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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清穿之十皇子的咸鱼日记 100-110

100-110

    第101章


    胤俄和九阿哥的书案并排着, 而且离得很近,他也就瞥到了九阿哥桌子上的早膳,和他的那份一样——先不论味道如何, 光卖相就十分难看。


    原本胤俄以为这就是御膳房的正常水平, 但在五阿哥扭过头来和他们搭话后, 胤俄分明看到五阿哥桌子上的那份早膳比他们的看上去好上不少。


    御膳房送过来的早膳也分了三六九等,胤俄和九阿哥的那份就比五阿哥的差了一筹。


    而据五阿哥所说, 御膳房这是故意的。他也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刚进御膳房时,第一天送来的早膳就比其他兄弟的差一些, 反倒是后面恢复到了正常水准。


    胤俄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御膳房约定俗成的规矩之一,但他是不愿意吃这个哑巴亏的, 不想在御膳房的下马威面前低头。


    显然九阿哥也是如此。


    比起胤俄, 九阿哥的性情更为桀骜。


    他平日里就爱拱火, 也擅长搞事,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现在火烧到了他自己身上, 九阿哥根本不害怕把事情闹大, 甚至巴不得如此,想主动出击狠狠回敬御膳房一番。


    此刻在九阿哥眼神亮晶晶地注视下, 胤俄指了指他们面前的早膳, 胸有成竹地笑道:“御膳房不是给我们准备这样的早膳吗, 那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这些送回去, ‘赏’给他们吃。”


    康熙时常会将御膳中的几道菜赏给妃嫔皇嗣、宗亲王公还有大臣以示恩宠, 胤俄也算是有样学样。


    虽然按道理来说,胤俄只是一个没有爵位的光头皇子,没有资格做赐菜这样的事。但御膳房的宫人也不算什么牌面上的人物, 他这么干倒也说不上错,只是没什么人会这样做罢了。


    九阿哥眼尾上翘、昳丽精致,总让人觉得含情带笑的丹凤眼瞪得圆滚滚的,他眼睛亮晶晶的,闻言小手往桌子上轻轻一拍,满脸迫不及待:“就这么干,我们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反正他们日后也不打算继续在御膳房提膳,被膈应了就直接膈应回去——他们还真不怕得罪御膳房的人。


    “小林子。”胤俄站起身,扬起声音喊了一声他的贴身太监。


    皇子们在尚书房读书时,伺候他们的宫人是不能跟进学堂的,只能待在学堂外候着。像铺纸、研墨这些活计,自有皇子身边的哈哈珠子代劳,也不需要其他宫人伺候。


    之前胤俄和九阿哥在尚书房早读、跟着师傅学习《大学》,小林子就在学堂外和其他皇子的贴身太监待在一起,也已经趁着皇子们读书的功夫把早饭给吃了。


    小林子进了学堂,胤俄就对他吩咐道:“将我和九哥面前的早膳收拾一下,拎去御膳房‘赏’给负责尚书房伙食的主管太监。”


    送来的早膳卖相太差,味道太难吃,胤俄和九阿哥实在没有胃口。膳盒里的饽饽、一荤一素的配菜基本上就没有动过,只有还算热乎的小米粥就着牛肉干喝了大半,收拾起来倒也容易。


    胤俄也没打算和灶上伺候的厨子过不去,这事真论起来跟做饭的厨子关系不大,责任要安在主管太监头上。


    小林子一脸认真地应了一声,将胤俄的吩咐牢牢记住,就上前动手收拾起基本没动过的膳盒。


    看了眼不比他跟九阿哥大几岁,跟五阿哥相比体型格外瘦弱的小林子,胤俄有些不放心,就在顿了顿后补充了一句:“让孙公公跟你一起去。”


    “务必要确保负责尚书房伙食的主管太监收到我跟九哥的心意,并将我们赏下去的膳食吃个干干净净。”


    孙公公就是将胤俄从西三所背到尚书房的健壮太监,他是胤俄特意找过来收拢到阿哥所的太监,就是看中他身强体壮、力气也大。


    有孙公公跟着小林子一起去御膳房,也不怕那边的宫人欺负小林子年纪小,欺负他瘦弱没有威慑力。


    九阿哥一脸兴奋,等不及的他甚至上手帮着小林子将食盒收好,迫不及待地要将自己的“心意”送去御膳房。


    但忙活到一半,九阿哥五官精致的小脸突然皱巴起来,凑过来挨着胤俄小声说:“十弟,万一御膳房的主管太监推脱说自己吃过了怎么办?”


    “早膳吃过了就留着中午吃。”胤俄不假思索地给出回答,“冷了就热一热。怎么,我们皇子吃得重新加热过的隔夜饭,他一个御膳房的主管太监就吃不得?比我们还要金贵?”


    九阿哥转了转眼睛,雌雄莫辨、玉雪可爱的小脸上挂上了狡黠得意的笑容,他嘿嘿笑着,拍了拍胤俄的肩膀:“还是十弟你有主意、有道理!”


    胤俄:……这听起来不像是夸奖的话。


    就在这时,五阿哥转过身来,默默地将自己收拾好、连盖子都好好盖着的食盒递了过来:“也算上我一个。”


    五阿哥一脸老实,圆乎乎的胖脸上神情诚恳得不能再诚恳,他挠挠头,在胤俄和九阿哥懵逼的目光中憨笑着说:“也算我一份,我也想给御膳房的主管太监送一番心意。”


    看着笑得憨厚老实,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五阿哥,胤俄和九阿哥同时沉默,脸上的表情一时间非常复杂:……人不可貌相啊!


    就说呢,性子爽利泼辣的宜妃怎么会生出憨厚到老实的五阿哥,原来这家伙是带一点天然黑属性在身上的。


    也是,到底是和九阿哥一母同胞,没道理九阿哥这么熊,天天到处撩拨搞事,五阿哥却乖巧到从不惹事,好像一朵盛开的纯白莲花似的。


    震惊过后,回过神来的九阿哥犹豫了一下:“五哥,你这么不给御膳房脸面,不怕以后被他们穿小鞋吗?”


    九阿哥敢跟胤俄一起不讲情分地打御膳房的脸,是因为他做好了以后都不冲御膳房提膳的准备。


    而且御膳房那边若是心怀不甘,敢暗地里报复,他就敢大闹一场报复回去。九阿哥从不缺乏硬碰硬的勇气,他只担心五阿哥这么做不是发自本心,只是为了帮他们助威。


    听了九阿哥“穿小鞋”这样直白的提醒,五阿哥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的心意,凭什么他们得了赏赐还要记恨我?”


    五阿哥还真不是为了给胤俄和九阿哥助威才横插一脚,他就是对御膳房心怀不满,早就想教训他们一顿。


    圆乎乎的胖脸上挂着温和憨厚的微笑,五阿哥一脸和煦的说:“算上我的这份,就是三份早膳。主管尚书房伙食的主管太监一天怕是吃不完。”


    五阿哥今天的早膳也没怎么动,他就是今天不吃早餐,饿上一顿,也要跟胤俄和九阿哥一起向主管尚书房伙食的主管太监赏赐一番。


    听五阿哥说一共有“三份”,胤俄还以为五阿哥是要改主意,可紧跟着他却听五阿哥说:“没事,不着急。今天吃不完还有明天,都赏给他一人。”


    见胤俄、九阿哥一脸无语,五阿哥就笑着说:“九弟,你不是打算让额娘给我们送饭吗,那我以后也不在御膳房提膳了,不受这份苦。”


    有皇太后护着,被康熙摆在荣养皇子的位置上,五阿哥还真不怕惹事。


    九阿哥纠结了一下,但这次难得五阿哥站在他这边跟他一起“胡闹”,虽然还有些担心,但他还是很开心,眼角眉梢都盈上了笑意,轻哼一声说:“那好吧,那我们就一起——不过事后你可别说是我们逼你的。”


    “我不会的!”五阿哥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给出了承诺。


    九阿哥也相信五阿哥不会,他就是嘴贱。不管心里有多开心,非要嘴上逼逼一句才觉得舒坦,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三个食盒摞在一起看上去规模不小,小林子一个拿不住,五阿哥跟九阿哥的贴身太监见状就躬着腰一溜小跑进了学堂帮忙,三人一人提一个食盒正好。


    小林子三人正要离开,胤俄和九阿哥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略带一些尴尬的轻咳声:“咳……能不能加我一个?”


    九阿哥猛地回过头,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你要跟我们一起?”


    何止是大吃一惊,九阿哥简直是不敢置信。


    他万万没有想到,突然冒出来对他们的计划感兴趣,并兴致勃勃地试图插一手跟他们“同流合污”的人竟然会是三阿哥!


    胤俄也觉得有点奇怪,这不像是三阿哥会做出来的事情。不是胤俄对三阿哥有偏见,而是他就是不会用硬碰硬这种方式的人。


    像这样正面硬怼御膳房,不讲情面的打脸行为,按三阿哥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不像会掺和的样子。


    胤俄和九阿哥的眼神太过明显,一点遮掩的意思都没有,三阿哥被看得恼羞成怒,梗着脖子叫道:“就是我,我打算跟你们一起教训御膳房,你们就说带不带我一起吧!”


    三阿哥的表现看得胤俄一愣一愣的,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俊秀端正的脸庞上堆起十分热情的笑容,冲着三阿哥连连点头:“乐意,三哥我们乐意,我们不仅乐意,还欢迎至极呢!”


    背锅的人多一个,何乐不为呢?三阿哥自己跳上贼船,可不是他们硬拽着他上来的!


    想到这里,胤俄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不给三阿哥反悔的机会,他向小林子使了一个眼色,机灵的小林子立刻上前一步接过了三阿哥手中的食盒:“阿哥爷,奴才替您拎着。”


    现下一共就有四个食盒了,哪怕早膳的分量不如午膳那么充足,这些加在一起也够一个人吃上好几顿了——现在就希望主管尚书房伙食的主管太监不要太挑食,不要连自己送出去的东西都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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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歪着头看了三阿哥片刻, 胤俄倒也反应过来这一次三阿哥为什么有正面刚的勇气。


    一来,胤俄、九阿哥还有五阿哥都决定以后不在御膳房提膳,让阿哥所或者他们的生母给他们送饭。有胤俄三人打头, 三阿哥紧随其后也就不打眼了。


    就算乾东二所现在还没有开设小厨房, 三阿哥有荣妃倚仗, 倒也不怕跟御膳房翻脸后吃食没有着落。


    三阿哥遇事没有主见,从不做出头冒尖的事。但他习惯于随波逐流, 如果一件事情当真对他有利,他也从不会让自己落下好处,最擅长见风使舵地跟着下注。


    二来, 三阿哥今年虚岁十四,实岁也快要年满十三, 估摸着守完孝懿皇后的孝期就到了大婚的年龄。


    等三福晋嫁进宫中, 三阿哥居住的乾东二所就有理由开设自己的小厨房。到时候乾东二所的各项事务自有三福晋打理, 也不用太看御膳房的脸色。


    知道了三阿哥突然立起来的原因,也能理解其他几位皇阿哥为什么没有参与进来——明明他们也对御膳房有诸多不满。


    四阿哥没有记在孝懿皇后名下, 按规矩他就只是孝懿皇后的养子。养母过世后, 四阿哥按规矩该由生母照料。


    但德妃还养着年幼的胤祯,显然不愿意将心思花在四阿哥身上, 要不然也不会逼得康熙下旨将费扬古之女接进宫中由皇太后抚养, 在四阿哥十一岁时就给他养了个童养媳。


    乾东五所除了大阿哥的头所都没有开设小厨房, 德妃又不会管四阿哥,对他连面子情都懒得做。四阿哥若是与御膳房翻脸, 日后的日子会很辛苦, 他是不会来掺这趟浑水的。


    况且以四阿哥的性情,他也干不出那么损的事情,像胤俄那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教训御膳房的主管太监。


    七阿哥、八阿哥都是庶妃之子, 他们就算不满御膳房送来的伙食,也没有母亲能给他们撑腰,能每天给他们送饭。


    同样的,没有母亲依仗,没有大婚,光靠他们自己也难在阿哥所把小厨房搭建起来。


    七阿哥的生母戴佳氏因为七阿哥生而有疾颇遭康熙厌弃。戴佳庶妃虽然入宫很早,也生下了皇子,但迟迟没有得到晋封,至今仍是庶妃,不是一宫之主,多年来在宫里默默无闻。


    八阿哥的生母庶妃卫氏出身辛者库,因美貌而获荣宠。她住在延禧宫,依附延禧宫的主位娘娘惠妃,并不能给八阿哥多少支持,甚至因为她的出身,还反过来拖累了八阿哥。


    即使都是皇阿哥,都是天潢贵胄、天子骄子,但也不是所有皇子都像胤俄、五阿哥、九阿哥那样拥有任性的权利。


    宫里的宫人擅长明哲保身,也擅长捧高踩低、见风使舵。


    自小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如果无人保护,无人庇佑,那残酷的环境会使人快速成长、过早成熟,早早地失去了任性做自己、按本心行事的能力。


    三阿哥虽然掺和了进来,跟胤俄、九阿哥混到了一起,但他好像没有话要跟胤俄和九阿哥说,在将食盒交给小林子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三阿哥就一溜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看着三阿哥怎么看怎么像落荒而逃的背影,胤俄不禁深深反省起来:他们跟三阿哥的关系真的有那么差吗?


    看三阿哥迫不及待跑开的模样,好像很怕他跟九阿哥会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似的。


    开玩笑,他跟九阿哥是不讲理的人吗?其他时候也就算了,他们确实会跟三阿哥发生口角冲突,但这一次三阿哥可是站在他们这边的,他们才不会这么快就过河拆桥呢!


    吃过早膳,填饱肚子后,胤俄觉得自己更困了。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现在已是秋末冬初的时节,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可怜他们睡也睡不好,大半夜就要爬起来读书。


    听着身后传来的一声接一声的哈欠声,五阿哥也被感染得生出了睡意。


    他猛地甩了甩头,将困倦甩出脑海,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


    趁着早膳休息的半个时辰还没有过去,师傅也还没有来,五阿哥转过身小声对胤俄和九阿哥说:“早读你们偷会儿懒也就算了,但接下来的课上你们可千万不要睡!”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的五阿哥又郑重补充了一句:“尤其是今天,今天尤其不能在课上打瞌睡!”


    眨了眨眼睛,九阿哥一脸不解:“为什么尤其今天不可以?”


    朝胤俄两人的书案靠近了一些,五阿哥压低声音小声说:“汗阿玛下了早朝后,若是没有紧急奏折需要批阅,都会来尚书房巡视一番,考校一下我们的功课。”


    “今天是你们第一天进尚书房读书,只要没碰到大事,汗阿玛肯定会来尚书房视察的。”


    胤俄唔了一声,懂了五阿哥的意思。


    就是做面子活呗~


    不管私底下他跟九阿哥有多懒散随意,甚至敢在尚书房堂而皇之地偷懒打瞌睡。


    但在康熙面前,最好还是做个好学生,拿出勤学苦读的架势来。


    不然天知道是个卷王不说,还喜欢拉着别人一起卷的康熙会怎么鸡娃。


    身为康熙的儿子,不管是卷王还是咸鱼,日子都太苦逼了。卷王想跟上康熙的步伐不容易,而咸鱼就是想躺平,康熙也不给他们掉队的机会。


    九阿哥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五阿哥为什么特意提醒一句,但他关注的重点和胤俄不一样,对五阿哥的提醒有不一样的理解。


    歪着头想了片刻,九阿哥就举一反三地问五阿哥:“这样说来,如果汗阿玛不来尚书房视察,我跟十弟就能放心在课上睡觉了?”


    摸了摸鼻子,胤俄低下头闷笑两声,有些不忍心去看五阿哥五颜六色、像打翻了颜料盘的“精彩”脸色。


    其实戳中胤俄笑点的不是九阿哥的反应,而是他突然反应过来五阿哥跟九阿哥是同胞兄弟,而且两人都不怎么喜欢学习。


    虽然九阿哥刚上学就想着偷懒,但大哥不说二哥,各种找理由请假的五阿哥也不遑多让,没强到哪里去。他们不愧是同为咸鱼战队的一员,摆烂都摆到一起去了。


    五阿哥缓过来后一脸“你怎么这么天真”地看着九阿哥,深深地叹了口气:“可问题是,汗阿玛几乎天天都来视察啊。除非有紧急军情,不然汗阿玛下朝后都会来尚书房转一圈。”


    谁让尚书房离乾清宫太近,就在以乾清宫为中心的宫殿群里呢。康熙抬脚就能过来的距离,也难怪他几乎是天天来。


    尤其在太子出阁结束后,康熙没有让太子继续在毓庆宫单独读书,而是将他放在了尚书房,让他在尚书房单独一间学堂接受尚书房师傅的教导。


    太子是康熙放在心尖尖上的儿子,他有时间当然会来尚书房探望。来了尚书房,康熙自然也会顺便看一看在尚书房读书的其他儿子,他的父爱多少还是分了一层给其他皇子的。


    对其他想要上进的卷王皇子来说,能经常见到康熙是一件好事,这能加深他们在康熙心目中的印象,让他们博得康熙欣赏和赞叹的机会变大。


    但让胤俄来说,随时可能在上课的时候跑来视察的康熙简直跟中学时代的班主任一样可怕。


    学生在课上开小差的时候回头一看,如果在窗户外看到了班主任的脸,那简直是一场噩梦……


    更噩梦的是,康熙比班主任还要可怕,他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帝王。虽然虎毒不食子,康熙倒不至于惩罚皇子太过,但罚抄、罚功课加倍肯定是少不了的,被他抓住下场肯定比学生时代被班主任抓住开小差更严重。


    不过康熙会来尚书房,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因为胤俄刚好有事要找康熙,他自己送上门来,比他去乾清宫方便多了。


    因为不知道跟班主任似的神出鬼没的康熙什么时候会出现在尚书房,哪怕困得哈欠连连、眼泪汪汪,九阿哥也不敢睡。


    怕自己眼睛不小心闭上了会直接睡过去,九阿哥侧倾过身体靠过来悄声跟胤俄说小话。要胤俄一见他犯困就掐他一把,还可怜巴巴地跟胤俄强调,要他不要手下留情,一定要用力。


    昨晚睡得早,比九阿哥状态好一些的胤俄重重点头,郑重应下了九阿哥的请求:“放心吧九哥,我一定不会让你睡着的!”


    瘪了瘪嘴,得到承诺的九阿哥真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真希望汗阿玛不要经常来。”


    天天三七七在尚书房读书也就算了,如果康熙还天天跑来视察,来考校他们的功课,那他们还活不活了。


    五阿哥确实很有先见之明,刚过巳时,大概是上午九点半的时候,康熙就带着梁九功从乾清宫溜达来了尚书房。


    先去看望过心尖尖上的太子,和自己最宠爱的儿子胤礽交流过感情,康熙才来到尚书房正中间的学堂,看望在这里读书的七位皇子。


    站在窗外,康熙看着窗明几净的学堂里分三拨就坐的七名皇子,一时有些出神。


    前些年他折了好些个儿子,为了让膝下的皇子立住,甚至将大阿哥、三阿哥送到宫外交由大臣抚养。可转眼间,他到了进尚书房读书年龄的儿子都已经有九个了,如果六阿哥没夭折,那就是十个!


    早年间儿女连番夭折,以至于膝下空虚的康熙看着室内热闹的场景,不由有些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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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3章


    九阿哥低垂着头, 看似在师傅的讲课下认真看着面前的《大学》,但坐在他旁边的胤俄分明看到他的脑袋一点一点,眼看着就要低垂下去磕在桌子上了。


    “九哥…九哥——”胤俄压低了声音轻唤着渐渐被拉扯进黑甜梦乡的九阿哥。


    见九阿哥对他的呼唤毫无反应, 胤俄靠九阿哥那边的手从桌子底下伸了过去, 毫不客气地在九阿哥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下。


    被腰间传来的刺痛惊醒, 九阿哥身体一颤,激灵灵打了一个哆嗦, 立刻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意识到自己差点睡着了以后,九阿哥原本越垂越低的脑袋“咻”地一下子抬了起来。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刚才没有打瞌睡,九阿哥积极地响应起教导他们《大学》的谙达, 附和师傅的话,热切地参与到教学当中, 不时主动向师傅提问。


    五阿哥被九阿哥反常的行为惊到, 忍不住扭过头来惊讶又不解地看了眼突然积极起来的九阿哥。


    胤俄侧眸瞥了眼九阿哥, 却知道他这么反常无非是心虚后的弥补。


    五阿哥坐在前面没有看到九阿哥刚才打瞌睡的画面,当然想不到在他提前提醒过的情况下, 九阿哥还是差点在课上睡着了。


    侧眸看着九阿哥的胤俄眼角余光突然在窗外瞥到了几个身影, 当下心脏漏跳了一拍——任谁发现窗外突然多了人影都会惊上那么一瞬。


    扭过头,胤俄目光并不躲闪地看向窗外, 就看到了负手而立站在学堂外的康熙。


    好嘛, 破案了, 是日理万机的康熙今天终于抽出时间从乾清宫来尚书房视察了,来考察皇子们的学问。


    之前胤俄还说, 学生时代最大的噩梦就是一回头发现班主任的脸贴在窗户上。现在好了, 他又重温了噩梦,站在窗外的康熙可比当年的班主任有威慑力多了。


    转回头,胤俄朝九阿哥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 就仰起小脸专注地看着面前讲授《大学》的谙达,专心听起课来,要多认真有多认真,模样看上去那叫一个用心专一。


    收到胤俄的暗示,九阿哥坐得更正了,腰背挺得笔直,态度一丝不苟,认真虔诚,再挑剔的人也挑不出一个错处来。


    宽敞明亮的学堂外,站在窗户前的康熙看着转过头去后捧起书本做苦读模样的胤俄,一时有些恼,又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小十不够专注,他分心了。”


    半躬着腰站在康熙身后的梁九功从康熙的语气中分辨出他并没有真的恼怒,便笑着搭话道:“十阿哥今天刚开始在尚书房读书,怕是还没有完全习惯尚书房的作息。”


    梁九功劝说的话正好和康熙心目中的想法吻合,他哈哈一笑,不再计较胤俄是不是课上分心走神了才发现他的存在,大踏步迈进尚书房。


    康熙走进尚书房后,学堂内分三拨就坐的皇子和分别教导他们的三位谙达都纷纷站了起来向他见礼——除了胤俄和九阿哥,大家都对此事习以为常,显然康熙是尚书房的常客。


    挥退三位内谙达后,康熙只将皇子们留了下来,打算在今天仔细考校一番儿子们的学问,检查一下他们的学习情况。


    胤俄和九阿哥手牵着手跟在八阿哥身后。


    看着康熙摆出的架势,刚刚还在课堂上打瞌睡,正心虚不已的九阿哥有些心慌,左手紧紧攥着胤俄的右手,恨不得打破序齿缩到胤俄后面去。


    “别担心,九哥。”胤俄拉着九阿哥不让他掉队,在他耳边小声安抚道,“我们今天才进尚书房,什么都还没学呢,汗阿玛考不了我们。”


    除了启蒙的《三字经》、《千字文》等文章,胤俄跟九阿哥就学了四书五经当中的《大学》,而且还只学了个开头,进度还在《大学》前两百字上。


    康熙就是想考胤俄和九阿哥的学问,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毕竟总不能考他们没学过的文章。


    这叫什么,这叫只要我脑袋空空、一无所有,面对考察那我就是无懈可击的。


    九阿哥被胤俄说服了,想到他们俩才和五阿哥一起学了《大学》开篇,九阿哥就淡定下来,也有心思旁观康熙考量其他皇子的功课了。


    康熙是按年龄长幼来进行考量的,打头的就是三阿哥。


    和是学渣的胤俄和九阿哥不同,三阿哥是皇子们中除太子以外难得的全能型学霸,六边形战士,并不存在什么短板。


    面对康熙的提问,博学多才的三阿哥胸有成竹、心中不慌。


    简单的问题他全都对答如流,言之有物,没有因为在皇父面前就心慌紧张,以至于头脑一片空白,连最基础的知识一时间都想不起来。


    碰到难一些的问题,不能立刻答上来的三阿哥也不惊慌。他思索一番,很快就整理好思绪,梳理好思路、组织好语言,用词精妙准确,各种典故信手掂来,语言流利地答上康熙的问题。


    三阿哥的功课在尚书房是一等一的水平,其他几位皇子都要差他一筹。这不仅仅是因为三阿哥年长,就学的时间更长,还因为三阿哥确实很有天赋。


    但随着康熙对三阿哥的考校不断进行下去,胤俄突然发现康熙的学问也很好。


    他考察三阿哥时都是随口出题,问的都是三阿哥正在学习的内容,这说明康熙将经史子集的内容记得滚瓜烂熟,这才能针对性地根据皇子的学习进度考察他们的水平。


    能做到这一点,要么是康熙过目不忘,至今仍记得少年时学习的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要么就是康熙手不释卷,哪怕每天事务繁忙、日理万机,也不忘重温经典著作,巩固从前学习的知识。


    胤俄觉得康熙是两者兼而有之,他不仅记性好,而且时常重温经史子集,这才能在亲政多年后依旧保持着如此水平的文学素养和知识底蕴。


    胤俄一直抱怨康熙是个鸡娃的老父亲,但他从来没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相反,康熙一直都有以身作则——三七七也好,一百二十遍也罢,康熙读书时都能做到这些,所以他才理所当然地要求他的儿子们也和他一样,向他看齐,在尚书房用心专注地苦读。


    三阿哥的表现堪称完美,康熙十分满意,龙颜大悦之下夸奖了三阿哥好几句,赏了好些东西给三阿哥。


    这让三阿哥喜笑颜开,退到一旁时整个人都像放着光一样明亮灿烂,就连头顶的半个光头都是亮闪闪的,深刻证明了什么叫做容光焕发、光彩射人。


    考校三阿哥花了不少时间,坐在宽敞椅子上的康熙呷了一口碧螺春润了润嗓子,才继续考察四阿哥的学问。


    四阿哥的功课在尚书房也算是上等水平。


    他不如三阿哥天赋出众,但胜在勤奋好学、踏实努力。是以四阿哥虽然小了三阿哥近两岁,但他的水平却只是稍逊三阿哥。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四阿哥与三阿哥虽然年龄相近,是并肩兄弟,更是从小一起在尚书房读书,但两人的风格却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四阿哥的言语就像他的为人一样沉稳板正,实事求是,他不像三阿哥那样辞藻华丽,作答时喜欢引经据典,四阿哥更喜欢用实例来佐证自己的回答。


    只是四阿哥自小长在深宫,如今又没有到出宫办差的年龄,他缺少经历,倒也举不出太多实例,以至于许多问题虽然都答上了,但却显得干巴巴的。


    康熙对四阿哥的作答就没有对三阿哥那么满意,但他也没有责怪什么,只是勉励了四阿哥几句,并且针对四阿哥的缺漏列出了几本书,让四阿哥日后可以钻研一二。


    鸡娃归鸡娃,但康熙教养儿女的水平是真的没得说。满宫的皇子公主,唯有太子是康熙亲自抚养、亲自教导,而太子的优秀出色,宫内宫外都有目共睹。


    四阿哥过后,就轮到了五阿哥。


    当康熙考校五阿哥的功课时,突然就画风突变、不,不能说画风突变,应该说康熙考察的知识范围突然发生了断崖式的下跌,回到了四书五经的范畴不说,而且还是第一篇的《大学》。


    眼看五阿哥在康熙的问询下吞吞吐吐,每个问题都答得吭吭哧哧、十分艰难,胤俄和九阿哥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生无可恋。


    他们不禁心中戚戚然,仿佛看到了他们的未来。


    康熙提的那些问题,他们也有不少答不上来,没有明确的思路。


    而五阿哥的学习进度跟他们相差不离,也许没几天就该轮到他们在康熙的考察下苦思冥想,但却脑袋空空一个问题都答不出来了。


    但好在胤俄跟九阿哥今天不用受这份罪,他们今天才第一天上学不说,排在他们前面的还有七阿哥、八阿哥,没准康熙就把他们俩给忘了,没把他们归进年长皇子的序列当中。


    胤俄是有点乌鸦嘴潜质在身上的,许是考虑到五阿哥跟胤俄、九阿哥的学习进度近乎完全一致,在五阿哥又一次卡壳后,康熙将目光投向了胤俄和九阿哥,示意他们跟五阿哥一起作答。


    不知道是不是胤俄的错觉,他总觉得比起九阿哥,康熙格外地“照顾”他,难一点的问题总是cue他回答,而不是年长一些的九阿哥。


    过了一会儿,胤俄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不是错觉,康熙就是格外“照顾”他。


    但为什么呢?胤俄一时有些茫然,直到他无意间扭头看了眼窗外才反应过来:康熙没发现九阿哥在课上打瞌睡,但抓到了他东张西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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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胤俄一时间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一眼一眼地偷瞄着坐在上首的康熙,一脸“原来你是这样的汗阿玛”的表情,


    他的表情太过明显, 心思全都写在脸上, 看得康熙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紧, 喉咙里哼出一声来,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但怎么办呢, 谁让他被康熙抓到了在学堂里分心走神,还完全没有辩解的余地——事实如此,胤俄确实没有专心致志地读书,


    而让他出卖九阿哥,将逃过一劫的九阿哥也拖下水, 胤俄是万万做不到的。


    算了, 光他一个人被“照顾”就够难受的了, 何必让九阿哥也步他的后尘呢。他们兄弟俩总得有一个舒服的吧,总不能一起折进去。


    虽然被康熙针对了, 但胤俄的表现其实还可以。


    这固然有康熙问的问题都非常浅显简单的原因在其中, 但考虑到胤俄今天才第一天在尚书房读书,能答上来一些问题就很不错了——虽然没人知道胤俄的芯子没有外表那么年幼。


    胤俄、九阿哥、五阿哥学问太浅, 四书五经才学了个开头, 实在没什么好问的, 很快就轮到了七阿哥跟八阿哥。


    七阿哥和八阿哥的出身相差不多,他们都是庶妃之子。也因为此, 他们俩都迫切地想要通过自身的努力和上进改变当下的局面, 他们都有着相似的奋发上进的进取心和往上爬的狠劲。


    只是七阿哥清冷如月,八阿哥温润如玉,两人无论是性情还是行事作风都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七阿哥待人疏离客气, 甚少主动与人打交道,在尚书房几年都是独来独往。


    八阿哥却是一位翩翩君子,自小就笑脸迎人,对人十分和善,从没有和哪位兄弟交恶,关系都过得去,算是尚书房中人缘最好的皇子。而宫里伺候过八阿哥的太监宫女都说他的好,念着他的情。


    论起在宫中的名声,八阿哥甩了七阿哥好几条街。


    但叫胤俄来说,他是不愿意跟八阿哥交好的,他宁愿跟七阿哥更亲近一些。


    至少七阿哥是外冷内热,他的清冷是明面上的冷淡,但真的跟他接触过后,就知道七阿哥是个实在人,他对与他交心的人都是诚心相待。


    而八阿哥恰恰相反,他是外热内冷,面上看着温润可亲,看着跟所有人都交好。但八阿哥像面具一样的笑容下真心到底有几分,还真是一件让人捉摸不透的事情。


    八阿哥跟所有人都能处好关系,这也意味着所有人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人对他来说是特殊的。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你看不透他,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付出真心。


    论起勤奋,七阿哥、八阿哥比性格板正、求真务实的四阿哥还要更胜一筹。除了性格原因,他们这么卷还因为他们的处境逼得他们不得不上进。


    想要弥补自己童年缺失的康熙是个慈父,但他也是一个一碗水没有端平的差劲父亲。


    即使都是他的儿子,但在康熙心目中,却也根据生母地位的不同将皇子划分出了三六九等。


    嫡子、长子/贵妃之子、妃子、嫔子、庶妃之子,每一等在宫中得到的待遇都不同,明晃晃地被区别对待,处处都流露出宫规的森严和冷漠。


    比如胤俄和九阿哥,他们住得近,打小就玩在一起,相伴着一起长大,是宫里少有的一对正儿八经的竹马竹马。


    但胤俄和九阿哥自小受到的待遇却是完全不同的。远的不说,就说前几天颁金节赏下来的赏赐,他们俩得的东西就不同,分了高低两个档次。


    年年如此,从未改变。


    也亏得九阿哥心大,不在乎这些,不然并肩一起长大的兄弟俩却一直被区别对待,他还是被薄待的那个,难免会觉得不舒服,进而心生不满。


    身为庶妃之子的七阿哥、八阿哥是不得不争,因为康熙不仅仅是一个父亲,还是手掌生杀大权的帝王,他的一言一行都有着莫大的影响力,都能直接干涉他们的命运和人生。


    在没有母亲依靠的情况下,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博取康熙的好感。他们必须得到康熙的青眼,必须获得康熙的赞赏,因为这决定着他们在宫中的地位,决定着他们的未来。


    但同为卷王,七阿哥和八阿哥卷的方向不同,侧重也有所区别。


    七阿哥更侧重弓马骑射。


    大抵是生来腿脚有疾的缘故,越是缺憾就越是想要证明自己可以。七阿哥在骑射上下的苦工更足,如今骑射水平只逊色大阿哥一筹,比三阿哥、五阿哥、八阿哥都要强上不少。


    至于四阿哥,倒是没什么必要在骑射上跟他比较。四阿哥骑术水平倒是不错,但射箭水平嘛……不提也罢。他天生臂力不足,所用的弓箭比其他皇子要轻省一些,做不了能开十力弓的巴图鲁。


    八阿哥更注重经史子集,大抵是他在这方面确实比较有天赋,又或者是为了巩固自己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的形象故意如此。


    反正和七阿哥相比,八阿哥的功课要好上一些——如果不算书法的话。


    就像四阿哥天生臂力不足一样,八阿哥也有他的缺陷,那就是字写得不好。


    这么多年来,八阿哥怎么练字都不行,字帖不知道收集了多少,可字还是写得不好,软趴趴的没有风骨,字体要散不散地堆在纸上。


    康熙考察过七阿哥、八阿哥的学问,也就他们各自的问题和不足进行了训斥和鼓励。但和三阿哥、四阿哥相比,康熙对七阿哥、八阿哥的要求还是要低一些的,因为他们俩年纪要小一些。


    这么一圈考察下来,胤俄发现康熙充分照顾到了每一个皇子。他对皇子们的学习情况全都了如指掌,好像他心里记挂着所有的儿子,对他们都充满感情,这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要胤俄评价,那就是老海王了。


    康熙是真的深谙海王之道,他不仅对妃嫔、皇子们海,对王公宗亲、大臣勋贵也是如此。胤俄有理由怀疑八阿哥想要面面俱到、与所有人都打好交道的性格是遗传了康熙。


    康熙天生记忆力出众,只要是他接触过的人,看过的卷宗,都能将他们的喜好记在心里,并时常根据每个人不同的性情做出针对性的奖赏。


    这自然让那些得到赏赐的人觉得康熙看重他们,心里记挂着他们。不说对康熙感激涕零,但心里也是暖洋洋的,对康熙好感大增。


    眼见康熙考量完所有皇子的功课,就要离开尚书房回乾清宫继续批阅奏折、处理公务,有事需要康熙帮忙的胤俄就越众而出唤住了他:“汗阿玛,儿臣有一事相求。”


    见胤俄突然站了出来,康熙细长的淡眉微微一挑。


    他心底一突,面上却看不出神色有什么异样。


    康熙知道,胤俄自来是不喜欢往他面前凑的。


    除非是有事,否则康熙基本上见不到胤俄的人。九阿哥也是如此,他们俩大了以后,贵妃和宜妃放心他们在宫中单独行动,他们就成天到处撒欢,满宫都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但乾清宫却是个例外。胤俄和九阿哥一直都有意识地避开乾清宫,无事绝对不往康熙面前凑,不爱跟康熙联络感情,也没有在康熙面前表现自己的兴趣。


    胤祥、胤祯出生后,胤俄和九阿哥已经不算是幼子了。但和前面的年长皇子不同,由生母抚养的他们自小是被娇养长大的,他们跟前面的兄长不同,少了几分野心和上进心。


    胤俄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反过来说,如果他突然凑了上来,那一定是有事,而且是他有事要求康熙。


    细长的凤眼微微眯了起来,康熙停下往外走的脚步,回过身看向胤俄,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又犯了什么浑?”


    这是要他帮着收拾烂摊子?


    康熙下意识地发问后,突然觉得这句话听上去十分耳熟,似乎面对胤俄和九阿哥这两个不省心的儿子时他经常说,都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瘪了瘪嘴,圆润的腮帮子鼓了起来,被冤枉的胤俄一脸哀怨地看着康熙,小声说道:“汗阿玛,儿臣没有惹事,也没有犯浑,就是有一事相求,想要得到皇阿玛的同意。”


    听胤俄说他没有惹事,康熙稍稍放下了一点心,就点点头问:“什么事?”


    胤俄咧开嘴笑了起来,一下子就将哀怨的表情收敛了:“汗阿玛,我想跟你请个假,我和九哥今天上午能早点下课吗?我们今天第一天在尚书房读书,想回去见一见额娘,让她放心。”


    尚书房请假是很不容易的。


    即使是请假最多的五阿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假期,也要找替兄弟庆祝生辰这样的借口才能成功请假——只是五阿哥的兄弟比较多,基本每个月都有过生日的,这才显得五阿哥请假很频繁。


    九阿哥是有一些懵逼的,因为胤俄没来得及提前跟他商量这件事。


    但他们混在一起这么久,默契是有的,九阿哥当下就点头如捣蒜地附和道:“对、对,汗阿玛,我们想请假,想今天上午早点下课去看望额娘。”


    这不是什么大事,康熙稍作思索就答应了下来,但还是特意叮嘱了胤俄和九阿哥一句,让他们别误了下午的骑射课。


    “多谢汗阿玛。”请求得到同意的胤俄喜笑颜开,事情办完了,他也不挽留康熙了,紧接着就说,“汗阿玛慢走。”


    康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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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5章


    康熙好笑地看了一眼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玩得十分熟练的胤俄, 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虚点了点胤俄,给了他一个“朕记住你了”的眼神, 就准备离开尚书房回乾清宫去。


    康熙都走到门口了, 可胤俄看了眼五阿哥, 觉得不能把五阿哥一个丢下,就再一次开口唤道:“等一等, 汗阿玛,还有一件事。”


    脚步停了下来,康熙微微挑眉, 这一次他的表情带了一些不虞,转过头来看向胤俄时嗓音也微微发沉:“还有什么事?”


    九阿哥敏感地察觉到康熙的不悦, 但他却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和胤俄并肩站在了一起, 没有后退半步,摆出了一副要跟胤俄患难与共的架势。


    胤俄并不在乎康熙喜不喜欢他、重不重视他, 所以他胆子肥得很, 只要没有触及到康熙的底线,他敢于在康熙的忍耐边缘来回蹦跶。


    诶嘿~就是玩~~


    没有被康熙不虞的表情吓到, 胤俄眨巴眨巴清亮澄澈的水润杏眸, 讨好地冲康熙甜滋滋地笑了笑:“我还想帮五哥请一个假, 五哥也好久没有去翊坤宫拜见宜母妃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和九哥一起过去。”


    双手合十, 胤俄卖乖地朝康熙拜了拜:“汗阿玛, 求求你了,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接下来没有其他的事了。”


    怔了怔,康熙有些惊讶地看了满脸讨好卖乖的胤俄一眼, 不知道是在惊讶胤俄的大胆,还是惊讶于胤俄提出的请求。


    片刻后,康熙才缓缓点头说:“你倒是和五阿哥关系好。也罢,既然你记挂着你五哥,那朕就准了。”


    一旁的五阿哥猝不及防听到胤俄提起他,本来是没有反应过来的,但现在康熙也批了他的假,他立刻就不去想胤俄这么做的用意了,圆乎乎的胖脸上露出欢快开心的笑容。


    眼睛亮晶晶的五阿哥主动凑了上来,向康熙行礼道:“汗阿玛真好,儿臣多谢汗阿玛!”


    虽然只是提前一点下学,算不得真正的放假,但对五阿哥来说,哪怕只是提前下学也是一件好事。能在尚书房少待一会儿时间,都值得他为此感到高兴。


    康熙走了以后,在其他几位皇阿哥复杂莫名的目光下,九阿哥靠了过来,歪着头问胤俄:“你怎么突然跟汗阿玛说我们要去看望额娘,咱们前天不是才回过西六宫吗?”


    胤俄和九阿哥跟其他皇子不同,他们自小由生母抚养。从西六宫搬去阿哥所后,不适应的不仅仅是搬走的胤俄和九阿哥,还有贵妃和宜妃。


    搬去阿哥所后,他们先是花费了几天时间适应离开母亲的生活,然后在前天约着一起回西六宫看望各自的生母,算是向她们报个平安,让她们放心,不必担心他们在阿哥所自立门户后会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但胤俄和九阿哥还是有所不同的,胤俄刚入学就已经打起了逃课回西六宫看望贵妃的主意,可九阿哥却并没有那么思念宜妃和弟弟胤禌。


    从翊坤宫搬去西三所后,九阿哥就像出了笼的小鸟一样尽情地享受没有人管束的、自由的滋味,他并不恋家,也不怀念在翊坤宫的日子,反而觉得自己一个人住在乾西四所很清净。


    对于九阿哥的疑惑,胤俄撇了撇嘴,就小声说:“你忘了咱们今天早上刚刚才打了御膳房的脸?你难道午膳还想吃御膳房送过来的东西?”


    反正他们都要回西六宫跟贵妃和宜妃商量份例继续放在西六宫、每天给他们送饭的事情,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中午回西六宫把这件事情说定,顺便还能混一顿午膳。


    不远处听到胤俄和九阿哥对话的三阿哥身体一僵,突然呆在了原地。


    没注意到三阿哥的异状,胤俄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够今天一直犯困吗,我们等会儿提前下课去西六宫,你还能在翊坤宫睡个午觉。”


    九阿哥顿时笑弯了一双秾丽多情的丹凤眼,他嘻嘻笑着用肩膀撞了撞胤俄的肩膀,和他哥俩好地勾肩搭背,脆声说道:“十弟,你真好。”


    两兄弟凑在一起说着小话,突然察觉到背后有一股极为灼热的视线黏在他们背上久久不散,让他们如芒在背,好一阵不自在。


    和九阿哥打闹了一阵,很想忽视身后视线的胤俄到底被黏在背上的目光“烫”得没法淡定。


    他回过头,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三阿哥正目光幽幽地盯着他和九阿哥看个不停,儒雅清俊的脸庞上神情十分复杂,隐隐有些懊恼,有些恼怒,却又压抑着没有立刻爆发出来。


    看到三阿哥这样的表情,胤俄眨巴眨巴杏眸,立刻举起双手以示无辜:“三哥,是你主动要和我们一起给御膳房一个教训的,可不是弟弟主动邀请的你。”


    胤俄的言下之意就是,既然三阿哥是自己主动的,自己做出的决定,那就别把锅往外推,更别试图把这件事赖在他们身上——胤俄敢拍着胸.脯保证,在三阿哥主动凑过来之前,他压根没想过拉三阿哥下水。


    额角的青筋欢快地蹦跶起来,三阿哥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语气干巴巴地说:“我知道,不干你的事。”


    尚书房请假不容易,三阿哥也没有那份勇气早退。


    早上闹了那么一出,不知道御膳房那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今天的午膳很可能没有着落,很可能糟糕至极。一想到这里,三阿哥心里不知道有多懊恼。


    但他偏偏发作不得,因为就像胤俄说的那样,是三阿哥自己主动和他们“同流合污”的,胤俄和九阿哥可没邀请过三阿哥,没有诱导过他做下这样的决定。


    三阿哥懊悔得叹息连连,五阿哥也有些懵逼。


    他原先只是庆幸今天上午可以早点下学,可以少在尚书房待一段时间。


    但他完全没想到的是,胤俄给他请假的理由只是个幌子,去西六宫看望宜妃更只是借口,重点其实是去翊坤宫蹭饭,顺便才是商量日后每天送餐的事情。


    五阿哥一时间有些庆幸,如果胤俄最后没有叫住康熙替他在尚书房请假,那他是没有理由早退的。


    如果不提前离开尚书房,那中午午休笼统就一个时辰,那么点时间,五阿哥不管是去翊坤宫还是去慈宁宫蹭饭都不方便。路上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吃完午膳就完全没有时间午休了。


    “十弟,谢谢你!”五阿哥对着胤俄连声道谢,满脸都是诚挚的感激。


    他并不觉得胤俄只是顺便替他请假,也不觉得这件事做起来很容易。


    五阿哥刚才就站在一旁,也清楚地看到了康熙沉下脸、表情不虞。他是真的很佩服胤俄在那样的情形下还能应对自如,还敢继续说出自己的请求。


    换了五阿哥自己,他不觉得他有那样的勇气。


    摆了摆手,胤俄示意五阿哥不用客气:“事情是我起的头,五哥你只是跟我们一起,总不能我们没事,却牵连到五哥你吧。”


    三阿哥的眼神更幽怨了,胤俄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摸了摸鼻子,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的:“三哥,不是弟弟不帮你请假,实在是说不通啊。”


    胤俄跟九阿哥、五阿哥请假的理由,放在三阿哥身上并不合适。


    五阿哥是九阿哥的同胞兄长,跟着九阿哥一起早退去翊坤宫拜见宜妃说得过去。可三阿哥是真的没有理由早退,他跟宜妃、贵妃都不搭边,凭什么跟着他们一起去西六宫。


    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尚书房的假可不是好请的。


    而且三阿哥是卷王之一,一心想要上进,他可不像胤俄无欲则刚,什么不顾脸面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他还要维护自己在康熙心目中的形象呢。


    看着胤俄白嫩小脸上的无辜之色,三阿哥也只能认栽了。这事怪不了别人,怪他自己一时冲动,没有想清楚后果就贸贸然做出了决定。


    但经此一事,三阿哥却明悟了一件事情,别看十弟天天不知愁地到处撒欢,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童,但他真的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熊。至少十弟做每件事都想清楚了后果,不是真的冲动行事,


    可不能真以为十弟就是个没心眼没成算的草包,都是宫里长大的皇子,谁还真的傻啊。


    胤俄:……不,我就是条风干的咸鱼,真没你们那么多心眼,你要相信我啊!


    康熙走后,尚书房的师傅各归各位,重新回来给皇子们上课。


    当负责教导胤俄、五阿哥、九阿哥这一拨的师傅走过来时,看着又开始打哈欠的九阿哥,胤俄不禁有些无语:“九哥,你怎么一看到谙达的脸就犯困啊,难道谙达们是你的特效安眠药?”


    “啊?”眼底浮现出生理性的泪水,九阿哥睁着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迷惑不解地看向胤俄,眼神十分茫然。


    胤俄当然知道九阿哥听不懂,他哈哈笑了两声,自己抖了个机灵,玩冷幽默地接了一句:“看来九哥你以后的睡眠质量有保证了。”


    还不到巳时末(十一点),坐在胤俄前面的五阿哥和坐在他旁边的九阿哥就坐不住了。


    两人一个不停回头看过来,一个侧着头使劲使着眼色,都在催促胤俄快点早退提前离开尚书房,


    胤俄想了想,也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拖下去,就算他们早退提前走,中午也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就站起身跟教导他们的尚书房谙达说他们三个要提前离开尚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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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6章


    尚书房的管理虽然严格, 并不经常批假,但今天情况特殊,胤俄请求了康熙并且得到了他的首肯, 师傅们当然不会拦着胤俄三人提前下课离开尚书房。


    当胤俄三人顺利过了师傅那一关从尚书房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胤俄的错觉, 他总觉得身后投注在他们身上的目光里隐约带着几分羡慕。


    九阿哥挺着小胸.脯大步踏出学堂,将身后的种种目光全都抛到脑后。他一脸得意, 但不是因为能提前下课,而是他们三个解脱了,其他皇子却还要继续在尚书房经受“折磨”。


    可能这就是对比产生的快乐吧, 不需要我有多幸福,只要有人比我更惨就行了, 就足以让人心生安慰。


    尚书房一共有五间屋子, 正中间面积最大、最宽敞也最明亮的那间就是皇子们日常读书的学堂。学堂面积很大, 即使现在一共有七位皇子在尚书房读书,也并不显得逼仄。


    学堂右边的两间, 是尚书房师傅备课、休息的地方, 皇子们一般不会踏足,除非私底下有功课上的问题要请教谙达。


    学堂左边的两间, 靠外侧的那间算是资料室, 存放着皇子们手抄的书卷和交上去的功课;剩下的那间原本是空置的, 太子出阁读书回来后,就被康熙挪给了太子单独使用。


    胤俄、九阿哥还有五阿哥出了最中间的学堂, 将书箱交给宫人提着后, 他们就一起左转,准备离开尚书房后经隆福门出乾清宫进入西六宫。


    路过太子读书的堂室,胤俄侧过头好奇地往里面看了一眼, 立刻就被屋子里的情形震惊得瞳孔地震,端正明朗的脸庞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惊愕之色。


    太子正在书案后正襟危坐,他腰背挺直,气质出众,龙章凤姿,卓越俊逸,尽显一国储君的高华气度和出众风范。


    ——单看太子一人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果他面前的师傅不是跪着教他读书,那就更没问题了,一切都很正常,一切都很好。


    惊愕不已地看着室内的景象,不知不觉间停下脚步的胤俄反复确认了数次,确定了负责教导太子读书的师傅就是跪着进行教学——不是跪坐,就是姿态板正的跪着。


    尚书房的师傅也会向皇子们行礼,但一般只用行拱手礼,最多微微鞠上一躬,而皇子们受了师傅的礼,也要进行回礼。


    胤俄还算能理解尚书房的老师先给学生行礼的惯例,师生虽然是师长为尊,但尚书房的学生毕竟是皇子,地位更尊贵。


    先论尊卑再论师生,放在皇家也说得过去——皇室是最讲规矩也最不讲规矩的地方,全看哪种更符合上位者的心意罢了。


    但尚书房的老师跪着给太子上课就太过了,这或许凸显出了太子的尊贵和地位超然,但这何尝不是太子不敬师长、不尊师重道的佐证。


    太子是嫡子,他出生不久生母仁孝皇后就过世了,康熙亲自抚养他,将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爱,并将册封为太子,给予他一国储君的地位。


    不论是出生、地位还是在康熙心目中的重量,太子都是头一份的。所以他自小享受的待遇都是顶尖水平,处处都与其他皇子不在一个档次上。


    太子才是真正被富养的皇子,论起平日里的花销开支,怕是一国之君的康熙都比不上太子。因为康熙小时候不被顺治看重,童年的待遇并没有多好,后来康熙亲政,也一向很俭省节约,从不抛费。


    但今天第一次直观地看到康熙对太子万分看重的体现,看到康熙将太子摆在太过超然的地位上,胤俄的第一反应却是,康熙将太子捧得太高了,高到太子轻易下不来,也与下面的人隔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太子和康熙是不同的,康熙的童年备受冷落,少年亲政后又有权臣的威胁在外,他是在忧患中成长起来的。


    而太子在康熙的呵护下,却是彻头彻尾生长在温室中的娇花。他被娇养着长大,从小锦衣玉食、金镶玉裹地堆砌起来,与康熙本不是一路人,无论是性格还是处事风格都有着极大的不同。


    太子从小被康熙捧在手心里,自小得到了康熙过分的看重和溺爱。


    胤俄能够理解为什么未来的太子会日益娇纵、狂妄自大,因为他被惯坏了,他从一开始就被康熙捧得太高,以至于他后来渐渐飘了,也再也下不来了。


    康熙今年三十六岁,正值壮年,还是一个疼爱儿女的老父亲,一个满心想把所有儿子都培育成材的鸡娃家长。


    他还没有从盛年转向暮年,没有老去,没有对渐渐长大、年富力强的儿子生出猜忌之心。他还对太子怀有满腔的父爱,还没有隐隐将太子放在对立的位置上。


    但随着时间流逝,太子逐渐成熟的同时,康熙也会渐渐老去。他终究会有忌惮太子,将所有成年儿子都视作隐形敌人的一天。


    到那时候,最不适应这种落差的不是别人,就是从小被捧得太高,习惯了被康熙宠溺纵容的太子。


    胤俄停下脚步后,五阿哥发现他正侧过头看向室内读书的太子。


    脸上掠过一抹焦急,五阿哥一把抓住胤俄的胳膊,强行拖着胤俄往前走,带着他远离太子读书的房间。


    五阿哥今年都十岁了,又生得胖墩墩一个,别的没有力气却足得很,因为吃惊而陷入到发呆中的胤俄几乎没法抵抗五阿哥手下的力道,被他拽着一口气往前冲了十几米。


    最开始胤俄是被五阿哥拽着往前走,但等胤俄反应过来,不用五阿哥拖着他,胤俄自己就加快脚步跟上了五阿哥略显急促的步伐。


    两人不停加速,害得九阿哥为了跟上他们不得不小跑起来。被动加快脚步的九阿哥一脸茫然,闹不懂他们怎么这么着急离开。


    虽然九阿哥是挺排斥尚书房的,也想离尚书房远远的,但他真的觉得不必这么着急,胤俄和五阿哥的表现就好像身后有人追他们似的……


    直到彻底走出尚书房的范围,五阿哥才松开抓着胤俄胳膊的手,停下了匆忙急促的脚步。


    转过头看向胤俄,五阿哥白胖的圆脸上焦急之色已经淡去了,他挠挠头憨笑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十弟,没抓痛你吧?”


    他刚才是一时情急,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过激了,可能伤到了被他使劲拽着的胤俄。


    胤俄摇了摇头,他后来自己跟上了五阿哥的脚步,并不完全是被五阿哥拖着往前走:“没有,我没事。”


    “那就好。”五阿哥闻言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慢一步才跟上来的九阿哥站到胤俄旁边,他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五阿哥几眼,歪着头问:“五哥,你刚才干嘛呢,干嘛突然拽着十弟往前冲?”


    回过头看了眼被他们抛到身后的尚书房,五阿哥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抬起双手,分别按着胤俄和九阿哥的肩膀,一使力将胤俄和九阿哥揽到他身前,让三人的脑袋凑到了一起:“九弟、十弟,我今天跟你们说的话,你们记在心里就好,不要说出去。”


    刚才五阿哥突然拽着胤俄往前走,三人一溜小跑就把跟在他们身后的宫人甩开了一些。


    觑着这个空档,五阿哥紧绷着一张圆脸,语气极为郑重地告诫胤俄和九阿哥:“以后,你们离太子远一点,不要靠近他,不要私底下跟他接触。”


    “啊?”胤俄懵了一下,抬起头惊愕地看向五阿哥,实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提醒。


    注意到胤俄的惊愕不解,五阿哥压低了声音小声解释道:“汗阿玛最看重太子,在他心里太子是第一位的。跟太子对上,不管我们有理没理,最后都是我们吃亏。”


    “惹不起躲得起,我们以后就离太子远远的,轻易别跟他打交道,不沾染这些是非。”


    胤俄缓缓收敛了脸上的惊愕,五阿哥是心思单纯、憨厚老实,但老实不代表笨,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智慧。


    五阿哥发现了太子的超然地位,他为了自保选择避开太子。也许这样一来他沾不到太子的好处,但未来不管太子出了什么事,也等闲牵连不到他身上。


    远离太子,其实也是远离夺嫡和皇权斗争。五阿哥的明哲保身之道,和胤俄的开摆当咸鱼相差不离。


    但其实胤俄更惊讶的是,五阿哥对太子并不亲近,与太子没有多少兄弟情分。


    这让胤俄不得不往下深想,宫里的皇阿哥们,有几人像五阿哥、像他这样单纯地把太子视作储君,从未将他视作兄弟?


    都说孤家寡人,可太子还只是储君,还没有登基,可他那么多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就没有几个站在他身边——这其实怪不得其他皇子对太子太过冷漠,太子打小就是储君,自小跟皇子们就不是当兄弟处的。


    胤俄和九阿哥一直都很讨厌三阿哥,跟他之间小摩擦不断。但不管是胤俄还是九阿哥,他们都认三阿哥是他们的兄弟,认他这个三哥。


    但太子嘛……真不熟,也真没有感情。


    “五哥,我记住了。”胤俄缓缓开口,向五阿哥承诺道,“我们会离太子远一些的。”


    九阿哥也跟着附和道:“放心吧五哥,我们不会去接近太子的——就是我们想跟太子打交道,他也看不上我们啊。”


    虽然九阿哥是心直口快,但他也说出了事实,太子生性骄傲,向来以储君自居,其他皇子和他没有兄弟情分,他也并不怎么把其他皇子视作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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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章


    穿过隆福门, 在翊坤宫外胤俄就和五阿哥、九阿哥分开了,带着小林子朝位于翊坤宫南面的永寿宫走去。


    本该在尚书房读书的胤俄突然出现在永寿宫,贵妃惊喜的同时也有些疑惑:“胤俄, 你怎么现在回永寿宫了, 这个点尚书房应该还没有下学吧?”


    胤俄是皇子, 或迟或早都要进尚书房读书。早在胤俄年龄还不到搬去西三所的时候,贵妃就细细打听清楚了尚书房的情况。


    在胤俄搬去西三所之前, 贵妃还特意嘱咐了被胤俄选中管理阿哥所内务的王嬷嬷,要她照顾好胤俄的起居,帮他尽快适应好独自在西三所居住的生活。


    说起尚书房的时间安排, 没准贵妃比胤俄还清楚,记得还要更牢——毕竟, 胤俄可是没入学就琢磨着逃课了, 就没想过要老老实实遵守尚书房的规矩。


    “汗阿玛来尚书房考察我们的功课, 儿子就趁机跟他请了假,上午提前下学, 回来看望额娘。”胤俄嘻嘻笑着, 自在地在内室的软榻上坐下,手伸向桌子上摆放的糕点。


    贵妃端丽明秀的玉白脸庞上流露由衷的笑容, 嘴上却还轻嗔了一句:“不是前儿个才回来过, 今天怎么又回来。尚书房功课重, 你这么来回跑,时间都花在路上了。”


    胤俄才不觉得看到他回来贵妃是真的不开心, 只眨了眨水润清亮的杏眸笑着反问了一句:“我今天第一天去尚书房, 额娘就不担心,不记挂着我?”


    这……


    贵妃眼底笑意更深,她抿了抿嘴, 也不说话了,只是坐到胤俄身旁,纤细修长的素手拿着帕子动作轻柔地替胤俄擦了擦嘴,将他嘴角沾上的点心屑擦干净。


    眼神柔和温恬地凝视着胤俄,见他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拼命塞点心,贵妃眼底就流露出几分担忧:“是饿得紧了,怎么吃得这么急?”


    胤俄吃完一个饽饽,头像捣蒜一样上下点了点:“可不是,我饿得不行。”


    “今天半夜不到寅时我就被嬷嬷叫起来了。去到尚书房苦读了两个时辰,御膳房送的是隔夜的膳食也就算了,卖相还难看得紧,看上去乱七八糟的让人食不下咽,我一点胃口都没有,早膳根本就没吃几口。”


    在贵妃面前狠狠告了御膳房一状,胤俄又黏糊糊地撒娇道:“额娘,今天的午膳我在永寿宫用,你让小厨房多做几道我爱吃的菜。”


    贵妃一边让绿意去后院的小厨房催着灶上伺候的宫人快点把午膳做好送上来,一边紧紧蹙起了形状姣好的柳叶黛眉:“御膳房送过去的早膳当真是淡饭黄齑?”


    胤俄只顾着跟贵妃撒娇求一顿丰盛的午餐,倒不是因为他只记挂着中午想在永寿宫混一顿午膳,忘了要跟贵妃提以后永寿宫每天送饭去尚书房的事,而是这件事情早已经和贵妃说好了。


    关于份例和送饭的事情,胤俄还在尚书房读书的时候,他身边的宫人就跑了一趟永寿宫把事情向贵妃禀明了——小林子等人进不了学堂,总不至于傻愣愣地待在学堂外等着胤俄下学,在他读书时就干愣着什么也不干。


    嘴里塞着一整块饽饽,胤俄说不出话来,只表情控诉地呜呜着使劲点头,用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柳眉倒竖,贵妃清丽秀美、面如凝脂的脸庞上掠过一抹恼怒。


    她轻轻摸了摸胤俄的头安抚他,嗓音轻柔如溪水潺潺,语气却乍现出一瞬间极锋利的明锐:“额娘知道了,这件事额娘心里有数,不会让你白白被欺负的。”


    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明明已经报复了回去还找家长是不是哪里不对,胤俄不仅没有心理负担,甚至还很得意自己身后有人撑腰。


    他觉得自己有点理解太子了,被人这么毫无底线地宠溺着纵容着,是真的容易飘上天,容易产生一种无论做什么都会被包容、都会被原谅的错觉。


    但好在胤俄内里的芯子是有判断能力的成年人,就算从小被贵妃娇惯,也不会真的被宠坏。


    胤俄有底线有自知之明,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他会回应贵妃的爱,不会让贵妃伤心,对他失望,也就不会失去贵妃的偏宠。


    胤俄进尚书房读书以后,能回永寿宫看望她、与她相见的机会并不多。贵妃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生气上,就调节自己的情绪,强压下对御膳房的不满。


    怒气消退,理智重新浮现,贵妃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御膳房是内务府下属……这是内务府不甘心被压着了,想把手往外伸。”


    胤俄费力地干咽下嘴里的饽饽,接过兰芷及时递过来的温蜜水灌了一大口才缓过气来。


    他仰起小脸疑惑地看向贵妃,不解地问:“额娘,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内情?”


    不是御膳房惯例的给新入学、新在御膳房提膳的皇子一个下马威那么简单?其中还有隐藏的玄机。


    “嗯。”贵妃低低应了一声,清丽姣好的眉宇间神色染上几分晦涩,“孝懿皇后崩了,满族勋贵世家在后宫里的势力不足,包衣怕是有了小心思,生出了别的想法。”


    先帝在的时候,后宫是蒙古女人的天下,来自蒙古的贵女牢牢把持着后宫,掌握着后宫的权势。


    到康熙一朝,从仁孝皇后嫁进宫中,后宫的权势就从蒙古女人移到了出身满族勋贵世家的满族姑奶奶手中。


    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孝昭皇后钮祜禄氏,以及崩逝不久的孝懿皇后佟佳氏,她们都出身于满族勋贵世家,是皇室与满族勋贵紧密结合的象征。


    但随着三位皇后先后去世,皇室与满族勋贵的联系渐渐淡了。相反,皇室与包衣的联系越发紧密,以至于一直处于依附地位的包衣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夺取后宫的权力。


    现在康熙的后宫中,出身满族勋贵世家的高位妃嫔仅有贵妃和储秀宫妃两个人。


    但她们一个宠爱平平,一个是小透明在宫里悄无声息,都没法再作为桥梁联系皇室与满族勋贵的关系,将后宫的权力把持在满族勋贵世家的贵女手中。


    贵妃和储秀宫妃都不太可能登上后位,大概率会保持现有的位份不动——她们本来就是孝昭皇后、仁孝皇后去世后进宫的替代品,康熙不太可能允许一个家族先后诞生两位皇后。


    而且康熙是有点迷信在身上的,他忌惮自己克妻的八字,在他的第三任妻子孝懿皇后崩逝后,他八成不会再立第四位皇后。


    至于不封后、只封皇贵妃,康熙权衡过后轻易也不会这么做。


    在没有皇后的情况下,位同副后的皇贵妃和皇后其实就只差一个名分,区别真的不大。


    储秀宫妃刻意亲近太子不讨康熙的喜欢,康熙不会考虑册封她,而贵妃——其实贵妃有资格更有能力承担起联系皇室和满族勋贵的责任,但她膝下有胤俄这个皇子,碍于太子,康熙不会再提贵妃的位份。


    贵妃的位份哪怕再往上只提一步,胤俄的出身也将与太子分庭抗礼——即使阿灵阿从果毅公府分了出去,钮祜禄氏依旧比赫舍里氏势大,母族这一项胤俄加了太多分,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贵妃看了胤俄一眼,没有直接为胤俄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反而带了几分考校地问:“你可知道包衣为什么渐渐心大了?”


    胤俄大了,都已经到了进尚书房读书的年龄。有些事情,贵妃也不打算特意瞒着他,该知道还是要知道的,总不能对宫里的情况两眼一抹黑什么也不清楚。


    况且,生在皇宫里的孩子可以不用心机,但不能没有心眼任人糊弄。


    胤俄出身贵重,他搬去阿哥所后,贵妃也害怕没了她看着胤俄会出岔子。她希望胤俄能快点成长起来,至少要懂得自保,不要被动地卷进是非当中。


    胤俄想了想,就缓缓答道:“三位皇额娘接连崩逝是一个原因,惠宜德三位妃母身居高位又有子有宠是另一个原因。”


    惠宜荣德四妃除了荣妃以外,其他三位妃嫔全都出身包衣——这也是为什么,年长的皇子当中,只有三阿哥与太子的关系最为亲近。


    惠妃膝下有大阿哥这个长子;宜妃圣眷最是优渥,膝下有五阿哥、九阿哥、胤禌三个儿子;德妃生育的次数不少,现在膝下有四阿哥、九格格、十一格格和胤祯。


    他们三个单拎出一个不算什么,可当她们捆成一根绳,所有力量集合在一起,那分量就太足了。


    随着孝懿皇后崩逝,后宫中出身满族勋贵世家的高位妃嫔渐渐凋零,远不是如日中天的包衣妃嫔的对手。


    胤俄张了张嘴,突然间有些羞愧,他拉了拉贵妃的衣角,小声说:“额娘,我鼓动你将宫权分给四位妃母是不是做错了?”


    贵妃莞尔一笑,摇了摇头:“额娘知道你是怕我受累,怕我处理宫务太劳心。”


    摸了摸胤俄的头,贵妃轻笑着,眼底闪过胸有成竹的淡定和自信:“惠妃、宜妃、德妃都出身包衣,在与满族勋贵抗衡的这件事情上,她们的立场是相同的,但在其他方面可不是。”


    胤俄认真听着贵妃的分析,正等着听下文呢,突然就听贵妃转口说道:“况且,这跟我们没有什么关系。”


    如果御膳房没有欺负到胤俄头上,贵妃是真的懒得管包衣是不是想把手伸得更长。


    没想到贵妃会这么说,胤俄一脸懵逼,完全没反应过来:“啊?”怎么就和他们没关系呢,贵妃可是出身满族勋贵大族啊!


    捏了把胤俄褪.去婴儿肥的小脸,贵妃抬手指了一个向,笑着说:“该担忧的是那边。”


    胤俄眨了眨眼睛,一脸恍然:贵妃指的方向……是毓庆宫——


    作者有话说:太子:内忧外患,我太难了。感谢在2023-04-13 11:52:46~2023-04-13 20:53: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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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满族勋贵大族与包衣家族暗藏的争斗和交锋, 贵妃早有察觉,但她一直不想掺和进去,因为这件事对她的影响并没有那么大, 也因为她立场尴尬并不好介入其中。


    贵妃出身满族勋贵大族不错, 但她出身钮祜禄氏, 与生母是赫舍里氏的太子无法统一立场——贵妃有子,这便注定了她与太子无法结盟, 也意味赫舍里氏与钮祜禄氏无法站在同一阵线。


    太子背后有赫舍里氏,能团结一部分满族勋贵的力量。


    在这种情况下,出身满族勋贵, 膝下有一子的贵妃的处境其实是很尴尬的:她与太子无法联合,且一旦她有什么举动, 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满族勋贵的分裂。


    而贵妃的出身也决定了她不可能与包衣合作, 就算身为满族贵女的贵妃能够放下自己的骄傲, 包衣也信不过她,更没有理由与她合作——有子有宠的包衣妃嫔数量不少, 包衣没必要舍近求远支持贵妃。


    在满族勋贵与包衣世家争斗的这场漩涡中, 贵妃从头到尾都没有处在争锋的最中心。


    同样的,双方争夺的核心利益贵妃也无权染指, 更不能染指。


    既然双方的争斗与自己无关, 既然一开始就被排斥在外, 那贵妃也懒得淌这趟浑水。


    胤俄一直试图在皇宫里摆烂,当个咸鱼皇子。但在摆烂这件事情上, 其实贵妃也不遑多让。


    自进宫起, 贵妃就一直表现得很佛系。明明她出身高门显贵,位份也很高,膝下还有一子, 可她在宫里就是存在感不高,非常低调,一心只待在永寿宫过自己的日子。


    贵妃没有野心,甚至也没有什么上进心,一直都在宫里摆烂。


    但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摆烂,贵妃如此作为,是因为从她进宫起,康熙就没有给她往上走的机会;是因为她一眼能看尽自己的未来,同时也看不到半分改变的希望。


    从入宫起,贵妃的人生就变成了一潭未来早就注定的死水,再也不会荡起什么波纹和涟漪。但贵妃并没有什么不满,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也一早就接受了这样的人生。


    家族养育她一场,这是情也是恩。


    所以当年孝昭皇后崩逝,钮祜禄氏决定再送一名贵女入宫时,身份合适年龄也合适的贵妃接受安排进了宫,做了钮祜禄氏与皇室联络关系的棋子,做了维系满族勋贵与皇室联姻的纽带。


    贵妃入宫时,各方给她的定位就是位份颇高但宠爱不显的高位妃嫔。进宫的主要作用一是平衡宫中蒙古、满族、包衣三方势力,二是孝昭皇后被封皇后半年便去世,钮祜禄氏需要一人进宫维系这份联系。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但人生总有意外。高位妃嫔少有孕信,可贵妃在入宫三年后有孕并诞下一子,就是最大的意外和变数。


    胤俄出生后,贵妃的立场发生了一定的偏移,宫内宫外的局面也因此出现了一定的改变。


    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因为胤俄的存在,贵妃无可避免地与太子站在了对立面,哪怕不会为敌,也无法合作。其次,钮祜禄氏也会生出野心,会试图与赫舍里氏争夺,会进一步分裂满族勋贵。


    可贵妃不打算再为了钮祜禄氏牺牲自己,更不打算将胤俄当做争权夺利的筹码。


    在太子地位稳固的情况下,钮祜禄氏如果还想争,那无异于以卵击石。贵妃绝不愿意为了家族的野心将胤俄摆在棋子的位置上,绝不愿意为了希望渺茫的夺嫡之争牺牲胤俄。


    更何况,钮祜禄氏本是满族勋贵的一员。如果钮祜禄氏最先站出来与太子及其背后的赫舍里氏争锋,那会造成满族勋贵的分裂,会给包衣家族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贵妃都只能保持沉默,都不能轻举妄动。


    胤俄出生后,进宫以来一直就很佛系的贵妃越发低调,她甚至直接开摆,什么也不争了。不仅她自己不争,她还开始压着钮祜禄氏,不许他们生出野心,不许他们借着胤俄与太子和赫舍里氏争锋。


    许是贵妃识时务的表现打动了康熙,这六年来,康熙对她们这对立场尴尬的母子还算有所照拂,倒也让他们在宫里安安生生地过着日子,既没有与太子产生裂痕,也没有被满族勋贵和包衣家族的争斗拖下水。


    贵妃现在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将胤俄抚养长大。至于其他的事情,她没有那个野心,也不能有那份野心,更会主动压着钮祜禄氏不让他们生出野心。


    进宫为妃确实并非贵妃心中所愿,立场尴尬、左右为难也确实让她在宫中举步维艰,但有这个上天赐给她的宝贝,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定定地注视着胤俄,贵妃的眼神温柔和缓,似水一般温柔,却又浸透着坚韧和强大,有一种面对雨打风吹、冰雪霜寒也依旧从容笃定的风骨和坚定。


    满族勋贵与包衣家族的明争暗斗,立场尴尬的贵妃原本是不打算掺和其中的。但随着胤俄渐渐长大,贵妃也不能继续置身事外下去。


    她不想争什么,但她总得有自保的能力,这样才能护着年龄渐长的胤俄在宫中平安长大,而不是无端被牵连,白白做了炮灰。


    要下场参与其中,那首先就要确定立场,以贵妃满族勋贵世家的出身,包衣家族是绝不可能接纳她的,但太子那边……贵妃心下摇了摇头,那也不是一个好去处。


    贵妃和胤俄从不打算与太子争夺储位,但他们也不可能支持太子。


    先不说太子是否会信任他们母子,只说一点便让贵妃对太子那一边望而却步——支持太子,对她们母子,对钮祜禄氏都是有弊无利。


    归根结底,钮祜禄氏与赫舍里氏、贵妃母子与太子的立场是相悖的,除非胤俄愿意像七阿哥那样自己废了自己,否则无论他怎么摆烂,怎么当咸鱼,太子都不可能百分百地信任他,找到机会必定会削弱他们这一边。


    贵妃和崩逝不久的孝懿皇后不同。孝懿皇后无子,膝下唯有一个养子,而且还没有记在她名下,所以孝懿皇后还在世时与并未入朝的太子没有利益冲突。


    而且在前朝,佟家和赫舍里氏素有联姻,两家不说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但暗地里的联系并不少,关系也颇为融洽,至少比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的关系要好得多。


    “这样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贵妃突地叹了口气,轻声呢喃着,精致如画的眉眼间隐约透出几分举棋不定的游移和排斥。


    正往嘴里塞饽饽的胤俄满脸疑惑地看了过来,歪着头好奇地问:“额娘,你刚才有说什么吗?”


    贵妃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她一时间有些踌躇,难以立刻下定决心。


    这一步踏出去是好是坏,她现在还无法立刻判断出来。


    蒙古女人在后宫中渐渐没了声音后,宫里就只剩下满族勋贵与包衣家族两方。在孝懿皇后还在的时候,双方势力平衡,甚至因为太子的缘故,满族妃嫔死死压制住了数名有子有宠的包衣妃嫔。


    但这份平衡不够稳固,稍有变故就会打破平衡,而任何一方站得上风都会让局势急转而下。


    如今的局面正是如此,孝懿皇后崩逝,宫中满族妃嫔的势力一下子降到了最低谷,尤其孝懿皇后的养子四阿哥回归德妃名下,更是对后宫中满族妃嫔的势力又一次沉重打击。


    后宫中的这种局面必定不是康熙乐于见到的,他更希望看到平衡,而不是一方独大,这也意味着满族妃嫔需要有人站出来。


    但尴尬的是,并没有合适的人选。储秀宫妃身份地位都不足够,还因为过分亲近太子让康熙不喜;贵妃身份地位倒是足够了,但她与满族勋贵的另一方势力太子又立场不同。


    以贵妃的出身和立场,满族勋贵也好,包衣家族也罢,她都没法加入,直接成了宫里的第三方。


    以她的身份地位,她此前一直在宫里默默无声、什么都不掺和还好,如果她突然异军突起,那反而会让宫里的局势变得更加复杂,从两方对立变成三足鼎立——这是康熙更加乐于见到的,但却是贵妃迟迟难以下定决定的。


    这条路前景不明是一个原因,其次踏上这条路,贵妃必须付出一些代价是另一个原因。


    首先,贵妃将不会再有从前那样不用理事的平静日子,其次……贵妃必须要争取到康熙的支持,为此她甚至有可能需要完全倒向康熙,做他在后宫中的眼睛、手臂,帮他平衡宫中的局势。


    贵妃说是后宫里的第三方,但这主要是因为贵妃立场尴尬,另外两方都没有办法彻底接纳她,而不是因为贵妃拥有足够的与另外两方并肩的势力。


    论起势力,三方中贵妃毫无疑问处于劣势,所以她必须争取康熙的支持,而这并不是做不到的。


    如果把满族勋贵集团和包衣家族放在一起比较,那相比之下皇室与包衣家族更亲近,因为包衣相比于满族勋贵更依赖皇室,与皇室之间的上下阶级关系越发分明。


    但如果把包衣家族和太子放在一起比较,那毫无疑问康熙对太子更加亲近,更在乎太子这个被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儿子。


    可亲近归亲近,天生多疑的康熙同时也猜忌着双方。无论是太子及其背后的满族勋贵,还是以包衣妃嫔为首的包衣家族,康熙对双方都存有猜疑。


    如果这时候贵妃完全倒向康熙,帮他进一步平衡宫中势力,那康熙完全乐于见到这样的发展,甚至还会给予贵妃支持,让她获得与另外两方三足鼎立,并在另外两方左右逢源的资格和实力。


    因为相比于另外两方,贵妃这边最为势弱,最好拿捏。更别说自从阿灵阿从果毅公府分出去后,贵妃和钮祜禄氏就相当于露了一个大破绽给康熙,他们是有把柄在康熙手上的,用起他们,康熙会更放心。


    再加上贵妃早早为胤俄求娶蒙古贵女为嫡福晋,等再过几年胤俄和阿巴亥郡王的嫡女年龄大了,彻底站住了,康熙就会下旨为他们赐婚。


    从这个方面来说,康熙对贵妃母子还是比较放心的,因为胤俄是宫中第一个率先亮明旗帜退出夺嫡的皇子——和五阿哥、七阿哥情况不同,胤俄不是因为客观原因退出夺嫡,而是他自己主动退出。


    但为了争取康熙的支持而完全倒向康熙……这些在以前,贵妃是不愿意做的。因为她有自己的骄傲,她不愿意彻底抛下满族勋贵大族的矜持和傲气,不愿意完全向康熙低头。


    满族勋贵和包衣家族最大的不同在于满族勋贵势力庞大,家族势力根深蒂固、源远流长,他们并不完全是皇室的附庸。


    相反,按照满洲的政治传统,满族勋贵集团是有资格与皇室一同议政一同决定天下大事的。


    一直以来,满族勋贵集团与皇室的关系都非常微妙。按满族一直以来的制度,勋贵大族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制衡皇室的,康熙初年的辅政四大臣就是这一制度的体现。


    哪怕康熙亲政后辅政四大臣渐渐退出政坛,权力重新集中在康熙手中,可满族勋贵仍旧有资格和权利与皇室共治天下,仍旧在各个方面深远地影响着大清的方方面面。


    皇室与满族勋贵大族世代联姻,因为满族勋贵想和皇室加深联系,皇室也需要满族勋贵的支持。两者从来不是附庸与被附庸那么简单的关系,这也使得满族八旗中真正的高门一直以来都十分骄傲,自有他们的风骨。


    镶黄旗钮祜禄氏是满洲八旗中的顶级豪门,传自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额宜都的果毅公府这一支,更是名门中的名门,被称为“凤巢之家”。


    贵妃当年未入宫时,身份显贵可想而知。论出身背景,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其实是不如孝昭皇后和贵妃姐妹俩的,贵妃心中的骄傲可想而知。


    她虽然接受家族的安排入宫,但这些年来,贵妃从不曾真正将康熙视作自己的丈夫,也从不曾自降身份参与到后宫争斗中去,她一直保持着置身事外的态度。


    但贵妃现在却有些犹豫,孝懿皇后的崩逝让宫里的局势来了一次大洗牌。随着包衣妃嫔膝下的皇子年岁渐长,包衣妃嫔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如今她在宫中已是不进则退。


    如果只有贵妃一人,那她是无所谓的。反正她的位份摆在那里,无论后宫中哪一方站上风她总不会吃亏;而且姐姐孝昭皇后的遗产都归了她,论起身家,后宫中也无人比贵妃富裕。


    只要想得开,只要对康熙的恩宠没有期望,只要没有“上进”的野心,那贵妃的日子总能过得很好,而且是比宫中所有人都过得要好。


    但贵妃并不是只有一人,并不是了无牵挂……


    “额娘?”察觉到贵妃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久久没有离开,嘴里含着一块饽饽的胤俄含含糊糊地喊了贵妃一声,歪着头俊秀的小脸上满是疑惑。


    回过神来,贵妃收敛了心头的迷茫和彷徨,清丽明秀的脸庞上重新绽放出温柔至极的笑容:“午膳马上就送上来了,你少吃几块点心,不然待会儿要吃不下饭了。”


    见胤俄一脸吃了两块饽饽还要去拿第三块,贵妃拦住他的手,嗓音轻柔地殷殷叮咛了一句,又拿着帕子为胤俄擦了擦嘴。


    “我知道,我就是饿得狠了。”胤俄仰着小脸冲贵妃灿烂一笑,语气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贵妃摸了摸胤俄的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底又掠过一抹厉色。


    在永寿宫用过了一顿非常满意的午膳,又在贵妃日常起居的内室里蹭着她的软榻睡了一个午觉,养足了精神的胤俄换上骑装,腰间佩戴上新的荷包,精神满满又兴奋期待地出了永寿宫,兴冲冲地去跟九阿哥会合。


    没让胤俄等多久,刚到翊坤宫门口,同样换上骑装的九阿哥就带着他的贴身太监急匆匆地小跑出了翊坤宫,把追在他身后的胤禌甩开一大截,还让胤禌的保母快点把他抱回去。


    “十弟,我们快走!”


    九阿哥像一阵小旋风一样冲了过来,不等胤俄跟他打招呼,九阿哥就一把抓住胤俄的手,拉着他朝隆福门跑了过去,生生闹出了一副逃之夭夭的架势,让被迫跟着他跑起来的胤俄一脸懵逼。


    “九哥,怎么了?”胤俄边跑边问,他一点儿小就和贵妃一起天天去御花园锻炼,身体好的很,跑起来只一会儿功夫是不会喘粗气的,身体比其他皇子都要强健一些。


    九阿哥就不如胤俄了,再加上他从翊坤宫跑出来,跑步的时间比胤俄久,气息就有些粗重了,此时边跑边说话就有些喘不上气:“别、别提了,胤禌看我换上了骑装,吵着要跟我一起去骑马!”


    低头看了眼自己和九阿哥身上笔挺干练的骑装,胤俄眼底掠过一抹了然。


    对小孩子来说,骑马可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宫里规矩大,六岁进尚书房之前,为皇子们的安全着想,皇子是不被允许接近校场的,也不被允许起码。


    也不只是胤禌对骑马充满渴望和兴趣,胤俄和九阿哥也是如此。


    比起尚书房上午枯燥无味,跟掺了安眠药一样让人昏昏欲睡的文化课,下午的骑射课可有意思得多,要不然胤俄和九阿哥也不会这么积极地换上骑装,还从来没想过要翘掉下午的课。


    尚书房下午的骑射课由外谙达教导皇子,这一次给皇子们上课的老师就不是翰林院的大人了,多是出身满族的勇士,又或者是正好在宫里轮值的侍卫,被康熙排班过来教导皇子骑射。


    比起尚书房上午教导皇子的内谙达,教导皇子骑射的外谙达就要好欺负得多。一是因为外谙达是武将,不像内谙达那样会把皇子驳斥得毫无还嘴之力,二是外谙达大多官位不高,没那么足的底气直接拒绝皇子。


    跟外谙达请假一般他们都是会批的,不像上午的课程想请假那是千难万难。


    但这么久以来,别说是经常请假的五阿哥,就是天生腿脚不便的七阿哥也从来没有在骑射课上请过假——有的选的话,和文化课相比,谁会请体育课的假啊,有体育课能上那是好事!


    被九阿哥拽着往前跑了一段路,胤俄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好像少了一个人,当下就气息略有些紊乱地问:“九哥,五哥呢?怎么不见他?”


    胤俄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九阿哥立刻气得鼻子都歪了:“别提了,五哥先溜了,丢下我一个人应付胤禌。”


    胤俄咦了一声,语气有些疑惑:“不会吧?”


    五阿哥对自己同母的两个亲弟弟九阿哥和胤禌可是十分疼爱的,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五阿哥也不是会让别人帮忙顶锅的人。


    诡异地沉默了一下,九阿哥才不甘不愿地小声补充了一句:“五哥说他先回去换骑装。”


    虽然五阿哥跟着胤俄和九阿哥来了西六宫,但五阿哥并不像胤俄和九阿哥这样因为是第一天上学所以什么都带上了,包括骑装都由身边的宫人一路从西三所带到尚书房,再从尚书房带到西六宫。


    请假也好,来翊坤宫看望宜妃也好,这些都是临时发生的,五阿哥什么准备都没有做,骑装自然也还在乾东五所。


    面上掠过一抹恍然,胤俄觉得这才是真相,这才合理。


    至于九阿哥的控诉,那完全是他心有不忿之下的恶意揣测。


    但也难为九阿哥了,他一向拿胤禌没有办法,被胤禌缠上每次都让他头痛不已。这次他赶着去上骑射课,胤禌却闹着要和他一起,也难怪他会这么暴躁。


    因为是从西六宫赶到校场,胤俄和九阿哥是来得最晚最晚的皇子,其他几名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都已经到了,身穿骑装英姿飒爽的立在校场当中,积极一点的已经开始练起了骑射。


    和尚书房上午的文化课一样,下午的骑射课也是分班制,年龄不同的皇子由不同的外谙达教导,课程进度也并不相同——皇子长大以后也许不再是分班制,但至少在皇子年幼还不能独立骑马的时候是这样安排的。


    如今尚书房中最年长的三阿哥、四阿哥已经不需要师傅费力教导,他们在校场中自顾自地练了起来,师傅们只用从旁指点两句就好。


    三阿哥和四阿哥的骑术相差不多,但论起射箭,四阿哥就差了三阿哥一大截。


    这不是四阿哥不够努力,实在是天赋受限——还差几个月满十三周岁的三阿哥已经能开七力弓,努努力八力弓也不是不能拉开,而马上就要年满十一周岁的四阿哥用的还是四力弓,甚至四力弓也不算顺手。


    五阿哥只比四阿哥小一岁,但他因为九岁才入学,却是跟不上三阿哥、四阿哥的课程进度,被分到了和七阿哥、八阿哥一起练习起码,由精擅骑术的外谙达耐心地手把手地教他们控制□□的骏马。


    胤俄和九阿哥今天刚刚入学,年龄也不大,才只有六岁,教导他们的师傅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谙达了,怎么也不会第一天就教他们骑马射箭。


    他们俩第一天的课程就只是认识弓箭,熟悉马匹,第一次亲身接触骑马和射箭——换句话说就是文化课与理论课各半。


    只不过课程被安排在室外,而且能和充作教具的骏马和弓箭实地接触,怎么都比在尚书房坐着背书要有意思得多。


    负责教导胤俄和九阿哥的外谙达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也许这个年龄的满族勇士已经没有了年轻时候的进取心和冲劲,但岁月的沉淀也让他比年轻人更加沉稳。


    这样的师傅教导新入学、什么也不懂的皇子更加合适,既足够耐心,又足够细心,最大程度的避免了让皇子们在骑射课程中弄伤自己。


    四十余岁的外谙达一脸和蔼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小萝卜头,在与胤俄和九阿哥见过礼后,他很好脾气地问:“两位阿哥爷是想先熟悉射箭还是骑马?”


    胤俄和九阿哥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异口同声道:“骑马,我们想先熟悉骑马!”


    射箭当然也很有意思,但相比较之下肯定是骑马更有意思。就算他们年纪小不能独自骑马,被师傅抱着坐在马上溜达一圈总可以吧?


    再退一步说,就算这样也不行,那让他们近距离接触一下骏马,摸一摸骏马总可以吧!


    这不是一个让人惊讶的回答,外谙达一脸淡定,似乎早有预料。


    很显然,胤俄和九阿哥不是第一个做出这样选择的皇子,和他们一样率先选择了起码的皇子大有人在。


    外谙达一挥手,很快就有在校场打杂随侍的小太监从马厩里牵来四匹还没成年的小马。


    这四匹小马都是精选出来的好马,年龄都在两岁左右,也都已经完成了训练。虽然还不到两岁半,还不能使役,但正适合和刚入学的皇子一起成长,先和皇子们熟悉起来再与皇子们一同训练。


    胤俄和九阿哥虽然刚入学,但这四匹马已经被分了出来归到他们名下,成了专供他们使用的骏马,其他人无权再使用。两匹小马分在胤俄名下,另外两匹分在九阿哥名下,都是特意为皇子准备的骏马。


    马驹两岁半以后就可以使役,五岁到十五岁是一匹马的黄金年龄。以胤俄和九阿哥的年龄,他们名下各自的两匹马正好陪着他们长大,等他们从尚书房结业,这两匹马也是老马了,到了该休息荣养的年纪。


    当然,并不是说胤俄和九阿哥名下就一直只有这两匹马,只是最开始入学就只分了两匹过来而已。随着他们长大,康熙这个皇父也会另行赏赐,如果蒙古有进贡好马,他们也可能分到新的骏马。


    像更为年长、在尚书房就读年龄更长的三阿哥、四阿哥,他们名下的马驹就不止两匹,就有不少是后来得的赏赐,又或者是宫外送进来的贺礼。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名下的两匹小马,胤俄笑得合不拢嘴。如果不是自己太矮,还没有成年的小马却已经很高,他早就扑上去摸摸小马驹了,兴奋地围着它转个不停。


    上辈子胤俄只在屏幕里见过马驹,现实中倒是没见过哪怕一次——不少景区里有付费骑马的摊位,但胤俄前世也没去过什么景区游玩,没有亲身接触过骏马。


    九阿哥也没有比胤俄强到哪里去,因为这也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马匹。在外谙达告诉他们这四匹马驹分别归了他们以后,九阿哥就直接欢呼出声了。


    “这几匹小马都经过训练,性格很好很亲人,两位阿哥爷可以靠近过去接触一下,不用担心会被伤到。”外谙达低头冲胤俄和九阿哥笑了笑,鼓励他们与自己的小马亲近一下。


    第一节 课胤俄和九阿哥最多跟自己名下的小马亲近一下,帮它们刷刷毛,喂点零食什么的,骑却是不可能了。就算被外谙达抱着骑马,也不会选他们名下还没长大的小马,校场里的骏马可不少。


    胤俄往前迈出一步,仰起头仔细打量起分在他名下的两匹小马。


    左边的那匹马驹通体枣红色,大大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很有精神。这匹小马很活泼,甚至有几分顽皮,站在原地时不时踢踏一下前后蹄,让牵着它的小太监时不时就要紧一下缰绳,害怕这匹小马踢踏着就挪了位置站得偏了。


    右边的那匹小马通体雪白,性格更温和沉静些。它安静地站在原地不怎么动弹,相比于枣红色那匹更训练有素,对旁边那匹枣红色的小马发出的一起玩的唏律律的邀请声视若无睹,表现得很乖很听话。


    注意到胤俄的视线,牵马的小太监有些紧张地解释了一句:“阿哥爷,这匹白马是母马,性格更温和些;红马是公马,性子更活泛,但它还是很听话的,完成了所有的训练,只是平常活泼了一点。”


    胤俄点点头,喜爱的目光黏在两匹马驹上几乎挪不开。这不是别人的马,是他自己的!分在了他名下,以后就专属于他一人的骏马!


    “它们有名字吗?”一边解着腰间挂着的新荷包,胤俄一边问牵马的小太监。


    两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带着点讨好地说:“没有,这些要分到皇子名下的小马都没有名字,等着它们定了主人以后再由主人起名呢。”


    胤俄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他左看看左边枣红的小马,右看看右边通体雪白的小马,沉思片刻后眼睛一亮,就大声说:“我决定了,以后你们的名字就是红枣和白雪!”


    胤俄话音刚落,身旁就传来九阿哥无语的吐槽声:“十弟,你这起的什么名字啊?枣红色的马就叫红枣,白色的马就叫白雪,那下次给你一匹黑马,你给它起什么名?”


    “黑马那就叫乌云好了。”胤俄不假思索地给出回答。


    九阿哥更无语了,他看着胤俄连连摇摇,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十弟竟然是个起名废。


    “九哥你看,它们喜欢我给它们起的名字!”就在九阿哥无语的时候,胤俄却笑出了声,一脸得意地冲九阿哥卖弄主动凑到他面前跟他亲昵的两匹小马。


    九阿哥:……


    九阿哥:“你放下手里的松子糖,看它们还热不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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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9章


    被九阿哥拆穿了作弊的胤俄并不脸红, 他皱了皱鼻子得意地轻哼一声,冲九阿哥绽开灿烂的笑容炫耀道:“九哥你就羡慕我吧,我这叫准备充分!”


    既然知道下午是骑射课, 那胤俄当然是老早就想好了要怎么做, 怎么应对课程。这袋松子糖就是他的准备之一, 为的就是和分到他名下的小马驹尽快打好关系,和它们熟络起来。


    九阿哥撇了撇嘴, 也不跟胤俄废话什么,上来就抢松子糖。


    他是没有提前准备,但没关系, 胤俄准备了就相当于他准备了嘛~


    两人歪缠在一起打闹了一番,在外谙达轻咳一声提醒他们不要忘了骑射课的重点后, 胤俄和九阿哥才消停下来, 不再闹在一处玩耍。


    分别摸了摸红枣和白雪的头, 胤俄凑到九阿哥身旁,一边打量分到他名下的两匹小马, 一边嘻嘻笑着问:“九哥, 你给你的小马起了什么名字?说出来让我见识一下呀!”


    突地,胤俄打量九阿哥名下小马驹的目光一凝, 霎时间定格在了原地。


    和分给胤俄的红枣和白雪相似, 分到九阿哥名下的两匹小马驹同样是一匹枣红色一匹白色。


    只是枣红色的那匹小马驹毛发并不鲜艳, 颜色相较于红枣有些黯淡,更接近棕色而非枣红;白色那匹小马驹也不是通体纯白, 虽然不太明显, 但马身上确实有零星一点的杂色。


    先不谈这四匹小马的其他属性,光说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品相,分到九阿哥名下的两匹马驹就逊色了胤俄的红枣和白雪一筹。


    在察觉到这一点后, 胤俄心中并未生出得意的情绪。


    相反,他整个人如坠冰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迸发出来,顷刻间席卷全身,将他的血液、呼吸、心跳全部冻住,也让他的意志和情绪跟着降到了最严寒的冰点。


    胤俄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跟九阿哥同一天入学,但他们俩所受到的待遇却有所不同。


    原因很简单也很可笑,就因为他是贵妃之子,九阿哥是四妃之子,他们在出身上分出了高下,所以他们入学后相应的待遇也有所不同。


    胤俄并不怀疑这是尚书房、内务府的宫人们看碟下菜,故意将品相差一些的马驹拨到九阿哥名下。


    宜妃位列四妃之一,更是圣宠不衰、圣眷最为优渥的宠妃。她本身出身包衣家族,内务府的包衣大族是有多想不开才会给宜妃和九阿哥这样的难堪?


    就算内务府中盘踞的包衣大族并不齐心,那些有女子进宫为妃的家族对占据圣宠太长时间的宜妃心怀不满,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和难堪。


    会出现当下的情形,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内务府这么做,要么出自于康熙的授意,要么他们有自信不会被康熙责骂——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说明内务府对皇子这样的区别对待符合康熙的心意。


    将自己的儿子根据出身不同划分出三六九等,这是康熙做得出来、也一直在做的事情。


    但胤俄并不会为自己被划分的层次高一点,比九阿哥强一点就沾沾自喜。


    如果他为此感到高兴,又或者生出得意的情绪,那就说明他认同甚至维护康熙的这个理念,也意味着在这清宫中生活了六年,他进一步地被环境同化了。


    胤俄并不想走到面目全非的地步,今天他能为自己比四妃之子地位高感到开心,明天他就必须接受自己生来不如太子、不如大阿哥这个长子,承认“人生而不平等、出身决定一切”的“真理”。


    康熙是父亲但也是皇帝,皇父皇父,“皇”在前“父”在后。


    不管康熙有多疼爱自己的儿子,有多真心想自己的儿子成材,看重出身的他早已经将皇子们划分出三六九等,皇子们再怎么蹦跶,在康熙眼中也挣不开身份的枷锁。


    即使不考虑储位的问题,单说康熙展现出来的对皇子们的态度,就足以令皇子们心中发寒。在看清楚康熙的偏心后,更是会对他这个皇父心生怨怼,再也生不出孺慕之情。


    但好在胤俄从一开始就没有对康熙投入太多的感情,也不曾真的将康熙视作父亲。


    如今又一次印证了康熙的无情,确定康熙一开始就将皇子们区分出高低贵贱,胤俄也并不觉得难过伤心。他只是痛恨于这样的现状,对这一切感到排斥的同时也觉得无比悲哀。


    当条咸鱼躺平是最轻松的。


    胤俄从一开始就为自己选定了最适合的道路,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什么,也反抗不了什么,所以他选择接受现状,浑浑噩噩地地活着,把日子一天天过下去。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想得多了,想得深了,就会发现自己早已经深陷于泥沼之中,爬不上去,但一时半会儿也沉不下去,只能在无言的绝望当中接受自己一点点沉没的未来。


    “我想好它们的名字了!就一个叫红栗,一个叫浮云!”


    九阿哥清脆明亮的声音唤回了胤俄发散的思绪,他下意识地展露出笑容,回应起九阿哥的话:“红栗是‘红栗毛’的红栗?九哥你起的名字也很烂嘛!”


    浮云这个名字不用多说,这本是名驹骏马的名字。《西京杂记》卷二有记载:“文帝自代还,有良马九匹,皆天下之骏马也,一名浮云。”


    而红栗这个名字也算是有典故可以考据。全身被毛呈浅红色或者暗红色的马匹俗称赤马、赤兔,而红栗毛就是这种马的学名。


    九阿哥名下的那匹红马毛发颜色稍淡,可以勉强说是浅红色,但与枣红色相去甚远。九阿哥给它起“红栗”这个名字倒也算是贴切。虽然并没有什么高大上的寓意,但确实挺合适的。


    只是……红栗、红栗,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呢?


    眨巴眨巴眼睛,胤俄眸光清澈的杏眸突地睁圆了一圈:红栗,那不就是弘历的谐音吗?


    啊这……


    虽然有点冒昧,但胤俄还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倒是将胤俄脑海中那些胡思乱想的凌乱思绪全都冲散了,让他一时间忘了自己刚才烦恼过什么,又为什么心生过悲哀的情绪。


    “干嘛,我起的名字有那么糟糕吗?难道比你的红枣和白雪还要难听?”九阿哥不满地瞪着胤俄,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精致昳丽的小脸上染上几分忿忿不平


    摇了摇头,胤俄止了笑,一脸认真地说:“九哥,我不是在笑你起的名字,只是想起了其他的事情——嗯,一些好笑的事情。”


    狐疑地瞥了眼胤俄,九阿哥不太相信地噘着嘴问:“什么好笑的事,说出来我听听?”


    眨了眨眼睛,胤俄一时有些迟疑,不知道该怎么把谐音梗这件事告诉九阿哥。


    主要是四阿哥未来的儿子弘历现在根本就没有出生,康熙也没有给这个未来的孙子赐名,红栗与弘历同音的谐音梗就算说出去,九阿哥也领会不了这个梗好笑在哪了。


    而且,康熙现在连一个孙子都没有。已经大婚的大阿哥膝下只有嫡女,太子身边虽然已经有了服侍的人,但还没有皇孙诞下。


    到目前为止,“弘”这个字辈根本没有在正式场合出现过,九阿哥就是智多近妖,也没法立刻从“红”联想到“弘”,猜出自己给马取的名字会在未来和皇孙的名字重合。


    但九阿哥给自己的小马驹取名为红栗也不算犯了忌讳,毕竟弘历现在还没有出生,现在谁也不会想到日后会有皇孙的名字刚好是弘历。


    胤俄也只能默默祈祷,希望未来真正的弘历被赐名时,九阿哥的小马驹红栗已经退休了淡出了九阿哥的视线。


    不然以九阿哥和四阿哥天生相性不合的不对付,以九阿哥爱挑刺又有点嘴贱的性格,他是一定不会错过这个嘲笑四阿哥的机会的。


    有一件事胤俄不得不承认,那就是——九阿哥欠起来,是真的挺讨人厌的。


    没法把有关于弘历的事情说出来,胤俄只能把这个话题含糊过去,但他还没有想好说什么打岔把这一茬糊弄过去,给他们留足了时间与自己的小马驹接触认识的外谙达就走了过来。


    胤俄一时有些庆幸,好在他们现在是在校场上,是在上骑射课,有教导他们的外谙达及时为他解围,要不然九阿哥真的打破砂锅问到底,胤俄也不知道该怎么把事情圆回来。


    认识了分到他们名下的小马驹,接下来还是让胤俄和九阿哥分外头疼的理论课,包括但不限于分辨马的品相、年龄,骑马的姿势、要诀。


    当然,最后也有让胤俄和九阿哥分外期待的“体验课”。虽然是被外谙达带着骑马,但这也是胤俄和九阿哥第一次骑马,两人都又激动又开心,恨不得时间嗖嗖过去,立刻就到了他们能独自骑马的时候。


    外谙达带胤俄和九阿哥骑马时用的是大马,被抱着坐到马背上,胤俄的视野一下子拔高了许多,似乎可以将宽阔的校场尽收眼底。


    外谙达为了给胤俄适应的过程,驱使着胯.下的骏马从踱步走到慢跑再到疾驰,带着胤俄在校场中风驰电掣地跑了起来。


    骏马越跑越快,胤俄的心也跟着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但他并不觉得惶恐害怕,但秋末略带凉意的风在他耳畔吹拂而过,他只感觉一阵自由和轻松,好像淤积在心头的烦恼都在策马狂奔中被甩开了,整个人只觉得无比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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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0章


    骑射课虽然很有意思, 很好的冲淡了文化课带来的枯燥无味,可第一天上学、第一次经历尚书房这种高强度教学模式的胤俄和九阿哥还是有些吃不消,下学时他们俩已经困得站得站不住了。


    胤俄和九阿哥虽然中午偷闲睡了个午觉, 但这并不足以弥补生物钟被打破的困倦。


    要不是下午的“体育课”足够有意思, 让胤俄和九阿哥很感兴趣, 给他们续了一波活力,重新打起精神没那么犯困, 胤俄和九阿哥早就眼睛一闭地上一躺睡着了。


    最后胤俄和九阿哥是被阿哥所力气充足、身强体壮的大太监背回去的,就像他们早上来尚书房上课时一样。


    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有始有终、首尾呼应了╮(╯▽╰)╭


    胤俄和九阿哥回到西三所时早已经睡熟了,但好在他们从永寿宫、翊坤宫带过来主管阿哥所内务的保母都很能干, 心底也有成数。


    知道他们第一天进尚书房读书会有各种不适应,他们的保母早就在阿哥所做好了各种准备, 胤俄和九阿哥回到西三所后什么也不用吩咐, 直接就能洗洗往床上一躺睡下了。


    胤俄还在永寿宫跟着贵妃住的时候, 一天除了早午两顿饭,每隔一两个时辰还会加餐进一些辅食点心。有永寿宫的小厨房打底, 胤俄从来就没有饿着的时候。


    但年满六岁搬到西三所自立门户以后, 宫中就没有人再把胤俄视作孩童,而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存在。


    胤俄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进辅食了, 他要做一个清宫中的大人, 接受宫里的两膳制——即卯时早膳, 午时晚膳;当然,宫里有条件的主子还可以在酉时进一顿晚点, 免得半夜饿到睡不着。


    这也是为什么胤俄和九阿哥下学回到西三所后直接洗洗睡下的原因, 因为他们就算醒着,在阿哥所也没有饭吃,最多从点心盒里摸几块点心出来填一填肚子。


    胤俄虽然想在西三所开辟小厨房, 但那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不管怎么说,短时间内,乾西三所的伙食都完全比不上永寿宫。


    因为永寿宫的小厨房建了八.九年,灶上伺候的宫人都是贵妃用顺手了的。而且小厨房里人手充足,不管贵妃想吃什么,小厨房都能立刻满足贵妃的需求。


    而胤俄的乾西三所这边,一切都还需要从头开始发展。如果不是贵妃拨了两个厨子给胤俄,他的小厨房起点只会更低。


    正式进学后,胤俄和九阿哥很快融入了尚书房的圈子,和此前没有太多机会接触的几位兄长同出同进,有了同窗之谊。


    不说培养了多么深厚的兄弟情义,但有在一个教室同窗学习的情谊,到底是不再陌生疏远了。


    只是胤俄和九阿哥跟太子还是生疏得很。太子虽然也在尚书房读书,但他一个人单独占了一间阁室,寻常也不主动和皇子们接触,胤俄和九阿哥自然也没兴趣主动往太子面前凑。


    渐渐的,随着时间流逝,胤俄和九阿哥习惯了尚书房寅时出、戌时归的作息,习惯了三七七的生活——


    不习惯也得习惯,任谁被逼着天天凌晨三点抵达学堂,下午七点才能放学回家,也会在这样的强制作息中调好自己的生物钟。


    进尚书房读书以后,胤俄每天都机械地上学、下学,主打一个单调枯燥、一成不变。


    胤俄觉得自己在尚书房的生活就是一潭死水,根本生不起半分波澜。每天都在重复前一天的生活,除了所学的知识不同,再没有其他的差别。


    而随着胤俄和九阿哥在尚书房进一步的摆烂,尚书房的师傅们渐渐也发现了他们咸鱼的本质。


    虽然胤俄和九阿哥学习态度不怎么样,但见他们能跟上尚书房的进度,学业一直保持在中等水平,既不冒进、也不掉队,渐渐地尚书房的师傅们也就习惯了他们的惫懒,不再多废力气责罚他们。


    毕竟胤俄两个人只是摆烂,并没有在课上捣乱,干扰师傅们教学。


    尚书房负责教学的内谙达们渐渐学会了无视胤俄和九阿哥的小动作,对他们在尚书房偷懒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分,都不加理会。


    只有生性刻板,待人严厉的顾八代待胤俄和九阿哥依旧如从前那般严厉。


    以至于胤俄和九阿哥在尚书房最怕顾八代,每次看到顾八代就像老鼠见了猫,半点小动作都不敢做,在他的课上更是乖得不能再乖,比真正的好学生更加积极上进。


    对胤俄和九阿哥在尚书房的“待遇”,五阿哥羡慕极了,他也想师傅们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他做一条咸鱼天天躺平摆烂。


    奈何五阿哥不仅是学习态度有问题,学业水平更是在尚书房垫底,让师傅们头痛不已,咬着牙憋着劲想把五阿哥教到及格水平,平日里自然管五阿哥比较严,不给他放纵自己的机会。


    尚书房的生活枯燥重复,一转眼胤俄和九阿哥已经入学半个月了,也在尚书房度过了半个月煎熬困苦的时间。


    十月三十日是四阿哥的生辰,他今年满十一周岁了。


    只是从这一岁的生辰开始,四阿哥再没有母亲为他举办生辰宴,为他庆祝生辰、准备长寿面了。


    按尚书房的规矩,皇子们在自己生辰那一日可以放一天假,可以进东西六宫向自己的母亲请安,与母亲团聚一日,叙一叙母子亲情。


    孝懿皇后已经崩逝,四阿哥重新归到德妃名下。


    不管他们这对母子的感情如何,德妃欢不欢迎四阿哥,四阿哥又愿不愿意,规矩就是规矩,四阿哥在自己生辰这一日必须去永和宫向自己的生母德妃请安。


    孝懿皇后崩逝后,苦苦熬了一整个孝期的四阿哥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人也一下子沉默了下去。他开始一个人独来独往,在尚书房也越发孤僻,比之七阿哥的清冷更显凛冽孤高。


    四阿哥身上发生的改变就连神经大条的五阿哥都察觉到了,以至于四阿哥今年的生辰到了,五阿哥都不敢拿四阿哥当筏子,用给他庆生的借口在尚书房请假。


    十月三十号这天,从西三所急匆匆赶来乾清宫的胤俄和九阿哥踩着点踏进了尚书房。


    在自己的座位坐下,胤俄下意识地在学堂里扫视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一向勤勉、从来没有迟到早退过的四阿哥。


    四阿哥的位置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他在尚书房每天都用得上、没必要日日带回乾东五所的文房四宝孤零零又整齐有序地摆放在桌子上。


    九阿哥注意到胤俄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去,抿了抿粉.嫩.嫩的嘴唇凑到胤俄耳边小声说:“十弟,你是不是也觉得四哥挺可怜的。”


    随着孝懿皇后崩逝,四阿哥一直被掩埋的身世真相浮出水面,宫里的人基本都知道了,胤俄和九阿哥也不例外。


    九阿哥跟四阿哥相性不合,两人关系一直不怎么好,即使同窗就读也没有亲近起来。但在得知四阿哥的身世之后,九阿哥却难得的对四阿哥改观了,虽然也没有主动亲近四阿哥,但再没有对他不逊。


    清宫中给皇子找高位妃嫔做养母,让高位妃嫔抚养皇子本是一件常事。四阿哥与其他皇子最大的不同不过是,在他的养母孝懿皇后病重之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养子,更不要说发现德妃才是他的生母。


    大阿哥、三阿哥都曾被康熙送出宫交由大臣抚养,但他们年幼时就清楚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是寄样在宫外的皇子。


    五阿哥、八阿哥分别被太后和惠妃抚养,他们也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日常也与宜妃、庶妃卫氏有接触,并非对自己的生母一无所知。


    只有四阿哥,因为康熙将他给了自己的表妹孝懿皇后抚养,为了让四阿哥真正成为孝懿皇后的儿子,为了不让他们之间的母子亲情生出隔阂,康熙人为地阻断了四阿哥发现真相的可能。


    回过头看了眼九阿哥,胤俄嘴唇翕动,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心底暗叹了一声。


    他知道九阿哥不只是在说四阿哥,也是在说他自己。


    孝懿皇后崩逝了近五个月,这五个月里,德妃是如何对待四阿哥的,又是如何对待小儿子胤祯的,宫里的人都长了眼睛,看得清清楚楚——德妃毫不掩饰自己对四阿哥的不喜,竟是连面子情都懒得做。


    见到孝懿皇后崩逝后四阿哥的遭遇,九阿哥万分的感同身受,以至于这份同病相怜之情抹平了他对四阿哥的偏见,即使两人天生相性不合他也再没有找过四阿哥的麻烦。


    但显然四阿哥的境遇比九阿哥糟糕得多。


    ——宜妃不是不爱九阿哥,只是她难免偏心,在心中将三个儿子的重要程度分出了高低。


    五阿哥、胤禌也对九阿哥这个同母兄弟分外不同,怀有浓浓的兄弟之情。而四阿哥那边就没有这么融洽了,早夭的六阿哥也好,还年幼的胤祯也罢,都和四阿哥不亲近。


    胤俄本以为九阿哥说四阿哥可怜是因为他被德妃冷落,但出乎胤俄意料之外的是,九阿哥竟然还看到了其他方面。


    “十弟,你发现没,八哥如今待四哥不如从前那样亲近了。”和胤俄紧紧挨在一起,九阿哥隐蔽地朝与七阿哥坐在一起的八阿哥投去了一个复杂的眼神,凑在胤俄耳边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清澈明亮的杏眸一下子睁大了,胤俄惊讶地看了眼九阿哥,压低的嗓音里隐隐透出几分不可置信:“九哥,你不傻啊?!”


    九阿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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