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映棠的另一个贴身丫鬟品秋在栖云台等了近一个时辰，才终于把沈映疏等回来了。她顾不上观察沈映疏的脸色，屈身道：“郎君动作快些，六娘子等您许久了。”


    沈映疏打起精神让擒芳伺候着换了身如意纹圆领袍，问她：“几位姨娘都去了吗？”


    这是沈映棠昨夜与沈映疏商量好的。除夕夜后沈映棠想了多日也没想出个对付罗从双的好办法来，便派人盯着罗从双的院子，半月过去可算让她找到一个可以下手的机会。


    外院负责采买的赵管事常出入内院，给各院的女眷送些胭脂水粉。其他几位姨娘都不受宠，倒显得他出入罗从双院子的次数最多。


    沈映棠琢磨了许久，以罗从双现在的受宠势头，寻常的过错根本就奈何不了她，沈熵也不会在意。她知道父亲十分注重自己在官场的名声，索性直接从他在乎的事入手。


    一个人男人最怕的无非就是绿云罩顶，这些事话本里都写了的。赵管事年轻，人长得挺拔端庄，做事又有能力，在沈府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私底下肖想他的丫鬟不少，是最适合的人选。沈映棠料定，若沈熵知道罗从双与他器重的仆人有了首尾，他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是以，今日她故意邀请几位姨娘去自己的院子赏春景，其间找机会偷偷拿一些罗从双的贴身衣物，然后想办法将这些东西藏在赵管事的屋里。她再找借口让父亲查出来，到时罗从双百口也难辨，这件事不就成了。


    品秋回道：“早都到了，就等您呢。”


    沈映疏理了理衣襟：“那我们走吧。”


    二月春风似剪刀，此时虽然阳气渐生，但天气依然寒冷。只有极少数耐寒的花木会率先开放。但沈映棠院子里搭了暖房，引了温汤进来，只要想看花，一年四季都能看。


    仆妇正把才开的茶花搬上来，赤丹、羽衣、六角大红、十八学士琳琅满目摆了一屋子。


    众人艳羡不已，王氏恭维道：“娘子才是个真真正正的妙人，竟想出引温汤水搭暖房的点子，园子里的花还没打花苞呢，这儿倒全开了。”


    沈映棠呷了一口甜茶：“哪是我想的点子，大兴城里的贵人都这么做，我也只是效仿罢了。”


    沈映棠目前是沈府唯一的娘子，讨好她总没错的，刘氏便插嘴道：“娘子都说是贵人了，我们又岂是见过的，娘子这暖房在我们看来便是顶好的了。”


    沈映棠盯着手中的茶盏没接话，刘氏僵笑片刻，见没人搭理她便低头假装看花。


    王氏轻笑，伸手端茶的空档突然对一直没说话的罗从双道：“罗姨娘是南边来的，南方气候炎热，想来不用暖房也能在冬天赏花吧？”


    罗从双从十八学士上收回目光，意外王氏愿意跟自己搭话，笑着回道：“王姨娘说笑了，南方再热冬天也不是什么花都有的，除了梅花其他的也要搭暖房才能看。”


    “哦？”沈映棠放下茶盏，一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问：“余杭那边的暖房也跟大兴的一样吗？”


    罗从双笑了笑：“自是跟六娘子的比不了，可不是谁都能引了温汤水的。”


    不得不说罗从双奉承人的本事有一套，要不是沈映棠一早就厌恶她，此刻已被她这番话熨帖得舒舒服服的。


    品梅一副与有荣焉：“花算什么，二月中旬娘子的暖房还有甜瓜、胡瓜可食，整整比外面早两三月，是千金都买不来的，也只有王公贵族才吃得上。”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番艳羡恭维。见时机差不多了，沈映棠朝侍立在门口的小丫鬟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对众人道：“等甜瓜、胡瓜熟了，再请各位姨娘来品尝。坐在这儿也没甚意思，暖房里头还有芍药与牡丹，俱都是开了花的，诸位姨娘移步进暖房看吧。”


    “多谢六娘子。”几位姨娘福身道谢。


    这时，小丫鬟端着红漆托盘，上面放着刚沏好的蒙顶石花，走上前来正撞上起身的罗从双。


    “呀。”茶水不偏不倚尽数泼在罗从双的前襟和袖口，水红色的绸缎瞬间深了一大片，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众人都呆住了，望着突如其来的一幕。


    沈映棠厉声喝道：“怎么做事的？这般毛手毛脚，烫坏了罗姨娘你不想要命了？”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小丫鬟跪在地上讨饶。


    罗从双除了一开始的惊慌外，神色已恢复如常，好脾气道：“无妨，你起来吧。天冷衣裳穿得厚，不碍事的。”


    沈映棠适时起身，快步走过去面带关切：“是我没有调教好下人，害罗姨娘受了惊。正好，我这儿有几身新做的衣裳，罗姨娘若不嫌弃就先去换了吧。”


    罗从双摆手：“这怎么行，您的衣裳贵重，莫让妾身玷污了。”


    “姨娘如今是父亲的得意人、心头宝，一件衣裳算什么，只要你想要，整个沈府都是你的。”沈映棠到底没忍住，刺了罗从双几句，只不过脸上端着笑意，让人瞧不出来。


    她回头不经意地扫了眼王氏。


    “六娘子说的在理。”王氏会意，将罗从双往回拉，“再说了，这般冷的天，从这里到你的院子还有段距离，走回去感了风寒就不好了，你也不想老爷知晓后责怪六娘子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罗从双也不好再拒绝，沈映棠转头对品梅道：“快，带罗姨娘下去换身干净衣裳来。”


    品梅在前头带路，出了月洞门，领着罗从双往二进院的西厢房去。罗从双故意慢走，稍稍落后了几步，凝眉不解，悄声问她：“姨娘，您怎么了？”


    罗从双轻轻摇头，她总觉着今日的赏花宴处处透露着不对劲，方才听刘氏的意思，她们也是第一次来沈映棠的院子。沈映棠素来瞧不上沈熵的妾室，都这么多年了，怎么今年就想着邀请她们来暖房赏花？


    而且，还对她和颜悦色地说话，她哪一次见了自己不是夹枪带棒的？就连王氏也是，居然关心自己回去会感了风寒，实在是怪异。


    她低头小声在凝眉耳边吩咐：“等下你盯着品梅，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其余人就先去了暖房，一盏茶后，品梅才带人回来。


    沈映棠向她使了个眼色，见她摇头，脸立即沉了下来，一时间连敷衍的心思都没了，不冷不热地道：“几位姨娘慢慢赏玩，我吹了风头疼，先回去躺着。朱嬷嬷，你替我好好招待几位姨娘。”


    王氏听了一脸急切：“妾身送娘子回去吧……”


    沈映棠横了她一眼，难怪斗过不罗从双，真是草包一个。“王姨娘该做什么做什么去，我身边多的是人伺候，不差你一个，你管好自个儿就行。”


    “……是。”王氏讪讪地低下头。其余人面面相觑，不知哪里惹了沈映棠不痛快，罗从双却心底微动，在沈映棠与王氏之间来回打量。


    回到内室，沈映棠脸色难看：“怎么回事？”


    品梅一五一十将换衣裳的事情道了出来：“凝眉那丫头一直盯着，奴婢找不到机会下手。奴婢让她去选衣裳，罗姨娘却说您的东西就没有不好的，让奴婢随便拿一件就行。奴婢怕再劝下去会引起她的怀疑，就没敢说了。”


    “没想到还是个心思缜密的。”沈映棠神色严峻，罗从双比她想的更难对付。


    品梅顿了顿，说：“奴婢看王姨娘不是个成事的，方才她那般心急地要送您回来，就是为了看咱们有没有得手。这样的人也太蠢笨了，罗姨娘起疑心是早晚的事，您……真的要让她插手这件事吗？”


    让王氏插手是沈映棠计划里的，这件事她跟阿弟不能明面上出手，万一事发，怎么着也得找个替死鬼。再者，除掉罗从双对王氏也有利，她相信王氏不会也没有胆量敢反咬她。


    “她不插手已经插了，赶紧想其他办法才是正经。”


    沈映棠发怒，众人自是不好多待，没一会儿就都散了。沈映疏紧赶慢赶，一个人都没见着。


    品梅将她请进内室，屋子里气氛低沉。沈映疏原先就觉得沈映棠的计谋不靠谱，此时不用问也知道事情没办好，接过丫鬟端上来的茶盏吃了一口，道：“阿姐，这件事不成就算了，我看父亲只是宠爱罗氏了些，并没有什么过分之举……”


    “女子之间的事，你懂什么！”沈映棠气不打一处来，“事情就没有容易的，一计不成好好想想下一计就是，你未免也太快撂开手了。”


    沈映疏咽下嘴里的茶不敢说话，又听她道：“我已经想到法子了，下次换你去拿罗氏的东西。”


    沈映疏一脸惊恐：“我、我身为郎君，怎么能偷拿女子的贴身衣物，传出去我脸面还要不要了。”


    沈映棠本是气怒交加，听完噗呲一下笑出来：“年纪轻轻懂得倒多，谁让你去拿她的贴身衣物了？”


    沈映疏奇了：“那你让我拿什么？”


    沈映棠不愿多说，只道：“拿什么我另有安排，不过以免夜长梦多，明儿你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