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十弟, 四哥瘦了好多啊。”看着四阿哥的身影消失在景和门后面，九阿哥凑到胤俄身边小声说了一句，语气十分的感慨。


    九阿哥自来跟四阿哥没什么交情, 两人天生相性不合, 玩不到一起去。


    但九阿哥也只是面对四阿哥时本能地有些发憷, 并不是对四阿哥抱有什么不满，也不会在四阿哥难过时幸灾乐祸。看到四阿哥那副憔悴至极的模样, 九阿哥心里也不好受。


    长长呼出一口气，胤俄也说不出佟佳皇贵妃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安慰话, 只小声说：“只希望四哥别太难过，不要伤神伤身。”


    其实四阿哥现下状态这么糟糕,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佟佳皇贵妃将四阿哥的身世告诉了他。


    而四阿哥心知肚明, 知道康熙为什么突然给他指婚, 也明白为什么和大福晋、太子妃的先例不同，要将费扬古之女接进宫中教养。


    养母的重病垂死, 突然揭晓的隐秘身世, 生母的身份以及德妃的态度，这些都让四阿哥备受煎熬。


    再加上四阿哥并没有彻底停课, 每天还要负担尚书房太过繁重的功课, 也难怪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他就憔悴到骨瘦形销。


    “九哥，我们也走吧。”望了会儿景和门的方向, 胤俄就招呼了九阿哥一声, 准备从隆福门离开乾清宫。


    康熙每日下朝后都在乾清宫批阅奏折、处理宫务，经常有前朝的大臣进宫来乾清宫求见康熙，向他禀报各种事务。


    乾清宫不是他们能肆意玩耍的地方, 还是不要在这个方面挑战康熙的神经，万一他反悔提前把他们拎去尚书房让师傅们管教就不好玩了。


    九阿哥半侧着头呆呆地望着四阿哥刚才过来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是出了神，胤俄出声喊他后久久没有答话。


    正当胤俄打算喊第二次，或者凑过去拉一下九阿哥提醒他的时候，仿佛大梦初醒，九阿哥突然扭过头来对胤俄说：“十弟，我们现在在乾清宫。”


    本来想喊九阿哥的话被憋了回去，胤俄一脸古怪地看了眼九阿哥：“对啊，我们现在是在乾清宫。”


    胤俄不知道九阿哥为什么要特意强调这个，闹不懂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又问了一句：“怎么了？”


    纤长浓密的鸦黑睫羽像小扇子一样扑扇着，九阿哥指了指四阿哥刚才过来的方向，脸上的表情兴奋好奇与排斥不喜交织着，语气也十分纠结：“尚书房就在那边。”


    胤俄愣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对啊，尚书房在乾清宫，在日精门附近，五哥和七哥现下应该在尚书房跟着师傅们读书。”


    这还是胤俄第一次来乾清宫，他只想着办完事就离开，倒是忘了他们在离开乾清宫之前还可以去尚书房转一圈，见一见在尚书房读书的五阿哥和七阿哥。


    尚书房功课繁重，胤俄、九阿哥和已经进学的五阿哥、七阿哥平常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除了在各种需要皇阿哥出席的重大宴会上他们能见一面，就只有他们各自生辰时能聚一聚。大多时候，胤俄和九阿哥想见五阿哥跟七阿哥都要从御花园溜达到乾东五所去找他们。


    “去吗？”指了指尚书房的方向，胤俄问九阿哥。


    康熙日常处理宫务的乾清宫当然容不得旁人随意撒野，可乾清宫这个宫殿群中包含的其他宫殿却没有那么要紧，那么不容亵渎。


    胤俄觉得去尚书房走一遭也没什么，再有三个月，他和九阿哥就是不想进尚书房读书，也会被逼着进去。


    呲了呲牙，九阿哥一脸牙疼的表情，精致昳丽的五官皱巴成一团，纠结得不要不要的，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吭吭哧哧地说：“去…去吧？”


    胤俄不想太早进尚书房读书，但他对尚书房没有惧怕的情绪。此刻好奇心压过了抗拒不喜，再加上还能借机去见五阿哥跟七阿哥，倒是并不排斥去尚书房转上一圈。


    九阿哥也没有去过尚书房，天然地对尚书房抱有好奇。


    但五阿哥进学后屡次在私底下向他们抱怨尚书房的功课太过繁重，师傅们管教得太严。


    以至于九阿哥这个学渣虽然还没有进尚书房，但已经听过尚书房的太多事情。在九阿哥眼中，尚书房就跟魔窟似的恐怖十分恐怖。


    “是那间？”九阿哥指了指最中间的那间宫殿，压低了声音悄声问胤俄。


    胤俄和九阿哥从乾清宫一路偷偷摸摸地溜达来尚书房，要不是他们太矮，说不定为了氛围他们还要躬着身体增强隐蔽性……虽然他们身后跟了一堆人怎么也算不上隐蔽。


    到了尚书房胤俄和九阿哥才发现，尚书房虽然面积不大，但也没有寒酸到只有一两间屋子，他们想立刻找到五阿哥、七阿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尚书房门向北开，一共有五间屋子。


    现下还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有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五人。一起在尚书房面积最大的房间中统一由谙达教学，根据学习进度不同安排不同的师傅。


    比如三阿哥跟四阿哥是一拨的，七阿哥跟八阿哥是一拨的。而五阿哥则单独一拨，且学习进度是最慢的，进尚书房一年多只完成了满文、汉文的启蒙，四书五经都没有学全。


    除了这五位皇子，现在太子也在尚书房读书。只是太子并不和五个皇阿哥一起，而是单独在尚书房的偏殿接受师傅们的私家教导。


    康熙二十五年，康熙在汉人大臣中精挑细选了几名学问优秀的大臣给太子当讲师，在太子出阁读书后辅导太子学习汉文经典。


    当年康熙为太子挑出了达哈塔、汤斌、耿介三个讲师，让他们在畅春园无逸斋教导太子读书。


    但太子早在出阁读书前就已经在康熙的教导下勤学苦读了好几年，康熙安排给太子的三位讲师也教不了太多太子没学过的学问。太子出阁读书实际上只持续了一年多就结束了，太子又重新回到宫中读书。


    只是这一次，康熙将太子安排在了尚书房，让他在尚书房的偏殿单独读书，和皇阿哥们做邻居，不像之前那样完全隔绝太子和皇子们，连读书都不在一处。


    “过去看看。”胤俄也压低了声音回答九阿哥，“七哥说他们在尚书房最中间的那间屋子里读书，应该就是那一间。”


    在鸡娃这方面，没有几个家长比得过康熙。毕竟也没有几个家长会强制要求孩子在读书时将文章反复诵读一百二十遍以便深刻记忆。


    尚书房五间学堂中面积最大、位处最中间的那一间明亮殿堂中，三阿哥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摇头晃脑地诵读着一篇经典文章。


    通过一遍遍的反复通读，三阿哥将整篇文章尽数背下来，并领悟文章内蕴含的真意。


    三阿哥背得正顺畅，眼角余光突然瞥到身旁的窗户外“咻”地一下子冒出来两个头颅。


    心头一惊，几乎将全部心神都倾注在背书上的三阿哥却已经下意识地扭过头朝窗户外看了过去。


    三阿哥这一转头，两张眼睛使命往上吊、舌头长长吐出来的大白脸就在窗户外浮现出来，直接怼进了三阿哥的视野里，蛮横不讲道理地闯进他眼中。


    “啊！！！”


    转过头骤然看到了这样的画面，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诵读文章上的三阿哥措手不及，猝不及防下猛地被吓得尖叫出声。


    突然响起的惊惶中夹杂着恐惧的尖叫声让亮堂宽敞的整间学堂霎时安静了下来，室内的师傅和皇子们都不由朝声音的源头——三阿哥投去疑惑不满的目光。


    三阿哥心如擂鼓，是真的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大跳。任谁专心苦读时窗外冷不丁冒出来两张鬼脸，骤然之下都会被吓到。


    “哈哈哈……”窗户外，九阿哥不再扮鬼脸，而是在三阿哥吓得惊声尖叫后捧腹大笑，笑得畅快又开怀，眼角眉梢满是幸灾乐祸和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


    粗喘着气，三阿哥仿佛被惊醒一般顺着九阿哥稚嫩清脆，却畅快嚣张的大笑声看向窗外。


    见到扒在窗户上的胤俄和九阿哥后，三阿哥哪里还不明白吓了他一大跳的鬼脸是什么来历，当下情绪就立刻从惊惶转为愤怒，气得脸色铁青、嘴唇直哆嗦。


    “你…你…你们——”指着窗户外搞事后没有立刻跑开，而是留下来看他笑话大肆嘲笑他的胤俄和九阿哥，三阿哥气得指着他们的手直发抖，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看到三阿哥被他们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胤俄和九阿哥笑嘻嘻地对视一眼，当着三阿哥的面默契地击了一下掌，同时欢呼出声：“耶！三哥被我们吓到了哈哈哈……”


    之前胤俄和九阿哥摸到这间面积最大、门窗俱开的学堂附近，过来就发现靠窗坐着的人是三阿哥，当下就临时起意，决定要捉弄一下三阿哥。


    胤俄和九阿哥还小，还是个矮墩墩，他们只要稍稍弓着腰，不超过窗扉的高度，室内的人就看不到他们。


    他们俩偷偷溜到三阿哥旁边的窗户边，在三阿哥转过头看过来时，同时扮鬼脸吓唬他。


    而胤俄和九阿哥也成功了，确实吓了刚刚专心读书、大脑注意力完全被占据的三阿哥一大跳。让他在尚书房你大叫出声，出丑丢了些面子。


    趴在窗棂上，没有再故意做鬼脸的九阿哥咧开嘴冲三阿哥得意一笑。五官昳丽、白皙精致的九阿哥笑起来可爱极了，只是在三阿哥看来却像是魔鬼的微笑。


    这时胤俄嘻嘻一笑，给了三阿哥最后一击：“三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3-29 23:53:07~2023-03-30 16:1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夜 30瓶；0104号AI 20瓶；满地黄花 10瓶；关怡、黄桃酸奶 5瓶；-浅浅笑か、芒果大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2章


    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 看着窗外肆意大笑的九阿哥和出言嘲讽的胤俄，三阿哥像是突然患上了羊癫疯，指着他们的手指剧烈抽搐着, 气得嘴唇直哆嗦, 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 三阿哥才稍稍平静下来，他黑着脸, 气急败坏地尖着嗓子怒斥道：“九弟、十弟，你们太过分了！”


    三阿哥涨红了脸，在尚书房, 他不敢用太过激烈的言语辱骂责问胤俄和九阿哥。


    但背对着尚书房教导皇子们读书的谙达，三阿哥却瞪圆了细长的眼睛, 用杀必死的目光死死瞪着胤俄和九阿哥, 目光灼热到仿佛能把他们烫熟。


    “不敬兄长, 在尚书房肆意玩闹，你们简直是胡闹！”三阿哥压着性子将胤俄和九阿哥的过错逐一说出来, 然后才摆出兄长的姿态教训道, “九弟十弟，你们也不小了, 可还是这么不懂事！”


    “我看你们是把启蒙学的弟子规忘光了, 回去抄上一百遍才能长记性。‘兄道友, 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 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们都不懂, 我看你们不仅是不敬兄长，还不孝不悌……”


    三阿哥越来越夸张的教训的话还没有说完，在学堂另一边, 和三阿哥隔了有一段距离的七阿哥已经站起身打断道：“三哥，还请慎言。”


    将三阿哥的话堵了回去，七阿哥先向负责教导他和八阿哥的内谙达告了一声罪，然后才脚步略有些不顺地大步走了过来：“三哥，九弟十弟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你便是恼了，罚他们抄书也可，却不能胡乱诬谤他们。”七阿哥定定注视着三阿哥，面色严肃，表情认真，近乎一字一句地强调道，“若九弟十弟有不当之处，弟弟代他们给你赔个不是。”


    不敬兄长也就罢了——大阿哥没从尚书房结业前，三阿哥也没少阴阳怪气地跟大阿哥发生口角。可不孝不悌这样的帽子却不能让三阿哥随便扣在胤俄和九阿哥头上。


    七阿哥神情清冷，面上没有太多情绪。


    他目光带着些许的不赞同地看了胤俄和九阿哥一眼，虽然不是严厉的瞪视，却看得他们同时收敛了脸上的嬉笑，讪讪地隔着窗户跟他打了个招呼：“七哥。”


    七阿哥一向性子清冷，进尚书房数年都是独来独往，少与同窗兄弟们接触来往。


    就是与他年龄相近，同一年进尚书房，学习进度相同由同样的谙达负责教导的八阿哥，七阿哥也与他关系淡淡的。


    七阿哥与三阿哥没有交情，但他开口为胤俄和九阿哥辩驳，还摆出愿意赔礼的态度，三阿哥倒也不好再继续计较下去，倒显得他太过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尚书房位于日精门附近，距离乾清宫也就是几步路的距离。


    这里离康熙日常处理宫务的宫殿太近，有什么动静立刻就会传过去，三阿哥想维持自己在康熙心目中的形象，就不能表现得太过激，心里有再多不满和恼怒也得憋下去。


    但刚才三阿哥是真的被吓了一大跳，到现在心脏还砰砰砰地跳个不停，脸庞发烫，情绪一时间难以彻底平息。


    让他就这么轻易地揭过这件事，三阿哥很不甘心，非常不愿意，咬牙道：“难道就这么算了？我可不觉得九弟十弟是在跟我开玩笑。”


    三阿哥百分百笃定，这两个性格顽劣的熊弟弟就是故意的，故意在他大声诵读文章时吓唬他。


    胤俄一看三阿哥既不甘心，又纠结犹豫着不想闹大的表情，就对三阿哥心中的想法心知肚明。


    这就是他跟三阿哥等想在康熙心目中留下好印象的皇子们最大的不同之处了。


    胤俄才不在乎康熙对他的评价是什么，就算被康熙认定为顽劣不逊、不堪造就，胤俄也觉得无所谓。反正他就是想上进也没有机会，那还不如彻底摆烂。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和在仕途上有野心的皇子们截然不同，胤俄是真·无欲则刚。


    胤俄不会让七阿哥替他和九阿哥向三阿哥道歉，只是口头上说两句软话，对胤俄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他就不是在乎面子的人。


    面子能值几个钱，面子和里子之间，胤俄当然选里子了！


    隔着窗户，收敛了笑容的胤俄十分爽快地向三阿哥道歉：“对不起，三哥。我和九哥只是想跟你打个招呼，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你会被吓到，反应这么大。”


    不等三阿哥作出回应，是选择原谅还是继续追究，胤俄已经语气怪怪的接着说道：“三哥，我是诚心诚意跟你道歉的，你会原谅我跟九哥的吧？”


    “你！”三阿哥的脸上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因为胤俄的道歉缓和下去，就再一次黑沉下去，重新布满了怒火。


    胤俄却自顾自地往下说：“三哥你说得对，我和九哥确实不懂事。所以三哥你就懂事点，给弟弟们做个好榜样，这次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们吧！”


    迎上三阿哥憋屈恼怒，隐隐还透出几分不可置信的眼神，胤俄仰起白嫩可爱的小脸冲他嘻嘻一笑，满脸都是无赖惫怠：只要我没有道德，旁人就休想用道德来绑架我！


    九阿哥不愧是和胤俄联手祸害宫里，一起在宫中肆意妄为的小魔星，一下子就领会了胤俄的意思，十分默契地连声附和道：“对啊，三哥，你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嘿嘿笑着，九阿哥趴在窗台上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说：“三哥，我顽皮得很，你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就别跟弟弟计较太多嘛！”


    看着三阿哥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胤俄觉得自己找到了对付三阿哥的办法。


    如果他们兄弟之间注定有一个人是难缠的、不好相处的，那就让他来做这个怨种兄弟吧！


    就让他牺牲自己的名誉来衬托兄弟们的大度、宽容还有伟大——不用太感谢他，这都是他应该做的，他是自愿的，心甘情愿。


    三阿哥：……


    三阿哥气得浑身发抖，就在他忍不住要将怒火爆发出来时，一位板着脸看上去非常严厉的师傅站起身走了过来，三阿哥一下子偃旗息鼓，收敛了脸上的怒意，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来人隔着窗户看了眼趴在窗台上的胤俄和九阿哥，认出他们是皇阿哥，冲他们抱拳行了一礼。


    胤俄和九阿哥在尚书房的师傅面前就没有刚才那么放肆了，连忙站直身体还了一礼。


    行过面见皇子的礼仪，板着脸看上去生人勿近的师傅就利目一扫，十分严厉、毫不留情地对胤俄和九阿哥说：“这里不是你们放肆玩耍的地方，速速离开，不要打扰其他皇子们学习！”


    七阿哥离得近，先向胤俄和九阿哥介绍了这位严厉的内谙达是顾八代，才对顾八代介绍胤俄和九阿哥，并为他们前来尚书房找了个理由：“这是九阿哥、十阿哥，他们马上就要进尚书房读书，所以提前来观摩一下。”


    听七阿哥介绍这位内谙达就是顾八代，胤俄心头一凛。


    经过五阿哥的大肆宣传，顾八代在胤俄和九阿哥这里可是鼎鼎有名。


    顾八代是满人，他文武双全，乃是一位博学多识的有才之士。康熙十四年，康熙御试旗员时，顾八代名列第一，擢升为翰林院侍读学士；不久后，顾八代被任命为尚书房内谙达，负责教导皇子们学习。


    顾八代在尚书房与四阿哥关系最为亲近，从这一点上就能大致知道顾八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他生性刚正，耿直不阿，和四阿哥一样严于律己，同样也严于律人。


    任职尚书房后，负责教导皇子读书的顾八代即使面对地位尊贵的皇子也十分严厉。


    在皇子犯错懈怠时表现得极为不近人情，有错必罚，从不讲什么情面，不因为皇子地位高就不追究他们的错误。


    正因为顾八代如此刚直，在尚书房摆烂当咸鱼的五阿哥才那么惧怕他。


    经过五阿哥持续一年多的摆烂，在五阿哥有着皇太后当靠山的情况下，尚书房其他谙达都已经对五阿哥的摆烂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常都当做没看到置之不理。


    只有顾八代还没有放弃对五阿哥的管教。五阿哥每次在尚书房偷懒，都会招来顾八代的责问和教诲，会被顾八代惩罚抄书背诵。


    “对对，七哥说得对，就是这样。”胤俄和九阿哥连连点头，顺着七阿哥给他们搭的梯子往下爬，不敢说实话，让顾八代知道他们俩其实是来找五阿哥跟七阿哥玩耍的。


    离三阿哥比较远，被两个内谙达围着教导的五阿哥看到胤俄和九阿哥过来尚书房可开心了，早就按捺不住的他不顾师傅们的无奈眼神，站起来朝胤俄和九阿哥连连挥手：“九弟、十弟，我在这里。”


    甩开教他读书的两位内谙达，五阿哥走到三阿哥身旁的窗户前，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顾八代，才拍着胸脯自告奋勇地说：“九弟十弟第一次来尚书房，到处都不熟悉，我带他们四处转一转吧，带他们熟悉一下尚书房的布置。”


    顾八代嘴角微微一抽，表情不虞地看了五阿哥一眼。


    尚书房一共只有五间屋子，打眼一看就能看得清清楚楚，有什么好参观的，还需要五阿哥亲自去给他们引路。


    五阿哥无非是想借机偷懒，逃避学习罢了，顾八代必定不会让五阿哥如愿，便直接拒绝道：“不必，我亲自带两位皇阿哥在尚书房四处转一圈。”


    目光投向胤俄和九阿哥，顾八代唇角微微扬起，冲他们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既然两位皇子马上就要进尚书房读书，那老臣正好趁这个机会摸一摸两位皇子的底，方便你们入学后量身为你们安排课程。”


    胤俄：……翻车啦！——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3-30 16:12:13~2023-03-30 23:32: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琪 40瓶；满地黄花 5瓶；桐桐 3瓶；2596472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胤俄和九阿哥原本来尚书房是为了找五阿哥和七阿哥玩耍, 但顾八代横空杀出来横插一脚，胤俄和九阿哥之前的想法和计划全都胎死腹中。


    就算很不情愿，心里十分排斥, 但胤俄和九阿哥不得不在顾八代的引路下在尚书房转了一圈, 并且一路上都在被顾八代考察启蒙的功课, 被迫接受他的“补课”。


    尚书房一共只有五间屋子，实在没什么好参观的, 他们很快就转完了。


    胤俄和九阿哥把原本前来尚书房的目的全都抛到了脑后，他们俩急匆匆地跟顾八代告别，都不敢多留一下, 就直接灰溜溜的走人了。


    也幸好他们走得快，要不然顾八代还要邀请他们在尚书房旁听一节课, 提前习惯一下尚书房的教学节奏。


    ——胤俄和九阿哥的学习进度和五阿哥差不多, 就算他们现在入学, 也完全能跟得上尚书房的课程。只是他们不想太早进尚书房受折磨，这才把进入尚书房的时间不断往后延。


    直到从隆福门出了乾清宫, 一路脚步匆匆闪电带火花的九阿哥才放缓了步伐。他长舒一口气, 心有余悸地拍了拍小胸.脯，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见识过顾八代的严厉, 九阿哥再也不说什么提前搬离翊坤宫的话, 他现在比胤俄还要不想搬去阿哥所。


    胤禌再缠人, 也比严厉板正的顾八代可爱一百倍啊！


    站在乾清宫和西六宫中间的狭长甬道中，九阿哥甚至还小声跟胤俄说：“十弟, 你说我们能晚几年再搬吗？不说和五哥一样九岁才进尚书房, 拖到明年再搬也好啊。”


    胤俄无语地看了九阿哥一眼：想得很美，下次不许再想了。


    他们能拖到十月才搬去阿哥所已经是康熙手下留情放了他们一马，不然康熙要求严格点, 他们早该搬离西六宫了。


    还想继续往后拖，九阿哥怕不是在想屁吃。


    像五阿哥那样拖到九岁才搬去阿哥所？胤俄早已经尝试过了，并且也毫不意外地早就被贵妃拒绝了。


    有五阿哥这个前车之鉴，康熙不会再放纵其他皇子们的功课。


    而且当初五阿哥迟迟不搬去阿哥所，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跟着太后住在慈宁宫，并不是住在后宫里。胤俄和九阿哥已经大了，按规矩是不能继续留在后宫的，必须要搬出去。


    七月流火，京城的天气越发燥热。


    太阳像个炙热的大火球一样肆意燃烧着，向四面八方尽情地释放着光和热，烤得整个紫禁城都热烘烘的，像被架在火上烤，热得宫里的人都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


    七月的天气本就热得熬人，卧病数月的佟佳皇贵妃终于走到了药石难医的地步，在七月初八的晚上被太医们宣布病危，已无药可救。


    七月初九，匆匆赶回皇宫的康熙下旨册封佟佳皇贵妃为皇后，将妻子的名分和地位于佟佳皇贵妃垂死之际尽数给予了她。


    佟佳皇贵妃、不，佟佳皇后，她是康熙的表妹，多年来身居副后之位，代行皇后之职；虽然皇后之名，却有皇后之实，早在康熙二十年就已经是康熙心目的妻子。


    而如今，佟佳皇后去掉了副后的头衔，得到了皇后的名分，真真正正成为了康熙的妻子，康熙的第三位皇后。


    只是，佟佳皇后已经命不久矣，皇后的尊荣于她不过是死前的慰藉，并不能真的挽救她的性命。


    七月初十，在被册封为皇后的次日，皇后佟佳氏崩逝于承乾宫，康熙悲痛不已，为此辍朝五日，下旨让宗人府大肆操办皇后丧礼。


    佟佳皇后的过世对她的丈夫康熙，对她的养子四阿哥胤禛来说都是一件十分悲痛难过的伤心之事。


    但对后宫中的其他妃嫔，对康熙膝下的皇子公主们来说，他们只是哀叹于又一位皇后的崩逝，最多心生几分怅惘感慨之情，但却不至于太过悲痛伤心。


    事实上，对宫中妃嫔和皇子公主们来说，佟佳皇后的崩逝对他们最大的影响是皇后丧期要去承乾宫哭临，是皇后崩逝他们要按照规制守孝。


    皇贵妃和皇后是完全不同的。虽然皇贵妃素有副后的称呼，但副后与皇后看似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皇后母仪天下，是大清的女主人，是主子娘娘。可皇贵妃却只是妃嫔之一，不管地位如何尊贵，也还是后宫女眷之一，与主子娘娘的地位相差极远。


    比如，只有皇后的父亲才能被加封为承恩公；再比如，皇后的丧礼规制和孝期礼仪比皇贵妃高上数个档次，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佟佳皇后崩逝后，宫中妃嫔皇子及以下都要成服，为她换上丧服丧期治孝。除此之外，宫外亲王爵位以下的王公宗亲、亲属家眷也同样要成服，在丧期阶段每天都要进宫为佟佳皇后哭临，治丧足足二十七天。


    两年前太皇太后崩逝在腊月，如今佟佳皇后崩逝在七月盛夏。


    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寒冬腊月天天在慈宁宫哭临难熬，还是炎热无比的夏天日日在承乾宫哭临不好受。总之丧期都不好过，无论哪方面都备受煎熬。


    佟佳皇后的崩逝并不是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情，她这几年一直病恹恹的，若非宫中太医拼命为她调养，细心照看她的身子，她根本撑不到现在，说不定早在两年前就跟着太皇太后一起去了。


    胤俄甚至都想不到该怎么拉佟佳皇后一把，因为她不是患了重病，不是突然有什么意外，她就是早年落下了病根，这些年来又太过劳心劳力，心力交瘁之下百病缠身，身体再也难以支撑下去。


    佟佳皇后是在康熙二十二年闰六月皇八女夭折时落下的病根和心病。而那一年胤俄在十月出生，就是捅破了天也没法回溯时光让佟佳皇后避开这一劫。


    而这些年来压在佟佳皇后身上的繁重宫务，先不说佟佳皇后自己愿不愿意将手中的宫权交出去，也不管康熙同不同意佟佳皇后不理宫务，胤俄自己都做不出去提醒佟佳皇后将宫权分摊出去的事情。


    佟佳皇后之下，位份最高的就是出身钮祜禄氏、孝昭皇后亲妹的贵妃。


    佟佳皇后不理宫务，第一个要被填进去的就是贵妃。胤俄再怎么唏嘘佟佳皇后的遭遇，也不可能无私到为了拯救佟佳皇后搭上贵妃。


    要怪就怪康熙以己度人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精力充沛，怪佟佳皇后想给康熙当贤内助自己逞强咬牙负担所有的宫务。


    他们表兄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胤俄疯了才把贵妃推下去当炮灰——他和佟佳皇后可没有让他这么做的交情！


    别说是佟佳皇后，就是事关康熙，胤俄也绝不同意让贵妃牺牲。他又没把康熙当父亲的——皇父皇父，皇在前，父在后，在胤俄这里，皇父是只有皇，没有父。


    整个七月，承乾宫都被烛烟白纸的气味笼罩着，宫内的妃嫔皇子公主，宫外的宗亲王公家眷，都要为佟佳皇后守孝。


    皇后丧期的规制礼仪虽然相较太皇太后崩逝时轻了一些，但对日日都要在承乾宫哭临的人来说，其实差别也不大，都是苦苦煎熬一个月。


    和两年前不同，如今的胤俄已经六岁。


    他虽然还没有进尚书房读书，但也不再享受年幼皇子的待遇，要和上面的哥哥们一样，每天两次、每次两个时辰，结结实实地参与每一场哭临。


    第一次完整地参与整场哭临，胤俄足足跪了两个时辰，跪到最后膝盖都已经没了知觉，结束时站都站不起来，还是小林子搭了把手他才勉强趔趄着爬起来。


    胤俄以前从来没有一次性跪这么久，他终于明白两年前太皇太后丧期结束后，为什么不只主持丧礼的佟佳皇后大病一场，宫中其他妃嫔、皇子公主也消停了许多，恹恹地直到一两个月后才缓过神来。


    实在是丧期持续二十七天的哭灵太折磨人了，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宫外甚至有诰命夫人在丧期哭临时小产，因为太过劳累失去了腹中胎儿。


    佟佳皇后丧期，按制治丧时，佟家、不，改名后的佟佳一族和四阿哥发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冲突。


    虽然很快有人出面调解，佟佳一族和四阿哥之间的冲突没有闹大就结束了，但当时双方在承乾宫也闹得不好看，两边都损了颜面。


    胤俄最开始还不知道佟佳一族为什么和四阿哥起了冲突，毕竟四阿哥是佟佳皇后的养子，天然就亲近佟佳一族。双方合该交好，怎么也不该在佟佳皇后的丧期时就闹起来。


    后来还是贵妃解开了胤俄心中的疑惑，原来佟佳皇后过世前，将她这些年在宫中攒下的私房体己都留给了四阿哥，一分也没有赐给娘家，更没有留给宫外那个二十多岁还没有出嫁、等着她死后进宫做娘娘的庶妹。


    佟佳皇后早就对娘家冷了心，对家族的举动感到愤懑难过，死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也不奇怪。


    但佟佳一族却不甘心，不甘心佟佳皇后所有的私房全都归了外人——四阿哥到底没记在佟佳皇后名下，对佟佳一族来说，四阿哥没有佟氏的血脉，就只是外人。


    佟佳皇后康熙十五年进宫，十三年来在宫中身居高位，不知道攒了多少私房，佟佳一族都对她的遗产心生贪念，怎么也不会情愿全都归了四阿哥，这才在佟佳皇后丧期与四阿哥起了冲突。


    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胤俄真心觉得四阿哥有点惨——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3-30 23:32:33~2023-03-31 21:40: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叮叮当 34瓶；鳄鱼挺肚叽 6瓶；小房子 5瓶；如影随形 2瓶；风轻云淡、·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十一年前, 康熙下令将刚出生还没满月的四阿哥送到佟佳皇后膝下抚养。在整件事情中，最大的受害者，最倒霉、被坑得最惨的人其实是四阿哥。


    康熙只用一个儿子就成功安抚了当时迟迟不曾有孕的佟佳皇后；佟佳皇后膝下有了皇子, 既排解了独居深宫的孤独寂寞, 慰藉了心灵, 也让她的贵妃之位（当时是贵妃）坐得更加稳当。


    德妃就不用说了，包衣出身的她从庶妃一跃成为德贵人, 又在六嫔已定的情况下单独封嫔，在诞下六阿哥后以嫔位抚养皇子，都是因为她卖了四阿哥。


    甚至六阿哥在她的教养下过劳夭折后, 德妃也是靠着四阿哥和九格格的颜面才重新东山再起，生下了皇二十三子胤祯。


    但四阿哥呢, 他还没有满月, 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被送到佟佳皇后膝下抚养。


    康熙和佟佳皇后的态度摆在那里, 宫中没有人敢说出四阿哥的身世。一直以为，四阿哥都以为佟佳皇后就是他的生母, 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


    在佟佳皇后逝世的这一年, 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对四阿哥来说，简直就跟天崩了一样, 所有的事情全都变得面目全非。


    佟佳皇后不是他的生母, 只是他的养母。而在佟佳皇后过世后, 四阿哥不仅失去了自己最亲近的亲人，而且养母的家族还把他当作外人, 要跟他争抢养母的遗产。


    养母佟佳皇后辞世, 德妃也对从小抱离他身边的四阿哥没有感情。


    虽然这么多年利用四阿哥博取了不少好处，但在失去六阿哥之后，德妃一心只想将胤祯抚养长大, 不想花费时间教养跟她不亲的四阿哥。


    德妃的举动生生逼得康熙这么早就定下四福晋的人选，并将费扬古之女接进宫中教养，好让四阿哥大婚后由福晋来照顾他。


    佟佳一族对佟佳皇后的遗产心生贪念，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佟佳皇后亲子的四阿哥并不打算跟佟佳一族争抢什么，他愿意将养母佟佳皇后的私房和体己分给佟佳一族。


    但四阿哥愿意，康熙却看不得佟佳一族欺负自己的儿子。佟佳一族再是母族，再怎么亲近，也比不得儿子重要，康熙向来是护短的，而在母族和儿子中间，他护的是儿子。


    更何况，将所有遗产都留给四阿哥，是佟佳皇后死前做出的决定。康熙对佟佳皇后感情深厚，对她十分尊重，自然不会违背她的意愿。


    但康熙也并没有惩罚佟佳一族，没有下旨申斥佟佳一族与四阿哥争夺遗产的族人。相反，在佟佳皇后崩逝后，康熙推恩佟佳皇后生父佟国维，晋封其为一等公，将对母族的偏袒展露无疑。


    胤俄在佟佳皇后丧期的第一天上午跪足了两个时辰，当时就觉得双.腿要废了、人快要没了。


    可跟四阿哥相比，他这只是小巫见大巫，可比四阿哥轻松多了。四阿哥身为佟佳皇后的养子，在丧期需服的丧礼是最重的，每天跪着哭临的时间长不说，晚上还要为佟佳皇后守灵。


    佟佳皇后病重后，突然又得知了自己身世的四阿哥本来就瘦了很多，丧期再这么苦熬下来，整个人直接瘦到了干瘦的地步。不说骨瘦如柴，也是形销骨立，丧服穿在他身上都是轻飘飘的，空得能钻进去一个人。


    丧期备受煎熬的也不只四阿哥，佟佳皇后的丧期结束后，本来就因为苦夏瘦了一些的胤俄同样瘦了一大圈。


    胤俄白嫩小脸上的婴儿肥和奶膘彻底没有了，肖似贵妃的五官长相终于清晰地显露出来。


    胤俄是双眼皮，圆润杏眸看人时总显得无辜，右脸颊上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微微浅笑时不会露出酒窝来，只有畅快大笑时那个小小的酒窝才会出现，彰显出他的开心与快乐。


    胤俄和康熙长得不太像，没有继承他容长脸、淡眉细眼的长相。


    他和贵妃生得像，都是端丽大气的俊秀容貌，浓眉大眼，挺鼻薄唇，虽然被康熙的基因拖了后腿，但长大后也会是个俊美阳光的美男子。


    难熬的七月份过去后，前朝后宫的气氛还是持续低迷，没有因为佟佳皇后的丧期结束了就有所回暖。


    一是在天气炎热的大夏天丧期哭临大半个月实在折磨人，大家都伤了身体，急需一段时间休养生息，调养身体。


    二是既是妻子又是表妹的佟佳皇后过世后，康熙太过悲痛，前朝后宫都明智地在这个时候尽量低调，不敢惹出事来招康熙的眼，让他降下雷霆之怒。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聪明得看得懂情势，国子监监生洪升就一头撞在了心情不佳的康熙面前，引来他的雷霆怒火，被加以十分严厉的惩罚。


    佟佳皇后过世后，撰写出戏剧《长生殿》的洪升约集戏子演员在私宅中演出《长生殿》。


    洪升违反禁.忌的举动被给事中黄六鸿等人弹劾，此时正值佟佳皇后忌日，康熙本就悲痛不已，洪升如此举动惹得康熙大动肝火，以“大不敬”的罪名将洪升打入狱中。


    不仅洪升本人受罚，当时在私宅中参演戏剧的戏子和观看《长生殿》的洪升友人都被迫害，或下狱或罚俸，无一人逃过。后来洪升虽然被从狱中放了出来，但也被革去监生，数十年的功名就此全部葬送。


    洪升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了所有人现在的康熙有多不好惹，有多像一个一触即爆的火药包。


    在佟佳皇后去世后的几个月里，前朝后宫都保持了一致的静默，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惹事，辨别康熙的心情是好是坏。


    宫中氛围的持续低迷一直维持到颁金节。到了十月颁金节这满族一年一度最重要最盛大的节日，宫中僵沉的气氛才得到了些许的改善，没有前两个月那么可怕。


    胤俄已经过了六周岁的生日，九阿哥更是早就满了六周岁。他们不能再继续在西六宫住下去，到了必须搬去西三所的时候。


    早在六月，胤俄和九阿哥就和康熙说好了，胤俄住三所，九阿哥住四所，等胤禌六岁后入住五所。


    康熙心情不佳，胤俄和九阿哥不敢在这个时候太过跳投，他们如约按照早就说好的那样十分低调地从西六宫搬去西三所。


    西三所位于外西路，与西六宫离得很近。胤俄和九阿哥搬家的路程不远，不像五阿哥上次搬家，要从慈宁宫走一大段路，一直穿过御花园才到与西三所对应的北五所，也就是乾东五所。


    搬家的路程是不远，但搬家时搬去西三所的行李却不少。这是一个大工程，真不是简简单单、随随便便就能把家搬完的。


    九阿哥还好，搬家时携带的行李数量中规中矩。


    宜妃虽然想着九阿哥要去阿哥所自立门户了，私底下给他添了不少家底。但宜妃还要为胤禌两年后搬离翊坤宫留下足够的钱财，给九阿哥添的东西就不多，只是宜妃一多半的私房——她还有两年时间可以为胤禌积攒家底。


    胤俄就不一样了，他从永寿宫搬去西三所时阵仗真的很大，甚至大得有些夸张了。


    他是贵妃之子，因为康熙把儿子们分成三六九等区别对待，这些年胤俄每次得的赏赐都比普通的四妃之子超过一等，六年下来积累的家底十分厚实。


    再加上胤俄对珠宝金银的过分热爱，每次他见康熙，总要坑蒙拐骗、划掉，讨好卖乖弄几件价值不菲的宝贝到手，这么长久地坚持下来，又大大丰富了胤俄的库房。


    九阿哥搬去阿哥所自立门户，宜妃私底下给他添了不少私房，贵妃当然也是一样，私底下给胤俄添了不少好东西。


    贵妃只有胤俄一个孩子，眼下胤俄要搬出永寿宫，贵妃恨不得把自己的库房都给搬空，全让胤俄带去阿哥所。她就怕胤俄去了阿哥所住着不顺心，这也缺那也缺日子过得不舒坦。


    当看到贵妃给他拟的行李单子后，胤俄虽然喜欢璀璨闪眼的珠宝金银，却也不想把贵妃的私房掏空，只囧囧地把清单递回给贵妃：“额娘，您这是把库房掏空了吧，儿子只是搬去阿哥所，还住在宫里，用不着这么夸张。”


    贵妃一脸随意，对列得满满当当的清单毫不在意，她摇了摇头，又重新把单子递了过来：“没把库房搬空，你就放心收下吧。这些都是你搬去阿哥所后用得上的东西，没了它们你在阿哥所住着不方便。”


    胤俄哭笑不得，真不觉得清单上列的每一件东西他都用得上。不说别的，那一套五件、做工十分精巧的香炉他就用不上，还不如留在永寿宫让贵妃交替着换着用呢，好歹也是上乘的贡品不是。


    可看到贵妃眼底满满的不舍和难过，胤俄一时语塞，不由将拒绝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想到要搬出永寿宫和贵妃分开，胤俄也十分不舍。他像从前那样一头扎进贵妃怀中，哼哼唧唧地撒着娇：“额娘，搬去阿哥所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又在哄我呢。”贵妃笑着叹息了一声，她抱紧胤俄，素手在胤俄六岁后剃了头的光洁额头上抚了抚，“尚书房功课重，又不让经常请教，你怎么来永寿宫看我？”


    不过虽然知道胤俄这话不可能实现，但贵妃还是很开心。胤俄念着她，记挂着她，就已经让她心满意足了。至于像胤俄说的那样他经常回来看她，她倒是不强求，入学后的皇子可比她们这些宫妃忙碌多了。


    依偎在贵妃怀中，胤俄却思绪发散地想着：尚书房不让请假，那他逃课不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3-31 21:40:28~2023-03-31 23:5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冰欺凌 49瓶；桐桐 2瓶；·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对皇子们来说, 搬去阿哥所并不只是单纯的搬家。


    这还意味着他们正式脱离母亲的庇护，也标志着他们开始在宫中拥有独立的身份和地位，不再被单纯地视作纯稚无辜的孩童, 而是能够承担责任也手掌权势的皇子。


    不算简单轻松的搬家工作完成后, 在进尚书房之前最后的清闲时光里, 胤俄一头扎进了三所的库房。


    他决定在搬出永寿宫正式在阿哥所自立门户后先清数一遍自己的家当，做到对自己的家底心中有数。


    刚搬进三所, 从永寿宫搬来的大部分行李暂时都随意堆积摆放在库房中。胤俄带着小林子等人对照着物品清单边清数边重新归置，忙得脚不沾地，痛苦并快乐着。


    虽然三所库房里塞的东西太多, 而且杂七杂八的几乎什么都有，想一次性理清楚都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


    但胤俄发自内心地觉得, 这样的痛苦就是再多一点他也承受得了。他不仅喜欢珠宝金银, 还喜欢囤货, 哪怕他用不上，他也喜欢库房里塞满了他收集来的各种东西。


    胤俄正在库房里灰头土脸地整理搬来阿哥所的家当, 九阿哥突然从四所跑来了三所串门, 好像他不是和胤俄一样今天搬家，不用在四所整理行李、归置物品似的。


    “九哥, 你怎么来了, 四所全都收拾完了？”被九阿哥从库房中挖出来的胤俄掸了掸赭红蟒袍上沾着的浮灰, 一脸奇怪地问九阿哥。


    九阿哥摇了摇头，表示四所只有他的卧室和书房整理好了, 其他地方都还乱着。反正有保母等人操心, 九阿哥也懒得管这些事，直接就当了甩手掌柜。


    至于九阿哥搬到阿哥所的第一天不在全新的住所熟悉环境，而是跑来三所找胤俄, 却是另有原因。


    原来在胤俄埋头整理库房时，时间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戌初，同样住在西三所的八阿哥从尚书房下学回来了。


    八阿哥听闻胤俄和九阿哥今天搬来了阿哥所，就打算明天下学后在西三所头所设宴款待胤俄和九阿哥，算是为他们接风洗尘。


    长幼有序，虽然九阿哥居住的四所比三所离头所还要远一些，但八阿哥派出的人还是先到四所邀请九阿哥，然后再去三所向胤俄发出邀请。


    对于头所那边的邀请，九阿哥没有立刻给出回应。


    他对代表八阿哥前来邀请他的宫人说，他要先去三所和胤俄商量一下。他会和胤俄一起行动，如果去赴宴那他们就一起去，如果不去那他们就心领了八阿哥的好意。


    鸦黑浓密的羽睫轻轻扑扇着，九阿哥双手支在桌子上托着腮，眼尾上挑、眼型风.流昳丽的丹凤眼在橙黄明亮的烛火下显得黑亮有神：“十弟，你说我们要去赴宴吗？”


    胤俄垂下眼帘沉吟片刻，就用商量的语气跟九阿哥说：“九哥，我不打算去赴宴。”


    捋了捋因为在库房整理东西弄得有些凌乱的衣袖，胤俄瘪瘪嘴，俊秀脸庞上的神色有些苦恼：“刚搬进阿哥所，我想尽快把三所规整好，不想花时间在交际上。”


    胤俄没说完的是，他尤其不想把时间花费在与八阿哥交际上。


    平日里胤俄就不想和八阿哥走得太近，宁愿绕着他走也想躲远点。这次八阿哥设宴邀请他们，胤俄是想不开疯了才会去赴宴。


    和八阿哥相比，胤俄对太子和大阿哥都没有那么排斥防备。如果可以，胤俄恨不得拉着九阿哥离八阿哥有十万八千里远。


    胤俄的回答让九阿哥松了口气，似乎意识到胤俄对八阿哥也不感冒，九阿哥更加心安了，有些话也能直接说出口了。


    垮着个小猫批脸，九阿哥声音很小很含糊地咕哝道：“我也不想去——莫名其妙设什么宴啊，还接风洗尘，要是可以，我才不想搬来阿哥所。”


    搬来阿哥所意味着无忧幸福的童年结束了，意味着再没有母妃依靠要在阿哥所自立门户，更代表着他们要进入尚书房学习接受师傅们的教导。


    自从六月底胤俄和九阿哥前去乾清宫向康熙请求晚一点搬到西三所，而九阿哥在尚书房被顾八代逮到了考量了许久的学问，九阿哥就对尚书房产生了阴影，再也没想过提前搬离翊坤宫。


    要不是九阿哥年纪实在大了，跟他一起搬的胤俄也过了六岁生辰，九阿哥真的想继续拖延下去，延缓进入尚书房的时间。


    听了九阿哥的抱怨，胤俄紧紧抿着唇才没有直接笑出声来：八阿哥根本没摸清楚九阿哥的脉，想对九阿哥示好，但却搞错了方向，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直接弄巧成拙，反倒招来九阿哥的不喜。


    既然九阿哥现在对八阿哥观感不佳，没有生出好感的迹象，那胤俄也不吝于再添一把火，让八阿哥在九阿哥心目中的形象更差，更进一步地杜绝九阿哥将来被八阿哥笼络过去的可能。


    “九哥，其实我觉得八哥有点多此一举。”胤俄稍稍严肃了表情，压低了声音跟九阿哥偷偷在背后说八阿哥的小话，“我们前天才在颁金节大宫宴上见了面，就隔着这么几天，没必要再设什么接风宴。”


    “而且九哥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们在席上说了马上就要搬去西三所，八哥他肯定也听到了。”


    大宫宴上，八阿哥的坐席就在九阿哥旁边。九阿哥和胤俄在席上说话时并没有故意压低声音，八阿哥只要没走神，就一定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不会惊讶于胤俄和九阿哥今天搬来阿哥所。


    “当时八哥什么也没有说，今天却突然说要设宴款待我们，我觉得很没必要——尚书房功课繁重，我们刚搬来阿哥所也是一团乱麻，哪有功夫聚在一起办什么宴会啊！”胤俄撇了撇嘴，几乎是明晃晃地在九阿哥面前上八阿哥的眼药。


    八阿哥说什么设宴款待他们，为他们接风洗尘，不过是找个借口接触亲近他们罢了。


    毕竟胤俄和九阿哥以后就是八阿哥的邻居，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会一起住在西三所，抬头不见低头见，少不了有所接触。


    若是能与胤俄和九阿哥提前交好，那对八阿哥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胤俄和九阿哥一个贵妃之子，一个四妃之子，有的是结交的价值。


    九阿哥听得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半晌，他才紧绷着小脸一脸严肃地嘱咐胤俄道：“十弟，八哥是有意想和我们亲近，在看清楚他的为人之前，你要多留心，不要傻乎乎地被他蒙骗了。”


    胤俄：……


    胤俄：…………


    心情复杂.jpg。


    无语地看了眼精致小脸紧绷着，表情格外严肃的九阿哥，胤俄觉得事情好像弄倒了，这话明明应该由他来对九阿哥说。


    搞清楚，到底是谁更容易被八阿哥忽悠被他拐走啊！


    不过胤俄虽然有点郁闷自己的台词被九阿哥抢了，但他很高兴九阿哥对八阿哥不是毫无防备。在九阿哥对八阿哥心生排斥的情况下，八阿哥没那么容易赢得九阿哥的好感，继而获得九阿哥的友谊。


    在九阿哥心目中留下了八阿哥用心可能不单纯的印象，胤俄见好就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转移了话题。


    ——现在他和九阿哥还太小了，离后期的九龙夺嫡也远，他们可以不亲近八阿哥，但不能无端与八阿哥断绝往来，还是要和他维持塑料兄弟情义，就不好在九阿哥面前彻底锤死八阿哥。


    “九哥，以后这个时间我们差不多就该上床睡觉了，不然早上…不，是半夜里会起不来，会在尚书房迟到。”胤俄趴在了桌面上，想到马上就要开启三七七的生活，就有一股想要摆烂的冲动。


    胤俄和九阿哥刚刚才搬到阿哥所，不用立刻去尚书房报道，还可以往后缓几天，多一点时间拾掇新的住所，适应离开母亲后独自在阿哥所居住，同时也调整一下作息。


    皇子每天寅初（凌晨三点）就要抵达尚书房，上午的文化课一直持续到中午。休息一个时辰后，就开始上骑射课，一直到戌初（下午七点）黄昏落日时分，剩下的才是皇子们能自主分配休息的时间。


    但戌初到寅初中间只有四个时辰，这四个时辰扣去凌晨晚上一来一回往返阿哥所和尚书房的时间，再扣去洗漱所用的时间，真正留给皇子们休息的时间根本就没多少。


    本来留给皇子们休息的时间就够短了，还有卷王卷到寅时从尚书房下学回来后，还在阿哥所继续挑灯夜读直到深夜，深刻践行了“只要没卷死、就往死里卷”的行动纲领。


    对胤俄和九阿哥来说，尚书房最让他们难受的还不是顾八代这位内谙达的严厉和不近人情，而是由康熙亲自制定的太过变态的尚书房课程作息安排。


    还在西六宫时，贵妃、宜妃对胤俄和九阿哥都是十分放纵的。他们在西六宫时每天至少要睡足四个时辰，有的时候甚至足足睡上五个时辰，睡眠又长质量又好。


    但搬到阿哥所，进了尚书房读书，胤俄和九阿哥就要每天寅初抵达尚书房开始早读，既背诵昨天学习的功课，也要预习今天要学的内容。


    ——不提前调整一下，胤俄和九阿哥在寅初是绝对起不来的。


    如今搬到阿哥所，胤俄和九阿哥先别去想尚书房的功课有多繁重，先努力在去尚书房报道之前把作息调好。怎么也要做到寅初时能从床上爬起来，而不是继续呼呼大睡——


    作者有话说：今天只有一更，现在欠两更了。争取作息调好了补上，最近过得作息好颠倒QAQ感谢在2023-03-31 23:54:02~2023-04-01 15:5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房子 5瓶；瞌睡龙、春风十里、·w·、Pear?、小米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九阿哥苦着一张脸, 瘪着嘴脸上的表情近乎绝望：“寅初就要到尚书房，我怎么起得来啊。难怪五哥进了尚书房以后天天抱怨，这真的不能怪五哥懒散, 是尚书房早读的时间实在太早。”


    寅初！大半夜还黑灯瞎火的, 正是该进入梦乡好好休息的时间, 他们却要爬起来去尚书房读书，这日子怎么这么苦逼, 让人怎么活啊？！


    胤俄像失了力气一样软塌塌地趴在桌子上，他侧脸紧贴着冰凉光滑的桌面，随着九阿哥的抱怨叹了口气：谁让他们倒霉呢, 正好碰上的是鸡娃的大家长康熙！


    脑海中突然乍现出一道灵光，胤俄猛地坐正了身体, 他抬起头看向九阿哥, 黝黑清澈的杏眸中亮起了兴奋至极的眸光：“九哥, 我想到了一个主意。”


    “什么？”苦着脸的九阿哥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他抬头看向胤俄, 在看到他脸上的兴奋后, 九阿哥也眼睛一亮，跟着激动起来, 往胤俄的方向凑了过去, “说来我听听！”


    九阿哥贴了过来, 胤俄就靠过去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串，让九阿哥眼睛越来越亮, 脸上的表情随着胤俄的讲述不断变化。


    听完胤俄的主意, 九阿哥转了转眼睛，面上仍有几分犹豫：“这样能行吗？”


    “也没人说不行啊！”胤俄撇了撇嘴，直接耍起了无赖, “大不了等汗阿玛或者尚书房的师傅说不行以后我们再积极改正不就好了。”


    每次被责骂，他们都绝不抵赖。面对错误，他们积极认错、积极改正，但……下次还敢！


    尝试了可能会被制止，但不尝试怎么知道他们的主意就一定行不通呢？万一汗阿玛和尚书房的师傅没发现、不阻止，那他们岂不是赚了。


    反正尝试一下也不会吃亏，失败了最多就是被训斥一顿，可万一要是侥幸成功了，那可是大赚！


    九阿哥也和胤俄一样是个混不吝的，立刻就被胤俄说服了，对他的话深以为然，点点头连声附和道：“十弟你说得没错，大不了就被骂一顿嘛！”


    他们俩的境界不说到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地步，但也是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巍然不动。


    无欲则刚，就是这么大胆，康熙责骂惩根本不带怕的。


    西三所头所，身为卷王之一的八阿哥必然不可能戌时刚下学回来就洗漱休息。


    即使寅初前就要起床，八阿哥下学回来后也一定会挑灯夜读。他一直致力于在尚书房力争上游，卷死同窗一起学习的兄弟们。


    八阿哥派出去邀请胤俄和九阿哥前来头所赴宴的宫人回来了，宫人行过礼后束手站在堂中，如实将胤俄和九阿哥的答复转告给八阿哥。


    “九弟十弟都拒绝了？”八阿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大抵是功夫还不到家，他俊朗出尘、眉眼如画的脸庞上温和儒雅的表情出现了裂缝，眼神也有一瞬间的晦暗。


    堂中束手而立的宫人低着头，并没有看到八阿哥脸上的神色变化，


    面对八阿哥的反问，他只老老实实地说：“九阿哥、十阿哥说心领了阿哥爷的好意，只是刚搬进阿哥所，他们还没有适应环境，要忙着归置屋子、习惯尚书房的作息，实在无暇来头所赴宴。”


    八阿哥听闻此言沉默了下去，归置屋子什么的当然用不着皇阿哥亲自动手，有的是宫人代劳，这个理由怕是只是搭头。


    可尚书房寅初上课、戌初下学的课程安排确实不是那么轻易就能适应的。


    八阿哥刚从延禧宫搬到西三所，在尚书房进学时，也不适宜寅初就要抵达尚书房早读的作息，花了好些时间才习惯在阿哥所寅初出门、戌时才归的生活。


    这么说来，九弟、十弟倒不是有意冷落他，故意找借口不跟他来往，也不是看不起他不想与他交际……


    八阿哥转瞬间想了很多，如画的眉眼舒展开来，收敛了刚才不小心泄露出来的一丝异状，重新展现出令人如沐春风的温柔浅笑。


    微一颔首，八阿哥温声说道：“是我思量不周了，没有考虑到九弟十弟才搬进阿哥所还不习惯环境。”


    挥手让刚才去三所、四所邀请胤俄和九阿哥的宫人退下去，八阿哥坐在书桌后微微有些走神，手拿着书本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之前八阿哥跟胤俄和九阿哥接触不多，也没有在和他们相处时察觉到什么异样。


    但这一次胤俄和九阿哥搬来了西三所和他做邻居，又拒绝了他的邀请。虽然理由很正当完全说得过去，但八阿哥总有一种直觉，莫名觉得九弟、十弟有些排斥他。


    这种隐隐约约、无法完全笃定的直觉让八阿哥有些心烦。


    他是想和胤俄、九阿哥交好的，所以才会对他们发出邀请。但八阿哥完全没有想到，他的行动才刚开始就折戟沉沙。


    搬到阿哥所后，胤俄才适应了几天，刚归置好搬到三所的行李，就要去尚书房报道。


    因为尚书房规定皇子们寅初就要抵达尚书房，为了不迟到，那考虑到西三所与尚书房之间的距离，胤俄最迟丑末就要起床。


    起床的时间太早，完全还是深夜，为了让晚上的睡眠足够充分，在去尚书房报道的前一晚，胤俄不等太阳下山，酉时就洗漱完毕爬上了床。


    即使前一天晚上睡得足够早，可凌晨两点多被小林子叫醒时，胤俄还是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一点都没有睡饱的感觉，一脸迷迷糊糊的，还想躺回去再睡个昏天暗地。


    艰难从被窝里爬起来的胤俄闭着眼睛，像个玩偶一样任由乳母为他换上衣服。他打着盹，任由人摆弄，根本就没有清醒过来。


    终于拾掇好准备出门，胤俄稍稍清醒了一些。但还是困得不行，眼睛涩涩的、胀胀的，睁都睁不开，只想再睡一会儿。


    胤俄也确实这么干了。为了早上、不，凌晨时能多睡一会儿，他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


    前两天胤俄就从三所的宫人中挑出了一个生得健壮，力气也很大的太监。


    现在出了房门，胤俄的书箱由小林子拎着，他自己则往太监背上一趴，让身强体壮的太监背着他前往尚书房。


    虽然从西三所到尚书房，路上花费的时间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但这也足够胤俄再睡一个回笼觉。


    胤俄一行人出了三所，就碰上了从四所出来的九阿哥。


    和胤俄一样，九阿哥也被一个身强体壮的太监背着，也正闭着眼睛抓紧时间睡回笼觉。


    两兄弟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即使两拨人会合了，也完全没有发现彼此的存在，都沉浸在回笼觉的梦乡你，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头所是后来新修缮的阿哥所，和三所中间还隔着一个二所。


    是以八阿哥虽然出门比胤俄、九阿哥要早，但他从头所出门，穿过二所后却正好在西三所大门处撞上胤俄、九阿哥一行人。


    “九弟、十弟这是……”看着趴在健壮太监背上呼呼大睡的胤俄和九阿哥，正准备出声跟他们打招呼的八阿哥愣在了原地。


    八阿哥目瞪口呆，满脸俱是不可置信之色。脸上像是面具一样随时保持着的温柔可亲、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彻底僵住，再一次因为胤俄和九阿哥失了态，乱了阵脚。


    要知道尚书房在乾清宫附近，离乾清宫的距离相当近。


    换句话说，胤俄和九阿哥很可能会被康熙撞见他们由健壮太监背去尚书房，路上还要争分夺秒地再睡一个回笼觉。


    八阿哥嘴角微抽，百思不得其解：九弟、十弟这么做，完全不怕被汗阿玛发现后责骂吗？


    被汗阿玛看到了他们这么懈怠懒散的模样，就算没有惩罚，也会大大降低他们在汗阿玛心目中的评价，他们就真的完全不在乎？


    只能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八阿哥有野心有恒心，往上爬的上进心十分充足。他作为一个心心念念想要在尚书房力争上游博取康熙欣赏和好感的卷王，是不会理解咸鱼开摆的乐趣的。


    怀着复杂的心情，八阿哥一路跟着胤俄、九阿哥一行人沿着慈宁宫与养心殿之间的甬道朝南走，在经过隆宗门后直达乾清门，从乾清门这个正门进入乾清宫。


    寅初是尚书房一天课程开始的时间，住在乾东五所的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都纷纷赶来了乾清门附近，同时也看到了还在健壮太监背上呼呼大睡的胤俄和九阿哥。


    在看到几位皇阿哥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后，站得离胤俄和九阿哥不近不远，外表看上去不动声色、冷静淡然的八阿哥顿时觉得心中一阵酸爽。


    原来不只是他一个人觉得吃惊，原来有问题的人真的不是他，而是九弟、十弟太放肆也太惫懒了！


    三阿哥看到这一幕，下意识就想出声讥笑，但他很快记起这里是乾清门附近，就勉强把到了嘴巴的嘲讽咽了下去，只是满脸的幸灾乐祸掩都掩不住。


    四阿哥微微蹙起眉头，明显有些不赞同。但他却只是紧抿着唇，并不曾出言教训什么，保持着沉默独自站在一旁。


    五阿哥、七阿哥靠近了过来，和胤俄、九阿哥站到一起。


    看着睡得喷香的胤俄和九阿哥，五阿哥先是惊讶，紧跟着一脸懊悔地小声咕哝道：“还能这么干，我怎么没想到呢！”


    五阿哥那叫一个惋惜懊恼。从乾东五所过来乾清门比从西三所过来距离要远得多，他要是早点知道还能这么干，那每天早上能多睡多久啊！


    不怪五阿哥没想到还能这么操作，主要是一般人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乾清宫如此放肆——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4-01 15:50:25~2023-04-02 10:4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曦… 8瓶；·w·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七阿哥为人清冷, 看到这一幕也没有太多情绪变化，只是淡淡看了眼睡得昏天暗地都没有发现已经到了地方的胤俄，轻声说：“还是将十弟他们叫醒吧, 这里毕竟是乾清门。”


    乾清门是乾清宫的正门, 在这附近很可能会碰到进宫的王公大臣。


    胤俄和九阿哥这么懒散这么放肆的模样, 他们兄弟自己人看到也就算了，大家最多也就议论几句。过分点的如嘴贱的三阿哥, 也顶多私底下讥讽几句，不会怎么样。


    毕竟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在尚书房读书的同窗, 最知道凌晨丑时起床有多难熬。他们兄弟有一个算一个，刚进尚书房读书时都不适应这样的作息, 别了许久才习惯。


    皇子们都是过来人, 看到胤俄和九阿哥这样虽然惊讶, 但也能理解。可被大臣们看到他们这样总是不好，难免会惹人非议, 在前朝传出不好的言论。


    五阿哥被提醒了, 就点点头凑到九阿哥身旁，踮起脚去推趴在健壮太监背上睡得正香的九阿哥的肩膀：“九弟、九弟, 醒醒别睡了, 到地方了。”


    七阿哥开口后, 跟在背着胤俄的健壮太监身后的小林子就机灵地上前轻声呼唤胤俄，成功将他从黑甜的回笼觉中叫醒了。


    揉了揉眼睛, 睡得睡眼惺忪的胤俄在健壮太监半蹲下来后从他背上滑了下来, 脚终于落了地。


    刚睡醒的胤俄困得直打哈欠，人东扭西歪地站都站不稳。最后还是小林子知趣地上前一步扶着胤俄，他才大半个身子靠在小林子身上歪歪扭扭地站稳了, 好歹没直接倒到地上去。


    “七哥？”艰难地掀开眼皮，胤俄最先看到了站得离他最近的七阿哥，迷迷糊糊地冲他打了个招呼，“七哥你也来了……嗯？”


    话说到一半，稍稍清醒了一些的胤俄反应过来，甩甩头试图将脑海中的迷糊和睡意甩出去，语气略显惊愕的问：“我已经到尚书房了？”


    怎么这么快？他感觉自己出了西三所以后才睡了五分钟！


    七阿哥正要接话，旁边突然响起一道难掩烦躁的稚嫩童声：“别烦我！让我再睡一会儿！”


    是九阿哥，今天凌晨就爬起来起床实在是让九阿哥不太适应。他刚才回笼觉睡得正香呢，突然被五阿哥吵醒，当然会觉得烦躁，下意识就想让“骚扰”他的人离远点。


    九阿哥昨天虽然在胤俄的提醒下早早就爬上了床，但作息不是一两天就能调整好的，九阿哥并没能很早睡着，现在正处于睡眠严重不足只想沉沦在梦乡中的状态。


    九阿哥被吵醒时暴躁的反应让胤俄的困意一下子散了个干净。九阿哥平常是没有起床气的，但今天第一次在丑时起床，实在是太早了，是个人都没法立刻习惯，他会这么暴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揉了把脸，胤俄深深吸了一口秋日深夜里略带凉意的空气，出言提醒被九阿哥凶了后懵在原地的五阿哥：“光是推他是叫不醒九哥的。”


    胤俄一边说一边已经走到了九阿哥身旁，他示意背着九阿哥的健壮太监半蹲下来，直接伸手将九阿哥从人家背上拉了下来，同时嘴里还继续往下说着：“……直接把他扯下来就好，站一站就清醒了。”


    这是胤俄的亲身经历。下地后脚踩在乾清宫前面广场的石砖上，哪怕他被小林子扶着，分担了大半个身体的重量，脚踏实地的站立依旧让胤俄渐渐清醒了过来。


    被胤俄扯下来的九阿哥眼睛都没有睁开，人直接歪歪斜斜地往胤俄身上一趴，哼哼唧唧地小声嘟囔道：“困，我还想睡……”


    略有些费力地撑住九阿哥，胤俄右手摇了摇他的肩膀让九阿哥快点清醒，一边一脸淡定地安抚道：“没事，我们到了尚书房接着睡，那里有桌子有椅子，睡着更舒服。”


    五阿哥、七阿哥：？


    在尚书房睡觉？你们怎么敢的啊？！


    从乾东五所结伴前来尚书房的几位阿哥因为胤俄和九阿哥闹出的幺蛾子在乾清门前面耽误了一会儿。


    眼看马上就要寅初，兄弟几人简单打过招呼，就纷纷穿过乾清门进了乾清宫。


    乾清门的门槛非常高，胤俄目测至少有半米的高度。他严重怀疑当初设计这个门槛的工匠心怀不轨，就是想人经过这个门槛时摔上一跤。


    胤俄和九阿哥的身高处在正常范围内，在这个年纪他们的个子不算高也不算矮，一米一多一点。半米高的门槛如果他们想自己跨过去，那这对他们来说是个不大不小的挑战。


    虽然不想显得太狼狈，但胤俄最后还是手脚并用才成功爬过了门槛，身上穿着的赭红色蟒袍都沾上了灰尘。


    弯下腰自己拍了拍膝盖上沾的灰，胤俄扭头去看九阿哥，就见他也没有比自己强太多，“翻越”门槛的姿势同样很狼狈，几乎和爬过来的没有区别。


    “就这一次！”九阿哥小手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凑过来小声跟胤俄说，“咱们就自己跨这一次，下一次就让嬷嬷抱着我们过去。”


    其实也不是只有胤俄和九阿哥才非常艰难地跨过高高的门槛，今年已经十岁的五阿哥也没有轻松到哪里去。


    他身高倒是够了，只是五阿哥在尚书房呆了一年多也没有瘦下去，高高胖胖的他跨越门槛时不管轻松还是困难，看上去总显得十分笨拙。


    跟在五阿哥、七阿哥身后进了尚书房，从小林子那里将书箱接了过来的胤俄就发现和上次他们来尚书房相比，学堂里多了两张并肩摆放的书案，和五阿哥的那一张书案在一块地方。


    刚刚入学的胤俄和九阿哥被分到了和五阿哥一拨学习。这已经足以说明五阿哥现在的水平——其实进尚书房读书一年多，五阿哥还是有很大进步的，毕竟去年他还只会说蒙语和满语，大字都不认识一个。


    胤俄和九阿哥手牵着手来到自己的书案后坐下，他们将书箱放在桌子一角，将文房四宝取出来在平整的桌面上摆放整齐，就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了。


    其他皇子们已经熟稔地拿起书本或诵读或默背，在琅琅上口、字正腔圆的读书声中，不知道该诵读哪一本书的胤俄跟九阿哥表情茫然地对视一眼，突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哈欠。


    ……听着学堂里书声琅琅的读书声，刚刚才清醒了一点的他们又开始犯困了怎么办？


    但胤俄和九阿哥并没有来得及将困意转化为睡意，因为在他们茫然对视时，有一个人默默站到了他们的书案前。


    “九阿哥、十阿哥，你们已经完成了启蒙，就从今天起开始学习四书五经。”在皇子们响亮的读书声的掩盖下，顾八代悄无声息地站在了胤俄和九阿哥身前，“将《大学》一书拿出来，我们从《大学》开始学起。”


    尚书房上午全都安排的文化课，满、汉师傅并设，皇子们称师傅为谙达。谙达们除了教导皇子满族文化风俗、儒家经典，还有书法、数学、格物、洋学等多项课程，对皇子们进行全面的素质教育。


    四书五经是最基础的功课。先学四书，按《大学》、《论语》、《孟子》、《中庸》的顺序来读；学完四书再学五经，依次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学完这九本书经只是开始，只是打好了基础，之后诸子百家、经史子集，皇子们均要有所涉猎，每日都要勤学不缀才能跟上尚书房的进度。


    突然出现的顾八代吓了胤俄和九阿哥一跳，九阿哥还记得上次顾八代是怎么严厉考察他的，现在看到顾八代板着的黑脸，条件反射地在椅子上坐得笔直，并且乖乖地听话将《大学》找了出来摆在书案正中间。


    和九阿哥不同，胤俄被吓到只是因为顾八代“悄无声息”地突然出现。


    在最开始的惊吓过后，胤俄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顾八代，心里突然间觉得十分安慰。


    没错，他们是很惨，碰上了鸡娃的大家长康熙，凌晨三点就要坐在尚书房里开始早读。


    但惨的不只有他们，顾八代和其他尚书房的师傅也一样，他们都要在寅初出现在尚书房，都要天还乌漆嘛黑就爬起床进宫来。


    大家都一样惨，胤俄突然就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惨了，被大大的安慰到了。


    当然，被“寅初”这一酷刑折磨的不只是皇子和尚书房老师，皇子的伴读，他们的哈哈珠子也同样如此。


    不过胤俄的哈哈珠子暂时没有进宫来伴读。虽然哈哈珠子的人选已经定了下来，但胤俄特意让贵妃给那几户人家打了招呼，让等一个月再让哈哈珠子进宫陪他读书。


    胤俄打算给尚书房的师傅们一个了解他的机会，让尚书房的谙达们看清楚他和五阿哥一样是条咸鱼的本质，不要对他抱有太大的希望，不要跟他太过较劲。


    在尚书房的师傅们认识到他的真面目之前，胤俄不打算让他的哈哈珠子进宫。


    因为他犯了错，师傅们不敢罚他，却一定会罚他的伴读。


    胤俄自己犯的错，就不想让他的哈哈珠子为他顶锅。还是等尚书房的谙达们意识到他的无可救药，开始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后，再让哈哈珠子们进宫来吧。


    顾八代在胤俄和九阿哥相继拿出《大学》后，微微点头，语气平淡如水地说：“今天的早读，你们先将《大学》诵读一百二十遍。”


    胤俄：……


    它来了它来了，一百二十遍它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4-02 10:44:33~2023-04-02 22:5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eydrich·M 62瓶；随便说是哦、justpoor 20瓶；turorora 10瓶；迷你小城堡 6瓶；乱步猫猫的波子汽水 5瓶；春风十里、磕西皮是我快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胤俄和九阿哥对视一眼, 两人朝彼此微微点头，紧跟着便扭回头去在顾八代的注视下乖觉地翻开了《大学》，出声诵读起来。


    “大学之道, 在明明德, 在亲民, 在止于至善……”①


    见他们没有搞事，而是听话地诵读起了文章, 顾八代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盯着胤俄和九阿哥将《大学》开篇的最精华也是整篇文章提纲挈领的前两百字诵读了一遍，顾八代就没有再盯下去，而是挪动脚步走到五阿哥的书案前, 检查他早读诵读背诵的内容。


    顾八代一走开，胤俄和九阿哥的读书声一下子降了八个调。


    如果不是五阿哥的书案离他们俩就几步远, 顾八代还在附近, 胤俄和九阿哥早就摆烂, 只有口型没有声音了。


    尚书房寅时到卯时的早读安排有两位师傅轮值。


    因为今天是胤俄和九阿哥第一天上学，为了震慑他们, 顾八代才自请今天早上轮值。而另一位轮值的师傅此时并没有出现, 半个时辰以后才会来接班。


    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大学》，胤俄十分机械地诵读着, 根本没觉得通读的文章过了脑子。知识也一点儿也没有被他吸收, 处于在朗读但并不清楚自己在读什么的浑噩状态。


    寅时正是深夜时分, 灯火通明的尚书房外夜色深沉，天地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什么也分辨不出来。


    这是最适合入睡的时间, 也是常人睡眠最深沉最香甜的时刻。


    但苦逼的胤俄等人却不得不在别人酣睡的实话苦读，真是卷死个人了——最重要的是，他们还不是主动卷的, 是被逼无奈。


    丑时就从床上爬起来的胤俄昨天下去就爬上床睡觉了，他昨天其实有充足的睡眠。他困倦的是精神不是身体，是作息猛地被打乱、深夜苦读的心累。


    照本宣科地诵读着《大学》，胤俄觉得每开口说一句话，精神就更疲惫一分。


    好像他大声朗读时消耗的不是精力，而是他的生命力；随着诵读，他的魂似乎也从嘴巴里飘了出去，只留下一个空壳。


    《大学》一篇一共两千余字，通篇诵读下来大概需要花费一刻钟的时间。真要将《大学》通读一百二十遍，那打底也需要十五个时辰。


    好在尚书房没有那么变态，要胤俄和九阿哥连续朗读十五个时辰的文章；好在尚书房教学进度虽快，但也不至于一天就学完整篇《大学》。


    胤俄和九阿哥今天第一天上学，不需要立刻学完一整篇文章，只需要通读《大学》前两百字，将这篇文章提纲挈领的精华部分牢记即可。


    从“大学之道，在明明德”读到“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②”，两百字差不多花费一分钟的时间，一百二十遍刚好从寅时读到卯时。


    用一个时辰的时间来反复通读这两百个字，咀嚼深究其中的深意，直到彻底牢记下来。


    但显然，胤俄和九阿哥就不是会老老实实将文章读上一百二十遍的乖孩子。


    当顾八代走开，去到另一边检查七阿哥、八阿哥的早读，胤俄朗读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


    他张大嘴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左手支在桌面上撑着头，右手拿着《大学》，拿出曾经学生时代欺瞒老师的伎俩，装模作样地装作在认真苦读，其实眼睛、嘴巴都已经闭上了，正在“闭目养神”。


    另一边的九阿哥也不遑多让，睡眠不足精神累身体也累的他一下子就倒了下去，趴在了光滑冰凉的桌面上，将《大学》压在了最下面。


    五阿哥读着读着，突然发现他们这一片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


    心生疑惑的五阿哥转过头朝身后看了过去，就见他身后并排摆放的两张桌案后，胤俄和九阿哥一个手撑着头闭上了眼睛，一个更是已经趴下了。


    五阿哥：？


    不是，你们来真的？真的在尚书房睡觉？胆子这么大的吗？


    五阿哥看得一愣一愣的，突然觉得跟他们比起来，自己在尚书房的摆烂真的不算过分。至少他从不敢在尚书房睡觉，最多也就是走神分心，没把心思放在读书上而已。


    额……好像他也没有比九弟十弟强到哪里去。


    五阿哥羞愧地垂下头，突然有那么一些心虚，觉得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没做好榜样，这才让九弟十弟有样学样地跟他一起不求上进。


    胤俄手托着腮闭目养神了一会儿，就在五阿哥突然变得激.情澎湃的诵读声中睁开了眼睛。


    过了夜半凌晨三点夜色最深沉的时刻，胤俄就没那么困了，突然就精神了起来——毕竟他是睡够了的，会觉得犯困大部分原因是他还不适宜这样的作息，还不习惯大半夜醒着。


    原本虚虚握着《大学》的右手微一用力，胤俄将全新的线装书拖到自己面前。


    低下头目光落在文章上，这一次总算将《大学》的内容看了进去，不再是不过脑子的机械诵读。


    今天他们要学的只是前两百字，说起来真的不长，讲的道理也没有那么难懂。如果不就那两百字的提挈纲领进行发散，将《大学》前两百字学完一点都不难。


    还是觉得开口大声说话很累，胤俄就没有诵读出声，只是将今天学习的内容默读了一遍，慢慢理解其中深意，同时也默默记忆着整段话。


    读完一遍后，胤俄的目光落在了最后那一行的身修、家齐、国治、天下平上，思绪微微有些发散。


    这段话讲述的道理距离胤俄并不远，在他身边，在康熙身上，这段话内蕴的涵义就展现了出来，在他身上得到了印证，由康熙的经历切实证明了这番话的正确。


    康熙幼年登基，在前期默默蛰伏的那段时光里，他勤学苦读，好学不倦，完成了“修身”那一步。


    之后康熙少年亲政，通过联姻获得了赫舍里氏的支持，并成功掌权，这可以算是做到了“家齐”——康熙还是少年帝王时通过联姻为自己争取到了助力，并巧妙地平衡好了所有拉拢而来的助力。


    掌权后康熙意气风发，擒鳌拜，平三藩，收服tai湾，驱逐沙俄收复雅克萨，亲征噶尔丹……这一系列的作为，可以算康熙做到了国治。


    但这是康熙年轻和壮年时取得的成就。随着康熙渐渐老去，而他的儿子们渐渐年长，他渐渐做不到“家齐”。康熙身为帝王，家不齐直接影响到了“国治”


    康熙朝中后期，太子与大阿哥的争锋彻底浮出水面。其他渐渐长成的皇子也在暗中对储位虎视眈眈。夺嫡之争初步拉开帷幕，九龙夺嫡让一切都向更坏的方向发展而去。


    康熙晚年，皇家因为夺嫡之争陷入到了诡谲险恶的内斗当中，而前朝的大臣们也纷纷被裹挟进去。


    臣子们或为了从龙之功主动参与夺嫡，或被胁迫了被迫加入，整个朝堂都因为皇子之间的夺嫡暗斗动荡不休。


    这还不止，康熙晚年倦勤，对官员们太过放纵包容，致使官员贪腐之事层出不穷，吏治渐渐败坏，天下也因为吏治不清陷入到了混乱当中。


    家不齐则国不治，天下更不得平。康熙是一国之君，天家无私事，任何一件小事都会深刻地影响到天下大局。


    如果康熙能做到家齐，能好好教养儿子，一没有令他们滋生出野心，二没有猜忌太子使他后期失态一步步走向癫狂，未来的发展会不会有所不同，会不会不至于走到之后骨肉相残的地步？


    不管康熙晚年的太子有多失态，如今刚刚完成了出阁教育的太子胤礽是真的非常优秀，得到了朝野内外的认可和支持。


    太子由康熙亲自教养，是他耗尽心血打造出来的“圣父圣子”当中的圣子，是康熙最大最优秀的成果之一。论综合素质，太子远超其他皇子，是真正全面发展的六边形战士。


    如果太子能早早继位，不提他的施政能力与雍正相比孰高孰低，至少夺嫡早早尘埃落定能避免康熙朝后期展开残酷险恶的夺嫡之争，也不会再有康熙朝晚年贪腐之风盛行，吏治混乱到令天下动荡的弊端。


    只能说立太子立得太早了，康熙也活得太长了——就像太子胤礽后来自己说的那样，天下岂有四十年太子乎？


    呼出一口气，一顿胡思乱想的胤俄适时打住了联想，停下了发散的思绪。


    因为胤俄他醒悟过来，在家齐、国治这件事情上，他并不能帮上什么忙，也起不到什么正面的作用。


    胤俄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拉着九阿哥不要参与夺嫡，让他不要和八阿哥靠近，不要做八阿哥的附庸成为八爷党的一员。


    所以，他唯一的贡献就是把康熙朝后期的九龙夺嫡变成七龙夺嫡？


    额……还别说，这七龙夺嫡听上去怪怪的，就是不如九龙夺嫡听上去逼格高。


    毕竟古语有龙生九子一说，九子夺嫡正好暗合了这个词，听起来就给人熟悉感，接受度也更高。


    顾八代监督完七阿哥、八阿哥早读，就转到了三阿哥、四阿哥附近。


    顾八代与四阿哥向来十分投契，是忘年之交。孝懿皇后过世后，四阿哥就沉默了许多，顾八代的注意力难免多分了一些在四阿哥身上，此时就在四阿哥身边盘亘多盘亘了一段时间。


    四阿哥吸引了顾八代大部分的注意力，这让九阿哥趴在桌子上美美地睡了一觉没被发现。但顾八代还是很敬职的，并没有忘记监督其他皇子。


    眼看顾八代就要绕回来，胤俄连忙伸长手推了一把九阿哥：“九哥，别睡了，快起来！”——


    作者有话说：①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出自《大学》


    ②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出自《大学》感谢在2023-04-02 22:52:51~2023-04-03 19:4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鹿鸣～呦呦呦、缓归 20瓶；瞌睡龙 6瓶；天外飞仙 2瓶；·w·、Pear?、云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9章


    九阿哥被胤俄重重推了一把, 一个激灵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立刻坐正身体，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嘴巴就已经张开来念念有词地诵读道：“大学之道, 在明明德……”


    胤俄不是太情愿, 但看着踱步靠近过来的顾八代, 也还是低下头跟着一起诵读起来。


    只是胤俄的声音比较小，更接近于默读——胤俄真的不想扯着嗓子大声朗读, 这会让他觉得自己的生命力被巨幅消耗。本来大半夜爬起来就够辛苦了，还是让他偷个懒吧。


    五阿哥自我反省后突觉是自己开了摆烂当咸鱼的头，他心生羞愧, 认为是自己带坏了弟弟们。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五阿哥决定从今天起开始上进, 给胤俄和九阿哥做个好榜样。


    正摇头晃脑、放声朗读的五阿哥突然听到身后的书案传来了两道读书声, 他愣了一下, 停下了朗读，一脸懵逼疑惑地回过头。


    半转过身, 五阿哥就见刚才还一个手托着腮闭目养神、一个干脆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的胤俄和九阿哥都坐了起来, 正十分认真地诵读着文章，将《大学》读得流利顺溜极了。


    五阿哥：？


    从来没有在尚书房弄虚作假过, 就连偷懒分心、摆烂当咸鱼都是明目张胆的五阿哥震惊了。他被胤俄和九阿哥的骚操作秀得满脸惊奇, 第一次发现原来还能这么玩。


    这一天, 五阿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五阿哥半侧着身体扭头看着坐在他后面的胤俄和九阿哥，见他们完全是一副勤学苦读的模样, 根本看不出刚才还在偷懒, 五阿哥呆滞地张大了嘴巴，发愣到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突然，正在通读《大学》的胤俄抬起头给五阿哥隐晦地使了一个眼色, 做出了提醒。


    和胤俄关系不错，但和胤俄不像胤俄和九阿哥那么有默契的五阿哥：？


    五阿哥还没反应过来胤俄给他使的眼色是什么意思，他身后就响起一道极为严厉的训斥声：“五阿哥，你在做什么？你不好好早读，怎么还去打扰其他人？”


    在听到顾八代严厉嗓音的瞬间，五阿哥就霎时间僵在了原处，机械地一卡一卡地转过身坐回了原位。


    等五阿哥在顾八代“威严”的目光下乖觉地低下头重新拿起书本，他才反应过来顾八代训斥了他什么，当下就觉得一阵委屈：别的时候也就算了，但今天他是真的想好好上进的。


    真正不好好早读的人是胤俄和九阿哥，不是他啊！


    五阿哥委屈，但五阿哥也干不出出卖胤俄和九阿哥的事。他只能瘪瘪嘴，委委屈屈地认下了顾八代的训斥，没敢抱怨哪怕一句，就怕不小心说漏了嘴出卖了胤俄和九阿哥。


    尚书房早读的时间是寅时到卯时，一共一个时辰，安排俩位谙达值守。今天前半个时辰是顾八代轮值，后半个时辰是徐元梦轮值，徐元梦是满洲正白旗人，姓舒穆禄氏，康熙十二年中的进士。


    跟古板严厉、不近人情，面对皇子也不留半点情分的顾八代相比，徐元梦要圆融一些，对皇子们保持了足够的尊重，就比顾八代要更好“欺负”一些。


    轮到徐元梦轮值时，胤俄和九阿哥就不装了。


    反正他们的哈哈珠子都没有进宫来，他们随便作妖也不怕牵连别人——九阿哥也有样学样，借故推迟了哈哈珠子进宫的时间。


    没有伴读顶锅，尚书房的师傅也不敢把皇子们怎么样，不会打他们手板，顶多训斥几句，再罚他们多背几遍，或者抄抄书。


    这些惩罚对胤俄和九阿哥来说完全是毛毛雨啦，别说被尚书房的师傅惩罚，就是被康熙骂了，他们也不痛不痒。脸皮厚的熊孩子抗性可是很高的，根本不会因为被训斥就心生懊恼羞愧。


    胤俄睡眠是够的，他现在大半夜突然精神了起来不太困，就默默背着《大学》，只要能流利背下来就行，并不一定非要通读一百二十遍。


    九阿哥是真的困，他又又又趴下了，决定把整个早读的时间都睡过去，一直睡到卯时。


    卯初是凌晨五点，也是尚书房上午的文化课正式开始的时间，到那时候九阿哥就不能继续睡下去了，得爬起来听课。


    不然落下一节课，要么他私底下补课补回来，要么就从这里开始后面的课全都跟不上了，反而要花更多的时间进行补课。


    胤俄真心觉得尚书房的作息十分阴间。如果卯时才到尚书房早读就好了，凌晨五点还能算是早上，这个点开始一天的课程还能夸一句早起早睡对身体好，但凌晨三点……有毒吧，谁家大半夜起来读书啊！


    胤俄和九阿哥跟五阿哥是一拨的，卯时到辰时这一个时辰他们由同一位师傅负责教导。


    本来胤俄以为他们会跟五阿哥分在同一拨，是因为五阿哥在尚书房花了一些时间进行启蒙，现在还在学习最基础的四书五经，跟他们进度差得不远，这次被分过来跟他们一拨学习，就当是复习了。


    但胤俄没想到的是，五阿哥的学习进度确实还在四书五经上，但不是五经的其中一经，也不是四书后面的那几本，就是第一本《大学》……


    不过和初学胤俄和九阿哥不同，五阿哥已经将两千余字的《大学》学到最后了。


    跟胤俄和九阿哥一起上学，确实是五阿哥迁就了他们的学习进度，不过据教导他们的师傅说，五阿哥似乎学得也不扎实，正好趁重学的机会再巩固一遍。


    整整一个时辰的课程，胤俄学得很充实。在内谙达引经据典地讲述下，他对《大学》又有了更深刻的领悟，认识到其中蕴含的道理并不像他最开始理解的那样简单。


    不得不说能被选中在尚书房讲学的师傅水平都是很不错的，毕竟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正经科考名次很高的进士，更是对儿子的教育十分上心的康熙亲自挑选出来的老师。


    辰时后，上午的课程就暂时告一段落，皇子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休息——主要是让皇子们用早膳，总不能让他们饿着肚子上一上午的课。


    尚书房位处于以乾清宫为核心的宫殿群中，膳食也由乾清宫的御膳房负责。


    御膳房送过来的早膳很简单，胤俄和九阿哥都是两荤两素，并一盘饽饽，一碗汤、一碗粥。以他们的年龄来说，这些绝对是能吃饱的，就是菜色有点不太像早膳，像是正餐。


    胤俄打小跟着贵妃住在永寿宫，永寿宫有自己的小厨房，一日三餐都不从御膳房提膳，所以胤俄并不清楚宫里一日只有两餐，只有早膳和午膳，且两餐都是正餐。


    早膳看上去有些过分丰富了，并不习惯早上吃正餐的胤俄对御膳房提来的膳食稍稍下调了期待度。


    然而在尝过以后，胤俄发现自己还是保守了，他应该把期待度再往下调一调的，这样他就不会失望了，不会被早膳的味道伤害到自己的味觉。


    御膳房准备的早膳非常丰富，但只是“看上去”丰富，味道是真的不敢恭维——胤俄一直以为大宫宴上的膳食就够难吃了，但他没想到御膳房送来尚书房的食物居然能更难吃。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胤俄的错觉，他怎么觉得这早膳……


    放下勺子，胤俄侧倾身体和凑过来的九阿哥吐槽道：“九哥，你的吃起来味道怎么样？我怎么觉得这些东西不像是刚出锅的？”


    九阿哥瘪了瘪嘴，五官精致的小脸皱巴起来，点点头跟着说：“十弟你的也很难吃？我也觉得很难吃，跟猪食似的！”


    九阿哥薄唇紧抿，鼓起脸气呼呼地瞪圆了丹凤眼，有点生气了。他以为御膳房是故意的，故意给他们送这么难吃的东西，就是为了给新入学的他们一个下马威。


    就在这时，坐在他们前面的五阿哥扭过头来小声对他们说：“别想了，这些就是隔夜饭，御膳房昨天下午提前做好后，今天早上热一下就装在膳盒里提过来了，大家都是一样的。”


    容貌昳丽、雌雄莫辨的小脸涨得通红，九阿哥猛地站了起来，小手重重一拍桌子，满脸气恼愤怒：“御膳房好大的狗胆，就给我们吃这些？五哥你告诉我御膳房在哪里，我非得找他们要个说法。”


    偌大的宽敞学堂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室内的几位阿哥都朝九阿哥看了过来。他们神情各异，目光复杂，但即使是三阿哥眼神也不带嘲笑，反而透出几分感同身受。


    五阿哥苦笑着，够着身体想要越过书案把激动得站起来的九阿哥扒拉着重新坐下：“九弟，你别激动。这件事你就是去找御膳房也是没理的。”


    一脸不服气的九阿哥被胤俄拉着坐了下来，他气鼓鼓地双手环抱在胸.前，下巴微抬地看着五阿哥，一脸不驯，一脸“你说、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的冷笑。


    五阿哥叹了口气：“现做怕出岔子，御膳房多年来都是提前准备好膳食，到点了热一热送上来。这真的挑不出他们的错，就是闹到汗阿玛面前也是这样。”


    顿了顿，五阿哥压低了声音小声说：“御膳房一贯就是明哲保身的风格，他们奉行不做不错，这么多年膳食菜样从来都不修改，不就是怕出问题嘛。”


    九阿哥还在生气，胤俄已经想到了更实际的解决办法：“五哥，我们能自己准备膳食吗？我不想吃御膳房准备的隔夜饭。”


    食堂太难吃怎么办？那当然是叫外卖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3-04-03 19:44:29~2023-04-03 23:5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风十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胤俄就算从永寿宫搬到阿哥所也没有在吃食上受苦。


    他搬家时, 贵妃还将灶上伺候的宫人打发了两个到三所。胤俄在阿哥所这几天都有小厨房给他开小灶，没有从御膳房提膳。


    “……应该不行吧。”五阿哥愣了一会儿，才犹豫着回答, “我们进了尚书房以后, 每月份例都被拨到了御膳房。不从御膳房提膳, 我们的份例也不会拨去阿哥所的。”


    御膳房送来的膳食真论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吃，毕竟都是御.用的大厨, 厨艺还是相当出色的——只是早膳格外难吃罢了。


    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御膳房一直都有提前准备膳食的制度和传统。相比于午膳，早膳被提上来之前隔了夜, 等待的时间最长，走味也最严重, 吃起来自然味道最差。


    五阿哥以前跟着皇太后住在慈宁宫, 也吃惯了小厨房的伙食。后来搬去阿哥所, 他开始从御膳房提膳，也嫌御膳房大老远拎过来的膳食难吃, 日常饮食很不习惯。


    但一年多下来, 五阿哥不习惯也习惯了。


    还别说，虽然胤俄目测看上去觉得五阿哥没有瘦, 但在御膳房伙食的摧残下, 五阿哥其实真瘦了一点……虽然瘦得不太明显就是了。


    但这样继续保持下去, 继续瘦下去，说不定五阿哥成年时能恢复到正常的身材,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些过于胖了。


    胤俄闻言皱了皱小眉头, 撇撇嘴清朗端正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以为然，并没有因为五阿哥给出的否定回答就立刻打消“叫外卖”的想法。


    到底保留着前世的所有记忆，胤俄和五阿哥等土生土长的皇阿哥最大的区别在于, 他并不渴求权势和地位，同样的也对皇权和规矩缺少应有的敬畏和顺服。


    至今为止，金额都还没有清晰地意识到皇权的存在，没有亲眼目睹过皇权的残酷和冷漠——因为幸也不幸的是，胤俄这一世的身份恰好是被皇权保护的人。


    胤俄从不觉得打破规矩有什么问题——违规又不是违法，前世那么多学校规定只能在食堂吃饭，但学生打破校规叫外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碰到这种情况，依胤俄看，该是学校检讨一下开设的食堂究竟是有多难吃，才会把人逼到去叫外卖，而不是不许学生叫外卖，强制要求学生必须在食堂吃饭。


    人生大事无非是吃和睡两件，现在被迫开始三七七作息的胤俄享受充足睡眠的权利已经被剥夺了，那谁也别想夺走他享受美食的权利，让他在睡不好的情况下还吃不好。


    “谁说的不能自己准备膳食？”胤俄目光移向五阿哥，目光炯炯地追问，“谁说的不行，是汗阿玛吗？”


    如果是康熙明确下令，那胤俄说不定会认怂。但如果只是皇宫中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恕他不能遵守了。


    ——约定俗成的规矩，换句话说就是连明确的规章制度都没有。


    那他还担心个什么，就算不遵守规矩违背了又能怎么样，真要追根究底地论到底他也不算错。至于会不会得罪人……只要没有往死里得罪康熙，护短的康熙就是他最大的保护伞！


    在胤俄的追问下，五阿哥白乎乎、圆滚滚的脸庞上流露出几分迷茫和不解，他挠了挠头，小声说：“倒也没谁说不行，但是……”


    但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几十年来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没谁想着打破规矩。


    一看五阿哥的表情，胤俄就知道事情果真如他所想，在提膳这件事情上，根本就没有明确的定论。从前确实没有皇阿哥自己带饭，但谁也没说不行！


    胤俄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他耸了耸肩，语气理所当然地下了定语：“没人说不行，那就是可以！”


    “很好，从明天开始，早膳午膳我都让三所给我送饭。”


    就算是康熙明确下令不许他们太折腾，胤俄也要扑腾两下呢，不会那么轻易低头。更何况现在康熙都没有明旨，他就更不甘心对约定俗成的规矩妥协，逆来顺受了。


    不让他好好吃饭，那就是他的阶级敌人！


    胤俄愉快地决定了以后每天都不在食堂吃，每天都要叫外卖后，看着眼前软塌塌糊成一团的早膳，九阿哥也想明白了：


    御膳房送的膳食难吃那就不吃嘛，不在御膳房提膳，难道他们还会被饿死不成？就不信他们咬牙不吃御膳房送来的猪食，内务府和御膳房能把他们怎么样！


    他们才是皇阿哥，凭什么要在自己家委屈自己。


    这个思路一打开，九阿哥一下子有了很多灵感，就凑过来小声跟胤俄说：“十弟，西六宫是不是比西三所离尚书房更近。”


    东西六宫位处于乾清宫两侧，而西三所、北五所却在内宫范围之外。西三所在外西路，北五所也就是乾东五所在外东路，两个阿哥所都距离乾清宫颇有一段距离，不如东西六宫离得近。


    胤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九阿哥的意思，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反问道：“九哥，你是想让宜母妃给你送早膳和午膳？”


    九阿哥自小长在翊坤宫。宜妃圣眷优渥，翊坤宫也是配有小厨房的，九阿哥同样习惯了小厨房的伙食，除了大宫宴，他很少会吃到从御膳房大老远提过来的膳食。


    如果每天的两膳由翊坤宫给九阿哥送饭，那一来九阿哥吃着更习惯，二来翊坤宫更近，比从西三所送饭过来更方便，离得近也不怕膳食送过来就冷了。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九阿哥大点其头，同时侧眸觑了五阿哥一眼，睫羽浓密、眼尾上翘的丹凤眼中复杂的眸光一闪而过，“五哥也在尚书房，额娘也能为五哥准备膳食。”


    但到时候就不知道，宜妃给自己的两个儿子准备膳食，到底五阿哥跟九阿哥谁才是顺便的那个。


    五阿哥由皇太后抚养，宜妃一般是不好插手的。但皇太后现在还住在慈宁宫，没有搬去位于外东路的宁寿宫，相比于翊坤宫，慈宁宫离乾清宫更远，更不方便为五阿哥准备膳食。


    思索了片刻，胤俄微微颔首，初步肯定了九阿哥的想法：“西六宫确实是离得更近一些。而且……”


    胤俄沉吟了一下，五官朗正的小脸上就露出几分恍然之色：“我们才搬去阿哥所几天，现在还是十月没有到十一月，我们俩的份例应该还在西六宫，没有立刻迁去御膳房。”


    胤俄和九阿哥是过完了颁金节才搬去阿哥所的，那时候十月已经过了小半，他们的份例肯定是在永寿宫、翊坤宫的。后来搬去阿哥所，份例不太可能那么快跟着迁过去。


    前几天，胤俄和九阿哥住在阿哥所，但还没有去尚书房读书。那几天他们的膳食由各自阿哥所简易搭建的小厨房提供。


    但阿哥所小厨房所用的食材大概率不是御膳房拨过来的，是从永寿宫和翊坤宫送来的，是贵妃和宜妃私底下贴补。


    “既然我们的份例还在西六宫，那干脆就不迁了，继续挂在西六宫。”胤俄向九阿哥提出自己的建议，“这样以后我们从尚书房结业，份例直接迁去阿哥所也方便。”


    胤俄和九阿哥才搬去阿哥所，小厨房也只是刚刚成立，灶上伺候的宫人并不多，都是从西六宫拨开的，就一两个，也就勉强够给胤俄和九阿哥开小灶，阿哥所。


    但胤俄已经打定主意，要在阿哥所把小厨房建设起来。他宁愿麻烦点，多费些心思培养灶上的厨子，也不想从御膳房提膳，不想给御膳房当中间商赚差价的机会——赚差价也就算了，送来的膳食还那么难吃。


    将份例留在西六宫，等他们大婚以后从尚书房结业，再正式挪去阿哥所，胤俄不认为这操作起来会很困难。


    因为孝懿皇后过世后，不管贵妃乐意还是不乐意，宫权都落到了她手中，宫务暂时由贵妃主管，四妃协理，储秀宫妃、咸福宫妃仍旧在宫中默默无闻，并没有分到宫权。


    这局面可能要等太子妃进宫以后才会有所改变，但孝懿皇后崩逝是国丧，太子又要守孝三年，什么时候大婚还真是个问题——大阿哥嫡女都快一岁了，太子还没有大婚。


    胤俄和九阿哥说好了今天下学后一起去西六宫，跟贵妃和宜妃商量每天送饭的事情。


    但不管日后如何，今天的两餐他们是非要从御膳房提膳了，没有提前准备，也只能这样。


    兴致不高地拨拉着膳盒里的饽饽，将卖相本来就不怎么好的早膳拨弄得越发难看，九阿哥蔫蔫的提不起精神：“不想吃……”


    这么难吃，他宁愿饿着。


    胤俄也实在没有胃口，就撂下了筷子，将腰间的荷包解了下来，冲九阿哥笑着说：“幸好我早有准备。”


    打开荷包，里面是塞得满满当当的牛肉干。


    胤俄一直都有随身携带零食的习惯，因为牛肉干放久一点也没什么，还不像糕点那样会被碰坏，他十次里倒有八次随身带的是牛肉干。


    招呼坐得近的五阿哥和九阿哥，胤俄叹着气说：“就着这些牛肉干，我们凑合吃一点吧。”


    胤俄说着还朝七阿哥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却见七阿哥冲他微微摇头，就没有开口邀请。


    胤俄将牛肉干倒在干净的膳盒里，嘴里小声嘀咕道：“御膳房的那些家伙们也太过分了，这是故意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


    他看过了，他跟九阿哥膳食比五阿哥的还要差上一些，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九阿哥眼睛刷地亮了起来：“怎么教训？”


    提起这个，九阿哥可就不困了——


    作者有话说：抱歉大家，断更了好几天，今天开始恢复更新，目前欠12章。感谢在2023-04-03 23:56:24~2023-04-09 11:56: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lov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ustpoor 65瓶；柠檬、赤羽陌璃殇、朝安 20瓶；25964724 10瓶；阿音 7瓶；土堆 6瓶；·w·、天外飞仙 2瓶；加菲在熬夜、欣欣然、茶酥.、TT、加菲猫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