果,我们把这个鸟窝带走吧!”
既然原身是鸟妖,那肯定还是有用的。
江允只心不在焉道:“好。”
小孩子。
莫非到了青春叛逆期?
季安栀长叹,飞出来鸟窝,冲边上的树枝拍拍翅膀:“来,坐。”
孩子长大了,需要促膝长谈了。
江允顿了顿,方在她身边坐下。
季安栀也啪叽坐在他身边,望着天上的星星,沐浴着奶油样的月光,整只鸟都平静下来。
“悟心大师是你不可触碰的逆鳞……”
“师尊!”江允深吸一口气,打断她的垃圾话,他无奈地揉揉额角,“师尊,不会因此讨厌我?”
季安栀一愣。
啊,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点啊。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江允心中,也许她的分量,比她想象的要高那么一丢丢。
“江允,你知不知道,人死以后,进入冥界,会继承轮回的记忆。”
“徒儿在一些经书里读到过。”
“所以人死后,并非只有当世的记忆。
薛老头,就是我的邻居,跟我说他有一世当过猪。不过你知道吗,只有生生世世是畜生道的灵魂,回到冥界才是畜生。
比如我,做了好几辈子牛马,可能死后就是牛马。”
江允:……
“师尊又在说徒儿听不懂的话了。”
“继续说薛老头,他之所以看上了隔壁王婆,是因为他和王婆有六世都是夫妻,虽然六世都合离了。”
季安栀顿了顿,“所以就算,我是阿枝,那不过是我的一世,我不在乎那些。我可是冥王啊,我有很多事儿要做。
比如,帮你渡这三界。”
江允睁大眼睛,仿佛想用这双废了的眼眸,看清她的模样。
他的神识不由自主漫漶出来,一圈一圈,围绕着她小小的身躯,却又不敢太过贴进,只是虚虚地绕着,揽着。
“江允,这世间一切讲究一个缘,若你我理念不和,便走不到一路去,哪怕做朋友,也要讲究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何况是师徒。
虽然这师徒关系是我讨巧骗来的。”
“师尊。”江允有些慌乱地打断她的话。
季安栀转过头,冲他一笑:“我不在意的,就算我真的是阿枝,仙尊独自飞升,徒留我一人,我伤痕累累落入凡间,遇到悟心大师,悟心大师将我超度,也是救了我。总而言之,没有足够的证据,并不能证明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但师尊知道,师尊无条件信任你是真的。”
无条件信任……他?
江允只觉得莹莹月光漏了一段,被他藏在了心里。
“师尊当真,如此想?”
季安栀只觉得江允慢慢变矮了。
不,是她慢慢变回了原型。
原来,月圆之夜,她就恢复了。
她转过头,与他平视,笑道:“何止不在乎,甚至可以为了你,我和悟心大师在地府当场握手言和,称兄道弟!
哈哈哈哈哈!”
季安栀干笑两声,发现江允没有任何表情,忙收了笑。
尴尬。
她扣扣脸,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所以,别想那么多了,为师不怪你,不会因此不理你的。”
不怪他。
江允呼吸一窒。
季安栀只觉整个人忽然被拽着往前一倾。
一个暖和的,带着温度的,瘦削的手,捧着她的手背,让她的手心紧紧贴在他的脸上。
拂过他的脸,所触之处,没有幻象那般无暇,处处都是崎岖的血洞。
他却小心地、一点一点、轻轻贴着她冰冷刺骨的手心,不怕她的冷,只是怕自己的脸不平整,那些死去的枯骨,会搁到她。
他的神识悄悄的、密不透风地将两人紧紧包裹住。
她的每一丝鬼气,都被他保护、掠夺,不泄露分毫。
手心的血,蹭在了她的手背上,顺着她纤细苍白的手腕,一路蜿蜒探入她的袖口,向下,再向下。
就连打在她手心里的呼吸,都是炙热的。
季安栀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江允时,他小小一只,立在荒原之中,擦去脸上的血的模样。
当时看只觉他狠厉。
如今再想,是有多少是硬撑呢。
她扪心自问,自己活多少年,能为了一个念头,一条路走到黑。
她做不到,永远也做不到,没这个心性。
“师尊。”
“嗯?”
“师尊。”
“嗯。”
“师尊。”
这次收回的根器,让江允能真的听见声音了。
这一晚,是他第一次听见她真正的本音。
好好听。
哪怕她只回他一个字。
但只有这样,尤觉不够。
“师尊,多唤我几声吧。”——
作者有话说:于此法中,若知生者,即是知灭,若能知灭,即是知道。
出自法句经。
第27章
冬夜的晚风很凉, 他的手和脸却都很烫。
“小坚果,你发烧了。”她手向上,贴在他的额头, 确定他的温度高得离谱。
江允只字不语, 只是默默透过神识“看”她。
然后就被季安栀强行灌了一口退烧药。
儿童版。
甜丝丝粘糊糊的。
柑橘味。
江允:……
好在鸟儿们给她找的这树极大,江允用灵力给她筑的鸟窝也极大, 进去后足足有十平米,够两个人将就一晚的:“快进来,好好睡一觉, 我们明儿想办法出发。”
江允极慢、极慢地吞咽下那口退烧药, 直到鼻腔再也感受不到它的气味, 才走进她的小木屋。
季安栀找了个角落,扯了一些布来给他铺好床:“快睡。”
等江允躺下, 季安栀要起身, 江允却手心向下一压,轻轻压住血线, 不让她离开:“师尊,今晚不哄我了吗。”
季安栀:?
生病的小孩子真麻烦啊。
季安栀坐过去,嘿嘿笑道:
“那好,我给你讲个美好的睡前故事。
有一天,你工作做的好好的, 突然传音珠响了, 原来是人事的全员消息;‘明天起, 全面取消打卡,实行永久弹性工作制’!”
季安栀收起了狰狞的鬼脸,清清嗓子:“怎么样,有没有觉得现在的日子还挺好的, 甚至可以安心地睡觉了~”
江允:……
江允翻了个身,背对她,不想再看她。
等江允的气息安稳下来,季安栀拿出鸟妖们后来贡献的羽毛,丢进炼炉里。
她要炼一顶暖和的帽子。
这种不含灵力的东西,炼化起来很快。
不一会儿,系统就响了。
【恭喜你获得:一顶普普通通的鸟绒帽】
季安栀把帽子掏出来,倾身为江允戴上:“晚安。”
她出了门。
几息后,江允的神识,默默地,把那顶帽子,向下扯了扯。
季安栀飘出大树,来到一猫头鹰的树洞,敲了敲树桩:“出来,我有话要问你。”
那小猫头鹰探了半个鸟头出来:“大王,你变回人啦。”
“别瞎套近乎,你多大了?”
“小的六百岁。”
季安栀:我去,不愧是妖,寿命这么长。
小猫头鹰歪歪头:“大王知道的呀,妖怪一般要修炼好几百年才能生出灵智,再修炼好几百年,才能化成人形,像大王这样整日跟在仙尊身边,百年不到就化成人形的,已是稀世罕见。”
季安栀:怪不得今日打周边的妖跟虐菜似的,原来大家修炼这么难啊。
如此一来,江允的根器确实是让人趋之若鹜的法宝,那兔狲妖不过吞了一个根器,便少修五百年。
“我是想问你,仙尊是怎么回事?悟心大师又是怎么回事?把你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出来,我自有判断。”
她放低声音:“我满意的话,就升你当副厂长。”
“遵命!”小猫头鹰积极跳出来冲季安栀行礼,“小的一定一五一十交代!厂子以后就是我家,厂子的未来,就是小的的未来!厂子的灰吸起来都是香的!”
季安栀:……
小猫头鹰开始摇头晃脑说起来:“大王就是在这儿出生的,六百年前,大王还是一只普普通的小白鸟,修炼有那么一点天赋。
在剥松子大赛里英勇夺魁,成为大王。”
季安栀:突然觉得嘴好痛。
“后来有一天,天外飞来一个高高的两脚兽,她们说那是修士。修士受了重伤,大王就将灵力赠给他,他借着大王的灵力恢复以后,就说要带大王走。
那个修士长得白白净净,没什么毛,只有头顶有黑色的长毛,特!别!丑!但她们那说在修士中算顶顶好看的。”
“她们?是谁啊。”
“奥,是以前村头喜欢对高两脚兽唱歌的三个鸟奶奶,后来都被烤了。”
季安栀:地狱笑话。
季安栀无法控制地思绪一偏:能怎好?
“大王跟着去了,每十年大王都会回来看我们。再后来,又有一天,大王说仙尊要飞升了,准备与仙尊一起飞升,来与我们告别。”
“这还能一块儿?”季安栀疑惑,“飞升还能拖家带口啊。”
“不能,要靠自己,大王当年为了救仙尊,还去隔壁蛇妖领地偷灵泉,被蛇妖咬残了翅膀,伤了根骨,即便有万般灵药,也无法治愈,所以大王自然是没能飞升成功。”
“我懂了,那仙尊是个拖油瓶,结果他飞升了,我掉下来了。”季安栀啧啧翻了半个白眼。
“后来大王回来了,又拿了剥松子大赛冠军,又做了大王。”
季安栀:……
小猫头鹰长叹口气:“直到五百年前,一个和尚经过此处,他说他是从北边的寺庙过来的,说要见大王,大王你就去了,与他说了几句话,就再也没回来。
和你一块去的老鸽子,自己回来了,说你被打死了,然后因为他是第二名,所以他成大王了。”
季安栀:“答应我,以后不要那么草率地决定谁是大王好吗。”
也就是说,阿枝有可能真是死在悟心大师的金钵之下,但这之间却不一定有仇恨,中间发生了什么,没有鸟知道。
嘿。
季安栀忽然想起来,整个故事里,少了一个人。
听松哪去了?
不是说那家伙当初是和她一起死下去的吗?她俩又穿着差不多的衣服,怎么完全没有鸟提到他。
季安栀又问了几句,确定没有鸟知道听松是什么东西,便作罢。
等她又叮嘱几句,并发给小猫头鹰一个“副厂长”的胸牌,把接下来的事情安排好,才回到自己的鸟窝外,等天亮。
季安栀回去后没多久,江允就醒了。
他把季安栀给的帽子收好,再不拿出来。
在季安栀的建议下,江允在此处下了个定位的符咒,日后还可以再过来。
当日,季安栀离开,所有鸟都列好队,在天空中盘旋着、高吟着送她。
如果没有一只鸟飞着飞着忽然撞上树的话。
季安栀:这个族群能活到现在就是个奇迹。
然而走之前,许多鸟又把自己藏起来过冬的食物砸向季安栀和江允。
季安栀下意识护住江允的头:“快跑!”
逃到一半,季安栀难免有些道心不稳。
这群鸟都是活生生的,虽然笨,却也可爱,若是世界毁灭……
但季安栀只有一点点动摇。
说白了这整个世界只是系统的一个项目,也许这些都是假的。
季安栀看向江允:“你怎么不戴我送你的帽子,脑袋着凉会变笨的,万一你也要靠剥松果做决定了怎么办?”
江允:?
*
蓬莱山。
玄天瀑布如银河自万里无云的天边倾泻而下,山坡边,坐落一雅致的四角凉亭。
亭内正中央,一方灵力棋盘悬空着。
两个白衣人对坐,以灵力为子对弈。
棋盘的另外两侧,各坐着一个和尚,和一个白胡子老头。
四人之中,唯有下棋的年轻白衣男子,是真身,其他具是神识。
白胡子老头正是玄阳剑宗的宗主,眼下愁容满面如老树桩,不停捋着胡须。
捋着捋着,一根银色的胡须戚戚然落了地。
其他三人俱是一愣。
宗主长叹一口气:“愁啊。”
与他面对面而坐的云衲住持慈眉善目,脖挂珠串,笑问:“宗主竟为我门佛子一事,如此发愁?”
“邪种一事,我尚且不愁,既然诸位都有法子应对,我还愁什么,只是我那坐下大弟子,不省心啊。”
“哦?”对弈的二人中,年纪尚轻的、真身出面的那位修者疑惑,“李道友被那江允打坏了肉身?”
“这倒不是……”宗主又叹了口气,“我那徒儿……好像喜欢老头。”
众人:?
“我原也不信,于是差了灵符跟踪她,可谁知她前不久出山,去了个什么沸雪镇,你们猜怎么着,她去找一个老头了!
与之甚是熟稔,相谈甚欢!”
众人:?
“咳咳,李道友……好品味……”
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
那年长一些的白袍人一挥手,撤了棋盘:“罢了,事已至此,我们四人在此干等也无用,那江允已然拿回第二个根器,其他根器没有那么好拿,他不会再贸然行动,正是我们插手的时机。”
年轻的白袍人忙起身:“师尊说的是。”
云衲住持笑了:“郭掌门,这是要亲去捉拿江允?”
玄阳剑宗宗主叹道:“如今他气候未成,我等对付他,自是易如反掌,只是也怕下手重了,碎了他的金身,这度可不好拿捏。”
郭千点点头:“佛法过于刚正,剑法又过于锋利,我蓬莱擅长法阵奇术,最是以柔克刚,更适合对付他,待我明年出关,就由我就将他捉回蓬莱,助他尽快镀金身吧。”
玄阳剑宗宗主:“只是这金身要经过九九八十一日淬炼,方成一道,他如今拿回根器,也才成两道,要再淬至少五道,才能镀成。说来惭愧,早前我玄阳剑宗将其捉拿淬炼,一道也没淬成,反而丢了招魂幡,据闻他召唤出冥界冥王,恐更难对付。”
郭千轻笑,拂袖而去。
“招魂幡又如何,毁了便是。”
*
季安栀与江允一路同行。
当年江允循着根器的气息,从沸雪镇一路走到遂城,花了一年多的时间。
去的时候,路途遥远,偶尔休息一会儿,也不知疲惫,只中途岔了一次路,寻了一座玉山。
与季安栀同行,却处处不同。
季安栀是个不得闲的,手上不得闲,嘴上也不得闲,总有很多垃圾话要说,忍受不了气口似的。
偶尔还会突然吟诗作对起来,感慨这个感慨那个。
有时候到一个地方,就要把鬼都聚集在一起,发传单忽悠鬼签字。
开了一家又一家分公司,怒赚上千员工与上千声望。
最后一路下来,季安栀声望达到了8150点。
季安栀:“哎,我真不想发财了。”
江允:……
二人一起走,休息的时间长,走起路来却也快。
江允的灵力和血都不要钱似的,也任凭季安栀取用。
只是如此一来,他恢复速度慢了许多。
“无妨。”他只道,“师尊开心就好。”
从冬日走到初春,再走到初夏,江允抽条一般,个子长得飞起。
等回到沸雪镇,江允已经十二岁多了。
并且可以和季安栀平视了。
季安栀:“我还是喜欢小坚果,高坚果要多费很多阳光。”
江允:“师尊又在说笑了。”
季安栀最近觉得没什么意思,无论她说什么话,江允都可以面不改色接下去,少了几分乐趣。
二人一回到沸雪镇,季安栀远远地就瞅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立在沸雪镇的高桥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季安栀:??
李昇杉?
她怎么在这儿。
季安栀扯着江允往旁边的树桩躲,竖起耳朵偷听。
李昇杉:“沸雪镇窑厂多,但传统的窑厂都是靠烧煤炭、高油脂松木提高火炉温度,成本高昂。我探得,沸雪镇下有一条灵脉,从这里蜿蜒到那里,只需分些工人出来,开发这条灵脉,耗费几颗灵石就能点燃高温灵火。
也能给沸雪镇带来新的进项。”
季安栀扒拉着江允的头顶,惊得合不拢嘴。
那头李京岸沉默了一瞬,接道:“所以你为什么在这。”
李昇杉有理有据:“我为你验证了你与自家公子的血缘关系,很遗憾的通知你,那不是你亲生的,为表歉意,我为你提供一点建设性建议。”
李京岸:他嗯啊的就没有儿子!能不能不要再为他无中生子了!
这女修是榆木脑袋吗?!
“她说得对!”季安栀飞出来,扯走李京岸手上的沸雪镇地图,“还不快让我的二弟子带人下去挖灵脉!”
李老道:阎王回来了,我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一会觉得解脱了,一会儿又觉得即将跳入另一个深渊巨坑。
李昇杉一脸从容淡定:“你回来了。”
季安栀:“你怎么又来了。”
李昇杉一偏头,看见了江允。
江允未幻化,一身袈裟立在季安栀身后,没把她放在眼里。
李昇杉面无表情说:“我对你和你弟弟的身份有些质疑,还有一些别的疑问,所以我过来盯着你们,我还欠李镇长一个人情。
而且我料到邪种会回来,干脆在这里等他,不过现在不行了,我打不过他了,所以不打算和他硬碰硬,打算找机会暗害他。”
李老道:“你没必要在当事人面前这么诚实。”
季安栀一转头:“嚯,李老道,你年轻了,恭喜你从老头变成中年油腻男了。”
李老道:?
季安栀掏出一颗留声珠,送给李老道。
李老道:“这是?”
季安栀:“由年轻的你倾情出演的爱情动作片。”
李老道:???
李老道:“所以,我皇兄当真死了?”
季安栀一脸“你丫竟然还是个皇子”的震惊表情。
李老道扶额。
李老道只好和盘托出:“其实我是北周当今圣上的双胞胎弟弟。”
季安栀:“你们坐过一辆大巴车?”
李老道咬牙切齿:“先听我讲完。”
季安栀摊手:你说你说。
“当年,是我在莲花池内发现了根器,在你们找到之前,我也不知那就是根器,以为只是一片有灵力的金荷叶。因为我自小有灵根,可以使用根器的法力,便利用根器,打造皇兄是天命之人的假象,助皇兄登上了皇位。皇兄虽然人品不佳,做皇帝的能力在一众皇子中,确为佼佼者。
我本人,则于政治着实没什么兴趣,为了脱离皇家,我把根器留给了他。”
季安栀欲言又止,怕李老道一把年纪了发飙把自己气死,又闭嘴了。
“临走前,蓬莱山的人下凡,为我们降下了仙兵,说是为了保护法宝。后来说我根骨不错,想收我为徒,被我拒绝了。”
李昇杉:“你是对的,你的根骨也没有很好,去了也是外门。”
李老道:“你也闭嘴!”
众人:……
季安栀偷偷偏头朝江允说悄悄话:“看到没徒儿,比中年男人更恐怖的,是处于更年期的中年单身男人。”
江允:“确实如此。”
李老道:……
李老道继续咬牙切齿说:“后来蓬莱的人给了我一份藏宝图,说与我有缘,就赠给我,说能找到厉害的法器。
我跟着藏宝图找去了长坪村,后来的事儿,你都知道了。不过我现在看开了,我还是比较喜欢沸雪镇这样闲云野鹤的生活。”
季安栀:“奥,基建种田才是你的爱。”
季安栀接手了那份所谓的藏宝图,藏宝图上显示现在宝藏就在沸雪镇:“好家伙,这是对你的GPS定位啊。”
江允接过图,轻蔑地笑了:“既如此,师尊先拿着这图,日后我们可幻化成他的模样进入蓬莱。”
李昇杉:“对了,我来此,还有一件要事,是要处理一只恶魂,名曰秦娘。
但镇长说秦娘是你的人,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季安栀秒变严肃脸:“秦娘?那不行,她是我的员工,她犯了什么事儿,我们季氏集团保她。”
“秦娘活着的时候是北周有名的歌姬,因为卖身一事与一位公子起了冲突,她便将那位公子推下楼阁,然而那公子并未死,她便多次下楼,将人扯上楼,又多次推下。如此反复多次,那公子的血和头发黏在楼梯上,此案之惊悚,前所未有。
后来秦娘逃离,死在了这山上。”
季安栀:“懂了,你要用秦娘刷绩点毕业,不如这样,我告诉你几个恶鬼,你把那些抓了得了,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欺压鱼肉百姓几十年的贪官,三个,能不能抵一个秦娘。”
李昇杉默默盯着季安栀,须臾,方点头:“可。”
她又顿了顿,道:“季小姐,当真可亲可爱。”
所有人:?
季安栀猛的后退一步。
江允默默把季安栀往身边扯了扯,冷冷瞥着李昇杉。
处理完这些事,季安栀决定去看看秦娘,然后就和江允说再见,回冥界。
江允也要去。
二人往黑黢黢的山上去,李昇杉目送着二人,转头问李老道:“邪种生来就是邪种吗,正邪又由谁来定义。
比如你,无意间促成了遂城的事,你是正道,还是邪道呢?”
李老道:?“说事就说事,能不能不要把我拿出来拉踩。”
季安栀和江允入了山。
秦娘能存在两百多年,必是有人供奉,第一次见秦娘的时候,季安栀便瞧见秦娘家门口的墓碑上,有新鲜的花。
好巧不巧,这次二人去了,发现门口有个小和尚,正将一束花放在秦娘的墓碑前,还烧了不少纸钱,刚准备离开。
季安栀一手拎住小和尚的后领,把他扯进了一处灌木丛。
“嘿,小和尚,你是哪里人,为何要特意到这个地方来祭拜这女子?”
小和尚原本被一头白发的季安栀吓了一跳,一看江允也是个和尚,就不那么怕了。
“阿弥陀佛,我是沸雪镇外凌空寺的僧人,我们寺庙每年都要有人过来祭拜这位女施主的。也是恰逢今日排到了我。”
“为何呀?”
小和尚瞧着只有十岁,和初见的小坚果一样矮,季安栀难免更加耐心。说话声音也低,笑眯眯的。
江允的神识不经意般,一遍又一遍掠过季安栀,又凉凉扫过小和尚,手里的数珠默默朝前推了几颗。
“师父说,是曾有高僧云游至此,为我寺佛像重塑金身,免费讲佛,要求便是让我们每年要来祭拜这秦娘子。
多亏了那高僧,救我寺于水火,后来也保佑我寺香火鼎盛。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好好好谢谢你,去吧。”季安栀揉了揉小和尚的头,放小和尚走了。
光滑的脑门,摸起来软软的,圆滚滚的。
但和尚与和尚的脑门又有不同,江允的脑门就是头包脸,骨相优越,摸起来不膈手,能顺流地摸下去。
小和尚的脑门顶略有点三角形的感觉。
季安栀满脑子都是脑门,江允见她不说话,先行判断:“应是师父。”
季安栀:“我也猜如此。”
但悟心大师为何要做这一切,为江允铺这么长一条路。
就连秦娘他都算到了。
传言悟心大师是玉佛门上一任佛子,早早就开了宿命通,悟地又是轮回道。
这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头好痒,感觉要脱发了。
“师尊要收那小和尚为外室?”
季安栀:0帧起手你说啥呢???
“师尊说过,喜欢才能做外室。师尊对那小和尚温柔耐心,莫非喜欢这样的。”
季安栀:?
“我图他牙没长齐,图他年纪小啥也不会,图他秃吗?”
江允:……
秃也是扣分项吗。
江允微微皱眉,想着蓄发也不是不行。
佛家并非要求必须剃度。
额间忽然一凉。
季安栀趁他愣神,无影手似的piapiapia,给他脸上、额头上、手背上,贴了好几个小星星。
“好啦,别想那么多了。这是我这一路上做的,小星星贴纸,好看吧!在我们那,表现好的小朋友不仅有花,还有小星星。”
季安栀才不会说,她研发灵力贴纸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卖遗像大头贴呢。
她看他不反抗,给他贴了一脸,噗嗤笑出声:“好啦,再多就不值钱了。”
说罢,她忽然正色起来,清清嗓子:
“辛苦啦,江允,这一路上,你已经表现得很棒啦。”
江允眼睫狠狠一颤。
他微微敛目,摸了摸额心的小星星,又默了默手背、脸颊上的。
他看不见,但那些小星星,有五个角,应该是亮闪闪的。
每一颗都是对他的肯定。
“所以这些,都是师尊对徒儿感情的量化吗。”
季安栀愣住。
江允:“一、二、三……三十六颗,
师尊的心里又总共能装下多少颗星呢。”——
作者有话说:这下连每一句垃圾话都记得清清楚楚了。
发烧了,本来想日三,日着日着,又是六千字[菜狗]本章的虫过明儿白天捉,我钻被窝了
第28章
江允在把她的心量化, 从而计算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不要啊,不要用这么恐怖的词形容我们之间高尚的师徒情义啊!
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季安栀不由眼前一黑。
黑完又莫名想起他从前的每一句试探,仿佛又回到了最初。
无尽的话中有话, 里三层外三层, 只是最近他变得更有耐心,隐藏的更好。
哼, 不愧是大魔头。
为了大业,她是不会露馅的。
“为师只会给你发小星星,所以不管为师的心里有多少小星星, 都是给你留的, 徒儿尽可放心。”
“徒儿并未不放心。”江允一颗一颗, 收起星星,慢条斯理地贴在她与他通信的卷轴上。
面容却发自内心地温和了许多。
像一道涓涓细流, 轻轻地冲刷走蛮荒的恶臭与凌乱, 江允突然觉得这崎岖的、肮脏的躯壳,也有好处了。
至少有地方可以接受她的小星星, 可以任凭她想贴在什么地方,就贴在什么地方。
“师尊奖励我,那我定不会让师尊失望。”
季安栀:没关系,我只要每天看着系统上的毁灭率我就知道你在努力。
季安栀见了秦娘一面,说自己已经打通了遂城和沸雪城一路来的经营线, 人手不够。
秦娘真是个识时务的妙人, 都不等季安栀给她画饼, 她先给自己画起了饼,颠颠地就自荐起来:“虽然奴家与大人比,那是一个天一个地,但是奴家若能有幸帮到大人, 那真是投胎富贵人家也不换,三生有幸~大人手底下的事儿,那定是顶了天的大事儿,我等小鬼若能参与一份,当真功德无量。”
得力员工喜加一。
回沸雪镇的路上,季安栀不由感叹,这生活可太有盼头了。
她决定与江允告别,回冥界看看她的鬼门关传送带建立地怎么样了。
“好啦,我再留在这里也不利于你养伤,等你恢复地差不多了,准备去寻找下一个根器的时候再召我吧。”
季安栀故作不舍:“聚散终有别,后会亦有期!”
【搞事情:您从不判点好的,已触发
你的方圆一公里内,即将发生矛盾】
季安栀:?
【恭喜!世界毁灭率下降1%】
【恭喜!世界毁灭率下降2%】
【恭喜!世界毁灭率下降5%】
…………
等等等等!
季安栀眼睁睁看着好不容易维持在98.3的毁灭率极速下降,而且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江允疑惑地偏头:“师尊?”
【结算中……】
【当前世界毁灭率68.3,恭喜宿主获得300系统点数,请宿主再接再厉!】
“江允,江允!”季安栀慌乱地撅住他的衣领,“你丫的不想毁灭世界了吗!”
江允怔愣了一瞬:“徒儿的想法并无不同。”
那毁灭率好好的怎么下降了?
季安栀和江允均面色一凛。
季安栀:江允危!
威压。
极强的威压自遥远的天际而来,所到之处,云层溃散。
季安栀还没来得及反应,江允一手揽住她的腰,猛地向后一跃。
一阵罡风自天际线凶悍地刮下来,先是足以把人刮出血印的风刃排山倒海般,将方才二人所站的区域连树带草铲地一根不落,再是破空的巨响接踵而至,震破了人的耳膜。
若季安栀有肉//体,此时早已被吹得七窍流血。
季安栀:老娘的地皮!
她默认沸雪镇周围至少十公里都是她的。
天边亮起一道闪瞎鬼眼的白光,季安栀恨不得掏出墨镜。
光圈中,缓缓飞来一个白袍男子。
那人样貌清俊,一头青丝简单挽起,瞧着不过中年模样,却双手背在身后,神情严肃。
季安栀:“谁啊,好装的出场!”
“是郭千,师尊你先走。”
然而郭千没有给江允机会,方才那道破空的法力不仅仅是给他们下马威,还压制住了方圆百里内的所有阵法,招魂幡召唤的链接也在阵法之中,被强行定格,让江允无法随时放她回去。
郭千身后万阵升天,无数灵力幻化成尖锐的灵锥,轰隆隆自天而降。
江允一把扯住季安栀极速躲避,眼看迎头砸来一灵力锥,他蓦地祭出禅杖,禅杖顶部生生挡下一高塔般的灵锥。
咔嚓,禅杖的一头,四钴十二环生生碎了一环。
“大乘期大能?!”底下布下结界,竭力从余波中保护镇子的李老道大骇,“是来捉拿江允的?”
李昇杉点点头:“现在好像是我暗杀江允的好时机。”
李老道:……
你能不说出来吗。
李昇杉面无表情,从容淡定:“不过江允如今,连大乘期大能的一击都能抵挡,我还是先静观其变。”
李老道:“房子塌了,你能不能先不说话,来搭把手。”
李昇杉搭了把手,忽然转头对李老道说:“你不觉得如果你当初入了蓬莱,穿这身白衣服会很丑吗,很显老。”
李老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你说话都不看场合吗?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大乘期一击几近移山瀚海,方才已是郭千为底下凡人着想,手下留情。
江允躲开所有的攻击,落在远处山头,然而大乘期的威压将他的筋脉全都狠狠压制住,胸腔的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只能勉强单膝跪着。
“邪种江允,还不快束手就擒。”
郭千声如洪钟,缓缓自天边而来。
季安栀是鬼魂,受威压的影响较小,她把江允拽起来,怒瞪郭千。
怪不得毁灭率下降了,正道老不死的来抓小魔头了,若是小魔头被抓走,定会被压制一阵子,实力下降,毁灭世界的进程只能再拖延,毁灭率能不降吗!
这对季安栀来说,就是延迟退休!
谁能忍!
“老男人你懂什么?你们修仙界连别人有个梦想都不行吗,有梦想谁都了不起,你凭什么对别人的梦想指手画脚,你又为这世道做出过什么贡献!”
季安栀指着郭千鼻子大骂,“他不是毁灭世界,是渡化,你文盲吗?”
郭千唇角一抽,冷笑道:“江允,你好歹也是邪种,竟分辨不出,你召唤出来的鬼魂灵力熹微,根本不是冥王吗?”
季安栀心头一个咯噔。
说话就说话,揭人家马甲干嘛,素质忒差。
她心虚地瞥向江允。
她一手架着江允的胳膊,江允半个身子微微靠在她身上,唇角轻蔑地勾起:“我知道。”
江允:“但她会是。”
季安栀呼吸一窒。
“哼,可笑,”郭千冷笑,“那便由我送你们一程!”
他微一扬手,身后便如花开千瓣,涌现出无数灵力凝成的白手,呈即将下压之势。
该死,该死!
季安栀抽出那根凤凰金簪:“如果我出这个,搁下如何应对?!”
那金簪势如破竹,利剑一般破空飞去。
郭千眉头一皱,万千灵手下压下来,却打不碎这小小金簪。
五百多年的怨气在此刻化成锋利的针尖,如一根自带导航的箭矢,穿破一只又一只灵手,只手不让。
郭千面色愈发难看,徒手迎了上去。
金簪直直穿过他的手心,停在正中,所有的怨气一触即发,如触手一般缠上他的血脉,汲取他的每一滴血。
就是现在!
季安栀祈祷“嘴像浸了毒”能发挥作用,大喊道:“被你辜负的苏小姐,被你封在冥界五百多年,这就是正道所为吗!”
别提什么苏旎做了血梳杀了你全家什么的,反正在姐们儿这儿你就是个负心汉!
“原来你还留了这一手。”郭千冷笑。
“啊对,我是留了你一手。”
季安栀:快起效啊快起效啊!
她哐哐往技能上砸点数升级。
【嘴像浸了毒2级:说话时有概率触发神识攻击,有极极低概率埋下心魔的种子】
【嘴像浸了毒3级:说话时小概率触发神识攻击,有极低概率埋下心魔的种子】
【嘴像浸了毒4级:说话时10%的概率触发神识攻击,1%的概率埋下心魔的种子】
靠,花了150点升到四级,你跟我说概率和抽一个SSR一样,系统你到底行不行啊!
她说话可是单抽啊!
郭千:……
“她是如何对你说的。”
“你就是个渣男,这不用多辩吧!”
郭千:“当年郭家与苏家联姻,我为了家族利益,不仅要娶她一个声名狼藉的女子,还要为了讨好苏家,讨好她,事事迁就,事事以她的喜好为准,就连她喜欢什么颜色,我也迫于家族压力,只能穿那个颜色,谁知婚后,她大发雷霆,竟然要合离。”
“那你不就是感情骗子吗,假的就是假的,成婚以后也不会当真,苏小姐觉得你欺骗了他要合离,何错之有?!”
“合离?郭家为此付出甚多,岂是她说合离便可合离?我们不过对外称她心绪不宁,有疯癫的迹象,权宜之计罢了,想与她好好聊聊,谁知她竟不知从哪里找来邪法入邪,屠了郭家满门,掠走我郭家全数家产!
我将其封印,她却在冥界为我上香,折损我的寿命,我与她不过是一丘之貉,如今她竟要你来讨说法,着实可笑!”
季安栀目移:“那你还做苏小姐的木头人手办,你变态!”
【恭喜你,种下第三颗心魔】
哈?木头人手办竟然是杀伤力最强的吗!
郭千徒手拔出那枚怨气缠身的凤凰金簪:“无论如何,今日也算给了你们一个交代。”
狂风骤雨般的灵力倾巢而下,季安栀只觉浑身都被灼得疼。
江允从方才季安栀与郭千对峙起,便一直在默念经文,如今恰巧念完最后一段,他禅杖没地,一道红光冲天,洒下半圆形的结界。
季安栀:“江允,现在我回不去,能不能拿招魂幡招鬼。”
江允:“可以,不过灵力有限,召不了多少。”
“一个就行,”季安栀狡黠一笑,“召苏旎!”
季安栀:系统,激活第三颗心魔!
【第三颗心魔已激活】
冥界。
苏旎举起烟枪的手一顿,只觉整个四方结界的封印都有所松动。
招魂幡招魂,万鬼无有不应。
她忽然大笑起来。
笑得直不起腰。
“季小姐,我当真没有看错你。”
她缓缓起身,给郭千添了一炷新香,“夫君,等我。”
沸雪镇外,季安栀耳边轰然响起苏旎的声音:“季小姐,我一会儿拖过他一阵,你二人速速离开。”
“好,我已经给他加了心魔Buff,尽力了,苏小姐,一切都靠你了!”
“祝我不要魂飞魄散才好。”
江允祭出招魂幡。
黑云压城,鬼气森森。
郭千面色忽然狠厉起来。
下一瞬,一红衣女鬼自结界中飞扑而来,二话不说便是一击。
郭千急急闪躲,却又下不了死手反击:“苏旎……”
苏旖端着烟枪,妩媚地掩唇笑:“夫君,别来无恙,你可真是千年王八万年龟,我为你烧了五百多年的香,你怎么还能活着。”
她抖了抖烟枪上的烟灰:“你能不能快些去死啊。”
郭千被激地双眼泛红,咬牙切齿:“苏、旎!”
“撤!”季安栀拽住江允的手朝南跑。
江允:“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季安栀:“答得好,欠你一朵小白花!”
不一会儿,就变成江允反握住季安栀的手,扯着她极速逃离。
因为逃得太快,季安栀整个鬼都飞了起来。
天边一红一白激烈地缠斗起来。
五百多年的厉鬼修为不简单,竟可以和大乘期修士打得有来有回。
季安栀心有余悸:还好没得罪姐们儿。
当然了,郭千心里有鬼,所以心魔对他的作用可谓明显。
如此一来,即便他打死了苏旎,修为也再不可能有精进了。
然而没跑多久,江允忽而急急停下。
季安栀迎头撞上了他的肩膀:“怎么了?”
不远处,一片青葱竹林。
无风自定。
一身披袈裟的老者笑盈盈立在竹间,颇有几分禅意:“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季安栀心头又是一咯噔。
不妙。
这个老秃子比郭千强,强很多。
江允:“云衲住持。”
老和尚周身佛光普照,金光散漫,仿若已近佛身,细看甚至眉宇间都有佛光。
季安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将江允护在身后。
江允怔愣了一瞬,反手紧紧握住她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心跳如擂鼓,高兴,却又酸痛,仿佛有人紧紧掐住他的心脏,叫他再也呼吸不了一下。
这样悬殊的场面,师尊也愿护他。
“老和尚,眼神不好,走错路了?”季安栀不客气的指了指北边,“那边在打架,你去劝劝呗。”
“阿弥陀佛,害人得害,行怨得怨,骂人得骂,击人得击。”
季安栀冷笑:“听不懂,说人话。”
她默默打开系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破局的办法。
【美丽精神快车(未点亮):主动技能,您的精神状态异于常人,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你都能泰然自若,时间半小时】
不是,我要泰然自若有什么用啊。
虽然但是,季安栀还是把它点亮了,还升了两级。
【美丽精神快车2级:主动技能,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你都能泰然自若、心情愉悦,时间一小时】
【美丽精神快车3级:主动技能,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你都能把方圆一公里变得让你泰然自若、心情愉悦,时间两分钟】
季安栀:???
怎么升级以后只剩两分钟了?
“施主,得罪了。”云衲住持翻手一指。
无数金刚铁链自他手中的佛珠幻化而成,直冲二人面门袭来。
该死,老娘的项目只能老娘做,你们休想插手!
季安栀直接发动“美丽精神快车”!
下一瞬,像是进入了里世界,季安栀再回过神来时,发现云衲住持正立在不远处,整个人被定住了一般,而周围也不再是普普通通的树林,而是一片栀子花林。
“师尊外放了识海?”江允不确定地问。
“好像,确实如此。”季安栀懂了,这所谓两分钟,就是把自己的识海外放,把想要带进来的人带进自己的识海,在识海内多出两分钟时间而已。
季安栀猛地一拍额头:没什么用的感觉……
闺统,下次还是练练战斗流派吧,经营流什么的,不能够有用的。
江允忽然扯住她的手:“师尊回冥界吧。”
季安栀:“可我现在回不去了。”
“毁了招魂幡,师尊就可以回去。”
季安栀:……
“我回去了,你怎么办,被他们抓住吗?你毁了招魂幡,用什么召我。”
“师尊放心,我且不是第一次被抓住,前几年,玉佛门、玄阳剑宗,徒儿不是没待过。”他抬起手,让她的手背贴住他的脸,“师尊,徒儿定会找机会联系师尊。”
“不行,要抓就一起被抓,我与你有干系,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况且如今我员工很多,祭拜又多,我身上的命运线关联了太多人,修道之人,都不想随便掺入他人的命运,如此,他们也不会想动我,最多就是把我放了。
我就偷偷跟着你们,到时候我再想办法救你!”
“师尊……”他深吸气,忽然上前一步,紧紧拥住她,“师尊……”
季安栀浑身一僵。
她是个鬼魂,这具所谓身体,也不是肉//体,而是魂体,靠着江允的心头血和阳气支撑罢了。
没有温度,没有骨骼和皮肉的触感,甚至冰凉凉的。
季安栀觉得自己抱起来可能就像个大号的史莱姆。
但她还是安抚地拍拍他的背。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季安栀扯出一个温柔的笑,“正道又如何,我不会让他们老欺负你的!”
“嗯……”江允把头闷在她的肩窝里。
他能嗅到她身上阴冷的气息,也能嗅到这一片识海中,浓烈的栀子花香气。
让人醉醺醺的。
这里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
季安栀拍拍他的肩:“那说好了哦,一会儿谁也别放手。”
“好,徒儿听师尊的。”
两分钟很快过去,季安栀回过头,掏出静瓶,准备奋力一搏。
那云衲住持感受到方才有什么异动,眉头一蹙,反手一压。
山峦般高的、由金色梵文组成的金佛手自天际而降,带起的罡风把周围的竹林压得全数弯折。
季安栀勉强才能睁开眼,银白色的长发随风乱飞。
季安栀:“我可能只能为你争取一秒,你见机行事。”
“嗯,徒儿知道。”
季安栀启动静瓶。
周围霎时间安静了一瞬。
只这一瞬,季安栀却见江允忽然将她拽到身后。
短暂的停顿过后,是更加汹涌的攻击。
江允却以一己之力,替她挡下了所有金锁链。
一根一根的金刚链,穿透了他的四肢。
他毫无痛意般,趁机甩手将招魂幡祭了天。
佛手打在招魂幡上,将招魂幡压了个粉碎。
咔嚓。
二人的链接如此脆弱,那狂风暴雨吹不断的血线,却轻易在空中崩断。
江允!
季安栀想要抓住他,却被一股不可抗力死死向下拉。
“江允!
江润生!”
无穷无尽的金海中,江允死死把她护在身后,不让一道灵力打中她。
季安栀被生生拉回了冥界。
咕咚一下,坐回了那张椅子。
苏旎也被扔回来了,睁大眼睛懵懵地看着她。
季安栀想要无能狂怒,却又无从发泄。
她拿出仙笔疯狂给江允传信息。
写了一句又一句。
不知道过了多久,写到仙笔都炸毛了,季安栀筋疲力尽,噗通坐回座椅,捂着脸颤抖起来。
她知道他死不了。
但这一刻,季安栀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播报声,深深觉得,死不了,是一种极恶毒的诅咒。
【恭喜您,毁灭率下降1%】
【恭喜您,毁灭率下降3%】
【恭喜您,毁灭率下降5%】
……
*
沸雪镇外。
郭千踉跄着,黑着脸飞下来。
“云衲住持。”
“阿弥陀佛,老衲不来,郭掌门怕是完不成捉拿邪种的任务。”
郭千面色铁青。
“是我的疏忽。”
云衲住持瞥了眼他汩汩流黑血的手:“冤魂之事,是郭掌门的红尘俗世,老衲不便插手,只是郭掌门起了心魔,还需潜心闭关,方有生机。”
“多谢云衲住持指点。”
江允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被郭千一把捞起:“嗯,确实已有二度金身了。”
云衲住持:“听闻蓬莱山有十八层地牢,将邪种关在地牢最深处是最优解。”
“住持说得是。”
江允被丢入了一个黑暗的,湿哒哒的,充满了腐蚀气味和血腥气的地方。
他意识混沌,仿佛死了一遭。
但他知道,自己死不了。
他忽然想起季安栀的话。
她说她可以“带头跑”,原来是可以带着他的头跑的意思。
黑暗中,他忽然笑了出来。
傻瓜师尊,带着他的头,他们也能追杀到天涯海角啊。
他浑身都被搜刮一通,什么也不剩了。
那串她奖励给他的手环,也被他们扯断。
江允艰难地坐起身,弱小的、残破的神识向外探,确认附近没有人。
才从耳朵里,掏出一卷小小的沾了血的纸条。
将其展开,便是那卷轴。
卷轴上,季安栀的新消息满满当当。
【三日之内烧东西回复我!】
【为什么骗我!】
【说好的不放手呢】
【实在不行五日之内呢,回复我!】
【十日之内呢】
【江允,你回个话啊】
其实只要撕下一点纸,用灵火将其焚烧,总能给她回个话的。
但是,就不回了吧。
他想。
太狼狈了。
不想让她知道。
也不敢,让她知道——
作者有话说:害人得害,行怨得怨,骂人得骂,击人得击
出自出曜经
第29章
“那照你这么说, 招魂幡一毁,被封印的冥界与阳间就再无联系的渠道?”
“确实如此。”
季安栀与苏旎立在四方屋子的中央,她抱臂稍息站着, 苏旎则端着烟枪, 轻轻歪胯,站姿懒散, 二人齐齐盯着原本放有郭千画像的那面墙。
小萝卜头鬼差就站在二人身后,看看早就被扒拉下来的郭千画像,画像上还被两位姑奶奶一人踩了好几脚, 吐了好几口口水, 已经看不清脸长啥样了, 又看看墙上被新挂上的冥界地图,觉得这场景怎得如此舒爽。
有种两个女人指点江山的错觉。
季安栀捏着下巴, 指着地图一路向北:“依你之见, 如今最好的办法是穿过修罗域,越过十八层地狱, 最后抵达冥王殿,在天道的认证下登上冥王的宝座,才能功法加身,继承前任冥王的所有能力,解除封印, 以冥王之身穿梭阴阳两界。”
苏旎吸了一口烟:“嗯哼。不过, 季小姐, 当冥王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所谓天道的认可,其实是没有标准的,最基本的,你得收获众鬼的拥戴, 重新建立起冥界的秩序,在封印打开后,冥界要能正常运转起来。”
她吐出一口满含死魂的白烟,弯起眼睛笑道:“这很难,你看这冥界如今,荒凉破败,我听说修罗域中央的轮回井,藤蔓都长得比某些人的命还长了。
这可比趟过修罗域还难。”
“你的意思是,我得搞基建,让天道认证我能当大任?”
话说这天道和主系统,谁说了算?
估计还是主系统吧。
哎,天道也是牛马啊。
季安栀沉默了。
她建立季氏集团的最初目的,是把邪恶的资本带到这个世上,增加世界毁灭率,让这世界再也不能好了,她想当冥王,也只是想搅混这水罢了,但现在任务进入了两难境地。
搞建设,就不能走资本那套了。
资本是玩弄民心的东西。
得民心那是不得行的,更何况要得到天道的认可。
“季小姐眼下也觉得难了?”
季安栀长叹口气,发自内心担忧道:“我要是建设地太好,让大家过上了好日子,乡亲们幸福美满,世界越来越和平了怎么办,我可是大恶人啊。”
苏旎&鬼差:???
苏旎默默又抽了一口烟。
季安栀:“没办法了,只能先建设起来,再剥削了。”
苏旎:……
苏旎一口烟一不小心过了肺,吐了个寂寞。
季安栀确实担心自己把冥界建设地太好了,毁灭率不升反降。
她走出苏旎的结界屋时,冥界昏黄的天光照在她苍白的面上,她觉得手背上痒痒的,低头一看,竟然粘了一个小星星。
什么时候粘上的?
她艰难回忆了一下。
好像是江允在她的识海里,用她的手背蹭脸的时候粘上的。
什么意思,安慰她一下吗?
死小孩,老师对小星星能有什么成就感。
季安栀一气之下,把小星星贴在了自己的脑门上。
冥界的风拂过她的刘海,光洁的额头,也拂过她的小星星。
她走啊走,看到不远处的彼岸花海。
她走到火红的花海之间,寻了个地方坐下来,托着腮,思考人生。
她当然可以直接躺平,等江允出来以后找办法召唤她。
说实话,就算江允不召唤她,忘了她,对她来说更好,她能在冥界躺着等世界毁灭,不过就是延迟退休罢了。
谁不喜欢躺平呢,当初她答应这个任务,不也是冲着躺平去的嘛。
【恭喜你,毁灭率下降1%】
该死的!
季安栀拔起地上的野草往前面扔。
她打开系统面板,上面的毁灭率只剩55.3%了。
毁灭率总会涨回去的。
那么多穿越者前仆后继,都没能感化江允,江允又是不死之身,只要他在一天,毁灭率就不可能降到0,只会降降升升,最后等他彻底强大,世界终究会被毁灭。
她打开那份所谓的藏宝图,显示江允就在蓬莱山。
不能轻举妄动。
她拿出仙笔,先冷静地给李老道传话。
【想办法带着大师姐去蓬莱山附近建设冥界革命根据地,告诉她我们给她提供暗杀江允的机会】
李老道:大师姐这么好糊弄吗……
季安栀根据藏宝图上的细节,冷静地选择了靠近蓬莱仙山的一处不起眼的渔村,让李老道和秦娘以她的名义带着鬼们先安插进去,打探消息,一切准备就绪后告诉她,等待她的下一步指示。
蓬莱山是修仙之地,估计还要筛选出有些修为的鬼才能进入而且路途遥远,从聚集、再到抵达渔村,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
季安栀合上藏宝图,又吹了一会风。
她拿出几朵栀子花。
自从升级了主动技能后,她就能进入识海了。
识海是属于她的,而不是阿枝的。
那是一片栀子花林,和她爷爷家门口从前的那片栀子花林一模一样,中间是一颗金栀子树,季安栀从识海中,采了几朵开得最美的栀子花,把它们一根一根编起来。
她还欠江允小白花。
她得说到做到。
等她编完,她又从金栀子树上,选了一根粗壮树枝,从系统没什么用的商城里买了手工工具包,再买了一本《木匠起手式》,一边学一边打磨。
季安栀心无旁骛,一心一意干着这件事,没注意到时间正飞速流逝。
不远处,薛老秘、听松、秦娘的老祖宗秦芳菲,还有苏旎手下的小萝卜头鬼差,都躲在石头后围观。
秦芳菲:“季总这是在做什么呢?”
小萝卜头:“做手工?”
秦芳菲:“都做坏这么多灵枝了,真浪费啊。”
薛老秘:“啧,你们不懂,看似在做手工,其实,是心里面有过不去的坎,有想不通的事儿。”
秦芳菲:“你个老头,懂人家小姑娘什么心思?”
薛老秘:“我怎么不懂,我好歹结过六次婚,你结过几次?”
秦芳菲:?你结过六次你牛你牛你牛。
听松捏了捏鼻梁:“我去看看。”
薛老秘一把扯住他:“别去,你去没用,她现在不喜欢你这类型的,你怎么没有点自知之明呢?”
听松:?
小萝卜头:“她这样几天了?”
秦芳菲啧啧嘴:“坐下来,到现在,整整十一天了。”
薛老秘有些担心地搓搓下巴:“白丫头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啊。”
小萝卜头忽然挺身瞪大眼睛:“动了动了!季总动了!”
季安栀废物一样的动手能力,叫她削坏了上百根树枝,识海里唯一的那棵金栀子树都要被她薅秃了,最后终于削出一个浑圆的珠子,并成功小心翼翼穿了个孔。
她把这颗珠子捧在手心里,看了好一会儿,才一言不发地收了起来。
十一天多了。
阳间怎么说也有八十几天了。
江允没有一点消息。
虽说之前季安栀都是单方面发//漂流瓶膈应他,他不回复情有可原,眼下她却知道,他不回复,是因为自身难保了。
等不了了。
她不能坐以待毙。
既然每次都是他召唤她。
这一次,换她去找他。
她收起珠子,回过身,听见不远的石头后,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过一会儿,几个鬼就各自推搡着出来了。
薛老秘尴尬地揉揉脑袋:“我们不是有意要偷看的。”
“我知道,你们关心我。”季安栀淡定道,“我比较得鬼心。”
还以为季安栀终于有大人模样的薛老秘:……
还没等薛老秘吐槽,季安栀加快语速吩咐起来:“薛老秘,你召集所有员工,到悬灯镇苏旎的住所开会。
听松,你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冥界的情况、重建需要的材料、玉山现有的资源,都整理成资料交给我。
秦芳菲,你带着季氏集团的传单和我这个丑陋的喇叭,去把穷鬼区、悬灯镇内的所有鬼召集起来,把我们公司的好处都告诉他们。
小萝卜鬼差,你陪着秦芳菲,动员整个悬灯镇的鬼,告诉他们重建冥界一事,让他们如果想投胎的,想去阳间探亲的,能捐物资的就捐。”
萝卜鬼差:我好像还不是你员工。
但众鬼还是一下子就被季安栀冷静又条理分明的模样震慑住,仿佛她原本就应该是这样。
薛老秘忽然浑身都有了干劲!
秦芳菲:“但季总,是不是太多鬼了,我们的资金……”
季安栀果断撒币,毫不心疼:“50000亿冥元,你全拿去招人。”
秦芳菲:“老板大气!”
萝卜鬼差:“老板大气!”
听松面色肃然:“阿枝,你这是要?”
季安栀坚定冲他一笑:“用华国的速度重建冥界秩序,这冥王,非我莫属。”
听松眸间微动,只觉她华光万丈。
*
蓬莱山第十八层地牢。
玄阳剑宗宗主、云衲住持均以神识之身与郭千立在牢门外。
牢门内。
江允被吊在牢中,已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天的淬炼。
万窟之貌的优点,恐怕就是再淬炼千次万次,都看不出了。
若非这一地干了又湿的血厚厚结成了一层粘腻的泥,都叫人以为他睡了过去。
那白衣青年行礼回禀:“掌门,二位尊者。”
玄阳剑宗宗主的神识,忽然信号不良地闪了一下:“不好意思,我的大徒弟回来了,还给我带了个花雕棺材,问我好不好看,当真是气死老夫了!
老夫先去教训她!”
哔——
玄阳剑宗宗主消失了。
剩下的三人:……
白衣男子清了清嗓子:“掌门……”
郭千扶额:“云衲主持,请看。”
云衲主持推着数珠,在牢门边飘着兜了一圈。
地牢之深,没有半分灵力可供江允维持面貌的幻化,只能让他保持基本的生存。
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中,以其第三根根器淬炼,竟然还是没能人为助他镀成第三道金身。
郭千右手缠着药带,黑色的怨气已经爬上了他的手腕,隐忍着疼痛道:“难道,当真只有把根器还给江允,他方能镀化金身?”
年轻弟子名为王扬之,王扬之忙躬身道:“当年邪种入世时,根器齐全,历经千难万阻,根器一一失落,却也不能在此期间镀化一层金身,弟子认为,镀化金身与否,与根器是否在邪种身上无关。”
云衲主持点点头:“是也,当年悟心大师命江允周游四海,并非没有目的。
阿弥陀佛,一切烦恼,为如来种。佛法的智慧与成就,恰恰要在充满烦恼的世间众生、凡尘俗世中才能生起和圆满,悟心大师崇尚的苦修也正是如此。”
郭千:“住持的意思是?”
云衲住持摘下手中佛珠,缓缓投入牢中。
那佛珠拆分开来,围绕着江允,每一颗佛珠,都强行吸了一点江允的神识,共十二颗。
分裂神识,远超断骨绞肉之痛,非常人能承受。
然而江允一声不哼,好像已经被断过无数回一般,只睁开无神的双眸,冷漠地盯着他们的所在。
王扬之不由打了个寒噤,默默退后一步。
“江允之所以能镀成两次金身,皆因他走了人间两遭,无论是血瓷邪咒,还是天子缝尸,都非寻常经历,助他勘破了这世间成法,这期间他又多次破戒,终镀得金身。
我佛有十戒,不杀戒、不偷盗、不淫//邪、不妄语、不饮酒、不涂饰、不歌舞及旁听、不坐高广大床、不非时食、不蓄金银财宝。
而邪种生来就是千瓣金莲,与我等不同,正因如此,才恰恰相反,正是要犯尽这十戒,方可镀化金身。”
郭千轻笑:“原来如此,云衲主持这是压制了他的记忆,想将他的神识投入万华镜,让他经受幻境之苦,犯尽十戒。”
“正是。”
“话说到此,我便不得不问一句。我听闻,玉佛门多年前丢失了一鉴真镜,可勘破世间一切幻象,照出万物本体,那鉴真镜与万华镜为双生镜,不知玉佛寺如今可寻回了?”
云衲主持温笑着摇摇头:“并非丢失,而是被悟心大师藏起,无人知晓在何处。”
郭千疑惑:“悟心大师为何要藏起鉴真镜。”
“善哉善哉,悟心大师以宿命通勘破上下千年之事,岂是你我能妄断的。”
郭千不屑地嗤笑。
若真尊重悟心大师,你我还会在此处么,装什么良善。
云衲主持的神识慢慢消失。
郭千轻轻一甩手,那十二珠串就落在王扬之手中:“你去办。”
王扬之兴奋道:“是。”
是夜。
王扬之带着珠串和掌门密令,来到蓬莱山的百宝阁。
他小心翼翼打开精致的灵盒,人生头一回窥得这万华镜的全貌。
万华镜,可在镜中创造万千幻象,虽然只在镜子里,但这创世玩弄人心之能,有几个人能抵抗。
王扬之拿起镜子,笑得愈发狰狞。
“江允,看在你当年救过我全家的份上,我就手下留情,让你不那么痛苦,日后,你可要,多多感谢我。”
*
江允是从一片冰冷的雪地中醒来的。
他感觉很冷,很冷。
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冷,但他潜意识觉得自己很冷。
他穿得破破烂烂,像个小乞丐,大雪纷飞的天气,却露胳膊露腿,浑身上下都是冻疮,没有一处好皮肉,走起路来,每一寸皮肤都火辣辣地烧着疼。
再低头看,自己的四肢,好似都因冻疮肥肿起来。
周边白茫茫一片,他勉强走了两步路,身边的场景如墨水画,晕染开来。
他是谁,他在哪?
他好像年纪很小。
他觉得肚子很痛,想吃东西。
他对这种感觉感到陌生。
也许,那就是“饿”。
八岁模样的孩童一步一挪,走到了街上。
街边的路人,都穿着暖和的衣裳,手里抱着热乎乎的食物。
一阵阵香气飘进他的鼻腔。
他能本能地辨认出那是食物的气味。
街边有个包子铺,摊位上摆满了热腾腾的菜包子,飘出诱人的浓香。
好香,想吃。
“想吃吗?直接拿就可以了。”
有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说。
可以直接拿吗?
小江允有些犹豫。
冥冥之中,好像记得有个老人教过他,不可以直接拿。
“可以的,快拿吧,再不吃,你就饿死了。”
小江允抬起头,眼巴巴看着摊主,希望他能好心地丢给自己一个,不,半个包子。
然而摊主不为所动,只顾着吆喝:“来尝尝呀,新鲜的,刚出炉的包子。”
“拿吧,不会有人怪你的,你可是邪种啊,你想做什么,没人敢拦你,还犹豫什么,你的邪性呢?”
那声音又说。
是这样吗?
他是个邪种吗?
小江允眨巴眨巴眼,忽见有蚊虫飞过,伸手准备挥开。
“小偷!”摊主忽然抓住他的手,“抓小偷!”
小江允一惊:“我……”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方才和和气气,欢声笑语,转头就面色狰狞可怖,指着他的脸大喊:“小偷!”
小偷!
小偷!
小偷!
“我不是……”
小江允头摇得像拨浪鼓,大滴大滴的泪从脸上啪嗒啪嗒落下来。他无助地抱着头蹲下来,任凭众人打骂。
“我不是……我不是……对不起……”
地牢内,江允本体的每一个关节都被金刚锁链穿过,一圈一圈缠绕,他挣扎不出,只能紧咬着牙关,唇角溢出一丝丝鲜血……
双眼无神地望着牢门。
玉佛门。
云衲主持满意地一颗一颗推着数珠。
王扬之每让江允破一个戒律,一个数珠就会发亮,戒律这东西,要破实在很简单,诸如不杀戒,对这等天生的邪种来说,杀人早就是家常便饭,他给了蓬莱十二颗数珠,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第二颗亮起,第三颗亮起……
直到第九颗也亮起。
云衲主持拿出木鱼,敲了起来。
喁喁诵经声缓缓流淌在正殿之中。
咔擦。
第十颗佛珠突然裂了。
云衲主持睁开眼,笑容敛起,皱起眉头。
第十一颗裂了。
第十二颗裂了。
云衲主持深吸一口气,扔了佛珠。
万华镜中。
在万华镜里,江允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弃婴,因为天太冷偷了一个菜包子,被百姓们当场捉拿压到官府。
官府却要因此而判他凌迟之刑,围观群众拍手叫好。
在刑场上,江允最终反抗,没想到轻易就杀了行刑人。
后来他逃离了那个城镇,却差点饿死街头,好在有一个好心的叔叔收留了他,对方说要给他介绍一个好去处,可以赚钱,也可以吃饱饭。
谁知他把江允卖到了象姑馆。
在那里,江允被灌酒,因为身上伤疤多,被馆主涂满了颜料,被迫以弹琴为声。
可弹琴卖艺什么的,江允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他为了赚钱,学了许多曲子,赚了很多钱。客人却骂他是个杀人犯,骂他没有尊严,骂他是个卖艺的伶人。
江允好像麻木了,又好像这些他发自内心就不看重似的。
前九戒,轻松破了。
直到最后的淫//邪戒。
有一天,身份最尊贵的客人说,要带江允去过好日子,要让江允尝尝,什么叫人间极乐,说江允呀,你苦了一辈子,现在是时候享受了。
于是江允被带到一处温泉中,那温泉里,莺莺燕燕,全是各色美丽的女子,甚至还有不少风格的男子。
江允忽然有一种既视感。
仿佛很久之前,就经历过这些。
被一些奇怪的人围绕、讨好。
任凭那些妖妖娆娆,如斯美貌。
江允却感觉不到。
他从未真正用眼睛看见过世界。
美丑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种文字上的概念。
然而他每一次走进这里,他的胸腔里的心脏都会狠狠跳动一下。
提醒他,应该有一个怀抱,是寒冷的,刺骨的。
却也是温暖的。
他想要的是那样的人。
他总会突然想起有那么一个人,不会对他大骂,不会瞧不起他,不会说他是天生的邪种。
她会送他小星星,送他花,担心他生病,为他掖被角。
在冬日为他做帽子,在他渴了给他递一杯橙汁。
会送给他一副墨镜,告诉他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
很靠谱,又很莫名其妙,还会噎人。
会大喊着说要保护他,也会下一秒就缩到他背后。
会啐他小魔头,也会叫他小坚果。
会生气地叫他江允,也会轻柔唤她润生。
这世上,他的生命里,曾存在过那样一个自由的灵魂。
是师尊。
他想要牵起的,是师尊的手。
咔擦。
“不可能!”王扬之怒了,他几乎把修仙界所有的美女画像都投入其中,甚至连一些衣着暴//露不堪的妖女都投进去了,三次查漏补缺,难道就没有一个能入了这和尚的法眼?!
咔擦!
万华镜的裂痕越来越大。
咔擦!
万华镜忽然崩碎,碎片向四周飞射。
“呃啊!”
王扬之捂住脸,血从指缝里汩汩流下,沾湿了整个衣袖。
淫//邪戒。
经历了七七四十九天、三次重启的鏖战。
始终未破。
地牢内,江允睁开眼,十二道神识归位。
他冲着牢门笑出了声。
笑到唇角的血顺着下巴流下,滴在地上,洇出新鲜的一个圆。
点点圆圆,都是他对他们的嘲讽。
“正道群雄,也就这点能耐么。”——
作者有话说:一切烦恼,为如来种。出自维摩诘经。
江允:连一个师尊都捏不出来,还好意思说是神器(指指点点)
第30章
嘭!
碎了的万华镜被狠狠砸在地上, 溅起层层灵力琉璃渣,彻底变成了废品。
王扬之眼睛受了伤,缠着绷带, 只好跪伏在下, 不敢多言。
哪怕他也打心底里觉得,郭千这些时日越发暴躁了, 完全失了修仙者该有的雅度。
“这不怪你。”郭千揉着疼痛的额角,只觉自己身上的邪气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暴躁, 他必须尽快闭关, 否则会有走火入魔的风险。
运道为何总不能站在他这一侧。
郭千默默运转了一会儿功法, 方静下心来。
“当年,江允回到玉佛门, 便致玉佛门上下死伤惨重, 搅得佛门不宁,被玄阳剑宗带走后, 又逃了狱,打死剑修无数,还盗走了法宝招魂幡。
如今,云衲住持又失了佛珠,而我们, 也不过才失去一个万华镜罢了。”
王扬之瞧郭千确实不打算怪罪自己, 方松了口气:“可掌门, 接下来该当如何。”
二人如今也没了当初瀑布下棋的兴致。
不一会儿,殿内,传声珠浮现出玄阳剑宗宗主黑着脸的身影,显然又单方面被他的大弟子气到脑袋生烟。
云衲住持则换了一串数珠, 叹着气也连通了传声珠。
四人相对无言。
沉默中,玄阳剑宗宗主那头忽然传来奇怪的声音。
“欢迎光↗临↘!”
“朋友们,我想死你啦!”
“恭喜发财!”
其他三人:……
宗主勃然大怒:“李昇杉,把你那个该死的棺材拿走,拿走!!”
“师尊,你不觉得你年事已高,很快就会用上吗?而且它还是您最爱的仙鹤纹,我还请了您仰慕的明华仙子为您配了音。
我不明白,您生气的点是?”
“李、昇、杉!”
叮——
堂堂渡劫大能,气到断联。
剩下三人:……
王扬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改善气氛:“李道友当真是人中龙凤,哈哈,哈哈。”
郭千忽然眸光一闪:“我想到一妙计,还请云衲住持参谋。”
云衲住持微微颔首。
郭千:“世间万物,逃不出一个情字,古往今来,多少前辈都逃不过一个情关,如云衲住持如此的大能尚在少数,普通修士却是要结道侣的,我如今身中怨毒,也不过因为情之一字。忘虚宗主亦是,单相思明华仙子数百年。”
云衲住持眉头微皱:“阿弥陀佛,老衲明白郭施主的意思,可江允是佛子。”
“江允是佛子,只是因为诸位高僧在他还是金莲,灵智尚未完全时,就默认他是佛门中人,但倘若换个身份环境,又会大不相同。
正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某不才,论木偶赐灵之术,如今的三界绝无二人,若云衲住持引出江允的神识,将这段神识的记忆压制,附在某做的木人身上,将那江允投入蓬莱三年,给他个最差的身份,叫他生长在被弟子们瞧不起的环境里。
届时,我再以极大的好处派遣一位优秀的弟子,日日关怀于他,日久必能生情,完成与他双修的任务,即可破他那第十戒。”
云衲住持欲言又止。
想说他其实也只是对这十戒有所猜测,但并不笃定啊。
但看郭千如此胸有成竹,此时就更难开口反驳了。
而且他其实打心眼里瞧不起郭千这下三滥的招式。
竟还要赔一个女弟子进去。
但试一试总比毫无办法,只能反复折磨江允的好,万一真把人折磨疯了,那就真成了整个修仙界的心头大患:“既如此,便交给郭掌门了。”
郭千因为被苏旎的怨气缠身,心中对江允有气,此番也出于个人情绪,想要江允也尝尝一切如梦幻泡影,爱而不得的滋味。
他当然不可能放过继续淬炼折磨江允的机会,不过他会等云衲住持离开后,再继续淬炼。
只要不停淬炼,他就不信这江允还有力气逃!
云衲住持断了链接后,没过片刻,神识抵达,取了江允的神识,将其交给郭千。
“只是万华镜中芳华万千,也不能诱其破戒,不知郭掌门,想找怎样的弟子完成此事。”
郭千轻笑:“要找和那女鬼长得像的。我门中,恰巧有一位弟子,与那女鬼有几分神似。”
*
冥界。
萝卜头鬼差,往脸上点了两坨腮红,头顶点了个美人痣,幼儿园汇报表演一般,噔噔上台,摇头晃脑高唱:
“七个隆咚锵咚锵!欢迎来到季氏集团第一季度发布会!现在,有请季总上台发言。”
“季总!季总!季总!”
季安栀从新的海边套装中掏出墨镜,隆重登场。
“好好好,同志们不要太激动,我们时间有限,我长话短说。”
底下密密麻麻的众鬼终于安静了。
悬灯镇中刚建设不久的“人民活动广场”上,乌泱泱挤满了鬼。
好些鬼站不住,甚至都穿模了,鬼叠鬼叠鬼也要看热闹。
现在所有鬼几乎都变成了季氏集团的员工,由季氏集团统一下发月俸,为季氏集团做事。
季安栀在短短三个月内,完成了人员的重组、分派,如今整个穷鬼区,已经井然有序。
“经过一个季度的赶工,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我们终于完成了一季度计划,包括但不限于,完成了阴阳交接带的建设!”
“喔!”
“从今往后,所有新鬼旧鬼,想要穿过彼岸,只需要经过传送带即可,原本要耗费八个时辰飘完的路,如今只需要在传送带上美美坐上半个时辰,甚至中途还可以对周边的设备做出各种动作,拍照打卡留念!”
“好耶!”
不过如果要买照片的话,1亿冥币一张。
新死的鬼最有钱,不怕!
“含冤自杀者滞留处,建立起一落地就审判的机制,第一重审判无需进入冥王殿,只需要在滞留处经过鬼差查验,确认含冤的,直接在滞留处等候,我们将在附近提供滞留点,让您亲自等着仇人上门,享受亲手报复的快感!”
“季总!季总!季总!”
季安栀抬起手:“好好好,不要激动。除此之外,我们还建设了望乡台,以后大家可以买票随时进入,看看自己的不肖子孙都在干什么,并花少量钱享受入梦辱骂子孙的快乐!”
“呜呼!”
“还有什么忘川河上奈何桥,桥头三生石看三生,投胎前过孟婆亭喝忘川水忘却前尘的古老职业与建筑,在诸位的努力下,全部都已统统翻新,现在暂时用不起来,但没关系,可以变成公园景点!
诸如此类,都是诸位的功劳,我就不额外揽工了,我宣布,大家休假一周,这个季度的奖金,翻三倍!”
“老板大气!”
“季总威武!”
“季总,我要生生世世跟着你干!”
季安栀:那也不必,我也就这辈子在你们这儿混了。
至于那么多钱哪里来?
冥界三个月,凡间早就过去了21个月,将近两年。
李老道这两年来大力发展在凡间的各工厂。
季安栀丢给他的奇思妙想,什么纸钱外卖,投胎关键期宣传片,还有之前的棺材皮肤、语音棺材,遗像贴纸,甚至是遗体盲盒,在群策群力下,终于都给做出来了。
好评率极高,回头客更是多。
大师姐因为灵力控制精妙,季安栀特意叫李老道送了她不少全世界独一份的样品。
但之前答应苏旖的,能和苏旎联络的道具还没做出来。没办法,没有什么能突破冥界的封印,毕竟就连仙界都管不了冥界。
不过这倒是激发了苏旖的战斗心,直接跟着李老道跑到蓬莱周边去了,势要让郭千膈应。
李老道赚的这些钱,百分之八十都用来给季安栀烧祭品了。
这些祭品中,不乏有很多灵力物品,到了冥界就是实打实的冥石。
季安栀现在手头的冥币已经到了用亿亿来计数的地步,冥石更是有35000颗,声望也高达21250点,几乎算是刷满了凡间、冥界的所有鬼,就连阳间的凡人也提供了声望,不过普通人和鬼提供的声望有限,有时候几乎只有十个鬼和人才提供1点声望。
走到现在,她已经尽力了。
现在,她需要点开自己的信息面板。
兑换声望,拉自己的人物点数。
这段时间,她发现冥石可以直接恢复灵力,也可以拿来修炼,她已经前前后后花了5000冥石,硬靠修炼把法力值上限堆到了560。
据苏旎和听松提供的线索,如今她的法力是560点,和凡间的金丹中期差不多。
所以季安栀直接拿出20000声望,怒换2000点点数。
【季安栀
点数:1280
等级:精神领袖鬼
体质:60
攻击力:0
法力值:560
炼器:1
炼丹:0
画符:0
医术:0
……
神通:
嘴像浸了毒4级:说话时10%的概率触发神识攻击,1%的概率埋下心魔的种子
搞事情1级:你从不盼好的,被动技能,你的方圆一公里内,有极低概率发生矛盾
美丽精神快车3级:主动技能,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你都能把这里变得让你泰然自若、心情愉悦,时间两分钟】
神器:
丑陋的喇叭、仙笔、静瓶、大魔头的心头血、血瓷瓶邪术、接受祈祷的赶尸铃】
季安栀先把体质加上500,又把攻击力加上500,明显感觉到魂魄有被加强。
随即又把三个神通统统升到5级。
【嘴像浸了毒5级:被动技能,说话时15%的概率触发神识攻击,3%的概率埋下心魔的种子】
【搞事情5级:主动技能,你的方圆五公里内,可以自选地点和人物(不大于三人)发生矛盾(必须有潜在矛盾),耗费500灵力,成功率20%】
【美丽精神快车5级:主动技能,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处境你都能把这里变得让你泰然自若、心情愉悦,时间十分钟】
季安栀比较惊喜的是,搞事情这个坑爹技能终于变成主动技能了,男默女泪。
还剩下980点数,她把900点投到了法力值上,把法力值直接逼到1460。
最后犹豫了一下,又把80点到了医术上。
万一江允用得上呢,他那么容易发烧。
季安栀看看自己炼器都只点了1点,瞬间觉得自己疯了。
冲动消费啊!
不过,有钱就是爽!
这都是她应得的。
消费这么多,她的系统商城也升级成了白银商城。
多了很多没什么用的生活用品套装。
不过根据季安栀的经验,往往这些套装里的东西都会有用的。
季安栀把舞台交给秦芳菲。
秦芳菲笑道:“接下来,我们颁发第一季度的:感动冥界十大鬼魂。
首先是最卷打工人奖,获奖的是~阴阳交接带工地队的阿强!
他,在忌日也拒绝休息,坚持完成工程项目的收尾工作,他,普普通通一穷鬼,却把公司当成自己家,爱工作胜过爱自己!公司发的头灯是他的眼,公司一砖一瓦,都是他进步的阶梯!
让我们有请,阿强!”
底下众鬼奋力鼓掌,一个个,都湿了眼眶。
在一众嘤嘤呜呜声中,季安栀已经转身离开。
“薛老秘,这里的事都交给你了。”
薛老头点点头:“你去吧。”
这三个月,薛老头看得清楚,白丫头是个极有主见的,平时不过是跟他们闹着玩罢了。
别说他了,底下这群鬼,没有不服的。
季安栀很快就消失在众鬼中。
她一刻也无法多等。
她已经耽误太久了。
这些日子,她发出去的信息,江允一条也没回复,反而是毁灭率一直在降。
已经跌破50大关,掉到了45.3。
但这几天,有慢慢回涨,渐渐地又长到了49.3。
她知道,他暂时没事。
心里头莫名就安心许多。
季安栀来到苏旎被封印的地方,进入了她的四方小屋。
此时的四方小屋被鬼差们重新装潢过,已经变成了一方十分华丽的居所,总而言之两个字:炫富。
全是从郭家掏过来的财产所得。
苏旎正斜靠在榻上,抽着小烟,看着话本。
“你写的这些话本,什么人鬼情未了,还挺有意思的。”
“都说了不是我写的,人作者有名字。”季安栀也不跟她客气,坐下来就问,“你快看看,我现在如何了?”
苏旎挑起细眉,勾起红唇,漫不经心地上下扫了她好几眼:“嗯哼,有点子厉害了。”
“若是和你打,能多少回合。”
“以灵力化形,若是练一阵子,和我打,五五开。”
季安栀摸摸下巴,那就是可以和上满了debuff的郭千打几个来回。
太好了,她变强了,头发依旧茂密。
“不过,季小姐,你知道怎么用灵力战斗吗。”
季安栀理直气壮:“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灵力可以变换成任何自己想要的样子。”
“没错,你最好选一样你精通的兵器,用灵力幻化成它的模样先练一练。”
“不用不用。”季安栀果断摇手拒绝,“练兵器并非一时可练成,而我可以用灵力靠想象幻化出一些容易上手的武器。”
饶是苏旎习惯了季安栀的抽象,如今也不由抽了一下脸:“哈?”
“比如,”季安栀凝出一个有一个奇怪的物件,“万能撬锁器。
灵火火箭筒。
闪耀的灯球。”
苏旎:……
虽然但是,闪耀的灯球是什么啊!快停下,眼睛要瞎了啊!
“收起来收起来!”
苏旎吸了一口烟,压压惊。
“那我说错了,我不和你打,我投降。”
谁要和一个莫名其妙拿出灯球的人打啊喂,场面很怪啊!
“好。”季安栀点点头,胸有成竹,“我现在准备好了,告诉我怎么去修罗域。”
苏旎:“走过去。”
“你也玩抽象?”
苏旎:原来你也知道你很抽象啊。
“季小姐,我是说真的,走过去就行了。”
季安栀:???
苏旎轻笑:“但是,要付出代价,在修罗域,争斗是永恒的主题,修罗都是一些没有经受过教化的家伙,你得想想,你能给修罗们什么好处,让他们为你放行。”
季安栀:“不要问公司会给你什么好处,要问你能给公司带来什么好处。”
苏旎:?
季安栀出发了。
她带着地图,毅然决然踏上了通往修罗域的道路。
穿过悬灯镇,顺着忘川,踏上刚修葺好不久的奈何桥,面朝遥遥的冥王殿走,季安栀很快进入一片枯树林。
她最近比较富裕,所以早就换下了一开始的白裙子,咳咳,主要是不想和听松穿一样的校服,搞得她很尴尬。
如今她每日变着花样穿,随便穿,发型也随意,没事儿就地取材摘一朵彼岸花也能当簪子。从那天起,季安栀穿衣服只为开心,只为舒适。
今日,她便是一身黑裙,和她的白发很相配,觉得自己有种黑//道大佬的气质,适合去修罗域。
潇洒走了半个时辰,季安栀忽然停下来,扯开地图:我在哪啊。
怎么也没个标志性建筑。
不管了,一路向北!
季安栀决定御瓶朝着冥王殿行,加快速度。
这些时日她努力练习,随机逮一个幸运员工送他上下班,终于飞得又稳又快。
虽然后来她要展示的时候,所有人下意识yue了,然后慌乱地跑了。
飞着飞着,季安栀嘭的一声,突然撞上了空气墙。
她接连翻了两个滚,才稳住静瓶。
季安栀神情一凛:难道这世界,是个冥界online,她只是个NPC!
吱呀。
不远处,一道透明的结界门向外敞开。
一望无际的枯林中,奈何桥的另一岸,展现出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嫉妒、傲慢、嗔报,在一阵奢靡的冥风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季安栀撤了静瓶,轻快地跳下来。
两个丑陋的至少三米高的修罗立在门边,冲她做了个请的姿势。
季安栀:没事了,想多了,结界罢了。
“你们真是一点神秘感也没有。”
修罗:?
这还不够神秘?
季安栀一撩裙摆踏了进去。
身后大门合上,一切都随之消失。
修罗域,繁华,却混乱,毫无章法。
季安栀一眼掠过,就看到好些个能整治的地方。据说修罗是被嫉妒和愤怒驱使的生命,即使力量再强,也会堕入痛苦和失败的循环,最后被放逐十八层地狱。
季安栀一路向里。
所到之处,修罗们纷纷让出一条康庄大道,纷纷垂头看着她这个又瘦有小的白发小啾。
已经五百年没见过新面孔了。
等季安栀走过,他们便放慢速度,跟在她身后。
季安栀一路往前走。
最终来到修罗域最华丽的一座宫殿。
大门打开,踏过三个门厅,最终进入一富丽堂皇的殿堂。
殿堂之上,坐着一个,呃……
小女孩?
古人都说三岁垂髫。
那坐上,正是一垂髫小女孩,而且是正常人类小女孩。
那小女孩哼哧哼哧从座位上直起身,甩着萝卜腿,撑着脑袋笑看她,奶声奶气说:“听说,你要当冥王?”
季安栀挑眉:“是。”
小女孩忽然大笑起来:“就凭你这瘦弱的模样?哈哈哈!”
众修罗也大笑。
季安栀不客气得从系统里掏出一样东西,朝前一扔。
啪嗒!
那粉色的彩虹小马奶嘴精准地砸在了小丫头的脸上。
小丫头笑容一僵。
季安栀轻笑着仰了仰下巴:
“小孩子没家教的话,就不要在外头露面了,滚回去喝奶吧。”
满殿寂静。
噌!
所有修罗瞬间亮出兵器,直指季安栀。
季安栀不为所动。
小丫头拿起脸上的奶嘴,不知道这是什么,却直觉觉得这东西对她杀伤力不大,侮辱性却极强。
“哼,有点胆色。
修罗域的规矩,你要通过这里,必须付出代价。”
季安栀:“老娘要做冥王,冥王才是这冥界的规矩,你确定,要收我的代价?”
小丫头面色逐渐狰狞起来:“你威胁我?”
嘭!
一个毛茸茸的粉色物什又迎面砸过来,小丫头吃一堑长一智,忙抬手一接,好软,毛茸茸的。
再一看。
什么鬼玩意!
季安栀:“小猪佩奇身上纹,掌声送给社会人。”
众修罗:?
季安栀直接兑换了幼儿早教套装。
什么哆啦A梦,天线宝宝,卡皮巴拉,喜洋洋灰太狼,彩虹小马全都抡了过去。
把那小丫头整个埋进了娃娃堆里。
过了好久,那娃娃堆才松动片刻,小丫头哼哧哼哧从娃娃堆里爬出来,脸红扑扑的,醉了似的:“还,还有没有了……可以梳头换装那种。”
众修罗:???
五分钟后,季安栀已经坐在赐座上,拿出水彩笔,在小丫头膀子上画小猪佩奇了。
“你是要一个只佩奇,还是也要乔治。”
“都要~”
“哦。”
众修罗则围在大殿周围,乖乖看着投影仪。
投影仪上,一个儿童大脸正笑如银铃,冉冉升起。
“白云白,蓝天蓝,天线宝宝出来玩~”
一个修罗熟练地大声抢词:“你好,丁//丁~”
季安栀听着一群三米高的修罗此起彼伏的“你好”声,耐心地画完,吹吹干,还又给她画了一个小太阳。
小丫头两眼冒星星:“哇~~~”
呵,小孩子。
大魔头我都哄得,区区小修罗,不给你哄成胚胎~
“好了,现在告诉我怎么离开修罗域。”
小丫头快乐地看着自己的大花臂:“带着我就能离开。”
季安栀皱眉:“为何?”
小丫头眨巴眨巴大眼睛:“因为我就是上一任冥王啊。”
季安栀:?
季安栀:?????——
作者有话说:这本书体量不长哦,三十万字之内。
突然发现今天江允没有出场,没办法栀姐的事业太辉煌了。[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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