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哦？”康熙颇为感兴趣地看向贵妃, “什么脂膏？”


    站起身重新坐回去的贵妃淡淡一笑，眉眼温恬淡然，不卑不亢地说：“冬日寒风干燥猛烈, 臣妾便查阅古方制作了一些脂膏, 效果是滋润肌肤、保湿防冻。”


    康熙微微颔首, 兴趣一下子降了下去：“原来如此，脂膏能保湿护肤, 确实比沤子好用许多。”虽然兴致缺缺，但康熙仍笑着温声夸赞道，“贵妃颇有巧思。”


    也不怪康熙兴致缺缺, 贵妃将脂膏的功效说得很清楚，涂抹脂膏的主要效果不是治疗冻伤, 而是护肤保湿, 滋润肌肤。


    脂膏确实有一定用处, 但从它的功效就决定了脂膏只会在有钱的上层人士手中流通。真正的贫民百姓根本不会将钱财花在功效仅仅是护肤的脂膏上，他们更需要的是治疗冻伤的冻伤膏。


    看出皇上对脂膏不太感兴趣, 太皇太后笑叹道：“京城的天气还不算冷, 冬日里有些难熬却也能过得去。蒙古比京城冷得多，若是糟了白灾更是煎熬, 这脂膏放在蒙古, 可比在京城重要多了。”


    太皇太后并不是言语暗示想要贵妃送上脂膏方子, 只是单纯地感到遗憾：“只可惜脂膏难得，产量极少, 怕是供不起蒙古诸部的牧民。”


    如果脂膏送过去蒙古, 只有王公贵族能用得起，那脂膏贩去蒙古的意义其实不大。


    蒙古冬天的天气虽然严寒冷冽，可王公贵族们大可以待在温暖的帐篷中不出去, 他们根本不像牧民那样要冒着严寒放牧牛羊，也不会在白灾中受冻受寒。


    康熙对此不置可否，只笑着与太皇太后说着闲话，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移开来。


    除非贵妃制作的脂膏能大量生产，数量足够在全国推广。否则脂膏注定只能做上层流通的奢侈品，改变不了下层黎民百姓的困局。


    不过脂膏若是贩去蒙古，一来能促进蒙古与大清的贸易往来，加深蒙古对大清的依赖；二来能从蒙古回收大量金银，倒是有利无弊的一桩生意。


    不过康熙不会去占自己妃嫔的便宜，不会强求贵妃一定要献上脂膏方子。


    脂膏贩卖去蒙古一事能不能成，要看贵妃的意愿，看她愿不愿意做脂膏生意。


    若是贵妃打算做这门生意，将方子交给钮祜禄氏，由钮祜禄家代她经营，那康熙会在后面推把手，让脂膏能顺利卖去蒙古，大肆收割蒙古金银。


    若是贵妃不打算沾手这桩生意，康熙会询问她是否愿意出售脂膏方子，如果愿意，内务府会高价购买，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贵妃吃亏。


    不过以康熙对贵妃的了解来看，她就是想做脂膏生意，也不会将方子交给钮祜禄家，让娘家兄嫂代她经营。


    这不是贵妃与钮祜禄家离心，或者不再信任钮祜禄家，只是贵妃想要保护自己的儿子罢了。


    自从胤俄出生，贵妃便渐渐与钮祜禄家淡了往来，不再召见如今的果毅公夫人。她心里很清楚，胤俄离钮祜禄家越远，越不亲近，反而越安全。


    康熙含笑与太皇太后、皇太后说着话，其他妃嫔都安静地坐在下首，面带微笑、仪态优美地当个漂亮的摆件，并不敢轻易插话。


    妃嫔中也只有佟皇贵妃和贵妃偶尔会应和两声，参与进皇上和太皇太后、皇太后的对话里。其他妃嫔，便是四妃也安安静静的，不敢轻易造次，在太皇太后和皇上面前维持着谨慎小心。


    一身杏黄色蟒褂的太子被太皇太后拉着手带在身边，康熙的所有儿子中，唯有太子最得太皇太后爱重。


    太皇太后时常将话题转到太子身上，不仅对他南巡期间的日常起居关切询问，还常与康熙回忆太子童年的趣事，将往事说出来逗弄太子。


    上首的几大巨头笑谈连连，仿佛她们与太子才是紫禁城中最亲近也最亲密的一家人。


    佟皇贵妃用帕子按了按嘴角，她抿抿唇，依旧雍容大度地微笑着，掩盖了那转瞬即逝的黯淡神情。


    贵妃面无异样地温柔浅笑，神情温恬，泰然自若。


    她留心着康熙和太皇太后、皇太后、太子之间的对话，适时地参与进去，目光却不时透过珠帘看向内间暖炕上的胤俄，并不关注太子有多受宠，有多得皇上和太皇太后喜爱。


    此时应该是太子地位最稳固的时候。他不仅是康熙放在心尖尖上的儿子，最疼爱重视他的太皇太后还健在。康熙孺慕敬仰祖母，若是太皇太后还在，太子也不至于落得两废两立的地步。


    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会儿话，康熙还记得自己举办这次家宴的目的，就笑着说：“将胤褆他们三个唤出来。朕许久不在京城，已有两月不曾考察他们的功课，正好趁这个机会看看他们有没有偷懒。”


    “还有那几个小的，朕也许久没有见过他们了，也带出来让朕看看。”


    康熙确实最爱重自己亲手养大的太子，如果说他的父爱有十分，那至少有七分单独给了身为元后嫡子的太子。


    但对其他的儿女，康熙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尤其是大阿哥这个长子，康熙就十分喜欢，对他有颇为看重，尤喜他英武飒爽。


    正在暖炕上美滋滋地吃点心、喝奶茶，突然被叫出去到康熙面前晃一圈，胤俄有些不太情愿。


    康熙可是最鸡娃的家长，现在内间里的皇子可不止五阿哥、六阿哥、八阿哥、胤禟还有他这几个小萝卜头，还有已经在尚书房读书的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


    以康熙对皇子教育的上心重视，胤俄毫不怀疑他会在今天的团圆家宴上当场鸡娃。


    先不说那三个已经入学的倒霉蛋被现场考察功课是什么心情。单只说胤俄，只是想想康熙回宫第一天就迫不及待地抓儿子们的学习，一刻也不松懈地鸡娃，他就十分窒息，只觉得未来一片黯淡，没有光了。


    再不情愿，胤俄也没有办法对抗皇权。他拉着手里还抓着半块核桃糕的胤禟下了暖炕，两人排在最后面，跟在八阿哥身后出了内间去到外室。


    除了太子还被太皇太后带在身边，今天参加家宴的八名皇子在站在宽敞的殿中，依次排成两排，前面是还能享受童年的五阿哥、六阿哥、八阿哥和胤禟、胤俄，后面是已经入学的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


    还别说，虽然康熙早年夭折的儿女不少，但今年三十岁的他已经儿女绕膝，光是还活着的儿子就有十个，并不缺儿子了。


    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站在后排，是因为康熙要考察他们的功课，可能会花费比较长的时间。


    五阿哥以下的小皇子们年纪太小，等太久了会站不住，还有失仪闹起来的可能，康熙就打算先问过他们。


    五阿哥在皇太后的鼓励下率先站了出来，团团向康熙行了一礼，用蒙语说：“汗阿玛吉祥。”


    康熙眉心微挑，看了眼皇太后才含蓄地用蒙语笑着说：“胤祺也该启蒙了，他明年就满六岁，该进尚书房读书，总不好还只会说蒙语。”


    皇太后动了动唇，没说什么，只是眼中露出强烈的不舍。在她看来，皇子六岁就入学读书太早了，她们蒙古可没有这样的习俗……嗯，太皇太后才是少数派，蒙古归附大清多年，只会说蒙语的王公贵族蒙古一把把的全是。


    看着裹在蟒褂里越发显得胖乎乎的五阿哥，康熙强忍着才没对皇太后说出胤祺有些胖了，平日里要控制饮食、多运动的话。


    以蒙古人的审美，并不会觉得五阿哥吃得太胖，只怕还觉得五阿哥这样才叫健壮有力。像五阿哥这样的体型，才能在环境恶劣、天气酷寒的蒙古中长大成人——但问题，这里是京城，不是蒙古。


    轮到六阿哥请安时，胤俄还特意认真观察了一番。


    然后胤俄就发现康熙对六阿哥和对五阿哥没什么不同，甚至因为五阿哥养在皇太后膝下，和康熙接触的次数比较多，康熙对五阿哥还更温和些，很照顾五阿哥一直说的蒙语。


    后世常说六阿哥的死与太子党、大阿哥党有关，其实这种可能性不算高。


    如今太皇太后还在，大阿哥还在尚书房读书，没有大婚，没有入朝，也没有接取差事，如今大阿哥党根本没有起势，更别提与太子党针锋相对、不分上下。


    现在的索额图连大阿哥都不放在眼中，哪里会注意到母亲只是个包衣妃嫔的胤祚。


    “祚”字确实有国祚的意思，可也是福的意思。皇子的名讳，其实哪一个都是寓意很好的字。


    褆是好，礽、祉是福，禛、祺是吉祥，祐是保佑，禩是祭祀，禟是福佑，礻我是祭名，每一个都是好字，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出来康熙御笔勾出的，没有哪个是随便取的。


    对六阿哥这个被赐予了“祚”字的儿子，康熙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宠爱，也没有另眼相看，只是问候了两句，目光就转到八阿哥身上。


    八阿哥玉雪可爱的小脸微微泛红，他显得很是激动，看向康熙的眼神孺慕又亲近。


    虽然很少见到康熙的八阿哥难忍激动，眼神因为兴奋亮晶晶的。但他行礼时动作却很标准，一举一动都符合礼仪，配上他在诸皇子中头一份的长相，让他十分讨人喜欢。


    康熙对八阿哥淡淡的，没有过分宠爱，也没有过分冷落，只是随口问候了几句，比对五阿哥、六阿哥要冷淡一些，但也并不明显。


    第52章


    和养在皇太后膝下的宜妃之子胤祺, 德妃之子胤祚相比，八阿哥胤禩才是真正的庶妃之子。


    而且他的生母卫氏出身辛者库，不管从前家世如何, 从辛者库罪奴一跃成为君主的妃嫔, 总会惹人非议。


    一直以来, 康熙都对八阿哥不算重视。八阿哥养在惠妃膝下，也只是因为卫庶妃住在延禧宫的后配殿里, 没有其他的原因。


    清宫中讲究子以母贵，论嫡论贵论长论贤，还会进学的八阿哥算是现在最不得康熙看重的儿子——嗯, 也不算，最不讨康熙喜欢的应该是七阿哥。


    七阿哥不仅是庶妃之子, 而且出身带有残疾, 至今没有在皇家任何公共场合出现过, 颁金节宫宴、新年宫宴、年终祭礼，他都没有参加过, 甚至连今日的家宴他也一样无缘参加。


    但要说康熙对七阿哥毫无父子之情, 根本不将他视作亲子，康熙又没有那么心狠。至少生在三藩作乱战情最紧急险恶的时候, 身带残疾被传为不祥之兆的胤祐并没有死, 只是被幽禁在宫中抚养。


    问过八阿哥几句, 就轮到九阿哥胤禟。


    低头看了眼手里还捏着半块核桃糕犹豫着巴掌大该不该塞进嘴里的胤禟，康熙隐隐有些头疼。


    因为宜妃受宠, 康熙南巡之前倒也见过胤禟一两次。


    而就是那么一两次, 胤禟就在康熙心目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原因无他，胤禟爱哭，而且非常会哭, 每次哭起来声音都响亮又刺耳，简直是一场折磨。


    大殿两侧的椅子上，坐在惠妃下首的宜妃搅紧了手中的帕子，只觉得尴尬极了，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她的大儿子只会蒙语，连比他小的六阿哥、八阿哥都不如；二儿子胤禟是个傻憨憨，康熙南巡数日，他怕是早就将汗阿玛是谁忘得一干二净。


    攥紧半块糕点，胤禟照着前面几个哥哥的样子向康熙行了请安礼，喊了声汗阿玛，然后就没有了。


    他仰起头愣愣地看了一眼分外陌生的康熙，重新低下头去，没有主动搭话的意思，甚至还觉得把他们单拎出来浪费他吃糕点的时间。


    看胤禟那呆呆的表情，真的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根本不记得康熙，也不记得汗阿玛是他的什么人。可能很久才能见到一次的皇父，对胤禟来说还有没手里的核桃糕重要。


    康熙尽量保持和蔼地与胤禟说了几句话，还不敢把话说得太重，就怕将年纪还小没那么好管教的胤禟刺激得在这种场合大哭起来，又是一场魔音灌耳。


    胤禟从头到尾都还算给面子，虽然没怎么回应，但好歹也没有无视康熙，让他当众下不来台。


    最后就轮到了康熙现在实际上的幼子胤俄。


    胤俄抬起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眸定定地注视着康熙，却没有像他的兄长们那样向康熙请安，只是盯着他看个不停，让人不禁怀疑他是不是也像九阿哥胤禟那样根本记不得康熙了。


    随着胤俄停顿的时间越来越长，殿中妃嫔们的目光渐渐变得奇怪起来，纷纷朝贵妃看了过去：


    十阿哥就算不记得康熙，可照着前面几个阿哥依葫芦画瓢地请个安总是不难，怎么十阿哥就只知道站在原地不动呢？不会是吓傻了吧？


    有人看向贵妃的目光带着幸灾乐祸，但也有人的目光满是担忧和宽慰。


    贵妃依旧安之若素地静坐在原地，没有显露出任何异样。她神情淡然，温恬美丽的脸庞上甚至微微含笑，一点儿也不觉得胤俄的行为令人着急，又或者让她这个母妃蒙羞。


    半晌，众目睽睽之下，胤俄终于动了。


    但他并不是向康熙行礼，而是上前一步朝康熙伸出小手，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康熙，眼神充满渴求，脆生生地说：“要。”


    要什么？


    殿中众人一时没明白胤俄是什么意思，又到底在向康熙索要什么。


    贵妃怕是殿中最了解胤俄的人，此时忍不住侧过头去，有些哭笑不得，又有些无奈。


    碰到胤俄，皇上怕是又要破财了。


    康熙从胤俄盯着他不放起就在自己身上四处寻找胤俄的目光落点在哪里，想要弄清楚胤俄看的到底是什么。


    找了半晌，康熙在自己腰间找到了胤俄盯着看个不停的目标。那是一枚婴儿巴掌大小的玉如意，是一种塞在腰带中做腰饰的饰品。


    这枚玉如意由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通体洁白纯粹，玉质温润清透。白似高天之云，清如雪山之冰，乃是一等一的珍品，价值连城，且是去年刚奉上的贡品。


    这枚玉如意的雕工并不出彩，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在雕工上下功夫。因为玉如意的材质足够上乘，不需要雕工再来增光添色便已是珍品奇宝。


    看着胤俄朝自己伸出手索要东西，且目光明显落在他的腰间，康熙心中不禁生出果然如此的自得，笑着将腰间的玉如意摘了下来，爽快地递给了胤俄：“给你。”


    事实证明康熙没弄错，当他将玉如意摘下来递给胤俄，他的眼睛几乎是立刻亮了起来。


    胤俄仰着小脑袋冲康熙灿烂一笑，水润清澈的杏眸睁得圆滚滚的，看向康熙时充满感情，就好像这一刻康熙就是他心目中最重要最喜欢的人……嗯，没错，这一刻。


    “谢谢汗阿玛！”拿到想要的东西，胤俄十分嘴甜地道谢，小奶音脆生生的像是沾满了甜腻腻的糖霜。


    如果只是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得到好东西，那胤俄可以嘴甜到吉祥话不停顿，一直说到搬空康熙的宝库……可惜康熙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双手捧着玉如意，胤俄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动作麻利地将玉如意塞进腰间贵妃给他挂着的荷包里，得了赏赐，这下子记得要向康熙行礼了。


    双手交握在一起冲康熙憨态可掬地上下摇了摇，因为穿得厚实，胤俄的请安礼不太标准，但他的笑容却灿烂明媚，天真纯澈：“汗阿玛吉祥。”


    康熙就算对胤俄的小爱好有所了解，猜到胤俄其实记得他，就只是不肯开口向他请安，此时也忍不住故作恼怒地轻哼一声，食指隔空点了点胤俄的额头：“小混蛋，非得拿了好处才记得汗阿玛是吧。”


    “嘿嘿，汗阿玛最好了。”胤俄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却只装傻地装作听不懂康熙的话，笑嘻嘻地卖乖讨好道，“胤俄最喜欢汗阿玛了。”


    挑了挑眉，康熙饶有兴致地看向胤俄，手撑在椅子上托着腮笑着反问道：“哦，最喜欢朕？”


    康熙哼笑一声，语气却是不信，不仅没有当真，反而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那胤俄说说，你什么时候最喜欢朕呢？”


    胤俄的真心话脱口而出：“汗阿玛送我礼物的时候。”


    话一出口，胤俄像是惊觉自己不小心把真心话漏了出来，当下水润清亮的杏眸瞪得滚圆，漆黑明亮的眼眸中满是吃惊，像一只受了惊的猫。


    抬起小手捂住嘴巴，胤俄又害羞又不好意思地偷瞄了一眼康熙。


    见他只是微微挑眉，没有恼怒的意思，胤俄眨巴眨巴眼睛，冲康熙可劲的卖萌，想要蒙混过关：“汗阿玛最好了，胤俄喜欢汗阿玛~”


    康熙板了脸，故作嫌弃地摆了摆手，却掩不住眼底的笑意：“可别给朕灌迷魂汤了，还不知道要从朕这里掏摸走多少东西呢。”


    在殿中众人情绪各异的目光下，太皇太后看了眼满脸童稚的十阿哥和淡然微笑的贵妃，不禁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皇上幼时没碰上一个好阿玛，长大后自己做了父亲，就一心想当个好阿玛。他对皇子们的功课抓得极严，望子成龙，希望儿子们都长成栋梁之材。


    换了别的皇子像小十这样惫赖纨绔，皇上必定不会如此放任，少不得会训斥几句。如果皇子的年纪再大些，已经进了尚书房读书，只怕还会被罚抄书。


    说到底，皇上还是更看重太子，想要为太子抹除隐患，论嫡论贵，十阿哥对太子来说，威胁比大阿哥还打。但好在贵妃是个持重的，她心有玲珑，不仅领会了皇上的意思，而且没有怨言地接受了。


    小阿哥们都看过了问过了，接下来就轮到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这三个已经入学的皇阿哥。


    一溜小阿哥退场时，胤俄跟在胤禟身后往内室走，忍不住充满同情地看了三人一眼：康熙要现场鸡娃了，做为被鸡的娃，他们真是一群可怜的孩子。


    不过幸好有他们吸引康熙的火力，要不然康熙说不定会抓小阿哥的启蒙。牺牲他们三个，拯救他们五个，这笔生意划算，能做，就是辛苦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了。


    尤其是四阿哥，在宫里长大自小被康熙鸡娃不说，还提前进尚书房读书，真是又卷又辛苦，能人啊！


    想到他和胤禟长大后就要和这些卷王同窗，被这些卷王兄弟们衬托成又懒又笨的学渣，胤俄就同情不下去了，觉得更该同情的是自己。


    没有学霸作对比，学渣再渣再摆也不明显。可如果同窗全是学霸，又摆又躺的学渣只有一个，那学渣简直如同黑暗里的萤火虫一样鲜明又显眼，躲都没地方躲，会被拎出来当做典型比成渣渣，


    退回到内间，胤俄正准备和胤禟继续吃点心、喝奶茶，就注意到八阿哥看着外面的三个哥哥满眼的羡慕，似乎希望自己也是其中一员，被康熙考察学问，完美作答后得到康熙的赞赏和看重。


    胤俄微微一囧：坏了，这里还有一个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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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康熙根据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的学习进度分别考察他们。


    最后表现最好的是三阿哥。他虽然嘴欠, 低情商，性子阴阳怪气又整天纠缠在鸡皮蒜毛的小事当中，但他却文武双全, 是皇子们中少见的没有短板的六边形战士。


    在这一点上, 三阿哥和太子很像, 都是各方面都很出色的全能天才。无论是才学还是骑射，又或者算术、琴棋书画等技艺, 三阿哥都十分拿得出手，没有哪一方面掉链子。


    但不同的是，太子所受的教育更好, 从太子启蒙起就有无数大儒做他的老师，更有康熙亲自把关。


    而三阿哥并没有这个条件, 他被送去宫外抚养, 照料他的大臣当然不敢怠慢皇子, 但也没法提供比宫中更好的教育。


    和全面发展的六边形战士三阿哥相比，大阿哥就比较偏科。他英武过人, 精通骑射, 在这方面太子和三阿哥都远不如他。但大阿哥在文化课上的表现只能说很一般，到底文采稍逊。


    四阿哥也有些偏科。他提前一年进尚书房读书, 这足以说明四阿哥不仅启蒙早, 而且打下的基础很好。


    四阿哥聪颖过人, 即使提前一年入学也完全跟得上师傅们的讲课。但他臂力不足，在射箭课上的表现就差强人意, 别说追上大阿哥, 就是和三阿哥，都差着不少距离。


    一一考察过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的功课，康熙才停下来, 端起青花瓷茶盏呷了一口清茶。


    紧接着，康熙又继续慰问起殿中的妃嫔。


    首当其冲的就是佟皇贵妃。康熙对自己的亲表妹还是很有感情的，也在心底将她视作了自己的妻子。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有克妻的嫌疑，前两任妻子都早早薨逝，康熙早就册封她为皇后，不会只让表明做皇贵妃。


    康熙与佟皇贵妃说话时神情温和，眉眼含笑，几句话下来，就让佟皇贵妃眼底些微的黯淡散了个干干净净，看向康熙的眼神充满感情，觉得表哥爱重信任赞成。


    不仅是佟皇贵妃，每一个够资格出席家宴的嫔妃都得到了来自康熙的关爱和问候，每一个人都觉得康熙对自己的关心说到了自己心坎上，不是场面上的客套话，而是走了心的，足以说明皇上将她们放在了心上。


    要不后世怎么说康熙是个海王呢，他真的是一个人都没有落下，也把每个人的喜好、偏爱、忧虑都记得清清楚楚。


    康熙对每个人说的关心之言都是不同的，不是模板化、千篇一律，让人一听就知道很假根本没走心的套话。


    他是真的发自真心地关切每一个人，不只是做做样子，也不是为了收买人心，只是他记忆力太好，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做到了。


    不得不说做海王也是需要本事的，要做到像康熙这样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在他心目中是特殊的，是与众不同、地位超然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般人想做还真的做不到。


    做海王至少得有过人的记忆力才能将这么多人的情况记得清清楚楚，并且信手拈来，不需要翻阅任何资料就能说出让人暖心的话——没这记忆力，还是别贸然做海王，不然一步小心就有可能翻车。


    家宴结束，胤禟没有跟宜妃回翊坤宫，而是像来时那样和胤俄、贵妃一起返回永寿宫。见他这般反应，宜妃在黯然苦笑时也越发坚定了要送走郭络罗庶妃的心。


    好在郭络罗庶妃识趣地低头了，宜妃回到翊坤宫后，郭络罗庶妃便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她会自请搬去东六宫，不会再留在西六宫，也绝不会再靠近五阿哥和九阿哥。


    郭络罗庶妃也知道一旦宜妃不再忍耐，不再顾忌宫外的郭络罗夫妇直接将事情捅破，不仅宫中会闹出很大风波，还会影响到宫外的父母，对六格格也会有妨碍。


    她并不是无坚不摧的，她也和宜妃一样有着软肋，这决定了郭络罗庶妃顽抗不了太久，终究会低头服软。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但郭络罗庶妃显然没那份不管六格格的决心。


    康熙回宫后，迁宫之事就更方便了。再加上之前佟皇贵妃其实应允了宜妃所求，已经派人去东六宫择出合适的宫殿打扫干净，就等着郭络罗庶妃搬家。


    康熙回宫后，不过几日时间，郭络罗庶妃就收拾好行李，选了一个不下雨不下雪也不刮风的好天气搬出了翊坤宫，彻底与妹妹宜妃分开，日后也不会再有来往。


    郭络罗庶妃搬走后，宜妃迫不及待地来永寿宫接胤禟。她已经下定决心，就算胤禟仍旧对她避而不见，她这次也一定要将胤禟带回去，不能让他留在永寿宫继续给贵妃添麻烦。


    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隔了十天的时间，腊月十五这日宜妃来接胤禟时，胤禟已经忘性大到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生气，又为什么闹脾气住在永寿宫不回翊坤宫。


    对来永寿宫接他回去的宜妃，胤禟不像前几日那样排斥，也不会再避而不见。他好像回到了被郭络罗庶妃挑拨与宜妃闹矛盾之前，没有再和宜妃赌气的意思。


    只不过，胤禟似乎也没有和亲近宜妃的意思，他并没有许久不见母亲的思念和依赖，对宜妃似乎还不如对胤俄来得热情。


    但也许是胤禟的疏远和陌生表现得不够明显，又或者是宜妃还以为胤禟还在赌气。总之宜妃并没有意识到胤禟的异样，也并不太将胤禟的冷淡放在心上。


    这不能怪宜妃粗心，只能说宜妃虽然有爱子之心，虽然对儿子十分看重，但她其实从没有亲近了解过胤禟。


    自胤禟出生，宜妃的注意力一直被旁的事情所牵扯。先是生来体弱需要人用心照料的胤礻禹；后来胤礻禹夭折，宜妃又开始争宠。


    等她有孕，不仅孕期反应大，还要防备郭络罗庶妃，宜妃更抽不出空照顾胤禟。要不然宜妃也不会天天礼物像流水一样送进永寿宫，不就是因为贵妃为她分担了照顾胤禟的琐事，让她能好好安胎。


    胤禟不再躲着宜妃，也不再对她视而不见装作没看到，但同样的，胤禟也没有答应跟宜妃回翊坤宫。


    他想留在永寿宫，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和宜妃赌气，纯粹是因为胤禟喜欢和胤俄待在一起，已经乐不思蜀到根本不想回翊坤宫。


    胤禟想留在永寿宫和胤俄同吃同睡，这样他每天就不用从翊坤宫跑来永寿宫，能省却很多花费在路上的时间，挤出更多的时间玩耍。


    “不回不回！我就不回去。”胤禟使劲摇着头，对宜妃接他回去的提议无比抗拒，几乎要滚到地上去撒泼打滚。


    宜妃柳眉倒竖，额头纤细的青筋欢快地蹦跶起来，对胤禟的耐心渐渐耗尽，怒气不断上升。本来孕妇怀孕后情绪波动很大，脾气暴躁，再碰上胤禟这样的小魔星，更是按捺不住怒火。


    强忍着心头的怒气，宜妃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好声好气地劝说道：“胤禟，贵妃照顾十阿哥已经很辛苦了，你留下来只会给贵妃添麻烦，听话，跟额娘回去。”


    “我才不给贵母妃添麻烦，我很乖的！”胤禟鼓着腮帮子瞪了宜妃一眼，一脸自信地看向贵妃，信心满满地求证道，“对吧，贵母妃，我很听话的，一点儿也没有给你添麻烦。”


    贵妃能怎么回答呢，她只能保持沉默，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不管回答“对”还是“不对”，贵妃觉得都不合适，这是宜妃母子间的争执，她实在不好参与进去。


    局面就这样僵持住了，宜妃不发火完全拿胤禟没办法，就没那么容易劝住胤禟。


    可要宜妃像之前那样凶巴巴地恐吓胤禟，靠吓唬他让他听话，宜妃又不敢轻举妄动，怕贸然行事让性子急、脾气还大的胤禟又闹起来，跟她闹别扭不肯搭理她。


    左看看捂着耳朵囔囔着“我不听我不听我就要留下来”的胤禟，右看看强忍着怒气但却束手无策、耐心渐渐消退的宜妃，胤俄挠了挠头，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凑到贵妃耳边，胤俄压低声音一阵嘀咕，将自己想出的不算个好主意的解决办法全都秃噜了出来。


    贵妃听完后沉默片刻，抬起手揉了揉眉心，轻叹着哭笑不得地说：“你先试试吧，就按你的想法做——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胤俄也是这么想的，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也不想用这个法子将胤禟“骗”回翊坤宫：“九哥，我跟你一起去翊坤宫吧。”


    正在和宜妃开展拉锯战的胤禟猛地回过头来，一脸懵逼：“啊？”


    胤俄忍住羞耻，小声说：“我还没去九哥家住过，我想去翊坤宫和九哥你住一次。”


    胤俄打算就在翊坤宫住一天把胤禟给骗回去。


    就算以后胤禟还会跑来永寿宫留宿，但这次先得把他弄回翊坤宫，不能让他一直待在永寿宫，不然迟早让人看出问题来，也会让康熙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胤禟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起来：“十弟和我一起去翊坤宫吗，我做主人接待十弟？”


    心头嘀咕了一声“干嘛学我说‘去’，你不该是回吗”，胤俄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异状，坚强地维持住了脸上的笑容，含泪点头道：“嗯，我想跟九哥去你家玩。”


    不…他不想，他对翊坤宫没有兴趣。而且去外面留宿很麻烦的，还会给宜妃添麻烦。


    但没办法，胤俄想不到该怎么劝胤禟回去，总不能跟他说“我们不欢迎你，你快回去吧”。


    与其说这种话伤害胤禟，让他自尊心受挫，胤俄宁愿忍着尴尬，舍命陪君子去翊坤宫留宿一晚，也麻烦宜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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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宜妃一点儿都不觉得麻烦, 只要胤禟这小祖宗乖乖听话，愿意跟她回翊坤宫，胤俄别说是做诱饵去翊坤宫住一天, 就是长住下来也未尝不可！


    当然宜妃也知道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十阿哥就不是胤禟这种不着家的熊孩子。


    因为只打算去翊坤宫住一天, 胤俄就没带多少东西，只带了一身睡觉穿的小褂小裤和早晨梳洗的用具, 由他的乳母王嬷嬷收拾好带去翊坤宫。


    因为胤俄会和他一起去翊坤宫，胤禟就不排斥离开永寿宫了，自己迈着小短腿兴奋又欢快地跑去侧殿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胤禟在永寿宫住了十天, 从翊坤宫送过来的他日常使用的东西可不少，想一次性搬走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说不得日后胤禟还会在永寿宫留宿, 倒也没必要全部搬回翊坤宫。


    “额娘, 我明天早上就回来。”胤俄拉着贵妃的手小声说, “宜妃娘娘身体不适，我不给她添麻烦。”


    可能是两胎隔得太近, 中间修养的时间不够；也可能是与姐姐郭络罗庶妃离心、彻底决裂让宜妃身心俱疲。


    这几日宜妃的状态越来越差, 气色肉眼可见的亏空。她脸色苍白，神情疲倦, 再加上已经显怀的肚子, 让人看到了就免不了担忧她的身体情况, 担心她的身体被拖垮。


    贵妃轻轻摸了摸胤俄的头，也有些舍不得：“好。明天额娘让小厨房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早膳, 我们吃三鲜馄饨和蟹黄汤包好不好？”


    虽然胤俄只能吃一两个尝尝味道, 还是要进辅食和羊乳，但能吃自己喜欢的美食，他就会很开心。


    和胤俄贴贴着, 贵妃心头的焦虑散了一些。


    从胤俄出生起，贵妃就没有和胤俄分开过。哪怕胤俄一岁后没有再跟着贵妃住，从主殿的暖阁搬去了侧殿，但贵妃每日睡前也要派兰芷或者绿意去侧殿看一看胤俄才能放心。


    严格说起来，这是胤俄第一次离开贵妃去永寿宫外住，也难怪贵妃心里不舍，有种说不出的焦虑。


    “十弟！”胤禟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蹬蹬蹬从侧殿跑了过来，兴奋得小脸通红，“我们走吧，我带你去我住的地方，我还有好多玩具没拿过来呢，我们可以一起玩！”


    胤禟拉着胤俄的手摇来摇去，现在不用宜妃劝着他哄着他，他自己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回翊坤宫。


    看着前后态度大为不同的胤禟，宜妃的心情有些微妙，既开心于小魔星肯听话回去了，又有点心酸胤禟竟然跟十阿哥关系那么好，在他和自己闹别扭之后，竟然连她这个额娘都被比下去了。


    胤俄走后，贵妃坐着发呆，有些怅然若失，突然间蔫蔫的，神情低落打不起精神。


    虽然胤俄在永寿宫时也不是一直和贵妃待在一起，但她心里知道胤俄就在永寿宫，就在她附近。


    现在胤俄跟宜妃、胤禟一起去了翊坤宫，那感觉上就大不相同了，贵妃心里免不了空落落的。


    呆坐了好一会儿，贵妃想起一件正事，勉力打起精神来：“也罢，刚好趁这个机会……”


    抿了抿唇，后面的话贵妃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底默默道：“刚好趁皇上回宫，将新种痘法的事情禀明皇上。”


    长舒一口气，贵妃闭了闭眼后恢复到冷静理智，扬声唤道：“兰芷，让小厨房煲一份补汤，你亲自送去乾清宫。”


    位于西六宫的永寿宫是东西十二宫中距离乾清宫最近的宫殿。


    但即使离乾清宫最近，两边往来很方便，可贵妃从不像其他妃嫔那样频繁地去乾清宫找存在感，从来没派人去乾清宫送过什么补汤。


    可以说出身勋贵大族的贵妃自矜身份，也可以理解为贵妃其实没有那么在乎康熙。她并不需要康熙的宠爱，也并不在乎能不能得到康熙真心的喜爱，只要她能坐稳贵妃之位，她自己就会保护好胤俄。


    傍晚时，炖了足足一下午的补汤熬好了，兰芷亲自提着膳盒送去乾清宫。


    贵妃难得送一次补汤到乾清宫，梁九功听到下面的小太监禀告时都有些不可置信。


    他也不敢耽误，急忙迎了出去，亲自从兰芷手中接过了膳盒，并表示一定抽空告诉皇上永寿宫送来了补汤，向兰芷买了个好。


    虽说梁九功走出去也是阖宫小太监、小宫女们都要尊称一声梁公公的大人物。可什么人可以居高临下地无视，什么人却要小心对待，梁九功心里从来都是有数的。


    他确实没必要讨好兰芷，但这不代表他可以视兰芝背后的贵妃于无物。


    宫中皇上放在心上的主子就那么几个，对她们身边的心腹、大宫女，梁九功总是与人为善，不说关系处得有多好，至少也结个善缘，未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


    觑着康熙放下奏折休憩的一个空档，梁九功躬着腰将永寿宫送来的补汤提了进来：“皇上，永寿宫贵主子给您送来了补汤，奴才闻着可香了，要不您尝一碗？”


    正微阖眼睛、闭目养神的康熙闻言睁开眼睛，他看了眼梁九功提在手里的膳盒，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细长的眉：“贵妃送来的补汤？这倒是稀奇。”


    梁九功傻笑着躬身立在下首，并不贸然插话。


    哪怕他也觉得永寿宫今天闹的这一出稀奇得很，可聪明人知道什么话题能插嘴、什么时候该附和，也知道什么时候该闭紧嘴巴当自己是个哑巴。


    康熙唔了一声，思索片刻便明白过来，不禁失笑道：“看来贵妃是有事寻朕。”


    他点点头，做出今天晚上驾临永寿宫的决定。


    康熙还有一些奏折没有批完，他要留在乾清宫将奏折全部批完才会休息，他也怕自己忘了去永寿宫的是，特意让让梁九功记着等会儿提醒他。


    摆摆手，康熙示意梁九功将永寿宫送来的补汤带下去，并没有喝的意思。


    他知道这补汤也就是永寿宫小厨房灶上的宫人做出来的，绝不可能是贵妃亲自下厨做的，也就没必要给这个面子。


    不然妃嫔们天天往乾清宫送补汤，每天收到的补汤没有十份也有八份，康熙要是个个都给面子，每份补汤都尝一口，怕是早就吃成了大胖子，五阿哥反倒成了最像康熙的皇子。


    冬日太阳下山得早，康熙批完奏折已是酉时末。天幕早就一片漆黑，只有夜幕上悬挂的明月在寂静的黑暗中播撒下一片明亮洁白的银色月光，将漫天繁星都遮掩住了。


    对康熙驾临永寿宫早有准备的贵妃接驾后妥帖地伺候康熙，替他脱了外面的大氅，又陪着康熙用了晚膳，一切都与康熙从前驾临时没有区别，并没有立刻提起改良后的种痘法。


    晚膳后，贵妃为康熙奉上他最喜欢的碧螺春，两人品着茶，偶尔说两句闲话，享受着饭后舒适的清闲时光。


    康熙很有耐心，知道贵妃的反常是有事情要告诉他，但他也不急着问出个究竟，等着贵妃自己开口——贵妃又不是犯人，康熙对她保持着一定的尊重。


    贵妃也确实没有让康熙等太久，觑着康熙品过茶后心情还不错，贵妃挥手让兰芷和绿意带着殿中伺候的宫人们退下去，摆明一副有话要私底下禀告的架势。


    见状，并没能猜出贵妃要和他说什么的康熙将茶盏放在桌上，摆摆手示意梁九功也跟着出去。


    等室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贵妃站起身，在康熙惊讶的目光中直接跪了下去：“臣妾有一些东西要交给皇上。”


    康熙微微蹙眉，面露惊异之色，他前倾身体，朝贵妃伸出手：“贵妃何需如此，有事尽管告诉朕就是了，不必行此大礼。”


    贵妃微微摇头，不仅没有顺势起身，相反脸上的表情更严肃了：“事关姐姐留下来的一些东西，臣妾不敢擅专，也不敢妄自做主，还请皇上亲自查阅，亲下决断。”


    康熙面上掠过沉吟之色，此时也明白贵妃要禀告的事情事关重大，要不然她不会如此慎重。只是孝昭皇后去世已有六年，她能有什么遗物留到今日让贵妃转交给他？


    孝昭皇后薨逝两年有余，贵妃才以妃位入宫。


    在贵妃入宫前，孝昭皇后的遗物都是康熙代为保管，等贵妃入宫后才转交给她。


    绝不可能存在什么康熙不知道，还需要贵妃呈上来的遗物。


    这一点，不仅仅是康熙心知肚明。身为当事人的贵妃同样清楚，毕竟当初是贵妃亲自从康熙手中接过孝昭皇后的遗物。


    贵妃膝行两步，将一个看起来颇为陈旧、有些年头的羊皮册子递到康熙手中：“皇上请观此物。”


    狭长的容长眼微微眯了起来，康熙蹙眉接过贵妃呈上来的羊皮册子，直觉地认定此事其实和孝昭皇后无关，只是贵妃需要这个名头——这也意味着此事干系重大。


    接过羊皮册子，随着康熙翻阅册子上的内容，只剩康熙和贵妃的室内气氛越发压抑沉重，静得只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良久，康熙语气不辨喜怒的淡淡声音在寂静一片的室内突然响起：“这本册子上记录的东西可是真的，其上所述的改良方向可有实证？”


    贵妃深深垂下头去：“臣妾不知。臣妾只是发现了这本手札，除此以外并没有在姐姐的遗物中找到其他的东西，同样也无法确定手札上的内容是否为真。”


    “只是事关重大，臣妾不敢隐瞒，这才将手札奉上，一切交由陛下亲自定夺。”——


    作者有话说：贵妃：搬出我的靠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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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寂静一片的室内, 康熙低头凝视贵妃许久，像是要看穿她所言是真是假，又像是想要分辨她真正的意图。


    但贵妃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康熙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只能从她紧绷的姿体动作看出她并不是无动于衷、胸有成竹。


    幽深莫测的目光落在贵妃身上许久, 康熙才呼出一口气，淡淡道：“起来吧。冬日寒凉, 地上寒气重，贵妃莫要伤了膝盖。”


    于身前交握的素手微微一颤，贵妃长长呼出一口气, 知道最惊险的第一关是过去了。她站起身，在康熙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只是头依旧深深埋下去, 没有抬头去看康熙。


    贵妃到底没有让宫外的钮祜禄氏帮忙, 没有将牛痘和水苗法的事情泄露出去。


    没有动用钮祜禄氏在宫外的势力，自然, 身在宫中与外界交流不易的贵妃也没能进行新种痘法的临床实验, 没有实验证据来证明新种痘法的真实性和正确性。


    但贵妃有她自己的思量。


    其一，如今的果毅公是她的胞兄法喀, 可面对新种痘法的功劳, 贵妃不能保证法喀不生贪恋。更何况果毅公府还有阿灵阿这个嫡脉在旁虎视眈眈, 对贵妃而言，钮祜禄氏并不值得完全信任。


    其次, 关于新种痘法的临床试验有可能会出现意外、发生伤亡。而在种痘这方面, 没有谁比得上皇上数年前命令太医院成立的痘疹科。


    与其自己私底下寻摸大夫进行成功性不可控的试验，不如直接坦言将新种痘法告诉皇上，由皇上来主持此事。


    贵妃入宫的时间并不算长, 但这四年里她冷眼旁观皇上的做派为人，觉得皇上并不是一个性情冷酷、容不下人的皇帝。


    不管皇上在朝堂上是什么样的做派，至少在宫中，他对长辈、对妻妾子女都是非常温和的。


    康熙对宫中妃嫔十分温和，带着尊重和包容，从没有肆意践踏过谁的尊严。从这一点上来说，这是后宫嫔妃们的幸运。


    出于对康熙人品性格的信任，再加上贵妃还有孝昭皇后可以依靠，最终贵妃决定直接将记录有新种痘法的册子交给皇上——当然了，羊皮册子是贵妃后来鼓捣出来的假证据。


    “这本册子上记录的内容，朕会亲自派人验证。”康熙将羊皮册子收好，收敛了之前显露的帝王威严，含笑看着贵妃温声问，“贵妃献上此物有功，想要什么赏赐？”


    没有推辞，没有故作姿态，终于抬起头来的贵妃直言道：“此法还未得到验证，臣妾不敢所求太多。只希望皇上垂帘胤俄，待胤俄长大后为他指一位蒙古贵女做福晋。”


    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沉深邃，左手轻轻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青白玉扳指，康熙轻笑道：“贵妃未免太着急了，胤俄还小，此时提起他的婚事为时尚早。”


    贵妃抬头看向康熙，她抛却委婉，神情郑重严肃地直接说出自己真正的用意：“皇上，臣妾并非要皇上现在就为胤俄指婚，只是臣妾不打算让胤俄与满族勋贵联姻。”


    贵妃说得这么直白，康熙就是想装傻也装不了。更何况胤俄与蒙古联姻极合他心意，他并不想就这么否了此事。


    沉默片刻，康熙点点头答允下来：“这件事朕准了。”


    顿了顿，虽然知道贵妃只是向他表明愿意与蒙古联姻、绝对无意参与夺嫡的心迹，并不是真的看中了那位贵女，但康熙还是多问了一句：“贵妃可有青睐的贵女。”


    既然贵妃已经退了一步，不联姻满族勋贵而是与蒙古联姻，那康熙自然也不会小气，他已经决定为胤俄择一位娘家势大的蒙古贵女做嫡福晋。


    不过考虑到贵妃素来心有成算，对胤俄嫡福晋的人选可能有别的思量，康熙便开口问了一句，打算满足贵妃的意愿，尽量照她的意思去办，也算是对贵妃和胤俄的补偿。


    贵妃没有青睐的贵女，但有青睐的蒙古部落，她笑叹着说：“胤俄还小，现在就考虑指婚的人选太早了。”


    合适的福晋人选没准还没出生呢。


    “但臣妾有意在阿巴亥部为胤俄聘一位嫡福晋。”


    康熙怔了怔，看向贵妃的眼神一时间极为温柔，还带着些许的感慨。他隐约有些出神地叹息道：“你倒是一片慈母之心。”


    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在康熙幼年时只是一位庶妃，没有资格抚养儿子。康熙自小由乳母抚养长大，直到八岁登基将生母佟氏奉为慈和皇太后才能与母亲亲近。


    可天不假年，孝康章皇后在康熙登基后仅仅相伴他两年时间，就因为身患重病去世了。


    即使生母病重时康熙衣不解带地日夜照看，甚至为孝康章皇后亲尝汤药，但他也没能成功挽救母亲的性命。


    康熙自小缺失父爱母爱，幼年的经历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这让他长大后一直想要弥补童年的遗憾——他曾经没有得到的，曾经在他的生命中缺席的，他不希望也在他儿女的生命中缺席。


    康熙对儿女们抱有深厚的感情，对宫中的皇子公主十分重视。如今见贵妃全盘为胤俄考虑，也不由心生柔软，为贵妃的一片慈母之心动容。


    贵妃为什么挑中阿巴亥部落，康熙心知肚明。


    和科尔沁一样，阿巴亥早年也与大清联姻紧密，关系密切。


    太宗皇太极曾经的贵妃、康熙十三年被加封为懿靖大贵妃的博尔济吉特·娜木钟便出身阿巴亥部。她生有一子，便是襄昭亲王博穆博果尔。


    和支持福临夺嫡的胜利者科尔沁不同，阿巴亥是失败者。他们支持的博穆博果尔在夺嫡的争锋中落败，最终是生母出生科尔沁的福临登上皇位，成为清世祖皇帝。


    在夺嫡中输给科尔沁，这使得阿巴亥部的王爵只是郡王，不如科尔沁亲王地位高，甚至王爵数量也大有不如。


    在顺治继位后，阿巴亥不如科尔沁尊贵，也不像科尔沁那样与大清关系紧密：顺治皇帝的两任皇后都出身科尔沁部落，甚至康熙后宫中也有科尔沁贵女；但自从懿靖大贵妃去世，阿巴亥与皇室再无联姻。


    贵妃选择与阿巴亥联姻，正因为他们已经足足两代不曾与皇室联姻。


    科尔沁与大清世代联姻，嫁去科尔沁的公主、宗女数不胜数，嫁来京城的科尔沁贵女也为数不少。


    对科尔沁来说，与皇子联姻是荣耀，但并没有那么难得，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他们未必会重视这场联姻，尽心护着胤俄。


    但阿巴亥不同，他们部落已经许久没有与大清皇室联姻。贵妃之子娶阿巴亥的贵女做嫡福晋，这对阿巴亥来说是雪中送炭。


    经历过夺嫡失败，阿巴亥也许不会支持胤俄夺嫡，但他们会重视这场联姻，会成为胤俄的靠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胤俄被欺负。


    况且，科尔沁部落尊贵归尊贵，但他们的尊贵却是科尔沁的女人们挣回来的。太宗皇太极的哲哲皇后、庄妃即现在的太皇太后，顺治的继后即现在的皇太后，是因为她们在大清地位尊贵，才有科尔沁的荣耀。


    但阿巴亥不同，阿巴亥本来就是太宗时懿靖大贵妃改嫁给太宗皇太极才随着归顺过来的部蒙古落，他们的爵位大多来自部落实力，来自战场上实打实的战功。


    论部落实力，地理位置，在草原上的号召力，科尔沁都远不如阿巴亥——阿巴亥部地理位置优渥，连接着漠北草原和漠南草原，对大清极具战略意义，是大清拉拢和交好的对象。


    无论从哪方面进行考量，阿巴亥都是比科尔沁更好的联姻对象。


    这些事身在后宫的贵妃能想到，主宰朝堂、对大清和蒙古间的局势洞若观火的康熙不可能想不到。甚至在贵妃开口后的短短时间里，康熙已经想好了怎么让这件事利益最大化。


    “阿巴亥……”康熙思索了片刻，极好的记忆力让他瞬间就想起了阿巴亥部现在的情况，“阿巴亥郡王现在还没有嫡女。但好在胤俄还小，倒也不着急。”


    从阿巴亥部为胤俄挑选嫡福晋，就算贵妃不特意点明，康熙也会优先考虑郡王嫡女。


    康熙是胤俄的亲阿玛，又不是后爹。


    他再怎么戒备胤俄的身份，也就是对胤俄冷淡些，不像盼望其他皇子成材那样希望胤俄上进，但胤俄要是真的不成器当个纨绔，康熙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说不得会生一肚子闷气。


    贵妃并不敢直视康熙，只从他的言语中听出他的态度，心底的一颗大石不由落了地，彻底放下心来。


    康熙此时却笑着继续说：“现在还不确定这本册子上记录的内容是否为真。若当真有效，能提高种痘的成功率，让天花不再肆虐全国，贵妃你当居首功。”


    贵妃自然是百分百相信胤俄的，但她也不敢打包票，害怕有什么万一反而会累及她们母子，便仍坚持之前的说法：“这本册子是臣妾无意间发现，并不能确定上面的内容是否正确，又是否是杜撰的。”


    “皇上不可轻信，还是请太医院的院判看过，再言其他。”


    这些不用贵妃提醒，康熙自己也是不打算贸然行事的。


    天花致死率极高，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康熙本也打算将羊皮册子上记载的内容重新誊抄一遍交给痘疹科的太医研究，不可能一上来就直接进行临床试验。


    比如水苗法，既然是对染病方式的改进，那完全可以先用其他危险性不高的疾病试验；而牛痘，总得先给痘疹科的太医找几头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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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胤俄并不是第一次来翊坤宫, 之前也和五阿哥一起来翊坤宫做过客。


    不过这确实是胤俄第一次离开永寿宫在其他宫殿留宿，离开贵妃的庇护范围，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活动。


    胤禟有十来天没回翊坤宫了, 小孩子忘性大, 隔了一段时间重新回到自己的住处, 胤禟只觉得分外陌生。


    他站在侧殿门口，一脸懵逼地往殿中探头探脑地看, 像是在怀疑里面是不是他曾经住过的地方，这里又是不是他的地盘。


    “九哥？”胤俄等了半天也没等到胤禟动弹，只见他站在门口发呆, 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胤禟。


    ——胤俄真的不想陪着胤禟傻乎乎地站在翊坤宫侧殿门口当雕像，脚都要站累了。知道的清楚胤禟这是回家来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胤禟是拐来的呢, 对自己家这么陌生。


    转过头傻乎乎地看了眼胤俄, 胤禟终于动了，拉着胤俄的手和他一起进了侧殿。


    可进去后, 胤禟又呆住了。他眼神迷茫地四处看看, 发现自己记不清自己的玩具放在哪了；想要找人帮他把玩具找出来吧，可胤禟却不知道该找谁, 入目的全都是陌生不熟悉的人。


    在胤禟回到翊坤宫之前, 宜妃就将被郭络罗庶妃收买的那些背主的乳母、保姆退回了内务府, 让内务府新送来了一批伺候的宫人。


    清退了背主的宫人当然是件好事，可这些新来的乳母、保姆胤禟一个都不认识。


    胤禟身边重新配齐了伺候的宫人是不错, 可现在的他别说拿住乳母等人不被她们糊弄, 他甚至都没有认全她们，没有意识到以后跟在他身后的就是这些人了。


    其实胤禟回来翊坤宫后，宜妃应该带着胤禟熟悉这些新来的宫人。


    宜妃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 并没有粗心大意到忘了胤禟根本不认识这些新来的乳母保姆。


    但有些事情，大多时候都是不由人的意志决定的。


    宜妃回到翊坤宫，还没来得及多和胤禟说两句软和话，还没来得及和胤禟重归于好、恢复亲近，她就突然觉得难受，胸闷气短，想要呕吐，只能狼狈退场，将胤俄和胤禟交给乳母照顾。


    宜妃孕期十分难熬，备受折磨到根本无力照顾胤禟。


    如果不是胤禟长住永寿宫实在不合适，胤俄其实还挺想胤禟继续留在永寿宫跟他一起住的，反正胤禟在贵妃面前不怎么闹腾，没给贵妃添什么麻烦。


    “九哥，不如我们去御花园转转吧。”胤俄拉了把胤禟，“昨天去御花园时看到梅花开了，我们去折几枝回来插瓶。”


    胤禟撅了撅嘴，下意识有些不高兴，因为他找不到自己的玩具了。


    但听到说去御花园玩，他很快又重新高兴起来，出去玩也很有意思啊。比起在屋子里玩游戏，胤禟其实更喜欢出去玩呢！


    胤禟直接扑了过来，兴奋得小脸通红，精致昳丽的丹凤眼亮晶晶的，兴致勃勃地大叫道：“好呀好呀~我们这就去御花园！”


    御花园中春意盎然，鸟语花香。


    此时正值四月芳菲的盛春时节，御花园中百花齐放，欣欣向荣；树木成荫，郁郁葱葱，一片春暖花开、明媚灿烂之景。


    换上轻薄春衫的胤俄绕着一棵一米多高的绿色植物来回转着圈子。


    他嗅着眼前植株散发出来的强烈气味，观察它大小不等、极不规则地沿着叶轴两侧排列的卵形叶片——很遗憾，虽然观察了很久，但胤俄其实没法光凭外表分辨出这是什么植物。


    但看着这棵植物枝头挂着的近似球状的朱红色果实，胤俄却越看越觉得眼熟，觉得它和前世一种常见的蔬菜很像。


    ……额，也可以说它是水果？


    “这…这……”胤俄绕着挂满红通通果实的植物转了几圈，眼睛渐渐放起光，亮得惊人，小脸兴奋得通红，又是激动又是开心，“这怎么这么像番茄？！”


    胤俄越看越觉得像，看那果实鲜艳的朱红色，看那果实光溜溜的纤薄表皮，除了小了一点，颜色更深一点，它简直和后世超市里贩卖的番茄长得一模一样！


    没错了，不是像，这就是番茄！


    不受控制的，胤俄脑海中浮现出番茄的味道，想起番茄那酸中带甜、酸酸甜甜的可口滋味，不禁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看着眼前独苗一棵的番茄树满脸渴望：好想吃番茄炒蛋啊，好久都没吃过了！


    虽然想吃番茄，但胤俄没有办法靠近眼前的番茄树。因为番茄树周围有一圈栅栏，将已经挂果并且成熟了的番茄树围在里面不让人靠近。


    栅栏里围着的番茄树红果配绿叶好看极了，偏偏那一颗颗晶莹剔透、朱红如玉的番茄却只可赏玩不可靠近，更不要说是品尝，简直是暴殄天物，浪费极了。


    又绕着番茄树走了几圈，胤俄都快要把自己一整天的运动量全都花完了。


    他到底是不死心，忍不住朝前走了几步，想要越过栅栏走进去摘两颗番茄回去做番茄炒蛋。


    胤俄也不仅仅是自己想吃，他也想让小厨房做给贵妃和胤禟吃，御花园里就那么几株番茄树，想也知道她们肯定没吃过番茄炒蛋。


    唉……连番茄炒蛋都没有吃过，贵妃和胤禟的生活太无趣了。没办法，谁让后世的许多食材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流传过来呢。


    能找到番茄，已经是侥天之幸。胤俄心满意足，不奢求更多，也不奢求上天赐予更多的恩赐。


    胤俄刚往前走了几步，表现出试图靠近番茄树的意思，他的乳母王嬷嬷就神情紧张地阻止道：“阿哥爷别靠近，远远看一看就好了，这番柿是有毒的。”


    没错，让胤俄却步不敢上前，绕着番茄树转了好几圈都迟迟没有靠近的原因之一，就是围着番茄树的栅栏上挂着个牌子，上面用满蒙汉三语写着“番柿”的名字，并特意标注着有毒。


    就是因为那“有毒”两个字，胤俄最开始才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这番柿其实只是长得像番茄，但和番茄并不是同一种植物。


    作为前世最常见的蔬菜之一，胤俄可不记得番茄有毒。要是番茄有毒，那唯一会做的菜是番茄炒蛋的年轻人该怎么办啊！


    况且番柿种在御花园，明显是以观赏植物的身份。这和属于蔬菜的番茄完全不搭边，听起来就是两种东西。


    后来还是胤俄靠近后仔细观察了一番，才最终确定番柿就是番茄。别看它们名字不一样，但真就是一种东西。


    而前世吃了十几年番茄的胤俄百分百肯定番茄绝对是没毒的，至于番柿为什么会被标注着有毒，还被围着一圈栅栏不让人靠近。


    胤俄想了想，记起番茄没成熟表皮还是青色时是不能吃的。也许是有人吃了没熟的番茄不舒服，这才传出了番柿有毒的说法。


    王嬷嬷眼看着胤俄跃跃欲试，完全没有打消靠近番柿的意思，忍不住再次开口告诫道：“阿哥爷，这番柿真的有毒，您别轻易靠近。”


    胤俄撇了撇嘴，对这番番茄有毒的话不以为然。没熟的青番茄吃了当然会不舒服，但已经熟了的番茄吃了绝对不会问题。


    而且胤俄也很有逼数。他知道自己现在还小，肠胃还很柔弱，从头到尾都没打算过生吃，想的都是摘回去做成番茄炒蛋，那样就更没问题了。


    劝不动胤俄，一向与胤俄并不亲近，并不像其他皇子的乳母那样在皇子面前有脸面的王嬷嬷满心焦急，却也不敢冒犯胤俄，上前去拉扯他暴力阻止。


    手足无措地慌了片刻，王嬷嬷突然想起什么，连忙小声提醒道：“阿哥爷，您忘了九阿哥吗？他还在等您去找他呢！”


    啊这……


    胤俄小脸一僵，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去：他还真的把胤禟给忘了。


    呵呵干笑两声，胤俄脸上不禁流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胤俄渐渐长大，贵妃不再像他一岁之前那样紧张，时刻担心他会在外面遇到安全，也会让胤俄自己来御花园玩耍，不像之前那样一定要跟着胤俄、确保胤俄在她的保护之下才能彻底放心。


    今天胤俄就自己和胤禟跑来御花园玩。他们在御花园里捉迷藏，正好轮到胤禟去躲，胤俄来找他。


    但在胤禟躲好后，本该去找他的胤俄找到一半，却突然被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的番茄吸引走了注意力。


    胤俄就像被磁铁吸引的小铁球一样，忍不住绕着番茄树来回转圈圈，直接把不知道躲在哪里等着他去找的胤禟忘在了脑后，说起来还真的挺对不起胤禟的。


    见胤俄迟疑着停下了靠近番茄树的脚步，王嬷嬷趁热打铁，急忙道：“阿哥爷快去找九阿哥吧，再不找到九阿哥您就输了。”


    其实王嬷嬷更想说再不去找九阿哥，他怕是会等急了。九阿哥一向没什么耐心，如果捉迷藏时他迟迟没有被找到，他是会自己跳出来找十阿哥的。


    胤俄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挂在番茄树上朱红色的累累果实，想到不知道猫在哪里等着他去找的胤禟，还是忍痛放弃了立刻采摘番茄的想法，打算等找到胤禟后再回来找番茄树。


    反正番茄就在这里又不会跑，而且大家都以为被叫做是番柿的番茄有毒，想来除了他也不会有人来摘。


    见胤俄总算远离有毒的番柿，掉头去找躲起来的九阿哥，王嬷嬷长长松了口气。


    招呼其他宫人跟了上去，王嬷嬷在心底暗暗下定决心，等找到九阿哥，她要立刻带十阿哥和九阿哥离开御花园，不能再给他们接触番柿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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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九哥？九哥！”胤俄边走边喊胤禟, 就没打算正儿八经地玩什么捉迷藏，“九哥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吧，我认输了。”


    胤俄现在只想尽快把人找出来, 和胤禟一起蹲在番茄树下, 看能不能找到机会偷摸着摘两颗番茄下来回去做番茄炒蛋。


    他不想继续玩什么捉迷藏的游戏了, 也完全不打算遵守规则，放开了喉咙大声喊：“九哥, 别玩了，我们回去了。”


    找了一圈，连胤禟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根本找不到胤禟的人，甚至连跟在他身后的宫人都一个也没有看到。


    这让胤俄不禁怀疑起胤禟现在根本就不在御花园, 而是顺着御花园各处的角门跑出了御花园, 躲去了其他宫殿。


    以乾清宫为中心划出垂直的横竖中轴线, 紫禁城里所有的宫殿，无论是位置还是布置都是对称的。有左右对称、上下对称, 也有以乾清宫为圆心中心对称的。　　御花园正好处于以乾清宫为中心划出的南北方向的中轴线上, 乾清宫位于核心位置，而御花园则在最北端, 已经靠近神武门。


    神武门有侍卫把守, 胤禟要是出了御花园往北走躲去了神武门, 只会被神武门值守的侍卫送回来。可现在没看见神武门的侍卫出现在御花园，那就可以排除掉往北的选项。


    御花园西面是重华殿、崇敬殿。


    这两个宫殿已经闲置许久, 根本无人居住。那边没有人烟, 胤禟就是想往西边躲，跟着他的乳母保姆也怕出事，不会放任他, 只会将他劝回来。


    御花园东面则是和位于外西路的慈宁宫、西三所中心对称的位于外东路的北五所和宁寿宫。


    尤其是北五所，就紧挨在御花园东面。因为北五所在乾清宫东边，北五所也被称为乾东五所，是最近几年才新修建起来的皇子所，年份不如西三所久远，院子也比西三所新上不少。


    康熙早年连续夭亡数子，以至于康熙今年三十岁了，可膝下长到进尚书房读书、可以搬去阿哥所独立居住的皇子也只有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都还差了一点岁数。


    西三所刚好够三位已经进学的皇子居住，乾东五所建好后就一直空着，无人居住，被丢在那里先晾着通风换气。


    但今年开春后，康熙突然下令将原本住在西三所的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迁去了北五所。


    贵妃说这是为大阿哥大婚做准备，乾东五所是后来修建的，比起西三所院子更大、房间更亮堂，布置也更齐整。即使皇子们大婚了住着也不逼仄。


    而且将大阿哥他们三个挪去乾东五所，刚好趁这个机会将西三所也重新修缮一遍，并扩建两所，与乾东五所相对应的建五个独立的小院子出来。


    毕竟康熙现下就已经有十个儿子，再不把西三所扩建一下，等序齿靠后的皇子们长大了，到了进尚书房、搬去阿哥所的年龄，都没有地方住。


    总不能还让他们跟着各自的生母、养母住吧，就是皇子们愿意，他们的生母、养母也乐意，可康熙这个鸡娃的大家长绝不会容许皇子们太过懈怠，三七七在等着他们了。


    说到指婚，去年腊月康熙不只是给大阿哥指了婚，其实他主要是为太子选出了太子妃的人选。


    虽然去年大阿哥虚岁才十三，太子虚岁才十一，离正式成婚都有些年头，但他们去年福晋的人选就已经定了下来。


    大阿哥年长些。如今是康熙二十四年四月，他今年二月就年满十三。等再过两年，大阿哥满了十五岁，就到了可以大婚的年纪。


    太子比大阿哥小两岁多，今年五月才满十一岁。


    但看现在朝堂上的架势，大阿哥大婚后别说再过两年，就是再过三年、五年，只怕太子都不一定能大婚——如今朝中还在为了太子大婚时的礼仪规制吵架呢。


    谁让大清立国至今，还是第一次为太子举办大婚。没有前例可循，自然扯皮的地方就多了。


    朝中大臣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意见不合了，大臣们没其他的解决方式，吵就完事了，谁嗓门大谁吵赢了，就听谁的。


    康熙是比较在乎出身的一位皇帝，比起母以子贵更讲究子以母贵。


    他他对妃嫔们的位份卡得很严，很少给妃子们升位分、举行正式的册封礼——在康熙后宫中，多的是有子有宠却还只是庶妃的妃嫔，她们大多出身旗人包衣，家世平平。


    康熙就不是那种会宠爱妃嫔到无度的皇帝。再受宠的妃子，也别指望能靠着宠爱一飞冲天，最多也就是日常待遇好一点，想封个贵人都千难万难。


    正因为此，康熙的后宫中基本不存在什么争宠。宫里的日子一直都平平淡淡，没有波澜。


    妃嫔们不说关系和睦，岁月静好，但也确实没有为了争宠在宫里搅风搅雨，闹得大家都不消停的妃子。就算有妃嫔想要争宠，力气也是朝康熙使，没人闲到去打压其他的妃嫔。


    后宫的生活平淡到没有波澜，大多时候都是苍白无趣的。而后宫又和前朝消息不通，这使得后宫里难得有什么热闹事，宫里就一直津津乐道，能连续说上好几个月。


    像去年腊月康熙给太子和大阿哥指婚，到现在宫里都还有人议论太子妃和大福晋的人选。将她们两个比来比去，从容貌说到家世，从仪态说到风姿。


    开春后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从西三所搬去乾东五所，又给大福晋的话题添了一把火，更多妃嫔宫女们私底下偷偷讨论起此事。


    她们也不是真的关心大阿哥，又或者对大福晋感兴趣，无非是日子太无聊，找点事情打发时间罢了。


    今年宫里的新鲜事除了三位阿哥们迁宫，其实还有另外两件事。


    但那两件事就没什么人议论了，一个是经常发生已经没人关注；一个却是大家都不敢提及，害怕会犯忌讳，个个都很自觉地闭口不言。


    其一，是庶妃纳喇氏在二月底诞下皇十女。


    宫中每年都有妃嫔诞下皇子皇女，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除非是高位妃嫔有孕，不然宫中的妃子宫女们都已经懒得议论。毕竟是年年都有的事，早已经不惊喜了。


    不过这一次，永寿宫却是个例外。因为十格格生在二月二十六号，而这一天正是孝昭皇后的忌日。


    因为十格格的出生日期，贵妃对十格格也算另眼相看。虽然没有过分照顾，但送去的洗三礼、满月礼都比其他皇女要厚上三分。


    其二，则是被皇上幽禁在宫中抚养，从来没有参加过宫中祭礼、没有在宫中重大场合出席的七阿哥终于第一次在人前亮相了。


    但康熙既没有为七阿哥挑选位份高的养母，也没有干脆将七阿哥送去阿哥让他所自立门户-康熙将七阿哥送出宫送去了纯亲王府，有意将七阿哥过继给自己最小的弟弟隆禧做嗣子。


    康熙十三年，康熙封自己最小的弟弟、顺治帝第七子隆禧为纯亲王。只是天不假年，隆禧寿命不长，册封亲王后仅仅五年，就在康熙十八年薨逝。


    隆禧去世后的次年，纯亲王福晋诞下隆禧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祜伦。


    祜伦作为遗腹子继承了纯亲王的爵位，但他很快也夭折了，死时不满一岁，纯亲王府就此绝嗣。


    隆禧、祜伦父子俩先后去世。恰好在康熙十九年，当时的皇十五子、如今的七阿哥出生了，且生来便带有残疾。


    七阿哥生来带有残疾，被视作不详之兆。


    康熙抛弃了之前给皇子们取名常用寓意是福、吉祥等字的传统，亲自为七阿哥取名胤祐。希望上天能保佑七阿哥，保佑他这个先天不足的儿子。


    康熙也知道七阿哥生来残疾，未来想要拼搏出一番事业很难，所以在七阿哥出生后不久，就生出了将七阿哥过继给纯亲王隆禧的想法。


    这样一来，即使日后七阿哥受先天不足的身体拖累，未来成就有限，难以凭自己的功劳获得爵位赏赐，但也能继承纯亲王的爵位荣华富贵一生。


    这是康熙对七阿哥的父爱，也是当时的康熙做出的对生来残疾的七阿哥最好的安排。


    像七阿哥这样身来残疾的情况，出生在皇室，若是碰上冷血一点的帝王，说不定早就在深宫中莫名其妙地病逝了。


    康熙虽然没有非常宠爱七阿哥，但也没有真的排斥不喜他，没有将七阿哥出生那一年三藩作乱、战情紧急的锅盖到他头上，也是真的用心为七阿哥打算过。


    固然，康熙是个虎父，是一个鸡娃的大家长。他对皇子们要求很高，进学后就要一年无休的三七七，但幼年缺少父爱的康熙自己做了父亲后却是一个慈父。


    他对所有的儿子都关心爱护，最多是对太子偏心，也比较偏爱长子大阿哥——但手有五指还长短不一呢，也不能要求康熙对所有儿女都一视同仁，不止是他，宫中偏心的妃嫔也不是没有。


    康熙偏心归偏心，却也不会完全不爱某个皇子，他是真心希望每个儿子都有出息。


    虽然最后有出息的儿子太多了，也都太有出息了……


    扯远了，说回乾东五所。


    现在乾东五所只有头所、二所、三所住着人，四所、五所还空着。如果六阿哥没有夭折活了下来，一年后五阿哥和六阿哥就要搬进去占了四所、五所。


    如果胤禟真的顺着御花园的角门藏去了乾东五所，有人住的前三所他是藏不住的，会被阿哥所的宫人发现，最大的可能是他藏在了四所或者五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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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现下还是上午, 没到午休的时候，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都还在尚书房，正跟着师傅们学习四书五经, 不在阿哥所里。


    乾东五所是依次排开的五个独立院落。后面的两个院子空着, 还没有皇子入住；前面的三个院子现在这个点主子们都不在, 只有伺候的宫人在阿哥所里候着。


    从御花园靠东边的角门溜达进乾东五所，没惊扰阿哥所里的宫人, 胤俄带着王嬷嬷等人目标明确地直奔最里面的四所、五所而去。


    四所没住人，大门就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


    胤俄走到四所大门前, 他抬起头四下观察了一番，没看出大门开合过的痕迹；低头看了看, 四所大门的门槛处落满了灰尘, 但并没有踩踏过的痕迹。


    四所完全就是一副空置许久,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踏足过的样子，连灰尘都是完整的。胤俄连推开门进去找的打算都没有, 干脆利落地直接扭头往五所走。


    五所乍一看也和四所一样, 大门虚掩着，到处都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 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但只要眼睛没瞎, 再细心一点, 立刻就能发现五所门槛处明显不协调、缺了一块的灰尘。这要不是刚有人从这里走过，难道还能是风专门对着这一块吹, 把灰尘吹跑了一半吗？


    胤俄连连摇头, 啧啧感叹道：胤禟这是顾头不顾尾啊！还是年龄太小，吃了经验不足的亏，虽然躲的地方很好, 但忘记了要扫尾。


    一路从御花园找到乾东五所，胤俄想着既然都已经找到这里了，那也不在乎再多耽误一些时间，干脆就给胤禟一个完整的游戏体验好了。


    竖起食指抵在唇上，胤俄扭头朝王嬷嬷等人用气音“嘘”了一声。


    他也不扯着嗓子大声喊九哥直接把人叫出来了，在一名保姆将五所的大门轻轻推开后，胤俄踮着脚溜进了院子里，当真认认真真地和胤禟玩起了躲猫猫，扮演鬼的角色寻找躲起来的人。


    别看乾东五所只是阿哥所，只是皇子们出宫建府之前在皇宫中的住处，其实这五个独立的院子每个面积都不小，也不是那种只有一进，大门打开就能看到底的四合院。


    康熙舍不得儿子太早搬出宫去，即使皇子们大婚了，也还是会留他们住在宫里。


    乾东五所一开始修建的时候就考虑到了皇子大婚后的情况，院子的总体面积很大，足足有三进。就算皇子娶了福晋，生了小阿哥、小格格，也完全住得下，能满足皇子们一大家子的住房需求。


    轻手轻脚走在五所里，胤俄没立刻找着胤禟，倒是先找到了跟在他身边，负责照顾他、保护他的乳母、宫女和太监。


    但还没有找到正主，胤俄就没囔囔出声提醒躲起来的胤禟。


    比了个往外走的手势，胤俄让胤禟的乳母等人和王嬷嬷他们会合，凡是被找到的人就都归队，别继续在五所的大院子里躲着了。


    胤俄自己则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现，也根本没有找到翊坤宫的人，仍旧不露异样地在五所里转来转去，继续寻找着胤禟的踪影。


    一边找人，胤俄一边还喊着胤禟。


    但这次他不是急着结束游戏，而是在躲猫猫的游戏中，“鬼”对藏着的人进行的战略性欺骗：“九哥你快出来吧，别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了！”


    没有皇子居住的五所空荡荡的，静悄悄的院子里响起清脆稚嫩的童声，将院子里的安静和沉寂打破。


    在五所等了很久的胤禟听到胤俄的声音后，知道胤俄终于找过来了。


    抬头看了眼自己上方盖得严严实实的木板，胤禟确定自己藏得很好，没有被找到，也绝对没有被胤俄看见。


    所以，十弟是在诈他，是在等他自己从躲藏的地方跑出去自投罗网！


    胤禟也不是第一次和胤俄玩捉迷藏的游戏，胤俄的那些套路，他上一次当就长记性了，才不会被骗第二次，又傻乎乎地踩中陷阱。


    在躲藏的地方，胤禟捂着嘴“嘿嘿”笑了两声，笑声小小的，只有很轻的声音在他躲藏的地方回荡，没有闹出大的动静让胤俄发现。


    蜷缩着靠坐在躲藏的地方，胤禟精致昳丽的小脸上满是自信：他这次藏得可好了，十弟绝对找不到他！


    胤俄看过了五所每一个房间，但还是没有找到胤禟的人。


    五所没有人居住，房间里面也是空荡荡的，没有摆放太多家具，也没有什么能藏人的地方。按理来说，胤禟在五所是躲不久的。


    胤俄又绕了回来，重新回到五所正殿的前面。这一次，他没有去关注屋子里的摆设，而是注意起院子里的布置。


    很快，一尊放在廊下，体型又大又圆、足有一米多高的花瓷大缸引起了胤俄的注意。


    这口大缸很大，但应该不是用来装水的，装水的大缸外表大多都很朴素，不会这么花哨。而且装水的大缸一般放在后院，不会搁在前院占地方，更别说放在正殿的廊下这么显眼的地方。


    “看起来有点像养睡莲的大缸。”胤俄绕着花瓷大缸转了一圈，试着敲了敲大缸，有清脆的声音响起，但声音似乎没有那么空洞，里面似乎不是完全中空的。


    眨了眨眼睛，胤俄笑弯了眼睛，一双黑黝黝的圆润杏眸笑得像月牙一样。脸上的笑容阳光明媚，比四月的春晖还要灿烂耀眼。


    “九哥，我这次是真的找到你了。”胤俄抬手敲了敲大缸，跟藏在大缸里的胤禟打了个招呼。


    咚咚咚，花瓷大缸被敲击后发出既清脆又沉闷的声音。


    躲在缸里的胤禟捂着嘴不说话，有些不死心，又有些倔强，一定要胤俄把他揪出来才承认自己被找到了。


    心脏砰砰砰地直跳，胤禟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五官精致的小脸也涨得通红。


    他又紧张又兴奋，既想胤俄快点找到他宣布游戏结束，又不想胤俄太快找到他让他输掉这场躲猫猫。


    砰的一声，花瓷大缸上盖着的木板被推了下去，盛春四月上午时分明亮又温暖的阳光顷刻间洒了下来，将缸中又黑又深的内里全部照亮。


    “九哥！”被王嬷嬷抱起来的胤俄探头看进大缸里，他笑着喊了一声蜷缩着坐在大缸里的胤禟，笑得满面春风、喜气洋洋，笑容活泼泼的，既得意又骄傲，“我找到你了！”


    胤俄实在太矮了，就算踮起脚也没有大缸好，他需要人把他抱起来才能找到躲在莲花缸里的胤禟，就像胤禟躲进去也是靠了乳母的帮助。


    “好吧~你找到我了，是你赢了。”噘着嘴咕哝一声，胤禟白嫩的小脸垮了下来。他满脸的遗憾和挫败，但也爽快地直接认输，完全没有二话。


    虽然躲猫猫的游戏输了，但胤禟精致的眉眼间却满是喜悦和高兴，显然他玩得很开心，心中的愉悦远大于遗憾。


    胤禟的新乳母将他从莲花缸里抱了出来，另一位保姆将垫在缸底的垫子拿了出来。


    胤禟能在莲花缸里躲那么久，也是因为他躲进去之前伺候他的宫人们仔细布置过大缸，让他藏在缸中时没那么不舒服。


    在大缸里躲了很久，哪怕四月的京城天气不算很热，但胤禟还是出了不少汗。


    他仰着小脸让乳母用干净的帕子给他擦脸上、脖子上的汗水，还不忘扭过头对胤俄说：“十弟，轮到你去躲起来，我来当‘鬼’找你了。”


    “九哥，我现在不想玩。”胤俄摇摇头拒绝了胤禟。


    他冲胤禟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地小声说：“我在御花园看到了好漂亮的果子，我们一起去摘吧。”


    想了想，胤俄没暴露自己曾经吃过番茄的事，而是嘻嘻笑着说：“我觉得那果子很好吃。”


    胤禟不太感兴趣，毕竟他物质条件是真的不缺。


    但见胤俄一副好期待的模样，胤禟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语气十分包容，奶声奶气地说：“好吧，那我就陪你去摘果子，我们回御花园去。”


    紧跟在胤俄身后的王嬷嬷心底咯噔一声，没想到十阿哥还记得那番柿。


    他不仅自己恋恋不舍，还要带着九阿哥去摘番柿，这、这……这可怎么办？这两个小主子可都不是好糊弄的，想阻止他们干一件事可不容易。


    才不管王嬷嬷心里有多着急，胤俄和胤禟手牵着手离开乾东五所，没有惊动前面三所的宫人。


    穿过月亮门回到御花园，已经记住路的胤俄熟门熟路地带着胤禟找到那棵被栅栏围起来的番茄树。


    胤俄将枝头挂着的红通通的番茄指给胤禟看：“九哥，你看它是不是很漂亮？”


    番茄颜色鲜艳，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惹眼。


    红配绿的搭配也挺好看，要不然番茄也没法作为观赏植物纳入御花园。


    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胤禟一脸认真地说：“漂亮。”紧接着，他张嘴就直接问，“能吃吗？好吃吗？”


    “我觉得能，也觉得它很好吃。”盯着已经成熟的番茄看个不停，胤俄的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番茄当然能吃，这可是后世最常见的蔬菜。


    谁还没吃过番茄炒蛋啊！


    但这话胤俄却没法跟胤禟说，因为他这一世没有吃过番茄，在外人面前无凭无据说番茄没毒、还很好吃只会惹人怀疑。


    一只彩色的蝴蝶飞了过来，它落在番茄树上，缓慢而无声地扇动着色彩斑斓的翅膀。


    胤禟的注意力立刻被蝴蝶吸引走了，胤俄一边唾弃胤禟的分心，一边偷偷摸摸地靠近番茄树，想要越过栅栏摘一个下来。


    不等王嬷嬷阻止，胤俄身后就响起一个威严但难掩惊怒的声音：“胤俄，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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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9章


    胤俄知道王嬷嬷一直在盯着他, 在他身后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上前阻止他靠近番茄树。


    有这么多人盯着他和九阿哥，胤俄知道自己就算觑着空档成功摘下了番茄, 也别想吃进嘴里。


    ——何况胤俄本来也没打算生吃, 以他现在的年龄和娇贵的肠胃, 不适合把番茄当水果生吃。


    胤俄想的是，先摘一个番茄下来。


    然后让人去御膳房弄几只活着的鸡鸭、兔子什么的过来, 让这些本来就是养着宰杀吃肉的家禽家畜先试吃一下番茄，用事实来证明番茄是无毒的。


    一旦番茄被证明无毒，有毒的说法是错误的, 那不仅胤俄能吃到香喷喷的番茄炒蛋，以后大清也能多一种蔬菜——这是胤俄的一小步, 但却是中华美食文化的一大步！


    胤俄想得挺美, 但他的计划刚开始就折戟沉沙了, 番茄炒蛋大作战才开了个头就直接宣告失败。


    他还没来得及溜进栅栏里摘到番茄，就被身后之人的一声大喝定在了原地。


    喝住胤俄的人不是别人, 就是今天难得有闲暇来御花园赏景踏春的康熙。


    今天没有太多紧急政务, 康熙上午批阅完大部分奏折，就心随意动, 从乾清宫溜达到尚书房看望正在读书的儿子们。


    考察过太子和另外三位阿哥的功课, 康熙对儿子们的学习进度非常满意, 老父亲满心骄傲，大有“我儿子好学又上进”的自豪和与有荣焉。


    刚好今天春.光和煦, 天气正好, 龙颜大悦的康熙一高兴，就大手一挥给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放了假，暂时停下尚书房的课程, 拎着儿子们和他一起去御花园赏景踏春。


    四月的春晖温暖明媚，正是出外散心的好时节。


    御花园视野开阔，风景秀丽。灿烂的金色天光温暖地照耀下来，夹杂着花香的春风迎面吹拂，踏进御花园，便觉得一阵舒心，爽心豁目、心旷神怡


    当然了，康熙也不仅仅是带儿子们来御花园改换心情，散心游玩。


    就像后世小学生出去春游要写读后感一样，康熙带着儿子们来御花园踏春嬉戏，也要求儿子们在赏景时做几首应景的诗歌出来，既是陶冶皇子们的情操，也是培养他们的文学素养。


    ——没错，有康熙这个鸡娃的大家长在，太子和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就别想能单纯地赏景游玩了。


    就算康熙给他们放了假，带他们出来散心，一样有加倍的功课等着他们，不比留在尚书房读书好到哪里去。


    康熙带着四个儿子来到御花园，还没来得及出题让太子他们作诗，就远远看到胤俄和九阿哥蹲在被栅栏围起来的番柿树旁。


    九阿哥还好，看起来对番柿不太感兴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只蝴蝶。


    可胤俄却离番柿树很近，而且看他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小模样，就知道他正憋着坏，没准是想溜进去偷摘番柿——这可不是小事，番柿是有毒的。


    康熙记得番柿，这种观赏植物是从海外流传过来的，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只是培育不多，没有在大清传播开来。


    番柿树草木繁盛，叶片似羽，碧翠鲜亮；果实是漂亮圆润的球形，颜色朱红艳丽。番柿有毒，不能食用，一直都以观赏植物的身份生长在花园中供人赏玩。


    康熙在御花园里留了一棵番柿，也是看它稀罕，才没有全部铲除干净，留个一个孤本在园子里偶尔赏玩一番。


    番柿的果实朱红鲜亮、艳丽好看，外表十分诱人。康熙怕宫中之人不认得番柿误食，还特意命人在番柿树周围建了栅栏、挂上了有毒的标识牌。


    可没想到就是这样，也有不怕死的人往有毒的番柿树上凑。


    不怕死的人说的不是别人，就是胤俄。


    一想到自己要是来得晚一点，没能及时阻止胤俄摘下番柿，甚至让胤俄吃下有毒的果实，康熙就一阵后怕，满心惊怒，短短片刻就被吓得出了一身白毛汗。


    就算康熙现在已经有了十个儿子，可他也绝不能接受因为意外、而且还是这种愚蠢的意外失去一个已经站住、健康活泼的儿子。


    脸色铁青地大步走来，康熙一把拎起站得离番柿树很近的胤俄，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森冷含怒的一句话：“来人，将这番柿树砍了！”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康熙此时发怒，被他拎在手里腾空在半空中的胤俄就看到一群宫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立刻就要执行康熙的命令将番柿树砍掉。


    胤俄本来还在为康熙的突然出现感到惊讶，但现在他却顾不上吃惊了。因为突然冒出来的康熙不仅仅是搅局，他简直是要把棋盘给摔了扬成灰。


    偌大的御花园里，胤俄在乾东五所找到九阿哥后和他一起在园子里绕了一整圈，就找到这么一棵番茄树，根本没看到第二棵的影子。


    康熙现在派人把番茄树给砍了，他从哪里去找第二棵？他的番茄炒蛋岂不是也要跟着泡汤，彻底没戏了？


    “不能砍！汗阿玛别砍！”


    挂在康熙手中的胤俄扑腾着莲藕一样白嫩.嫩、胖乎乎的小手小脚用力挣扎，他在空中挥舞着四肢，努力想要挣脱开康熙的束缚。


    胤俄放开喉咙大叫出声，他嗓音尖利，喊出来的话充满感情，好像要跟番茄树生死与共似的，语气凄凉难过到让人闻之欲要落泪。


    “别闹！”康熙怒斥一声，虎着脸拎着胤俄后脖颈的衣服将手里的小破孩左右晃了晃，晃得吊在半空中的胤俄小脑袋发晕，一句话也喊不出来了。


    必须将这番柿树砍了康熙才能放心。不然胤俄越长越大，越来越调皮，康熙真怕他和贵妃一个不注意，胤俄就闹出事来。


    后怕不已的康熙不仅执意要砍了番茄树，他见胤俄这么执着，对番柿又太过好奇，还在冷冷觑了一眼番柿树后冷然下令道：“日后御花园不许再种植番柿，也不许将番柿再带入紫禁城。”


    哪怕御花园里少了番柿这种奇花异草，也不能给胤俄偷偷采摘番柿甚至吃下去的机会。


    和儿子的安全相比，新奇的奇花异草又算得了什么。


    为了胤俄以及其他儿女们的安全，康熙打算从根本上防微杜渐，严防死守，不留下哪怕一点儿可能会危害到儿女安全的风险，不允许有任何隐患存在于紫禁城中。


    康熙是一副慈父心肠，但他的命令对胤俄来说却是晴天霹雳。


    当下，胤俄挣扎得更厉害了，让一只手拎着他的康熙几乎要抓不住他。


    趁着康熙手一松的机会，胤俄成功从他手里挣脱。


    从离地不到半米高的高度摔了下去，因为康熙及时托了一把，胤俄一点儿事都没有，没有摔伤，就只是摔了个屁.股墩有些狼狈。


    落地后，胤俄立刻一骨碌爬了起来，不等站稳，就冲上前去张开手臂挡在番茄树前，虎着小脸怒瞪着打算砍树的宫人们大吼道：“不许动，谁都不许砍它！！”


    胤俄做出了一副要与番茄树生死与共的架势。为了守护番茄炒蛋，守护御花园中独苗苗一棵的番茄树，胤俄也是拼了。


    小小的孩童鼓着白嫩的腮帮子一脸认真，看起来气势十足，严肃非常。


    可小孩子做出这副模样，外人看了只会觉得可爱。


    跟上来的大阿哥就率先忍不住笑出了声：“十弟可真逗。”


    三阿哥却不觉得胤俄可爱，他只觉得胤俄无礼，嘴里也嘀咕着“不敬皇父”。只是三阿哥声音很小，没让其他人听到。


    四阿哥有些担忧地看着胤俄，怕汗阿玛发怒彻底恼了他。


    胤俄架势摆得很足，只可惜威慑力不够，比起他，宫人们更惧怕康熙的权势，也会优先听从康熙的吩咐。


    康熙没有收回成命，这些御花园里侍弄花草的花匠们对胤俄的阻止视而不见，就要绕过去将番茄树砍掉。


    胤俄又急又气，鼓捣着小短腿朝一名花匠跑了过去，上前就想扒拉他停下来。


    但胤俄很快就被制裁了，在康熙的示意下，终于敢上手阻止的王嬷嬷一把将胤俄抱了起来：“阿哥爷，那番柿是有毒的，您不能吃。皇上要将那番柿砍了，是为了您好，您别再和皇上对着来，也别再添乱了！”


    “哇哇哇……”胤俄气得小脸通红，偏偏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别砍，不许砍！”


    胤俄嚎了起来，跟过来的九阿哥受他影响，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地大哭起来。


    如果说胤俄的哭闹是一时气急，也有一些表演的成分掺杂在其中，而且因为业务不熟练闹出的动静不够大，那九阿哥这个熟练工一开哭，旁人的感受就完全不一样了，


    九阿哥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小手用力拍打着地面怒吼：“不许砍，不许砍！”


    至于砍什么，为什么不能砍……对不起，九阿哥完全不清楚呢。只是既然十弟哭了，又喊着不许砍，那他就跟着一起哭，也大喊不许砍。


    九阿哥的哭声尖利刺耳，完全盖过了胤俄的声音，康熙蹙了蹙眉，被孩童连续不止的稚嫩哭声吵得头疼。


    因为九阿哥的哭声太过响亮，胤俄都有些哭不下去了。


    他在王嬷嬷怀里啜泣着，一边哭一边说：“你们又没有吃过番柿，你们怎么知道有毒。我想吃，它明明就能吃！”


    康熙皱眉看了眼胤俄，见他哭闹不休，脸色不由越发难看，却是气急反笑：“你说它能吃它就能吃？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番柿没毒？”


    番柿是从海外流传过来的，那些进贡番柿的洋人口口声声说番柿有毒，难道他们都错了？要是没有实证，洋人们又怎么会认定番柿有毒？


    一身杏黄色蟒褂的太子神情讶异地看了眼康熙，觉得汗阿玛是被九弟、十弟气糊涂了，居然对什么都不懂、就是个任性熊孩子的十弟说出这样的气话。


    十弟一个小孩子，他要怎么证明，他又能拿出什么证据？


    但为了番茄炒蛋，胤俄还真的愿意争一争，拿出证据来说服康熙。


    抹了把眼泪，胤俄吸了吸鼻子，憋着嘴一脸倔强地对康熙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汗阿玛你又没见人被番柿毒死过，你怎么能肯定它就是有毒？”


    “旁人说番柿有毒它就有毒吗？可番椒以前也被说有毒，后来有人吃了不也没事吗？”


    番茄和辣椒都是明末传入中国，至今已有一百余年，区别在于番茄还是观赏植物，辣椒却已经上了餐桌，在贵州等地极为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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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耳听为虚, 眼见为实。”


    “番椒以前也被说有毒，但后来人们吃了没事。”　　康熙微微一怔，看向胤俄的目光渐渐变得不同。他眼底的惊怒悄然散去, 浮现出几缕自豪欣慰的笑意。


    番柿到底有没有毒, 康熙其实并不在意, 不管有毒无毒，只要没人误食, 那番柿就害不了人。


    但就凭胤俄这两句话，康熙也觉得自己该给胤俄一个机会，让他亲自验证一下番柿有没有毒。不为别的, 只因为这番话让康熙对胤俄另眼相看，让他心生欣慰。


    在九阿哥的鼎力帮助下, 胤俄成功用嘴炮说服了康熙, 暂时保下了番茄树。


    但如果经过验证, 最后证实番柿与番椒不同，确实是有毒的, 那御花园里这棵独苗苗一棵的番茄树还是会被砍掉。


    就算胤俄确定了番柿有毒, 打消了采摘番柿的想法。但康熙也怕更年幼的皇子皇女像胤俄一样对番柿产生兴趣，被外表漂亮好看的番柿吸引。


    于是莫名其妙的, 本来是来御花园里赏景踏春, 可能还要做几首应景诗词的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四人就在康熙的命令下和胤俄一起研究番柿到底有没有毒, 又到底能不能吃。


    虽然从赏景变成了做实验确实让人醉醉的，但太子四人也没有不乐意——好歹不用作诗了, 省却了一次折磨不是。


    至于为保护番茄作出极大贡献的九阿哥, 胤俄并没有过河拆桥，把他忘到一边儿去。


    从王嬷嬷怀里下来，胤俄拉起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嚎哭的九阿哥, 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胤俄很快哄好九阿哥，让他眼泪都没干就破涕而笑，高高兴兴地拉着胤俄的手和他一起跑到番茄树旁，等着试验番茄到底有毒还是没毒，完全把这当成了一个好玩的游戏。


    御花园离御膳房不算很远，在胤俄的要求下，几名宫人很快从御膳房捉来了几只活着的家畜家禽。


    有鸡鸭鹅各一只，还有两只灰毛的肥兔子——如果不是不太方便，宫人们甚至能牵一头羊来。


    康熙随手指了一个小太监：“去摘两个番柿下来，剁碎了混在饲料里喂给它们吃。”


    瘪了瘪嘴，胤俄在一旁心疼得直抽抽。


    御花园里就这么一株番茄树，成熟后挂果总共也没几个番茄。就这么摘了两个下来给兔子鸡鸭吃，等最后证实番茄是无毒的，又有几个能落到他手里做成番茄炒蛋？


    还不能证明番茄是无毒的，被点中去摘番茄的小太监虽然不太怕，但还是拉长了袖子，用衣物遮着手才去触碰番茄——


    进贡番柿的洋人只说番柿的果实有毒，没说番柿的气味叶片也有毒。


    要是番柿浑身上下都是毒，御花园的花匠也没法将番柿移植到御花园，更别提矜矜业业地照顾番柿这来自海外的舶来品，让它在御花园结果开败十几年。


    番茄被剁碎后混在饲料里喂给那些从御膳房捉来的家畜家禽，也不见六只鸡鸭鹅有什么排斥，都咯咯、嘎嘎、啊啊地叫着将饲料吃了下去，一看就是好胃口。


    至于那两只肥溜溜的灰毛兔子，看它们壮硕饱满的体型就知道平时的伙食很好，在御膳房是一点儿也没有被亏待，就指望着它们多吃点、长得更胖点。


    两只兔子不太饿，但宫人们拿着浇了番茄汁的蔬菜叶子锲而不舍地逗弄它们，它们到底是吧唧着三瓣嘴将混了番茄汁的叶子吃了下去。


    吃下番茄后的鸡鸭鹅、兔子都好好的。尤其是那六只家禽，在笼子里很有活力地扯着嗓子大叫，将景色优美、雅致美观的御花园弄得像屠宰场一样，彻底失了格调。


    吃下番茄后，几只家禽家畜没有立刻死掉，一时半会儿也没见它们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说明番茄就是有毒，也不是那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至于番茄是不是完全没毒，又能不能和番椒一样成为食物，只凭这一次的试验并不能轻易做出最后的定论。


    不说再找几只动物试吃番茄，至少也要等几天，确定那几只吃下番茄的家禽家畜还活得好好的，一点儿异样都没有，这才能初步判断番柿无毒。


    但这些后面的试验都跟胤俄没有关系，还轮不到他去做验证的事。


    康熙下令后，自有宫人们跟进此事，胤俄只用等番茄被证明无毒就行了。


    ——只希望宫人们做完实验，确定番茄没有毒后，御花园里这棵独苗苗的番茄树上还能剩几个果子。要是一个都没有给他剩下，胤俄绝对会哭的。


    九阿哥被胤俄哄好后，很快就忘记了刚才的事情。


    他本来也不是真的难过想哭，就只是见胤俄哭了，他也跟着嗷嗷大哭，还比胤俄这个正主哭得更卖力，还要大声得多。


    小太监剁碎了番茄喂给鸡鸭鹅、兔子吃的时候，九阿哥在一旁和胤俄一起看得津津有味，都没注意到跟在康熙身边的四个皇子。


    现在试验暂时落幕，九阿哥终于注意到了几个兄长。


    他看了眼康熙旁边的四个哥哥，直接掠过太子、大阿哥、四阿哥三人，目光落到三阿哥身上，指着他皱着小眉头问胤俄：“他怎么看起来有点讨厌？”


    九阿哥和已经进尚书房读书的三阿哥平常没有太多机会接触，两人闹过矛盾后很长时间没见，九阿哥已经不记得三阿哥了


    也不能怪九阿哥忘性大。


    只是每天有那么多好玩的游戏，每天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他又不经常和三阿哥见面，两人也没有再闹出矛盾，过了这么久，九阿哥当然把和三阿哥曾经的冲突忘到了脑后。


    但可能是和三阿哥相性不合，也可能是他们曾经的冲突还是在记仇的九阿哥心底留下了一点影子。


    九阿哥再次见到三阿哥，哪怕已经认不出来他，已经不记得曾和他闹过的不愉快，可还是下意识地觉得三阿哥很讨厌，看他哪哪都觉得不顺眼。


    眨了眨水润明亮的漆黑杏眸，胤俄一脸无辜地歪着头说：“九哥你忘了吗，他就是说我们挡道，骂我们小萝卜头，还抓着我们不放，不让我们去慈宁宫找乌库玛嬷的三哥啊！”


    胤俄鼓起腮帮子，白嫩.嫩、软乎乎的小脸鼓成包子脸，看起来真是可爱极了，像个小福娃似的。


    他神情天真纯稚，脸上的表情也是全然的单纯无辜，只是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胤俄他觑着康熙在场的这个私下场合，直接跟鸡娃的大家长康熙告状了。


    胤俄话音刚落，刷的一下，康熙、太子还有大阿哥同时将惊讶的目光投向三阿哥。


    他们一脸震惊，不可置信，看向三阿哥的目光隐隐带着惊奇和嫌弃，像是在说原来你竟是这样的人！


    被欺负的当事人之一，九阿哥一时间眼神有些茫然：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


    但很快，九阿哥就恍然大悟，眼神也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肯定有，十弟是不会骗他的！


    鼓起和胤俄同款的包子脸，九阿哥看向三阿哥的目光越发不善。


    他虎着小脸瞪着三阿哥，一脸原来是你、你竟然对我们做了那些事的小表情，眼中也透出仇视来，看上去恨不得扑过去咬三阿哥一口。


    没想到胤俄会突然告状，在康熙几人异样的眼神中，三阿哥斯文儒雅的俊脸涨得通红，声音一下子提了八个度：“你们撒谎，你们说的都是假话，是在污蔑我！”


    三阿哥是个小气记仇的人，但他又特别自私，只记自己的仇，不记别人的仇。


    就像现在，他只记得胤俄在西三所外骂过他，只记得胤俄和九阿哥在四阿哥的生辰宴上捉弄过他，还把黑锅扣在他头上，让他不得不在佟皇贵妃的命令下向两个序齿比他小很多的弟弟道歉，


    三阿哥完全忘记了，最开始是他先在西三所外招惹胤俄和九阿哥，是他先撩者贱，也是他先欺负了胤俄和九阿哥他们才愤而反击的。


    对三阿哥矢口否认，不承认自己欺负过弟弟的狡辩，胤俄理都不理——他不是懒得理会三阿哥，也不是不打算跟三阿哥当场对峙将真相掰扯清楚。


    只是当时的目击证人现在也在场，根本不需要他和三阿哥对峙，只需要目击证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就行。


    转过头看向四阿哥，胤俄仰着白嫩精致的小脸冲他灿（tao）烂（hao）一笑，眼中满是期待，神情亲近又信任地说：“当时四哥也在的，四哥给我和九哥作证！”


    一脸萌萌哒地看着四阿哥，胤俄眼巴巴地等着四阿哥仗义执言，直接在康熙面前锤死三阿哥。


    四阿哥并没有让胤俄失望，他不是要偏心才帮胤俄和九阿哥，而是他本性刚直，并不喜欢撒谎扭曲事实。


    沉默片刻，四阿哥看了眼满脸冤枉不服的三阿哥，点点头说：“十弟说得没错，三哥确实这样对待过九弟、十弟，我当时也确实在场。”


    三阿哥脸涨得通红，他张大嘴巴啊了几声，吭吭哧哧半晌，却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辩解，又从哪里辩解——他是真的不记得发生在去年十月的事情了。


    但三阿哥也没有怀疑四阿哥撒谎污蔑他，两兄弟一起住在西三所，又在尚书房做了一年多的同窗，对彼此的品行、性格都很了解。


    三阿哥知道四阿哥性格板正，眼里揉不得沙子，他绝不可能和小九小十联手来坑他。


    三阿哥只是想不明白，连他都不记得的事情，小十怎么有这么好的记性，这么久了还在记仇，这简直不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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