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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清穿之十皇子的咸鱼日记 70-80

70-80

    第71章


    贵妃去慈宁宫侍疾, 胤俄也不能跑出去玩。现在太皇太后病重,他这时候跑出去玩、在宫里四处撒野,显然不合适。


    不能出门, 胤俄也只能留在永寿宫接受正式的启蒙, 把时间花在学习上。


    是的, 下午贵妃出门去慈宁宫侍疾,胤俄也要留在永寿宫最少学习一个时辰, 跟着贵妃特意找来的识字宫女启蒙,学着认字、写字,不能因为过生日就懈怠, 放松一天什么也不学。


    和其他皇子相比,胤俄启蒙的年龄不算很早。他今年开年才正式启蒙, 差不多是三岁半的岁数。


    在康熙这个鸡娃的大家长影响下, 皇子们大多是三岁开始正式启蒙。


    最早如太子和四阿哥, 不足三岁就已经启蒙,也很早就打好基础, 比其他皇子更早地进行四书五经的学习。


    最晚如五阿哥——他算是垫底的, 五岁才开始启蒙,而且还不是正式启蒙。现在五阿哥八岁了, 还没有完成正式启蒙, 他不认得满文、蒙文、汉文, 也不会拿笔写字,进了尚书房怕是要让师傅们头疼一阵。


    ——在五阿哥之前, 皇子们都是刚进尚书房就可以跟着师傅治学。像五阿哥这样连蒙学都没有学完的情况, 尚书房的师傅们真的是从未见过。


    胤俄在皇子中属于中不溜的那一挂,比不得太子、四阿哥早早启蒙,也比不得三阿哥文才出色、满腹文章, 甚至也比不得七阿哥、八阿哥努力上进。


    但贵妃对胤俄的学业要求不高,也从来没有非常严厉地要求胤俄上进。


    胤俄也就从善如流地保持初心,当一条躺平的咸鱼每天悠悠闲闲地过着自在清闲的日子。


    正式启蒙后,胤俄一天里只有一个时辰花在学习上。其他时间还是和从前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躺平、想当咸鱼,想到处撒欢玩耍,都可以,贵妃不会阻拦。


    大清前期都是满文、蒙文用得比较多,但康熙继位以来大力推行汉学,渐渐的汉文就占据了主要地位。


    现在,满人们渐渐也习惯了日常使用汉字,满文和蒙文反而没有开朝初期用得那么频繁。


    正式启蒙后,胤俄就不是只学口语,只学习蒙语怎么说,他也要学习满文、蒙文和汉文怎么认、怎么写。


    只学口语的时候,胤俄还不觉得蒙语、满语有什么难的。可当他开始学习蒙文、满文怎么认、怎么写,他才知道什么是地狱,什么是煎熬。


    胤俄无语极了,那些满文为什么一个个长得那么奇怪啊!


    每一个字都弯弯曲曲地扭动着,感觉每个字长得都一样。


    那些满文乍一看根本看不出有什么区别,都是几条线弯曲在那里随便绕成一个字。既没有字形也没有体系,又乱又散,学起来痛苦极了,让人(特指胤俄)学着学着就想发疯。


    但好在胤俄不用从头学习汉语,他在汉文上不用花太多心思,可以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学习满文、蒙文上。


    下午贵妃出门去慈宁宫后,今天也留在永寿宫和胤俄一起午睡的九阿哥也没回翊坤宫,也和胤俄一起启蒙。


    九阿哥今年也启蒙了,直接和胤俄一起在永寿宫学习。


    忙着照顾胤禌的宜妃非常感激贵妃,亲自上门道谢,并再次开启了塞满永寿宫库房的行为。


    胤禌先天不足,身体秉弱,虽然没到每天都要进汤药,靠喝药吊着命的地步,但每逢换季、天气剧烈变化,胤禌都会生个小病,出现一些头疼脑热的状况。


    太皇太后病重后,宜妃也要去慈宁宫侍疾,同时她还要顾着身体不太好的胤禌,这两个月下来人都瘦了一圈——当然,宜妃不是瘦得最厉害的,瘦得最厉害的是佟皇贵妃。


    这两个月佟皇贵妃每天都两头跑,既要去慈宁宫侍疾,又要处理宫务,每天都忙忙碌碌,煎熬得瘦了一圈,人也憔悴得不成样子。


    宜妃去慈宁宫侍疾,留胤禌一个人待在翊坤宫。九阿哥大了,也到了知事的年纪,不是没想过当个好哥哥带着胤禌一起来永寿宫找胤俄玩。


    但宜妃对待身体不好的胤禌太过小心,把他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每次九阿哥想带着胤禌一起玩,宜妃都要老生常谈地唠叨一遍,让九阿哥别带胤禌去危险的地方,别玩激烈的游戏,也别吓唬弟弟、欺负弟弟,更不能让弟弟摔倒受伤。


    宜妃这么唠叨叮嘱几次,本来耐性就不好的九阿哥越发觉得宜妃偏心,敏.感的性子拧起来,也不想再和胤禌一起玩,更别说带着胤禌去翊坤宫外面玩。


    到现在,九阿哥已经放弃了做胤禌的好哥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直奔永寿宫找胤俄这个玩伴,不怎么和弟弟待在一块儿。


    但胤禌其实很喜欢和九阿哥,小孩子似乎都喜欢和大孩子一起玩。


    胤禌不太黏宜妃,但却很喜欢黏着九阿哥。


    只可惜他们哥俩中间隔了个宜妃,九阿哥的热情被宜妃浇灭了几次,渐渐就不怎么搭理胤禌了。


    ——九阿哥非常讨厌担忧胤禌身体的宜妃在他耳边唠叨,训斥他没有照顾好弟弟,没有让弟弟开心。好像在宜妃看来,他就该让着胤禌,事事以他为先似的。


    他是胤禌的哥哥没错,可五阿哥也是他们的兄长,但九阿哥却从来没见宜妃这么要求过五阿哥。


    随着年纪越长,九阿哥越来越清楚宜妃的偏心。


    但和以前不同的是,他再也不会和宜妃哭诉这些了,再也不会因为宜妃偏心就一言不合地离家出走,和宜妃闹别扭,倔强地等着宜妃先对他低头。


    他只是不再期待了——宫里的孩子,总是懂事得很早,更别说九阿哥还很敏感,性格也倔强,遇事喜欢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学了两刻钟满文,给胤俄和九阿哥启蒙的宫女就暂停教学,让两个皇阿哥休息片刻,等会儿再继续学习。


    往后靠倒在椅子上,胤俄一脸呆滞。他机械地抬手揉了把僵硬的小脸,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吵哄哄的,整个人都木了,一句话也不想说,连呼吸都觉得好累。


    “十弟?”九阿哥凑了过来,长开后越发像宜妃,也越发精致昳丽的小脸上满是担忧,“你没事吧?今天也很难受吗?”


    每天学满文和蒙文都是胤俄最痛苦的时候,九阿哥已经习惯了胤俄每天启蒙后都会流露出痛苦麻木之色。


    但九阿哥还是会担心胤俄,因为在他看来十弟真的好惨,整个人都褪色了,简直是恍恍惚惚,到了怀疑人生的地步。


    “啊!!!”胤俄突然抱着头哀嚎出声,声音响彻整个永寿宫。


    对此,永寿宫的宫人们十分淡定。早已经习惯胤俄每天都要嚎上一嗓子的她们对胤俄的哀嚎视若无睹,甚至懒得投来哪怕一个眼神。


    被九阿哥的关心从麻木状态中叫醒的胤俄抓狂地放声大叫:“不学了、不学了!就让我做个文盲吧,反正也不差我一个——我要和五哥作伴,我要和五哥一样不进尚书房读书!”


    五阿哥:?文盲?你就是这么编排我的吗?


    九阿哥完全无法理会胤俄的痛苦,他的语言天赋非常好,而且他是一张白纸从头学起,不像胤俄更熟悉汉语,反而让以前学的知识成了阻碍。


    和学满文蒙文就像在地狱里煎熬的胤俄不同,九阿哥学起满文、蒙文简直是如鱼得水,轻松得不得了,就像天生吃语言这碗饭似的。


    “十弟,我觉得一点儿都不难啊。”九阿哥一脸无辜地看着胤俄,是真心不明白胤俄为什么会觉得满文蒙文难学。


    鼓着腮帮子气鼓鼓地看了眼九阿哥,胤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一脸冷酷地扭过头去:“这个时候不要跟我凡尔赛,我怕我会忍不住打你。”


    九阿哥不知道凡尔赛是什么意思,但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从胤俄嘴中听到这个词语,也没有太惊讶,好奇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叹气道:“十弟,你学满语的方法不太对,我再教你一次吧。”


    “不要!”胤俄直接拒绝了九阿哥,语气十分坚决。


    他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鼓了起来,眼神仇视地瞪着九阿哥,忿忿不平道:“你那是教我吗?你那是打击我的自信心!”


    对学渣来说,最大的自取其辱就是像学神讨教学习方法。对学神来说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的东西,对学渣来说就是难如登天,根本没法在这个方面和学霸取得共鸣。


    九阿哥别的方面不好说,但他语言天赋出众,在学习语言这方面,他真的称得上是学神。


    而难住胤俄的也不是其他,是他习惯了汉语的体系和结构,很难转变思想接受长得跟音符似的弯弯曲曲,一个个长得差不多还乱七八糟的满文蒙文。


    “要不今天就先不学了?”九阿哥看胤俄实在难受,就提议道,“今天是你的生辰,休息一天也没事的。”


    木然地看了九阿哥一眼,胤俄对这个提议不太感冒:“今天不学,明天不还是要学,甚至还要赶进度,与其如此,我宁愿今天就先把苦给吃了。”


    俗话说得好,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一天只用为学习头疼一个时辰,那胤俄是绝对不想把今天的痛苦留到明天,让明天一次性头疼上两个时辰的。


    眨了眨眼睛,九阿哥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能帮到胤俄。


    之前他尝试过很多次,但胤俄每次都冷酷无情地拒绝他,直呼他的帮助反而是一种名为“凡尔赛”的折磨。


    想了想,九阿哥就换了个话题分散胤俄的注意力:“还有两天就是颁金节了。”——


    作者有话说:查了下满文长什么样,只能说……非常难认(点蜡)


    第72章


    胤俄的生辰和满族最重要的节日颁金节离得很近, 他生日后两天就是满族一年一度的颁金节。


    但今年正值太皇太后病重,颁金节显然不可能大办,不会像往年那么热闹——听闻太皇太后病重、匆匆从塞外赶回京城的康熙根本没心情为颁金节大肆庆祝。


    听九阿哥提起两天后的颁金节, 胤俄也一脸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他现在还沉浸在被满文肆意蹂.躏的痛苦当中, 心累得不想说话, 觉得说话好累,每开口说一句话都像是在消耗他的生命力。


    半晌, 靠躺在椅子上的胤俄往前一扑趴在桌子上,他侧着小脸枕在浓墨已经干透的宣纸上,软乎乎、肉嘟嘟的婴儿肥被挤了出来, 肤色倒比脸庞下压着的宣纸还要白皙干净。


    眼神放空,胤俄双眼无神地看着不知名的地方, 没精打采地哼唧两声:“今年颁金节不会大办, 我们没得玩, 也没什么热闹好瞧。”


    九阿哥当然也知道这个,他就是随便找个话题让胤俄不要再沉浸在学习满文的痛苦当中, 别再继续为满文头秃。


    所以他接着往下说:“就算不会大办, 但至少会举行颁金节大宫宴,到时候我们可以去赴宴, 不用天天待在家里不能出门。”


    两个月以来, 除了去慈宁宫请安、为太皇太后侍疾, 再没有出过门的胤俄闻言振奋了一些精神,抬起头来嘟着嘴小声说了一句:“这倒是件好事。”


    休息的时间快要结束了, 胤俄坐直身体, 将平铺在桌面上的宣纸捋平,嘴里嘀咕道:“也好,七哥送了我一串碧玺珠子, 我很喜欢,刚好在两天后的宫宴上向他当面致谢。”


    五阿哥跟着太后住在慈宁宫,胤俄去给太皇太后请安时还能见上五阿哥一面,借机说两句话。


    但七阿哥住在外东路的乾东五所,每天又要在尚书房苦读,一天到晚都没有多少闲暇的时间。


    自从太皇太后病重,贵妃不让胤俄满宫到处玩耍,胤俄再没有去过御花园,也没有从御花园的角门溜到乾东五所去找七阿哥。


    说起来他们也好久没有见面,上次见面还是七月里七阿哥生辰,邀请了胤俄去乾东五所为他庆祝。


    九阿哥忍不住撅了撅嘴,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我也是按你的喜好给你送的礼物,难道你不喜欢?怎么不见你跟我道谢。”


    眨了眨清亮水润的杏眸,胤俄嘻嘻一笑,熟练地给炸毛的九阿哥顺毛:“九哥你和七哥不一样嘛。我跟你关系最好,我们之间当然就随便一点喽,用不着一件小事还谢来谢去的。”


    很容易生闷气,但也很好哄的九阿哥抿了抿粉.嫩的唇,脸上愠怒的小表情缓和了许多,也不再垮着个小猫批脸了,下巴微扬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意思是“这还差不多”。


    胤俄估算的时间不错,他和九阿哥的第二堂课很快就开始了,这次学的是蒙文。


    胤俄启蒙后一天学习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他一共上四节课,每节半个小时,分别学习满文、蒙文、汉文和蒙学经典。


    胤俄前两节课最难熬,对他来说,辨认清楚那些弯弯曲曲的满文、蒙文,并将它们完全熟记,简直比登天还难。


    后两节课胤俄就如鱼得水了,他有底子,学起来轻轻松松,甚至能分心在汉语课上干其他的事,比如复习刚学过的满文、蒙文。


    九阿哥就和胤俄完全相反,他语言天赋极佳,同时学习三种不同的语言文字也得心应手、驾轻就熟,就像摆弄玩具一样轻松惬意。


    但轮到蒙学经典,九阿哥的学习进度就慢了许多。在这方面他没有什么特殊的天赋,和正常孩童启蒙差不多的进度,比不得三阿哥文采出众,也不像胤俄是重修的,学起来轻而易举。


    两天后的颁金节大宫宴是一年当中除了新年之外最重要的节日,不仅宫外满族的宗亲王公要进宫赴宴,阖宫的妃嫔也要参加,岁数大一点的皇子公主们也要参加这场大团圆宴。


    颁金节当天,胤俄换上赭红色的蟒袍,戴上吉服冠,乖乖跟在贵妃身边和带着九阿哥的宜妃会合,一行人一起从西六宫前往举办大宫宴的保和殿。


    路上,九阿哥就凑了过来和胤俄手牵着手,两兄弟又一次会合了,牵着手一起往保和殿走。


    九阿哥穿着一身亮蓝色的蟒袍,戴着吉服冠。亮眼鲜艳的蓝色衬得九阿哥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站在那里活脱脱就是一个小仙童,一眼看去让人觉得他神清骨秀,可爱乖巧。


    当然这些只是表象。九阿哥的性格就不是乖巧那一挂的,他也只有不说话的时候才看上去像一个小仙童。九阿哥一开口,很快旁人就能发现他熊孩子的本性,知道什么叫做外表欺骗。


    和九阿哥暖烘烘的小手牵在一起,胤俄扭头往翊坤宫的队列张望了一眼,凑到九阿哥耳边小声问:“怎么没看到你弟弟胤禌?他不参加颁金节宫宴吗?”


    因为宫里的孩子没那么容易养活,清宫中的惯例是十年排一次序齿。


    自康熙二十三年重排序齿之后,这三年宗人府并没有再为宫中新诞生的皇子制作玉牒,也还没有将他们排进序齿,名字记上名册。


    胤禌、胤裪、胤祥虽然被康熙赐了名,但他们都还是没有上序齿的小阿哥,宫里对他们的称呼就比较含糊。


    胤禌是翊坤宫主位宜妃之子,以前用来代指九阿哥的翊坤宫阿哥现在也能用来代指胤禌。


    但胤裪和胤祥就没有这份便利了,胤裪跟随生母庶妃万哈琉氏住在钟粹宫,但胤裪并不是钟粹宫主位荣妃之子,用钟粹宫阿哥代指他并不合适。


    胤祥也是同理,他的母亲庶妃章佳氏住在德妃的永和宫,但她也不是主位娘娘,属于德妃的永和宫就不能冠在胤祥身上。


    “嗯,胤禌他不参加。”九阿哥点点头,满不在乎地随口回答,“额娘给他报了病,让他不用去保和殿赴宴。”


    大宫宴上端上来的膳食都是由御膳房精心准备的珍馐佳肴。但担心出现意外,让宫宴的流程出了差错,大宫宴上的菜肴都是早早就提前准备好。


    不管那些山珍海味、佳肴美馔刚出锅时有多香,味道有多好,送到宫宴上时都已经失去了原本的美味。


    在长时间的等待之后,那些用材珍贵的菜肴哪怕因为保温出色送到宫宴上时还是温温热热的,可吃起来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


    胤俄每次参加这种大宫宴都要提前填饱肚子。他在宴会上只象征性地捡那些放一段时间也不影响口感的凉菜随便吃上几口,以此证明自己在宴会上是动了筷子的。


    要不是大宫宴是宫里难得的热闹时候,胤俄也不想去赴宴受这份罪。


    显然宜妃也是这么想的。她可舍不得身体打骨子里弱的胤禌去保和殿赴宴,在宫宴上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


    在宴会上不能到处乱跑,不能自由活动,面前摆的还都是中看不中用、看起来香吃起来难吃的菜肴,参加大宫宴真没明面上听上去那么好,也就是面子光。


    胤俄沉默了一下,牵着九阿哥的手微微收紧,将他的手握得紧了一些:“那也好,九哥,到时候我们坐在一起吧,还能在宫宴上说说话。”


    大宫宴上每个人都是单独就坐,每个人都有独立的座位和案几,哪怕是夫妻也不例外。


    大宫宴上的席面是男女分开的,宗亲王公在主殿按爵位、辈分依次就座,而有资格进宫赴宴的诰命夫人则都在侧殿,与其他女眷一起列席。


    胤俄和九阿哥都是没成年也没封爵的小阿哥,他们的座位虽然在主殿,但还没有资格和那些宗亲王公一起列坐,只能坐在后宫家眷的队列当中。


    但即使如此,胤俄和九阿哥也不能和各自的生母坐在一起。妃嫔和皇子公主的座位虽然被安排在同一片区域,但并不紧挨着,反而是分作上下两块。


    妃嫔们按位份尊卑坐在上首,皇子和公主分作两边坐在下首,各自按序齿和大小排列——清宫的公主们年幼时是不排序齿的,直到她们出嫁才会排序齿,并被赐下正式的公主封号。


    九阿哥和胤俄序齿相邻,座位当然也是挨在一起的。再加上他们都是连尚书房都没进的小阿哥,基本没什么人会关注他们,就算他们不那么守规矩,离开自己的座位两个人挤在一个案几后也没什么。


    没进尚书房的小阿哥们顽皮活泼一些,打打闹闹都不是事。宫里的皇阿哥们,也只有这么一段非常短暂的时间能任性随心,肆意妄为,不用一举一动都符合规矩礼仪。


    进了保和殿,被宫女引到后宫家眷就坐的区域,胤俄和九阿哥就要跟贵妃、宜妃分开了。


    她们一个是贵妃一个是四妃之一,都在妃嫔的位次中坐在很上首的地方,和皇子公主们的座位间隔着嫔、贵人以及数量不菲的庶妃。


    贵妃和宜妃就是想在宴会上抽空关注胤俄和九阿哥都做不到,中间隔的人太多,她们的视野全都被遮住了。


    在分开之前,她们只能嘱咐胤俄和九阿哥的保母照顾好他们,再叮嘱胤俄和九阿哥,让他们不要在宫宴上胡来。


    胤俄和九阿哥被带到皇子就坐的区域,就见三阿哥、七阿哥、八阿哥、胤裪都已经到了,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只差四阿哥、五阿哥没有来。


    想来是他们两个一个跟着佟皇贵妃,一个跟着太后,都要再等一会儿才会到场。


    至于大阿哥,从今年年初开始,他的座位就和他们这些小阿哥不在一处了,挪去了和王宫宗亲们坐在一起。


    第73章


    大阿哥今年二月就年满十五周岁, 他大婚后正式成人,已经开始领差事办差,不再只是宫里跟着师傅读书学习的小阿哥。


    大婚后, 大阿哥就从尚书房结业, 不再和三阿哥、四阿哥一起在尚书房读书。大宫宴上, 他的座位也从位于主殿侧边的后宫家眷的队列中挪到主殿正中的宗亲王公的队列当中。


    大阿哥还没有封爵,但他已经成年, 已经有资格用皇阿哥的身份与王公宗亲们交际。


    按照清朝规矩,没有爵位的儿子按照父亲的爵位削一等论尊贵。皇子也是如此,没有封爵的大阿哥无爵论贵, 尊贵从父,与亲王有着同等待遇。


    所以现在大阿哥的位置只排在几位近支宗亲的亲王下面, 如裕亲王、恭亲王。他们是亲王爵位, 又康熙的亲兄弟, 是他们这些皇子的亲伯伯、亲叔叔,按辈分来排, 位置安置在大阿哥前面。


    相反如安亲王岳乐, 他虽然也是宗室,但已经算不得近宗, 与大阿哥就不论亲辈只论尊贵。同是亲王待遇, 安亲王岳乐的位置就排在身为皇阿哥的大阿哥之后。


    皇子们只有封爵前从父削一等论贵时, 地位才与亲王相当——因为他们的汗阿玛是皇上,削一等仍是超品的亲王待遇。


    但等皇子们各自封爵, 被康熙分到八旗当中担任旗主, 根据爵位高低统领数量不等的佐领,他们就已经分家立户,必须按照爵位高低来与王公宗亲们交际。


    封爵后, 爵位的高低决定着成年皇子在宫外的地位和待遇。有时候封的爵位低了,还真未必有不封爵好。


    像历史上的九阿哥,那是一直顶着个与他四妃之子的身份不相符的贝子爵位,日子肯定不如那些爵位更高的哥哥们过得好。


    胤俄和九阿哥跟已经就座的几位年长些的皇阿哥打了个招呼:“三哥、七哥、八哥。”


    他们跟三阿哥、八阿哥关系淡淡的,以前没太多接触,也没有太多交情,就只礼节性地问了声好。


    三阿哥、八阿哥也礼节性地还礼。虽然三阿哥看胤俄和九阿哥时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表情十分扭曲险恶,但这种场合,他向来是没胆量闹起来的。


    七阿哥就不同了,胤俄向他问好时奉上了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表示亲近,七阿哥也唇角微勾,冲他微微颔首回礼。


    大概是从小被康熙幽居在宫中单独抚养的原因,七阿哥幼时少见外人,养成了他孤僻淡漠的性子。


    七阿哥讷口少言,并不擅长与人交际。


    他平日里常常一个人独处,在尚书房也是独来独往,与兄弟们没有什么往来。七阿哥为人清冷,虽然事事都不违背礼节,一举一动也合乎身份规矩,但只看他的外表,难免让人觉得他冷情淡漠。


    但这些只是七阿哥的表象,和七阿哥接触过的胤俄敢拍着胸.脯保证,七阿哥其实是外冷内热。


    他只是不擅长主动与人交际,不知道该如何向陌生人释放善意。


    但如果有人主动接近七阿哥,与他交好,七阿哥会珍惜旁人给予他的每一份善念,妥贴保存好,并等价甚至加倍奉还回来。


    康熙的儿子们用实例证明了物种多样性这句话的正确性,不说其他皇阿哥们,单说序齿相邻的七阿哥和八阿哥,他们就是一对秉性完全相反的兄弟。


    八阿哥儒雅温润,和蔼可亲,擅长交际的他好像和每一个人都能交好,和每一个人都能成为朋友。


    进尚书房读书后,八阿哥从没有和尚书房的兄弟们闹出任何冲突,一直和他们维持着和谐的兄弟关系。不仅如此,八阿哥也让宫里与他接触过的宫女太监们对他交口称赞,赞他温润君子、待人和善。


    但仔细品味一下,就会发现与人为善、处处与人交好的八阿哥,竟然想不出与他关系最要好的人是谁。八阿哥可不像三阿哥那样,是因为人缘差才没有最交好的兄弟。


    三阿哥:你礼貌吗?


    “九哥好,十哥好。”今年快要两岁,生得白白净净的胤裪站起来憨态可掬地冲胤俄和九阿哥行了个礼,问了声好。


    胤裪的小奶音软糯糯的,说起话来口齿清晰,倒是一点儿也不怯场。


    虽然出生时碰上宫里爆发天花疫情,但胤裪并没有因此体弱多病,刚出生不久就种了牛痘永久免疫天花病毒的胤裪比大他半岁的胤禌还要生得强壮一些,不像胤禌瞧上去总是病恹恹的。


    胤裪生得五官端正,目秀眉清,不胖也不瘦,是个白白净净、乖巧安静的可爱孩子。


    九阿哥嘻嘻笑着,在胤裪问好后,突然隔着案几凑近过去,捏了把胤裪软乎乎的小脸:“真乖~九哥给你糖吃。”


    正准备在入座前和七阿哥说几句话的胤俄眼角余光瞥到九阿哥的动作,他顿了顿,嘴角微抽,但装作没看到,也没有上前去阻止。


    九阿哥有时候其实也挺手贱的,性子也欠欠的不好惹。有时候闹腾起来,毒舌的九阿哥真不比擅长阴阳怪气的三阿哥好到哪里去,说起话来一样会气得人肝疼。


    想当初九阿哥最讨厌三阿哥仗着自己年纪大、是哥哥就喊他小九,还欺负他。


    但没想到,终有一日屠龙者也变成了龙。转眼间,九阿哥也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和七阿哥说了几句话,谢过七阿哥送给他的生辰礼物后,胤俄就走回到自己的位置附近。


    但胤俄没有在属于他的那张案几后坐下,而是和九阿哥挤在一张案几后,两兄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着小话。


    “我们好像来得太早了。”九阿哥扫了眼案几上孤零零摆着的几盘瓜果点心,声音小小的带着几分懊恼,“汗阿玛、皇玛嬷还有佟母妃都没来,早知道我们也晚点来了。”


    康熙还没有到,颁金节大宫宴就迟迟没有正式开始。


    胤俄和九阿哥在开宴前只能干坐着,不能到处乱跑,只能待在自己的位置附近。私底下做点小动作可以,但不可以在保和殿到处乱跑,也不能在宫宴上闹出太大的动静。


    康熙和太子都没有来,主殿正中间最上首的御座和御座下首的太子坐席都是空着的。


    太子的位置就紧挨在御座之下,离康熙的龙椅只有一步之遥。


    从胤礽幼年被封为太子,他就不再是皇阿哥的一员,他的座位也挪出皇子序列,排到康熙下首最近处。


    尊贵,遥远,同时也高高在上。太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御阶之下的芸芸众生,其中也包括他的兄弟们。


    太子地位显赫,康熙更是处处捧着太子,无时无刻不彰显出太子与其他皇阿哥的不同,也难怪那么多皇子成年后会对太子之位产生渴求,或主动或被动的卷入夺嫡之争。


    但夺嫡的皇子们向往尊贵、高高在上的太子之位,却没有人注意到与显贵的高位如影随形的孤独。


    从胤礽成为太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了兄弟,和其他皇子相比,算得上是孤家寡人。


    在被架上太子的位置后,胤礽就是储君,他和其他皇子的兄弟关系被人为割裂,没有人再单纯地视他为二阿哥。他成为太子的那一刻,获得了权力,同时也失去了兄弟。


    所有试图争夺皇位的皇子们最后都会走到太子胤礽孤家寡人的地步,只是不知道当太子被拉下去,夺嫡成功的皇子们得偿所愿,是会高兴自己登上了高位,还是会后悔自己已经被孤独包围。


    收回凝视御座和太子坐席的目光,胤俄正要回应九阿哥的话,突然听到了保和殿外隐隐绰绰传来的净鞭声,拉了把九阿哥小声说:“汗阿玛来了。”


    九阿哥诶了一声,抬头一看,正好看到四阿哥、五阿哥被宫女引过来就座。


    显然太后和佟皇贵妃跟康熙一起驾临了保和殿,连带着四阿哥、五阿哥也终于来到保和殿赴宴。


    比起两年前,四阿哥身上的气势更盛。他面无表情,神情冷凝,不是七阿哥惯常表露的清冷淡漠,而是让人觉得压迫力十足的严厉板正。


    被四阿哥目光注视到的人,哪怕心里没鬼也会忍不住哆嗦一下,总觉得气势莫名被压制住了,好像四阿哥身上有一种让人下意识敬服的特殊气势似的。


    五阿哥和两年前没什么不同,还是一副呆呆的,脾气很好的憨厚模样,只是长高长胖了不少,身体越发强健壮硕,现在已经比四阿哥高了半个头,圆了足足一圈。


    他今天神情有些恹恹的,大概是受了太皇太后病重的影响。毕竟五阿哥跟着太后住在慈宁宫,就算不是太皇太后亲自抚养他,可他平日里也和太皇太后接触很多,和太皇太后有着深刻的祖孙情谊。


    胤俄和九阿哥在跟后到的两个兄长问过好后,特意关切地看向了五阿哥。


    五阿哥冲他们摇了摇头,做了个嘴型(蒙语),示意他没有什么事。


    但看五阿哥蔫蔫的表情,在联想到康熙、皇太后在今天颁金节的大宫宴上来得这么迟,就知道太皇太后的身体完全没有起色,如今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可年关难过,等大雪落下、数九寒天降临,太皇太后的日子就更难熬了。


    四阿哥、五阿哥被宫人提前引过来入座,他们坐下不久,伴随着声量高昂的唱喏声,康熙、皇太后、佟皇贵妃还有太子联袂走进保和殿,在最上首的高台上依次入座。


    远远看着神情憔悴、难掩疲倦的康熙,胤俄突然扭过头看向九阿哥:“九哥,你掐我一下,让我清醒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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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九阿哥:?


    一脸懵逼地转过头, 九阿哥眼神茫然,呆滞地看了胤俄半晌,喉咙里才干巴巴地发出一个音节来:“啊?”


    胤俄很能理解九阿哥此刻的迷茫, 如果换了胤俄是九阿哥, 那他肯定要吐槽一句自己“你是突然犯病了吗”。


    但胤俄没有跟九阿哥开玩笑, 也不是突然犯病,他是真心的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因为就在刚才, 有那么一瞬间,胤俄竟然觉得康熙有点可怜。


    穿越来到这个世界整整四年,重生这么久以来, 胤俄一直都将康熙视作一位帝王,从来没有将康熙视作他的父亲, 哪怕血缘上他们确实是父子。


    威严、猜忌、无情、冷酷、帝王心术, 这些词在胤俄心中都可以安到康熙身上, 而且毫无违和。


    这么久以来,康熙在胤俄心目中就是这样的形象。他从来没有单纯地用儿子的视角去看待康熙, 也从来没有将康熙当做是自己的父亲去信任依赖。


    但刚才远远看到康熙脸上难以掩盖的憔悴和疲惫, 胤俄竟然有一瞬间的动容,觉得康熙有点可怜, 觉得他也只是个普通人, 有喜有怒、有爱有恨, 更有即使身为帝王也无法拯救的人、无法改变的遗憾。


    胤俄和康熙见面的次数不算少,接触得还算频繁, 但此前康熙并没有给过胤俄这样的感觉。


    这四年里康熙也夭折过不少儿女, 但他从来没有表露出这么明显的难过和悲伤,也没有在胤俄的视角中看起来那么的脆弱迷茫。


    也许是因为太皇太后在康熙心目中里的地位不同,也许是因为康熙年轻时失去了太多儿女, 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子女夭折。可对太皇太后,他的亲玛嬷,康熙却从没有想过会她那么早离开他。


    甩了甩头,胤俄将不慎进入脑海中的水全部甩出去,也将心头些许的怅然和迷惘全部清空。


    他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康熙有点可怜,觉得康熙是位帝王的同时也只是个普通人,但也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罢了。


    胤俄并未真的心软,因为他深切地明白一件事,那些普通人身上会出现的脆弱迷茫只是偶尔出现在康熙身上,可帝王该有的威严、猜忌、冷酷却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康熙心间。


    康熙是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而他却是需要藏巧守拙才能在宫中安安生生过清闲日子的苦逼皇子,胤俄觉得怎么都轮不到他来心疼康熙。


    就算他这辈子是皇子,是康熙的儿子,但胤俄也不打算去同情一个帝王,因为那只会招来不幸,让他自己变成更需要同情的那个。


    “不用掐了,我已经冷静下来了。”轻轻呼出一口气,胤俄抬起手揉了揉了小脸,朝九阿哥笑了笑,意志前所未有的清明。


    一脸无语凝噎地看着胤俄,九阿哥紧皱着小眉头,丹凤眼中充斥着疑惑,一脸十弟你在发什么疯的小表情,深刻怀疑胤俄是撞邪了,又或者脑子有问题。


    冲九阿哥摇了摇头,胤俄没打算将他刚才有一瞬间的怅然和恍惚说出来,只是在案几上的果盘中挑拣了一番,选了一个荔枝干递给九阿哥:“吃吗?你最喜欢的荔枝。”


    “……吃。”无语了一下,看出胤俄不想多说的九阿哥什么也没有多问,接过胤俄手中经日晒制作而成的荔枝干熟练地剥壳将果肉塞进口中。


    嘴里含着荔枝果肉,九阿哥垂眸眼神在果盘中一扫,捞起一块桃脯递给胤俄,含含糊糊地说:“吃!少想些有的没的。”


    胤俄接过甜滋滋的桃脯,忍不住冲九阿哥灿烂一笑。


    这就是区别了。九阿哥把他当兄弟,把他放在心上,所以记得他喜欢吃什么,知道甜的东西能够安抚他。


    最开始时,胤俄也把九阿哥当成历史上那个八爷党核心的九爷。最初和九阿哥交好,胤俄想的是将九阿哥这个钱串子拐过来,让他帮着自己管钱赚钱。


    但现在,胤俄已经不会再用看钱串子的眼神看九阿哥。


    有些话胤俄虽然是说出来安抚九阿哥的,是给他顺毛用的,但未尝不是真心话。胤俄早就将九阿哥视为兄弟,也将他视作自己最好的朋友。


    但康熙……胤俄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跟康熙的关系有多亲近。他虽然做了康熙四年的儿子,但真的从来没有一刻将康熙当做自己的父亲。


    胤俄跟康熙接触的次数也不算少,可胤俄从来没有在康熙面前展现出自己真实的面目。


    他只是下意识地表露出让康熙放心、让康熙喜欢的那一面,让康熙觉得他这个贵妃之子没有野心,顽劣不驯,不堪造就,从没有想过跟太子争夺储位。


    胤俄在康熙面前卖萌讨好,尽力争取康熙的宠爱,只是想打消康熙对他的戒心,从来不是因为胤俄对康熙怀有感情,将他当做父亲去喜爱。


    胤俄有一点和九阿哥很像,那就是他在感情上遵循着最淳朴的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行事准则。


    前世亲缘寡淡的胤俄其实并不知道该怎么好好经营亲情,他只会也只懂得最简单的等价交换: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他得到多少,就如数或者加倍还回去。


    康熙这个父亲到底对胤俄好不好,这个问题只有作为当事人的胤俄能给出最真实最符合实际情况的答案,而胤俄的回答是:康熙有把他当做儿子。


    但也只是如此了。


    康熙膝下有很多孩子,胤俄只是一个康熙随时可以放弃,就算不幸夭折也不会难过太久的儿子。


    贵妃对胤俄就不是这样,胤俄正是因为感受到了贵妃对他真挚深切、全心全意的母爱,才真的将她视作母亲,一心想改变她的命运,想她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至于康熙嘛,既然他有其他的更宠爱更珍视的儿子,那就让康熙更宠爱更珍视的儿子去心疼他吧。


    胤俄真心觉得轮不到他去心疼康熙,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需要人心疼的倒霉蛋。


    莫名其妙重生在这个时代,时间一下子倒退了三百年。就算胤俄收获了前世没有的亲情,但他也彻底远离了后世带给人们便利生活的空调、冰箱、外卖和快递。


    他也很苦逼的好吗?!心疼别人之前,果然还是先心疼自己吧。


    想到再也享受不到的空调、冰箱、外卖和快递,心抽抽地直发疼的胤俄再也不觉得康熙可怜了,他觉得他自己才最可怜。


    低下头,胤俄忙不迭地从面前的果盘中拿了块甜腻腻的果脯含进嘴里,这才忍住了放声大哭一场的冲动:现实太残酷了,他得吃口甜的甜甜心。


    九阿哥一脸平静地看着胤俄疯狂的吃果脯,早已经习惯的他很淡定,甚至不用胤俄开口,就给他倒了杯蒙古风味的咸奶茶:“别光吃甜的,吃多了会腻,喝点这个中和一下。”


    胤俄接过咸奶茶痛快地喝了一大口,心满意足地长舒一口气:“爽!”


    内心的伤痛暂时被美食治愈,胤俄和九阿哥挤在一个案几后自在地吃吃喝喝,挑挑拣拣地夹着几道没怎么走味的凉菜吃着。


    突然,胤俄和九阿哥发现原本很热闹、一片喜庆的宴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很突兀地冷场了。


    胤俄和九阿哥的座位在保和殿主殿侧面,距离那些真正在朝堂中掌握权势的王公宗亲们很远。


    之前颁金节大宫宴开始,康熙与宗亲王公们敬酒庆祝,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小阿哥跟着一起敬酒,胤俄也就没关注那边的事情,此时更不了解那边发生了什么导致突然冷场。


    本来,他们这些小阿哥前来赴宴就是凑数的,为的是证明帝王膝下子嗣繁多,并不缺少继承人。但真的没有什么事是他们能参与的,至少也要像大阿哥成年大婚以后才有资格真正参与宫宴。


    伸长脖子往主殿正中间的方向张望了几眼,胤俄就看到一个文质彬彬、五十左右的老大人出席站在大殿中央,正俯首向康熙行礼,似乎是在向康熙请求什么,又像是在请愿。


    “那是谁?”胤俄不认得大殿中央越众而出的老大人,凑到九阿哥耳边疑惑地问了一句。


    九阿哥回给胤俄一个同样茫然的眼神:“我也不认识。”


    他们都是没搬去阿哥所,没进尚书房的小阿哥,日常只能在后宫里打转,前朝的人就不认识几个,还真分辨不出他是谁。


    “他是大学士纳兰明珠。”


    在胤俄和九阿哥就正殿中央那位老大人的身份嘀嘀咕咕时,他们身旁突然传来一句语气有些古怪的话。


    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胤俄转过头看了过去,就见八阿哥正目光灼灼地看着那边。


    八阿哥温润如玉的脸庞上有着掩盖不住的激动,双颊浮上鲜艳的红晕,眼中异彩连连,衬得他本就过分精致姣好的容貌在烛火下显得有些妖异。


    胤俄一时有些沉默,他倒不认为八阿哥现在就起了夺嫡之心。但毫无疑问,八阿哥有旺盛的好强心,也有十分强烈的往上攀爬的野心。


    有些被八阿哥的反应惊到,胤俄下意识地打量起其他几位皇阿哥。


    三阿哥正咬牙切齿一脸不忿地瞪着纳兰明珠。三阿哥向来与太子交好,与大阿哥多有摩擦,倒也不奇怪他对纳兰明珠是这样的态度。


    四阿哥眉心微蹙,明显有些不悦。但胤俄刚才只顾着吃吃喝喝,不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倒也并不清楚四阿哥为什么不悦。


    五阿哥……额,五阿哥不用管。


    七阿哥神情淡漠地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案几,根本没有往纳兰明珠的方向看。他虽呐言不语,但向来心思通透,做事极有分寸,不会去招惹不该招惹的事。


    胤俄微微有些恍然,大阿哥已经站上前台与太子争锋。但现在时间还早,最险恶最残酷的夺嫡之争还远远没有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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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赴宴回来的路上, 胤俄有些沉默。


    和九阿哥手牵着手走在宫道上,胤俄只顾着埋头往前走,一句话也没有和九阿哥说, 远没有来时的活泼。


    “十弟?”九阿哥边走边弯下腰把头伸到胤俄面前, 皱着小眉头担忧地打量他脸上的神色, “你还没好吗?”


    一次性吃完了大半盘果脯,把隔着八阿哥的七哥和五哥吓了一大跳, 还不够十弟缓和情绪,被甜食安抚好心情?


    鸦黑如蝶翅的睫羽缓慢抬起,胤俄睁着黑黝黝的杏眸默默注视了九阿哥片刻, 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扶住九阿哥的肩膀:“九哥,我们会一直是最好的兄弟吗?”


    “当然了!”九阿哥瞪圆了眼睛, 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回答。


    停顿了一瞬, 九阿哥似乎联想到什么, 他狭长上挑的丹凤眼瞪得圆滚滚的,狐疑地上下打量起胤俄:“十弟, 你还是跟我最要好的吧?五哥、七哥都排在我后面, 对不对?”


    被九阿哥问得无语了一瞬,胤俄瞬间从感怀的emo中清醒过来, 点点头笃定道:“对, 跟你最要好, 我们是最好的兄弟。”


    瞥了眼九阿哥精致昳丽的小脸上绽开的灿烂笑容,胤俄心中再一次坚定了不掺和夺嫡的信念, 也决心要看好九阿哥, 不给他跟八阿哥交好、被八阿哥拐过去的机会。


    胤俄才不管他这么限制着九阿哥的交际是不是一厢情愿,也不去想他为九阿哥的好是不是九阿哥真正想要的。


    既然现在九阿哥还没有跟八阿哥熟络起来,没有和八阿哥建立起深厚的兄弟情谊, 那也不能怪他来得太早,截了八阿哥的胡,提前用铲子把九阿哥这个墙角给撬走了。


    谁让八阿哥来得太晚呢,又没有人会一直留在原地等他。


    胤俄估摸着历史上的九阿哥和八阿哥熟悉起来,建立起深厚的兄弟情谊,至少也是在九阿哥六岁搬进阿哥所、在尚书房读书以后。


    九阿哥六岁以前跟着宜妃住在西六宫的翊坤宫。而八阿哥先是跟着惠妃住在东六宫的延禧宫,后来又搬去阿哥所,在九阿哥六岁之前根本没怎么和九阿哥见过面,更不要说有什么交情。


    胤俄就不一样了,他和九阿哥年龄相近,住在跟翊坤宫紧挨着的永寿宫里,宜妃还和贵妃交好。


    这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全都齐了,八爷党未来的中坚成员被他提前撬走真的不奇怪。


    不过想到两年后他跟九阿哥还是要搬去西三所跟八阿哥同住,胤俄搭在九阿哥肩膀上的左手就轻轻拍了拍,盯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九哥,你多长点心吧。”


    别太好骗了!


    九阿哥:?


    茫然地回看胤俄,九阿哥没有领会到胤俄这句话的潜在含义,但多年来相熟的默契让九阿哥白了胤俄一眼,眼尾上挑的丹凤眼也变成了死鱼眼:“十弟,你是不是在当面说我坏话?”


    胤俄没有回答,只是眨了眨乌黑水亮的杏眸,但他的反应却是无声胜有声,让九阿哥不禁撅起嘴,嘟嘟囔囔地抱怨起来:“又说让人听不懂的怪话,十弟你今天反常好多次了。”


    颁金节大宫宴结束后,胤俄一行出了保和殿,从乾清门旁边的月华门进入乾清宫与西六宫之间的甬道。沿着狭长的宫道一路直行,再穿过与乾清宫后面的交泰殿正对着的隆福门就能回到西六宫。


    隆福门就在翊坤宫旁边,出了隆福门往前走两步就是翊坤宫的大门,贵妃和胤俄在这里跟宜妃和九阿哥作别,他们还要掉过头走一段回头路才能回与翊坤宫紧挨着的永寿宫。


    当然,如果不讲究规矩礼仪,如果贵妃和胤俄想躲懒,也可以从永寿宫后院的角门进到永寿宫里,不用非绕到前面的正门去。


    “十弟,我们明天见,我明天再去找你玩。”九阿哥冲胤俄挥了挥手,有些遗憾地跟他道别,但也约好了明天两兄弟还是要碰头。


    九阿哥有点想跟着胤俄去永寿宫,但他们参加完本该在正午举行(康熙迟到了很久)的颁金节大宫宴回来时天色已经不早,他就算去永寿宫也待不了太久,就遗憾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胤俄点点头,刚想回话,目光却突然往翊坤宫的方向飘了过去。


    翊坤宫正门高高的门槛处,一个在深秋就已经被裹成大毛球,戴着貂皮帽的小团子十分艰难、手脚并用地从门槛里爬出来,将一排的乳母甩在身后,颠颠地朝九阿哥跑了过来。


    边小步跑着,看起来跟小他半岁的胤裪差不多高、却比胤裪还要瘦上一圈的小毛绒球边用带着几分怯怯的稚嫩童声喊道:“哥哥,你回来了。”


    面对着翊坤宫方向、率先看到胤禌的胤俄出声提醒背对着翊坤宫大门的九阿哥:“九哥,是胤禌,他出来接你和宜母妃了。”


    下意识地撇了撇嘴,九阿哥五官扭曲着,怪模怪样地冲胤俄挤眉弄眼一阵,才转过身迎向朝他跑过来的胤禌,嘴里囔囔起来:“你急什么啊?别跑,慢慢走,摔了我可不扶你!”


    就像胤禌洗三礼那天宜妃说的那样,胤禌的五官生得没有九阿哥好。他的长相是清秀端正那一挂的,比不得九阿哥昳丽精致,雌雄莫辨。


    而且和性子不太好,是个小霸王、毒舌还傲娇别扭的九阿哥不同,胤禌的性子有点软,甚至能称得上腼腆,倒也不太像爽利大气的宜妃。


    这时候贵妃也和宜妃说完了道别的话,胤俄就哒哒哒地小跑到贵妃身边,牵起她的手冲对面的宜妃笑了笑:“宜母妃,我和额娘先回去了。”


    宜妃友善地冲胤俄笑了笑,因为胤禌跑出了翊坤宫,她没心思多和胤俄说什么话,只最后向贵妃示意了一下,就脚步匆匆地朝九阿哥和胤禌的方向赶了过去。


    胤俄牵着贵妃的手准备回永寿宫,还能听到身后宜妃关切地对胤禌说:“你怎么跑出来了?外面这么冷,你乖乖留在屋子里等我们就好。”


    胤禌的身子骨打从娘胎里就比常人弱上一些,离得有些远了,胤俄听不到胤禌声量不高地回答了什么,只听宜妃连声应道:“好、好,想和哥哥一起玩吗?额娘让哥哥带着你一起去玩!”


    “胤禟,你听见没有,胤禌想和你一起玩,你好好带着弟弟,不许胡闹!”


    胤俄脚步顿了一下,无声叹了口气才继续和贵妃一起往永寿宫的方向走。


    贵妃侧身用另一只没被胤俄牵着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很低地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和九阿哥感情好,但别想太多,宜妃不是不爱九阿哥。”


    “……我知道的。”胤俄低低应了一声。


    宜妃当然不是不爱九阿哥,如果真是这样,她这几年没必要流水一样地往永寿宫送谢礼。


    贵妃是位份高不错,可宜妃有宠有子,圣眷优渥,其实没必要这么讨好贵妃。宜妃不间断的给贵妃送礼,说到底还是为了九阿哥。


    宜妃她只是……和康熙一样,没能做到一碗水端平罢了。


    这似乎要怪宜妃偏心,可似乎又不能太过强求。毕竟连康熙也免不了偏心,宜妃做不到公平地对待自己的三个儿子,本不是什么令人吃惊、难以理解的事。


    回到永寿宫,胤俄迫不及待地抬起下巴、张开双手,让乳母王嬷嬷替他将外面挺括的蟒袍脱了下来,换上舒服柔软的日常家居服。


    接过兰芷递过来的温热蜂蜜水,胤俄咕噜噜地一口气喝了一大杯。


    惬意地长舒一口气,胤俄爬上软榻,啪叽一声平躺下来,还悠哉悠哉地晃着小脚丫,缓解今天参加完大宫宴的疲累。


    九阿哥留在了翊坤宫,没来永寿宫,胤俄就没回自己住的侧殿,赖在了主殿的内室里。


    在软榻上躺着休息了一会儿,胤俄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侧过身体面对着坐在软榻附近的贵妃:“额娘,我能迟几年再搬出永寿宫吗?”


    手里拿着个绣绷,正在给胤俄绣荷包的贵妃微微笑了起来,却头也不抬地直接拒绝道:“不行,按宫中规矩,皇子六岁就要搬去阿哥所。”


    撅了撅嘴,胤俄一脸不信:“才怪,五哥今年就满八岁了,他还住在慈宁宫,没有搬去阿哥所呢!”


    宫里有针线上人,胤俄也不要求贵妃亲手为他做这做那,贵妃就只偶尔扎上两针,替胤俄绣个荷包什么的,一年到头产出的成品并不多。


    胤俄年纪还小,平时荷包里装的都是糖果、牛肉干、糕点之类的零食。


    他是舍不得用贵妃亲手给他做的荷包装点心的,一般只有出席重大场合的时候才佩戴贵妃做的荷包。荷包里有时候装着贵妃命人给他打的、现在已经戴不下的平安锁,有时候装一块蝙蝠图案、寓意为福的玉佩。


    用金线在绣布上细细描摹“礻我”这个字,贵妃清丽姣好的白净脸庞上含着淡淡的笑意,她轻笑着,语气微带嗔意:“我看你不是不想搬出永寿宫,是不想进尚书房读书。”


    要不怎么说知子莫若母呢,贵妃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叫破了胤俄的小心思,让他涨红了脸羞于辩驳,老老实实地承认了:“七哥进尚书房读书后辛苦得很,我今天见他都有黑眼圈了。”


    七阿哥生来腿脚有疾,身体拖了后腿,想在骑射上赶上其他皇子,不输于人,就要付出更多的汗水和努力。


    现在尚书房就读的阿哥当中,七阿哥的勤勉好学是头一份的。因着幼年的经历,他比旁人都要更吃得苦头,耐得住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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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胤俄嘴里说着七阿哥在尚书房太过劳累, 都已经累出了黑眼圈,其实是在旁敲侧击地抱怨尚书房文化课的功课太重。


    毕竟七阿哥天生有疾是在腿脚上,而这只会在骑射上给七阿哥拖后腿, 对七阿哥文化课上的学习是不影响的。


    七阿哥的黑眼圈想也知道不可能是晚上苦练骑射熬出来的, 晚上太阳西沉、天光消退, 七阿哥可不好点着灯在校场上练习骑射,那得点多少灯才能照亮广阔的校场。


    七阿哥那黑眼圈, 肯定是晚上熬夜做文化课的功课熬出来的。


    贵妃默默听着胤俄的抱怨,不禁微微一笑:“我看你是不会熬出黑眼圈的。你又不会像七阿哥那样勤勉,只会想着法子偷懒。”


    胤俄……无法反驳。


    虽然还没入学, 但胤俄确实有在尚书房偷懒逃课的打算。


    别的不说,那书读一百二十遍其意自现的规矩, 胤俄就没想过要遵守。


    有把一篇文章反反复复读上一百二十遍的时间, 他还不如再多背几篇文章, 省出时间去玩耍呢。


    胤俄打定主意要在尚书房偷懒,可在尚书房摆烂和他推迟进尚书房并不冲突。


    虽然进尚书房以后是能悄悄偷懒摸鱼, 可晚几年进尚书房读书岂不是更爽, 凭白多了好几年轻松的时间。


    能晚一点当然是晚一点比较好,干嘛非要早早跳进尚书房的火炕?他又不是好学上进的卷王, 他只是一条咸鱼。


    被贵妃拒绝了一次, 但胤俄还是不死心, 往软榻边缘的方向蹭了蹭,再一次开口问道:“额娘, 我真的不能晚一点再搬去阿哥所吗?五哥都没搬呢。”


    贵妃摇了摇头, 语气淡淡道:“五阿哥由太后抚养,日后也会和蒙古关系亲近。”


    “从五阿哥被送到太后膝下,就注定他是要被荣养的皇子, 他就算功课懈怠些也没有关系,皇上不会追究,毕竟太后是蒙古人,不重视这些教育。可你不同,你和其他皇子都必须好学上进。”


    “唉……”胤俄发出遗憾的叹息声,紧接着他撇了撇嘴,用贵妃听不见的音量小声嘀咕了一句,“汗阿玛这是歧视啊!被太后抚养怎么了,被蒙古人抚养就不能成才了吗?他自己不也是苏麻喇姑启蒙的。”


    吐槽了一番康熙的区别对待,胤俄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禁眼睛一亮,急急问道:“额娘,你不是说要给我取个蒙古福晋吗?”


    “我未来也和蒙古亲近啊!汗阿玛也应该像对五哥那样对我要求低一点。”


    抬眸瞥了胤俄一眼,贵妃有些好笑,倒是没有直接打破胤俄做的白日梦,只笑吟吟地说:“那也得等你大婚之后,才能将你与五阿哥一般对待。”


    胤俄听得沉默,直接垮下了小脸:大阿哥大婚后不久就从尚书房结业了。等他熬到大婚,也会从尚书房结业,哪里还用天天去尚书房苦读啊?


    贵妃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看来他别想指望这能和五阿哥一样逃过尚书房的压迫了。


    消沉了好一会儿,胤俄才重新焕发起精神。


    蠕动着往贵妃的方向挪了挪,胤俄伸长脖子看了眼贵妃正在绣的荷包花样,侧脸贴在软榻上将软乎乎的婴儿肥压得瘪瘪的:“绣了金线吗,看上去亮闪闪的真好看。”


    贵妃含笑觑了他一眼,语气温柔如春日拂面而过的轻风:“我还不知道你的喜好,当然是按着你的审美给你绣的荷包。”


    绣花的手微微顿住,贵妃突地蹙眉看向胤俄,有点怀疑他是真的懒,不好强、没有上进心,喜欢亮晶晶的金银珠宝,还是……他不得不有这些缺点,不得不故意低调,晦迹韬光隐瞒自己的才华?


    贵妃知道胤俄生而知之,那么也很有可能一早就知道他的出身意味着什么,他想要长大又要面临什么。而对此,胤俄也做出了自己的应对,做出了符合他出身的选择。


    捏了捏胤俄的小胖脸,贵妃放下手中的绣绷,从一旁的绣篮中将一卷金线拿了出来在胤俄眼前晃了晃,心情略带几分沉重地问:“胤俄,你是真的喜欢这些吗吗”


    会不会这个也是他故意表现出来的,只是为了让皇上认定他喜好俗物,不堪造就?


    “喜欢啊!”胤俄的目光下意识地跟随贵妃手中的金线移动,闻言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当然喜欢。”


    上辈子他哪里有现在这么奢侈,又哪里有机会接触那么多的宝贝。


    贵妃一时有些失笑,知道自己想多了,胤俄生而知之,不代表胤俄天资超凡,智力滔天。


    胤俄确实很聪明,但还没有到妖孽的地步,只是比一般的孩子开智得早——这在宫中并不出奇,毓庆宫那位才是真的天资聪颖,灵敏慧巧,幼时便十分出彩,去年出阁读书后,更是让众多大臣纷纷赞叹他的出色优秀。


    据说太子还在宫中由皇上教导时,学习汉文经典,卷册积累摞起来几乎有一人那么高。


    去年太子出阁读书,就直接跟教导他的汉臣说“书已熟,尔等欲背则背”。太子的意思就是他已经熟读四书五经,大臣们想教什么只管教,他听一听就行了,早就全部学会了,用不着再学第二遍。


    太子的优秀是其他皇子望尘莫及的,而太子付出的艰辛努力也是其他皇子想不到的。


    太子从五岁起由康熙亲自教导,每天学业繁重,比尚书房的皇子们功课还要重上一些。


    如此连续学了八年之久,到去年十三岁才出阁读书。太子的优秀出色让教导他汉文的大臣们惊艳震惊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了,毕竟太子在暗地里付出了旁人想不到的努力,如此才有最终的这些收获。


    胤俄又仰起小脸冲贵妃笑了笑,掰手指数了数他从小到大拨浪鼓、九连环等外表华丽、价值也高昂的玩具:“我确实喜欢这些亮闪闪的东西,不过我也知道额娘是有意纵容我。”


    从软榻上爬了起来跪坐着,胤俄平视着贵妃,小脸紧绷着,脸上的神情比任何时候都来得严肃:“我都知道的,额娘。”


    注视着贵妃,胤俄满眼的依恋亲近,神情却坚毅郑重,认认真真地保证道:“额娘,你放心吧。我会平安长大的,以后让我来做额娘你的依靠。”


    贵妃泪盈于睫,鼻头不由一酸,忍不住前倾身体将胤俄抱进了怀中:“好孩子,额娘的好孩子……你不知道,额娘有多怕你长大后会怨怪我,”


    她想胤俄平安长大,就要压着胤俄让他平庸度日。这意味着身为皇子的胤俄日后很难有机会建功立业,更不要说取得成就获得无上荣耀。


    胤俄埋头靠在贵妃怀里,眼睛也酸酸的,他声音很小,几乎轻不可闻地低声说:“额娘,我知道只有你对我最好。”


    康熙是个一碗水没端平的老父亲,胤俄作为不被康熙重视的儿子,也对他没有多深的感情,连心疼他一下都不肯,还怕会反过来让自己不幸。


    但贵妃不同,贵妃是全心全意对待胤俄,胤俄当然也会全心全意地回报她,他和贵妃母子情深,可不是和康熙的塑料父子情能比的。


    胤俄知道贵妃为什么害怕他长大后会怨怪她。


    贵妃之子听起来出身显赫,生来就站在旁人要努力许久才能攀爬到的高度上。可在太子已立的情况下,贵妃之子的身份反而是一种枷锁,让胤俄生来就失去了很多东西,比如好学上进、建功立业的权利。


    但胤俄却是真心觉得做贵妃的儿子挺好的。


    他生来就是贵妃之子,地位高到出生就在罗马。


    而且显赫的身份在客观原因上限制他不能奋斗上进,这种开局简直不要太适合他这种一心只想躺平的咸鱼,真是各方面都符合他的需求,简直是另类的“事少钱多离家近”。


    胤俄时间倒退了三百年莫名其妙在这个时代重生,如果他不是贵妃之子,换做是庶妃之子的出身,那为了更好的生活条件、待遇地位,胤俄说不得就要被迫奋斗一把,还真不能随便躺平。


    而如果过犹不及,他不是贵妃之子,而是直接落到太子的地位处境上,那胤俄十分有自知之明地知道自己未来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完全没心眼没心计,也根本不会政治斗争,肯定会被人欺负死的,会被九龙夺嫡的皇子们挨个碾压——他要是太子,总不能一遇事就“皇父、菜菜、捞捞”吧。


    经过一番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开局王炸的胤俄对自己当下的处境感到心满意足。


    贵妃担心他未来会因为无法建功立业而对自己的出身产生怨怼?不可能,永远不可能的。贵妃是不知道,他巴不得做一条咸鱼躺平。


    他就是饿死,死外面,从紫禁城宫墙上跳下去,也决不跟他的那群兄弟们内卷。


    能躺平当咸鱼坐享荣华富贵,干嘛想不开去做卷王建功立业,他没有伟大的志向和坚韧的意志,他就是个想要过快活日子的普通人。


    母子俩依偎在一起静静地享受这片刻的温馨时光,母子俩都心情很好,觉得额娘/儿子最好了。


    良久,贵妃想起一件正事,就轻轻摩挲着胤俄头顶细软的发丝柔声说:“胤俄,过两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慈宁宫为太皇太后侍疾?你已经许久没去慈宁宫了,也该去一趟了。”


    胤俄有些犹豫,半晌才小声说:“可我去慈宁宫侍疾也做不了什么,帮不上什么忙。”


    每次去慈宁宫侍疾,胤俄大部分时间都和五阿哥一起待在偏殿里跟着宫女学习蒙语和满语。


    只有太皇太后精神头好一些的时候,他和五阿哥才能进内室跟太皇太后说说话,逗她开心,让她笑一笑,不继续被病痛折磨。


    可太皇太后的病情越来越重,进了深秋后京城的天气越来越冷,太皇太后一天到头也没有多少时间是有精神的,胤俄去慈宁宫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


    贵妃闻言垂下眼帘,神情有些黯然。


    因着姐姐孝昭皇后留下的遗泽,贵妃一向得太皇太后青眼,进宫数年里颇得太皇太后照拂。贵妃是真心希望太皇太后身体康健,希望她老人家能长命百岁。


    可惜太皇太后的身体已经不好了,太医都说了她是在熬日子。太皇太后最多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就算太医们精心照料,也熬不了多久。


    都说年关难过,其实难过的不是年关,是即将到来的寒冬腊月,数九寒天。


    胤俄也想到太皇太后怕是熬不了多少日子,就算熬过冬天,怕是也难撑到明年开春,顺利度过开春后的乍暖还寒。


    和太皇太后是见一面少一面了,胤俄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点点头说:“我和额娘一起去慈宁宫,去给乌库玛嬷侍疾。”


    “胤俄真乖。”贵妃叹息着摸了摸胤俄的头。


    太皇太后病重,太医说已经到了药石难医的地步。只希望有重孙辈陪伴在太皇太后身边,能让她在最后的弥留日子里稍稍开怀吧。


    胤俄和太皇太后感情不深,不像贵妃这样难过悲伤,只是感怀怅惘了片刻就冷静下来,开始思索太皇太后病重乃至于薨逝这件事将会造成的影响。


    别的不说,太皇太后辈分高、地位尊贵,她死后,她的子孙后辈都是要守孝的。胤俄和贵妃是她的直系后辈,肯定是要守孝三年的。


    对胤俄他们这些小阿哥来说,守孝三年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他们这些小阿哥要么还在尚书房读书,要么就压根还没进尚书房,影响不了他们什么。


    可太皇太后薨逝,对太子的影响可就大了去了。不说太皇太后去世后太子少了一个坚实的靠山和臂助,只说守孝三年对太子的影响就不小。


    太子今年五月年满十三周岁,再有一年半的时间他就成年能大婚了。可太皇太后这么一去世,太子的婚期又要往后挪,就不止晚了大阿哥两年了。


    不过话说回来,据说朝堂上现在都还没有就太子的大婚礼仪规章讨论出个明白的、让大家都信服的章程出来。太子本来也不可能在十五岁时就结婚,太皇太后薨逝守孝三年对他的影响好像也没有那么大。


    次日,跑来永寿宫的九阿哥听说胤俄过几天要和贵妃一起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侍疾,他想了想,就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慈宁宫吧,不然你不在,我一个人没人陪没人一起玩好无聊的。”


    胤俄倒是不反对,只是——他纠结地看了九阿哥一眼,才小声说:“可宜母妃去慈宁宫侍疾和我们不在同一天。”


    有资格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侍疾的妃嫔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为了不让妃嫔们一天一窝蜂地全部凑过去,一天却一个人也没有,佟皇贵妃有就侍疾之事给妃嫔们排班。


    九阿哥一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是不在同一天,所以我没打算跟着额娘去慈宁宫,我就打算跟着贵母妃去慈宁宫——都是去侍疾,也没有我一定要跟着额娘才能去慈宁宫的道理吧?”


    九阿哥这话说的……好像也没毛病。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想不到的胤俄没有反驳,只是摊摊手表态道:“只要你能说服宜母妃,我很高兴能和九哥你一起去慈宁宫。”


    他们这些年纪太小、帮不上什么忙的小阿哥就算去慈宁宫侍疾,大部分时间都是没人招呼的,得自己待在侧殿打发时间。


    虽然胤俄和五阿哥关系也很融洽,能玩到一起,但如果九阿哥和他一起去慈宁宫那就更好了。有玩伴一起,他们在慈宁宫侧殿呆呆等着太皇太后有精神见他们都没那么无聊了。


    现在太皇太后病重,胤俄和九阿哥不能去御花园撒欢,就一起玩了会儿室内的游戏,下下棋,打打弹珠,拼一下积木,打发时间的花样和玩具其实还挺多的。


    他们正玩得开心,原本候在殿外、九阿哥的乳母突然进来,面色有些犹豫地向九阿哥禀告了一件事。


    原来今天胤禌醒来后见到哥哥不在,就吵着要来永寿宫找九阿哥。宜妃拗不过胤禌,就打发人来永寿宫询问,看能不能也让胤禌过来永寿宫和他们一起玩。


    “可以。”


    “不行!”


    在九阿哥的乳母禀明来意后,室内同时响起两道声音,一个随意无谓,一个暴躁烦闷。


    在两人异口同声地给出回答后,胤俄和九阿哥都一脸惊异地看向彼此,像是没想到对方的答案会是那样。


    九阿哥睁圆了丹凤眼瞪着胤俄,精致昳丽的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十弟你没事吧?你让胤禌过来和我们一起玩?你知道他有多缠人吗?”


    胤俄还没来得及表达惊讶,就被九阿哥的三连发问砸了满头。看得出来九阿哥对胤禌来永寿宫找他们一起玩的事情非常排斥,急得甚至想跳脚说服胤俄跟他一起拒绝胤禌的到访。


    抬手揉了揉眉心,胤俄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节奏,他没有回答九阿哥的问题,反而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九阿哥:“九哥,胤禌是你弟弟,他想和你一起玩很正常。”


    “反正我们也没有在学习,只是在玩而已,多带一个胤禌完全没问题啊。而且三个人的话,有些游戏玩起来更有意思了。”


    九阿哥听得连连摇头:“不,有问题,问题还很大。你不了解胤禌,不知道他有多缠人。我才不想带他一起玩,今天额娘不用去慈宁宫侍疾,让她陪着胤禌就好,我才不要带弟弟。”


    胤俄嘴角微抽,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虽然永寿宫是他的地盘,可胤禌是九阿哥的亲弟弟。九阿哥这么态度鲜明地表示反对,胤俄也不好态度强势地应下让胤禌来永寿宫找他们。


    等九阿哥的乳母一脸尴尬却见怪不怪地退出室内,九阿哥抓起一枚棋子,嘴里还在小声嘀咕着:“额娘怎么想的啊,她把胤禌送来永寿宫不是打扰你和贵妃吗,这样多不好啊!”


    在九阿哥落子后,默默吃了九阿哥一颗棋子,胤俄对九阿哥的话做出犀利的吐槽:“九哥,你也天天往永寿宫跑,天天来‘打扰’我和额娘。”


    一时不慎被胤俄吃了一颗棋子,九阿哥懊悔不已,再听到胤俄这么吐槽,他瞪圆了丹凤眼朝胤俄怒目而视:“你怎么把我和胤禌相提并论,我和他才不一样呢!”


    九阿哥说这话时底气十足,语气都是理所当然的。


    他翻了个白眼给胤俄,理不直气也壮:“你和我关系最好,我来找你玩怎么能说是打扰,难道你不欢迎我?”


    狭长上挑的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九阿哥一脸威胁地瞪着胤俄,大有胤俄敢说“是”,他就敢扑过来让胤俄好看的意思。


    没给九阿哥闹他让他改口的机会,胤俄很快就倒戈了,他一本正经地说:“九哥你说得对,还是我们兄弟一起玩吧,就不要胤禌一起来了,他太小,等他长大一点吧。”


    九阿哥哼了一声,目光在棋盘上扫来扫去,看有没有吃掉胤俄一枚棋子的机会:“你不知道胤禌现在有多闹腾,无时无刻都要人陪着他一起玩,一不搭理他,他就要哭,又吵又闹烦死了。”


    两岁小孩确实是最猫嫌狗厌的年龄,最是精力旺盛,活泼闹腾。哪怕胤禌身子骨比常人弱一点,也不影响他在两岁时有着巨大的破坏力。


    只是胤俄一脸无语地看着九阿哥,不知道他怎么能这么自信。九阿哥两岁时一样闹腾得很,不知道比性格腼腆的胤禌难缠多少倍,他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比胤禌强?


    看来有时候人没有自知之明,或者自我认知不够清晰并不是一件坏事,瞧瞧九阿哥多自信啊!


    隔日,胤俄就和说服了宜妃的九阿哥一起跟着贵妃去了慈宁宫。


    在见过太后和苏麻喇姑后,胤俄和九阿哥与贵妃分开,他们没有被带进去见太皇太后,而是直接被宫女引到了侧殿和正在学满文的五阿哥会合。


    显然现在的太皇太后精神头不足,没有余力和重孙子们相处,听听小孩子的童言稚语活泼一下心情。


    “九弟、十弟,你们来了!”五阿哥抬头看到罩着薄披风的胤俄和九阿哥走进侧殿,一脸“得救了”的表情,看他们就像在看大救星。


    因为太皇太后连见他们的余力都没有,胤俄心下有些发沉,此时见到五阿哥,胤俄就忍不住问道:“五哥,你会唱蒙古长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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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会啊。”五阿哥被问得有些茫然, 但还是点点头给出了回答。


    五阿哥从小由太后抚养长大,身边自小服侍的宫人大多都是太后身边的人,都是跟随太后从蒙古来到大清、土生土长的蒙古人。


    虽然出生在满清的皇宫中, 但五阿哥从小是在蒙古人中间长大的, 在耳濡目染的熏陶之下, 他当然会唱蒙古长调。不仅会唱,而且唱得十分地道。


    胤俄微微松了一口气, 就凑过去低声在五阿哥耳边说:“五哥,如果等会儿乌库玛嬷见我们,你就给她唱蒙古长调吧。”


    胤俄觉得比起他们这些平日里接触不算很多, 太皇太后说不上非常熟悉也非常喜欢的重孙子,也许蒙古的东西更能让太皇太后开心, 更能安慰重病卧床的她, 慰藉她的心灵。


    康熙几乎每年都要去塞外安抚蒙古诸部, 太皇太后也会随驾出塞去蒙古。但出塞并不意味着太皇太后能去科尔沁草原,能回家一趟, 科尔沁草原位于漠南蒙古, 距离还是有些远了。


    仔细算起来,太皇太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家乡了。她是一个离家数十年的游子, 在外漂泊了许多年仍旧只能梦回故乡, 却难以真的亲身踏足家乡的土地。


    对游子来说, 家乡的东西才是最让他们念念不忘的,也是最能抚慰他们孤独心灵的寄托。


    比起他们这些重孙, 太皇太后如今最想念最想见的应该是数十年不曾归的科尔沁草原。那里不仅是她的家乡、她的根, 还承载着她的过去,她年少稚嫩的青春时光。


    五阿哥被胤俄突然闹出来的这一茬弄得有些懵懂,但他性子敦厚, 对年纪小的弟弟向来十分关照,此时也没有多追问什么,直接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胤俄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冲五阿哥笑了笑,拉着表情有些别扭的九阿哥在五阿哥身边坐了下来。


    太皇太后思念蒙古是理所应当的,胤俄清楚绝不只有他一个人想到了这一点,不只他一个人知道蒙古对大皇太后意味着什么,但——他能为太皇太后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胤俄其实和太皇太后没有很深的感情,虽然贵妃颇得太皇太后青眼,但胤俄远不是太皇太后最疼爱的重孙子。


    但这几年太皇太后也从来没有疏远冷落过胤俄,她对胤俄很不错,每逢节日赏下的赏赐也很多,胤俄还挺感激太皇太后的,很喜欢这个在他们面前非常慈祥的老人。


    多了胤俄和九阿哥两个学生,太后安排过来教五阿哥学习满语的宫女眉眼不动,早就习惯了学生不时添加、减少,多几个学生完全不影响她的教学,还是一样的教。


    这名通晓满蒙双语的宫女是太后找来教导五阿哥的,她主要负责教五阿哥满文,其他皇子只是顺带。故而她的教学进度、教学速度,全都按照五阿哥的水平来。


    对胤俄和九阿哥来说,五阿哥的学习进度有点晚,宫女为迁就五阿哥也使得教学速度有点慢。跟着五阿哥一起学习,对他们来说不仅是复习从前学过的内容,而且强度还不高,他们完全能在课上休息。


    虽然和五阿哥一起学习略等于浪费时间,但胤俄和九阿哥谁也没吱声,谁也没有对此表达异议——开玩笑,他们两个人里找不出半个勤奋好学的卷王,能偷懒为什么要主动去卷。


    胤俄和九阿哥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反倒是五阿哥,在胤俄和九阿哥来到侧殿时、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时展露出来笑容逐渐僵硬,变成了一脸的苦哈哈。


    五阿哥知道自己是逃不过学习的——算了,他爱学习,学习使他快乐o(╥﹏╥)o。


    佟皇贵妃给有资格来慈宁宫侍疾的妃嫔们排了班,不仅让她们按顺序依次来慈宁宫,而且排班后让每位妃嫔一次只用侍疾半日,并非从早忙到晚,一天都劳累不堪。


    胤俄三个人一直在侧殿里候着,但直到半天时间过去,贵妃结束了今天的侍疾要返回永寿宫,他们三个也没有等到太皇太后的召见。


    说不出是遗憾还是怅然地叹了口气,跟五阿哥打了个招呼,留下他继续在侧殿学习满文,胤俄和九阿哥手牵着手出了侧殿,去和从内间出来的贵妃会合。


    在内间为太皇太后侍疾了半日,贵妃面上的神情有些疲惫。但她的状态还好,这几年每天坚持锻炼,食补药补不断是有成效的,贵妃现在的身体康健得很,四年前生产时落下的病根早就彻底痊愈了。


    胤俄一手牵着贵妃,一手牵着九阿哥,三人一起往慈宁宫外走,就在门口碰见了前来的换班妃嫔。


    来人十六、七岁的年纪,身着一身藕荷色的妃位规制的宫服。


    她容貌生得清秀一般,五官颇有些寡淡,长相莫名给胤俄一些熟悉感,但他一时又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贵妃与这位前来接替她的宫妃寒暄了两句,就让胤俄和九阿哥给她见礼,让他们称呼她为妃母,却不像惠荣宜德四妃一样有自己的封号。


    胤俄规规矩矩地行过见长辈的礼,站在一旁思索了片刻,才想起这位年轻妃嫔的身份。


    她是储秀宫妃赫舍里氏,元后仁孝皇后的庶出妹妹。


    难怪胤俄会觉得她的五官给他熟悉的感觉,原来是储秀宫妃的眉眼有一两分和太子肖似。


    只是太子眉目如画,俊美贵气,比之储秀宫妃容貌盛了不止一筹,胤俄在没想起储秀宫妃的身份之前,根本就没把她和太子联想在一起。


    如今宫里说是四妃,但其实位份待遇在妃位上的妃嫔一共有六位。


    除了惠荣宜德四妃,还有早年入宫、今年才被诏封为妃的咸福宫妃博尔济吉特氏,以及康熙十九年入宫、二十三年被诏封为妃的储秀宫妃赫舍里氏。


    咸福宫妃和储秀宫妃二人虽然被诏封为妃,但她们没有封号,也没有行过正式的册封礼,位次排在四妃之后。因着她们两人都是因家世封妃,既无宠也无子,宫里宫外都少有提及她们。


    储秀宫妃是和贵妃同一年进宫的,储秀宫妃是元后的庶出妹妹,贵妃是继后孝昭皇后的嫡亲胞妹。她们两个人进宫都是带着使命而来,是为了继续和皇室联姻,为了各自的家族继续延续与皇室之间的关系。


    但在这件事情上,赫舍里氏做得有些不体面。


    孝昭皇后薨逝是在康熙十七年,贵妃守孝完才在康熙十九年末以妃主待遇入宫。


    满族姑奶奶出嫁都晚,家里一般都将她们留到十八.九岁才出嫁。贵妃差不多也是如此,进宫时恰好是十九岁。


    但赫舍里氏似乎是被钮祜禄氏提醒了才想起来要往宫里再送一位贵女延续家族与皇室之间的关系。于是在元后去世六年后,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一起送贵女入宫。


    而被赫舍里氏送进宫的储秀宫妃当年十岁不到,入宫时以贵人待遇进宫,在宫中待年数年,一直到康熙二十三年才被康熙诏封为妃。


    早年确实有许多妃嫔稚龄入宫待年,但那是因为康熙幼年登基,需要拉拢各方势力才不得不为之。


    而在康熙亲政手握大权之后,赫舍里氏是唯一一个将幼龄女子送入宫中待年的家族。


    如果不是看在元后和太子的面子上,康熙是不愿意接储秀宫妃进宫的——他又不缺妃嫔,干嘛给一个妃位待遇出去让人吃白饭?


    先不说储秀宫妃年龄太小的问题,她的长相也并不出众啊!


    储秀宫妃要是按规矩正式参加大选,八成是进不了宫的。


    康熙审美挺高级的,她的长相不是康熙喜欢的那一款,至于内在美……储秀宫妃进宫时就是个小女孩,还没长大呢。


    储秀宫妃虽然在康熙二十三年就被诏封为妃,但这几年一直不怎么受宠。再加上她时常试图与太子接触,想要笼络太子,更是惹得康熙不满,已经近一年不曾踏足储秀宫,算是给了储秀宫妃一个大大的没脸。


    康熙十九年赫舍里氏将储秀宫妃送进宫时,康熙就知道赫舍里氏有意加深与太子的联系,想要笼络太子。


    这是康熙所不能容忍的。


    康熙最爱重太子,将太子捧在手心里呵护,但同时他也是一位掌控欲非常强的帝王,他并不允许儿子与母族太过亲近,太过依赖信任母族——不得不说康熙挺双标的,佟家能兴盛不就是因为佟家是康熙的母族嘛。


    但康熙是皇帝,他双标没人敢置喙半句。


    当年储秀宫妃入宫,双标但不自知的老父亲康熙就将她安排在了储秀宫居住。


    要知道储秀宫位于西六宫之末,是东西十二宫中离毓庆宫最远的宫殿,几乎和位于外南路的毓庆宫在对角上。两宫中间隔了不说有十万八千里远,但也是从物理上断绝了储秀宫妃与太子接触的可能。


    但就是这样,储秀宫妃这几年还是不消停,一直找机会与太子接触。


    储秀宫妃经常给毓庆宫送东西那都是小事,她甚至还会跑出西六宫去到毓庆宫找太子,越发刺康熙的眼,惹来康熙的不满。


    贵妃看着储秀宫妃,有心想要提点两句,让她离太子远一点,不要试图替赫舍里氏笼络太子——毕竟是同一年进宫,当时储秀宫妃又还是个小女孩,贵妃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总有几分情谊。


    但提点的话在心头酝酿了许久,贵妃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不露异样地和储秀宫妃道别,带着胤俄和九阿哥离开慈宁宫。


    事关太子,贵妃到底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更何况,好言不劝该死鬼。如果不是赫舍里氏心生贪念,想要利用太子、从太子身上获取利益,康熙二十二年,索额图又怎么会被一贬再贬?


    储秀宫妃在康熙二十三年被诏封为妃,不过是皇上看在元后和太子的面子上给赫舍里氏的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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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8章


    胤俄发现见过储秀宫妃后贵妃突然间有些沉默, 他没有多问,默默握紧了和贵妃牵着的手。


    出了慈宁宫,他们刚走到西三所附近, 就碰见了被一群人簇拥在最中间的太子。


    自从太子去年年底出阁读书, 就很少能抽出时间来慈宁宫向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


    他每天都要在前朝跟着汉臣们读书。虽然太子熟读四书五经, 大臣们教的知识他都懂,上课时他也不怎么听, 但他人必须在前朝,出阁读书的过场是必须走的。


    太皇太后病重,太子虽然每日大半时间都要消磨在前朝汉臣的教导之下, 但也咬牙抽出了不少时间来慈宁宫探望太皇太后,这一两个月下来, 太子也跟着憔悴了不少。


    远远看到一身杏黄色蟒袍的太子, 刚刚见过储秀宫妃的贵妃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今天倒是巧了, 太子刚好和储秀宫妃在慈宁宫碰上了。这下不用储秀宫妃再行事出格地跑出后宫的范围,去毓庆宫找太子, 上赶着给太子送温暖了。


    如果太子是个聪明人, 他就该知道自己不应该亲近赫舍里氏。无论是索额图,又或者储秀宫妃, 康熙都不想看到他们和太子亲近, 笼络太子与他们交好。


    太子最大的依仗从来就不是母族, 而是皇上对他的宠爱。亲近母族让皇上与他离心,对太子来说是自寻死路, 殊为不智。


    “贵母妃安。”太子见到胤俄一行人, 主动上前来向贵妃问安。


    “见过太子殿下。”胤俄和九阿哥对视一眼,两人松开牵着的手,抱拳规规矩矩地向太子见礼。


    面对太子时, 他们俩的态度都是尊敬、守礼且疏远,只将他当做储君,恪守礼仪规矩。


    胤俄和九阿哥跟太子的岁数差了十岁,他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情,不像年长的皇子那样好歹还是和太子肩并肩长大的,在尚书房也算半个同窗。


    对康熙膝下那些年纪小的阿哥来说,太子就是太子,从来不是他们的二哥,跟太子也没有半分兄弟之情,实在是亲近不起来也没有机会亲近。


    太子低头冲小萝卜头两个的胤俄和九阿哥淡淡一笑,清俊如画的眉眼间流转着掩不去的矜贵出尘:“九弟,十弟。”


    贵妃微蹙的黛眉早就舒展开来,她清丽脸庞上浮现出淡淡的温和笑容,对太子微一颔首回以半礼,温声寒暄道:“刚才太皇太后还念叨太子你呢,你去慈宁宫探望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定很高兴。”


    太子周身萦绕着典雅矜贵之气,闻言神色略带骄矜地笑了笑,但并没有多言,只是转而道贵妃为太皇太后侍疾辛苦,和贵妃一来一往地说了两句寒暄话,谁也没走心。


    功课实在繁忙,太子每日能抽出的时间不多。他赶着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问安,就没有多寒暄太多,只停下来略微和贵妃说了两句话,就道别脚步匆匆地赶去慈宁宫。


    和太子作别后,贵妃带着胤俄和九阿哥继续朝西六宫走去。


    半晌,在将要踏进西六宫时,贵妃突地低声说了一句:“起风了。”


    贵妃的声音很小,只有走在她右边、牵着她右手的胤俄听到了这句话,连牵着胤俄右手的九阿哥都没有注意到贵妃突然说了什么。


    胤俄懵逼了一瞬,并没有感觉到有风吹过来。还是说他穿得太严实了,裹着的羊绒披风太厚实,所以刮风了也感觉不到?


    那看来是贵妃穿得太少了,下次出门他要记得提醒贵妃多添一件衣服。


    樱唇微微抿起,贵妃心下有些沉重:上半年大阿哥大婚后已经开始在兵部行走,下半年太皇太后病重,太子失了臂助,如今是腹背受敌、内忧外患。


    但愿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风波不要扩散开来,不要影响到其他皇子,更不要影响到胤俄。他们爱争,就让他们争去吧,只要他们别试图拉其他皇子下水,让他们的兄弟们站队,那他们怎么争也跟他们没有关系。


    胤俄后来又跟着贵妃去了几次慈宁宫,但直到十一月初,太皇太后才听到了五阿哥唱的原汁原味、地道十足的蒙古长调。


    太皇太后半坐在床幔掀起的拔步床上,背后靠着柔软结实的大靠枕。五阿哥、胤俄、九阿哥三个围在床前簇拥着今天精神头还不错的太皇太后,主动提起要唱歌给她听。


    五阿哥一开腔,太皇太后的眼神就明显地变得寂寥悠远起来。


    在五阿哥嗓音稚嫩却气息悠长的歌声中,太皇太后定定地注视着一个方向久久出神,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眼中藏着说不出的怅然和思念,眼底满是缅怀和向往。


    不仅是太皇太后,当悠长旷远的蒙古长调响起来时,就连在一旁陪着太皇太后的皇太后眼神也变得缥缈起来。


    皇太后眼中带泪,仿佛看到了她久久未归的故乡科尔奇草原,看到了她曾经青春年少的美好时光,看到了她被这深宫掩埋之前的自由与快乐。


    相比于一生经历波澜壮阔的太皇太后,也许皇太后才是更不幸的那个。


    她从科尔沁草原远嫁前来大清,从没有得到丈夫的喜爱,更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她从年少时就入了这深宫,在这华丽冰冷,和辽阔无边的草原相比无比逼仄的紫禁城中度过了半辈子。


    皇太后一直被困在这深宫当中。康熙也好,他膝下的皇子皇女也好,这满宫的孩子都不是太后的骨血,与她除了名分上的亲属关系外再没有其他。


    等太皇太后去世,皇太后失去了宫中唯一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更是会被一个人留在这深宫当中,一个人在这远离故土的地方度过剩下的岁月,将下半生也埋藏在这紫禁城中。


    看到皇太后眼底泛起的泪光,胤俄竟然有点感谢康熙的先见之明,感谢他将五阿哥送到皇太后膝下抚养,让她多一个牵挂,在宫中多一个寄托。


    辽阔旷远的蒙古长调唱完后,太皇太后从怔忪中回过神来,她笑着朝五阿哥招手,让他靠到自己身前来:“好孩子,你唱的真好听,就像我从前在草原上听见的那样。”


    五阿哥憨憨地笑着,被太皇太后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禁害羞地挠了挠头。


    看了眼胤俄,没那么多心眼,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五阿哥老老实实地太皇太后坦白道:“是十弟让我给您唱蒙古长调的,乌库玛嬷,您该夸奖的人是十弟。”


    太皇太后满是皱纹的脸庞上笑意更深了,她眼神慈爱地看着五阿哥,眼底透出几分怜惜,轻轻拍着五阿哥的手温声细语地对他说:“你是个好孩子,琪琪格①把你教得很好。”


    “你心思单纯,友善淳朴,这是好事,要继续保持下去。”太皇太后柔声对五阿哥谆谆教诲,她似乎也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想抓紧时间给孙辈留下叮咛和嘱咐,“心眼直没什么的,没心眼的孩子才可人疼。”


    五阿哥瘪瘪嘴,圆乎乎的胖脸上挤出一个憨憨的笑容来,他憋着眼泪,用力朝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乌库玛嬷,我会记住您的话的,永远都不会忘。”。


    太皇太后欣慰地笑了笑,又冲胤俄招了招手。


    胤俄走上前去,太皇太后苍老的手握住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在其中。


    太皇太后久病数月,手上其实并没有多少力气,抓住胤俄的手都握得松松的,好像随时会分开。但莫名的,胤俄却觉得有一股力量从他们交握的手从太皇太后身上传递过来。


    “小十,你和你额娘一样,都是个通透的。这很好,你们在宫中总能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太皇太后看着胤俄的眼神也带着怜惜,甚至还有几分说不出的遗憾。


    如果说五阿哥是康熙献祭给蒙古的孩子,那胤俄就从出生起被剥夺了太多东西。如果不是贵妃心眼通明且想得开,如今宫中真未必是这样的局面,未必能承平这么久。


    只是作为被放弃的那一方,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们愿不愿意从一开始就被放弃,又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想得开。就算是,可自由和权利的意义就在于选择,而不是被选择后接受。


    胤俄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看向太皇太后,仰着小脸对她露出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乌库玛嬷,胤俄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


    他的处境已经不知道比多少人好千倍万倍了,如果还不满足,那才是得陇望蜀,贪心到没有底线呢!


    太皇太后低低叹了口气,一双沉淀着智慧和岁月的眼睛静静凝视着胤俄:“通透是一件好事,可凡事看得太透,注定会很孤独。乌库玛嬷不想你把自己关起来,也要走出来和人亲近,或者打开门让其他人进去。”


    胤俄侧眸看了眼九阿哥,默默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乌库玛嬷。”


    太皇太后也跟着看向了九阿哥,就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小九也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又体贴又讲义气,虽然任性了一些,但心思却简单得很,小十要和小九好好做兄弟啊!”


    被胤俄和太皇太后接连看得莫名其妙的九阿哥歪了歪头,精致昳丽的小脸上露出几分茫然,不确定太皇太后刚才是不是真的在夸他。


    太皇太后此时却已经招手让九阿哥靠过去,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我们小九是个可人疼的好孩子,大家都会喜欢你的。别害怕,会一直有人陪着你的。”——


    作者有话说:①注:太后的名字是阿拉坦琪琪格,太皇太后喊的是小名。感谢在2023-03-22 11:56:10~2023-03-22 17:5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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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9章


    从慈宁宫离开后, 胤俄有些沉默,九阿哥也恹恹地提不起精神。


    两人走在回西六宫的路上,许久之后, 九阿哥才小小声地问胤俄:“十弟, 乌库玛嬷她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


    九阿哥对死亡并没有太过深刻的了解, 他只是隐约意识到,太皇太后似乎要离开他们了, 所以才会在今天对他们说那么多嘱咐的话,就好像害怕以后没有机会说似的。


    倔强地抿着嘴,胤俄沉默着,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九阿哥这个问题。是如实地告诉他真相,还是用美好的谎言蒙骗过去, 让此刻情绪低落的九阿哥能打起精神?


    胤俄没有回答, 倒是贵妃轻声说:“只要你们还记挂着太皇太后, 她就不会和你们分开,会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歪着头, 九阿哥睁着黑白分明的丹凤眼看了贵妃片刻, 也不知道有没有相信贵妃这番说出来安慰他的话,有没有把这些话当真。


    见九阿哥如此反应, 脸色有些苍白的贵妃对他微微一笑, 声音有些虚弱, 但语气却十分坚定地安抚道:“别害怕,胤禟, 太皇太后不会离开我们的。”


    胤俄牵着九阿哥的右手稍稍用力, 带动着九阿哥的左手一起前后晃了晃:“九哥,我们接下来多去慈宁宫吧。”


    虽然不是每次都能见到太皇太后,但他们能与太皇太后相见的时间确实不多了。生命的逝去是谁也无法挽回、无法改变的, 他们能做的,只是在没有失去前好好珍惜。


    九阿哥这下子终于重新打起了精神,他紧抿着唇,昳丽精致的小脸上现出坚毅认真的神色,重重点头应了下来:“嗯,我们一起去慈宁宫,多陪着乌库玛嬷。”


    回到西六宫后,胤俄和被胤禌抓住、表情扭曲一脸不情愿但不得不妥协回翊坤宫的九阿哥作别,和贵妃一起踏进永寿宫。


    没有回自己住的侧殿休息,胤俄跟在贵妃身后进了主殿的内室。


    胤俄小脸紧绷着,俊朗阳光的眉眼间神情认真严肃,一副“我有话说”的小模样,看得贵妃低落沉郁的心情都得到了缓解。


    “怎么了?”贵妃轻轻摩挲着胤俄的头,将他头顶细软乌黑的发丝揉得蓬松到炸了开来,清脆似溪水潺潺流淌的嗓音中微微浸着笑意,“这幅模样是想跟我说什么?”


    抿了抿粉.嫩.嫩的唇,胤俄绷着小脸,神情有些沉重,又有些歉疚,他低着头小声说:“额娘,之前你说要给我娶一位蒙古贵女当福晋……要不还是算了吧。”


    贵妃之前和胤俄说起过与蒙古联姻的事,当时胤俄并没有当回事,听过也就听过了,心中对此并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和直观的感受。


    因为他现在还小,距离他长大成人大婚怎么也还有十年的时间,这太漫长了,胤俄就没有真的往那个方向设想过,只是在心底留下了一个与蒙古联姻的影子罢了。


    可今天看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对蒙古的思念和缅怀,看着她们静静聆听蒙古长调时眼底泛起的泪光,胤俄突然就觉得自己特别自私,只考虑到自己的需求,完全没有到顾及她人的感受。


    他会想和蒙古联姻,朝蒙古靠拢,说到底是为了向康熙证明他没有夺嫡的野心,说到底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


    就因为这个,他就单方面决定了未来会有一个女孩从蒙古远嫁来到大清,胤俄感到非常的抱歉。


    ——虽然胤俄和蒙古的联姻八字都没有一撇,甚至连联姻的对象都还没有确定下来,但这并不妨碍胤俄产生愧疚,进而打消与蒙古联姻的打算。


    他不想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连累无辜的人,让一位蒙古人为了他的利益像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那样远离家乡千里迢迢地来到大清,未来数十年都有家不能回,即使去塞外也无法归乡。


    胤俄的话委实让贵妃吃了一惊,她黛眉微蹙,清丽姣好的脸庞上满是茫然和疑惑,不解地看着胤俄问:“为什么呢?”


    怎么好好的胤俄突然就不想和蒙古联姻了?之前提到这个时,胤俄虽然也没有十分期待,但也并没有流露出排斥之色啊?


    叹了口气,胤俄小脸垮了下去:“……蒙古离京城太远了,来到京城以后就不能回家了吧?会像乌库玛嬷和皇玛嬷那样思念着蒙古,却再也回不去蒙古。”


    贵妃终于明白为什么胤俄突然放弃与蒙古联姻,她怔了怔,眼底不禁浮现出淡淡的明了笑意:“胤俄是触景伤怀了吗,因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摸了摸胤俄的头,贵妃心下一片酸软,她柔声说:“与皇子联姻是荣耀,胤俄怎么知道她们会不愿意嫁来京城呢。”


    胤俄愣了愣,眼神有些茫然地小声说:“……蒙古离京城太远了,谁会真的愿意离开家乡千里迢迢去到另一个地方呢?”


    “而且……”胤俄沉默了一下,才表情莫名沉郁地低声说,“汗阿玛是会指婚的吧?额娘,这对婚约的另一个人来说,是不是很不公平呢?”


    如果是康熙赐婚,那无论他选中谁做皇子福晋,对方都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也完全不是情愿不情愿的事情。


    不过话又说起来,康熙的儿女结亲似乎全都是康熙指婚,不像寻常人家那样会提前彼此相看,也有挑选和拒绝的余地。


    贵妃怔了怔,一时竟无法理解胤俄的意思:“指婚……没错,皇上当然会为你指婚。可这是荣耀,胤俄怎么会觉得这不公平,你看大福晋,她就是皇上指给大阿哥,科尔坤在指婚后甚至特意进宫来叩谢皇恩。”


    科尔坤是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父亲,他官至尚书,但这个尚书官职本就是皇上为了抬高大福晋的出身特意赏下的。


    在康熙二十三年康熙定下大福晋的人选后,科尔坤上任左都御史;今年上半年大阿哥大婚后,科尔坤九月改吏部尚书。


    吏部主管官员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是实打实的实权衙门。


    科尔坤升职的速度不说坐了火箭,但也确实与他本人的能力不搭——科尔坤要真是一位大才,遗失的明珠,也不至于等到大福晋的人选确定下来才突然被重用。


    皇上乃是天子,他的指婚对任何一户人家来说都是荣耀,都是值得夸耀的事情。


    贵妃满心不解地看着胤俄,压根没法理解胤俄为什么会觉得指婚对被选中的人家来说不公平。


    贵妃无法理解胤俄的想法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她对胤俄来说是一位全心全意爱护她的慈母,可她同样也是统治阶级的一员,固有上位者的傲慢和矜贵。


    她不觉得康熙指婚对被选中的人家有什么不公平的,她真心认为这是荣耀。贵妃自小就是在大清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如果深究三观,她与胤俄是截然不同的……不,应该说是胤俄的三观与他们都截然不同。


    四年过去了,胤俄一直被贵妃保护得很好,今世显贵的身份也让他没法直观地体会到时间倒退三百年,历史开倒车的残酷和痛楚。


    今天的胤俄依旧保留着前世的大部分三观,依旧拥有一颗柔软的心,还没有被这个时代彻底同化。


    但他还能留住心中的柔软多久,还能坚持多久不被同化多长时间,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确切的答案。


    此时见贵妃满眼不解,真心感到疑惑,胤俄纠结了一下,就小声问:“额娘,你是自愿进宫的吗?如果有的选,如果能让你自己选,你还会愿意进宫做汗阿玛的妃子吗?”


    贵妃在他面前从来没有遮掩过,胤俄早就发现了,贵妃对康熙没有什么感情——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就胤俄观察来说,贵妃至少还是挺感激康熙的,当然她同样也防备着康熙。


    听了胤俄的问题,贵妃怔了怔,突然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


    胤俄吃了一惊,心头一片慌乱,忙不迭、手忙脚乱地想给贵妃擦眼泪,语气既惊且急,满是后悔地急声说:“我胡说的,额娘别难过。是我错了,是我说错话,额娘你骂我吧,你别伤心!”


    侧过头去用帕子按了按酸涩发烫的眼角,将眼泪拭干后,贵妃回过头来抱紧胤俄,摇摇头低声说:“胤俄,你有一颗柔软的心。”


    但生在皇室,却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深吸一口气,知道不打消胤俄的疑虑他总放心不下的贵妃细细给胤俄解释道:“自懿靖大贵妃薨逝,阿巴亥再没有与大清皇室联姻过,他们会很高兴与皇子联姻,对皇上的指婚只会开心不会不满。”


    嘴唇嗫喏了一下,胤俄小声嘀咕道:“阿巴亥部落愿意,不代表被选中联姻的人也愿意啊。”


    这两者是不能等同的。如果真和阿巴亥部落结亲,胤俄未来的福晋大概率是阿巴亥郡王的嫡女。阿巴亥郡王乐意跟贵妃之子结亲,不代表郡王被选中嫁来大清的女儿也愿意。


    贵妃沉默了一下,却轻轻摇了摇头,对胤俄直言出残酷的事实:“只要是指婚,都是这样。就算不是阿巴亥部,也会是其他家族,也一样要在圣旨下低头。”


    胤俄不想做压迫人的那一方,不想强逼着旁人不甘不愿地嫁给他。


    可问题是,胤俄也并不能以自己的意愿完全决定自己的人生。他虽然身份高贵,却也不是那个真正掌握权势,能肆意主宰旁人命运的幕后之人。


    只要康熙想,胤俄的人生也会被肆意操控决定。


    贵妃话中揭露的残酷让胤俄俊秀的眉眼黯淡了下去,良久,他妥协了,低声问贵妃:“等我长大一点,应该能跟着汗阿玛去塞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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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康熙几乎每年都要去塞外, 平均几乎有一半的时间在草原上度过。


    但康熙去塞外不仅仅是为了避暑,他的主要目的是与蒙古各部加深联系,安抚拉拢蒙古诸部。


    阿巴亥部与大清的联系没有科尔沁部那么紧密, 但自懿靖大贵妃娜木钟率领部众归顺满清后, 阿巴亥部也跟着归顺大清, 多年来安安分分,从未有过反叛之举。


    每年康熙去塞外行围, 阿巴亥郡王也会前往御前拜见康熙。阿巴亥郡王爵位不高,可部落实力强大,地理位置优越, 康熙每年都会赏下不少东西安抚阿巴亥部。


    胤俄打算长大一点后跟随康熙去一次塞外,去草原上见一见阿巴亥郡王。如果可以, 在康熙正式指婚之前, 他还想见一见康熙给他定下的联姻对象


    当然胤俄不是去问人家愿不愿意、高不高兴的, 康熙指婚前肯定会暗示阿巴亥郡王,双方会达成默契——退一步说, 就算康熙没有提前示意, 难道他问了,人家还能说自己不愿意吗?


    胤俄到底是妥协了, 既然他的婚事从头到尾都不能自己做主, 最终都是要由康熙来指婚, 都是指婚下无法违背、不可抗力的婚姻,那不如选一个对他来说好处更多、更能帮到他的联姻对象。


    他的自由从一开始就是受限的, 既然不能凭自己的心意随意选择, 那就选一个最能帮到自己的吧——总得有一个方面获益,不能西瓜没捡到芝麻也弄丢了。


    况且,就算是贵妃先提出的与蒙古联姻, 可胤俄与蒙古联姻符合康熙的利益。怕是贵妃和胤俄想反悔,康熙也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胤俄想去塞外见一面阿巴亥郡王,见一见他未来的联姻对象。


    不是去问他们怎么看待这场联姻,而是想向他们保证,他会好好地、认真地对待这次联姻。不仅仅将这场联姻视作利益交换,也不会利用了他们就把他们抛到一边。


    这场联姻是贵妃和胤俄先提出来的,阿巴亥部落是被动的那一方。无论阿巴亥部对这场联姻的态度是什么,说到底都是贵妃和胤俄因为一己之私将他们拉下了水。


    既然如此,那他们就该拿出正确的态度来。


    联姻已经无法中止,那他们至少要认真对待这场联姻。不说补偿阿巴亥部多少,总不能让阿巴亥部最后后悔,觉得这场联姻是失败的,也让远嫁前来京城的阿巴亥贵女和太皇太后、皇太后一样孤寂怅然。


    胤俄打定了主意要去塞外,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


    他肯定是能跟着康熙去塞外的,这不是胤俄自信,而是康熙每年去塞外行围都会带着皇子们一同前往,向蒙古诸部展示自己的儿子,让蒙古诸部知道满清后继有人。


    像今年,康熙就将序齿排在前面的皇子全都带去了塞外,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是一个不差。


    胤俄觉得这和太皇太后有关,今年上半年太皇太后就身体欠安,虽然没到下半年卧床不起的地步,但六月也没能和康熙一起出塞行围。


    少了太皇太后这根联系蒙古的纽带,这个在蒙古威严极重的定海神针,康熙只能从其他方面找补,将六岁以上种过痘的皇子全都提溜去蒙古让蒙古诸部看一看,见识一番,镇住蒙古的野心。


    排在前面的哥哥们都能去塞外,没道理胤俄和九阿哥年满六岁、种完痘后不能去——就算康熙真的不打算带胤俄一起去,大不了他去乾清宫撒泼打滚地闹上一场,缠着闹着康熙改变主意。


    正所谓无欲则刚,胤俄压根不打算参与夺嫡,也就没必要在康熙面前维持完美皇子的形象。


    胤俄觉得自己行事肆意妄为一点完全没有问题,说不定康熙还会高兴他这么放肆呢。


    埋在贵妃怀中,胤俄眨了眨眼睛,突然又一笑:“不过也只是现在有这个打算罢了,过几年,我不一定还记得这件事。”


    现在的胤俄还想过要问一问阿巴亥部愿不愿意,还坚持着要好好对待这场联姻。


    可世事难料,说不定再过几年,他就会变得面目全非,觉得阿巴亥那边的意见无足轻重,根本不在乎阿巴亥的态度是支持还是反对,高兴还是难过。


    闭了闭眼,贵妃抱紧了胤俄。


    她不知道胤俄表现出来的柔软在皇室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在这一刻,她想要守护胤俄的所有。


    胤俄被母亲抱得紧紧的,他眨了眨眼睛,没觉得自己的眼眶发酸发热。


    他并不想哭,心里也没有太多悲伤和难过的情绪,只是眼睛和心底一片干涩。


    贵妃深吸一口气,清脆的嗓音微带泣音,可语气却十分坚定:“胤俄,别害怕,有额娘在呢!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额娘会保护好你的。”


    进了腊月后天气越发寒冷,太皇太后一病不起,病情加重到屡次病危的地步。


    康熙日夜不离地守在慈宁宫,陪在太皇太后身边为她亲奉汤药。


    他将所有的政务全都搬到慈宁宫,在太皇太后清醒时陪伴在祖母身边,在太皇太后睡下后抓紧时间处理国事,日夜不缀,连日继夜,没几天人就憔悴了许多,瘦了一大圈。


    孙子的孝心和细心照料并没能挽救太皇太后的身体。她越发虚弱,每天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对此太医们束手无策,面对康熙的怒火和焦急除了请罪再没有其他的应对办法。太皇太后真的到了药石难医的地步,太医们翻遍医书药典也找不到救治她的办法。


    太医们对太皇太后的病情无计可施,康熙悲痛之下寄希望于上天庇佑。


    他亲自率领王公大臣从紫禁城一路步行前往天坛,在天坛做法祭祀向上苍祷告,祈求上天保佑太皇太后。并向上天禀明自己的心意,希望能用自己的寿命交换太皇太后的寿数,让太皇太后延寿。


    只可惜康熙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将希望寄托于神佛鬼怪之说并不能挽救太皇太后的生命。


    康熙二十六年腊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崩逝于慈宁宫,享年七十五岁。


    太皇太后崩逝后,康熙不顾帝王以日代月的守孝规矩,坚持要为太皇太后守孝二十七个月。并在太皇太后崩逝后割下自己的辫子以示哀痛,以表孝思。


    从康熙二十六年下半年起,太皇太后就缠.绵病榻。虽然宫中没有人敢说不吉利的话,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太皇太后的寿数不长了。


    这半年来,宫中妃嫔和宫外的王公宗亲们早就准备好了丧服。


    当太皇太后崩逝,丧钟响彻整个紫禁城,整个京城到处都挂满了缟素,城里有一大半人都换上了白色麻布裁出的丧服,为太皇太后的崩逝除服守孝。


    太皇太后崩逝在子时,已经睡下的胤俄是被丧钟惊醒的。


    醒来后,在一声比一声沉重、连绵不绝的丧钟声中,胤俄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太皇太后去世了,他这一世的乌库玛嬷永远地离开了他。


    吱呀一声,胤俄卧室的门被打开,一身缟素的贵妃泪流满面地走了进来,身边跟着的同样身穿丧服的兰芷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叠着一身符合幼儿身量的白麻衣丧服。


    “胤俄,太皇太后崩逝了,我们去慈宁宫……”贵妃说着说着就泣不成声,她一时间语不成句,身体颤抖着流了好一会儿眼泪,才哽咽着将后面的话说完,“去慈宁宫送她老人家最后一程。”


    胤俄呆呆地应了一声,他被乳母王嬷嬷从床上抱起,穿上厚实的衣服,披上皮毛袄子,又在最外面套上贵妃带来的白麻衣丧服。


    茫然地任由乳母摆布,胤俄被王嬷嬷带到贵妃身边。


    牵上贵妃的手,感受到她的手因为痛哭在不停的颤抖,胤俄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紧紧握住贵妃的手抬头安慰她道:“额娘,不是你说的吗,只要我们还记挂着乌库玛嬷,她就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乌库玛嬷哪里也没有去,她只是回家了,只是去找她惦念的亲人了。”


    腊月里数九寒天的子时深夜,屋外是一片漆黑深沉、冰寒入骨。


    但今天的紫禁城却是灯火通明,东西六宫,外南路的毓庆宫,外东路的乾东五所,外西路的西三所,都有一身缟素的妃嫔、皇子、公主带着宫人们在茫茫夜色中出门赶往慈宁宫。


    贵妃牵着胤俄的手出了永寿宫,没有等翊坤宫的宜妃和九阿哥、胤禌一起,急于赶去慈宁宫送别太皇太后的贵妃放弃了在冬日夜晚更安全的坐撵,步行着急匆匆出了西六宫赶去慈宁宫。


    到慈宁宫时,整个宫殿都已经被悲痛的哭声所包围。


    殿中众人哭成一片,皇上、皇太后都悲痛不已,恸哭不止。皇太后伤心于太皇太后的过世,在太皇太后的遗体旁哭得不能起身。


    很快,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在慈宁宫齐聚,一起送别太皇太后。殿中所有人都一身缟素,正不可自抑地痛哭流涕,也难以分清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一.夜过去,第二天早晨天刚亮,宫外的王公宗亲、文武百官就已经一身丧服地进宫为太皇太后哭临。


    胤俄跟着贵妃出了慈宁宫,突觉京城不知道什么时候下雪了。


    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将满宫的红墙绿瓦都掩盖在一片洁白之下。


    放眼望去,满宫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白雪漫天飞舞着落了一地,像是在为太皇太后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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