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太皇太后薨逝后, 丧礼举办得十分隆重，丧期一切丧礼都按最高礼仪标准来。


    不管是宫里的皇太后、后宫妃嫔、皇子皇女，还是宫外的王公宗亲、文武百官, 藩王台吉、诰命夫人, 在太皇太后薨逝后的二十七天里都要身着孝服, 每日在皇宫中集众定时举哀两次。


    胤俄还是没有入学的小阿哥，宫中每天两次的哭临他要参加, 但不必全程参与。


    他的年龄太小，全程跟着其他人一起跪着连续哭上好几个小时是熬不住的，再严苛的规矩也不会要求胤俄这个年龄的皇子连续哭临两三个时辰, 还一天哭临两次。


    胤俄和九阿哥每次跟着大人们哭临一炷香的时间，就会被宫人引到侧殿, 和年龄更小, 每次只用哭临一刻钟的胤禌、胤裪会合。


    如今宫中每天都来慈宁宫哭临的小阿哥就他们四个。庶妃章佳氏所生的胤祥才一岁出头, 他年龄太小，只在丧期第一天被乳母抱着哭临过一次, 后面就没有再参与丧期集众举哀。


    和序齿排在前面的皇子们相比, 他们四个已经被优待了许多。


    凡是六岁以上、进了尚书房读书，已经搬去阿哥所自立门户的皇阿哥们都要和其他人一起完整地参与每一场哭临, 每次都雷打不动地跪着哭送太皇太后近两个时辰。


    已经在尚书房就读的皇子中, 即使是年龄最小的七阿哥胤祐和八阿哥胤禩也不例外, 都要完整地参与哭临。


    按照清宫规矩，皇子六岁搬去阿哥所独自居住正意味着皇子们初步自立, 已经不再需要被人呵护, 相反他们应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


    除了胤俄他们四个，皇女中年纪比较小的几位格格同样有此优待。


    而宫妃当中，只有德妃被优待, 每天哭临的时间比旁人短上许多。


    德妃被优待，当然不是因为她得康熙盛宠——德妃算不得康熙最宠爱的妃子，就连佟皇贵妃都没有仗着宠爱孝期休憩的殊荣，就更不要说德妃了。


    德妃被优待，是因为她如今怀胎九个多月，眼看着即将要生产。


    佟皇贵妃担心德妃每日长时间哭临会太过劳累以至于伤到腹中胎儿，这才特许了德妃每日哭临不必全程参与，可以根据自己的身体情况量力而行。


    太皇太后丧期最忙碌的人是佟皇贵妃。皇太后向来是不管事的，丧期宫中大大小小的事务，进宫哭临的命妇如何安排全都由佟皇贵妃一手处理。


    整个正月熬下来，孝期结束后其他人还只是瘦了一圈，憔悴了一些，可佟皇贵妃却瘦得弱不禁衣，孝期结束后直接大病了一场。


    太皇太后薨逝在腊月底，康熙二十六年的新年、开年后的整个正月都是在孝期中度过。


    今年紫禁城中一点年味都没有。不只是皇宫，整个京城都过得没有年味。因为京城中所有的王公宗亲、文武大臣都要守孝，使得京城有一半的街道挂上了白幡。


    康熙二十六年与二十七年的交替就在太皇太后的孝期中过去了。而康熙二十七年正月除了守孝，倒也有一件喜事，那就是德妃乌雅氏在正月初九生下皇二十三子胤祯。


    孝期结束后，宫里的妃嫔皇嗣，宫外的王公大臣、宗亲命妇就不用每天为太皇太后集众举哀了，只需要根据礼仪规矩守孝即可。


    佟皇贵妃丧期过后就大病一场，宫务又交托到了贵妃和四妃手中。因为德妃刚刚生产，就只有贵妃和惠荣宜三妃一起处理宫务。


    自私一点地说，胤俄其实很不情愿贵妃接手宫务，每天花大半时间在繁琐又复杂的宫务上。


    别以为胤俄不知道康熙的前两任皇后是怎么没的，是什么别的原因，她们就是太累了！康熙他自己精力旺盛不觉得累，不代表其他人也和他一样精力过分充沛啊。


    就算有另外三个妃嫔帮着分担宫务，但胤俄还是觉得贵妃总理宫务太辛苦了——真不知道这么多年佟皇贵妃是怎么熬下来的。


    胤俄觉得他们母子以前的处境就挺好的，贵妃位分虽高，但不用理事，日子又尊贵又清闲，简直不能更快活。


    要是像佟皇贵妃一样，虽然位分很高，可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宫务，那未免也太累了，跟社畜又有什么区别？


    胤俄不仅自己想当咸鱼，还想把贵妃也变成跟他一样什么都不想努力的咸鱼。


    反正他们母子都没有太大的野心，既不想跟太子争夺储位，也不想被康熙看重青睐，实在没必要太勤快，往自己身上揽太多事。


    在宫里轻轻松松、快快乐乐地过清闲日子不香吗？为什么一定要奋斗，一定要勤勉。


    别人奋斗是因为他们努力加油后能够取得收获，付出的努力最终能得到回报。


    可胤俄和贵妃努力了又能得到什么回报？难道他们做的好了，合康熙心意了，康熙就会把太子之位给胤俄？


    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除储位之外的赏赐，就算贵妃和胤俄什么也不做，直接摆烂当个咸鱼，他们该得的还是会得到。


    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非要去当卷王，继续摆烂岂不是更好？努力没有回报，那努力就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努力下去。


    当胤俄把他的咸鱼理念讲给贵妃听的时候，贵妃听得哭笑不得。


    “我既然位居贵妃之位，就应该承担起该担负的责任。我进宫本来就是为了延续钮祜禄氏与皇室的关系，既然我身在宫中，那我就要达成我进宫的目的，承担我应该承担的责任。”


    简而言之，就是贵妃比较有职业道德。哪怕她注定没有升职前途，也并不打算摆烂当咸鱼。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贵妃就是这么想的，这么看待她的“贵妃”之位。


    比起胤俄，贵妃的思想道德水平似乎还要高上一些。至少如果换了胤俄是贵妃，他面对贵妃现在的处境，是绝对会选择摆烂的，选择往地上一躺两耳不闻窗外事地这也不管、那也不管。


    正月里整整有一个月的时间都是干巴巴的，事情很难办好。也只有那么几天阖宫才是最清闲的，宫里宫外都没有事情要帮忙，能在一片忙碌中保持他们灵魂的活力。


    胤俄原本以为太皇太后的丧期结束了，宫里宫外至少都会安安生生地消停一段时间，毕竟大家都在老老实实的守孝，没机会再作妖。


    但事情的发展总让人预想不到，刚过正月，康熙就罢黜了明珠，大肆打压了一番刚刚兴起不久的大阿哥党。


    原本太皇太后去世，太子少了强有力的臂助，失了最大的倚仗之一，大阿哥党的气焰渐渐高涨。


    但转眼间明珠就因为结党营私被康熙罢黜，贬谪下去。刚刚才兴起一些的大阿哥党还没来得及对外彰显嚣张气焰立刻就被打压了下去，识时务地低了头没敢再搞事。


    说起明珠，这几年纳兰家的势力倒也是大减，大不如前。


    明珠的儿子纳兰性德早在两年前就去世了——嗯，刚刚翻过年，那就应该是三年前，早在康熙二十四年的时候，身为康熙好友，任康熙身边一等侍卫的纳兰性德就病逝了，这对纳兰家是不小的损失。


    如今明珠又被贬谪，整个纳兰家竟然找不到一位优秀的后辈来支撑家族。纳兰家已经摇摇欲坠，险些在夺嫡之争中垮台。


    纳兰明珠因为结党营私被康熙惩罚，倒是和当年被康熙贬斥的索额图一样。


    当然，索额图毕竟是赫舍里氏的扛鼎人物，看在太子的份上，他被贬两年后就在康熙二十五年复起，任领侍卫内大臣。


    只是不知道支持大阿哥夺嫡的明珠是否能和索额图一样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看索额图和明珠被罢黜被贬谪的经历就可以看得出来，康熙身为帝王掌控欲很强，而且非常讨厌自己的臣子聚拢在自己的儿子身边，裹挟着他们夺嫡。


    对于那些敢拾掇着他的儿子夺嫡，坏他们父子情分的大臣，康熙向来是不留情面的。哪怕索额图、明珠早年都是能臣，在政事上建树颇多，屡立大功，康熙责罚时也毫不手软。


    不过康熙也不愧是个疼爱儿子的老父亲，大阿哥与纳兰明珠来往甚密，自大婚后小动作频频，不断挑衅太子的地位，康熙竟然完全没有生大阿哥的气。


    康熙只是迁怒纳兰明珠，愤恨明珠挑拨他与大阿哥的父子之情。


    从始至终，康熙都认定大阿哥是被明珠教坏了，是被明珠影响了，而不是大阿哥本人发自本心地想要夺嫡。


    康熙是个好父亲，至少现在还是的，至少现在他还对自己的儿子充满感情，并没有太过猜忌他们。


    这与康熙的年龄有关，他现在才三十出头，正值壮年，身强体壮、年富力强，当然不会觉得自己老迈沧桑，继而对年轻富有活力的皇子们产生太过强烈的猜忌。


    如果可以，胤俄真心希望康熙能长命百岁。毕竟康熙是个爱护儿子的好父亲，只要他乖乖的听话，不动歪心思，少不了他的好处。


    太皇太后曾对五阿哥说没心眼的孩子可人疼，这话放在胤俄身上其实也合适。只要他心思少一些、简单一些，康熙绝不会少了给他的那一份。


    对胤俄来说，最上面的位置上坐着的是父亲还是兄长，这其中的区别可大了去了。


    面对皇父胤俄可以堂而皇之地摆烂，理所当然地当咸鱼躺着要好处。可对兄长就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毕竟兄长也有自己的儿子要疼爱，可没有义务荣养不干活没有贡献的咸鱼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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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暮春三月, 今年九岁的五阿哥终于搬出慈宁宫，搬去空置了许久的乾东四所，入住阿哥所自立门户, 并且正式进尚书房读书。


    五阿哥到底没逃过进尚书房读书, 一是因为康熙不再继续纵容五阿哥当个失学儿童, 二也是皇太后与康熙的关系不算亲密，没法再像以前太皇太后在的时候那样庇护五阿哥。


    皇太后一直跟着太皇太后住在慈宁宫, 康熙虽然经常去慈宁宫请安，但大多时候都是与太皇太后接触，皇太后只是陪坐在一旁含笑不语, 与康熙其实没有太多交流。


    加上皇太后只是康熙的嫡母，并非生母, 两人的关系一直都比较生疏。康熙尊敬嫡母, 但与嫡母并不亲近, 多年来一直与皇太后没有什么母子情分，只是按规矩孝顺嫡母。


    不过在太皇太后薨逝后, 康熙和皇太后的关系有所改善, 两人渐渐亲近起来。


    康熙也好，皇太后也好, 他们都对太皇太后的死悲痛万分, 难过悲恸。在这方面他们达成了情感上的共鸣, 这使得他们中间建起了一座沟通的桥梁，渐渐亲近起来, 终于有了亲人的感觉。


    但皇太后和康熙关系亲近起来, 并不能阻止五阿哥被拎去尚书房读书。


    就算皇太后还是舍不得孙子离开，可康熙为此事亲下了谕旨，五阿哥再不想去尚书房读书也只能含泪搬离慈宁宫。


    五阿哥搬家这一天, 胤俄和九阿哥一起来慈宁宫送他，顺便也帮帮忙——他们人小当然不是来帮五阿哥搬东西的，可他们身边跟着的宫人可以帮忙，他们也可以帮着五阿哥归置新家。


    指了指身后一名宫人手上端着的花盆，胤俄笑呵呵地对五阿哥说：“五哥，这是送你的乔迁礼。”


    因为和五阿哥的关系已经很熟了，胤俄就没有讲究太多，没有把送给五阿哥的乔迁礼包装好，直接就让人端着花盆过来了。


    到时候去到乾东四所，他送给五阿哥的植株直接就能在那边的院子种下。简单方便快捷，没有那么多浪费时间的繁文缛节。


    看了眼胤俄指的花盆，在辨认出其中栽种的植物是什么后，五阿哥眼睛亮了起来，圆乎乎的脸庞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这是番柿？”


    早在两年前胤俄在御花园撒泼打滚不让康熙将园子里独苗苗唯一一棵的番柿树砍掉时，番柿就被证明了无毒。


    只要番柿的果实已经红透，那吃下去就不会有事——连续吃了好几天番柿的鸡鸭鹅兔子用实例证明了这点。


    两年过去，番茄这种既能当水果又能当蔬菜的植物并没有在大清广泛传播开来。


    因为番柿最开始是作为观赏植物传入大清，在大清种植的数量不多，现在也只有宫里和一些消息灵通的王公宗亲知道番柿无毒，将番柿新添进了食谱当中。


    “五哥你去年不是说很喜欢番柿酸酸甜甜的味道吗，永寿宫小花园里培栽出了番柿苗，我就挖了一株过来送给你，这样你在阿哥所也能吃到番柿了。”胤俄笑嘻嘻地回答。


    皇子们搬去阿哥所后，膳食就不像从前那样跟着各自的生母、养母，而是统一由御膳房送饭。


    御膳房大厨的水平当然是没得说的，但再美味的食物在御膳房做好，再大老远地送到阿哥所也会走味，而且膳食放凉了更会坏了口感，让人吃着更觉得没滋没味。


    更别说宫里的人最擅长明哲保身，行事风格从来就不是力争最好想要出彩的上进，而是不求有功只有无过的保守。


    御膳房的菜谱八百年都难得换上一回，胤俄就听七阿哥说过，御膳房每天送来的膳食就那么几道花样，没几天就开始重复，和之前吃的又全部一样了。


    见五阿哥好奇地凑了过去上下打量番柿苗，胤俄笑着说：“番柿五月份差不多就成熟了，到时候五哥可以摘下来做菜吃——记得一定要等果实全红了才能摘，青的不能吃。”


    “嗯嗯，谢谢十弟！”五阿哥欢快地连连点头，看样子已经馋得恨不得番柿下一秒就能成熟，被他吃进嘴里品尝。


    九阿哥也给五阿哥带了乔迁礼，是一块上好的端砚。九阿哥虽然不是学霸，但怎么也是中等天姿，比五阿哥这个彻头彻尾的学渣强多了。


    他给五阿哥送砚台，也是希望五阿哥能在尚书房好好读书。不说力争上游，至少也别连满语都说得半通不通，做他们兄弟中唯一的那个文盲。


    九阿哥不止带来了他自己准备的乔迁礼，还为五阿哥捎来了宜妃和胤禌的礼物。


    因为今天的搬家事宜由皇太后主持，宜妃不好插手，也不好前来送别，就让九阿哥替她将礼物捎了过来，还从翊坤宫拨了两个人过来帮五阿哥搬家。


    其实五阿哥这次搬家的人手完全够了，不说皇太后分派过来了一大波人，就是胤俄和九阿哥身后跟着的宫人数量也不少，是一股很大的劳动力，能帮上很多忙。


    走在前往乾东五所的路上，五阿哥垮着胖乎乎的脸，神情恹恹的，满脸不开心：“乾东五所离慈宁宫太远了，以后我想回慈宁宫给皇玛嬷请安都不容易了。”


    乾东五所位于外东路，紧靠着御花园；慈宁宫位于外西路，紧邻着西三所和大佛堂。


    两处宫殿以乾清宫为中心呈中心对称，刚好处在对角线的两端，距离隔得尤其远，来往一次路程遥远、相当费时。


    听着五阿哥的抱怨，九阿哥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想什么呢，你底子那么差，尚书房的功课那么重，你进学后跟不跟得上师傅教导还是个问题呢。”


    “你还想着抽空回慈宁宫向皇玛嬷请安？你想得这么美，怎么不想着直接上天呢？”


    九阿哥毒舌起来是完全不留口德的，怼得五阿哥双眼失神，满脸苍白，一脸的生无可恋：“连回慈宁宫请安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尚书房的功课真有那么重？”


    和已经入学的七阿哥关系不错，并就这个问题仔细问过七阿哥的胤俄扭过头同情地看了眼五阿哥，叹气道：“真的很重。七哥每天都学到很晚，这样才能跟上尚书房的功课。”


    五阿哥“啊”的惊呼了一声，满脸绝望，越发排斥上学了。


    如果不是康熙亲自下旨让他搬去阿哥所，五阿哥真想掉头回慈宁宫，躲在皇太后的庇护下一辈子不进尚书房读书。


    见五阿哥满脸惨淡，九阿哥忍不住嘲笑道：“五哥，尚书房的师傅管得可严了。”


    “听说那个顾八代最不通人情，你要是不走运落到他手里，由他教导着启蒙汉文，可一定要好好学，不然会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的。”


    “九哥，你就别幸灾乐祸了。”胤俄小小声地叹了口气，一脸和五阿哥相似的惨淡苍白，生无可恋。


    他非常能和五阿哥感同身受，因为——


    “九哥你是不是忘了？明年我们也要搬去阿哥所，进尚书房读书。”胤俄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觉得比起同情五阿哥，还是他们自己更值得同情，“五哥多好呀，他九岁才进学。”


    “可我们六岁就要搬去阿哥所进学了，跟五哥相比早了三年，比他多上三年学呢！”


    九阿哥也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垮起小猫批脸，一脸不高兴地嘟哝道：“对啊，凭什么五哥就可以九岁才入学，我们就要六岁搬去阿哥所自立门户？我也想九岁再入学啊！”


    不是个学渣，不等于是个学霸。


    九阿哥虽然在学习语言上非常有天赋，但这并不代表他在学习汉文经典上也有天赋，也喜欢钻研那些浩如烟海的学问。


    其实九阿哥也很排斥上学，他能和胤俄混在一起玩耍就证明了他也不是个好学上进的卷王，和胤俄一样是个潜在的厌学儿童。


    胤俄也想像五阿哥那样九岁才入学，甚至他还向贵妃请求过晚一点再搬出永寿宫。


    但胤俄的要求被贵妃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贵妃“冷酷无情”地告诉胤俄，他必须在六岁进学，这事没得商量，不可能让他像五阿哥那样九岁才进学。


    其实五阿哥能在慈宁宫长到九岁，不仅仅是因为皇太后溺爱孙子，不舍得孙子太早搬出去，还因为慈宁宫在外西路，并不属于东西十二宫，也不在后宫范围内。


    皇子六岁就差不多知礼懂事了，不适合再跟着生母或者养母住在后宫，必须要搬去阿哥所自立门户。


    三个不想上学的厌学儿童谈到尚书房都开心不起来了，一路上都在唉声叹气，叹息他们的好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走到御花园时，胤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转头眼睛闪闪发亮地对九阿哥说：“九哥，按理来说，你明年最迟八月底就要搬去阿哥所。但你完全可以借口说想跟我一起搬，拖到十月再搬家。”


    “虽然只是晚上一个月的时间，但能晚一个月再进尚书房读书也是件好事啊！”


    九阿哥眼睛亮了起来，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对啊，能晚一点进学也是好事，能拖一点时间是一点嘛。”


    他们大概率是在大婚后从尚书房结业，毕业的时间已经定死了，那入学越晚，上学的时间就越短，四舍五入那就是赚大了！


    如果换了是其他人，胤俄也许就没有这么大度，给人当梯子让人少学一个月少痛苦那么一段时间。


    可既然是九阿哥，他就不当水鬼拖入下水了，不搞什么“我痛苦也要你跟着一起痛苦”的报复。


    让九阿哥少受一个月的苦，少被学习折磨一个月，是他们之间兄弟情谊的最好证明——


    作者有话说：头疼，晚了很多，抱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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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3章


    胤俄三人穿过御花园的侧门来到乾东五所外, 这次胤俄和九阿哥不是从御花园偷溜过来的，而是跟着五阿哥堂堂正正地靠近乾东五所。


    倒也不是说他们从前就不能从正门进入乾东五所，只是胤俄和九阿哥以前从御花园跑来乾东五所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玩躲猫猫, 从正门进来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比不得从角门溜进来有意思。


    今天不是颁金节、新年这样的重大节日, 尚书房没有放假，二所、三所、五所的主子都不在, 只有一些留守的宫人守在三进的院子里。


    大阿哥也不在头所，他从尚书房结业后就开始办差，白天都在前朝忙碌, 只有晚上会回阿哥所。


    不过和从前在尚书房相比，大阿哥办差后反而比读书时要清闲一些, 不像之前那样一天到晚都没个休息的时间, 卷到是个正常人就要怀疑人生。


    大阿哥不在头所, 但去年新嫁入宫中的大福晋在。她一早就知道了五阿哥今天要搬来四所的消息，也早早就为五阿哥搬家准备好了安排过去帮忙的人手。


    大福晋心里门清, 五阿哥是皇太后放在心尖尖上最宠爱的孙子, 他又是宜妃长子，背靠宠妃, 这次搬家怎么都不会缺少人手, 用不着她这个做大嫂的再拨人手过去帮忙。


    但五阿哥需不需要是一回事, 他们夫妻帮不帮忙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阿哥作为长子，就该拿出长兄的宽厚胸襟来照拂下面的弟弟, 这样才符合康熙的心意, 能赢得皇父的赞许和欣慰。


    大阿哥夫妻有意做出一副照顾弟弟的好兄长模样来，可五阿哥却并不打算与大阿哥深交，也没有卖大阿哥的面子、接受他的好意的打算。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五阿哥的性格比较耿直，做不到坦然收下旁人给出的好处但一毛不拔、一点回应都不给。


    他没有那么厚脸皮，能吃下糖衣却将炮弹干脆利落地打回去。所以五阿哥的做法是干脆把糖衣和炮弹一起拒绝，从一开始就不给大阿哥笼络他的机会。


    大阿哥想跟他当兄弟没问题，可大阿哥要是想拉拢他站到他那一边去？五阿哥表示不约不约，这趟浑水他是绝不不会沾的。


    反正五阿哥注定是被荣养的皇子，背靠皇太后和蒙古，五阿哥就是和其他兄弟关系不够亲近也没有人会多说什么。


    搬出慈宁宫前，太后拉着苏麻喇姑告诫了五阿哥许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远离太子和大阿哥。


    五阿哥性子有些憨，但他在长辈面前最是乖巧听话，他将皇太后的教导谨记心中，并且严格遵守，绝不会在私底下玩什么阳奉阴违的小动作，是个让长辈放心的乖巧孩子。


    乾东五所外，五阿哥迎面撞上了大福晋安排在阿哥所门口等候他们的宫人。


    在知晓这些宫人是大福晋打发过来帮他搬家的以后，五阿哥未做犹豫，直接就拒绝了。他表示他这次搬家人手充足，虽然很感谢大哥大嫂的心意，但真的用不上。


    好不容易将头所拨过来帮忙的宫人推掉，五阿哥松了口气，刚带着胤俄和九阿哥进了乾东五所，就见大福晋带着两个宫女出了头所的大门亲迎上来。


    大福晋去年嫁进宫中，作为长子福晋，她大婚第二日就与皇子公主们见过礼，胤俄、五阿哥和九阿哥都认得她。


    大福晋的来意很简单，就是邀请他们三个人去头所做客，避开四所搬家时的闹腾，免得他们在四所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五阿哥嘴唇翕动了两下，有心想要拒绝。


    可面对一脸笑盈盈的大福晋展现出来的友善，脸皮有些薄的五阿哥却说不出拒绝的话，也不太好意思直接拒绝大福晋的好意。


    大福晋既不是可以随意处置的宫人，也不是关系更亲近的兄弟，她是嫂子，五阿哥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轻一点重一点好像都不太合适。


    “多谢大嫂的好意。”胤俄见五阿哥迟迟没有回答，就主动站了出来。


    他先对大福晋的邀请表示了感谢，然后才笑着说：“五哥想自己布置四所的摆设，就不去头所避开搬家了。等四所归置好，大哥大嫂可一定要来四所赴五哥的乔迁宴。”


    大福晋被拒绝后，面上依旧笑盈盈的，没有露出半分异样，显然早就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她也没有多劝，只是再次重申了需要人帮忙尽管来头所要人的态度，就领着宫女回了头所。


    大福晋去年腊月有了身孕，如今已经显怀了。


    她有孕的头一个月并没有诊出身孕。并不知道自己怀孕的大福晋全程参与了太皇太后的孝期哭临，这使得她伤了身子，诊出有孕后，太医告诫她这次怀相不太好，必须好好修养，否则腹中胎儿难保。


    对大福晋这一胎，大阿哥十分重视。


    一是他和大福晋少年夫妻，感情颇深，对大福晋亲生的孩子天然比较期待向往。


    二是太子还没有大婚，大福晋生下的若是儿子，那不仅是大阿哥的嫡长子，更是抢在太子前面率先生下了康熙的第一个嫡孙，必定能讨得康熙的喜爱，为大阿哥一党加分、壮大声势。


    因为五阿哥迟迟没有入学搬进阿哥所，四所已经空置了许久。


    好在五阿哥这次搬家不是临时起意，搬得也不算急，太后来得及安排宫人过来将四所打扫干净。


    现在五阿哥搬家，只用把他的家当搬进四所，再好好规整布置一番就可以直接入住。


    还别说，五阿哥被皇太后养在膝下，小金库是真的富裕。


    看着一箱箱好东西被宫人们抬着搬进库房摆放好，胤俄的眼睛都不够用了，忍不住幻想等他长到五阿哥现在的岁数，也像他一样攒下这么大一份家当。


    胤俄不知道的是，在新种痘法被确定可以最大程度的遏制天花泛滥后，康熙不仅给了阿灵阿一个爵位，帮贵妃解决了娘家潜藏的隐患，还私底下赐给了贵妃好几个地理位置优渥的温泉庄子。


    那些庄子的地契贵妃都给胤俄收着，除了每年的出息存进胤俄单独的小金库，贵妃还计划着要么等胤俄六岁搬去阿哥所自立门户，要么等胤俄大婚，就私底下将庄子的地契交给胤俄当私产。


    所以在胤俄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小金库又丰富了许多，身家之富也只有被康熙娇养的太子才比得过。


    五阿哥从慈宁宫搬去乾东五所后不久，卧床不起的佟皇贵妃经过太医几个月的精心调养总算痊愈了。


    在胤俄的劝说下，贵妃第一个，几乎是忙不迭地将手中的宫务交了出去。


    虽然胤俄觉得把所有的宫务都交给佟皇贵妃有些不太地道，但这是康熙的安排，而且佟皇贵妃也愿意手掌宫权给康熙当贤内助，并没有将手中宫权分出去的意思，胤俄的不好意思也就没有持续太久。


    康熙和佟皇贵妃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胤俄才不打算多管闲事，他只要顾好贵妃就好了。


    他和贵妃甘于平淡，愿意在宫里过清闲日子，既不往身上揽事也不往身上揽权，那是因为他们母子没有野心，可其他人未必和他们想法一样。


    也确实如胤俄所想的那样，宫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和贵妃一样不想争，除了保全儿子的性命以外别无他求。


    佟皇贵妃痊愈后不久，佟国维向康熙请旨，请求康熙将佟家编入满洲册籍。


    佟家原本隶属于满汉军正蓝旗，康熙登基后就为母族抬了旗，将佟家改隶到汉军镶黄旗。


    如今佟国维再次请旨，是他野心不止，不满足佟家仅仅因为孝康章皇后得了一次推恩，还想再得第二次推恩。


    ——宫里佟皇贵妃这个和皇后没什么区别的副后给了佟国维野心能被实现的信心。而佟皇贵妃前几月的病重让佟国维心生紧迫，想趁着佟皇贵妃还建在尽快落实推恩，让佟家再上一层楼。


    康熙继位前，佟家算不得顶尖勋贵世家，别说跟勋贵大族钮祜禄氏相比，其实佟家连赫舍里氏都比不过。


    佟家能有今日的荣耀，是因为佟家是康熙的母族，是因为佟家连着出了两位皇后——佟皇贵妃和皇后就差一个名分。


    康熙已经给母族抬过一次旗，但在佟国维请旨后，他最终还是同意了自己亲舅舅佟国维的请求，答允了此事，将佟家再次改隶到满洲镶黄旗，改佟氏为佟佳氏。


    佟佳皇贵妃痊愈后，身子骨还是不怎么好。但她很快就将宫权收拢回来，兢兢业业地处理宫务，给康熙当贤内助，将宫里的大小事务都打理得有条不紊，清清楚楚。


    胤俄不得不感叹佟佳皇贵妃的敬业，同时他也有些唏嘘，被康熙委以重任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想要达到康熙的期待，想要不辜负康熙的信任，需要付出太多的努力和辛劳。


    果然还是摆烂更有前途。别的不说，摆烂不往自己身上揽事，至少活得久啊，日子还清闲快活没有那么辛苦。


    胤俄不太能理解佟佳皇贵妃的勤勉，她已经位居副后，地位待遇都已经到了极致，就算再往上升到皇后也不会有更好的待遇。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那么勤勉，就算躺平不干了，她也还是皇贵妃！


    康熙二十八年，胤俄和九阿哥快乐轻松的童年眼看着就要结束，他们再有几个月的时间就要搬出西六宫搬去西三所。


    可在胤俄进尚书房读书之前，宫里却又有一件大事发生了——佟佳皇贵妃病危——


    作者有话说：今天只有一章，过几天尽量补上，这几天真的状态不行，抱歉了QAQ感谢在2023-03-24 21:36:18~2023-03-25 23:1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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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佟佳皇贵妃病重, 是因为她身心两方面都受到极为沉重的打击。


    这并非是突然爆发的急症，而是日积月累埋下的隐患再也无法遮蔽，终于在这个时候彻底浮出水面。


    早在康熙二十二年, 进宫数年一直不曾有孕的佟佳皇贵妃艰难诞下皇八女, 可八格格却不足一月便夭折时, 佟佳皇贵妃就深受打击，病倒后足足卧床半年不起, 迟迟无法走出丧女之痛。


    早在那时候佟佳皇贵妃就留下了心病，身体也因为太过心伤落了病根。


    从那一年起，佟佳皇贵妃的身子骨就一直不太康健, 不时就闹些小灾小病，太医院的院判都习惯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往承乾宫跑。


    两年前, 太皇太后在腊月崩逝, 佟皇贵妃作为副后主持丧礼, 在数九寒天的正月为太皇太后的丧礼熬了整整一个月，人都熬得瘦了一大圈, 憔悴得不行, 丧期刚过人就病倒了。


    本来那时候佟佳皇贵妃只是太过劳累才会病倒，由太医好好医治病情, 再细心调养身体一段时间未必不能安然无恙, 可后面她的娘家佟家、她的父亲佟国维的所作所为却让她再一次心伤。


    父亲佟国维为什么在她大病初愈时立刻就急匆匆地请旨入满洲册籍, 佟佳皇贵妃心知肚明。


    他这次吃了一次后族外戚的红利不够，还想再吃第二次, 还想趁着她这个女儿还活着时再为佟家争取一些好处。


    佟家还不仅仅只是趁着佟佳皇贵妃活着时攫取好处, 甚至他们早从康熙二十二年佟佳皇贵妃大病一场、缠.绵病榻半年之久时就做好了应对佟佳皇贵妃薨逝的准备。


    ——佟佳皇贵妃的异母妹妹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还待阁闺中没有出嫁。


    即使是满族姑奶奶，这个年纪还没出嫁也有些晚了, 更别说佟家本是汉人家族。


    佟家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他们无非是打算在佟佳皇贵妃薨逝后再送一女入宫，继续在宫中博得高位为家族争取好处。


    佟国维、佟国纲是尝到了身为帝王母族的好处。


    康熙登基后给了佟家、给了他的舅舅们太多好处，眼下虽然朝中还没有发展到佟半朝的地步，但佟家崛起之势已经无可抵挡，因为帝王站在佟家背后！


    佟家也因此生出了更进一步的野心，他们想插手夺嫡，想让下一位帝王依旧扶持佟家——康熙出自佟氏之女已经给佟家带来了那么多的好处，如果下一任帝王依旧亲近佟家，那佟家就更了不得了。


    不得不说佟家的算盘打得很精，事情也真的做得恶心。


    当年钮祜禄氏决定再送一名贵女入宫，是因为继后孝昭皇后仅仅在后位上坐了半年就崩逝了。


    出身满族勋贵大族的孝昭皇后崩逝后，满族勋贵与皇室之间的联系严重不足，钮祜禄氏这才再次与皇室联姻，延续钮祜禄氏与皇室之间的姻亲关系。


    孝昭皇后崩逝在康熙十七年二月，她的亲妹妹钮祜禄贵妃当时十七岁，正是议亲的年龄，而贵妃最终是守满了二十七个月的孝期才在康熙十九年底进宫。


    赫舍里氏在仁孝皇后崩逝后原本没想过再送一名族中贵女入宫，是看到钮祜禄氏送了贵妃进宫才跟着照办——虽然赫舍里氏在这件事情上做得也不算体面。


    赫舍里氏当年将仅有十岁的储秀宫妃送进宫中待年，这件事在康熙成年执政后干出来确实颇受诟病，可起码最开始赫舍里氏在元后崩逝后没想过靠着外戚身份上位。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元后留下了太子。赫舍里氏有了太子这张王牌，已经不需要再有族中女子入宫夺得盛宠，成为联系皇室和赫舍里氏的纽带。


    和赫舍里氏相比，钮祜禄氏也未必有多单纯，初衷有多纯粹。


    当初贵妃能守满二十七个月才入宫为妃，一是她自己坚持，二是法喀是她和孝昭皇后的同胞兄长，同样支持贵妃守满孝期。


    贵妃兄妹俩有自己的坚持，钮祜禄氏整个家族却未必有这么单纯。


    当年钮祜禄氏推动贵妃进宫，肯定是想继续延续钮祜禄氏与皇室之间的姻亲，但靠外戚谋得好处，钮祜禄氏倒是用不着，他们家军功起家，靠的是战场上的真本事，没必要玩靠外戚这花里胡哨的。


    钮祜禄氏和赫舍里氏在孝懿皇后、仁孝皇后崩逝后送族中贵女入宫，确实有与皇室延续姻亲的小心思，可和佟家相比，这两家的算计都显得单纯了起来，所作所为远没有那么恶心。


    佟佳皇贵妃人还健在呢，佟家就已经准备好了替代她的人。就好像佟佳皇贵妃只是为家族谋取利益的工具，坏了就干脆换一个，从头到尾佟家都对她没有半点情分。


    就算康熙二十二年皇八女夭折后佟佳皇贵妃病得很重，佟家那时候担心皇贵妃薨逝在族中寻觅人选进宫无可厚非、情有可原。


    可这六年来，佟佳皇贵妃的异母妹妹迟迟不嫁，佟家的用心就太恶了一些。佟家这是笃定了佟佳皇贵妃寿数不长，要留着她的异母妹妹进宫当皇妃替代她在宫中的位置。


    在佟国维请旨将佟家编入满洲册籍后，原本还有些自欺欺人的佟佳皇贵妃彻底看透了家族对她的利用和冷血。


    本来佟佳皇贵妃就只是勉强痊愈，受此打击又心伤太过，病好后只是勉强撑了一年，就熬不住再次病倒了。


    而这一次，佟佳皇贵妃的病情来势汹汹，连带着以前落下的病根一起爆发，病情难以控制，从一点小病一发不可收拾地演变成让佟佳皇贵妃再也无力起身的重病，甚至渐渐有药石难医的迹象。


    佟佳皇贵妃病重后，四阿哥忧心如焚、担心不已。


    因为康熙没有特许四阿哥从尚书房放假，性格板正、严于律人更加严于律己的四阿哥干不出从尚书房逃课的事，就每天中午抽出时间赶去位于东六宫的承乾宫看望佟佳皇贵妃，把每天午休午膳的时间挤出来。


    佟佳皇贵妃已经对家族失望，除了是她丈夫兼表哥的康熙，她在宫中最放心不下，最眷恋最不舍的就是四阿哥。


    四阿哥刚出生就抱到了佟佳皇贵妃膝下抚养，皇贵妃一直把四阿哥当做亲生儿子疼爱。


    她知道四阿哥的性格不太讨喜，很担心自己死后四阿哥在宫中没有母亲庇护举步维艰。


    四阿哥是佟佳皇贵妃的养子而非亲子，这件事在宫中是个秘密，只有宫里经历过德妃产子的老人才知道。因为佟佳皇贵妃地位尊贵，没有人敢将这件事透露给四阿哥知道。


    就连德妃，她用自己是四阿哥生母的身份在康熙面前装慈母、扮委屈地求好处，也只敢打打擦边球，从来不敢真的和四阿哥有过密的接触，更别说将真相直接透露给四阿哥知晓。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皇子长大后或迟或晚都会搬出皇宫，与皇上父子之间相隔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远。若没有宫中女眷在中间转圜，皇子会和皇父越来越疏远，日后若是父子情分淡了，皇子会活得很辛苦。


    太子就是前车之鉴，佟佳皇贵妃绝不想四阿哥在宫中变成没有母亲庇护的皇子。


    佟佳皇贵妃自知自己已经油尽灯枯、时日不多，没有办法再继续庇护四阿哥，她就想在死前为四阿哥找一条出路，找一个合适的人托付。


    所以在病重后，佟佳皇贵妃主动将真相告诉了四阿哥，告诉他自己不是他的生母，德妃才是。


    佟佳皇贵妃希望自己死后，能由四阿哥的生母德妃照顾四阿哥，这是她为四阿哥想到的最好的托付人选。


    德妃早已不是当年母凭子贵的德贵人，她是四妃之一的德妃，是养在皇太后膝下的九格格的生母，在皇上和皇太后面前都有脸面，是宫中的妃主娘娘。


    她有能护好四阿哥的位份，而四阿哥已经十一岁，很快就能长大成人，成为德妃坚实的臂助，想来德妃会愿意做这件对她、对四阿哥来说互惠互利、合则两利的事。


    康熙二十四年六阿哥胤祚夭折后，四妃中唯一膝下无子的德妃低调了很长时间。直到德妃在康熙二十七年正月以将近三十岁的“高龄”诞下皇二十三子胤祯，才再次在宫中大出风头。


    再次孕育了皇子的德妃并不愿意接手四阿哥。


    没错，四阿哥是她的亲子，也很快就能长大成人不需要她操心太久。


    但当年将四阿哥送去佟佳皇贵妃膝下，德妃就再不将四阿哥视作亲子，如今她有自己的儿子，并不想把资源耗费上与她没有母子情分的四阿哥身上。


    在六阿哥胤祚夭折后，德妃对来之不易的小儿子胤祯万分宠溺，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


    如今胤祯年幼，正是脆弱的年纪，德妃全部心思都花在了照料胤祯上，连康熙二十五年出生的十二格格都忽视了许多，哪里愿意分出心神照顾早就不被她视作儿子的四阿哥。


    佟佳皇贵妃病重后，得知她病情严重、药石难医的四阿哥天就塌了一半，再从佟佳皇贵妃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四阿哥的整个世界更是被彻底颠覆了。


    皇贵妃将四阿哥视作亲子，多年来疼爱有加、悉心照顾，四阿哥从来没有想过她会不是自己的生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原来不是佟皇贵妃的亲子。


    德妃……四阿哥与德妃从无过密的来往接触，脑海中对于她的印象十分浅薄，完全没有想到、也完全无法接受德妃是他的母亲。


    第85章


    佟皇贵妃病重对胤俄来说是件影响不大不小的事。


    说大呢, 胤俄并不像太皇太后病重时那样被管束得很严，连去御花园玩耍都被限制。


    说小呢，佟皇贵妃病重又切实影响着胤俄的生活, 比如贵妃又接过了部分宫权, 比如他和九阿哥搬进阿哥所的时间似乎可以往后再拖一拖。


    如今已是五月, 九阿哥还有三个月就年满六周岁，胤俄是还差四个月。


    按序齿排在前面的皇子们的惯例, 他们早几个月搬进阿哥所是很常见的事情。但这不是刚好赶上佟佳皇贵妃病重吗，宫中不宜大动，他们就顺理成章地留在了西六宫, 暂时不用搬家。


    但拖也是拖延不了太久的，所以在这盛夏五月阳光灿烂的一天, 胤俄决定巡视一番库房, 将自己小金库里珍藏的宝贝拿出来检查晾晒一番, 方便几个月后搬到西三所那边的库房去。


    胤俄从木箱里翻出一套品质上乘，和贡品也差不了太多的文房四宝, 上下打量一番后歪着头疑惑地自言自语：“这一套文房四宝品质挺高的, 哪来的来着？”


    思考了片刻仍是无果，胤俄耸耸肩干脆不深究了：“算了哪里来的不重要。既然我没有印象, 那就不是谁单独送的礼, 不用太放在心上。”


    其实这是康熙今年开年赐下的新年礼。但正如胤俄所说, 这只是康熙例行惯例赏下的新年礼，不走心的那种, 怕是康熙自己都不清楚给每个皇子赏了哪些东西。


    “记住这一套文房四宝, 等我进尚书房读书了，就带这一套去尚书房。”胤俄指着品质上乘的文房四宝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的年龄七、八岁的小太监吩咐了一句。


    胤俄马上就要六岁搬去阿哥所了，身边不能再只有保母、乳母和保姆服侍, 贵妃从内务府给他挑了几个年龄相近的太监充作跑腿办事的人，以后胤俄要从中选出他的贴身太监，他能信任的心腹。


    至于入学尚书房后的哈哈珠子，也就是玩伴和伴读的人选，贵妃并不能完全做主，最多拟出一个名单交给康熙。而他会给面子的从中选取两到三人，剩下的人选则由康熙乾坤独断。


    按惯例皇子身边安排有八名哈哈珠子，胤俄估计他的哈哈珠子至少会有两个来自钮祜禄氏的势力，与果毅公府交好，天然是他和贵妃的盟友。


    不过，钮祜禄氏也不是胤俄可以完全信任的。甚至是阿灵阿分家出去以后法喀当家的果毅公府也是如此。双方的立场未必完全相同，虽然有血脉联系，但在利益面前并不能阻挡太多。


    钮祜禄氏是胤俄的母族，天然就是支持他的势力，是他依仗的助力。但胤俄必须坚定自己的信念，必须表现出强势的态度，是他用钮祜禄氏，而不是他被钮祜禄氏掌控。


    被胤俄吩咐的小太监长相普通，气质沉稳，闻言默不作声地定定注视了胤俄指的那一套文房四宝片刻，将它的特征牢牢记住，确保去尚书房时不会拿错。


    胤俄的小金库里可不止这一套文房四宝，而这个名字叫做“小林子”的小太监还不识字，只能用这种笨办法记忆，不能对照着库房清单查找物品。


    独属于胤俄的库房中塞满了胤俄这六年来获得的赏赐和礼物，有金银珠宝、锦缎皮毛，有文房四宝、器皿摆件，价值千金的珍宝更是比比皆是，充分显现出了胤俄小金库的丰厚。


    去年五阿哥搬家，胤俄还羡慕过他从慈宁宫搬到乾东四所的库房中的宝贝很多，幻想过自己搬家时是不是也会有很多宝贝。


    现在胤俄算是梦想成真了，他的小金库可不比皇太后抚养的五阿哥差。


    胤俄没什么耐心，经常三分钟热度。


    这次也不例外，他查看库房清单前面的物品时还兴致勃勃，可看了几十件就没了兴致，兴奋和喜悦被疲惫淹没，让他没兴趣再继续查看下去了。


    带着小林子从永寿宫后殿的库房回到侧殿，在室外走了一段距离，被明亮刺眼的阳光晒了晒的胤俄觉得有些热，还没踏进侧殿就高声招呼道：“王嬷嬷，给我做一碗冰碗。”


    王嬷嬷是胤俄的乳母，她因为比较老实，没有仗着皇子乳母的身份张扬跋扈地欺凌其他保姆被胤俄挑中，几个月后会被胤俄带去阿哥所，做那边负责内务的管事嬷嬷。


    至于本该接过这一职位的保母，被胤俄打发回了内务府。之前那位保母有些不老实，曾试图趁胤俄年纪小忽悠他，想在胤俄搬出永寿宫后掌管大权把控皇子的内务。


    胤俄毕竟芯子和其他原生态的皇子们不同，他从没有亲近依赖过哪个乳母保姆，也不会因为幼年得她们哺育就对她们抱有情分，对她们另眼相看——在胤俄看来，乳母就只是一份工作，正常态度对待就行了。


    没听到王嬷嬷回话，胤俄挑了挑眉有些奇怪，他大踏步灾走进殿中，一眼就看到坐在房间侧面铺了凉席的软榻上、手里还捧着一个白瓷小碗的九阿哥。


    看到胤俄进来，手捧着各种冰镇水果切块后淋上果蜜做出的冰碗的九阿哥眼睛亮了起来，抬起头冲胤俄招呼道：“十弟，冰碗冰着等你回来吃呢，快过来和我一起吃！”


    “九哥，你怎么来了？”胤俄微微吃了一惊，才走过去在九阿哥对面坐下，一脸奇怪地问，“昨天不是胤禌的生日吗，我还以为九哥你会在翊坤宫多陪他几天呢。”


    就是因为觉得九阿哥今天不会来永寿宫，胤俄才会跑到后院去整理自己的小金库。


    撇了撇嘴，九阿哥舀了一勺淋着果蜜的混合各色果肉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胤禌他缠着我跟他一起读书，我觉得没意思就跑出来了。”


    大概是大儿子五阿哥和二儿子九阿哥都是不爱学习的学渣，宜妃有些不甘心。她不想自己的儿子都不上进，就决定好好培养小儿子，从胤禌启蒙起就对他期望极高。


    好在胤禌喜静不喜动，是个喜欢读书的，对宜妃的安排和期望适应良好，没有流露出半分排斥的情绪，相反他十分配合宜妃的培养计划。


    或许是因为九阿哥和胤禌天生性格差距极大，即使胤禌很喜欢九阿哥这个哥哥，很黏他，他们兄弟俩也没有太亲近，关系只能说相处得还算融洽。


    接过机灵的小林子端过来的冰碗，胤俄舀了一口塞进嘴里，冰镇过后的水果冰冰凉凉的，吃起来味道非常好。


    胤俄他一边吃一边听两天没见的九阿哥讲八卦：“十弟，你知道吗，汗阿玛前几天突然下旨，说要把费扬古之女指给四哥。”


    宫里的日子总是很平静，平静到几乎没有波澜，这使得宫里一有什么事发生大家就能津津乐道地讨论很久。


    对九阿哥分享的八卦，胤俄微微挑眉吃了一惊，半信半不信地笑着反问：“九哥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四哥今年才十一岁，汗阿玛就是指婚也没有这么早的。”


    “我听五哥说的。”被怀疑了八卦的真实性，九阿哥一脸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分享的都是真的实时消息，“五哥昨天从尚书房请假来翊坤宫为胤禌庆祝生辰，他从慈宁宫得到的消息，汗阿玛要皇玛嬷教养费扬古之女几年呢。”


    昨天是胤禌的生日，五阿哥就以此为借口在尚书房请了一天的假。


    他早上先去慈宁宫向皇太后请安，然后再从外西路绕回到位于西六宫的翊坤宫为胤禌庆生，并将自己在慈宁宫听到的八卦分享给九阿哥。


    自从去年入学尚书房，五阿哥就让尚书房教导满文蒙文的内谙达和教导四书五经的师傅们愁得胡子都要全白了：五阿哥底子弱，入学晚，是个失学儿童不说，还有点厌学。


    他是现在尚书房中唯一的一个学渣，在老师们眼中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又醒目。


    像五阿哥昨天那种为兄弟庆生的请假理由，搁在其他皇阿哥身上是不会被同意的。但五阿哥实在让师傅们头疼，再加上皇太后溺爱五阿哥，康熙也对五阿哥的学业成绩要求不高，师傅就对五阿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五阿哥可不止胤禌的生辰请假，去年入学后，他五月胤禌生辰、七月七阿哥生辰、八月九阿哥生辰、十月胤俄生辰全都请了假，尚书房的师傅们对此都麻木了。


    只要五阿哥给出的请假理由是正当的，现在尚书房的师傅们连多问一句都不问，直接给批假。


    正因为五阿哥不怎么上进，又被尚书房的师傅们半放弃了，宜妃才大为不甘，想要培养胤禌勤学苦读，雪耻五阿哥在尚书房留下的糟糕印象。


    至于为什么不培养九阿哥，宜妃还是很了解九阿哥的，知道他这个儿子压根就不是好学的，从一开始就没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听九阿哥说消息来自五阿哥、来自慈宁宫，胤俄基本确定了这条八卦的真实性，不由好奇地问：“为什么要将费扬古之女接进宫中教养？她今年几岁？汗阿玛这样做不是——”


    歪了歪头，胤俄想了会儿才想到合适的描述的话：“不是在给四哥养童养媳吗？”


    “噗！”九阿哥吭吭哧哧地笑出声，笑得瘫倒在软榻上直抽抽，“四哥…养童养媳？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好笑呢。”


    九阿哥和四阿哥没什么矛盾，也不像讨厌三阿哥那样排斥四阿哥。


    但或许是两人相性不合，或许是四阿哥气势太盛，九阿哥一直都不太喜欢四阿哥，不愿意和他亲近。此时被童养媳的说法逗乐，还忍不住幸灾乐祸。


    胤俄把九阿哥分享的八卦从头捋了一遍，越发觉得奇怪：“汗阿玛不会无缘无故下这样的旨意，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第86章


    九阿哥眨了眨眼睛, 长开后越发精致昳丽的面容上一脸的无所谓：“管他呢，反正跟我们没关系。就是养童养媳，也是给四哥养的。”


    他就只是单纯的八卦这件事, 将这件新奇事分享给胤俄知道。


    至于康熙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么又做有什么用意, 他才不管呢，他和四阿哥的关系不熟, 才不关心这事对四阿哥有什么意义，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胤俄低着头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搅了搅瓷碗里的水果，还是有些疑惑康熙为什么突然搞这一遭。


    先不说大婚制度礼仪至今还没有确定下来的太子, 四阿哥前面还有三阿哥，三阿哥都没有被指婚, 怎么四阿哥就超车跑到前面去了？


    况且年龄差得也有些远了, 四阿哥今年十月底才满十一周岁, 按大阿哥大婚的年龄来算起码还要四年，就是指婚也不该这么着急。


    况且眼下是什么节骨眼？眼下四阿哥的养母佟佳皇贵妃正病重！康熙在这个时候仓促给四阿哥订下婚事, 怎么都让人觉得奇怪。


    舀了一勺果肉塞进嘴里, 狭长上挑的丹凤眼惬意地微微眯起，九阿哥还记得胤俄刚才的询问, 就含含糊糊地说：“五哥听太后说过, 费扬古之女比四哥小一岁, 年龄正合适。”


    胤俄额了一声，越发觉得奇怪, 这可真跟童养媳差不多了。


    未来的四福晋今年才十岁, 就要被送进宫里由宫中贵人教导，康熙觉得这是荣耀，可乌拉那拉氏可未必是这么想的。


    费扬古是康熙心腹, 曾任内大臣领事、提督九门步军统领。早在康熙二十三年二月，费扬古就在提督九门步军统领的职位上以老病乞骸骨告老，康熙也应允了此事。


    如今康熙将费扬古之女指给四阿哥，大抵也有照拂曾经心腹的想法。只是还是那句话，没必要那么着急，甚至还将费扬古之女接进宫中教养。


    除非有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


    佟佳皇贵妃病重，熬不了多久了。她担心自己死后无人照顾四阿哥，这才想早早为四阿哥订下一门婚事，让四阿哥尽早成婚，由福晋来管理三所，照顾四阿哥？


    可佟佳皇贵妃只是四阿哥的养母，她应该很清楚，按清宫规矩，她死后四阿哥会回到德妃这个生母名下，日后自有德妃来照顾四阿哥。


    这么多年，康熙一直都没有将四阿哥的名字记在佟佳皇贵妃名下，他在内务府名册上记录的依旧是德妃之子。


    宫里这些年来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四阿哥也从来没有遵循礼仪礼敬过生母——他压根不知道这事。


    可等佟佳皇贵妃薨逝，只要康熙没将四阿哥记在佟佳皇贵妃名下，四阿哥就还是德妃之子，就必须按规矩孝顺礼敬生母。


    德妃身为四阿哥的生母，总不会放着四阿哥不管吧？就算不谈母子亲情，可德妃上位是因为母凭子贵，她总不至于过河拆桥吧？


    这些年来德妃能从宫女爬到四妃之位，有一半是因为她卖了四阿哥，把四阿哥送给佟佳皇贵妃抚养。德妃宠爱不如宜妃，却能在宫中稳坐妃位，这都因为四阿哥，她才能得佟佳皇贵妃照拂。


    ……后世确实有四阿哥和生母德妃不亲近的说法。


    所以，这么早给四阿哥订下福晋人选，还将未来的四福晋接近宫中教养，都是因为四阿哥在养母佟佳皇贵妃去世后会无人照管，这才提前为他培养一位优秀能干的福晋，让福晋来照顾四阿哥的起居，管理乾东三所？


    胤俄愣愣的，动作机械地舀了一勺冰镇过后的果肉塞进嘴里。


    让康熙做出这样的决定，德妃到底是做了什么？


    四阿哥生母犹在，旁人不知道难道康熙还不知道。


    康熙现在给四阿哥指婚，还将未来的四福晋接进宫中让皇太后教养，就是明晃晃地打德妃的脸，以后就算四阿哥四福晋按规矩礼敬德妃，德妃都没有脸面接受，也无法理直气壮地要求四阿哥孝顺她。


    摇了摇头，胤俄没再想下去。


    不管德妃做了什么，康熙……或者是佟佳皇贵妃都替四阿哥安排好了。


    日后四阿哥回归到生母德妃名下，也无需拿出真心来孝顺德妃，只要不违礼仪，康熙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四阿哥毕竟是佟佳皇贵妃抚养长大，他现在已经知事，距离成年也只差几年。德妃从来没有照料过他，不能强求四阿哥因为德妃是他的生母，就立刻对德妃产生母子亲情，对她抱有真心。


    更何况，眼下看上去是德妃主动放弃了四阿哥。


    康熙是个疼爱儿子的老父亲，就算一开始是康熙下旨将四阿哥交给佟佳皇贵妃抚养，可德妃这样的举动在康熙眼中，必定是大大的减分。


    九阿哥此时已经吃完了冰碗，他舒爽地呼出一口气，往后一倒靠在软乎乎的背垫上：“十弟，我想搬去阿哥所了，你要跟我一起搬吗？”


    胤俄懵了一下，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九阿哥：你是谁，你不是我的九哥，你快把我逃避学习的学渣九哥还回来！


    九阿哥被胤俄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得有些不爽，又有一点点羞涩，他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像撞了鬼似的，有那么吃惊吗？至于吗？


    胤俄表示就是有那么吃惊，他是真的万万没想到九阿哥居然想提前搬去阿哥所：“九哥，你怎么突然改了主意，去年我们不是说好了，等我过了六岁生辰再一起搬？”


    九阿哥没立刻回答，他坐在胤俄对面，侧着脸紧抿着唇不看胤俄，搭在软榻上的手下意识揪着软榻上垫着的凉席。


    “九哥？”胤俄又喊了九阿哥一声，这次除了疑惑，还夹杂了一些担忧。


    扭过头来看向胤俄，九阿哥吭吭哧哧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额娘昨天要我陪着胤禌一起学习，可是我已经启蒙过了，而且……”


    而且胤禌每天启蒙的时间好长，他的学习进度也好快！


    虽然顾及到胤禌的身体，宜妃一直要求胤禌要劳逸结合，可是今天九阿哥陪着胤禌学了半天，哪怕学的都是他曾经启蒙时学过的内容，还是有点手忙脚乱的感觉，进度太快了他有些跟不上。


    可恶，胤禌怎么跟他和五哥一点儿也不像，胤禌这么好学上进，衬托得他跟五哥多懒散啊！


    胤俄：……


    无语了一会儿，胤俄不得不将残酷的事实告诉九阿哥：“九哥，尚书房师傅教学的进度更快。你又不是没听五哥和七哥说起过尚书房的事。”


    和已经摆烂的五阿哥不同，七阿哥因为早年的经历一直都十分上进。


    七阿哥在尚书房中勤学苦读，可每天晚上回了乾东五所必须要点灯再苦读一段时间，这才能以上等成绩跟上尚书房的教学进度。


    尚书房的功课那么重，九阿哥到底是多想不开才想提前进尚书房读书。


    不过说到搬去西三所，胤俄正好有一件事要和九阿哥商量。


    眨巴眨巴漆黑圆润的清亮杏眸，胤俄盯着九阿哥问：“九哥，你搬去西三所是要入住二所的吧？”


    “对啊。”九阿哥一脸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八哥住了头所，按序齿排列我应该住二所，你住三所。”


    这就是胤俄纠结的地方了，他并不想九阿哥和八阿哥在阿哥所当邻居。


    现在九阿哥和八阿哥关系平平，都没有接触过几次。但是让九阿哥住在二所和八阿哥当邻居，难免会让九阿哥被八阿哥笼络走。


    八阿哥温润如玉的老好人做派，很容易让缺爱又敏.感的九阿哥对他产生好感。


    按序齿来排，胤俄是要住在三所的。


    在重新修缮以后，乾西五所五个独立的院子以三所为交点呈直角形状排列，头所和二所在一条直线上，与竖向的中轴线平行；三所、四所和五所在一条直线上，与横向的中轴线平行。


    三所的正门朝北，四所的正门朝东，两个院子虽然紧挨着，但却是三所后院紧邻四所左配殿，两所的大门离得很远，阿哥们日常居住的正殿离得也不近。


    如果九阿哥住二所，胤俄搬去三所，那他们之间的距离就离得远了，相反是八阿哥和九阿哥离得比较近。


    这让胤俄更不放心了，他就是想盯着九阿哥让他别被八阿哥拐走都不方便。


    胤俄犹豫了一下，小声把二所和三所的分布情况告诉了九阿哥，末了说：“九哥，等我们搬去阿哥所各自住了二所、三所，还没现在离得近呢。”


    西三所原本只有三个院子，现在的头所、二所都是后来才加的。当初修缮时为了不让新添的院子挤压前面三个院子的活动空间，二所和三所中间还空了一片区域，离得更远了。


    九阿哥去慈宁宫时都会经过西三所，但他以前对西三所不感兴趣，也没有进去参观过，对西三所几个院子的布置格局一点儿都不了解。


    现在听胤俄说二所和三所虽然排序很近，但实际上隔得有点远，九阿哥的小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一脸的郁闷和难过，瘪瘪嘴可怜巴巴地问胤俄：“二所和三所隔得真的很远吗？”


    胤俄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二所和头所最近，这两个后面修建的院子和前面三个院子离得有一段距离。”


    “那我不住二所！”九阿哥立刻反悔了，忘了自己刚才说过什么。


    他鼓着小脸，气呼呼地大声宣布道：“我不要和十弟你分开！”


    胤俄也是这么想的，他也不想和九阿哥住得太远，就凑过去对九阿哥说：“九哥，我有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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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7章


    “九哥, 不如你搬去四所吧。”胤俄把自己想出的主意说了出来，“等过两年胤禌搬过去，他排在我后面正好住进五所, 这样你不仅和我挨着, 还和胤禌挨着。”


    胤俄觉得这样的安排就很合适, 既隔开了九阿哥和八阿哥，也让九阿哥能和亲弟弟胤禌在西三所当邻居, 而不是一个住二所一个住四所，隔得远不方便平日里往来。


    至于和头所挨着的二所，就留给年龄排在胤禌后面的皇子。如果没意外的话, 应该是庶妃万哈琉氏所出的胤裪，也就是未来的十二阿哥。


    让胤裪和八阿哥做邻居, 胤俄不怕他被温润如玉、君子端方, 常驻“如沐春风”buff的八阿哥忽悠瘸了当八阿哥的小弟, 未来加入八爷党参与夺嫡，因为胤裪被康熙交给了苏麻喇姑抚养。


    去年太皇太后的丧期结束后, 跟她主仆相伴几十年, 感情深似姐妹的苏麻喇姑就大病一场。


    苏麻喇姑病好后，对这位幼年为自己启蒙的嬷嬷非常尊敬、非常有感情的康熙就下令将庶妃万哈琉氏所出的皇子胤裪交给苏麻喇姑教养, 希望膝下有孩子承欢能给苏麻喇姑带去几分慰藉。


    苏麻喇姑一路陪着太皇太后走过数十年岁月, 时间和丰富的经历赋予了她常人无法比拟的智慧和从容。在苏麻喇姑的教养下, 胤裪绝不可能轻易被人哄骗、笼络。


    “我住四所？”九阿哥先是一怔，继而喜上眉梢, 小脸上的表情立刻转怒为喜, “可以吗？我可以不按顺序住进二所？”


    如果二所和三所实际上离得不近，那九阿哥是不愿意和胤俄分别住在二所、三所的。


    他也并不觉得四所排在后面就差二所什么。事实上阿哥所的布局都一样，都是格局相同的三进院落, 只是位置不同罢了，离乾清宫更近的更近的更受人欢迎，而这对九阿哥来说毫无意义。


    “我觉得可以。”胤俄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回答起来胸有成竹，“我们求一下汗阿玛就好了，只是件小事，他不会拒绝的。”


    虽然他和九阿哥搬去三所、四所会把二所空下来，但之前五阿哥迟迟不搬去阿哥所，乾东五所的四所也一直空着，让西三所的二所再空两年完全没问题。


    就是胤俄有些好奇，宫里乾东五所、西三所这两个阿哥所一共十个独立院子，轮到胤裪刚好就住满了，那排在胤裪后面的胤祥、胤祯六岁后要搬去哪里？


    大阿哥可是会在宫里一直住到二十八岁，直到大阿哥第一个搬出宫，当时已有爵位的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才会跟着一起出宫建府，将阿哥所的院子空出来几个。


    以胤祥和胤祯的年龄，进尚书房之前是绝对等不到前面的哥哥们给他们俩腾地方的，所以他们俩六岁搬出永和宫后住在哪里，还真是一个问题。


    总不会搬去启祥宫和康熙的公主们一起住吧……


    胤俄走了下神，九阿哥已经眉飞色舞地笑了起来，凤眸弯弯地咧着嘴笑着说：“我要去找汗阿玛，跟他说我想住四所。”


    九阿哥已经想明白了，他住四所、胤禌住五所这事宜妃也会同意的。如果他的请求康熙没有同意，还可以让宜妃再去求一次，比只有他自己出马成功率高多了。


    胤俄坐回原位，对一脸开心的九阿哥说：“九哥，你也不用急着去找汗阿玛，咱们现在又不搬。”


    这话让九阿哥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他瘪了瘪嘴，五官精致、雌雄莫辨的小脸上满是纠结：“十弟，我想和你一起搬去西三所，也不想太早进尚书房读书，可我现在不搬，总会被胤禌缠着陪他一起读书。”


    宜妃让他多陪胤禌玩，九阿哥就是不太情愿，也不是每次都能避开逃掉的，毕竟他住在翊坤宫。但搬去西三所就不一样了，宜妃再也管不了他了！


    胤·学渣·俄对九阿哥的苦逼遭遇表示同情，但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胤禌想要亲近同胞兄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胤俄总不能鼓动九阿哥不搭理胤禌吧。


    前世亲缘寡淡，这辈子是贵妃独子但有很多异母兄弟的胤俄没法理解九阿哥对胤禌亲近又嫌弃的复杂感情，主动换了话题：“汗阿玛现在就给四哥指了娃娃亲，那三哥和五哥呢？”


    康熙的儿子年龄岁数是一拨一拨的，大阿哥和太子年长，可以算一拨，两人岁数只差了两岁多。其次就是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这一拨，年龄都差一岁多，算是并肩兄弟。


    七阿哥算是单独的一拨，他早年被独自幽禁着长大，与年龄排在他前后的皇子们都不太熟悉。再加上六阿哥胤祚夭折了，就在他前面缺了一个，也让他成了单独的一拨。


    然后就是八阿哥。八阿哥其实和七阿哥年龄挨得很近，但因为七阿哥从小在宫中销声匿迹，八阿哥最开始也是单独的一拨。但好在他为人温文，待人和气，与其他皇子关系都不差，倒也没显得孤零零的。


    再其次就是九阿哥、胤俄、胤禌、胤裪他们四个这中间的一拨。比不得前面的哥哥们年岁大，又不是排在末尾的幼子，现在胤祥和胤祯才是幼子。


    而胤祯之后，这一年多宫里还没有皇子出生。


    四阿哥和三阿哥、五阿哥年龄相近，如果只四阿哥一个被提前定下了娃娃亲，那几乎可以确定这桩来得突然的婚事事出有因，并不是康熙脑子抽风突然觉得儿子长大可以指婚了。


    九阿哥原本的思绪被打断了，他精神一振，热情地投入到八卦当中，嗓音清脆地叽叽喳喳道：“没有呢，五哥说汗阿玛这次只给四哥指了婚事。”


    “十弟，你说汗阿玛这么做是为什么啊？五哥说是因为费扬古快死了，汗阿玛给个恩典，可我觉得有点奇怪诶，与其说是因为这个原因，不然说是因为……”


    后面的话九阿哥没说完，只是脸上的兴奋收敛了许多，指了指承乾宫的方向，示意这事和佟佳皇贵妃有关。


    就算康熙是照拂心腹，照顾自己的老属下，可指婚就指婚吧，也没道理特意下旨将费扬古之女接进宫中教养。费扬古的女儿今年才十岁，进宫太早了，而且费扬古的继福晋是宗女，她本来也不缺人教养。


    胤俄默默看了九阿哥一眼，知道他并不清楚四阿哥的身世，也不知道四阿哥的生母是德妃。


    不等胤俄表达看法，九阿哥就自己连连摇头否定了刚才的猜测：“也不对啊，就算皇贵妃想提前给四哥定下婚事，也没必要把费扬古之女接进宫教养。”


    只要不清楚四阿哥的身世，那九阿哥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胤俄没法告诉九阿哥四阿哥的生母是德妃，因为贵妃就没告诉过他这件事，所以他只能转而问：“是由皇玛嬷来教养四嫂吗？”


    虽然费扬古之女还没有和四阿哥大婚，但康熙已经给他们指了婚，她就是板上钉钉的四福晋，胤俄叫一声四嫂也不算错。


    “汗阿玛是这个意思。”九阿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奇怪，他压低了声音用带着点嫌弃的语气跟胤俄吐槽道，“五哥就是皇玛嬷教养的，可他现在在尚书房吊车尾啊！”


    九阿哥也不是喜欢学习、发奋上进的卷王，但他启蒙得还不错，去了尚书房怎么也能维持个及格的中等水平，不至于向五阿哥那样门门都让尚书房的师傅头秃。


    “皇玛嬷人很好，但皇玛嬷满语不太熟练啊！”九阿哥小声跟胤俄嘀咕，“皇玛嬷身边的人也都是蒙古人，这怎么教养未来的四嫂啊。”


    胤俄想了想：“也许四嫂会说蒙语呢。”


    撇了撇嘴，九阿哥摇头表示不信。要说早些年，满族贵女学满语的还比较多，可近些年，却是懂汉语的满族贵女更多了，费扬古之女不是宗女，抚蒙的可能性不大，没必要特意学习蒙语。


    “那也许不只是皇玛嬷教养四嫂。”胤俄眨了眨眼睛。


    康熙的妃子那么多，让她们教养四福晋也没错。其实如果康熙早一点指这娃娃亲，让佟佳皇贵妃教养是最合适的。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佟佳皇贵妃眼看着不好了，四阿哥也不会这么早被指婚。


    九阿哥和胤俄默契还是有的，很快就领会到了胤俄的意思。


    他歪了歪头，雌雄莫辨的精致面容上流露出几分思索：“慈宁宫离西六宫比较近，汗阿玛和皇玛嬷可能会从西六宫的妃母中选人。”


    宜妃的翊坤宫也在西六宫，九阿哥有点想宜妃被选中去教养四福晋。


    宜妃如果去忙其他的事情，就没工夫管他了，没有宜妃在上面压着，九阿哥有一百种摆脱胤禌的办法。


    “也不一定是西六宫。”胤俄摇了摇头，“你忘了宁寿宫快要修缮好了吗？估计等修好，皇玛嬷就要搬去宁寿宫居住。”


    九阿哥之前确实没想起这件事，被提醒了才记起来，当下忍不住说道：“这下五哥开心了，宁寿宫在外东路，离乾东五所可近了，他去给皇玛嬷请安更方便了，不用每次跑很远。”


    胤俄跟着笑了起来：“皇玛嬷也会很开心。”


    去年五阿哥搬出慈宁宫，本就因太皇太后离世伤心了许久的皇太后更难过了。


    还是康熙把胤裪送去了慈宁宫给苏麻喇姑教养，慈宁宫多了一个孩子添了鲜活气，皇太后才渐渐高兴起来，接受了大孙子五阿哥搬出慈宁宫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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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六月里佟佳皇贵妃的身体更不好了。


    六年前, 皇八女就是在闰六月夭折的。


    佟皇贵妃进宫数年，唯独只诞下皇八女。可皇八女生来病弱，不足满月便夭折了, 当年因皇八女夭殇, 佟佳皇贵妃重病不起足足半年。


    眼看着佟佳皇贵妃病情渐渐加重到药石难医的地步, 康熙动了要将皇贵妃册封为皇后的念头。


    本来在康熙心目中，佟佳皇贵妃就是他的妻子。


    只是康熙连着崩逝了两任皇后, 担心自己克妻，就没有正式册封佟佳皇贵妃为皇后。


    但从康熙二十年起，佟佳皇贵妃就以副后之位代行皇后之职, 除了皇后的名头，她什么都有了。


    如今佟佳皇贵妃病重, 眼看着她生命不长就要香消玉殒, 康熙想让表妹以自己妻子的身份离开人世, 希望在最后给予佟佳皇贵妃皇后的地位和尊荣。


    但康熙还是有点迷信，怕自己册封佟佳皇贵妃为皇后反而会加速她的死亡, 所以只是着手准备了封后事宜, 但并没有立刻下旨，打算到拖无可拖时, 才将旨意颁下, 既以皇后尊位送走表妹, 也不让她被克妻的诅咒牵连。


    胤俄从贵妃口中知道这件事时，就忍不住在心底吐槽康熙：有没有一种可能, 他的克妻不是诅咒, 而是因为他这个黑心老板给为他打工的皇·打工人·后发布了太多任务，以至于让他的皇后们操劳太过活活累死了？


    对于仁孝皇后、孝昭皇后两位皇后接连的崩逝，宫里其他人是怎么想的胤俄并不清楚, 但他确实引以为戒，在贵妃每日要花不少时间在宫务上后，他就劝贵妃将宫务进行进一步的分摊。


    之前佟佳皇贵妃独掌后宫宫权，大小事务都由佟佳皇贵妃处理，贵妃和四妃只是偶尔搭把手。


    现在佟佳皇贵妃病重，贵妃因为位份高，被迫成了领头的，分担了近一半的宫务，剩下的一半才由四妃共同处理。


    胤俄觉得这不合适，佟佳皇贵妃掌权时大家一起躺平很公平，现在佟佳皇贵妃没法处理宫务了，宫务也该公平的平分。


    还有宫中妃位以上待遇的妃嫔也不止她们五个，咸福宫妃和储秀宫妃怎么能置身事外继续当咸鱼躺平呢？这不合适，非常不合适，她们太对不起她们的位份待遇了。


    ——胤俄拾掇贵妃把咸福宫妃和储秀宫妃拉下水的时候也反省过自己是不是太双标了，贵妃之前当咸鱼的时候他可没为佟佳皇贵妃打抱不平过，但胤俄很快就重新理直气壮起来。


    确实有点双标，但双标也是人之常情。


    贵妃才是他的母亲，是爱护他保护他与他感情深厚的至亲，胤俄当然要站在贵妃的立场全心全意为贵妃考量，为贵妃的健康着想。


    至于佟佳皇贵妃，胤俄对她没有恶意，也有一定的好感，但轮不到胤俄来为她考量，自然有她的亲近之人为她考虑，比如既是她表哥又是她丈夫的康熙，比如她不是亲子胜是亲子的四阿哥。


    对贵妃拉她们两人分担宫务的做法，咸福宫妃和储秀宫妃的反应截然不同。


    咸福宫妃出身科尔沁草原，康熙十六年就进宫了。她是宫中的老人，资历比绝大多数嫔妃都要老。而且她背靠着科尔沁部，与皇太后颇有些情分，并不是包衣出身、家世普通的妃子


    但资历深不代表有宠，咸福宫妃与康熙没什么情分，多年来一直宠爱平平——基本可以说是无宠，随着大清渐渐摆脱对蒙古的依赖，无需太过仰仗着蒙古，后宫中就少有蒙古妃嫔得宠。


    咸福宫妃在宫中沉寂多年，骤然被贵妃委以重任，第一反应却是推脱，试图以自己出身蒙古为理由推掉宫务，不愿意在宫中出头露面，也对宫权没有半分野心。


    不管咸福宫妃原来是什么样的性情，她这么多年在宫中苦熬，就是曾经有野心不甘也已经渐渐被磨灭了，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妃位待遇已经足以让她生活富足无忧。


    储秀宫妃却和咸福宫妃的反应完全相反，储秀宫妃对贵妃分过来的宫权和宫务欣然接受，不仅乐于承担权力和责任，甚至非常积极主动地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来。


    储秀宫妃和贵妃同年入宫，但她入宫时只是个十岁大小的女孩，刚进宫时只是嫔位待遇，被康熙安置在储秀宫中待年，没什么存在感，也没引来宫中谁的注意。


    后来储秀宫妃长大，年龄到了被康熙诏封为妃，也没有得到康熙宠爱，一直在宫中沉寂无声，和咸福宫妃一样默默无闻。


    虽是储秀宫妃是少有的位份在妃位之上的嫔妃，但她却存在感极低，这两年甚至比不得永和宫的庶妃章佳氏出风头，这对她一个出身满族大家的勋贵之女来说是一种屈辱。


    此外，储秀宫妃这两年顶着康熙的不满做出的种种亲近太子的举动一直没有得到正面的回应，甚至渐渐招来了太子的厌烦。


    太子虽然还是信任叔外公索额图，但他在宫中从不亲近储秀宫妃，甚至储秀宫妃越是频繁地接触他，他就越是厌恶储秀宫妃，没有因为储秀宫妃是仁孝皇后的庶妹就对她另眼相看。


    不被太子亲近信任，储秀宫妃只能找另外的出路为家族谋利。此时贵妃主动递上橄榄枝，储秀宫妃根本没有去深想贵妃这么做的用意，而是激动的直接把握住了这个机会。


    在胤俄的劝说下，九阿哥打消了提前搬去阿哥所的想法。


    但为了摆脱胤禌的纠缠，不被他拉着一起苦读，九阿哥渐渐练成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功夫，明明还住在翊坤宫，但却总是能让胤禌找不到他的身影。


    九阿哥已经跟宜妃说过，他搬去阿哥所后想入住四所，这样等胤禌到了年龄可以住进五所，和他紧挨着当邻居，他这个做哥哥的也能照顾胤禌这个身子骨弱的弟弟。


    这件事也确实符合宜妃的心意，她很开心九阿哥记挂着胤禌，对他想要照顾弟弟的用心感到十分欣慰，答应了会替他将这件事禀告给康熙，得到康熙的应允。


    但因为佟佳皇贵妃病重，康熙数月来都不曾召幸其他妃嫔，宜妃一直没见到康熙，也就没机会跟他说这件事，将九阿哥搬去阿哥所后住在四所的事情落定。


    九阿哥却有些等不及了，怕等不到他们跟康熙说明情况，就被康熙下旨让他搬去西三所的二所——如果不是佟佳皇贵妃病重分散了康熙的注意力，以康熙的鸡娃属性，九阿哥早就被拎去尚书房了，没法继续在翊坤宫苟着。


    六月底的这天，九阿哥甩开胤禌溜达到永寿宫后，他就和胤俄提起这件事，想和胤俄一起从西六宫溜去乾清宫找康熙。


    西六宫永寿宫是距离乾清宫最近的宫殿，而西六宫通往乾清宫的隆福门就在翊坤宫边上。胤俄和九阿哥想溜去乾清宫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说容易，是因为他们去乾清宫路程短，溜溜达达没一会儿功夫就能从隆福门到交泰殿，再从交泰殿到乾清宫，比他们去慈宁宫路程还要近得多。


    说难，是因为隆福门下、乾清宫外围都有大量侍卫值守，他们能不能说服侍卫放他们通行都是一个大问题。


    胤俄倒是不害怕去乾清宫找康熙，只是一脸不解地看着九阿哥：“九哥，你干嘛这么着急，还有好几个月我们才搬呢。”


    胤俄是打定主意要赖到最后的，要赖到他正式过了六周岁生日才搬。他也想九阿哥能多赖几个月，尽量拖延搬出西六宫的时间，少在尚书房念几个月的书。


    他和九阿哥都很清楚，一旦他们搬出后宫，那就意味着他们独立了。他们将告别万事不愁的童年，要在宫中独立生活，学着做一名合格的皇子，自己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再也没有母亲能给他们依靠。


    “我不是着急。”九阿哥垮着个小猫批脸，四肢摊平地躺在冰凉清爽的凉席上，“我就是想早点定下来。”


    犹豫了一下，即使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九阿哥也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十弟，我们俩都不得汗阿玛看重，不像前面的哥哥们被汗阿玛重视，我怕不提早跟汗阿玛说好，他随便就下旨把我安排去二所了。”


    胤俄住三所，九阿哥住四所，胤禌住五所，这是很照顾他们兄弟俩的事情，让自小交好、青梅竹马的胤俄和九阿哥，让同出于翊坤宫的九阿哥和胤禌当邻居互相照应。


    可九阿哥根本没信心康熙会记得这件事，会在安排阿哥所院子时关照他们。他甚至觉得如果没有梁九功等人提醒，康熙都未必记得他要满六岁了，到时候很可能被人一提醒，随便就下令让他搬去西三所。


    可能是膝下站住的孩子数量渐渐多了起来，可能是自九阿哥起他们中间这一拨的皇子和前后的兄长、弟弟们出现了年龄断层，九阿哥、胤俄、胤禌、胤裪渐渐被康熙所忽视。


    上面的哥哥们，大阿哥和太子已经开始涉足前朝、参与政事。另外几位兄长也在位于乾清门附近的尚书房读书，康熙几乎每日都要去考察皇子们的功课，对他们的学问十分重视，和他们接触的次数也很多。


    胤祥、胤祯一个是康熙现在的宠妃庶妃章佳氏所出；一个是德妃以高龄诞下的四妃之子，又是现在宫中年龄最小的皇子，是幼子，自然得康熙偏爱。


    而被年长皇子和幼子夹在中间的九阿哥、胤俄、胤禌、胤裪就比较尴尬了。


    他们年龄差了一些，还没进尚书房读书，不被康熙当做年长皇子信任重视；他们年龄大了一些，后面有了新的弟弟，也不能再做幼子。


    早两年胤祥、胤祯没出生时，他们四个还年纪小，算是幼子，康熙还记得他们，也对他们颇有怜惜。


    可在他们四个还是幼子的那段时间，却正好赶上太子出阁、大阿哥大婚，康熙的注意力被最宠爱的太子和长子吸引去，他们四个就渐渐被康熙遗忘了，没那么多心神分给他们。


    两年前太皇太后崩逝，失去皇玛嬷的康熙伤心欲绝。等康熙从痛苦中清醒下来，想靠和儿子们相处来慰藉心灵，好嘛，这时候胤祥和胤祯出生了，康熙有新的幼子，也顾不上他们这四个不大不小的儿子。


    长子幼子都有人疼，只有他们这些排在中间的倒霉蛋最容易被忽视。有爹生没爹疼，渐渐在宫中都要隐形了，被兄长和弟弟们挤兑得在康熙心中没了地位。


    其实胤俄和九阿哥也不在乎康熙看不看重他们，要不然九阿哥现在提起这件事的口吻也不会这么冷淡，压低声音也只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非议皇父。


    只是他们前几年不把康熙这个皇父放在心上，完全没想过刷康熙的好感，没有主动和康熙亲近过，只顾着在宫里疯玩当咸鱼不上进，这时候就只能自食其果，接受不被康熙看重、很可能会被随意对待的局面了。


    “九哥你说得有道理。”胤俄点点头，肯定了九阿哥的忧虑，“如果不提前跟汗阿玛把事情商量好，他真的会随便下旨，而且不会为我们改变主意，食言将旨意撤回。”


    和大多数帝王相比，从小缺失父爱的康熙长大后想要弥补自己的童年缺憾，确实成功做了一个慈父，不像先帝曾经对他那样对儿子直接忽视无视。


    可康熙是人，注意力是有限的；可慈父也是会偏心的，疼爱孩子不代表对所有孩子都一视同仁。


    当康熙膝下的孩子数量渐渐增多，注意力有限的康熙难免会忽视存在感不高的孩子，难免会分给更得他宠爱的孩子更多的注意力和爱。


    比如太子和住在启祥宫的公主们，他们都是康熙的儿女，可他们的待遇，他们所得到的来自康熙的关爱，那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让人想不到他们竟然有着同一个皇父，又有着那样天差地别的区别。


    胤俄和九阿哥属于各方面都中不溜的那一拨皇子，出身中不溜，一个贵妃之子一个四妃之子，比不得太子金贵；年龄中不溜，不占长也不占幼，是最容易被忽视的中间。


    胤俄出生后最开始的那两年，作为实际上幼子的胤俄和九阿哥其实还算得康熙青眼。


    但也只有那么两年，后来康熙的注意力渐渐从他们身上移开，而胤俄和九阿哥忙着在宫里找乐子，亲近太皇太后皇太后，跟五哥七个交好，就是没有主动去康熙面前刷好感度，与康熙的关系自然也就越来越疏远。


    现在胤俄和九阿哥打算去乾清宫找康熙，倒不怕康熙发怒责骂他们。


    胤俄和九阿哥混在一起后没少在宫里到处折腾，脸皮早就练出来了，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们才不在乎康熙是什么态度，也不会被康熙骂两句就抑郁难过觉得被皇父厌恶前途无亮了。


    他们怕的是压根过不了侍卫那一关，没法从隆福门出西六宫，也连乾清宫的大门都进不了。


    如果真是那样，丢脸丢面子都是小事，白跑一趟见不到康熙也没什么，达成不了目标才是大事。


    其实胤俄和九阿哥也是“唯利是图”，如果不是真有事要找康熙，他们平日里等闲都想不起康熙这个皇父。远的不说，这几年圣寿节，胤俄和九阿哥都是不走心地送是孝经，没费哪怕一点的脑细胞。


    没告诉贵妃和宜妃，胤俄和九阿哥偷偷溜出了永寿宫直奔紧挨着翊坤宫的隆福门而去。


    出西六宫非常顺利。因为胤俄和九阿哥去御花园有时候也会走隆福宫这边，守门的侍卫们没有阻拦，已经很习惯他们不会乖乖待在西六宫的闹腾。


    但隆福门紧邻着交泰殿的那一边却不好进去，因为那边的门直通乾清宫。没有皇上旨意，没有通行腰牌，侍卫等闲不会放人进去，必须要禀明康熙，由康熙亲自定夺。


    站在乾清宫与西六宫中间的甬道上，平常该往北走去御花园的胤俄和九阿哥却像脚下生了根一样站在隆福门边上不走了，两人凑在一起冲着守在隆福门前的侍卫们嘀嘀咕咕。


    “溜进去不可能的，那么多侍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们，而且我们身后也跟了不少人。”胤俄小声否定了趁着侍卫们不注意偷溜进去的主意。


    胤俄和九阿哥虽然瞒着贵妃和宜妃，但他们也不是单独溜出永寿宫的，还是把贴身太监、保母乳母等人带上了，乌压压的一群人可没那么好藏。


    他们也没办法，不带上这些近身伺候他们的人，怕是他们刚出永寿宫就会被发现不见了，被告到贵妃和宜妃那里去把他们抓回来。


    他们把人带出来，反而能用皇阿哥的身份命令身边伺候的人听话。反正他们还是在宫里溜达，没有甩开人消失不见，这些人不会焦急到不顾他们的命令去告密。


    在硬闯之前，胤俄打算先来软的。


    如果康熙愿意见他和九阿哥，那就再好不过了，不然他们还得想其他的主意，说不定最后还是得“硬闯”，在没得到康熙同意的情况下自己想办法溜进去。


    “小林子。”胤俄喊了声自己的贴身太监，“你去跟守门的侍卫说，我和九哥来给汗阿玛请安，让他们进去禀告一声。”


    小林子是个沉稳老实的性格，胤俄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不会去想这么做对不对，合不合适。


    当小林子来到隆福门靠乾清宫的那一边，向守门的侍卫们说出来意后，认出胤俄和九阿哥的侍卫们一下子都囧了，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皇子来乾清宫给康熙请安这件事吧，这些在宫中轮值的侍卫们也碰见过那么一两次，每次都是大阿哥来跟康熙请安。


    因为大阿哥从尚书房结业去前朝了，不像之前在尚书房几乎天天都能见到康熙，当然要不时来向康熙请安联络一下父子感情。


    可九阿哥跟十阿哥，他们年龄还小，都还跟着生母住在后宫里，突然跑来乾清宫向皇上请安怎么哪哪透着奇怪呢？


    看守隆福门的侍卫们对视一眼，忍不住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看向不远处等待小林子和侍卫们交涉完把回复带过来的胤俄和九阿哥。


    这些侍卫们不止看守隆福门，他们在宫中轮值，也负责看守毗邻御花园的坤宁门、顺贞门和神武门，他们可太知道九阿哥和十阿哥的前科了，他们这对熊孩子简直就是宫里的混世魔王。


    御花园里的那些亭台楼阁，没他们躲猫猫时没藏进去过的；御花园的那些花花草草，没他们不敢薅的，一年四季那些奇花异草只要一开花，没几天就再也看不到花瓣了，全部被薅走拿去做脂膏了。


    嗯，自从胤俄第一年去御花园，发现御花园的花匠都是把落花当垃圾扫走，他就每年都坚持摘花，坚决不让那些品种稀罕到能进御花园的奇花异草在花败后白白浪费，一定要对那些花瓣进行废物利用。


    祸害御花园还都是小事，对把守各处大门的侍卫们来说，九阿哥和十阿哥最磨人的是他们爱到处乱晃，好奇心还挺足的，尤其是九阿哥，是真能到处钻。


    从御花园跑去乾东五所算什么，有一次侍卫们甚至在神武门逮到了偷溜过来的九阿哥，差点就让他跑到宫外去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穿过顺贞门的。


    现在胤俄和九阿哥突然说要去乾清宫给康熙请安，守在隆福门前的侍卫们心中不禁升起一个荒谬但放在九阿哥、十阿哥身上十分合理的猜测：他们俩该不会是腻味了御花园，想去乾清宫玩耍吧？


    但守门的侍卫们也没法轻易做出拒绝去向康熙禀告的决定，不说九阿哥和十阿哥背后的宜妃、贵妃，就是他们本人也是不好惹的熊孩子。他们是会轮值的，万一下次在御花园被两个小祖宗逮着报复怎么办？


    两个小祖宗可还没去尚书房呢，犯错了皇上也只会轻描淡写地带过，不可能重罚的，小惩大诫都不一定会有。


    隆福门前，品阶最高的一名一等侍卫咽了口唾沫，有些憋屈地说：“这事不是我们能决断的，要去禀明皇上由陛下决断。”


    小林子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地应了一声，就回去把一等侍卫的意思回禀告诉胤俄，胤俄和九阿哥也立刻拥上前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领头的侍卫，等他进去见康熙。


    一等侍卫：……不详的预感更强烈了。


    第89章


    “胤禟、胤俄？”康熙搁下手中的御笔, 没太注意去听侍卫禀告的他没有听清楚侍卫究竟说了了什么，只是听侍卫提到了两个皇子，不由微一挑眉有些惊讶, “他们又犯什么事了？”


    虽然是这么问, 但康熙已经一脸见怪不怪地自顾自往下说道：“是又在御花园你霍霍了哪些奇花异草, 还是又跑去慈宁宫把胤裪给逗哭了，又或者是跑去乾东五所找五阿哥跟七阿哥了？”


    前来禀告的一等侍卫看着康熙熟稔的应对, 疲惫中带着点麻木的态度，一时间心头一阵戚戚然。


    一等侍卫突然觉得跟皇上很有共同语言，可惜他们没可能坐在一起深入交流一下被熊孩子祸害的倒霉心情, 便抱着这种遗憾小声回答道：“都不是，两位阿哥说是想来给皇上请安。”


    “给朕请安？”康熙怔了一怔才反应过来, 脸上的表情变得格外奇怪, 顿了顿后没好气地说, “他们不是想来乾清宫捣乱吧？朕可不惯着他们！”


    一等侍卫没想到康熙第一反应也是担心九阿哥、十阿哥要来乾清宫捣乱，不由对他大生知己之情。


    当然, 侍卫脑子里想都不敢往那个方向想, 但他心中的复杂情绪确实是那么回事儿，确实觉得和康熙大生共鸣之情。


    虽然不相信两个自小闹腾的儿子突然跑来乾清宫真的只是单纯地想给他请安, 但胤俄和九阿哥难得主动找他一次, 康熙想了想, 倒也没有直接拒绝。


    觑着眼下没有什么要紧的政务，忙了一上午了有些累的康熙本也打算歇息片刻, 就点点头道：“让他们过来吧, 不然还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折腾呢。”


    胤俄和九阿哥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在前去禀告康熙的侍卫带回来好消息后，胤俄和九阿哥对视一眼, 兄弟俩给彼此鼓劲打气后，手牵手一起踏进了乾清宫。


    从隆福门进到乾清宫宽阔的院子里，胤俄和九阿哥穿过交泰殿，等候在乾清宫后门的梁九功就迎了上来，笑呵呵地招呼两人：“两位阿哥，请随奴才来，奴才来给您引路。”


    一个宠妃之子，一个贵妃之子，虽然年纪尚小，可梁九功也不敢轻易怠慢，他没有让底下的小太监为两个皇子引路，而是亲自在门外等候胤俄和九阿哥。


    作为康熙身边贴身侍候的大太监，很多时候都能摸准康熙脉的梁九功早就从康熙的举动中看出康熙心目中将皇子们分出了三六九等。


    在皇上这里，嫡子是一等，长子、贵妃之子是一等，四妃之子是一等，嫔子是一等，而庶妃之子则是最后一等，也是最不被康熙青睐的。


    要不然差点被送出宫给纯亲王当嗣子的怎么会是七阿哥，被送去慈宁宫给苏麻喇姑教养的又怎么会是庶妃万哈琉氏所出的胤裪，现如今尚书房里最少被康熙检查功课的又怎么会是八阿哥？


    被梁九功引进乾清宫正殿，见到康熙后胤俄和九阿哥都没有立刻说明来意，而是先老老实实地上前给康熙行了一礼，请了安，没有一上来就作妖。


    坐在上首御座上的康熙在胤俄和九阿哥请过安后，不等他们开口就主动说道：“说吧，这次是为什么事？”


    剑眉微挑，康熙清隽的容长脸上挂满了似笑非笑的笑容：“朕没多少时间陪你们胡闹，直接点，直接把你们的来意说出来。不然请过安了，你们就退下吧。”


    正酝酿情绪准备开口的胤俄没想到康熙这么直白，直接开门见山地让他们说出来意，他扭头和九阿哥对视一眼，下一刻殿中同时响起两道声音。


    “汗阿玛，我和九哥想晚一点再搬去西三所。”


    “汗阿玛，我不想住二所，我要搬去四所！”


    同时异口异声地说出各自的诉求后，胤俄和九阿哥又默契十足地同时扭过头对视了一眼，紧接着他们转回头面朝康熙再一次同时开口。


    “我住三所，九哥住四所，胤禌住五所，这样最合适，九哥也能照顾弟弟。”


    “十弟生辰在十月，可以等十弟过了生辰我们再搬吗？或者干脆过了颁金节？”


    揉了揉眉心，康熙被胤俄和九阿哥的二重奏吵得脑袋直嗡嗡，真搞不懂他们两个为什么要一起说话，就不能一个一个说吗？


    不过康熙也算是搞清楚了胤俄和九阿哥的诉求。


    他微一沉吟，觉得他们提的两件事都是小事，没必要拒绝惹得他们不罢休的不停纠缠，就随意地点点头答应了下来：“行，就依你们。”


    康熙答应得爽快，胤俄和九阿哥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他们脸上浮现出惊喜交加的灿烂笑容，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叽叽喳喳的，好听的话不要钱地流淌出来：“多谢汗阿玛，汗阿玛最好了！”


    康熙抬起右手虚点了两下胤俄和九阿哥，面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心情好了不少：“哄人时嘴巴倒是甜得很，话也说得好听，可依朕看，你们也只是嘴上甜。”


    胤俄嘻嘻一笑，脸皮很厚的他直接将这话应了下来，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甚至还挺了挺胸膛，颇有些自豪的感觉。


    九阿哥却瞪圆了丹凤眼一脸不服，瘪瘪嘴一脸憋屈，想要反驳却又不太敢顶撞康熙，只噘着嘴自己生闷气。


    康熙瞥了九阿哥一眼，嗤笑道：“你想住进四所，还不是因为二所离三所太远了。还照顾胤禌，朕看胤禌倒比你懂事得多。”


    知子莫若父。


    虽然康熙和九阿哥关系不算十分亲密，但九阿哥到底是康熙的儿子，在康熙心目中存在感不高不代表没有存在感。康熙仍旧十分了解九阿哥，一口就叫破了他的小心思。


    被拆穿了，九阿哥倒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是想和十弟住得近一点，但照顾胤禌也是原因之一嘛。”


    真要在西三所和胤禌做了邻居，九阿哥当然不会放着亲弟弟不管。胤禌离开宜妃在阿哥所自立门户后，如果有什么事情需要旁人帮忙，九阿哥自然是不吝出手。


    抬手揉了揉眉心，康熙没什么心思和九阿哥饶舌，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多费心思，只淡淡问：“那二所怎么办？”


    “先空着呗。”九阿哥理所当然地回答，“留着等胤裪六岁后搬进去住，之前乾东五所的四所还不是一直空着。”


    五阿哥推迟了三年才搬去阿哥所，在七阿哥入住乾东五所后，四所还一直空着。这事在宫里是有前例的，现在暂时先空着二所，也不怕无例可循。


    听九阿哥这么一说，康熙眉心不由微微一蹙。


    五阿哥和胤裪都被放在慈宁宫教养，但五阿哥是要被荣养的皇子，被太后养得懈怠些倒也没什么。


    可胤裪与五阿哥不同，他只是庶妃之子，出身上已经短了一截，而且他是苏麻喇姑教养不是皇太后教养，在这方面又差了一截。


    如果胤裪也和五阿哥一样懈怠不上进，他背后可没有蒙古倚仗，日后难以在朝堂上立足。


    虽然康熙将胤裪送去给苏麻喇姑教养，确实是为了安慰苏麻喇姑，但康熙并不想胤裪也像五阿哥那样被养废。


    不过转念一想，康熙就放下了心。苏麻喇姑是他的启蒙老师，睿智聪慧，经历丰富，和皇太后并不一样，不会把胤裪养得如五阿哥那般懈怠。


    “也好，那就这样吧。”微一颔首，康熙算是认可了九阿哥的回答。


    胤俄和九阿哥立刻欢呼起来，精致白嫩的脸庞上漾出欢喜高兴的笑容。


    康熙淡淡瞥他们一眼：“别高兴得太早，要是你们进学后和五阿哥一样成绩垫底，看朕怎么教训你们。”


    昳丽小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九阿哥心生退缩，讪讪一笑往后退了一步半躲在了胤俄身后。


    胤俄往旁边迈了半步彻底挡住九阿哥，挺起小胸.脯一脸自信地承诺道：“汗阿玛放心吧，我和九哥不会垫底的，怎么也会有个中不溜的水平。”


    “我和九哥不会给您争光，但也绝对不会给您丢脸。汗阿玛，您尽管放一百个心。”胤俄一脸笃定，看上去自信得不得了，就差拍着胸.脯向康熙保证了。


    要是胤俄没说这番话，说不定康熙还会对他们抱有一丝幻想，期望他们进尚书房以后能突然开窍。


    可现在听了胤俄的话，康熙彻底不放心了，黑着脸追问：“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不会垫底。”


    说起这个胤俄可就精神了，他可是早就和七阿哥详细打听过，此时就兴致勃勃地在康熙面前掰起了手指：“论起经义学问，五哥绝对是垫底的，我和九哥怎么也比五哥强一点，在这方面就不可能垫底。”


    “论起骑射，四哥天生臂力不足，射箭水平最差，骑射课有他垫底，我和九哥总能混个中等成绩。更别说，我和九哥都挺乐意学骑射的，说不定我们会学得很好呢！”


    胤俄和九阿哥都不喜欢读书，但他们都挺喜欢体育课的。


    康熙的脸色越发黑沉，胤俄还在继续掰手指：“论起字迹，八哥的字写得最难看。没有风骨，烂得连字体都没有，四哥帮着纠正了一年多都没有效果，我和九哥字可比八哥写得强多了。”


    数完了以后，胤俄摊开双手，一脸得意地抬头看向康熙：“汗阿玛你看，哥哥们总有一样是弱点，我和九哥只要比他们天生最差的那一门学得好，就不会有哪一门垫底，都能混个中等成绩。”——


    作者有话说：胤俄：聪明人就用自己的长处去和别人的短处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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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0章


    躲在胤俄身后的九阿哥探出头来, 一脸“还能这么玩”的赞叹。


    大受启发的九阿哥从胤俄背后走出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双手一拍大声赞同道：“十弟说得对, 我们不会在尚书房垫底的！”


    九阿哥觉得胤俄说得特别有道理, 他们想在尚书房混个中等成绩, 只要每一门功课都不是垫底的就行了。


    而序齿排在前面的哥哥们都各自有他们的缺点，每一门总有天生就差的。和兄长们最差的那门相比, 他们的水平肯定要强一些，混个中等成绩简直不要太容易。


    九阿哥没什么野心，也不想取得多么优秀的成绩。


    就像胤俄说的那样, 他们的成绩只要中不溜就好。只要别像五阿哥那样差得太过分，汗阿玛就不会太生气, 松松手就放过他们了。


    黑沉着脸, 康熙按了按眉心, 只觉得头疼得不行：“你们不觉得这话不该当着朕的面说吗？”


    这两个混小子是不是太嚣张了，不好学上进不说, 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贵妃和宜妃对他们太放纵了, 孩子可不是这么宠的，这么放任下去, 又是一个五阿哥。


    胤俄敏.感地察觉到康熙有点要动真章的意思, 连忙拉了把九阿哥：“汗阿玛公务繁忙, 我和九哥就不打扰了。说好了十月颁金节以后我和九哥再搬去西三所的三所、四所，汗阿玛不要忘了。”


    九阿哥也不是傻的, 被胤俄拉了一把也反应过来, 连连点头表示他也是这么想的，不想再打扰皇父办公，跟着胤俄就要一起退出乾清宫。


    走之前, 胤俄的目光在康熙面前的书案上恋恋不舍地绕了两圈。


    他故作姿态、表情非常夸张地叹了口气，渴望的小眼神一下一下地往书案上瞄，欲言又止的模样演绎得太过明显，就显得格外的假。


    看着胤俄这幅作态，康熙一下子记起胤俄的小爱好，不由被胤俄这坑爹的糟心儿子给气笑了。


    但胤俄从小到大就这么一个爱好，也不是什么大事，刚刚被胤俄的摆烂言论暴击过的康熙懒得多说，只没好气地摆了摆手，示意胤俄和九阿哥可以退下了，同时给了梁九功一个眼神。


    梁九功多精明呀，天天跟在康熙身边，难道还不明白康熙的意思。


    当下就笑呵呵地上前一步，将书案上被胤俄看中的碧玉笔洗拿了起来，半躬着身递到胤俄面前：“阿哥爷拿好了，皇上已经将此物赏给了阿哥爷。”


    来乾清宫一趟顺利达成目标不说，还顺手牵羊讨到了一件好东西，胤俄心里一百个满意，当下就毫不吝啬地冲康熙奉上了灿烂无限的可爱笑容，卖萌卖得毫无负担，心甘情愿。


    捧着碧玉笔洗出了乾清宫，胤俄寻思着以后可以在康熙面前更放肆一些，说不定能顺走更多好东西。


    胤俄这么做吧，倒不是仗着康熙有多宠爱他，或者自信康熙一定会纵容他，只是他无欲则刚罢了，就算康熙斥责他几句，对他也不痛不痒。


    摆烂并不是说胤俄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为自己争取。那不是摆烂，那是等死。


    胤俄的摆烂，是他从一开始就不期待康熙的父爱，不期待康熙会给他奋斗上进、证明自己的机会，根本不期待眼下的境况能得到改变。


    康熙不想他威胁到太子的地位，所以想让胤俄和五阿哥一样被荣养。胤俄觉得这没什么，甚至康熙这样的安排很符合胤俄的心意，他就是想当咸鱼，不用付出什么就能收获很多。


    但同样的，康熙从一开始就限制了胤俄往上爬的权利，而相应的胤俄也在心中限制了自己对康熙的感情。


    胤俄不需要康熙看重他，也不在乎康熙心里对他是什么样的观感。是喜欢还是厌恶，对胤俄来说都没有差别。


    今天胤俄在康熙面前的发言是有些放肆的，可康熙虽然有些不悦，但并没有立刻明确地进行制止。


    换句话说，康熙自己都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想法。作为父亲，他本能地希望儿子上进，可理智却和本能产生了分歧，他心底未必没有暗暗赞同胤俄摆烂的意思。


    今天的这次接触，让胤俄的胆子悄咪.咪地大了一些。


    他发现康熙对他和九阿哥的容忍度很高，对他的包容尤甚——也许这是因为康熙懒得管教他们，但这并不妨碍胤俄胆量大增，决定下次继续在康熙的底线上蹦跶。


    出了乾清宫，胤俄和九阿哥正想从隆福门离开乾清宫，可还没走下乾清宫外面的台阶，就碰上了从日精门方向走过来的四阿哥一行人。


    乾清宫其实只是个代称，本身是一个面积广阔、位于西六宫和东六宫之间的宫殿群。


    乾清宫从南到北有乾清宫、交泰殿、坤宁宫三个宫殿，有乾清门、日精门、月华门、隆福门、景和门、坤宁门六个大门通往外界


    其中乾清门是正门，位于乾清宫南边，通往保和殿和太和殿。


    日精门和月华门是侧门，紧挨着乾清门分布在乾清门两边，分别与乾清门夹着尚书房和南书房。日精门直通毓庆宫和奉先殿，月华门直通养心殿和慈宁宫。


    景和门和隆福门同样是侧门，分布在交泰殿两边。景和门通往东六宫，紧邻着承乾宫和景仁宫；隆福门通往西六宫，紧邻着翊坤宫和永寿宫。


    坤宁门是后门，位于坤宁宫北面，紧邻着位于紫禁城最北端的御花园。


    与其说四阿哥从日精门的方向过来，不如说他是从尚书房的方向过来。


    现下还不到尚书房上午课程结束的时候，四阿哥是提前下学，准备从景和门前往东六宫承乾宫探望卧病在床的佟佳皇贵妃。


    佟佳皇贵妃身体越发不好，到六月下旬，康熙总算下旨，特许四阿哥每日上午提前半个时辰下课，去到承乾宫探望佟佳皇贵妃。


    有了康熙的这道旨意，四阿哥终于不用每天中午把午膳午休的时间全部挪出来。


    “四哥！”


    “四哥。”


    胤俄和九阿哥已经看到了四阿哥，不好装作没看到，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走了。他们二人匆匆下了台阶，向迎面走来的四阿哥行了一礼，异口同声地唤了他一声四哥。


    四阿哥瘦了很多，深紫色的蟒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大了足足一圈。


    显然四阿哥是在很短的时间里骤然瘦了一圈，因此他院子里的针线上人才来不及根据他的身材变化及时为他量体裁衣。


    不仅瘦了很多，四阿哥的面容还十分憔悴，他脸色苍白没有血色，眼下一片乌青，似乎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原来是九弟、十弟。”四阿哥看到胤俄和九阿哥，勉强打起精神冲他们打了个招呼，微微颔首行了见面礼。


    四阿哥似乎根本没去想过胤俄和九阿哥为什么会在乾清宫，一句话也没有问，打过招呼就要告辞。


    “四哥！”看着四阿哥瘦削的身影，胤俄微一犹豫就扬声叫住了他。


    蹬蹬蹬跑到四阿哥面前，胤俄将自己腰间的荷包摘了下来递给四阿哥，他仰着白嫩俊秀的小脸，睁圆了黑黝黝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四阿哥：“四哥瘦了好多。”


    嗯了一声，四阿哥低头看着胤俄，却没有多说什么，没有解释也没有安慰。他像是反应慢了一拍，又像是对外界的事情接受不良，整个人都有些浑噩。


    见四阿哥没有要接过荷包的意思，胤俄踮起脚将荷包塞进了他手里：“四哥要好好吃饭，不能饿肚子。饿肚子很难受，还会长不高，也没法成长为巴图鲁保护重要的人。”


    四阿哥轻轻捏了捏手中的荷包，像是终于回过神一样朝胤俄点了点头：“我记下了，多谢十弟关心。”


    胤俄仰着小脸冲四阿哥脆脆地应了一声，一边退开来不挡四阿哥去景和门的路，一边提醒道：“这是今天刚做好的桃花糕，新鲜着呢。四哥要是饿了，就路上垫两口。”


    目送着四阿哥的背影穿过景和门消失在乾清宫，胤俄神情怔怔地收回目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刚才会突然叫住四阿哥，胤俄其实也是一时冲动。


    为了未来以后的日子能过得舒服美满，胤俄当然有想过和未来的皇帝雍正交好。但他到底是条咸鱼，比较懒还有拖延症，一直以来都倾向于不得罪四阿哥，并没有做出什么具体的与四阿哥结交的举动来。


    会把装满桃花糕的荷包塞给四阿哥，一是因为四阿哥看上去太瘦了，一副好久都没有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的模样；二是因为……胤俄他触景伤情。


    四阿哥的生日还在胤俄后面，是在十月底，他今年甚至还没有满十一岁，却要失去一直疼爱他庇护他的母亲——胤俄还不知道四阿哥已经知道了佟佳皇贵妃不是自己的生母。


    胤俄想到了历史上的十阿哥。钮祜禄贵妃去世时，十阿哥也是十一岁，还没有成年，还没有大婚，还只是个小少年。


    历史上，康熙那么多的儿女当中，丧母没有母亲庇护的皇子并没有几个，太子是一个，十阿哥是一个，四阿哥、十三阿哥算半个。


    四阿哥还有德妃这个生母，虽然德妃并不怎么照顾他，但到底占个名分。庶妃章佳氏去世时，十三阿哥已经十三岁，离大婚也没有两年，倒也可以独立了。


    但这几人中，处境最尴尬的反而是十阿哥。


    太子是康熙放在心尖尖上宠爱的嫡子，四阿哥居长，也得康熙信赖倚重。


    十三阿哥的生母章佳氏今年已经被诏封为嫔，他算不得庶妃之子，且他后面的十五、十六生得晚，又是庶妃之子，十三阿哥打小和十四阿哥享受的幼子待遇。


    而十阿哥，序齿排在中间，搭不上前面的兄长，也轮不到他当幼子。贵妃死后，十阿哥不仅是没了母亲照看，也没有父亲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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