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二天清早, 边边独自去了翠微山脚下的公墓陵园。
如果如外公所说, 这边真的要开发什么动物园, 恐怕公墓陵园也是要搬迁的。
边边心里有些难过,她不想搬迁,妈妈喜欢花, 山脚下的陵园周围有樱花树,春天一到,会有粉粉的樱花瓣飘落在妈妈的墓碑上。
不过开发动物园的事, 边边也无能为力。
她觉得自己骨子里还是相当保守,不喜欢改变也不喜欢动迁,哪怕是重活一世,陈边边也还是陈边边, 从来没有改变过。
边边坐在墓碑边, 和妈妈说了一会儿心里话,回头还能看见傻子阿松站在陵园门口, 愣愣地望着她。
自从她给了傻子阿松几颗糖以后, 傻子阿松就总是跟着她,却又不敢靠近她, 从镇上一直跟到了陵园。
其实如果他不是个傻子,再把脸洗洗干净, 拾掇一下,兴许还是个英俊的少年郎。
边边远远地对他招了招手, 叫他过来,自己这边还有糖。
傻子阿松察觉到边边和他打招呼, 惶恐地避开她的目光,匆匆跑开了。就像他心底最神圣的东西被玷污了一般,而玷污者,就是他自己。
边边陪着妈妈讲了半晌话,把自己的学习和生活上的事,一股脑地向妈妈倾诉了,感觉心胸豁然开朗,悠悠的凉风吹进来,一片清明。
边边走出陵园,傻子阿松不知从哪里又蹿了出来,边边正要叫住他,他张牙舞爪地大喊着:“熊家婆!熊家婆来了!”
边边惊愕地朝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只黑熊从林子里钻出来了!
黑熊体型巨大,爪锋锐利,牙齿坚韧,四肢粗壮,站起来足足有人高!
边边吓傻了,想起外公说的,因为动物园开发的事情,林子里的动物四散奔逃,有些迷路下山,来了镇子上。
傻子阿松还在张牙舞爪地大喊大叫:“熊家婆!是熊家婆!”
黑熊见到人类,本能地当成了敌人,嗷嗷地嚎叫着,朝他们所在的方向扑过来。
边边一把抓住了傻子阿松,带着他连滚带爬地朝着小镇的方向狂奔。不过他们哪里跑得过黑熊,转眼间,黑熊近在咫尺,咆哮着发泄家园被侵占的怒火。
“装死!快装死!”傻子阿松傻乎乎地对边边说:“熊家婆很笨,装死它就不知道了!”
说着他自己已经躺下来,趴在草地上装死了。
边边哪里敢停下脚步啊,什么遇到熊要装死啊,那都是电视上面的情节,谁知道有用没用!
再说那只熊明显就是被人类给惹怒了,就算装死真的有用,只怕它也是要对他们进行一顿惨无人道的“鞭尸”吧。
“喂!别装了,快跑啊!”边边冲傻子阿松大喊:“快跑!”
傻子阿松不动声色,真的就跟死了一样,而熊压根看都不看阿松的“尸体”,径直朝着边边扑过来。
边边跑得没力了,摔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只黑熊近在咫尺,朝她挥着尖锐的利爪。
熊掌上有倒刺,这一掌拍下来,绝对能把她的皮都扒拉下来一块!
边边害怕地抱住了头。
意料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耳边只听大熊“嗷呜”地叫了一声,声音无比惨烈。
边边抬起头,看到一只狼扑在它的身上,一口咬住了它的颈子,殷红的鲜血顺着它棕色的毛皮潺潺流下来。
熊震怒无比,一掌拍向身后的巨狼,将他扒拉下来,狼落地之后,前脚往前面跪了跪,但立刻又重新站了起来,挡在了边边和熊之间,非常明显地护住了她。
一狼一熊,喘着粗烈而炽热的气息,对视着。
狼露出了锐利的獠牙和血红的牙龈,低低地咆哮着,威胁着
虽然黑熊的体型明显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再加上熊掌灵活有力,区区一只狼,本够不成它的威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只熊偏偏被它的气势镇住了,然后怂了,原本站立着挥舞双臂的身子也慢慢地蜷了下来,退后几步,带着伤跑开了。
它一跑,狼立刻半跪了下来。
边边连忙爬过去,看到他左边前脚上有一块明显的血肉,是让熊掌扒拉下来的。
边边来不及惊愕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狼,她跪在它面前,拾起他的前掌――
“你你受伤了!我带你去找医生,想想办法。”
边边说完就像抱狗子一样,想把狼抱起来,可是狼足足两米长的体型,她一小丫头哪里抱得动。
而且就算抱起来了,她总不能带着一只狼去看兽医吧,指不定兽医会直接打电话报警呢。
狼扑开了边边,躺在到地上,然后用殷红的舌头去舔舐脚上的伤口。
边边蹲在它身边,心疼地看着它,小心翼翼地问:“疼么?”
狼偏头又舔了舔她的手,示意她,没事,不必担心。
傻子阿松走过来,看看狼,又看看边边,嘴里喃喃叫着:“人变成狼,狼又变成了人。”
狼警惕地望了这傻子一眼,露出利齿,发出威胁的低吟。
傻子阿松立刻跳开几米,不敢靠近,只能远远观察它。
边边并没有在意阿松的胡话,她蹲下身安抚它,说道:“没事,他不会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
狼自顾自地舔舐着前掌的伤口。
边边看着它的动作,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当初她膝盖手上,那人不是也这样舔她的伤口么,舔完第二天,她伤口就完全愈合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边边轻叹一声:“要是顾怀璧在就好了。”
狼尖尖的耳朵竖起来,偏头望向边边。
边边自顾自地说:“他肯定能帮你,可是”
她看上去有些难过,低下了头,神情失落:“可是我都已经好久没有搭理他了,听说他有女朋友了。”
她是不会和有女朋友的男生交往的,哪怕只是朋友的交往
狼慢慢地凑近她,伸出舌头舔她的脸,结果给她舔了一脸狼血。
“哎呀。”边边擦掉脸上的血迹,说道:“你是狼,又不是狗,干嘛总舔我啊。”
狼那双晶蓝的眼睛热切地凝望着她,□□地告诉她:“就是喜欢你啊。”
边边笑了起来:“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我不要顾怀璧了。”
狼闻言,眸子里神情有些复杂。
边边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说:“对了,你在这儿等我,我知道有种草能止血!”
她站起身,弯腰在四野里杂草里寻找着:“奇怪,以前经常看到的啊,为什么要找的时候,一根都没有了。”
这时候,傻子阿松走过来,将一把草递到边边手里:“给你!”
边边望向手里的那一把薅草,正是她要找的止血的蓟草,她惊喜地望向他:“哇,你好聪明啊。”
傻子阿松从来没有被夸奖过,挠了挠头,觉得挺不好意思,憨厚地笑了笑。
边边连忙跑到狼身边,顾不得苦涩,将蓟草放进嘴里使劲嚼碎了吐出来,然后敷在了狼前掌的伤口处。
狼愣愣看着前掌上那一团温热的蓟草碎碎,它长鼻子过去,嗅了嗅,然后本能想要伸舌头去舔,边边连忙按住他的脑袋,义正言辞说:“你又不是狗,怎么那么馋啊!这个不能吃,这个是给你止血疗伤的,下次我再给你带肉罐头。”
狼望望边边,又望了望自己的伤口。
**
对于这只狼到底是怎么跟着她一路从江城来到水乡小镇,边边真的是太好奇了,可是狼不会说话,不管她怎么问,它永远都只会用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她。
边边终于还是放弃了,悠悠地打了个呵欠。
狼立刻侧躺下来,咬着她的衣角,要她挡在自己的肚子上睡觉。
狼浑身的毛都是硬硬的,唯独肚子上软白的一片,长的是细细的绒毛,枕着非常舒服。
边边也不跟它客气了,睡在草地上,枕着它的肚子晒太阳。
狼时不时回头舔舔她的额头和脸颊,边边总嫌他脏,伸手推开它。它倒是挺委屈,又不是狗,不会吃那些奇怪的东西,其实一点都不脏的。
它吃过最奇怪的东西,就是边边投喂它的肉罐头,吃过一次,觉得人生哦不,狼生都没有希望了。
傻子阿松蹲在边上,看着小姑娘蜷在大狼的怀中,大狼不住地用脑袋去拱她的胸,他轻蔑地说:“人变成狼,就开始耍流氓,se狼!”
狼威胁地瞪他一眼,一尾巴扫过去,傻子阿松立刻叫着跳开了。
边边已经把这只狼当成是自己养的宠物狗,完全默许了它的亲昵和撒娇,任由它拱着、舔着,都没有阻止,而大狼心安理得和她亲昵,感觉快要死而无憾了。
以前他总是担心边边会害怕他,现在他没那么担心了,边边不仅不怕他,还很喜欢他。
傻子阿松蹲在一边,谴责地望着狼,眼神里直白地透出鄙夷,仿佛是在说,你敢让她知道你的真面目吗。
他当然不敢,要是边边知道真相,可能会要宰了他。
不过说起来,这傻子还真不傻,他那混浊的眼珠子,看得比谁都通透啊。
“人变成了狼,狼又变成了人,人又变成了狼”
阿松念着自己编造的民谣小调儿,走远了。
边边摸出手机,看了看,又放下。
“我想给顾怀璧打电话。”她晒着太阳,自顾自地说:“刚刚发生的事,我想告诉他。”
她曾经说过,无论多么痛苦,只要告诉自己的好朋友,就不会那么痛苦了,好朋友就是要相互分担啊。
无论是喜悦、痛苦亦或是恐惧,顾怀璧就是那个可以相互分享与分担的人。
边边终于按下了手机,半个月来,第一次拨通顾怀璧的电话。
狼焦躁不安地看着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吟。
良久,边边放下手机,叹息道:“他没有接。”
狼张开嘴还是吐热气,显而易见是紧张了。
边边重新躺下来,将脸埋进它那柔软的腹部,低声说:“他可能在忙着谈恋爱,没时间接我电话呢。”
狼:……
“说不定,那女孩也躺在他身边,他们在做什么奇怪的羞羞的事情,所以才会接不到电话。”
狼:……
“算了。”边边叹息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人之常情,他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我最好不要打扰他。”
“咦?你怎么了,你流什么口水,哇好恶心。”
她话音未落,狼忽然将女孩扑倒在草地上,爪子按在她的胸脯边,开始疯狂地舔舐她的脸,她的脖颈,弄得她满脸湿润,都快喘不过气了!
边边一把推开了狼,义正言辞地教训道:“我都说了不能随便扑倒人家女孩子!你怎么跟个泰迪狗一样!”
狼心说,老子又不是见人就推,怎么就泰迪了,再说,这不是她自己说的吗,什么奇怪的羞羞的事情。
当然,还是有点小心虚的毕竟,动机不纯。
“看在你救我一命的份上,这次不跟你计较。”
边边用纸巾擦了脸,又抓起狼爪子看了看:“血止住了,这草药很有效啊。”
狼蹲坐在她身边,她说什么,它便乖乖地听着,和她一起等夕阳日落,山头冷风飕飕,不过狼的身体滚烫,温度很高,靠着它便一点也不会觉得冷。
她要是有兴趣挠挠它最敏感的绒耳朵,它就会软绵绵地趴在她的膝盖上,时不时哆嗦一下,惬意极了。
……
太阳落山,边边回了家,狼一直送她到小镇边缘,周围有了人烟,边边再回头,狼已经不见了。
对于这只狼,边边总觉得有莫名的熟悉感,但具体又说不上来,隐隐约约能和那个少年的影子重合,不过又不能细想,否则毛骨悚然。
离奇的事情经历太多,边边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了。
遇熊的事情边边没有告诉外公外婆,害怕他们担心,也害怕他们追问。她和狼就像一对秘密的地下情侣,对任何人都是要保密不能讲的,而唯一可以分享秘密的顾怀璧,又有了“新欢”。
嗯?新欢这个词好像用得不对,她又不是“旧爱”。
边边一个人托着腮帮子胡思乱想,竟还把自己弄得面红耳赤的。
这几日她和外公去集市赶场,采办了不少年货,所以每天太阳落山前,边边山坡上找狼,都能给它带好多好多食物,什么腊肉干啊、糕饼啊、甚至有一次,她还企图想要给它投喂五毛钱一根的那种辣条!
那段时间,狼真的很痛苦。甚至有时候它都在想,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跟过来受这份洋罪,它完全可以在王府花园过神仙日子。
至少食物是绝对符合口味的。
但它私心里还是舍不得离开,要边边一叫它,不管隔了多远,它总能在几分钟之内赶到。
有时候,边边甚至都不觉得它是狼,而是森林之王,是守护森林与大地的神。
动物们畏它又敬它,不敢靠近,但也想要亲近。
每次它趴在草丛间晒太阳,总会有鸟儿战战兢兢想要落在他身上,但又不太敢,只在它头顶盘旋,叽叽喳喳地叫着,有时候见它睡着了,便会落在它身上,给它捋捋毛,这里啄啄那里啄啄。
这个世界上,会有喜欢狼的鸟儿吗,绝对不会有,但是它们真的很喜欢这只狼。
有一次,边边惊愕地发现,它趴过的地方,青草地都长出小白花了!南方的冬天虽然草木常绿,但是冬日里开花却是稀罕事。
“我要不要给你取个名字啊?”边边盘腿坐在山坡上,手里把玩着一朵小白花:“总不能一直叫你狼吧。”
狼懒洋洋地打着呵欠,没理她。
这时候,傻子阿松忽然开口:“取了名字,狼就不是狼了。”
边边好奇地反问:“那是什么啊?”
“是狗啊,你好笨。”
边边仔细一想,觉得好有道理。
“阿松,我发现你一点都不傻,而且很聪明呐!”
阿松嘿嘿笑着:“大家都叫我傻子阿松,我就是傻子。”
“你这是大智若愚。”边边失望地说:“那我就不能给它起名字了。”
阿松嘴里含糊地说:“取了名字,狼就是你的狗了。”
“那他还不一定愿意当我的狗呢。”边边开玩笑地揪了揪它毛绒绒的耳朵:“哎,你愿意当我的狗吗?”
狼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倒在了边边的怀里,嗷呜嗷呜地用脑袋蹭她柔软的胸脯。
阿松鄙夷地说:“又借机耍流氓。”
边边看着它撒欢儿的模样,笑着问:“你愿意当我的狗吗?”
狼一只前掌趴搭着她的膝盖,蹙起小山一般高的眉头,温顺地看着她,这模样,跟狗完全没两样了。
“那我就给你起个名字吧。”边边想了想,念出三个字:“顾怀璧。”
狼吓了一跳,猛地跳起来,全身的毛都蓬松地竖了起来,望着她。
“干嘛这么大反应,顾怀璧是我朋友的名字,不过这家伙现在谈恋爱了,那就不是我的朋友了。”
边边想了想:“不然,我叫你阿怀好不好啊。”
狼听到这个称呼,感觉自己的骨头好像都软了,它温顺地走过来,将脑袋放到她的手底下,蹭了蹭,示意她,自己很喜欢这个称呼。
“那就这样定了哦,你就是我的了。”边边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裤脚:“明天我再来找你吧,阿怀。”
狼趴在草地上,目送边边离开,然后变回了人的模样,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零星的几颗星子。
“阿怀。”他伸手抚摸到自己的胸口,嘴角溢出一丝清浅的笑意。
阿怀,阿怀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竟然能从陈边边口中听到这般缠腻的称呼,听到她说:“阿怀,你就是我的了。”
顾怀璧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他心甘情愿臣服在她的裙下不是,手下,臣服在她的手下,他心甘情愿成为她的
傻子阿松还没有走,他蹲在地上,看着草地上光溜溜赤条条的少年,波澜不惊说:“狼又变成了人。”
顾怀璧懒得理他,反正都已经看穿了,反正都只是个傻子,没人会相信他的话。
过年的前几天,家里开始忙碌起来,因此边边没有时间来山上找阿怀玩,她要在家里帮着外公外婆置办年货,或者招待亲戚们。
顾怀璧一直跟傻子阿松呆在一起。
傻子阿松的母亲是个温柔的女人,阿松带顾怀璧回家的时候,女人很热情地招待了他,还让他在家里住下来,说阿松没有朋友,你是他第一个朋友。
年二十九那天,边边叩响了阿松家的门:“赵婶,外婆让我来给你们送糕饼呢。”
“来了来了。”系着围腰的赵婶给边边开了门,接过糕饼,又从架子上取下几块腊肉送给边边:“边边啊,拿回去给你外公下酒吃。”
“谢谢赵婶。”
阿松见边边过来,连忙拉着她进屋上楼,急切地说:“给你看狼!狼!狼变成了人!”
边边立刻捂住阿松的嘴,低声道:“阿怀的事,可不能乱讲的!”
阿松急得脸都胀红了,非要拉着边边在家里到处找狼。
赵婶解释道:“是阿松的新朋友,我留他在家里过年来着,这会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阿松总叫人家狼,真是很没礼貌。”
边边说:“阿松交新朋友了?改天带出来一起玩啊。”
赵婶笑道:“别说,这新朋友还挺俊的呢,跟咱们边边能有一比,是郎才女貌。”
“狼,狼变成了人!是人!是狼”
边边拍拍阿松的肩膀,低声讲:“千万别再提狼的事了哦,越多人知道越好。”
阿松都要急哭了,她怎么这么笨呐,怎么讲都不明白,总让那只大se狼占便宜。
边边离开以后,顾怀璧才从房顶上翻下来,坐在檐边,冲阿松扯出一抹邪气横生的笑。
阿松气得直跺脚:“坏狼!大se狼!占她便宜!”
第32章
年三十那天, 赵婶听见外面吵吵嚷嚷, 便跑出去看热闹, 回来说:“又是开发商弄来的强拆大队,就堵在边边家门口,你说说, 年三十拆人家的房子,这不是缺德吗!家里没个主心骨,老老小小的, 拆了人家的房子,让人家住哪儿去啊!”
傻子阿松听不懂老妈的话,自顾自地撒苞米喂鸡。
顾怀璧忽然从房梁上跳下来,稳稳落在院子里, 把赵婶吓了一跳:“哎哟天爷, 你这娃怎么从那么高的地方”
她话都还没说完,顾怀璧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带得木门哐哐作响。
强拆大队的队长姓王, 叫王强,已经跟外公打过好几次交道了, 外公思想保守老派,绝对不同意拆迁他们家, 盖什么高级宾馆。
“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房子也都是上了岁数的, 我唐记糕饼店百年老字号,不能让你们给毁咯!”
外公固执地挡在门前, 声如洪钟:“要拆,你们就从我的尸体上碾过去。”
“你这老不死的不识好歹,老板都同意按一赔三比例赔付你们,你还想要什么。”
“你就是一赔十,也不能年三十来拆我家的房子。”
唐记糕饼店位于街头,这真要拆下来,这条街大部分的街坊邻居可都要流离失所了,说是要赔付,可是天知道这赔付什么时候下来,这大过年的,让这些街坊们上哪儿住去?
所以唐记糕饼店的“堡垒前线”必须守住了。
“这房子,我们今天还非拆不可了!”
王强身后便是一台推土机,今天是有备而来,必须一举拿下这唐记糕饼店,否则后面的拆迁,势必会遭遇无数反对和阻力。
他今天就要不惜一切代价,杀鸡儆猴。
边边挡在外公前面:“外公,您别站在这里,太危险了。”
外公是个极其固执的老头,他站在店门前,岿然不动,看来势要与唐记糕饼店共存亡的意思。
外婆在边上哭,说年三十这是闹什么闹呢,不能给人安生过个年么。
一开始,边边并不知道有开发商想要拆老家的房子,外公外婆怕她担心所以没说,现在强拆队忽然找上来,边边六神无主,只能给老爸打电话求助。
“爸,我们这边出了点急”
边边话音未落,电话那端听到陈文军招呼亲戚的声音:“来来来,爸妈你们坐上位,先落座,想吃什么就点,甭客气,理应我和玲玲孝敬你们呢边边,什么事?”
“爸爸,外公他房子要拆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
“拆迁是好事啊。”还不等边边继续说,陈文军打断了她:“边边,我现在有点忙,晚点再打过来,先挂了。”
嘟嘟嘟,忙音传来,边边的心跟着沉到了底。
而王强看样子也是铁了心要带人强拆,推土机引擎都已经启动了,街坊们义愤填膺却都不敢上前阻拦,眼看着推土机就要撞上外公了,边边拉不动外公,也只能张开双臂挡在外公身前。
“边边,去你外婆那儿!”
“我不!”
“听话!”
王强冷冷地看着他们:“给我撞,我就不信了,房子比命还重要!”
眼下谁都不肯退让一步,看着推土机真的就要撞上来了,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挡在了边边身前。
望着那道熟悉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边边以为自己在做梦。
少年逆着光,肩宽腰窄,背影挺拔,黑裤勾勒着他修长的长腿,冉冉升起的朝阳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金边。
边边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滞了,直到看见顾怀璧,一口气才喘了上来,她本能地躲到了顾怀璧的身后。
顾怀璧面无表情道:“峻宇集团地产开发,所以你们刘总开发建房都是这么简单粗暴不讲道理?”
王强诧异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少年:“你认识这家人,又认识刘总,这也说明不了什么,拆迁令是刘总签了字的,今天无论如何也必须要拿下唐记糕饼店。”
顾怀璧伸手揽住边边的肩膀,抬头,狭长的桃花眼睨向王强:“你拆了人家房子,大过年,让别人住哪儿?”
王强说:“你们住哪儿,我可管不了,要不这样,我跟刘总请示请示,今天请你们住宾馆过年,怎么样?”
这话说出来,周围几个强拆的手下跟着逗笑了。
顾怀璧手落在边边肩膀上,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她柔韧的头发丝,冷笑道:“不如这样,跟你们刘总请示请示,今年上半年和顾氏集团的合作,问他还想不想要了。”
王强那双狐狸般的眸子打量着顾怀璧,这少年一身清贵气质,看着不像普通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他半信半疑地给刘总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提到了顾氏集团,不一会儿,他捂着电话问顾怀璧:“你到底是谁。”
顾怀璧冷冷笑了笑:“你跟他说,这家老字号糕饼店是杜婉柔董事长最爱吃的一家,这家的闺女”
少年全然没有注意到小丫头屏住了呼吸,心跳哐哐哐!
“她是我顾怀璧的人,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
几通电话确证以后,王强腿肚子都软了,连声向顾怀璧告罪,说自己再也不敢乱来了,让他千万不要告诉杜总,否则自己饭碗都保不住。
顾怀璧回头望了望街坊邻居,面无表情道:“都是同行,我理解你们的辛苦和难处,但是这大过年,也请你回去问问你们刘总,知不知道‘协商’两个字该怎么写。”
“对啊。”有村民应和道:“每次来都带一大帮人,跟打家劫舍似的,从来不跟我们好好商量。”
“我们虽然穷,但也是讲道理的,你们大过年来拆我们的房子,这不是缺德吗!”
……
王强跟村民们拱手告罪,又客客气气给各家发了红包,带着一帮人灰溜溜地离开了。
边边望着顾怀璧,他眉目沉寂,漂亮的榛色眸子泛着寡冷而锐利的光。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那个戴着兽头面具吓唬人的少年,是真的长大了,能够独当一面,也能够保护她。
中午,外公杀了两只鸡,又取下了上好的腊肉干招待顾怀璧,外婆还做了最拿手的桂花糕端上桌,直叫顾怀璧快吃,多吃些。
“他不爱吃这些”
边边话音未落,便看到顾怀璧的筷子架起一块黑乎乎的腊肉干,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嚼了嚼,就着梅子酒下咽。
接下来,边边眼睁睁看着顾怀璧吃了腊肉干又吃了桂花糕,甚至连外婆拿上来的豆腐乳都尝了几口。
她全程目瞪口呆。
这家伙今天是养出金刚胃了吗,以前在家里,顾怀璧的饭菜从来不加任何调料,肉和蔬菜都是过水煮一遍,这家伙不希望任何复杂烹饪出来的食物,更别说腊肉干这种被时间风化过的老肉,他吃了会死的吧!
外婆望着顾怀璧,真是越看越欢喜,眉开眼笑,直叫他多吃点多吃点。
外公说:“边边,怎么朋友来了都不提前说一声,我们也好去车站接啊。”
边边也是一头雾水,望着矜持吃饭的顾怀璧,她哪能知道这家伙会来水乡小镇啊。
“来了就住下来,过了十五再走。”
“对对对,住下来,到时候跟边边一块儿回去。”
边边连忙说:“外公,咱们家哪有多的房间啊。”
外公想了想,大方地说道:“那就把边边的房间隔出来,做两个屋子。”
边边撇嘴:“怎么这样啊。”
顾怀璧眼神轻挑,望了望她:“没问题,我和陈边边是最好的朋友。”
于是吃过饭后,外公外婆便忙碌着上楼用木板隔房间,边边和顾怀璧在厨房洗碗。
边边知道顾怀璧从来没有做过这些家务事,索性让他站在旁边看着就行了。
顾怀璧也不客气,倚在水台边跟个监工似的。
边边打量他,他似乎瘦了些,卷起袖子露出一截修长的手臂,手臂挂着几颗泛着光的水珠。
他的皮肤是真的好,比女孩子还白。边边越看他,越觉得自惭形秽,虽然别人都说她漂亮,但她还是比不上顾怀璧的“肤白貌美”。
这男人就像是神明最完美的造物,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和瑕疵。
顾怀璧发现边边在用眼睛偷瞥他,他索性大大方方地迎上她,还伸手将衬衣领口的纽扣拆了几颗,露出两截线条漂亮的锁骨。
知道他是故意的,边边连忙垂下眸子不再看他,脸颊有些泛红。
两个人已经快大半月没有说过一句话,边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心虚地问:“听说你谈恋爱了噢。”
顾怀璧挑了挑狭长的挑花眼,低沉地“昂”了声。
“那你女朋友呢,不陪她么?”
“她回老家了。”
“哦,所以你无聊了,又来找我玩。”
“怎么,不能找你?”
边边心里涩涩的:“你最好别来找我了。”
“为什么?”
“你女朋友知道,会不高兴的。”
“她好像已经不高兴了。”
边边放下抹布,加重了语气:“那你就更不应该再找我玩了。”
顾怀璧懒懒散散靠着水台:“某人答应过,要带我去爬最高的山,看山川与河流。”
边边的确答应过顾怀璧,在他们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她没想到顾怀璧竟然还记得这个约定。
她没有回应他的话,忽然觉得挺没劲儿的。
良久,顾怀璧挪到她身边,和她并排蹭在一起,小心翼翼地望着她:“你不想见到我?”
“对,不想。”边边莫名有些赌气了,抹布扔水槽,捡了顾怀璧一身水渍。
“渣男!”
顾怀璧回头望着她气鼓鼓离开的背影:“哎,洗碗。”
“没手吗!真当自己是客人了。”
顾少爷还真是不太会做这些事情,又有深度洁癖,手指尖像鸡爪爪一样,拎起了抹布:“陈边边,你回来!老子不会。”
边边来到里间的糕饼房开始和面,气呼呼地说:“不会干活你就回去,我们家不养闲人,白吃白喝门都没有!”
外婆听到孩子们的吵闹声,连忙走进厨房,对顾怀璧说:“哎哟,你别做这些,快出去歇着。”
顾怀璧没好意思把碗留给老人家洗,所以也只能勉为其难抓起抹布,学着刚刚边边的样子,把碗放到水下冲洗干净。
洗了碗之后,他又溜达到糕饼房,站在边边身旁,看她和面粉。
边边手臂干瘦白皙,还是有一把小力气的,抓着重重的面粉团扔在案板上,粉末颗粒漫在淡淡的金色阳光里,上下翩飞。
“所以你到底在气什么。”
边边瞪他,还是那两个字――
“渣男。”
顾怀璧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微微屈身与她平行:“来,说说,老子怎么渣了。”
“你就是”
就是什么,边边也不知道。
她就是觉得,顾怀璧要是有女朋友了,就不该再这样对她,就算她觉得问心无愧,可是人家女孩肯定不会这样想。边边设身处地,如果自己成了顾怀璧女朋友,他这样对别的女孩子,她肯定都要醋死啦!
“反正你别跟我讲话。”她凶巴巴地说:“我不会再理你了。”
顾怀璧桃花眼挑了挑,手撑在案板边上,抬着脑袋,薄唇微弯,榛色的眸底含了笑意,直勾勾盯着她看。
“你不准看我!”边边被他盯得不自在了开:“出去出去!”
“陈边边,我发现你变得无理取闹了。”顾怀璧不肯走:“仗着老子宠你,脾气见长是吧。”
“你!”边边脸颊烧红,舌头都大了:“你又乱讲什么下、下流话。”
她推搡他离开,结果弄得他一身面粉灰,顾怀璧不甘示弱,抓起一把面粉扑在边边小脸上,扑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啊,顾怀璧!”
边边气得不行了,抓起面团反击,结果绊倒了椅子,直挺挺朝他扑了过来,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哐啷啷,闹出一阵不小的动静。
边边倒是没有摔着,趴在顾怀璧的怀里,两个人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纷扬的面粉灰里,边边望着顾怀璧,这是第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看他,他那双如黑巧克力般浓郁的榛色眸子,似泥潭一般,一眼望尽去,便泥足深陷再也抽不出来了。
边边急促地呼吸着,连耳垂都变得剔透绯红。
顾怀璧长睫毛微眨,似乎泛着金色的日光,他垂着眸子,望着她莹润的唇。
然后,他鬼使神差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唇,然后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他能听见边边的心跳,从砰、砰、砰一瞬间变成了哐哐哐哐哐!
“陈边边,除了你,我没有别人”
他话音未落,外婆忽然开门:“你们俩在打架还是拆家啊?”
边边连滚带爬从顾怀璧的怀里爬起来,不小心还碾到了不该碾的地方,只听男孩发出一声低沉闷哼。
“外婆,快把这家伙赶走,他真的太讨厌了!”
“小璧是我们家的客人,不许没礼貌。”外婆拉着顾怀璧离开:“小璧,来,尝尝外婆做的松饼。”
“谢谢外婆。”
“谢什么谢,今天你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以后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
边边都快气晕了,望着糕饼房一片狼藉,心里暗骂了顾怀璧大笨蛋死渣男。
下午,傻子阿松急匆匆地跑到唐记糕饼店,指着坐在客厅的顾怀璧,激动地冲边边说:“他他,大狼,狼变成人,人又变成狼!”
边边防备地说:“阿松,哪有狼啊,别乱讲。”
顾怀璧也笑了笑,望向阿松,拉着慵懒的调子说:“说谎的小孩,要被狼吃哦。”
阿松忽然噤声了,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边边拉着阿松一块儿出门:“咱们出去玩,不理这讨厌的家伙。”
阿松连忙躲到边边身边,防备地回头望,嘴里喃喃道:“狼、狼来了。”
“他吓唬你呢。”边边撇嘴说:“就像当初吓唬我一样,讨厌死了,不理他,咱们去找阿怀玩。”
“不、不不、不找狼!”阿松连忙躲到墙角,低声说:“狼会吃了我。”
“不会的。”边边拉他走:“你别被顾怀璧那臭小子吓着了。”
“他、他就是狼。”
边边笑了:“才不会呢,阿怀比那臭小子好一百倍。”
就两人拉扯间,有几个吊儿郎当的社会青年走过来,看到边边和阿松在一起,他们嘴角挑起不善的坏笑。
“哟,这不是松饼店的小美人吗,小美人怎么和这傻子在一块儿啊。”
“小美人,跟哥哥们去玩桌球呗。”
小混混走过来,动手动脚抓了边边的头发,边边吓得往后退了退,阿松立刻挡在她身前,抓起地上的石头吓唬他们:“走、走开!”
“傻子你还要英雄救美啊。”为首的小混混指着自己的额头:“来,给你个机会,往这儿砸,不见血不是男人。”
阿松紧攥着石头,惶恐地望着他们,手不住地颤抖,大叫着:“啊!啊!”
“你鬼叫什么,让你往这儿砸”
小混混话音未落,忽然,他的脑门顶开了个拇指大的血口子,鲜血顺着他的脸潺潺留下来,宛若血蚯蚓一般。
这次轮到小混混惨叫了:“啊!”
阿松手里的石头落了地,边边回头,只见顾怀璧不知何时坐在了墙头,手里掂着几颗碎石子,嘴角扯出一抹清淡的邪笑:“不见血,不是男人。”
说话间,又是几颗石子落下来,速度快得惊人,力量也大得得惊人,几个混混都中招见血了。
顾怀璧从几米的高墙一跃而下,稳稳落地,轻蔑地睨着他们:“我顾怀璧的人,你们也敢碰。”
他走上前,踩住了刚刚抓边边头发的男人的手,用力碾了碾,眸子里透出狠戾之意。
那男人被他踩得嗷嗷大叫,连声告饶。
边边看顾怀璧这意思,今天是要废了那人一只手才会甘心,她怕真的闹出事来,连忙拉住了顾怀璧的衣袖:“别这样,快松开。”
顾怀璧又用力踩了踩,这才听话地抬了脚,转身攥着边边的手离开了。
边边任由他牵着,走过尝尝的小巷,边边踩着地上的青苔,努力加快步伐跟上他。
他牵她的时候总是很自然,就像小时候一样,大掌环住她的小手,将她整个小爪爪都包裹在温热的手掌心
边边抬头望向他,他沉着脸,冷冰冰的没有表情。
这家伙,笑着的时候看着坏,不笑的时候又很凶,情绪总是阴晴不定,让人难以琢磨。
顾怀璧感受到女孩的挣扎,他加重了力度,垂眸睨她:“你到底跟我闹什么别扭。”
边边撇嘴说:“我有新朋友了,不想理你了。”
顾怀璧回头睨了阿松一眼:“那傻子么?”
“那是阿松!别叫他傻子。”边边说:“不是他,是阿怀。”
“阿怀。”顾怀璧薄薄的唇勾了起来,绽开一抹笑;“你这么叫,老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看他这模样,倒是没有半点娇羞。
“才不是你呢。”边边说:“我是养的大狗,它叫阿怀,比你好一百倍。”
“哦,是么。”
……
下午,边边带着顾怀璧和阿松上了山,漫山遍野找阿怀,可是那只狼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无论怎么唤都不出来。
“奇怪了,以前一喊它就出来的啊。”
“比我好一百倍,就是这样好的?”顾怀璧抱着手肘冷笑。
跟在后面的阿松连忙说道:“狼变成了人,变成了人啊!”
边边没有在意阿松的话,闷闷地说:“肯定是遇到跟着什么小母狼跑了。”
顾怀璧脚下一滑,险些摔跤。
“这么不检点的狼,你还喜欢?”
“我就喜欢它,不关你的事。”
顾怀璧低头笑了笑,故意激她:“敢不敢一直喜欢下去啊。”
“有什么不敢,会一直喜欢的!”
“陈边边,记着你的话。”
“绝不食言。”
阿松看了看顾怀璧,又望了望边边,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大坏蛋和大笨蛋。”
第33章
年三十的晚上, 一家人围着火炉吃饭看春晚聊天。
外公喝了几杯酒, 话挺多, 边边本以为,顾怀璧这样的坏脾气,肯定不耐烦应付外公的琐碎唠叨。
没想到, 他今晚还真是很有耐心,听着外公讲述当年的唐记糕饼店风云历史。
“我们糕饼店,百年老字号可不是白来的, 当年慈禧太后御驾路过水乡小镇,吃过我太太太爷爷亲手做的糕饼,还想把他带进宫当宫廷糕饼师呢。”
边边听外公说这些,也不知是真是假。
顾怀璧饶有兴趣地问:“那陈边边有没有学到你们的手艺?”
“这丫头毛手毛脚, 也不过学到些皮毛, 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
“外公, 明天你教教我?”
外公看着面前这清秀英俊的帅小伙儿:“你想学做糕饼?”
“是。”顾怀璧拾起一块松花糕:“真的很好吃。”
边边听得只翻白眼, 这家伙,就会讨老人开心是吧, 她逼他吃糕饼的时候那种要死的痛苦表情,他敢不敢再来一次!
就算顾怀璧只是随口说说, 老人也真的很开心了,开玩笑对顾怀璧说:“我们家的手艺是秘传, 你要跟我学我的手艺,可不能白学。”
顾怀璧真诚地说:“交学费没问题。”
外公摆了摆手:“不用交学费, 给我们家当外孙女婿,别说教你手艺,以后我们家糕饼店都是你的。”
边边正吃着桂花糕,听到外公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被呛到,狠狠地咳嗽了起来,脸颊充血,变得绯红无比。
“外公,您乱讲什么呀!”
“我没有乱讲。”
外婆也尴尬地笑了笑:“你外公喝了点酒,喜欢开玩笑,小璧,别放在心上。”
顾怀璧淡淡笑着,笑而不语。
边边没敢去看顾怀璧的脸色,起身去厨房接水。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父亲给边边发来视频通话,在视频里问候了外公外婆,说来年开春一定回老家来看望他们。
外公没好气地说:“不必了,你顾好你自己的女儿,别让她受委屈就行。”
边边这次回来并没有向外公外婆诉苦,不过外公外婆活了这大半辈子,女孩哪怕一个眼神不对劲,都瞒不过他们。
他们猜得到,边边在家里的处境或许并不太好。
陈文军也觉得有些对不住老人家,所以向他们拜了年,便将手机交到陈茵茵手里,对她说:“跟你边边姐姐说说话。”
陈茵茵在父母面前自然乖巧,捏着嗓子亲亲热热地叫了边边一声“姐”。
边边听她这欢快的调子,就知道陈茵茵来者不善。
“姐,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
“你在农村乡下冷不冷啊,听说乡下没有暖气呢!”
“这边不冷。”
“嘻嘻,姐,你那边看着好冷清哦,你看我们家好多人呢!”
陈茵茵将手机视频横放,边边看到一大家子人围坐在客厅里,嗑瓜子吃点心,听筒里传来春节联欢晚会喜庆的奏乐。
边边说:“我们家人不多,但是乡下过年的气氛更浓郁。”
说完她也将手机屏幕转过去,拍了拍家里的情形,不成想顾怀璧正好盛了糖果进屋,被边边的视频画面捕捉了一个正着。
陈茵茵晃眼间看到了顾怀璧挺拔的身影,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边边没有注意到陈茵茵脸色的变化,但她不想再浪费时间听她炫耀,所以关掉了视频。
陈茵茵本来是想气一气边边,让她知道,对于这个家而言,她永远都是外人。可是不成想,刚刚无意中看到顾怀璧的那一刻,陈茵茵的心就空了。
顾怀璧竟然陪着陈边边过年!
王玲见陈茵茵脸色不对,问道:“怎么了?”
“吵死了!”陈茵茵气呼呼地站起身,回房间重重地关上了房门。
……
零点来临,外面鞭炮声开始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外公也取下了两挂卷曲的红炮仗,来到院子里准备点火放鞭炮。
顾怀璧帮着外公将炮仗挂在树上,用打火机点燃了,然后匆匆跑回边边身畔。
炮仗引线“滋”的一声引燃了,边边知道顾怀璧听觉敏锐,于是在炮仗炸响的前一秒,赶紧踮起脚,伸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顾怀璧诧异地低头望向身边的女孩,她穿着毛绒绒的粉领羽绒服,敞着领子,火红通亮的灯笼映着她乖巧白皙的脸颊,泛着柔和的红光,她抿嘴冲他笑了笑,嘴角挂着两个可爱的梨涡。
她柔软温热的手掌捧着他的两只耳朵,紧紧地捂着。
顾怀璧感觉一阵阵的激灵上涌,他耳朵是全身最敏感的地方,从来不会让任何人触碰,甚至他自己都不会碰。
在他还是狼的时候,女孩就喜欢摩挲他的耳朵,每次碰到,他全身的力气都会被卸下来,软绵绵地趴在地上,痛快得简直死了
一节鞭炮很快过去了,边边松开顾怀璧的耳朵,大声对他说:“农村过年就是这样的,大家都会放炮仗,没有城里那样安静。”
顾怀璧怔怔地站在原地,“贤者时间”还没有过,回味着刚刚耳朵的美妙刺激的触感。
树下,外公挂起了第二节炮仗。
顾怀璧积极地跑过去,用打火机点燃,然后火速跑回边边身畔,低下头,将脑袋凑到她身前。
边边一开始不明其意,直到顾怀璧抓起她的手,再度捂上了自己的耳朵。
女孩一字眉拧了拧,无奈地说:“你自己没手呀。”
少年沉默不言,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那天晚上,外公家所有的鞭炮存货,全部让顾怀璧翻出来点着了,外公以为是城里的孩子没有放过鞭炮,觉得新鲜有趣,所以也没阻拦他,任由他噼里啪啦,放了个干干净净。
顾怀璧是个冷清疏懒的性子,边边从来没有见他对什么事怀有过这么浓厚的兴趣,也觉得挺惊奇。
不过这家伙放鞭炮就放鞭炮吧,他放了还一定要她帮他捂耳朵,来来回回跑了十几次,边边感觉自己手都要抬不起来了。
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外公外婆用木板隔在边边的房间正中,将一个房间隔成了两个房间,精心地为顾怀璧收拾出一个可以睡觉的小窝。
一开始边边还担心说顾怀璧会嫌脏,毕竟这边乡下的条件比不得王府花园,他又有严重洁癖,受不了其他人的气息味道,领地意识极强。
可是不成想,顾怀璧脑袋一碰到枕头,便软绵绵地睡了上去,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闭着眼睛一秒入睡。
边边关了灯,轻手轻脚地上了床,缩进被窝里,也准备睡觉了。
咚咚咚。
耳边传来了敲击敲击木板的声音,还有少年悠长有磁性的调子:“陈边边。”
边边假装睡着了,所以没理他。
“陈边边。”
他继续唤她的名字,这三个字从他低醇的嗓音里捻出来,在这浓郁的夜色中,听着格外温柔。
“陈边边。”他越唤越轻。
边边懒懒淡淡地嘟哝说:“快睡觉。”
“我没有女朋友。”
这下,边边睁开了眼睛,脑子清醒了。
顾怀璧似乎翻了个身,扬长了调子说:“顾千珏瞎说的,我没有女朋友。”
边边沉默了良久,她说:“那明天我带你去我们这里的龙王庙上香吧。”
“嗯?”
“保佑你早日找到女朋友。”
少年鼻息间发出一声懒散的轻嗤:“行啊。”
……
那一晚,边边心情忽然变得很好,睡得也格外安心。
外公外婆担心她会冷着,给她加了好几床的棉被,厚厚地铺在床上,被窝舒服极了。
边边还梦见了狼,梦见自己蜷在他身上,枕着它柔软的腹部,舒舒服服地睡着。
不过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床上有几根深棕色的狼毫,惊奇地咚咚咚敲门板:“顾怀璧!顾怀璧你看到狼了吗?”
隔壁没有声音,顾怀璧早就起床了。
边边穿好衣服下楼,看到糕点房里,少年系着白色围裙,卷着袖子正在和面,外公站在边上指点他,同时也不住地夸赞他,满意至极。
“年纪轻轻,能有这份力气,着实难得啊,当年我也是到了二三十岁,才能使出这样均匀的力道”
顾怀璧白皙修长的小臂站着面粉灰,看着越发白皙通透,戴着围裙的模样,倒是少了清冷矜贵气,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外婆端出热腾腾的桂花糕,笑着对边边说:“来尝尝小璧的手艺。”
边边来到外屋,嗅着桌上的堆砌如砖的桂花糕散发出诱人的甜香,诧异地问:“这是他做的?”
“他和的面。”
要知道和面可是整个糕点制作过程中最重要得一环,和面的力度直接关系糕点的口感。
边边顾不得烫,抓起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尝了尝,然后惊愕地迎上了外婆笑吟吟的目光。
这也太好吃了吧!
“好吃吧。”外婆也是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你这位朋友,真的是天生做点心的一把好手。”
边边将桂花糕塞进嘴里嚼了嚼,舌尖漫着一股清新的甜香,她可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桂花糕,简直了!
外婆继续感叹:“这样高的天赋,要是真的学到你外公的手艺,将来可不愁没饭吃啊!”
听到这话,边边笑了:“他本来就不愁没饭吃。”
整个江城一半的房子都是他们顾氏地产修起来的,他怎么会跟着外公学做糕点嘛。
早饭后,顾怀璧跟边边一起出门去龙王庙。
今天年初一,龙王庙门前人头攒动,香火鼎盛,于是顾怀璧矜持地戴上了口罩。
边边一路都在打嗝,小心翼翼地捂着肚子,尽量不要嗝出声。她早上桂花糕吃太多了,肚子已经撑翻了。
听着她艰难隐忍的打嗝声,顾怀璧嘴角噙着似有似无地笑意。
边边脸都红了,觉得真的好丢脸,糕点世家出身的她,居然还会馋几块小小的桂花糕!
她低头望向顾怀璧的手,他的指尖修长而精致,分明五指不沾阳春水,怎么会做出这么好吃的糕点呀!
边边小时候就跟着外公学做糕点,可是她的手艺居然还比不上今天刚刚上手的顾怀璧。
边边心里还有些小不服气呢。
水乡小镇饶山环河,镇上居民多是依水为生,因此逢年过节都会拜龙王。
热热闹闹的龙王庙门前,有不少小商小贩摆摊卖香,更有不少装成道士的看手相算命的神棍大仙。
边边拉着顾怀璧的衣袖,生怕他走丢了似的。
顾怀璧低头看着女孩白皙的“小爪子”紧攥着自己的衣袖,他想了想,抓起女孩的手,将自己的无名指递了上去。
边边不明所以地抓着他的无名指,问了句:“干嘛?”
“你把我衣服扯皱了。”
“哦。”
于是她牵着他的无名指,走在拥挤热闹的街头,心头一阵燥热,感觉怪怪的。
虽然小时候也牵过手,但是现在和小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作为普通朋友的男生和女生,应该是不会轻易牵手的,譬如她和薛青关系很好,但是她就不会去牵薛青的手。
边边松开了顾怀璧的无名指,放慢了步伐,她心跳很快,掌心都出汗了
顾怀璧皱眉,固执地抓起女孩的手,重新将自己的两根手指头塞进她掌心,用力合上。
“你干嘛。”
“我会走丢。”
“……”
龙王庙门口,边边在一位妇人的手里买了香,准备进庙拜祭。边上有个穿道士衣裳的男人,开口招呼道:“免费看手相,不准不要钱。
这套说辞随处可闻,这些神棍先生免费给你看了手相之后,必定就是你最近有血光之灾什么的,但他有办法给你化解,紧接着便开始套路你给钱了。
顾怀璧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些事,听到说免费看手相,便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怎么看?”
那神棍先生正要抓起他的手,顾怀璧挪了挪,不让他触碰。
“看就行了,别碰。”
神棍先生笑了笑:“小伙子长得比大姑娘还漂亮,怕我占你便宜呢,行吧,不碰就不碰。”
他俯身,仔细地研究顾怀璧的掌心纹路。
边边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自顾怀璧不戴手套之后,手臂色泽不再过去那般病态的苍白,而是显出几分健康的浅白色,手背有几缕淡淡的青色血管蔓延着,看着便是一双贵气的手。
而那神棍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
约莫过了三、四分钟,他忽然惊慌了起来,抓起自己的算命招牌转身便要走,嘴里还低声叨叨着:“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冒犯。”
边边连忙拉住他:“你不是看手相么,跑什么?”
神棍甚至看都不敢再多看顾怀璧一眼,低声叨叨说:“祖师爷保佑,是我黄某人不知天高地厚,万望恕罪啊”
边边有些害怕了,死死攥着神棍不让他走:“你到底什么意思,他手相有什么问题,你说清楚啊!”
神棍都快被吓哭了,哪里还能说清楚什么:“哎呀,你饶了我吧,这位小哥的命不是我这样的人能算的,我看他的手相都已经是冒犯了,祖师爷怪罪下来,我这双招子都别想要了。”
边边眉头皱了起来,猜测说如果这是神棍骗钱的套路的话,那他这套路也太深了吧。
她紧张地问:“你、你就说他命是好还是不好。”
“不能说,不能说。”
顾怀璧抱着手臂站在边上,嘴角勾起一丝冷冽轻薄的笑意,看这神棍表演――
“说吧,多少钱能帮我化解血光之灾。”
“哎哟,我哪里还敢收您的钱啊,您大人大量,绕过我这贱命一条,成不。”
反正边边是深信不疑了,这神棍眼神里明明白白透着恐惧和颤栗,完全不似伪装出来骗钱的样子。
“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放你走的。”边边拉着他的衣角:“我、我报警了告你危言耸听,传播封建迷信!”
神棍都快哭了:“小姑娘,饶了我吧,我真是惹不起啊我。”
“那你帮我算算,你要是算准了,我就放过你。”
边边知道他不会轻易开口,于是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想测测这神棍话里到底几分真假。
神棍看了看边边的手相,又小心翼翼地望了顾怀璧一眼,低声问她:“你们什么关系?”
边边毫不犹豫地说:“朋友啊。”
神棍立刻摇了摇头:“不,不是。”
边边不解:“不是朋友,那你说我们是什么。”
“你是他的贵女。”
“啊!”
边边脸色顷刻间变了,怎么这神棍连这都知道!
神棍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似又不放心,又重新折回来,严肃地叮嘱边边:“一定要留在这个男人身边,不要离开他,切记。”
边边连忙问:“为什么都这么说,贵女到底什么意思?”
神棍似乎不敢讲太多,又怕边边不听他的话,所以凑近她的耳畔,低声说:“能跟着他,是你的福气。因为除了他,世界没有任何凡夫俗子够本事和你在一起,满足你的一切。”
他咬重了“满足”两个字。
“……”
第34章
边边一整天都是心神不宁, 逛龙王庙的时候, 她甚至都不敢看顾怀璧的眼睛。
“他说什么?”顾怀璧问。
“没、没什么的。”边边心虚地解释:“就是耍流氓乱讲话, 该叫警察被他抓起来!”
“是么。”顾怀璧眼角挑起一抹促狭的笑意,不再追问。
可是边边内心知道,那个神棍肯定不是空口白说, 凭他能叫出“贵女”两个字,就和当初杜婉柔请来的大师说的话不谋而合。
一整天她都心烦意乱,但烦乱的同时, 心底又隐隐地生出些许异样的感觉。
说什么没有人能“满足”你,这可不就是耍流氓的垃圾话么。
一方面边边不想承认,但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承认, 毕竟上一世她有过那样的经历, 知道自己的体质特殊
这一世,如果顾怀璧能护得了她的话, 留在他身边, 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可是边边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顾怀璧当年是以反人类的罪名被处以死刑,他进行罪恶的人类基因实验, 妄图改变人类的基因密码,真正变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怪物”。
边边站在龙王殿前, 偷偷打量着前面的少年。
他只穿着一件黑色的毛衣,单手揣兜, 懒散地倚在殿前柱子上,抬头睨着凶狠的龙王神像, 纵使周遭来往拜祭的人络绎不绝,但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在缭绕的香雾中,却显出几分清冷的意味。
边边无论如何无法将这个少年与那个走上刑场的“怪物”联系在一起。
顾怀璧戴着口罩,直视殿里的龙王神座,有殿里的老道士提醒顾怀璧,这样非常不礼貌,龙王会怪罪。
然则当顾怀璧冷笑着摘下口罩的时候,龙王身前最粗壮的那一支长香忽然从中间折断。
道士惊得不知所以,只好跪下来对龙王连连叩首,念着罪过罪过,而当他重新起身望向那个矜贵少年,却见他迈着懒洋洋的步子,转身走出了龙王殿。
道士看着那根从中折断的粗香,眼神隐隐起了波澜。
不知方才的那位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边边在树下找到了顾怀璧,顾怀璧依旧叫她牵着自己的手回家,这次边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碰他了。
“所以那个神棍到底讲了我什么坏话。”他走在静谧的小巷里,脚下踩过一滩积水。
“没有啊。”边边自然继续遮掩:“都是迷信的话,咱们是高中生,必须相信科学。”
顾怀璧望着女孩绯红的脸颊,忽然笑了。
边边被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盯得浑身不自在,脸颊越发滚烫了。
……
当天晚上,边边在二楼洗澡,叫外婆给她拿洗发水,叫了半晌也无人应她。
她出于某种实验的心理,很低很低地叫了顾怀璧一声。不出所料,一分钟不到,顾怀璧挺拔的背影出现在漫着雾气的玻璃门外。
边边心下一凛,防备地问道:“干嘛?”
少年懒得讲话,用洗发水瓶敲了敲玻璃门,示意给她送洗发水来了。
边边打开玻璃门的一条小缝,接过了他送过来的洗发水瓶,用力拉了一下,他好像也没有松手,两个人僵持了一下。
边边急了:“松开呀。”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他松开了。
边边立刻关门上锁,顾怀璧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直到边边听见他脚步声下楼,紧张的心情才松懈下来。
但是因为这个小插曲,让她的脑子忽然转了一个弯。
不管今天那个神棍怎样低声对边边说话,以顾怀璧超乎常人的听觉,怎么可能听不见他讲了什么!
洗澡的后半段,边边整个人都出于一种极度羞耻的凌乱状态。
……
一夜无言,第二天清早,边边揉着眼睛走出房门,远远望见院子里顾怀璧赤着上身蹲在盆边洗头。
日光下,他的皮肤显出某种清透的冷白色,背部的肌肉线条十分流畅,上宽下窄,完全长成了青年人的身板,同龄人鲜少有他这样好的身材,块块肌肉都是那样匀称,并不鲁莽。
而他侧腰间那只蹲坐的黑色小狗,和他这一身腱子肉形成鲜明的反差萌,显得格外可爱。
边边莫名有些心虚,蹑手蹑脚走下楼梯,然后目不斜视地绕过回廊,准备去糕点室帮外公和面。
脸颊阵阵发烫。
“过来。”少年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边边转过身望向他,他眼睛被泡沫糊着,指了指边上的热水瓶:“倒水,帮我洗头。”
边边无可奈何,走过去提起保温瓶,将热水倒进盆子里,又掺和了凉水,搅均匀之后,用勺子给顾怀璧浇淋着头上的白泡沫。
“大冬天脱光衣服也不怕着凉。”边边没好气地说:“你不知道去浴室洗啊?”
顾怀璧漫不经心说:“热水器坏了。”
“那你就不会等等,待会儿叫人上门来修。”
“等不了,昨晚出了一夜汗。”
“这么冷,你睡觉还出汗那?”
“嗯,肝火旺。”
“……”
边边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沉默地舀着水给他冲干净了头上的泡沫。
少年眯着眼睛,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脑袋上,边边连忙取了干毛巾递给他,让他赶快把头上身上的水擦拭干净,然后把衣服穿上,别着凉受冻。
这矜贵的顾家大少爷,要真在她家生病了,她可没法跟杜婉柔阿姨交待。
顾怀璧伸手虚无地指了指:“衣服给我。”
边边从晾衣线上将他的黑色羊绒毛衣拿过来,让他穿上,又赶快丛屋里取来吹风机,给他吹头发,动作熟练得就像是他的贴身小丫鬟似的。
就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边边放下吹风机,小跑着过去开门,门外站的是傻子阿松的母亲,赵婶。
“赵婶,您怎么来了?”
赵婶形容憔悴,眼底绯红,手足无措对边边说:“阿松、阿松昨天下午出去之后,一整晚都没有回来,以前他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我担心他出事,他平时最喜欢跟着你和小顾玩,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可能会去哪儿”
“赵婶您别担心,我这就去找找阿松。”
边边正要叫顾怀璧一起帮忙寻找,回头发现顾怀璧已经不见了踪影。
屋里只剩个吹风机,孤零零摆在桌上。
……
外公和边边陪着赵婶一起去派出所报了案,赵婶刚哭着做完笔录,边边就接到顾怀璧的电话,说人已经找到了。
民警驱车赶到郊外废弃的食品加工厂,边边看到顾怀璧将阿松从废弃工厂里背出来。
阿松全身都是血,以至于顾怀璧将他放进救护车担架的时候,整个背上都已经渗透了淋漓的鲜血。
血腥的味道,让这个男人的气质变得格外凶悍,戾气十足。
赵婶看到满身是血神志不清的阿松的时候,当场就吓晕了过去,被一起送往了医院。
医生给阿松进行了急救和全面检查,确定他昨夜里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有人故意将他的手指甲和脚趾甲一根一根地扯断,连血带肉,看得人触目惊心;还用刀子在他的脸上刺了“智障”两个字。
很明显,是有人恶意对阿松进行施虐。
阿松的精神状态本来就有问题,醒来之后嗷嗷大叫,说手好疼好疼,赵婶看着阿松的缠满绷带的手,心疼地直抹眼泪。
边边根本不忍心看他,将脑袋别向另一边,顾怀璧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脸按进自己的怀里。
阿松看到顾怀璧和边边,又哭又笑,涕泗横流,大喊着:“叫你朋友来啊,叫你朋友来啊!”
派出所的民警过来给阿松做笔录,询问他,究竟是谁对他进行施暴,可是阿松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大喊大叫着说:“叫你朋友来啊!叫你朋友来啊!”
民警们面面相觑,知道从阿松这里是得不到什么有效的线索,于是他们又勘察了施暴的现场――郊区的废弃工厂,不过哪里应该是被人清理过了,除了阿松的血迹以外,找不到任何犯罪嫌疑人留下的DNA或者指纹。
“叫你朋友来,叫你朋友来啊!”
那段时间,阿松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所有人都只当他说的是胡话,毕竟全小镇都知道阿松小时候发烧,烧坏过脑子。
正月初五,杜婉柔也终于催顾怀璧回家了。
她知道顾怀璧跟着边边回了老家过年,也没有阻拦他,在外面怎么样都比呆在他的黑屋子里要好,所以杜婉柔很愿意顾怀璧多出去走走。
当所有人都离开的时候,光线柔和的病房里,阿松盘腿坐在床上看动画片,仿佛已经忘掉了之前所遭遇的一切。
可是顾怀璧却无法忘记,当他循着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赶到废弃工厂的时候,看到阿松倒在血泊里,手指血肉模糊的样子。
“叫你朋友来啊,叫你朋友来啊”
阿松气若游丝,却还在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顾怀璧知道,他才是阿松遭受虐待的□□。
他终于坐不住了,他手撑着病床,漆黑深邃的眸子直视阿松,沉声问:“是不是那天欺负过你的小混混干的?”
那天边边和阿松出去玩,遇到几个小混混,后来这几人被顾怀璧狠狠教训过一顿,极有可能是他们吃了顾怀璧的亏,怀恨在心,所以拿阿松泄愤。
阿松哆哆嗦嗦不敢讲话,顾怀璧攥紧了他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脸色冷沉,一字一顿地问:“是不是他们。”
阿松终于被吓哭了,呜呜地叫着:“叫你朋友来啊,叫你朋友来啊!”
顾怀璧眸子里泛着凛冽的寒光,冷白色的手臂忽然生出些许鬃毛,指甲也变得无比锋锐。
阿松战战兢兢看了他一眼,连忙抱着膝盖蜷缩到角落里:“你又要变成狼了吗”
门外,直到有人推门而入,顾怀璧的手立刻恢复原状。
当天下午,顾怀璧去了派出所,说明了情况,民警立刻出动,逮捕了那个名叫段鹏的小混混。
段鹏和他身边几个哥们相互作证,都有不在场的证明,说那晚在谁谁家里喝酒。
后来民警将他们的照片拿到阿松眼前,让阿松指认,阿松压根都不敢看他们,吓得直拿被子捂脸,嘴里大喊:“我朋友是狼!我朋友是狼!狼会把你们都吃掉!都吃掉!”
边边安抚着惊惧的阿松,说如果是他们,你就点点头,不要怕,我和顾怀璧会保护你的,没有人能伤害你。
阿松这才战战兢兢看了看照片,终于点头指认。
然而事实上,即便是阿松指认了犯罪分子,警方说这也很难办,因为阿松显然是精神有问题的,他的话不能当做是证据,就把段鹏那几个小混混抓起来。
甚至连一贯性格柔弱的边边这会儿听了民警的话,都有些生气了:“受害者的指认都不能当做证据,你们要任由犯罪分子逍遥法外吗!”
“宁可放过一万个犯罪分子,也决不能错抓一个无辜的好人,有精神疾病的受害者所说的供词,不能作为取信的证据,来判决他人有罪。”
外公劝慰边边,让她理解警方的难处,他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寻找新的证据。
顾怀璧沉默无言地走出了派出所,不远处,段鹏他们几个也吊儿郎当地走了出来,被拘留了几天,放出来,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子无处安放的戾气。
他们与顾怀璧遥遥对视了一眼,段鹏嘴角扯开一抹邪恶的讪笑,冲他比了个无声的嘴型――
“叫你朋友来啊!”
第35章
过了正月初十, 顾怀璧还没回来, 杜婉柔每天几个夺命连环call, 催顾怀璧回家,说他在边边家里住着乐不思蜀还是怎么着,要是再不回来, 就让他去给人家当上门孙女婿得了,别回来了。
说不到两句,顾怀璧就挂了电话, 把杜婉柔气得没办法,又给边边打电话,说这边过年家里亲戚走动,应酬很多, 让顾怀璧赶快回来了。
边边才不管顾怀璧愿不愿意, 给他订了火车票,兀自收拾了他的东西, 下逐客令了。
临走的前一天晚上, 左邻右舍不少人登门,给顾怀璧送了各种各样的当地特产。
赵婶也来了, 连日来为了阿松的事,她憔悴了不少。
“小顾, 这些日子多谢你和边边陪阿松,我听边边外公说你就要回城里了, 婶子家里也没有什么好送你的,你把这挂腊肉带回去吃。”
她从包里摸出了一沓报纸卷的腊肉放到桌上。
顾怀璧看了看那挂黑乎乎的腊肉, 他知道,阿松家过年都舍不得取下这挂腊肉吃。
他没有收,沉着脸一言未发地离开了院子。
这个世界施予他的善意少之又少,自小到大,所有人都因为惧怕而厌恶他。以至于他长年封闭在自我的世界了,冷漠而极端。
可是在水乡小镇短短数日,顾怀璧却感受到这些来自于陌生邻里间的温暖和善意。
他竟有些无所适从。
那天晚上,少年独自倚在窗台边,手臂撑着后脑勺,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一夜无眠。
回头望了望熟睡中的女孩,她容颜婉约柔和,睡颜静谧安好。
她永远是他心底最美好的一处所在。
顾怀璧跳下窗台,来到边边床畔,附身在她耳边轻嗅了嗅。
女孩感觉到微痒,无意识地挠了挠脸颊,转身继续睡觉。
顾怀璧用鼻翼蹭了蹭她柔软的耳根,然后纵身跃下窗台。
**
段鹏和几个混混在酒吧里喝了个烂醉,东倒西歪走在街头,嘴里不干不净说着醉话:“死智障,还敢指认我们。”
“真该把他弄死。”
“或者把他的舌头割下来,老子听到他的声音都心烦。”
……
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段鹏撞上他,骂了声:“操!不看路啊!”
那男人指着黑瓦白墙的错落屋顶,惊得说不出话来。
段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蓦然瞪大了眼睛。
足有两米长的巨狼坐在屋檐边,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他们。
背后一轮清冷的弯月,悬于夜空。
他那晶蓝色的眼瞳映着夜色,静极了。
几个男人不住地揉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直到那头狼从屋檐上一跃而下,稳稳落于小巷中,朝着他们缓步走来。
他们怔怔地看着那只靠近的狼,甚至忘记了后退。
狼嘴角微掀,尖锐狰狞的獠牙反射着冷寒的月光。
忽然有人反应过来,颤栗的声线大喊道:“是狼,是那个傻子说的狼!”
“妈的,他、他不是疯子吗,他说真的啊!”
此言一出,几个男人都害怕了,尤其是段鹏,他距离那只狼最近,能够明显地看到它那榛色眸子里蓄积的杀意。
“叫你朋友来啊。”
每拔下那傻子的一根指甲盖,他们都会叫嚣这样一句,而那傻子流着眼泪,奄奄一息的时候,嘴里胡乱喊着狼
现在,狼真的来了。
那一晚,小巷里久久不绝的凄厉惨叫声,惊扰了每一个小镇居民的好梦。
**
第二天,边边醒来,感觉脑袋感觉异常倦怠。
她敲了敲隔壁的木板隔层,少年没有回应。于是边边撩开帘子,看到顾怀璧的床单叠得整整齐齐,像是一夜未睡。
她诧异地冲楼下喊了声:“顾怀璧。”
无人回应。
大清早,他去哪儿了,下午的火车,他这会儿应该收拾行李要回去了啊。
这时候,外公背着背篓从集市上回来,正淘菜的外婆问他:“外面吵吵得厉害,发生什么事了?”
外公道:“那几个伤害阿松的小混混,昨天晚上遭报应了。”
边边好奇地问外公:“怎么了?”
“他们今天被人发现晕倒在巷子里,听说手指头全断了,而且是齐根断,好家伙,几根手指头落在臭水沟里,拿到医院都已经接不上了。”
即便是风云见惯的外公,似乎也想象不出这般血腥残酷的画面。
外婆连忙念起了“阿弥陀佛”。
边边满脸疑惑:“是谁做的啊?”
“派出所的同志已经过去了,不过昨天后半夜下了一场大雨,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外公继续道:“街坊们都说他们是被野兽咬伤的,山上不是在修动物园吗,很多动物都跑下来了,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动物园怕是兜不住了。”
边边想到了那日攻击她的那只大黑熊,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外婆叨叨说:“遇到狮子啊狼,没有送命就算是他们的运气了。”
边边听到外婆忽然提到狼,心脏猛地跳了跳,她昨天晚上好像梦到狼了,但是具体梦见什么她又不记得,总之,不太好。
她忽然有些慌了,大清早的,顾怀璧会去哪里?
现在外面风声鹤唳,万一他遇到昨晚伤人的野兽,可就糟糕了!
边边赶紧回房间换衣服,准备出去找找他,没想到刚穿上外套,便听到隔壁传来响动声。
边边诧异地撩开帘子,只见少年正面对着她,穿着白色的衬衣,正一颗一颗地系着纽扣。
朝阳透过窗框斜射进来,他身形笔直修长,冷白瘦削的一双手慢条斯理地系上纽扣,将他那均匀的腹肌、胸肌、还有那漂亮的锁骨藏于衣下。
边边感觉呼吸都慢了半拍。
“你去哪儿了呀,大清早的吓我一跳。”
少年似乎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从柜子里取出了一条黑色的长裤,直接脱下了现在穿的那条看上去脏兮兮湿漉漉的七分裤。
边边晃眼看到了他的两条肌肉感十足的长腿,长腿之上的三角区域挂的是运动型内裤。
她呼吸一滞,连忙背过身去,捂住眼睛。
顾怀璧快速穿上了长裤,边边听到皮带扣系紧的声音,她的心也跟着紧了紧。
“你换裤子怎么就不提前说一声!”
“说什么。”
身后,少年的声音听着很平静。
“我刚刚都看到了!”
“所以?”
边边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自小到大都是这样,顾怀璧和这个世界是那样格格不入,这个世界的所有规则仿佛都不适用于他。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边边面前做任何想做的事。
边边决定忽略刚刚发生的一切,反正两个人以后也不会常有机会这般朝夕相处。
她走到他身边,帮他收拾着衣服裤子,装进书包里。
这些衣服大多都是外公帮他买的新衣裳,虽然款式老气了一些,不过顾怀璧绝对是个衣架子,无论穿什么,都能穿出他自己独特的气质。
这些衣裳价格很便宜,边边以为顾怀璧不会要了,没想到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叠好装进包里,准备带回去。
“昨晚你去哪儿了?”边边问他:“是不是一晚上没回来?”
顾怀璧将书包拉链系好,没有回答。
“我问你话呢。”
依旧没有回应。
边边随手推了顾怀璧一下,却没想到,少年在她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他将她重重扔在床上,然后附身压了上来。
边边被他骤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挣了挣,却能感觉到少年整个身体都在颤栗,那种由内而外无法控制出来的颤栗。
他的眼白处泛起了不少的红血丝,身上的戾气越发浓烈,整个人都处于某种丧失理智的状态。
“陈边边,不管我变成什么样子,都不要离开我。”
这句话,他压得很沉,仿佛是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而说出来的一句话,带着一股低沉的力量感。
边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榛色眸子,感受着他嘴里呼出的炽热气息,紧张地地问:“你到底怎么了啊,为什么忽然”
然而,她话刚说出一半,惊诧地发现顾怀璧耳后长出了一圈深色的绒毛,随后,他的脖颈也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长出了毛发。
边边感觉压在自己身上的躯体越来越重,衬衣已经快要绷不住他剧烈膨胀的身体了,他将脸埋进她的颈项间,喘着炽热的粗气,仍在极力隐忍着,克制着
边边愣愣地伸出手,摸到他颈项那一圈绒毛,那样的触感异常熟悉!
狼。
他是狼。
“阿怀?”
是他,边边能感觉到!
炽热的呼吸撩她的耳根,她全身都哆嗦了起来,阵阵酥麻感窜上了脊梁骨,脚趾绷得紧紧的。
“可以怕我,讨厌我,但是不能离开我。”
他的嗓音变得粗重,整张脸埋在她的颈项中,以至于边边看不见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是阿怀。”
他轻轻拱了拱她的耳垂,默认了她的回答。
“是你做的,对吗?”女孩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昨晚的事”
他的身子越发颤栗了起来。
那种浓郁的血腥气和无法控制的欲望,让他整个人都处于疯狂的状态。
这是个无底洞,一旦他沾染了鲜血,无论是五感还是欲望,都会放大数百倍炸开,就像昨晚,他撕裂了他们的手骨,还想要撕裂他们的喉咙
如若他真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那一天,顾怀璧无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许,他会在血腥与欲望中一点点迷失自我,变成黑暗中真正茹毛饮血的“怪物”。
他贴着她的颈项,轻唤着她的名字,一声轻,一声重,仿佛那是黑夜里指引迷失的小船入港的灯塔。
“陈边边,不要离开我。”
顾怀璧从来未曾这般哀求过什么,但现在的他就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
忽然,顾怀璧感觉到自己耳朵被她凉丝丝的指腹轻轻揉了揉。
像是回应,又像是安抚。
“真的是很可怕。”女孩嗓音柔柔的,带着淡淡的沙哑:“吓坏了吧。”
她的手不住地揉着顾怀璧的耳朵,轻轻地安抚他的情绪。
无论在任何时候,陈边边对顾怀璧的容忍都是没有底线的,这一点,顾怀璧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感受到了。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边边总是能够很快接受。
但她是连最粗制滥造的恐怖片都不敢看的女孩,却一而再地接受他各种模样可怖的变化。
他颈项与耳后的毛渐渐褪去了,又变得光洁如初,皮肤细滑柔软。
他缓缓抬起头,英俊的五官与她咫尺之距。
“答应我。”他眸子深不见底。
“笨蛋啊。”边边将他的脸推开:“陈边边是顾怀璧的贵女,当然不会离开啊。”
顾怀璧凝望了她许久,忽然附身吻上了她的唇。
这一个吻,带着某种紧绷压力释放的粗暴感,边边能够明显感觉到被他吮吸下唇的力度。
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上午的阳光最为纯净,少年轻轻闭上眼睛,睫毛闪闪发亮。
不过几秒的时间,边边用力地推开了他,捂着自己的嘴,惊慌失措:“你做什么啊!”
顾怀璧胸膛微微有些起伏,望着她,眸光愈深了。
“告白。”他的回答简洁而有力。
边边唇畔还残留着方才那粗暴的触感,微微发麻。
顾怀璧舔了舔唇,坦诚地说:“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了。”
他最后的底牌,最不可说、最不能示人的一面,都在她面前展露无遗。
边边完全没有意料到这家伙会做这样的事,又气又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男人会用强吻来告白!”
顾怀璧那深邃的榛色眼瞳,深深地凝望着她,平静地说:“你只要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
“那我要说不愿意”
“我会吃了你。”
“……”
边边恼羞成怒,又觉得心慌意乱,甩下一句“那你就吃了我毁尸灭迹吧”,然后匆匆跑下楼
身后,少年望着她的背影,沉声道:“我顾怀璧说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哐”的一声,楼道间发出沉闷的声响,边边绊了一跤。
顾怀璧加快步伐走过去,只见女孩坐在楼梯上,皱眉揉着自己的手肘处。
细细碎碎的光线透过木制的楼墙倾斜而入,照在她绸缎一般柔顺的黑发上,红润的樱桃小唇委屈地翘了起来,面颊微红,神情沮丧。
顾怀璧慢条斯理走下楼,拎着裤脚坐到她身边。
女孩往边上挪了挪,好像还真是有点惧怕的意思。
顾怀璧将她的手肘扯过来,看到白皙的手臂肌肤上有一处破了皮的擦伤。他毫不犹豫将她的手肘拉过来,舔了上去。
温热的舌苔摩擦着她的伤口处,感觉痒痒麻麻的,边边本能地往后缩,但顾怀璧却没有松手,闭着眼睛,认真地替她舔舐伤口。
“你不会真的吃我吧。”
她战战兢兢地望着他,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他做了那样可怕的事情。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会。”
边边立刻将自己的手抽回来,顾怀璧紧紧攥着她纤细的手腕,轻轻吻了吻她的伤口。
“留在我身边,不然我会吃了你。”
边边气愤地说:“你这是威胁!”
他抬起深邃的眸子望了她一眼:“你给狼取名字的那一刻,它就是你的,为你而生,为你而死。如果有朝一日你不想要它,它会吃了你。”
边边看着顾怀璧的神情,不似开玩笑,她哆嗦了一下,带着怨怼之意,低声闷闷地说:“哪有你这样的。”
第36章
正如傻子阿松被人施以残酷的虐待, 却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这次段鹏几人的手指肉被咬断, 除了断指处的伤痕以外,那一场暴雨将现场所有可能会遗留的线索全部冲刷干净。
警方初步鉴定,断指的伤口来自于野兽的撕咬。
这件事闹得小镇人心惶惶, 每天都能看见有记者扛着摄像机奔走采访。
事情越闹越大,也引起了上面的重视,加之小镇居民对翠微山的动物园工程项目怨气深重, 很快,动物园的修建也只能叫停了。
许多流离失所的野生动物重新回了山林,外公说段鹏他们几个是罪有应得,这世界上有很多事, 那还真就“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
每每外公提及此事,顾怀璧沉默地听着, 一言不发。
边边注意到, 自从那晚以后,顾怀璧的性子越发沉了下来, 不怎么说话了。
十五之后,边边和顾怀璧一起返回了江城, 外公外婆去火车站送他们,带了好多好多特产, 顾怀璧一应全部接受,向外公道谢。
外公开玩笑对顾怀璧说:“小伙子, 你把我祖传的糕点手艺都学走了,要是不进我们家的门,说不过去啊。”
顾怀璧郑重地点了点头:“您放心。”
外公深深地看了顾怀璧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
上车以后,边边坐到靠窗的位置,顾怀璧将大包小包的口袋放到架子上,坐在她的身边,顺手又摸出了口罩。
总之是个矜贵的少爷,闻不得车上鱼龙混杂的气味。
边边好奇地问他:“刚刚你和我外公小声商量什么呢?”
顾怀璧眼角微勾:“你的终身大事。”
边边望他一眼,这么多天以来,他眼底绽开了笑意。
她敛了眸子,说了一个字:“扯。”
列车缓缓启动,苍翠的大山宛如浮动的游龙,慢慢地往后退去,小镇的半月时光宛如浮生一梦,边边打了个懒洋洋的呵欠。
顾怀璧慢慢地凑过去,将肩膀放在她脑袋边上,然后伸出手臂,强势地将她的脑袋勾过来,压在自己肩膀上。
边边睨他一眼,他抿着嘴,神情有些小紧张。
她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靠在了他硬邦邦的肩头,边边无法想象他的肩膀究竟背负和承受着怎样的命运。
但她愿意陪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面对。
**
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杜婉柔请边边上家里来吃晚饭,感谢她这些日子以来对顾怀璧的照顾,同时也感谢外公外婆馈赠的这么多特产。
现在边边见到杜婉柔,再也没有了小时候的拘束,她和顾千珏一人一边围坐在饭桌旁。
顾怀璧懒散地倚在椅子上,望着边边,边边回头看他,他立刻移开目光,漫不经心望着天花板。
饭桌上摆满了丰盛的佳肴,不过顾怀璧的餐食依旧是独一份,没有佐料的白切鸡胸肉和一盘新鲜的炒时蔬,看起来比老人家吃得还要清淡。
其实边边挺想不明白,作为一条狗不,一只狼,顾怀璧吃得也太素了些吧。
烟熏火腿多好吃啊,切下来薄薄的一片,晶莹的肥肉口感糯糯的,一点都不会油腻,下饭吃简直就是人间珍馐。
她用筷子拾起一块烟熏五花肉递到顾怀璧的碗中。
顾千珏生怕她脾气暴躁的哥拍翻桌板,连忙提醒道:“边边,我哥不吃这些的。”
不想她话音未落,顾怀璧平静地夹起了五花肉,咽了。
顾千珏惊诧地看向顾怀璧,嘴巴都张成了字母O。
而顾怀璧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异状。
这下就连杜婉柔都愣住了,顾怀璧什么时候吃过这些油腻的食物啊,别说五花肉,就是烟熏的味儿他都受不了。
这会儿居然会这般轻松地咽下去,而且看他这情形,开荤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真是难得啊。
顾千珏跃跃欲试地往顾怀璧的碗里夹肉,却没想筷子刚伸过去,顾怀璧立刻将碗端开,平静地说:“吃饱了,你们慢用。”
他起身离开。
顾千珏笑着冲边边挤眉弄眼:“原来二哥的口味也是有选择性的哦。”
边边含蓄地笑了笑,她也不过就是试试,没想到顾怀璧居然这么给面子。
挺开心。
晚饭后,杜婉柔和两个女孩在花园里散步消食聊天,顾怀璧时不时蹲在假山上,或者站在树干上,总之,一路都跟着她们。
杜婉柔知道这小子想什么,天色渐晚,边边就要回家了,他想和她独处一会儿。
杜婉柔对边边说:“怀璧找你还有事,你跟他去吧。”
边边回头望了望顾怀璧,他跳下树干,身影修长清瘦。
于是她向杜婉柔告辞,朝着顾怀璧走过去。顾怀璧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腕,带她回到了自己的小洋楼,关上了房门,同时也拉上了窗帘。
边边局促地站在墙边,有些紧张地问:“你干嘛?”
“说说话而已,你紧张什么。”
顾怀璧利落地坐在桌上,腿垂下来,修长瘦削。
“谁紧张了,才没有紧张呢。”边边说着,也兀自坐在了床边上,假装低头看手机。
顾怀璧抬起下颌,细细地望着她。
他炽热的目光扫过她光洁饱满的额头,秀气浅淡的一字眉,清澈水灵的杏眼,最后落定在她那莹润的唇畔。
潘杨他们口中总是念叨着陈边边好美好漂亮,顾怀璧一开始其实不以为然,但有时候恍然瞥见,她某个细微的神情,总能让他产生一瞬间的惊艳,连心跳都会随之加速。
当然,如果他愿意,他还有办法让她变得更美,譬如前些年她无法控制的身体发育就是他躁动青春期无处安放的荷尔蒙作祟。
“你看我做什么。”边边将脸侧向一边,躲开他灼灼的目光。
“陈边边,既然在一起了,我们就要约法三章,你不要再乱喂我吃奇怪的东西了。”
边边茫然地抬头:“在一起什么在一起?”
她还没有答应他的吧!
顾怀璧跳下桌,走到她面前,双臂撑开放在她身边两侧,居高临下地俯望着她――
“我说过,你给狼取了名字,还喂了食,它就是你的。”
边边看明白了,顾怀璧这是要赶鸭子上架,逼她松口同意在一起的事。
“那刚刚的五花肉,还有之前的罐头,你也可以选择不吃啊。”
“陈边边,你知道规矩吗?”
“什么规矩。”
“你是主人,你投喂狼吃任何东西,它必须得吃,这就是规矩。同样,你给狼取了名字,就必须要它,这也是规矩。”
“……”
这是哪门子规矩嘛!
女孩畏惧地望着他,声音也越来越弱,战战兢兢:“你真的会吃了我吗。”
顾怀璧没有回答,缓慢地凑近了她的脖颈,边边甚至能感受到他湿热的呼吸,拍打在她的耳畔,痒酥酥的。
他已经张开了嘴,轻轻地咬住了她肩颈的软肉。
“唔!”
边边感觉到颈项一处肌肤被他的牙齿轻轻地衔着,紧张得直哆嗦――
“别这样有话好说啊。”
顾怀璧眼角弯了弯,这傻丫头,还真以为他会吃了她啊。
边边推开顾怀璧的一瞬间,甚至能感受到他用湿热的舌舔了舔她的颈子,她脊梁骨窜上来一阵激灵。
“别吃我!”
她往床头躲了躲,闭着眼睛都不敢看他。
顾怀璧见她是真的被吓到了,也就不再欺负她,起身走到阳台边,双手轻轻一撑,坐在了阳台护栏上,望了望夜空――
“天黑了,该回去了,笨蛋。”
边边撇撇嘴,冲他喊道:“你别再吓我了。”
他淡然地笑了笑:“好。”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必须要听,这也是规矩。
边边走出小洋楼,回头望向他。
清冷的月光下,少年白皙的皮肤漫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边边总觉得,无论是日光还是月光,都能带给这个少年以无尽的光华,平添几分惊心动魄的美。
她回身冲他挥手道别,顾怀璧半边脸笼入月光的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
暑期市里会举办一场游泳比赛,顾千珏知道边边会游泳,于是忙不迭地拉着边边去学生活动中心报了名。
当边边看到宣传海报上写着游泳比赛冠军有两万块的奖励,她有些意动了。
家里的经济大权是由王玲把持着,陈文军将所有的工资悉数上交,所以边边和陈茵茵每周的零花钱,也全都是由王玲发给她们。
明面上,边边和陈茵茵零花钱数目一样,都少得可怜。实际上,陈茵茵总是会私底下去问王玲撒娇耍赖要钱,王玲爱女心切,当然也都会给她。
手头紧的时候,边边自然不可能去跟王玲要钱。
所以如果能拿到这两万块的奖金,对于边边而言,无意会让她手头宽裕很长一段时间。
比赛开始前的那段时间,边边经常会学校的恒温游泳池练习。那天下午,顾怀璧和朋友们在操场上打球,从隔壁场有几个男生口中听到了陈边边的名字。
“刚刚在恒温游泳池看到一个美女,我去,那身材绝了。”
“谁啊。”
“1班最漂亮的那个啊,好像叫陈边边,她穿泳衣的样子,我敢说电视里的模特都比不上。”
“哇靠,说得我都想去看了。”
“行啊,一起去。”
……
几个男孩听说有美女看,球也不打了,吆五喝六地朝着恒温游泳池走去。
就在这时,忽然一场大风刮来,席卷着枯枝败叶和满天沙尘。
“哎哎,等等,我眼底进沙子了。”
“揉揉不就好了嘛。”
“疼、疼死了!”
“操,老子眼睛好像也进沙子了。”
“啊,好疼,怎么这么疼啊!”
“……”
男孩们像是都被风沙迷了眼睛似的,坐在路边使劲儿揉眼,眼泪直流,怎么样都好不了,只能相互搀扶着先去医务室。
顾怀璧迈着疏懒的步子,漫不经心路过他们身边。
边边从泳池里出来,坐在池边环顾四周,寻找顾千珏的身影,那家伙说出去买水,结果一去不复返了。
没有看到某人,反而看到了某人的兄长。
少年坐在墙边的排椅上,手肘撑着膝盖,一双逆天的大长腿随意地敞开着,手里拎着冷饮的口袋。
他拎了拎裤腿,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周围好几个女孩经过他的身边,都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显然是有些怕他,同时也带了些羞涩,毕竟是穿着泳装。
顾怀璧看也没多看她们一眼,寡淡的眸子扫了泳池一周,最后落定在不远处的趴在池沿边的女孩身上。
边边心里一惊,立刻钻进水中,鱼儿似的游走了。
在泳池另一端冒了头,偷偷望向顾怀璧,他似乎没有过来的意思,当然,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悠哉悠哉地叼着吸管喝冷饮。
渐渐的,游泳馆的同学越来越少,边边游了几个来回,精疲力尽,只好出了池子,一分钟不耽搁,立刻抓起浴巾披上。
柔软的长发湿漉漉地垂挂在肩上,两截漂亮的锁骨深深凹陷,再往下的旖旎风光,便被她的浴巾裹了个严严实实。
顾怀璧终于站起身,迈着步子朝她走了过去。
边边立刻退回到池子边坐下来,防备地问:“干嘛?”
顾怀璧没有回答,将柠檬茶的口袋拎到她的面前。
很明显,给她送水来了。
顾千珏买水买了半个小时还没回来,边边早已口干舌燥,于是很不争气地接过了柠檬茶,却发现插着吸管,是被他喝过的。
她不满地咕哝说:“你喝了还给我。”
顾怀璧望着天窗,淡淡道:“爱喝不喝。”
边边渴得嗓子都冒烟了,于是很没有骨气地叼住了吸管,吸了两口清甜的柠檬茶,立刻感觉神清气爽,满血复活。
她又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顾怀璧打量着她的脸蛋,水珠缀在她白皙的脸蛋上,一双莹润的樱桃唇小口小口地啜着冷饮。
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融化了。
边边喝够了柠檬茶,问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是不想回答而已,边边知道顾怀璧这家伙性子散漫敷衍,索性也不再追问了。
就在这时,游泳馆门口,顾千珏终于杀进来,尖锐地大喊:“顾怀璧,光天化日都开始抢东西了是吧,我排了二十分钟的柠檬茶,一出门就被你抢了,你是怎么当哥哥的,成天就会欺负人!”
边边看着手边的冷饮,嘴角抽抽:“这是你抢的啊”
而她话音未落,忽然感觉重心失衡,被顾怀璧拉入了泳池深水区,周遭瞬间安静,泳池的喧闹声仿佛成了背景音。
边边猝不及防被拖入水中,扑腾了一下,湛蓝的水中,顾怀璧贴着泳池墙壁,示意她噤声。
头顶的泳池上,顾千珏气愤地四处寻找:“喂,你们看到我哥没有?”
“他刚刚还在这里,现在可能走了吧。”
“哼,顾怀璧,最好别让我找到!不然你就完蛋了!”
……
边边想要往上游,顾怀璧用力攥着她的手,拉着她沉在水底。
他抢了顾千珏的水,是要躲着她,可是干嘛拉着她一起下水呀!
边边虽水性好,闭气能闭很久,但此刻心慌意乱,大脑也开始缺氧了。
水中的少年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他将她拉过来,把她按在了游泳池的池壁上,伸手捂住她的嘴。
显然是多此一举,水下的边边不可能发出任何声音。
她在挣扎的过程中,手肘不小心勾住了他的脖颈,而唇也与他的唇角轻擦而过。
蜻蜓点水一般的触碰,却在少年心头激起了千层浪花。
他凝望着她,那榛色的眸子里生出几许的情味来。
边边暗道不妙,正欲离开,却已经晚了,顾怀璧按着她的肩膀,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水温不高,而他的唇瓣温度更低,薄而柔软。
他没有技巧,只知道狂乱地舔她,细细地咬她,像是要把她整个吞入腹中似的。
边边手肘挡在胸前,用力地推他,可是她在水下使不出力量,整个身体被他紧紧地抵在了池壁边,后背被硌得生疼。
胸腔的窒息感伴随着脊梁骨窜上来的一阵阵激灵,令她感觉整个人都被抛上了云端,忽高忽低,紧张又刺激。
在她快要缺氧的前一秒,少年抱着她的腰,将她托上水面,边边深呼吸,新鲜的氧气顷刻漫入肺中,一片清明。
然而下一秒,她又被顾怀璧卷入了水中,唇瓣再度紧紧相贴。
边边整个脑子都空白掉了,他怎么还来!
而且是不带换气的
他轻轻地咬着她的唇,酥麻不已,咬过之后,他那温热的舌尖又轻轻舔舐着被咬过的地方。
边边被他弄疼了,一双腿胡乱地蹬踢着,似乎碰到了什么不该碰的地方,男人这才终于松开了她。
两个人同时浮出了水面,顿时耳边传来了喧闹嘈杂声。
不过周围的同学都在各做各的事情,并没有人注意到刚刚水下惊心动魄的那一幕。
尽管如此,边边还是觉得又羞又气,快速爬上池岸,回头愤愤地望了顾怀璧一眼。
少年浮在水中,微微抬起下颌,眼角漾着轻薄的笑意。
如果第一次的强吻是他难以抑制的情绪使然,边边还能够理解和原谅,那么这次,很明显就是他使坏,故意为之。
这也都还罢了,这笨蛋根本不是在接吻,而是在咬她,把她的唇咬得全是破口,疼死了!
第37章
出了游泳馆, 边边埋头一个劲儿地往前走。
男人手揣兜里, 慢条斯理地跟在她的身后, 却怎样都甩不掉。
她舔着唇上腥咸的破口,回头愤愤地看他一眼。
顾怀璧走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肘, 俯身看了看她微红的唇。
那莹润的粉唇有被他咬出的嫣红伤口,看着的确是有点惨。
顾怀璧有些愧疚,伸手触了触她的唇角, 柔声问:“疼吗?”
“被狗咬了,能不疼吗!”
边边打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不是狗。”顾怀璧不厌其烦地纠正她:“是狼。”
“你就是狗!”
顾怀璧嘴角浅浅抿了抿,其实只要她喜欢, 当什么都好。
“别生气了。”顾怀璧追上她:“再让我舔舔, 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边边连忙捂住了嘴:“你休想!”
顾怀璧得了便宜,此刻似乎格外有耐心, 走过来牵起了边边的手, 还非得要和她十指紧紧相扣,边边甩都甩不掉, 只能任由他霸道地牵着。
“别生气了。”
顾怀璧低头哄道:“谁让你总是喂老子吃奇怪的东西,这会儿算扯平了, 行不行。”
边边没好气地问:“那是不是我喂你吃什么,你都会吃?”
“嗯。”
他看着边边眼底一晃而过的狡黠, 心头升起一丝不妙。
果不其然,二十分钟后, 边边拉着他站在了学校后街的臭豆腐摊位前。
顾怀璧用手臂紧紧地捂着鼻子,露出了他一贯特有的嫌弃表情。
边边用牙签串起一块臭豆腐递到顾怀璧嘴边,命令道:“张嘴。”
顾怀璧沉着脸说:“陈边边,不要得寸进尺。”
边边当然是有意报复他刚刚的粗暴行为:“不是说我的话都要听?这会儿就说得寸进尺啦。”
他那双榛色的眸子凝望着她:“陈边边别忘了,还有一个前提。”
边边当然没有忘,约法三章的前提是,和他在一起。
不过边边绝对不相信顾怀璧这种挑食到极致的清贵少爷会吃臭豆腐,她只不过是要逼他食言罢了。
她将黑乎乎的臭豆腐递到他鼻翼之下,晃了晃,笑着说:“可以啊,你吃了它,我就”
她话音未落,顾怀璧一口将臭豆腐叼了过去,没有嚼,一口咽下,边边明显看到他喉结梗了一下。
她望着手里的空牙签,目瞪口呆。
真、真吃了啊!
太狠了吧。
顾怀璧阴狠地看着她:“现在怎么说。”
边边拿牙签的手都有些抖了,她本来是想报复顾怀璧来着,没想到居然还真把自己给卖了。
顾怀璧将装了臭豆腐的碗推到她面前:“我吃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吃的东西,我可以为你做所有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选择我有那么难吗?”
边边摇头,踟蹰着说:“顾怀璧,我胆子很小,很多事情都没有勇气去做,你选择我,我其实是高兴的,但也有些害怕”
这是边边第一次对顾怀璧敞开心扉,说出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未来还很远,我怕自己承受不了,也辜负你。”
若仅仅只是单纯是男孩女孩间喜欢和不喜欢的事情,边边肯定毫不犹豫答应他,他是她的青梅竹马,自小便习惯了宠着他,迁就他。
当然,那段漫长而不为人知的青葱岁月里,她不止一次为他心动。
但事情并非这样简单,边边知道这个男人的全部秘密,也知道他未来会变得多么疯狂与可怕。
小时候,无知的她还妄图要改变什么,可是随着秘密逐渐浮出水面,边边真的越发不确定未来的走向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被暗流席挟裹着,若不愿抽身,便只能越陷越深。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承受顾怀璧全部的真相。
这个男人,他根本不是人啊!
她战战兢兢望向他:“顾怀璧,如果我答应你,以后你会什么都听我的吗?”
顾怀璧没有回答,拉起她离开了小吃街。
边边渐渐有些跟不上他匆忙的步履,喘着气连声问:“去哪儿啊顾怀璧!”
少年没有回应,拉着她来到了学校后山的一片山坡树林中,将她抱起来放在一截横斜的树枝之上,让她坐在高于他约莫半米的位置。
他将周围所有的枯枝败叶全部清理了,地面露出了松软的褐色泥土。
边边不解地望着他,不知道这家伙又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顾怀璧站在泥土上,掀开了她的袖管,露出了她那白皙细腻的小臂肌肤,拉到自己唇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边边背后一个激灵,本能地抽回手,他却没有松开,沉沉地望向她――
“我要咬你了。”
边边脸色一变,急切道:“你怎么又要咬我!你是咬人上瘾了是吧!你你狂犬病啊!”
顾怀璧笑了:“这是血契,你被我标记以后,无论天涯海角,只要你需要,我都会赶到。”
“疼你、护你,只对你忠诚,永无背叛。”
边边惊讶地看着顾怀璧,阳光下,他的瞳子澄澈清明,宛如玻璃球一般透明。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自己,也是那般闪闪发亮。
被他喜欢的自己,是多么美丽啊!
边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配得上他的这份沉甸甸的喜欢,但这一刻,她愿意鼓起勇气去试一试。
她终于将自己的手臂递到他嘴边,害怕地说:“那你轻一点哦。”
顾怀璧牵起了她微凉的手腕,低头咬上了她细腻的肌肤,边边明显看到他掀开的嘴皮里,两边忽然生出尖锐的长獠牙,只是一瞬间,她的手臂上出现了一排浅浅的血印。
边边甚至能感觉到顾怀璧咬完之后,还伸出温热的舌头舔了舔,将血迹舔舐干净。
他的唾液似乎有某种神奇的能力,舔舐干净血迹之后,伤口很快便愈合了,只留下一排无论如何都消褪不了的牙印。
少年忽然收敛了轻痞的神情,变得严肃且认真了起来,郑重地牵着她的手,开口道――
“我顾怀璧对蓝天、树叶和泥土发誓,从今以后只属于陈边边,一言既定,万山无阻。”
边边的心长久地颤栗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少年赤诚的情感,于是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了他一下:“我陈边边也对着蓝天、树叶和泥土发誓,会留在顾怀璧的身边,永远陪着他,一言既定,万山无阻。”
这是陈边边第一次主动伸出手拥抱顾怀璧,她的怀抱很软很软,湿热的呼吸近在耳畔,念着古老的誓言,顾怀璧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用力地回抱住了她,将她紧紧捂进燥热的怀中。
“你不能反悔了。”
顾怀璧在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强调:“签下血契之后就不能反悔了,否则我会很生气,知道吗,陈边边。”
“那你也要答应我。”边边推开顾怀璧,撇嘴说:“不能随便亲我了。”
顾怀璧笑了笑,爽快地答应了她:“作为交换,你也不能再喂我吃奇怪的东西。”
边边眼角勾了甜美的微笑,与他击掌:“成交。”
顾怀璧抓住她的手,将她往自己怀里猛力一拉,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梨涡:“成交。”
“喂!你”
**
那段时间,边边发现游泳馆变得有点奇怪,几乎看不到任何男孩子的身影,整个游泳馆全被女孩子包场了。
一开始边边并没有特别在意,没有男孩有意无意地朝她胸前投来讨厌的目光,当然是好事。
直到有一次边边洗完澡走出游泳馆,看到有几个男孩正跟前台争执:“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啊。”
“真的很抱歉,游泳馆被包场了,女生能进,男生不能进。”
“这也太奇怪了吧,性别歧视啊!”
因为学校的恒温游泳池是承包给商户对外营业使用,所以前台小姐很无奈地解释:“因为包场的人说他女朋友在里面游泳,所以不让男孩进去了,真的很抱歉,等游泳比赛结束以后,游泳馆会正常开放。”
身边,顾千珏擦试着湿润的头发,羡慕地说:“哇,也不知道谁家的男朋友这么霸道,居然把整个游泳馆都包下来了。”
边边嘴角抽了抽,心里有了答案。
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家伙,这世界上找不出几个,不过她也没有多说什么,拉着顾千珏离开了游泳馆。
顾千珏今晚要去边边家一起做作业,路上,顾千珏神秘兮兮地对边边说:“我发现我哥好像又谈恋爱了。”
边边的心猛地提了提,故作镇静地说:“你上次就闹了乌龙。”
顾千珏拉着她的手,向边边保证:“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是凭空瞎猜,这次我可有铁证!”
边边怀疑地望了她一眼:“什么铁证啊?”
“你都没看到,这几天王府花园的花,开得那叫一个灿烂哦,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盛况。”
“这都快五月了,开花不是很正常的么。”
“完全不正常,你知道我们王府花园种了多少植物么,春夏秋冬不同时节的花都有,你见过春天开腊梅、桂花、荷花么?”
边边被问住了,诧异地说:“这些花都开了呀?”
“对啊!真是见鬼了!”顾千珏笃定地说:“绝对是顾怀璧搞的鬼,这段时间,每天晚上他都坐在假山上看月亮,我觉得他肯定是有心上人了。”
边边喝了一口柠檬茶压压惊,心虚地说:“你哥喜欢月亮,以前他也爱坐在假山上看月亮。”
“不一样!”顾千珏郑重其事地说:“以前我哥看月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孤独的气息。可是现在他看月亮的时候,全花园的母猫都被他身上散发的味道吸引了过来,坐在身边,冲他喵喵叫,发情呐!”
“噗~”
边边呛了一口柠檬茶,连忙从包里摸出纸巾擦了擦嘴:“没、没这么夸张吧。”
顾千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是非常非常确信地对边边说:“相信我,我哥他绝对是在想女人,他想女人的样子真的太性感了!别说母猫,连我都把持不住。”
“别,你一定要把持住,他是你亲哥。”
“我就是随便比喻一下。”顾千珏嘻嘻一笑:“你跟他这么要好,帮我留意留意,看看是谁家的姑娘。”
边边望向她,小声问:“你太八卦了。”
“我哥将来会继承顾氏集团,顾氏集团的女主人当然不能马虎,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当的。”
“想得真长远。”
“因为我了解我哥,他是个超级念旧的人,他房间里的东西全是旧物,让他接受新东西很不容易,可一旦接受了,那必定会珍而重之。”
这一点,边边相当认同,现在顾怀璧都还留着小时候他们一起玩过的面具呢。
“只要是被他认定的东西,不会轻易松手的啦,女朋友也是一样。”顾千珏笃定地说:“他不会轻易接受一个人,可一旦认定了,一生一世不过眨眼一瞬间,他是个长情的男人呢。”
她没有注意到,边边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一生一世不过眨眼一瞬间。
……
回家的路上,边边接到了王玲的短信,说陈茵茵的姨妈和表妹来江城玩,要暂时住在家里,她现在去买菜了,如果边边回家的话,让她和陈茵茵一起好好招待招待远道而来的亲戚。
自从过年有几个妯娌亲戚来了江城游玩了一圈之后,王玲家三天两头都会有亲戚来江城串门,让陈文军大操大办招待着,甚至有时候还会让他请假带亲戚们去逛景点。
陈文军也算脾气好的,好鱼好肉地招待了来串门的亲戚们。
王玲家境不太好,嫁给陈文军算是高嫁了,至少陈文军还有研究生的文凭,工作也相当体面,所以王玲在王家的亲戚面前算是相当有脸面的,经常要跟他们炫耀自己现在生活有多好。
以至于王家亲戚都想往江城涌,来亲眼看看王玲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好日子。
边边对此相当厌烦,她对顾千珏说:“继母家里来亲戚了,可能会有些吵,不然咱们换个地方写作业。”
“没事啊,咱们呆在房间里就行了。”
“好吧。”
边边带顾千珏回了家,进屋便看见一个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眉眼间似和王玲有几分相似,不过这女人看着身材和脸庞都要丰腴许多,应该是王玲的姐姐。
王姨妈见有人进屋,打量了边边一眼,又望了望她身边的顾千珏,不确定地问:“你们谁是陈文军带来的女儿啊?”
边边回答道:“我是。”
王姨妈嘴角泛起一丝刻薄的笑意,也没说什么,磕了瓜子扔进桌上的烟灰缸里:“坐吧。”
边边拉着顾千珏回房间,房间里也挺热闹,陈茵茵和王姨妈的表妹在房间里试新衣服。
可是顾千珏一眼就看出来,表妹穿的是边边的衣服。
“边边,怎么回事啊,怎么这女的穿你的衣服啊。”
边边面无表情望向陈茵茵:“我不知道,陈茵茵,怎么回事。”
表妹望望边边,又看了看陈茵茵,一脸无辜:“茵茵,这不是你的衣服啊?”
陈茵茵当然是为了跟表妹炫耀自己的新衣服,不过她的衣服档次当然比不上杜婉柔送给边边的衣服,所以就把边边的名牌裙子拿出来给表妹看,表妹看了心痒痒,想要试穿,陈茵茵欣然同意。
哪怕待会儿边边回来撞见,她都不带怕的,可没想到边边居然把顾千珏这位惹不起的小千金带回来了,陈茵茵心里有些怵:“姐,别这么小气嘛,表妹远道而来,妈也说叫咱们好好招待着。”
“好好招待,你就拿别人的衣服招待亲戚啊,陈茵茵,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顾千珏性格泼辣,骂起人来不管不顾,什么话都能说,谁也不惧,一席话说得陈茵茵面红耳赤。
“你、你管太多了吧,这是我家,你凭什么指手画脚。”
顾千珏推了推边边:“行啊,我是外人指手画脚,那边边你自己说。”
边边其实心里也有些忿懑,对陈茵茵说:“叫你表妹把衣服脱下来,如果以后你再随便乱动我的东西,我会把柜子锁起来。”
表妹羞愤难当,坐在床上抹眼泪。
王姨妈听教吵闹声,匆匆走进来:“怎么回事啊。”
表妹委屈地说:“妈,这里有人不欢迎咱们,咱们还是回去算了。”
王姨妈看了边边一眼,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悠悠地开口道:“什么回去,这里是你小姨和小姨父的家,你小姨说了,咱们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想住多久住多久。”
她之前也听王玲抱怨过不少家长里短的琐事,说后妈不好当,做什么都是错,都不讨好。
于是王姨妈操持着长辈的语调,转过来劝边边道:“你不要什么小事都跟茵茵争执,摆正自己在家里的位置,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边边还没说话,顾千珏听不下去了,冷笑道:“别忘了边边他爸才是一家之主,你陈茵茵说白了就是个外姓的继女,多大脸敢叫人家亲女儿摆正自己的位置。”
王姨妈料到这小丫头会突然发难,她柳眉倒竖,瓜子壳往地上一掷:“哪里来的野丫头,竟然还教训起长辈来了!”
顾千珏在路上听到边边说起家里的烦恼,起初她还不以为意,直到看到王姨妈这副嘴脸才算真正明白她在家里的处境。
她毫不客气对王姨妈道:“行啊,既然你想在这里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还要把人家亲生女儿赶出去,那你就安安心心地住,我看你能不能住得下去。”
顾千珏牵起边边的手,拉着她走出来家门:“住今天跟我回王府花园住。”
“哎”
边边是被顾千珏生拉硬拽地拉进了电梯,她发现顾家这兄妹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想一出是一出,恣意妄为,完全不会考虑后果的。
不过说实话,刚刚顾千珏怼了王姨妈,边边心里觉得还挺爽的。
“我真的要去你家啊。”
“当然,你就在我家安安心心住下来,等电话就是了。”
小区门口,顾千珏已经叫了车,将边边塞进去。
“等谁的电话啊?”
顾千珏坐进来,关上车门,回头对她说:“但凡你老爸还有一点在乎你,绝对不会让讨厌亲戚鸠占鹊巢,把亲生女儿逼得住在外面,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所以你就放心吧。”
边边抿抿唇,有些惴惴不安。
顾千珏戳了戳她的脑袋:“难怪我哥自小就这么护着你呢,你也太笨了吧。记着,会哭的小孩才有糖吃。”
顾千珏说的没错,当天晚上,陈文军回家,得知了边边离家出走,原因是和家里亲戚发生了矛盾,任凭王玲和王姨妈巧舌如簧将所有过错都推到边边身上,但陈文军还是大发雷霆。
当天晚上,他让王姨妈和表妹住到宾馆去,然后给边边打电话,叫她回家。
他太知道边边柔弱的性格了,她不会轻易与人争执,如果不是被逼得无路可退,绝不会干出离家出走这种事。
所以在陈文军看来,边边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那天晚上,王玲也终于看清楚了一件事,无论她怎样跟陈文军吹枕边风,陈文军对于女儿的爱,是她永远无法撼动的。
第38章
本来边边以为, 陈文军会在电话里教训她一顿, 她都做好挨骂的准备了, 没想到陈文军态度非常好,因为担心边边受委屈,还叫陈茵茵接电话, 为衣服的事情向边边道歉。
陈茵茵当然不愿意,可是架不住王玲的命令,让她必须态度诚恳地道歉, 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乱动边边的东西。
王玲是个聪明的女人,很会审时度势,她嫁给陈文军是高嫁了,陈文军的高薪收入养活了她和陈茵茵, 而她又没有任何收入来源, 在家里说白了终究挺不直腰板。
自从那次知道陈茵茵和同学电话里龃龉,说没有把陈文军当父亲之后, 陈文军对陈茵茵的态度也渐渐冷了下来。
现在陈文军不会再因为害怕别人说闲话, 就对继女百依百顺而委屈亲生女儿了。他知道,只有边边才是这个世界上与他最亲最亲的人, 其他人说白了也都是外人。
这一次陈文军充分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样子,让陈茵茵向边边道歉, 还把王家姨妈赶了出去。
王姨妈气不过,骂了王玲不中用没出息, 连个男人的心都拴不住,又打电话回去跟父母告状, 让王玲在妯娌亲戚间相当没有面子。
可是这次陈文军是铁了心要护着边边,王玲也无可奈何,也给边边打了电话,宽慰她,让她不要把王姨妈的话放在心上。
边边说今天太晚了,就暂时在顾家住一晚,明天再回来。
挂掉电话之后,边边感觉长久以来堵在胸腔里一股郁结顿时烟消云散了,感觉神清气爽,呼吸都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
顾千珏似早有预料,对边边说:“看吧,关键时候你爸还是很拎得清的。”
边边也知道,老爸心里肯定是装着她的,虽然王玲有一些笼络男人的小手腕,可是边边觉得,老爸也不是笨蛋,有些事情不过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王玲的确是个美丽的女人,但是边边觉得她的小市民气太重了些。
边边的母亲虽然也是小地方,不过好歹母亲也称得上是小地方的大家闺秀,自小被外公外婆疼爱呵护着长大的,身上透着一股子灵气,温婉善良。
这一点,是王玲永远比不上的,从陈文军对边边的态度就可以洞见他对于前妻的感情有多深。
这也是王玲心里最耿耿于怀的地方。
续弦终究是续弦,永远成不了男人的心头血与白月光。
……
今晚边边就在顾千珏的房间里睡一晚,两个女孩同床共枕,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顾千珏抱着边边,将脑袋埋进了她软软的胸脯里,打了个懒懒的呵欠,说不知道以后哪个男人这么好命,能每天抱着边边的大胸睡觉呢。
边边说她很色,顾千珏反倒是来了劲儿,还用脸蹭了蹭她的胸脯,羡慕地说:“大胸真好啊,好喜欢。”
边边推开了顾千珏,转身背对她:“别闹了,睡你的觉吧。”
顾千珏嘻嘻一笑,从后面抱住了边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不知道。”
“学校里男生这么多,总会遇到一两个心动的吧。”
边边回想自己漫长的青春岁月,心脏砰砰跳是有过好几次,却只对一个人有过,年少的时候遇见顾怀璧这般惊艳的少年,她很难再对其他任何人有感觉。
“你喜欢温柔的还是冷酷的?”顾千珏看上去是完全没有睡意,准备要与她闺阁夜话了:“运动型,阳光型?总会有一款喜欢的类型吧。”
边边思忖了一下,回道:“没有哪个女孩不会喜欢温柔的男孩吧。”
顾怀璧应该称不上温柔,至少,在咬她嘴巴的时候,真的一点都不温柔。
不过管他呢,边边心底对于未来理想另一半没有模板,至少现在没有,如果未来会有,也一定是那个少年一点点替她描摹出最喜欢的模样。
顾千珏的呼吸渐渐沉了下去,看着应该是睡熟了,边边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窗外漆黑的树影忽然摇晃了一下,边边惊坐起身。
月光下,树的影子倒映在墙上,能够非常清晰地看出,树梢间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轮廓。
他蹲在树梢上,身影高大挺拔。
边边小心翼翼地起床走到阳台边,果然,对面约莫两三米远的树梢枝叶间,少年平平稳稳地站起身,身形修长,遥遥地望着她。
“过来。”
他冲她无声地比了个嘴型。
边边望了望阳台底下,好高啊!
“磨蹭什么。”
顾怀璧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攀上了顾千珏房间阳台,蹲在栏杆上。
边边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跳过来了,惊得往后退了好几步。
花园庭院的暖黄灯光照进阳台里,光线虽不算明亮,但也并不暗淡。
边边穿的是顾千珏的小碎花睡衣,上紧下松,能够明显看见没穿内衣的女孩胸前微微隆起的圆润,圆润之间,还有微微凸起的部分,颜色淡淡的。
顾怀璧舔了舔唇,眸子里透出些许意味深长。
女孩微微侧过了身子,避开他的目光,而顾怀璧也立刻将视线移向别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她小声问。
顾怀璧坐在了阳台栏杆上,望着弯月,淡淡说:“一回来就闻到了。”
“这么晚才回来啊?”
“嗯。”
“去哪儿了?”
“皇鼎。”
边边知道,皇鼎是江城数一数二的高端娱乐会所,顾怀璧和潘杨他们这些富家子时不时会去那边喝酒打牌。一般的酒吧不会接待未成年人,不过皇鼎不会管这么多,这些公子哥兜里有钱,就会被奉为上宾。
“你总爱和他们玩。”
“你不喜欢他们?”
“不是的。”
边边知道顾怀璧是把潘杨他们当成朋友的,她倒不是觉得他们不好,至少他们是真心对顾怀璧好。
只是有时候边边都觉得,潘杨这些家伙社会气太重,把顾怀璧都带坏了,他没认识他们以前,从来不会出入这些声色场合。
她闷闷地说:“我管不着你咯。”
顾怀璧牵起边边的手,掀开袖子,清冷月光下,显出两颗獠牙咬过的浅浅印记。
他那漂亮的榛色眸子深深凝望着她,嗓音漫着淡淡的磁性:“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管我。”
一言既出,万山无阻。
被他选择和标记,是她的幸运。
边边被他望得脸颊微烫,心跳也不觉跑快了几分:“听顾千珏说,花园的花都开了啊?”
“想去看看吗?”
边边有点想,可是她回头望了熟睡的顾千珏一眼:“可是”
没有可是,顾怀璧已经将她整个身子横抱了起来,跃进了树梢间。
边边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远离了顾千珏的小楼。
少年跳跃在树梢间,身手敏捷而轻盈,边边低头看向地面,心惊肉跳,本能揽住了少年的脖颈。
他脖颈修长,下颌锋锐,皮肤在清冷的月光下透着一层淡淡的冷白色。
“我都还没准备好啊!”
他嘴角微微上扬,望向她:“跟了我,你还要准备什么。”
他那清美的眸子仿若缀着银河星辰,边边都有些怔了,顾怀璧一贯如此,他的生命热烈而鲜活,恣肆不羁,认识他以后,边边平凡的生活开始改变,每一天都是惊心动魄。
顾怀璧带边边来到花园深处的花廊上,将她放下来,边边环顾四周,问道;“哪有花啊?”
“有啊。”
“骗人。”边边就没有看到一朵盛开的鲜花,花廊边倒是爬着不少藤萝枝蔓,不过都是幽翠的叶子。
顾怀璧嘴角绽开一抹清浅的微笑:“把眼睛闭上,数到五。”
边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然后说:“一、二、三”
她到要看看顾怀璧在搞什么鬼,于是刚数到三,她便睁开了眼睛,也正是如此,她见到了此生都不可能见到的风景――
幽翠的藤萝枝蔓上忽然绽开了一簇簇浅紫的藤萝花,藤萝花慢悠悠地舒展着花瓣,吐出花蕊。
连周围漫开了不知名的黄色小花,细细碎碎地铺洒在青色的草地上。
不仅如此,就连已经过季的早樱,这会儿重新开了花,粉嫩的花瓣簇在枝头,微风一吹,轻薄的粉瓣洋洋洒洒落下来,缀边边单薄的肩膀上,头发上也沾了花瓣。
这下,她是真的惊得说不出话来了,良久,发出一声浅浅的呼吸。
“顾怀璧,你是怎么做到的”
边边回身,却发现顾怀璧已经不见了!
她走出花廊,四处张望,唤着他的名字。
去哪儿了?
“顾怀璧!”
“嘘。”
温热的呼吸忽然出现在了她的耳后,边边只感觉脖颈一阵酥痒,随即,这家伙,像狼一样直接将她扑倒在地,手按住她的肩膀,低头在她颈项的位置嗅来嗅去。
“喂,你闻什么”
“好香。”顾怀璧简直快要被她身体的气息迷住了:“陈边边,我好想”
边边惊恐地推开了他:“不行!”
“…要变身了。”
顾怀璧终于把没说完的话说出来了。
“……”
女孩怔了怔,心虚地说:“这个啊”
他深深地看着她,眼角微挑:“不然你以为我想要干什么?”
“我什么都没以为。”
“谎言。”
他都听到她心跳跑到180码了。
两人相对无言地沉默了几分钟,顾怀璧在草地上躺下来,望着向那轮如钩的弯月,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柔软安宁的味道。
边边的心也变得无比柔软,她抱着裙子侧腿坐在了草地上。
两个人快一年多没有在一起看月亮了。
顾怀璧见她坐下来,立刻挪到她身边,非常自觉地将脑袋搁在她的腿上,舒舒服服地枕着。
边边低头看他,他的五官精致英俊,眼睛尤为好看,长睫毛黑而浓密,眸子澄澈清明,短发干净利落,后脑勺轻微的茬子硌着她的腿,刺刺的,挺舒服。
他察觉到边边在看他,于是微微侧过脑袋,将脸埋进她柔软的小腹里,深深地呼吸着:“又想变身了。”
边边将他的脑袋摆正,无奈地问:“你怎么那么喜欢变身啊。”
顾怀璧要怎么跟她形容那种感觉呢。
“现在就像被绳索紧紧束缚着,变身之后,我能听到更多声音,嗅到更多味道,我的速度、力量都会成倍增加,情绪会无限放大,痛感消失,快感剧增能明白吗?”
边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笑着说:“那还真是委屈你当人了哦。”
顾怀璧立刻将她扑倒在地上,鼻翼凑近她细嫩白皙的脸颊,轻轻嗅了嗅:“不委屈,至少这个样子,是不会伤到你的形态。”
边边脸又红了,她觉得自己其实还是有点污,想歪了,或许顾怀璧没有那个意思。
他是她见过最纯洁的男人。
他想嗅她、碰她,想吻她的时候,不会委婉撩拨,他坦荡磊落
直接做。
……
两人在草地上着看月亮直到凌晨,这样安静依偎的时光不算多,边边格外珍惜。
晚上顾怀璧将她抱着从窗台送回房间,边边示意他千万噤声,别吵醒了顾千珏。
顾怀璧回头看了眼睡得跟头猪一样的亲妹,毫不在意,捧着她的脸想吻她,这次边边闪得快,偏头躲开了。
男孩捧着她的后脑勺,眸子里透出渴望的光芒,压低了干痒的嗓音:“让我咬一下。”
“你咬得我疼死了。”
“会轻一点。”
“那也不行。”
少年似乎已经快要忍不住了,鼻翼不住地刮蹭着她的脸颊――
“那tian一下。”
第39章
有时候, 边边觉得顾怀璧真是一只大型犬系生物, 尤其是在两个人确立关系以后, 他总会时不时从什么奇怪的地方跳出来,直接将边边扑倒在地,若是边上没人, 他兴许还会伸舌头舔她。
哪怕边边掰着他的脑袋,一再强调,不行, 不可以,要是敢弄她满脸口水,就等着被揍吧!
而事实上,边边那点花拳绣腿打在顾怀璧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 根本阻止不了顾怀璧想要疯狂舔她的本能欲望。
而且她还躲不了他, 哪怕学校里见了绕道走,顾怀璧总是能透过空气中稀薄的那一点点熟悉的气味, 辨识出他的女孩就在附近。
边边没感觉自己多了个男朋友, 她只觉得自己养了条人模人样的大狗。
后来边边发现,给自己狂喷花露水, 能够扰乱顾怀璧的嗅觉系统,有次她给自己全身喷了巨多花露水之后, 躲在教室阳台后,顾怀璧本来是要过来找她, 路过教室走廊,吸了吸鼻子, 没闻到味道便径直离开了。
从那以后,边边花露水不离身,时不时给自己喷上一点。她也需要私人空间的啊,总不能让顾怀璧一吸鼻子就知道她在哪里,跟谁在一起,在做什么一点隐私都没有了。
不过这样的局面并没有持续多久,顾怀璧的鼻子就“进化”出了一套花露水免疫系统,边边的花露水对于他而言再也起不到屏蔽作用。
而顾怀璧也发现了边边的小聪明,他为此有些生气,觉得边边是戏弄了他,而他居然还真的被她的小把戏给骗倒了。
他生了整三天的闷气,第三天下午,在没有人的空教室里,边边被顾怀璧强硬地按在墙边啃得快要透不过气了。
……
泄yu一时爽,道歉火葬场。
边边有整整一个月都没有再和顾怀璧讲过一句话。
那天下午,潘杨和陈舟他们几个路过一家粉粉的女生饰品店,看见穿着黑T背心的顾怀璧,面无表情地流连在可爱到爆的hello kitty玩偶货架前,仔仔细细地挑选着玩偶。
潘杨和陈舟同时用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们的怀哥,这个高冷清贵、不苟言笑,穿背心肌肉都会鼓起来的钢铁A男,居然还会有这种不为人知的兴趣吗!
男生们纷纷噤声,溜进店里,躲在柱子后面观察他。
他流连在柜架边,时而拿起玩偶看看,时而翻翻满是少女心的可爱笔记本,似乎拿捏不定到底要买什么东西。
潘杨是个眼睛毒的,低声对陈舟说:“怀哥是在给妹子选礼物。”
“我去!有女朋友了?”
“多半有了。”
“妈呀,这什么时候的事啊,我们天天在一起怎么不知道。”
“凭你怀哥这身手,你想知道他的地下恋情,除非再去少林寺修炼十几年。”
顾怀璧当然知道自己身后跟了个几个尾巴,但他并不在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些花花绿绿看得人眼睛疼的精美饰品上。
他挑来捡去,终于选中了一个女生扎头发的粉色发圈。
他拎开衣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黑色橡皮筋发圈,他把边边落在地上的发圈捡起来戴了小半年,现在送她一个粉色的新发圈,正好“礼尚往来”。
顾怀璧觉得非常满意,于是拿着粉发圈去营业台结账了。而潘杨几个男生这时候终于看不下去,走过来对顾怀璧说:“怀哥,不是吧,你给女孩挑礼物,挑来捡去就就买个扎头发的啊?”
“这才两块钱,你要不要这么抠门。”
“上月陈舟给他女朋友送了条水晶项链,还不错,带你去那家瞅瞅?”
……
男孩们七嘴八舌,对于顾怀璧挑中的粉橡皮筋意见很大,觉得以顾氏地产二少爷的身份,绝对不能送这么廉价的礼物。
顾怀璧不会被别人的言辞左右,自小发生在他身上的蜚短流长太多了,所以对于别人的看法,顾怀璧从来不会在意。
那个粉色的发圈,他越看越喜欢,毫不犹豫掏钱结了帐。
下午放学,边边拿着扫帚打扫教学楼的楼道清洁卫生,少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捧起她细碎的垂肩短发,合成一束,快速地将粉色发圈扎在她的头发上,
边边回头望见少年英俊的眉眼,防备地往后退了退,扫帚挡在身前,要是他敢再对她做什么,她就要使出“打狗棒法”了。
顾怀璧那清浅的视线只落在她的马尾辫上,含着几分炽热。
他根本不会扎头发,边边马尾都歪了,她取下发圈,看了看,不解地问:“这是做什么?”
“送你的礼物,以及”顾怀璧望着她粉白柔软的樱桃唇,极不自然地说:“道歉,我不听话,错了。”
边边这才明白,顾怀璧是给她送礼物来了――粉色的橡皮筋发圈,送给她扎头发。
她咬住橡皮筋,用手指穿入发梢间,重新梳理了一下发丝,然后用橡皮筋扎在头顶,落下一束漆黑柔软的马尾辫儿。
后来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光里,顾怀璧总是会回想到那天下午,阳光正好透过天窗射入楼道,软软地笼着她的脸颊,每一根发丝都通透得宛如在发光。
陈边边咬着他送的橡皮筋扎头发时的温柔神情,似夏日的晚风,似山间淡淡的云月,成为了顾怀璧百转千回的少年心事。
**
边边参加市里举办的游泳比赛那天,陈文军亲自开车送边边来到市游泳馆,顾千珏、慧慧还有薛青远远地看在馆前,冲边边挥手,给她鼓劲儿加油。
边边和他们寒暄了几句,便去更衣室换泳装。储物柜旁,边边将手机放进柜子里,想了想,又给顾怀璧发了一个定位,配了一条短信:“比赛快要开始了哦。”
虽然顾怀璧并没有明确说他会过来看比赛,边边也从来没有告诉他游泳比赛是在今天,但是她本能地觉得,顾怀璧应该知道,应该关心
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些,毕竟他从来没有开口说过“喜欢”两个字。或许只是吸管了她呆在他的身边,习惯了她成为他的所有物,毕竟顾怀璧是个极度念旧而厌新的人。
念及至此,边边心里不无失落。
对面,同样参加比赛的队友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比赛快要开始了,须得去场区进行热身准备。
边边赶紧将手机塞回储物柜,戴上泳帽和泳镜,和队友们一起来到候场区。
边边最后环扫了观众席一眼,这样的比赛,观众多是选手的亲友团,人数不算多,稀稀落落地坐在位置上,顾怀璧没有来。
老爸、顾千珏、慧慧和薛青他们坐在最显眼的前排,给边边呐喊鼓劲儿,边边冲他们笑了笑,示意放心。
他没有来,在边边这么重要的日子
“陈边边,你们这一队准备好。”有穿白色运动衫的教练员走过来,领着她们进行下水前的热身运动。
边边收拾好情绪,热身之后,便来到了预备区。
**
顾怀璧一大清早就出了王府花园,不过半路接到陈舟的电话,说是潘杨在星辰网吧被人揍得半条命都快没了。
陈舟的性格比潘杨和其他几个哥们要稳重许多,一般不会胡言乱语,他若说半条命都快没了,那就是真的半死了。
顾怀璧立刻掉头,按陈舟给的位置找到了星辰网吧,的确是打起来了,潘杨脑袋瓜让人开了瓢,满地淋漓的鲜血,看得人头皮发麻触目惊心。
他让几个小混混按在地上暴揍,顾怀璧站在门口都能听到某人肺被捶爆的沉闷声。
顾怀璧慢条斯理戴上了口罩,隔绝了小网吧浓郁的烟味,推门走进去。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忽然加入的少年是怎样单手抓起一个一米八五的壮汉,轻飘飘地甩出窗外,又将另一个吨位同样不轻的男人甩出好几米远
他一挑十跟玩儿似的,分分钟便解决了这几个打人的小混混,潘杨捂着肚子,满头鲜血还支撑着身子站起来,话没说,先吐出一口血。
顾怀璧回头望了同样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陈舟,沉声道:“傻了?120不会打?”
陈舟连忙打了120,叫救护车,悲催的是救护车还没到,先等来了110警车。
几个闹事的男孩全都被抓到了警局,当然也包括顾怀璧。
事情的起因经过相当简单,潘飞他们大清早去网吧,看到隔壁桌几个小混混玩游戏,也是自己嘴贱说人家不该这样打,技术渣什么的,结果对方也是暴脾气,一言不合便起手来了。
那几个小混混属于头铁的类型,仗着其中有个跆拳道黑带,将潘杨几个男孩往死里揍,幸好顾怀璧及时赶到,否则今天他们还有没有命走出网吧都说不准。
顾怀璧被拷上手铐,民警按着他的脑袋,把他按进警车。
然而这起打架事件如果到此为止,性质兴许不会太恶劣,但是偏偏今天撞上了边边的游泳比赛,顾怀璧被拷在警车里,心急如焚。
所以在警车等绿灯的间隙,顾怀璧双手往外一扯,生生扯断手铐,同时一脚踹开了车门,跑了!
接下来,便发生了江城有史以来最刺激堪称好莱坞大片的警车追凶场面。
……
边边夺下了游泳比赛的第一名,全场沸腾,顾千珏的尖叫声都快要掀翻场馆屋顶了。
这时,“逃犯”顾怀璧带着一股劲风,撞破了游泳馆侧面的小门,挤进人群里,正好看到薛青将浴巾挂在边边身上,边边还对他笑了笑。
这刺激的一幕让他脑子“嗡”的一声,感觉头皮都炸了。
顾怀璧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游泳馆,手紧攥着拳头,还没走到马路上,他极力控制隐忍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完全不同于方才打架时候的轻描淡写,眼底浮起一丝血腥的气息。
他气不过,转身便要冲进游泳馆,将那个碰过边边的男人撕成碎片。
然而就在这时,警车呼啦呼啦地赶到,民警立刻跑下来,将顾怀璧团团围住。
游泳馆外的缉捕事件并没有影响馆内的颁奖典礼的正常举行,边边站在领奖台边,由市局的领导亲自为她颁奖,边边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高额的奖金。
不过她却有些高兴不起来,心里感觉空落落的。
晚上十一点,杜婉柔才把顾怀璧从警局带回家,气得浑身发抖,倒不是因为他顽皮捣蛋,而是因为害怕
她接到警方的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一场重要的董事会,听说顾怀璧被抓到警局去了,她顾不得其他,火速驱车来到警局,询问情况。
得知顾怀璧在网吧打架,后来又跳车逃跑,被警察连着追缉了好几条街,才在体育馆门口被截获。
民警意味深长地对杜婉柔说:“你儿子这长跑速度,怎么不去当马拉松运动员。”
虽然只是一句玩笑话,但杜婉柔却惊出了一身冷汗,只掩饰说他从小锻炼,脚力惊人罢了。
“如果他们发现你的秘密,你知不知道会怎么样!”
客厅里,杜婉柔拍着桌板怒声道:“顾怀璧,你给我时刻记着,如果你还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就给我表现得像个正常孩子一点!”
顾怀璧抬眸,淡淡地睨了杜婉柔一眼,冷声道:“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叫我怪物的人是你,你把我生出来的,不是吗。”
杜婉柔如遭雷击,凄声道:“顾怀璧,你终于怪我了吗。”
顾怀璧心里划过一丝懊悔,不过叛逆的年纪里,他被无名的怒火支配着,说出的话总是言不由衷。
良久,他终于道:“我能控制住,不会变。”
杜婉柔却激动地说:“如果你能控制住,六年前,你就不会对你哥做出那样的事!”
话音刚起,顾怀璧的身形猛地一颤,而杜婉柔也立刻止住了话题,坐在了椅子上,像是被抽空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回你的房间。”
顾怀璧走上楼梯,看也没看躲在走廊窗帘背后偷听的顾千珏。
不过当顾千珏拿起手机要给边边通风报信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忽然黑屏了,无论怎样都打不开。
耳边,传来少年重重的摔门声,顾千珏的小心脏都跟着一阵猛跳。
……
后来顾怀璧和潘杨他们打架被抓进局子里的事情,在年级群里传开了,边边听闻日期正好是游泳比赛的那天。
她又翻出了比赛前发给顾怀璧的信息,一个定位,一段委婉表示希望他来看比赛的文字。
石沉大海,他甚至都没有回复。
后面也一句解释都没有,过去整整一周,他根本没有再联系过她了。
暑假,边边把自己闷在家里,心情非常糟糕。
青春期荷尔蒙躁动,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事,化成了源源不断的委屈,被无限放大,甚至每晚入睡前,她都要偷偷抹几滴矫情的眼泪。
喜欢一个人不被回应,原来是这样难受的一件事。
甚至边边都剑走偏锋地觉得顾怀璧之前做的那些事,完全是在占她便宜,她还傻兮兮地以为,他待她真心。
短短数日,顾怀璧在边边千回百转的愁肠里,被打上了浪子和负心人的标签。
终于有一天晚上,边边抹了眼泪之后,痛定思痛,决定快刀斩乱麻,再也不要这么卑微地喜欢他了。
于是她给顾怀璧发了一条分手短信。
同样,这条短信也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回应。第二天,边边就决定要振作起来,不再耽于这些不良情绪,她要过好自己的生活,才不要为某个不值得的人伤心难过呢。
单方面分手的边边约了慧慧出来逛街,顺便请慧慧吃个饭,庆祝她拿到游泳比赛的冠军。
不过晚饭吃到一半,边边手机响了,是顾怀璧的来电。
她的心猛地跳了跳,深呼吸,接听了电话。
电话那端噪音嘈杂,隐约间似乎还有人在唱歌,几个男孩笑闹着,声音很远。
他一言未发,呼吸声似乎有些紊乱。
边边抿抿唇,低声唤了他的名字:“顾怀璧。”
他没有回应,不过远处似乎传来了潘杨的声音:“怀哥都醉成那样了,给谁打电话呢这是”
几秒之后,电话里传来了一阵忙音。
他挂了。
第40章
皇鼎会所门前, 边边犹豫了很久, 还是没敢踏进去。
这座会所规格相当之高, 前门修得金碧辉煌,异常浮夸,乍眼望去还以为来到了东海龙宫。
门前站着不少西装革履的年轻侍者, 领着从车上下来的客人进去里面包厢。
这样的气派,让边边有些不敢往里迈步,但她放心不下顾怀璧。
恰是这时候, 陈舟拿着电话走出来,似乎正呼朋唤友攒今晚的局。
他挂了电话,侧过身,便看到了站在巨型金狮子石座旁的陈边边。
边边穿着清爽的浅色格布裙, 手紧紧捏着斜挎包的带子, 皮肤白得似乎能捏出水来似的。
她的五官谈不上多么精致完美,却带着一些清远的韵味, 经得起推敲, 越看越耐看。被她望了一眼,陈舟感觉自己的心仿佛都要被这酷暑盛夏的高温融化了似的。
“你怎么在这里啊?”他连忙走过来, 关切地问:“是路过,还是”
“我找顾怀璧。”边边问他:“顾怀璧在里面吗?”
“在啊。”陈舟殷勤地说:“我带你进去吧, 一块儿玩,怀哥知道你过来肯定高兴, 他这几天失恋,心情糟透了, 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边边低低地“哦”了一声,打量着陈舟似乎并不知道她和顾怀璧的事。
“他说他失恋了?”
陈舟带上边边走到电梯边,非常绅士地替她挡住电梯门,让她先进:“那倒没有,怀哥从来不跟咱们讲他的事,我们瞎猜而已。之前他不是给女生买礼物吗,挑来选去,居然就买了条两块钱的橡皮筋,我们都说这不行啊,但你也知道怀哥的性子,他觉得好的谁都不能说不好,一意孤行的程度简直令人发指,所以咯,多半是失恋了,哪个女生会接受这么廉价的礼物啊。”
然而他话音刚落,抬眼便看到了系在边边马尾辫儿上的粉色橡皮筋。
陈舟立刻闭了嘴,心里默默地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这俩人的关系,果然不是朋友那么简单。
皇鼎的走廊蜿蜒曲折,vip包厢在走廊最里面的位置,陈舟想了想,还是对边边道:“对了,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
“打架那天,怀哥半道跳了警车,被警察追了好几个街区。”
边边诧异地望向陈舟,陈舟沉声解释:“是为了来看你的游泳比赛。”
边边的手蓦然捏紧了书包带,而陈舟已经推开了包厢门口。
包厢里有五六个男生,是平日里跟着潘杨陈舟他们一起玩的同学,还有三四个女生,边边识得她们,都是十二班几个比较吃得开的小姐们,喜欢和男生们一起玩儿。
潘杨脸上带伤,贴着纱布,却还拿着话筒,操着公鸭嗓声嘶力竭地唱歌。剩下几个男孩和女孩们围坐在茶几边玩骰子游戏。
随后,边边视线一转,迅速落定在了沙发最里面的少年身上。
他慵懒地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随意地分开,上身穿了一件深黑色衬衫,扣子随意地开了两粒,露出了修长漂亮的锁骨,包厢的顶灯照着他英俊的脸庞,映出深邃的五官,白皙的皮肤越发显眼。
他靠在沙发靠椅上,狭长的眉眼微闭,似乎在小憩,脸颊晕着不自然的酡红。
他面前摆了不少空酒瓶,看着喝了不少。
边边从不知道顾怀璧会喝酒,但是仔细想想,关于他,她不了解的事情,其实有很多。
边边进来以后,女孩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本来她们几个的容貌在学校里已经算是级花的级别了,经常会有男生邀约她们一块儿玩,不过跟陈边边一比,她们就像是仿佛是被定格在了老旧的黑白照片,顷刻间黯然失色。
边边进来,顾怀璧鼻翼微微动了动,但他依旧假寐,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知道她来了。
女生们见边边径直走到顾怀璧身边,眼神里都带了些看好戏的意味,她们几个是没胆子靠近顾怀璧的。
方才许巧凌坐到顾怀璧身边,想要跟他套套近乎,刚走到沉默的少年面前,还没来得及坐下来,顾怀璧一脚踹她侧腰上,踹得她几个趔趄,险些摔跤。
他可没有一星半点绅士风度,更不会对女生怜香惜玉。
所以现在,几个漂亮女孩不怀好意地望着陈边边,都等着看她笑话呢。
边边并不知道这些女生对她表现出了天然的敌意,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个微醺醉酒的少年。
刚坐到他身边,边边就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酒精气息,他似乎真喝了不少,眼皮阖着,不知意识是否清醒。
她用膝盖外侧轻轻碰了碰他的膝盖,低低唤了声:“顾怀璧。”
少年没有理她,薄薄的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于是边边伸手扯了扯他落在身侧的手,手的皮肤白皙而细腻,摸上去冰冰凉凉。
“顾怀璧。”
他还是没理他。
边边根本不在乎对面几个女孩轻蔑的目光,她伸手捏了捏他软软的掌心肉:“阿怀。”
终于,少年睁开了眼睛,深榛色的眸子在射灯下显得清淡而闲明。
“你来做什么。”
“你给我打电话了。”她解释说:“我正好在这附近逛街”
“我没给你打电话。”少年将手机随意扔茶几上,脸上挂着冷淡的神情:“按错了。”
边边低头默了会儿,问他:“我给你发的信息,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
“你没回我。”
“不想回。”
他如此这般理直气壮地说不想回她信息,边边心里委屈极了,咬着下唇,低声说:“不想回就算了。”
良久,她似赌气一般,补了句:“以后我再也不会给你发信息了。”
顾怀璧没什么表情,给自己的杯子里倒了一杯澄黄的液体,不成想,边边夺过了杯子,仰头要喝。
她担心他喝醉以后会控制不住自己。
就在她的唇即将碰上杯口的时候,顾怀璧忽然夺过酒杯,随手将里面的液体洒出去。
“谁允许你喝酒了。”他眼角挑起一丝暴戾的意味。
边边强忍着喉咙里上涌的酸涩,别扭地说:“我渴了不行么。”
顾怀璧沉着脸,拎来了一扎西瓜汁倒进杯子,塞她手中。因为动作粗暴,半杯西瓜汁都洒了出来,滴到了她的手上。
边边皱起眉头,抽了纸巾要擦手,却不想,顾怀璧直接将她的手扯过来,舔掉了她手背上的西瓜汁。
温热的舌心接触她细嫩的肌肤,西瓜汁被舔得干干净净,边边只感觉脊梁骨窜上来一阵阵激灵。
他总是这样
对面几个女生彻底惊呆了,这是在开什么玩笑,顾怀璧他怎么会对陈边边做这样的事!
顾怀璧拿着杯子,捏开她的嘴,将冰凉的鲜榨西瓜汁灌进她嘴里,然后拉着她的手走出了包间门,扯着她进了电梯,直接按下了顶楼的电梯按钮。
边边被他粗暴地灌了西瓜汁,呛了一下,眼泪都呛出来了,咳个没完。
顾怀璧却拉着她来到了空旷无人的天台花园,甩开了她的手,直接将她按在墙边,吻住了她的脖颈,舔舐着她颈项间遗漏的西瓜汁。
“顾顾怀璧!”
边边的手挡在胸前,用力推开他,可是他纹丝不动地桎梏着她,把她的胸脯都压疼了。
她用力捶打他,拼命挣扎着:“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顾怀璧稍稍松开了一些,手臂却还是环着她,眼底泛着红血丝,冷戾地望着她:“这就疼了?”
边边吸吸鼻子,鼻息间全是他身体的酒精气息。
“你总是这样”她的眼泪很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滚出来:“你总是这样对我。”
见她掉眼泪,顾怀璧的心软了些,但想到那条分手的短信,他的眸底泛起森然的寒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粗暴地扯开了她衣领。
几颗扣子立刻被崩断,顾怀璧低头看着她白皙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你喜欢温柔的男人,是吗。”
“你在说什么。”边边用手臂环着胸脯。
他却单手握住她的手腕,合在一起按在头顶,然后凑近了她,一口咬住了她锁骨:“薛青,你那个发小,他对你温柔是吧,他还给你披浴巾。”
“……”
“跟我分手,是为了和他在一起?”
透过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边边甚至能感受到此刻顾怀璧胸腔里压抑的狂热怒火,快要将她烧灼吞没了。
“不是,你别这样”
“陈边边,背叛我,我会吃了你。”
他狠声威胁的同时,在她的颈项间又舔又咬,边边感觉好疼好疼,但同时,另一种兴奋的快感也漫遍全身。
同时,她也清晰地看到,少年眸底颜色渐渐变浅,变成了野兽的晶蓝色。
终于,她左手挣开他的桎梏,“啪”的一声――
顾怀璧白皙右脸颊浮现了明明白白的五指巴掌印。
他整个右边脸都麻木了,也彻底被打醒了,看到少女狼狈地站在他面前,手捂着胸口,睫毛间缀着水珠,眼神里含了气愤、懊悔,还有一点点心疼。
“你答应过我,不会欺负我。”
少女蹲下身,抱着膝盖,含着眼泪屈辱地看着他:“你食言了。”
顾怀璧被打懵了,良久,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他恨不得再给自己加几巴掌。
是的,她不同意,他就不能面前这女孩,是他的珍爱,是他无论如何控制不住,都不可以随意轻薄的女孩。
他也蹲了下来,伸手触到了她衣领口,边边往后缩了缩,顾怀璧拉着她的衣领,将她拉近自己,然后替她温柔地系好了残余的几颗扣子。
“这几天,每每闭上眼睛,就会浮现他站在你身边,你对她笑,我快疯了。”他沉声说:“我嫉妒,我想撕烂他。”
他牵过她的手,放在唇下吻了吻:“我不准你那样对他笑。”
边边想到那日领奖的时候,薛青很兴奋地祝贺她,那时候,边边的确笑了,但这绝对不是顾怀璧想的那个样子,无论是薛青,还是顾千珏或者慧慧,她对他们都是一样的啊。
所以这几天,顾怀璧都在吃这些没理由的飞醋么。
“我跟薛青只是朋友,你要我说多少遍呀。”
“我不允许。”
他用牙齿惩戒性地磕了磕她的手背,榛色眸子凝望着她,带着某种深刻的独占欲,仿佛她所有的美,都理所当然只属于他一人。
“我不允许他靠近你,再有下一次,我会撕碎他。”
自小,陈边边就是被野兽圈禁的独占物,他不允许任何人想要亲近她,护食都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
“你太过分了。”她怨怼地望他一眼:“我就不能有男生朋友吗?”
“可以,但他味道不对劲,他想要你。”
“……”
边边将他那张英俊的脸庞推开,不想让这家伙的狗鼻子在她身上乱嗅乱闻。
顾怀璧伸手揉了揉自己右脸颊:“这是你第二次,为了那个男人打我。”
上一次,是他烧了薛青的笔记本。
边边眨了眨湿润的眼睫毛,望了他一眼,他右边脸整个都红肿了。
“不是为了薛青。”她很不服气地解释:“你总是做这样的事,惹我生气。”
“生气了就能随便打老子?”
“那你还咬我呢。”
“我他妈又没用力,真咬你,你皮肉都扯下来了。”
“但我疼!”
“……”
顾怀璧没话说了,看着她白皙脖颈间被自己“肆虐”的红痕,眸底漾起难见的温柔:“真的疼吗?”
“我像开玩笑吗!”
顾怀璧将女孩揽入怀中,用力地抱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了,他满腔的荷尔蒙躁动起来,真是恨不得把这女孩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可是他又不能太用力,娇花一样的小姑娘,轻轻一用力就会伤到她。
他何时这般无可奈何过
边边将下颌搁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附在他耳畔,柔声说:“说分手是因为我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你是傻的吗。”
她推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了,鼻翼蹭着她柔软的颈子。
“我不会和任何人这样亲热,你知道,我只有你。”他嗓音宛如夏天的晚风,温柔地抚过她的心涧。
“陈边边,你是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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