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九阿哥很愠怒, 虽然他的气生得很没有道理——他偷溜本来就是做错了,五阿哥只是添了把柴让九阿哥露馅的可能性增大而已,并不能掩盖九阿哥本身就在作妖搞事的事实。
和忍不住生闷气的九阿哥相比, 胤俄的态度就很平静……就是平静得有点过了头。
胤俄不生气他和九阿哥的偷溜计划被干扰了, 因为他直接跳过了事后懊恼这一步, 已经做好了被康熙清算的心理准备。
现在,他就是麻木地等待着注定的结果到来。在破罐子破摔以后, 胤俄的心情诡异地平静之极,他现在就很佛系,直接不挣扎地躺平了。
是他们犯了错, 所以康熙想罚就罚吧,就算康熙罚完年龄最大该起到带头作用的五阿哥还要惩罚其他人, 胤俄也认了, 大不了就被骂一顿被罚抄书呗, 康熙还能杀了他咋滴?
虎毒还不食子呢,康熙童年缺失父爱, 自己做了父亲后虽然是个鸡娃家长, 可确实算是慈父,历史上大阿哥夺嫡都没死只是圈禁呢!
除了躺平认命, 胤俄其实还希望康熙有朝一日能明白:他就是条咸鱼, 再多的责罚训斥, 再深切慈爱的谆谆教诲都对他完全没用,触及不到他的心灵, 没法让他痛彻心扉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胤俄敢拍着胸腹向康熙承诺, 他是绝对不会改正的,再严厉的责罚过后,他一样该惹事惹事、该咸鱼咸鱼, 决不存在什么痛改前非、悔过自新。
(康熙:?这是什么骄傲的值得承诺的事情吗?)
胤俄是真心期待康熙在认识到他的真面目、看清他咸鱼的本质后降低对他的要求,最好不要对他抱有希望,干脆放弃将他培养成材——康熙有那么多能干的儿子,就不能接受有一个变异是条咸鱼么。
康熙接不接受不好说,但皇子里的咸鱼远远不止胤俄一个。
五阿哥眼神放空地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后叹了口气,圆乎乎的白胖脸庞上写满认命:“我认罚的,只要汗阿玛别罚我抄书就好。”
其他的惩罚他都能接受,哪怕暂时戒掉口腹之欲也可以——只要别罚他抄书,那就什么都好说。
默默看了五阿哥一眼,胤俄眼神难掩同情:“五哥你这么说的话,汗阿玛肯定要罚你抄书了。”
惩罚就是要罚他们做不情愿、不高兴的事情,这样才能起到威慑、防止下次再犯的作用。
如果罚了跟没罚一样,那就没有意义了——这也正是胤俄想让康熙领会到的事情,罚他是没有用的,所以别再花心思妄图把他掰回正轨了。
五阿哥无助地瞪圆了眼睛,见胤俄脸上写满同情,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的他不死心地左顾右看,垂死挣扎地试图找到拯救自己的希望。
他最先看向的人是七阿哥,和焦虑得仿佛热锅上蚂蚁的五阿哥不同,七阿哥神情淡淡,正低垂眼眸、坦然自若地品茗,半点没有犯错后露馅的惶恐。
没在七阿哥这里得到安慰,五阿哥又把目光看向了并肩坐在胤俄和九阿哥对面的十一阿哥、十二阿哥。
这两个年纪小点还没进尚书房的小阿哥同样淡定,正亲密地挨坐一团,分食同一盘奶糕,显然也是没在大国宴上吃饱,正填肚子呢。
十一阿哥其实根本不知道离开宁寿宫正殿来次间是错的,他以为这是正常正确的选择。毕竟在康熙驾临宁寿宫之前,他们就是待在次间的。
在给皇太后、康熙拜过年后,他们从正殿退回到次间,这有问题吗?完全没有问题!
当然,最开始跟着最先动身的胤俄和九阿哥离开宁寿宫正殿时,十一阿哥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本能地和站在他前面的九阿哥、胤俄一起行动,只是跟着九阿哥照做罢了。
虽然九阿哥对十一阿哥也就一般,可十一阿哥从小就喜欢黏着九阿哥,比起宜妃还要更喜欢九阿哥这个哥哥。九阿哥从翊坤宫搬走时,十一阿哥哭得嗓子都哑了,好几天才接受事实,现在天天都期盼着早点搬去西三所。
和十一阿哥情况相似,十二阿哥也是单纯地从众。他见排在前面的哥哥动了,十一阿哥也跟了上去,就合群地跟着一起走了。
和这两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弟弟不同,本身是始作俑者的胤俄和九阿哥当然知道他们犯错露馅后将要面对什么,但他们却也和焦虑的五阿哥不一样,非常淡定,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九阿哥不怎么怕被康熙责罚,他生气就是单纯地气不过猪队友。
真要比心理素质,那一直是个乖孩子,除了学业比较让人头疼以外从不搞事、很少犯错的五阿哥肯定是拍马也比不过经常犯错已经是惯犯的胤俄和九阿哥。
五阿哥正如坐针毡,次间与正殿相隔的厚帘子突然被掀起,以三阿哥为首,其他几个皇阿哥鱼贯而入,一下子把本来还稍显空旷的次间填得满满当当。
背对着门的五阿哥被身后响起的动静吓了一跳,以为是康熙派人来宣他过去,直接一个弹射起步,反倒把走在最前面的三阿哥吓了个够呛。
三阿哥本来还兴奋得通红的脸一下子被吓得变成惨白,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背部被四阿哥抵住,这才勉强镇定下来,惊魂未定地看向脑子有坑在屋子里“跑酷”的家伙。
看清“跑酷”的人是谁后,三阿哥高高挑起眉头,正处于变声期的他没有控制好,公鸭嗓一下子冒了出来,嗓音尖利略显刺耳,不可置信地问:“五弟,你干嘛呢?”
要是换个人,三阿哥还不至于这么惊讶。可五阿哥在他的印象里,一直都挺老实挺憨厚的,冷不丁搞这么一出,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此时五阿哥也看清了来的人不是康熙身边的梁九功,不禁松了口气,整个人松懈下来,腿一软一屁.股坐到软榻上,有气无力地跟三阿哥道歉:“对不起三哥,我就是被吓到了。”
头顶一连冒出好几个问号来,三阿哥狠狠白了五阿哥一眼:“被吓到的明明是我!我刚掀开帘子就看到你一下子蹦跶起来,你这是嫌屋顶太矮想跳上去戳个洞,还是你想上天?”
五阿哥理亏,所以老老实实挨骂。三阿哥的话让他愣了愣,半晌才迟疑着回答:“额……”挠了挠头,他一脸的诚恳,“都不是,我就是被吓到了。”
三阿哥:……
面对根本没意识到他在嘲讽的五阿哥,三阿哥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完全是白费力气,更想翻白眼了。
围观了一会儿,确定五阿哥在三阿哥手上吃不了亏,胤俄左右看了看跟着进到次间里的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歪歪头问:“你们怎么不留在正殿?”
八阿哥最是善解人意,立刻就接上话头:“汗阿玛已经考察完我们的功课,皇玛嬷又和纯禧姐姐说起科尔沁的事情,汗阿玛就把我们打发出来了。”
胤俄冲八阿哥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他的解答。
胤俄懂了,康熙这是要继续端水,他端水一向是可以的。
康熙那个海王已经考察了皇子们的学业,接下来也该关心关心皇女了。而年龄最大的纯禧公主已经到了要出嫁的年龄,接下来免不了会谈及她的婚事,这个话题就不适合皇子旁听了。
至于太子和大阿哥为什么没被打发出来,胤俄也想得通,太子毕竟身份不同,而大阿哥已经大婚了,就是跟着旁听也没什么。
三阿哥刚才在康熙面前狠狠表现了一番,出尽了风头,此时缓过气来,被吓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重归平静,他就免不了想要炫耀。
只可惜其他人都不接他的话茬,三阿哥只好拉着之前还肯跟他一起讨论诗词的七阿哥说话,得意又激动地显摆自己刚才的表现。
——四阿哥、八阿哥刚才在正殿听完了全程,才没有兴趣再听第二遍;胤俄和九阿哥向来不给他面子,三阿哥就是想炫耀也不会去找他们自讨没趣;五阿哥和另外四个小的什么都不懂,跟他们炫耀完全没意思。
摸了个桔子,胤俄一边剥皮一边同情地摇了摇头,对七阿哥被三阿哥缠上这件事深表遗憾。
塞了一瓣桔子到嘴里,胤俄刚咀嚼两下俊秀的五官就不由自主地皱成一团,戴上了痛苦面具。
他没有上一次的好运气,这一次挑中的桔子酸得要命。他才吃了一瓣,就感觉牙都要被酸掉了。
一看胤俄的脸皱了起来,九阿哥就知道他刚刚剥的桔子味道很不好,可没有勇气接过来尝一口——“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就不是九阿哥的行事风格。
看了眼胤俄拿在手里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桔子,九阿哥眼睛骨碌碌地转了转,唇角流露出一丝坏笑,伸出手指了指夸夸其谈、大有指点江山架势的三阿哥。
胤俄和九阿哥之间的默契不是假的,他立刻秒懂了九阿哥的意思。杏眸狡黠得弯了弯,胤俄拿着桔子凑到忙着跟七阿哥吹嘘的三阿哥身边,将酸桔子塞进了三阿哥手中。
单核运作的三阿哥注意到了胤俄靠过来往他手里塞了桔子,可他的注意力没有跟着移过来,桔子到手后,他没过脑子就塞了一瓣桔子到嘴里,然后成功被酸到,连接下来想说的话都忘了。
酸桔子成功坑到了三阿哥,胤俄得意地冲脸皱成一团的三阿哥挤眉弄眼:“酸吧?正好配你的酸诗!”
第142章
趁着三阿哥被酸桔子坑到说不出话来, 胤俄一把拉住七阿哥:“快走!七哥你也不想继续听三哥夸耀自己写的酸诗吧?”
七阿哥微微一怔,眼底掠过一抹笑意,紧接着就从善如流地顺着胤俄拉他的力道站起身, 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软榻的九阿哥站到一起。
脸皱成一团的三阿哥第二次听胤俄吐槽他写的短诗是“酸诗”, 这次实在是不能忍了, 咬着牙喝问:“你说谁作的诗是酸诗?”
胤俄已经拉着七阿哥和九阿哥走到了次间挂着帘子的门边,闻言回过头去朝三阿哥扮了个鬼脸:“谁急了就是谁, 反正不是我就是了~”
三阿哥还想反驳什么,可胤俄已经掀开帘子出去了,把他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自己噎了个够呛。
看了看三阿哥的脸色,五阿哥挠挠头傻笑道:“不知道他们要去干什么, 我跟上去看看。”
说着, 五阿哥就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也不说找个好点的理由,愣是搞得三阿哥目瞪口呆, 没法招架五阿哥的不按套路出牌, 只能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不放。
出了次间,胤俄三人就没想往康熙面前凑, 他们并不靠近正殿中央聚在一起说话的一群人, 只溜着边往外走, 蹑手蹑脚地跟做贼似的,就差踮着脚走路了。
虽然没往康熙面前凑, 可胤俄几人经过时还是将大殿中人的对话听了一耳朵, 是皇太后语气怅惘的叹息:“纯禧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回京。”
皇太后的语气里带着对纯禧公主的心疼,但更多的却是寂寥的叹息和惆怅, 也不知道她说这话时是不是联想到了她自己,想到她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这些年。
自从皇太后从科尔沁远嫁到京城,她就再也没有回过科尔沁草原。虽然康熙亲政后几乎每年都要出塞行围,皇太后也时常随行,可科尔沁草原离康熙行围时驻扎的草甸子还有很远的距离。
出了正殿,胤俄和九阿哥、七阿哥站在檐下,三人对视几眼,都面面相觑,一时有些沉默。
皇太后是康熙的嫡母,宫中没有她的骨肉至亲,所以满宫的皇子皇女都不是她的血脉后代。
可这么多年来,皇太后一直都是那么慈祥和蔼,对每一个皇子皇女都很友善,关爱照拂过每一个人,从没有为难过哪一个。
宫里只要和皇太后接触过,受过她照拂的皇子皇女都很喜爱这位慈祥和蔼的老人家,对她怀有孺慕之心,是真心将她当做长辈尊敬。
如今,胤俄既然虽然只是路过时旁听了一耳朵,可只是那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他们听出了皇太后心底压抑的思乡之情,听出了她满心的寂寞寥落。
坑了三阿哥把七阿哥“解救”出来的胤俄在跑出来时其实也没有想好出来是要做什么,就是一时兴起用手边刚剥开的酸桔子暗算了三阿哥一把。
站在铺着琉璃瓦的檐下许久没有挪步子,胤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宁寿宫的花园里栽了一片梅树,此时梅花正开得烂漫,我们去摘几枝回来给皇玛嬷插瓶吧!”
胤俄之前为了制作奶粉子的方子特意来过一趟宁寿宫,当时在等会做奶粉子的嬷嬷烘奶粉时,没事干的胤俄和九阿哥在五阿哥的带领下四处溜达了一圈,摸清了宁寿宫的布置和周围的环境。
他记得那片梅花林就在宁寿宫的西北角,当时路过时还没有开花,只是有一些零星的花苞点缀在梅树上。如今小半个月过去,那片梅花林应该开花了,有烂漫的红梅于风雪中傲寒盛开。
“好啊好啊!”
胤俄话音刚落,就有附和声响起。但应声的人却不是九阿哥和七阿哥,而是后面才追上来的五阿哥。
五阿哥小鸡啄米一样地连连点头,对胤俄的提议不能更赞同了:“皇玛嬷前天还说起呢,说梅花最近要开了。”
九阿哥回过头看向五阿哥,挑挑眉笑道:“五哥,你是不是也受不了三哥,这才跟着我们出来的。”
还想坏笑着调侃五阿哥两句,可九阿哥眼角余光瞥到一团影子,脸先是像见了鬼一样刷地变得雪白,然后立刻黑沉了下去。
双手叉腰,九阿哥虎着脸骂道:“你跟着跑出来做什么?斗篷也不穿,你是铁打的不知道冷啊?还是脑子冻坏了不知道添衣服?”
骂完以后,九阿哥又四下张望了一番,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的乳母和保母呢?她们没有跟着你,就让你这么出来了?”
被九阿哥劈头盖脸骂了一通的十一阿哥委屈地撇撇嘴,小步小步地蹭过来拉住九阿哥的衣角,仰起瘦巴巴的小脸,嗓音嫩.嫩地小声说:“九哥,你带上我吧,我想跟你一起玩。”
面对幼弟的撒娇,九阿哥抿了下嘴移开视线,下意识的反应是回避。
没有理会十一阿哥,但也没有强硬地将衣角从十一阿哥手中拽出来。九阿哥只是循着越来越近的急促脚步声,抬起头看向抱着斗篷一路小跑过来的十一阿哥的乳母。
皇子们在次间聚会,一起坐着说话闲聊时,跟在他们身边伺候的宫人是没有跟进去的。
已经搬去阿哥所独立的皇阿哥身边的贴身太监待在角房里;六岁以下的皇阿哥还离不了乳母保母,她们就被分配到了茶水间。茶水间里有炉灶,可以温着牛乳羊奶,小阿哥饿了都能随时喂奶。
角房和茶水间距离正殿和两侧的厢房都不远,皇子们如果有什么吩咐,候在那里的宫人立刻就能响应,满足他们的需求。
只是胤俄三人溜出正殿时动作很轻,也没有打算招呼候在茶水间的小林子等贴身太监。
当十一阿哥跟在九阿哥身后溜出次间时,他待在茶水间里的乳母保母当然不知道十一阿哥出门了,是事后才得到守在正殿门口的宫人通知,于是匆匆忙忙地带着斗篷赶过来,这才晚到一步。
这些事九阿哥心里门清,但他为了打消十一阿哥跟着他们去外面浪的念头,板着脸语气硬邦邦地吩咐十一阿哥的乳母:“把胤禌抱回去。”
“外面冷,风大雪厚,胤禌受不住。”九阿哥将自己的衣角从十一阿哥手里抢了回来,表情严肃地强调道,“把他给我看好了,别再让他斗篷也不披就溜出来。”
十一阿哥的乳母正半蹲着将宽大的一口钟斗篷给十一阿哥披上,听到九阿哥语气硬邦邦的吩咐,她面带惊慌地连连点头,唯唯喏喏地不断应声:“是、是…奴才这就带十一阿哥回去。”
被罩上斗篷抱起来的十一阿哥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满脸写着“冷酷”的九阿哥,见他态度坚决毫无转圜的余地,十一阿哥委屈地瘪了瘪略微泛白的嘴唇,扭过头面向五阿哥,朝他伸出双手求助道:“五哥,我想和你们一起玩。”
悄悄瞥了眼冷着脸的九阿哥,五阿哥先是爱莫能助地摇了摇头,然后仔细打量了一番十一阿哥的脸色,眉心皱了起来,不赞同地说:“十一弟,你还是别想着出去玩了,回屋里待着吧。”
十一阿哥瘪瘪嘴,和宜妃如出一辙的丹凤眼中立刻盈满泪花,眼眸水汪汪的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来。
怕十一阿哥当场哭闹起来动静太大场面控制不住,胤俄上前一步面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劝说道:“十一弟,我们不是去玩,是去梅花林摘梅花回来插瓶。梅花林里树密雪深,九哥也是关心你才不让你出去的。”
用手肘怼了一下九阿哥,胤俄继续说:“十一弟,你乖乖地待在屋子里等着,让九哥给你选一株开得最好的梅花带回来怎么样?”
接受到胤俄的暗示,九阿哥鼓了鼓腮帮子,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附和道:“对,只要你乖乖的,留在屋里不乱跑,我就给你带一枝梅花回来,保证给你选一枝开得最漂亮的!”
要不怎么说十一阿哥最喜欢九阿哥呢,虽然九阿哥的态度很敷衍,可十一阿哥就是买他的账,立刻破涕而笑,有些消瘦的精致小脸上绽出甜兮兮的笑容,奶呼呼地朝九阿哥挥着小手:“九哥,我听话,我乖乖的不乱跑。”
解决了十一阿哥这个跟屁虫,九阿哥立刻拉着胤俄转身就走,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胤俄四人都穿得厚厚的,裹成了大圆球,蟒袍底下都有厚皮衣,就算没披大斗篷一时半会儿也不冷,只是不能再外面多待,毕竟是北方,待的时间长了还是会受不住。
今天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没有下雪,太阳挂在天幕上不断的朝地面播撒下金色的光辉。
虽然京城的温度还是很低,可是阳光照在身上感觉暖和多了,就连冬日里呼啸而过的北风都柔和了不少,没有大雪纷飞时的寒意凛然。
昨日下了小雪,但宁寿宫的宫人扫雪很勤快,正殿通往梅花林的路上没有积雪,图案各异的砖石扫得干干净净的,踩上去站得很稳,不用担心脚会打滑。
冬日的暖阳明媚和煦,整个人笼罩在金色辉光下的九阿哥心情好得不得了,脚下迈着轻快的步子:“十弟,我们等会儿一起堆雪人吧。”
胤俄有点心动,但看了眼九阿哥和自己的着装,理智还是压过了冲动:“我们没穿大斗篷。”
九阿哥的积极完全没有被打击到,满不在乎地随口说:“那我们摘完梅花回去穿上就是,反正我不想待在屋子里听三哥念念叨叨。”
最重要的是,九阿哥已经用点心肉干填饱了肚子,可以出去玩、到处浪了。
第143章
梅花林为了白雪红梅的意境, 没有像宁寿宫其他有人行走的地方那样把雪扫得干干净净,梅树上积着厚厚的白雪,地面上也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朝看园子的值守太监要了剪刀, 胤俄四人进了梅园, 厚底的长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因为一点儿也不冷, 所以他们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还专门去找雪厚的地方踩。
几人中五阿哥年纪最大, 又自小跟着皇太后喝羊奶吃牛肉长大,他可不只是横向发展。五阿哥长得又高又壮,和同龄人相比完全称得上魁梧。
五阿哥长得高的好处在摘花时终于显露出来, 比起胤俄三人,他总能先一步看到高处盛开得浓烈的梅花, 也能更轻易地用小剪子剪下梅枝来——身高这方面, 胤俄和九阿哥吃了大亏。
“这几枝都不错。”五阿哥将剪下来的几枝梅花拢在一起捧进怀里, 一边欣赏一边忍不住美滋滋地笑了起来,“插瓶一定好看, 皇玛嬷肯定会喜欢的。”
“嗯, 就用那盏素色的玉壶春瓶,正应了白雪红梅之景, 很合适呢。”
绕着几棵枝干被厚雪压得比较低的梅树转了几圈, 胤俄精挑细选了好一会儿, 终于选定了一枝梅花。
左手捏着梅枝,右手拿着剪刀, 胤俄小心翼翼地尽量不碰到枝干上的梅花将梅枝从树上剪了下来:“这一枝很好看, 我剪下这枝就够了。”
虽然是胤俄提议的给皇太后送梅花,但最积极的人其实是五阿哥。由五阿哥负责送给皇太后插瓶的梅花就足够了,胤俄摘的这枝是想送给贵妃的。
九阿哥出来是想在外面撒欢, 比起摘花他更想堆雪人、打雪仗。
尚书房一年到头只有这一天是“法定”假日,九阿哥当然要珍惜。他不想浪费假期,更不想被迫接受三阿哥的噪音污染。
——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虽然能在自己生辰和生母生辰的那天放假一天,但那都是分别放假,只有今天是大家一起放假,能名正言顺地聚在一起玩闹。
因为对摘花不太感兴趣,九阿哥刚才进梅园时,都没从守门的值守太监那里拿剪刀。
胤俄和五阿哥到处转悠挑选梅花时,九阿哥就揣着手站在一边旁观,直到现在胤俄和五阿哥都挑好了,九阿哥才随手折了一枝梅花下来:“就这个吧,我带回去给十一弟。”
三人正要去寻在梅花林另外一边的七阿哥,就听有扑簌簌的雪落声响起,紧接着三步之外的梅枝被拨开,七阿哥捧着一束红梅走了过来。
迎上众人的目光,七阿哥想了想,以为胤俄三人是在好奇他摘花做什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红梅,七阿哥淡淡道:“送给汗阿玛,总不能落下他。”
只给贵妃摘了一枝梅花的胤俄恍然地点点头,一脸“学到了”的表情。
是了,就连康熙都要端水,而且也不知道是主动还是被动地成了端水大师,更何况是身份地位远不如康熙的他们呢。在这紫禁城里,有时候做人真要圆滑点周全点。
他们出来摘花要是少了康熙那份,还不知道小心眼的他心里会怎么想,之后又会怎么发作呢。他们本来就犯了错,在事情揭过去之前就更不能惹康熙生气了。
胤俄不知道从小被冷落七阿哥心里有没有怨怼,又对康熙有几分真心敬慕,但胤俄从七阿哥身上学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反正面上对康熙的孝顺尊敬不能少。
不往康熙面前凑、不去争他的宠爱是一回事,但得罪康熙招惹他的厌恶那是另一回事。再怎么跟康熙亲近不起来,也不能成为康熙眼里的反面例子被他经常拎出来教训。
四人相携回到宁寿宫正殿,胤俄、九阿哥、五阿哥都在门口停下脚步,踌躇着不敢立刻进去。
要是像他们出来时那样偷偷溜进去,不惊动在正殿的一群人,那他们没什么不敢的。可要主动往两大巨头面前凑,去给皇太后和康熙送花,就有点考验他们的心理素质了。
——五阿哥刚才在梅园多积极多兴奋啊,恨不得立刻把剪下来的梅花插瓶送去给皇太后赏玩。现在人站在了宁寿宫正殿门口,还不是心虚得腿发软走不动路。
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还得看七阿哥的,他其实才是四人里最靠谱最扛得住事的人。
侧头看了眼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的胤俄三人,七阿哥最先迈开步子,一边走一边嘴唇微微翕动,声音低如蚊呐地说:“没事,我来打头。”
五阿哥咬咬牙跟了上去,在腿没有那么软以后加快步伐超过了七阿哥,走到最前面去——他怎么也不能让做弟弟的七阿哥打头阵,自己却缩在后面。
几人这次没有靠着墙溜边走,而是光明正大地从中间空出来的宽敞过道往大殿中央去,高坐在上首尊位上的康熙即使在跟大阿哥说话,也一眼注意到了他这“失踪”了好一会儿的几个儿子。
停下话头,看着一步步走近的四个儿子,康熙脸上渐渐挂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神情显得高深莫测,尽显天子威严。
五阿哥根本不敢抬头,埋着脑袋磕磕绊绊地把自己给皇太后摘梅花插瓶的事情说了。
末了五阿哥突然灵机一动,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前天皇玛嬷还念了一句,儿子想着前天就已经含苞待放,今天也该开花了,便和七弟他们一起去梅树林,果然见梅花开得正艳,白雪红梅好看极了。”
皇太后本来一见五阿哥就露出笑容,此时听五阿哥这么一说就更高兴了,直笑得合不拢嘴,越发慈祥地和蔼道:“胤祺真是孝顺,我前天随口一说的话你都牢记在心里。”
到了皇太后这个位置,奇珍异宝、金银珠宝这样的身外之物根本打动不了她,她不缺也不在乎。真正能打动她、讨她喜欢的是诚挚的心意,尤其五阿哥还是她最喜欢的孙辈,五阿哥的孝顺就更让她开怀。
“快,拿上来给我看看,搬来宁寿宫一个月了,总算等到它开花了!”皇太后又高兴又激动,一时有些失态,又忍不住蒙语满语混着来,一句话说出来用上了两种语言。
好在殿中只有少数几位主位娘娘不会蒙语,其他人对蒙语都有所涉猎,能听得懂皇太后夹杂着简单蒙语的满语,倒也不影响什么。
康熙呵呵一笑,就冷眼旁观五阿哥和皇太后的祖孙情深。
对五阿哥,康熙还是很了解的,知道这个儿子老实、憨厚、心眼直,可想到五阿哥刚才进殿时那副畏缩模样,他说的话康熙就最多信一半——这还是看在五阿哥不怎么会撒谎的份上,换个人,他连一半都不信。
记挂着皇太后是真心的,去梅园摘梅花也是确有其事,但要说五阿哥之前偷溜单纯是为了给皇太后惊喜,那康熙一百个不信。
不是五阿哥不敬爱皇太后,而是五阿哥就没有那个心眼。
似笑非笑地扫了眼渐渐镇定下来不再战战兢兢的五阿哥,康熙正打算点评两句,七阿哥适时站了出来。
将手里捧着的梅花稍稍举高,七阿哥神情清冷平静,坦坦荡荡地大方道:“汗阿玛,多亏了五哥的主意,儿臣也借花献佛,在宁寿宫的梅园剪了几枝梅花献给您。”
“儿臣将这些梅花孝敬给您用来插瓶,您在乾清宫批阅奏折累了时不妨歇息一会儿,看一看盛开的红梅,想来心情会好一些。”
低头看着七阿哥,康熙把到了嘴边的拐着弯损五阿哥的话咽了回去,转而笑道:“是很不错。宁寿宫的梅园虽是近两年才建的,可那些梅树都是特意移栽过来的百年老树,每年开花时当是一副盛景。”
对七阿哥,康熙多有怜惜和愧疚。
怜惜是因为七阿哥生有残疾,却并没有因此自暴自弃,反而凭借自己的努力追赶上来,在尚书房无论是功课还是骑射都不逊色其他皇子半分,让康熙因这个儿子既骄傲又自豪。
文化功课尚且不论,可脚跛的七阿哥要想在骑射上追上其他皇子,弓马娴熟的康熙再清楚不过七阿哥要多努力、付出多少汗水才能做到。在惊叹七阿哥的毅力坚韧时,康熙免不了对七阿哥多有怜惜。
愧疚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七阿哥刚出生时,因为生有残疾导致宫里有些风言风语,说这是天谴。当时正值三藩之乱,七阿哥的残疾仿佛是污点一般,使得康熙对七阿哥多有排斥冷落。
二则是四年前康熙办了一件乌龙事连累到七阿哥,且那件事的余波到现在还没有结束——当年六阿哥突然夭折,损了一个儿子的康熙在冲动之下,将已经送出宫去准备过继给纯亲王的七阿哥接回了宫。
当时七阿哥已经在纯亲王府住了一个多月,与纯亲王福晋相处融洽,接受了过继给纯亲王的安排。而纯亲王福晋也递上了折子,请求正式过继七阿哥,将他立为纯亲王府世子。
偏偏这个时候,康熙又突然发疯把七阿哥接了回去,他这番折腾让七阿哥和纯亲王府的关系变得复杂尴尬,两边都无措至极——要不是康熙是皇帝,换了其他人做出这样的事,肯定会被喷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时至今日,七阿哥虽然没有过继出去,可跟纯亲王府的关系也没断。两边不好太亲近,可也不好太疏远,相处时总免不了尴尬,原本的和谐融洽的关系全因康熙的神来之笔毁了个一干二净。
第144章
正因为对七阿哥既有怜惜又有愧疚, 康熙虽然面上没怎么显露出来,可心里一直对七阿哥多有宽容。
不过七阿哥稳重沉着,行事很有谱, 从来不曾忤逆, 也没有犯错惹康熙生气, 这份宽容倒也很少用到。
此时七阿哥站了出来,康熙虽仍有恼怒, 但到底不忍朝七阿哥发火,便借坡下驴,接受了七阿哥献上来的梅花, 暂时揭过这件事,不打算立刻问责这群混小子了。
皇太后完全没察觉到暗中汹涌的波涛, 她眯着老花眼看着站在高台下的几个孙儿, 见跟在五阿哥和七阿哥身后的胤俄和九阿哥手里也拿着梅花, 就笑呵呵地问:“小九小十也去了梅园?你们这花是要送给谁?”
眨了眨眼睛,圆睁着清润明透的杏眸, 胤俄一脸乖巧, 神情坦然地答道:“送给母妃~~这枝梅花我选了好久呢!”
言罢,胤俄扭过头给贵妃奉上一个甜蜜蜜的笑容, 自然地凑到贵妃面前将手里紧拽的梅花递了过去。
贵妃开心地笑起来, 将凑过来的胤俄搂进怀里, 温柔地用帕子替胤俄擦了擦额角的汗。
她刚参加完大国宴,身着华丽精美镶有珍珠的贵妃礼服, 钿子头上嵌满宝石翡翠, 簪着金玉翠羽的钗环,身上穿的戴的无一不华美精致、流光溢彩。
可满身的金玉珠宝在贵妃看来,却没有一枝梅花来得让她喜欢。
太子坐在康熙右手边, 座位半侧着面朝左前方,正好将贵妃与胤俄之间的互动尽数收进眼底。
薄唇微微抿起,太子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眉眼黯淡下去,情绪也随之变得有些低落。
九阿哥从进殿起就没有关注过宜妃,自然也没有看到此时宜妃脸上流露出的些微期待。
他同样坦然,直接实话实说:“十一弟也想跟着出去,但外面太冷我怕他受不住,就把他打发回去了。这枝梅花是说好要带给十一弟的。”
宜妃微微一怔,既有些失望又有些欣慰九阿哥知道照顾弟弟。她低下头去,抬起手用帕子擦了擦脸,将脸上流露出的些微异样神情掩饰了过去,再抬头时,她已经面无异色。
无欲则刚的九阿哥坦然归坦然,但他也不傻,说实话不等于要说全部的实话。他就没说他手里的这枝梅花是随便折的,挑都没挑,花枝上还有一半是花苞,正含苞欲放呢。
胤俄和九阿哥的接连发言让刚刚勉强把心火按下去的康熙又想咬牙了:合着除了七阿哥,另外三个就没一个记得他这个皇父。
以康熙对七阿哥的了解,他现在很怀疑七阿哥给他献梅花是临时起意,并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个想法,而是在发现另外三个兄弟都没记挂皇父后为了填补缺漏才这么干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理智告诉康熙,这没准就是真相了。
还不知道康熙正处于随时有可能暴走的危险边缘,九阿哥低头看了眼手里捏着的卖相一般的梅枝:“我答应要给十一带梅花的……”
后面的话九阿哥没有直接说出来,只是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看了眼皇太后和康熙,遗传自宜妃的丹凤眼中满是暗示。
皇太后向来宽厚和蔼,在明白过来九阿哥的意思后连连点头,对九阿哥的诉求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慈祥地笑着说:“小九快去找十一吧,别让他等急了。”
嗓音清亮地应了一声,九阿哥二话不说,干脆利落地转身朝次间走去,临走前还朝胤俄使了一个眼色。
接收到九阿哥传递过来的信息,胤俄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跟上去。他是不太想待在正殿听皇太后和康熙说好,可他也想和贵妃多待一会儿。
就在此时,贵妃却松开胤俄,动作小心地替他理了理衣领,语气温柔地说:“去玩吧,去和你的兄弟们一起。”
胤俄抬头看向贵妃,从她的眼神中领悟到了一些东西,点点头应了一声,快走两步追上了有意等他的九阿哥。
见他们两个都走了,七阿哥没有犹豫,向上首的两大巨头行了一礼,同样告退了。
五阿哥眼巴巴地看着胤俄三人接连离开,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来。
他偷偷抬头朝上方看了一眼,见皇太后没有留他在身边的意思,眼睛一亮,圆脸上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忙不迭地跟了过去。
换个时间五阿哥是很情愿跟在皇太后身边、在她膝下尽孝的,可这一年一度的团圆家宴,在这样的大日子里,他还是不往前凑了。
五阿哥在场的话,相比于太子皇太后必定更重视他,何必让皇太后与太子生出嫌隙呢——皇太后与太子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祖孙俩并不亲近,真正重视太子、与太子感情深厚的人是已故的太皇太后。
康熙前不久才为太子与其他皇子关系疏远不亲近的事情烦恼过,此时心下一动,就笑着吩咐道:“太子,大阿哥,你们也跟过去吧,不必陪着朕和皇太后。”
转过头,康熙向皇太后解释道:“他们兄弟之间比较有话说,在一起玩得来。就让这帮混小子待一块,他们也自在,能玩得开心,省得嫌陪我们干坐着说话无聊。”
太子和大阿哥同时站了起来,连声道不敢,说不觉得无聊,很乐意在一旁作陪。
但皇太后却觉得康熙说得有道理,十分善解人意地笑着说:“知道你们孝顺,可团圆夜你们也要开开心心才好。去吧,不用陪着我们,你们有这份心意就很好了,快和兄弟们一起去玩罢。”
太子还罢了,可早就大婚现下已经有了两个嫡女的大阿哥听着皇太后的话是真心觉得尴尬。
大阿哥自觉和其他兄弟没什么共同语言,他和其他皇子年龄差得有点远,他都大婚几年开始办差了,其他皇子还在尚书房念书,根本没有交集,这在一起能说什么,又能玩什么?
苏麻喇姑此时轻笑一声,适时出声对皇太后说:“我看您是想把几个孙儿支走,腾出空间摆上牌桌来打叶子牌。您啊,是不想被打搅,想给自己找点乐子乐呵一下。”
皇太后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手,乐得冲苏麻喇姑飙出地地道道的蒙语来:“还是你有主意。难得今天这么热闹,大家都在,那就一起玩会儿,赢了的自己揣回去当新年赏钱,输了的全算我的!”
宜妃早就恢复到平时的状态,一如既往的明艳大气、光彩照人,她掩嘴一笑,顺着皇太后的话凑趣道:“太后娘娘,您既然这样发话了,那为了多赢点赏钱过个好年,臣妾可要打起精神拿出真本事来了。”
宜妃是五阿哥的生母,在皇太后这里一向有颜面,皇太后因宜妃的话笑得合不拢嘴,直说道:“拿出真本事来才好呢!你们大胆些,尽管多赢点,拿不下了我派人给你们送回去,让你们过个好年!”
被这么几番打岔,太子和大阿哥些微的尴尬都被冲淡了。两人没有再说留下的话,按康熙的吩咐去次间找其他皇子相聚去了。
次间里,帘子刚被掀起,十一阿哥就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过来,差点撞到走在最前面的九阿哥身上。
“冒冒失失的干什么呢!”九阿哥停下脚步斥了十一阿哥一声,没拿着梅花的右手扶了把十一阿哥,没让他因为冲太快摔倒。
听到九阿哥的声音,十一阿哥乖乖地停下脚步,抬起头仰着小脸看了过去,在看到九阿哥手上的梅花后,十一阿哥立刻开心起来,咧开嘴、眼睛亮晶晶的笑得一脸灿烂。
——十一阿哥倒不是有多喜欢梅花,他只是喜欢九阿哥对他遵守诺言罢了。
留在次间的几位皇阿哥抬头看到胤俄四人陆续走进屋里,都出言招呼了几声,三阿哥更是刷的一声站起,急不可耐地朝七阿哥招手,还想和七阿哥这个知音继续探讨诗词歌赋。
兄弟们分成几拨分别交谈,谈话声、笑声、尖叫声混合在一起,室内一片欢闹喧哗,其中最醒目的声音就是不时响起的年纪最小、活泼顽皮是个人来疯的十四阿哥发出的尖叫大笑声。
皇子们正热热闹闹地说话寒暄,次间的帘子就再次被守在门边的宫人掀开。紧接着,一身杏黄吉服的太子和身着石青色蟒袍的大阿哥缓步走进室内,与众位皇阿哥打了个照面。
见到太子和大阿哥进来,屋内的皇子都有些发愣,没想到他们会过来——太子从来跟兄弟们走得不近;大阿哥大婚开始办差后也嫌下面的弟弟年龄太小,自觉跟还在读书的弟弟没什么话题可聊,很少再搭理其他皇子。
以三阿哥为首的众位皇子都有些发愣,屋内原本轻松闲适的氛围一扫而空,原本或坐或站或靠的几位皇子纷纷站直身体,向太子行礼问安,向大阿哥这位长兄问好。
尽了礼节后,众位皇子都纷纷沉默了下来,就算是一向跟在太子身后打转的三阿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清楚有什么话题是大家都可以参与进来的不至于让气氛这么沉重凝滞。
其他人有没有觉得尴尬胤俄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是很后悔。早知道回来要面对这些,他还不如听九阿哥的,干脆就别回来,直接在外面浪到晚上宴席开始呢!
大抵是心有灵犀,在胤俄这么想的时候,九阿哥拉了拉他的手,朝他投来哀怨的目光,显然也是觉得回来太亏了。
摸了摸鼻子,胤俄朝九阿哥苦笑一声,耸耸肩表示他也无可奈何。
第145章
次间中的气氛将要滑到更僵时, 年龄最小的十四阿哥左看看板着脸面无表情的四阿哥,右看看面带微笑默然不语的八阿哥,不知道这两个刚才还哄着他和十三哥的哥哥怎么不说话了。
十四阿哥从出生起就被德妃捧在手心里宠溺得不行, 性情如何他太小了还看不太出来, 可他的脾气却是大得很。
旁人一个不顺着他, 十四阿哥就会不开心,就会生气, 就会用吵闹哭泣等方式来抗议。小孩子嗓音软嫩但也尖利,尤其哭起来简直是没完没了,真没几个人受得住。
十四阿哥为什么和八阿哥关系迅速变好呢, 除了八阿哥待人友好、面上总挂着笑以外,还因为八阿哥会哄人, 话说得好听, 让十四阿哥听着高兴, 自然觉得这个哥哥喜欢他、对他好。
十四阿哥的魔音攻击,就连四阿哥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兄长都受不了, 都不带搭理十四阿哥的只跟十三阿哥说话。
可八阿哥偏偏受得住, 不仅受得住,八阿哥还能露出温柔和煦的笑容好言好语地和十四阿哥说话, 给十四阿哥顺着毛摸。
连亲哥哥都不待见, 只有向来以善解人意、温柔随和面孔示人的八阿哥才能接受, 这足以说明十四阿哥的脾气有多大多差了。
刚才次间的皇子们沉默下来,十四阿哥倒也跟着安静下来保持静默。
可才过去一会儿, 十四阿哥就憋不住了, 中气十足的清脆童音打破了室内的安静:“八哥,我想吃桔子,给我剥。”
太子看了眼理直气壮地朝异母哥哥提要求的十四阿哥, 眉头微微一挑,表情变得有些似笑非笑。
虽然是十四阿哥出言打破了安静,让越发尴尬的局面得以收场,但太子发现这个弟弟也不合他的眼缘,还没有乖乖站在一旁的十三阿哥看着顺眼呢。
不过沉默被打破后气氛到底松动了,太子也可以借坡下驴。
太子微微一笑,神态骄矜清傲,气质华贵超群,即使面对亲兄弟也有居高临下之感:“都是自家兄弟,大家不必拘束,孤可不是来扰你们兴致的。”
太子清楚康熙的意图,打发他过来无非是见他与兄弟们关系冷淡,想找个机会让他和其他皇子联络一下感情。
但知道康熙的意图归知道,太子年岁渐长后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不再是以前康熙教什么学什么、说什么做什么的时候了。
当自身意志与康熙的命令相悖时,除非康熙下了圣旨,又或者明文规定,太子最先考量的是自己想法。甚至就算是康熙下了圣旨的命令,在索额图的教唆下,太子也没少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康熙和其他长辈不在,在场的只有自家这群兄弟,大阿哥对太子都懒得装出表面上的和睦,他对太子假惺惺的发言持以不屑态度,嗤地冷笑一声,理也不理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的太子,径直在室内找了个太师椅坐下。
大阿哥的桀骜让太子脸色阴沉下来,他冷冷看了一眼大阿哥,只觉得兄弟什么的太烦了,根本没有必要和这些兄弟联络感情、打好关系,这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好处!
他是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与其他人有着君臣之别。以他的身份地位、尊贵荣耀,有什么必要去讨好别人,又为什么非要和其他皇子兄弟情深?
在太子看来,康熙想要他们兄弟和睦只不过是一厢情愿。他是太子,是半君,和其他皇子不只是兄弟关系,还是君臣关系。既然不存在单纯的兄弟关系,又何来兄弟和睦、兄友弟恭?
次间里,除了几个年龄太小还不懂事的小阿哥懵懵懂懂、茫然迷惑,其他几位已经知事的皇子都目不斜视地装透明人,对太子和大阿哥之间的冲突视若无睹,没有一个站出来亮明立场、贸然站队。
向来以太子马首是瞻的三阿哥此时也保持沉默,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头,更不打算为了在太子面前露脸而立场鲜明地与大阿哥翻脸作对。
三阿哥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太子和大阿哥相争,在太子地位稳固占据大义名分时他站在太子那边帮着摇旗助威一下就算了,没必要掺和太多,更没必要为了巴结太子去得罪大阿哥。
反正他现在还没有开始办差,还在尚书房读书,这意味着他在康熙眼里还没有成人——这正是三阿哥天然的护身符,是康熙给所有未成年儿子施加的一道保护伞。
以三阿哥悭吝又锱铢必较的性格,他必定会好好珍惜他成人之前的这段为数不多的可以“任性”的时间,并且做到不浪费一丝一毫。
胤俄也不打算掺和太子跟大阿哥之间的斗争,他从来就没有什么野心,不会吃饱了撑的主动往夺嫡上面凑。
胤俄的序齿排在中间,因为中间的容易被忽视所以有点倒霉。但凡事都有两面性。他的年龄和序齿也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只要他自己不主动往前凑,太子和大阿哥的夺嫡之争就很难波及到他。
毕竟胤俄跟太子和大阿哥的年龄差得有点远,而排在胤俄前面的还有好几个皇子。只要胤俄不主动蹦跶,他的年龄将是他最好的保护色。
刚才太子已经发话了,让他们“不要拘束”。
不管太子的表态是不是场面话,不管他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反正太子话都说出口了,总不至于收回去,胤俄当然是要耿直单纯地把太子的话当真,顺水推舟地按照太子的意思去办事。
简而言之就是主打一个钝感力。不管太子是不是话中有话,是不是还有言下之意,反正胤俄只领会字面上的意思,就当太子说的是大实话,只要太子敢说,他就敢信。
往左走了一步靠到九阿哥身旁,胤俄用肩膀撞了撞九阿哥,抬手指了下紧挨着软榻的窗户,示意九阿哥看向窗户外的宁寿宫正殿后的小院子、小花园。
本来就一心想去玩雪、想去外面浪的九阿哥立刻领会过来胤俄的意思,他眼睛亮了起来,精致漂亮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意动,面朝积有白雪的院子蠢蠢欲动。
胤俄和九阿哥对视一眼,两人很快达成共识:虽然屋子里烧着炭火温暖如春,可与其待在暖和的屋子里被迫旁观太子和大阿哥你来我往的交锋,他们宁愿去冰天雪地的外面玩雪…啊不,忍饥挨冻。
要去院子里玩雪,就不像之前去梅园那样只是走个来回很快就回来。
胤俄和九阿哥爱玩归爱玩,但他们都是很有逼数的,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懂得爱惜身体。在出门之前,他们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披上端罩,将那一口钟的大斗篷穿上。
十一阿哥正手里拿着红梅心里美呢,见九阿哥要和胤俄一起出门,也不管他们要去哪里,忙不迭地像条小尾巴似的追上九阿哥,急不可耐地叫道:“九哥九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下意识地拧起眉头,九阿哥扫了一眼身体单薄,打眼瞧上去比十二阿哥瘦了整整一圈的十一阿哥,不太情愿地撇了撇嘴,就要开口冷酷无情地直接拒绝掉十一阿哥的请求。
就在这时,五阿哥站了出来。
他先是好脾气地冲九阿哥笑了笑,这才帮十一阿哥说话、劝九阿哥道:“院子里扫过雪,过道都被扫得干干净净,没有梅园那么冷。十一弟站在一旁看看没事的,穿好斗篷拿上手炉就不冷了。”
九阿哥并不想带上十一阿哥这个拖油瓶,但五阿哥刚才还在康熙面前主动扛锅,现在就不给他面子未免太过卸磨杀驴。
纠结一瞬,九阿哥很是勉强地点了点头,答应了带十一阿哥一起去。
十一阿哥一直仰着小脸眼巴巴盯着九阿哥,见九阿哥终于点头松口了,立刻笑弯了丹凤眼像只偷到鱼的小花猫一样开心高兴。
扭头给了五阿哥一个代表感谢的甜甜笑容,不等五阿哥回应十一阿哥又蹭到九阿哥身旁黏着他,还伸手去拽九阿哥的衣角。
额角跳了跳,九阿哥嫌弃地瞪了眼跟屁虫似的十一阿哥,用力地将自己的衣角扯了回来。
但除此以外,九阿哥倒也没有其他的动作,没有把十一阿哥推得更远。
以九阿哥傲娇别扭的性格,这样对十一阿哥已经算是不错了。说到底,九阿哥虽然不待见十一阿哥,但还真没有到讨厌的地步,只是宜妃卡在那里,九阿哥对十一阿哥也喜欢不起来就是了。
看了眼垂着脑袋一个人坐着那里的十二阿哥,想到十一阿哥跟着他们出去了十二阿哥就落单了,胤俄主动招呼道:“十二弟,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玩雪。”
没想到跟他不怎么熟,几乎没打过交道的胤俄会主动邀请他,十二阿哥愣了一下,才表情呆呆地用力点头:“去,我想去!”
胤俄冲十二阿哥友好地笑了笑,又转过头看向七阿哥,无声地发出邀请。
七阿哥不是很感兴趣,正要开口拒绝,可眼角余光却看到了转过身来面向他、仿佛要朝他走过来的三阿哥。
微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咽了回去,七阿哥惜字如金地吐出两个字:“我去。”
浑然不知自己杀伤力有多强大的三阿哥闻言停下脚步,一脸失望地扼腕叹息,就很想强拉着七阿哥不放他走。
而正是三阿哥火辣辣的眼神让七阿哥越发坚定了信念,确定自己刚才做出的决定万分正确。
第146章
看到胤俄几人要出去, 手里拿着八阿哥刚给他剥的桔子的十四阿哥转了转眼珠子,五官英气俊秀的小脸上露出几分跃跃欲试,扯着八阿哥的袖子鼓噪起来:“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八哥, 我们也出去玩吧!”
四阿哥眉头微皱, 神情有些不悦, 对一副熊孩子模样的十四阿哥简直不能更嫌弃。
拧了拧眉,四阿哥有心想要开口训斥两句, 可想到十四阿哥那只能顺毛摸不能逆着来的狗脾气,就知道说他根本没用,干脆闭上嘴巴省省力气, 不去白费那份功夫。
四阿哥如今虽然已经知道了德妃才是他的亲生母亲,可他对十四阿哥这个同胞弟弟并没有那么深的兄弟情。
十四阿哥不听他的, 四阿哥索性也懒得理会十四阿哥, 只低下头去问灵秀乖巧、怎么看怎么惹人喜欢的十三阿哥:“十三弟渴不渴、饿不饿, 要不要喝点牛乳,吃些东西?”
看到四阿哥如此温和耐心地对待十三阿哥, 十四阿哥皱着小鼻子轻哼一声, 喷了个鼻息以示不屑:对他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没有好脸色,对十三哥就那么好。哼, 谁在乎!
扭过头去用后脑勺对着四阿哥, 十四阿哥把跟十三阿哥亲近交好的四阿哥丢到脑后, 继续去歪缠八阿哥:“好不好嘛,八哥, 我也想出去玩。”
八阿哥眉心微蹙, 温润如玉的脸庞上布满为难。
十四阿哥才两岁,是他们兄弟中年龄最小的,正是需要好好呵护照顾的年纪, 他可不敢贸然带着十四阿哥去外面玩雪——万一出点什么事,八阿哥担不起这个责任。
抿了下嘴,八阿哥犹豫着看向四阿哥,眼神中不自觉地带上求助。
四阿哥与八阿哥的关系一直很好,对八阿哥的求助不会视若无睹。况且十四阿哥到底是四阿哥的同胞弟弟,关乎十四阿哥的安危,能负起责任的也只有四阿哥。
黑着脸,四阿哥瞪着鼓噪不断,声音越发尖利刺耳的十四阿哥,终于忍不住出声训斥,当仁不让地背起了让十四阿哥越发讨厌他的黑锅:“胡闹什么,你就不能学学十三弟,和他一样乖乖的?”
十四阿哥气得睁圆了眼睛,扭过头恨恨地瞪了四阿哥一眼又重新转回去把头埋进八阿哥怀里,不理四阿哥这个老是凶他骂他的哥哥了。
随着胤俄几人离开,次间里刷刷少了一半人。
太子完全没觉得这有什么,反而觉得这样清净。他本来也不想和其他皇子打交道,更不想和他们论什么兄弟之情。
瞥了眼大阿哥,太子心里还些微有那么一点遗憾——如果大阿哥也出去了,别跟他待在一间屋子里,那他会更高兴。自从大阿哥开始办差,太子就烦他到不行,压根就不想看到他。
大阿哥没有接收到太子发出的排斥信号,就是接收到了,他也不会在意。
太子讨厌他,难道他就不讨厌太子吗?太子有什么了不起,他被册封为太子靠的是他自己吗?不是,他靠的是赫舍里皇后,靠的是他嫡子的身份,靠的是当年汗阿玛需要拉拢汉人文臣的大好时机!
大阿哥自认为无论是才干还是能力,他都不会输给老二胤礽,凭什么就因为出身他就要矮太子一头?他不服,他不甘心!
太子是嫡子,可他也是长子,凭什么他不能争一争。太子的优势不过是早早被立为太子定下储君名分,可一时的优势根本代表不了什么,现在还早呢,还远不到决出胜负的时候!
感受到空气中无声弥漫开来的对峙气场,三阿哥一脸忧郁地叹了口气,知音难觅也就罢了,为什么他还要被迫目睹太子跟大阿哥之间的不和啊,这两个人他可一个都得罪不起!
虽然今天是冬天里难得的晴天,但呼啸吹过的北风依旧吹得人遍体生寒、冷到发抖。夹杂着冰雪凉意的北方吹拂而过时,轻而易举就将太阳播洒下来的温暖光辉带走。
笼着挡风的端罩穿过月亮门进入宁寿宫正殿后面的小花园,胤俄深吸一口气,将浸染着冰雪气息的微凉空气吸入腹中。
那清新又凛然的凉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原本因在室内待久了有些困顿的大脑也骤然清醒过来。
宁寿宫是皇太后的住所,宫人们平日里打理宫殿都十分用心,将院子里的过道扫得干干净净,连石板路上用石子和石块拼接起来的图案都清晰可见。
过道两侧的空地上错落有致地点缀着圆形的花圃,因为花圃内种植的花卉草木早在冬天来临时尽数凋零,所以这些暂时派不上用场的花圃暂时闲置未做打理,任由它们被大雪覆盖。
一眼看去,石板路两侧的雪地平整干净,因为没有被人踩踏清扫过,保持着雪地的完整,看上去就给人整齐干净的感觉。
九阿哥才不管道路两侧的雪地是不是很平整完全没有被破坏过,披着厚实的一口钟大斗篷就从石板路上跳进了雪地里,穿着长筒皮靴的脚在雪地里陷了半个脚面下去,一踩踩出两个大脚印。
要不是太冷,九阿哥甚至想躺到雪地上,在雪里打两个滚,全身上下都和雪花来个亲密接触。
弯下腰抓了把雪,两手交握着将手里冰冰凉凉的雪花使劲捏成一团,九阿哥直起身转向胤俄,猛地将雪球扔了过来,小脸被冻得微微泛红还兴奋大叫道:“看招!”
京城的冬天很冷,每年都会下雪。对于九阿哥来说,雪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稀松平常之事。但这不代表九阿哥有机会玩雪不兴奋,他是经常见到下雪没错,但他还真没有在雪地里肆意撒欢过。
以前是宜妃不让,进尚书房读书以后就更不用说了——尚书房每天的课程安排那么紧,下学后九阿哥要是还有精力折腾,那真得给他竖个大拇指,夸他一声身板健壮。
九阿哥的手就那么大,捏出来的雪球自然也大不到哪里去。加上他投掷时没用什么力气,雪球刚砸到胤俄披着的端罩上就直接碎成了一蓬雪花簌簌落下,杀伤力几乎为零。
伸手掸了掸沾在端罩上的雪,胤俄挑挑眉头,开始挽起袖子来:“九哥,这可是你先动手的,那我不客气了!”
胤俄弯下腰抓了把雪花捏成雪球,抬眸与同样新捏了一枚雪球的九阿哥对视一眼。然后,他们两人几乎是同时转身,有志一同地将手里的雪球砸向了五阿哥。
两枚雪球一前一后地砸到本来还揣着手乐呵呵地笑着旁观的五阿哥身上,蓬地一声碎裂成细碎的雪粉落了五阿哥一身。
无辜被砸的五阿哥:?
看着一脸懵逼的五阿哥,胤俄和九阿哥哈哈大笑起来,两人凑到一起默契地击了个掌,一脸恶作剧成功后的得意洋洋。
“你、你们……”倒霉蛋五阿哥瞪圆了眼睛呆呆地望着胤俄和九阿哥,愣神半晌后才终于反应过来,“你们不打招呼直接动手,你们这是耍赖皮!”
胤俄和九阿哥同时转过身双手抱胸地面朝五阿哥,下巴微抬摆出一副高贵冷艳模样,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你奈我何”四个大字。
他们这幅小模样实在是太气人了,老好人五阿哥也忍不了,他开始奋起反击,双手并用地卖力捏雪球,以一对二和胤俄、九阿哥打起了雪仗。
七阿哥腿脚不便,本身也对玩雪这件事没有兴趣,这时候就主动拉过受不了冻的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站在一旁围观。
看着胤俄三人打雪仗时的混乱模样,七阿哥默默拉着两个弟弟继续往后退了两步,一点儿也不想参与进去:胤俄和九阿哥只有对抗五阿哥时才倾力合作,除此之外,他们两个也彼此争斗,你来我往地砸雪球好不热闹。
雪球乱飞了一阵,胤俄三人终于消停下来,搓搓冻红的手开始堆雪人了。
因为康熙的全方位教育,胤俄几人多少有点艺术造诣,虽然说没有艺术家的水平,但基本的审美和动手能力还是在线的。在康熙的卖力鞭策下,他们就不可能长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废物。
胤俄三人以五阿哥为模板堆出来的雪人有模有样,除了矮了点、小了点,和真人还是很像的,身体比例和五阿哥一模一样,相当于等比例缩小,就连五阿哥微胖的身材特点都完美复制了。
而堆雪人时,刚才怕被误伤退开老远只能围观的十一阿哥、十二阿哥这才有了一些参与感——他们不能上手搓雪球,但可以往雪人身上堆装饰物。
比如十一阿哥就贡献了一直拿在手上的红梅,将它插到了雪人手上,让雪人摆出了手拿梅花的姿势。
五阿哥因此有了灵感,蹬蹬蹬跑回自己在宁寿宫的住处,拿来一套他早已经穿不下、压箱底的端罩给雪人披上了,末了还郑重其事地将同样小了一号他已经戴不上的吉服冠给雪人端端正正的戴上了。
看着那又穿衣服又戴帽子酷似五阿哥的雪人,一旁的七阿哥默默移开视线:白天还好,等天黑了这雪人杵在这里还不知道多吓人呢,冷不丁看见了没准会把雪人当成真人。
纠结了一会儿,七阿哥还是没有出言提醒,闭上嘴巴保持沉默,就当自己压根没有想到这一茬:没关系的,他们大庭广众之下大张旗鼓地在这里堆雪人,宁寿宫的宫人都看到了,有心理准备,轻易不会被吓到的。
因为中午的大国宴比较注重形式主义,大家在席上都没有吃好,所以天刚擦黑、酉时刚过,宁寿宫的团圆家宴就开席了,紫禁城里的这一大家子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团圆家宴结束后,已经成家的皇子自然是各回各家回阿哥所休息,但没有成年的皇子皇女却有殊荣可以跟着生母回去团聚一晚——这是未成年的皇子皇女们每年才有一次的福利。
宴席结束大家离开宁寿宫时,除了大阿哥回乾东头所、太子回毓庆宫,其他人的目的地都是东西六宫,未成年的皇子皇女跟着各自的母妃/养母回去,而康熙也与他们同路,没有回乾清宫。
但康熙今晚并不会招幸妃嫔,他是要去坤宁宫怀念仁孝皇后,怀念自己的结发妻子。
在元后赫舍里氏去世后的十几年里,每年这一天的晚上康熙都是独自一人在坤宁宫待到天亮,即使孝懿皇后还在、位同副后的那几年也同样如此。
第147章
新年总是欢快喜庆的, 大家都休了年假,在年节中纷纷赶回家乡与家人团圆,一起热热闹闹、开开心心地过大年, 享受新年时的热闹、放松和欢乐。
今年的新年不像去年那样正好碰上直隶大旱, 再加上准噶尔暂时没有异动, 康熙便难得的给自己放了个假,不仅早在腊月二十六日就封笔, 还打算一直休到正月初三才开笔结束年假。
因为康熙将年假延长了两天,大臣们也得以休个长假,可以在年节里好好休息一番, 放松地享受和家人团圆的时光,不用担心假期会立刻结束。
相比之下, 还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们就苦逼多了, 他们的年节只有一天假期, 新年也只放一天假。
在生母/养母的宫殿住了一晚,与生母短暂的相聚时光结束后, 皇子们又要回到尚书房继续学业, 在知识的海洋中徜徉。
当然了,尚书房的谙达们同样要在年节期间应卯上值, 但他们至少没有皇子那么苦逼, 新年还要三七七。
在人员充足的情况下, 谙达们是可以轮班的,年节里总有休息的时候。而皇子们一天都不能缺勤, 除非他们想挑战康熙这个严父的威严和耐性。
尚书房在歇了一天重新开课后, 前两天除了皇子们上课时心不在焉、提不起劲,精神有些萎靡以外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但在第三天, 在过了正月初三开笔以后,记仇的康熙还是秋后算账了,迟来的惩罚终于降临,到底是没有逃过去。
被康熙罚得最重的人……果不其然,如胤俄预料的那样是五阿哥。
团圆家宴上康熙当海王端水…啊不,关怀众人时,胤俄和九阿哥最先溜走,但当时康熙的注意力被三阿哥牵扯得牢牢的,就没有注意到最先溜号的人是胤俄和九阿哥。
在不清楚罪魁祸首是谁的情况下,这黑锅最后砸到了溜走的六个皇子中年龄最大的五阿哥身上。
年长的皇子比起年幼的皇子更受康熙看重,但同样的,年长皇子也要承担起更重的责任。凡事没有只占好处的说法,任何事情都是一体两面、有利有弊的。
五阿哥背了黑锅,胤俄和九阿哥深表同情,但打死他们,他们也不会站出来把黑锅揽回去:死道友不死贫道,五哥,对不起了!
五阿哥是皇太后她老人家心尖尖上的乖孙,有皇太后撑腰,正需要笼络蒙古的康熙怎么也要顾及一下嫡母的情绪。
康熙罚五阿哥也不会罚得太重,不然皇太后会心疼,会不高兴的。
孝庄太后薨逝后,皇太后在大事上一向是和康熙共进退,从不仗着太后的身份给康熙添堵、给科尔沁谋私利,康熙当然也要投桃报李,在这些小事上尽量顺着皇太后。
换了胤俄和九阿哥,可没有一个既在辈分上压得住康熙、又在政治层面上对康熙有助益的人给他们撑腰——五阿哥被重罚,只不过是被从宁寿宫赶回了乾东五所,以及被罚抄四书五经十遍而已。
换了胤俄和九阿哥背黑锅,不止是抄书,没准他们就要被体罚了。被按着打板子是不至于,但不写字的左手挨上几戒尺是肯定的,康熙绝对下得去手。
在教育这个领域,在对儿子狠得下心这一点上,可以永远相信康熙。
虽然没有背黑锅,但胤俄和九阿哥也没有幸运地逃过惩罚,只是不像五阿哥被罚得那么重罢了——他们被罚抄写四书五经三遍。
还有十一阿哥和十二阿哥,他们也被罚抄千字文和弟子规各一遍。
唯一没有被秋后算账的只有七阿哥。不管是出于怜惜也好,愧疚也罢,总之对七阿哥犯下的“错误”,康熙选择了无视,选择性的眼瞎了,就当七阿哥没溜号过,一直都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处没动。
短暂得只有一天的年假结束后,胤俄在尚书房进学的同时,也又一次开始在放学后的空闲时间里鼓捣羊毛和脂膏。
之前胤俄已经制作出了纯碱,接下来就是尝试用碱洗羊毛。
胤俄让小林子找了个大木盆,往木盆里注满水,再撒一把从茶叶中提取出来的、触之微有灼烧感的植物碱,就可以洗那一小篮子直接从羊身上剃下来的原毛了。
要不怎么说知识改变命运呢,那些油腻恶臭、微微泛黄的羊毛原毛用清水洗涤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但将它们丢到溶解了植物碱的水里,很快粘在羊毛原毛上的油脂便脱落下来,被洗得干干净净。
坐在小板凳上,在撒了一把植物碱的木盆里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亲手洗出第一把干净的羊毛。袖子撸到手肘处的小林子惊讶地瞪大眼睛看向胤俄,眼里满满的惊奇、讶然和不解。
都是上过小学科学课的,胤俄做实验虽然没那么严谨,但起码搞了个对照组——在用纯碱洗羊毛之前,胤俄有尝试过直接用清水洗涤羊毛,当时他就是和小林子一起干的这事。
而结果么,自然是失败得很彻底。小林子都在铁一般的事实中认定了羊毛原毛压根没办法利用——没法洗干净祛除臭味油腻的话,嗅觉正常的人都接受不了羊毛织物。
小林子亲眼目睹,并亲身参与了纯碱的提取。但他不明白那些从茶叶烧成的灰烬中提取出来的不够纯净的白色粉末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奇效,只是往水里撒了一小把,就能将清水洗不干净的羊毛洗得干干净净。
不过不明白原理,不妨碍小林子照着做。
胤俄只旁观小林子洗了一把羊毛,确定碱洗羊毛这个方子可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书房里还有一堆功课等着他呢,紧赶慢赶做完当天的功课胤俄就该上.床睡觉了,不然睡不够的话第二天凌晨三点可爬不起来去尚书房。
剩下的把其他羊毛洗干净并全部烘干的工作交给了小林子——最近几天都没出太阳,单纯靠晾晒洗过的羊毛不知道要晾多久才能干透,胤俄必定没那份耐心慢慢等。
如果是大批量生产,为了节约成本,当然是晾晒更划算。但这不是初期实验么,就先不管成本,一切以效率为先。
乾西三所的宫人有十来个,除了小林子,主管阿哥所内务和库房的保母王嬷嬷,在小厨房灶上伺候的四个宫人,还有两个针线上人、两个打扫屋子的小宫女,两个跑腿的两个小太监,以及院子里杂扫守夜的四个婆子。
即使不算跟着胤俄的哈哈珠子,乾西三所里也有足够的人手供小林子使唤,清洗羊毛、烘干、收集羊毛脂这一系列事情废不了多少时间。
隔日胤俄下学回到阿哥所,小林子就呈上来一篮子洗得干干净净并且已经烘干了的羊毛。原本脏污发臭、微微泛黄的羊毛在洗净烘干后变得干净蓬松,摸上去又轻柔又暖和,卖相那是相当的好。
除此以外,洗过羊毛后的大木盆里沉淀下来的淡黄色膏状物体也被小林子搜集起来,用倒空茶叶后的白瓷茶罐盛着,还只浅浅覆盖了个底——到底只洗了一小篮子羊毛,就洗出来半个巴掌大的羊毛脂。
至于洗羊毛这事让这么多人经手会不会泄露,胤俄并不在意。
首先这里是封建社会,皇权压死人,不是谁都有胆子敢去招惹皇子的。先不说羊毛的利润有多大,就为了这点利益去盗版胤俄的点子,去得罪胤俄,得罪他背后的贵妃和钮祜禄氏,真当他们好欺负没有雷霆手段?
其次,光知道羊毛能洗干净没用,不知道羊毛怎么洗干净一样白搭。
除了胤俄和九阿哥以外,知道洗羊毛得用纯碱,知道纯碱怎么提取(还只知道茶叶这一种)的只有小林子。他是贵妃给胤俄选的贴身内侍,是最可信的,保证了核心配方不会轻易泄露。
最后,退一万步讲,就算配方不幸泄露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目前胤俄只用茶叶提取过纯碱,最便宜的茶叶也比羊毛要贵,小剂量制取还撑得住,大批量生产还用茶叶提取纯碱那还赚什么钱,成本都是产出价值的好几倍了,完全得不偿失。
摸了把蓬松柔软的净毛,胤俄满意地点点头:“去请九哥过来,让他来瞧瞧洗好的净毛。”
站在小林子身后的一个小太监机灵地应了一声,立刻小跑出门转向隔壁的乾西四所。
乾西三所有两个负责跑腿的小太监,他们俩平日里干活都很积极。
原因无它,只因为跑腿是个有油水的活计。给宫里的各处传话、送些东西,总能得一点打赏,积少成多下来,不比每月拿的月例银子少。
如果去的是乾西四所、乾东四所、乾东五所和永寿宫,那九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还有钮祜禄贵妃给的赏赐就更多了。
当然相对的,这几个地方若是来人传话、送东西,胤俄给赏钱同样大方。
在九阿哥来之前,胤俄把手里捏了一撮出来试手感的羊毛净毛丢回篮子里,又问小林子:“我要的针梳做好了没有?”
早在洗羊毛之前,胤俄就吩咐小林子去找工匠制作梳羊毛的针梳。
他也不指望以现在工匠的技术能做出自动化程度较高的针梳桶,来个最基础的针梳就行:外表类似于后世的刷子,只是梳板更长、更宽一点,梳板上钉上金属材质的梳针,尽量钉得整齐有序就可以。
——如果短时间内做不出合适的梳针,那用长度一致的铁钉暂时代替也没有问题。铁钉尖的那头朝上,再把针尖磨钝以防伤到人就是合适的针梳。
“做好了。”小林子点点头,立刻将工匠做好的针梳拿了出来。
拿到手的针梳成品比胤俄预想中的要好,整体看上去和后世给大型动物梳毛的梳子很像:铁做的针梳粗细合适、长短一致,工整地钉在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的梳板上;梳板下方连接的柄手很结实,拿取都很方便。
胤俄上手把玩了一下针梳,这个大小他拿着是有点大,但成年人拿着刚好,用它能很轻易地将羊毛净毛梳理成羊毛纤维。
不过针梳到底太小了,梳毛的效率不高,若是要大批量生产,针板更合适一些——比起针梳,针板更容易制作,拿块木板整齐地钉上针梳就行,连柄手都不用安。
刚把针梳递还给小林子,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九阿哥兴冲冲地进了门,张口就问:“羊毛洗好了?让我看看!”
第148章
“洗好的羊毛净毛在这里。”指了指放在一边桌上的小篮子, 胤俄招呼九阿哥过来。
大步走到胤俄旁边坐下,九阿哥大大咧咧地直接上手去摸篮子里的羊毛。
这一摸,九阿哥惊讶地看向胤俄, 又是赞叹又是惊奇地说:“好柔软好蓬松, 没想到羊毛洗干净以后是这样子的。”
九阿哥见过没清洗过的羊毛原毛, 不客气的说,那些微黄发臭的羊毛他别说上手摸了, 靠近细看他都接受不了。
虽然胤俄早就跟九阿哥说过沾着油脂的羊毛可以洗干净,但亲眼看到清洗之后和清洗之前天差地别的羊毛净毛,九阿哥还是惊奇不已。
如果不告诉九阿哥真相, 将羊毛的原毛和净毛同时摆在他面前,没准九阿哥会以为这是两种不搭边、完全不同的东西——他压根就找不出两者的共同点, 当然不会相信这是同一种材料。
“接下来要怎么做?”九阿哥从篮子里挖了一块羊毛出来捏在手里, 一边揉搓一边问, “这些羊毛一缕一缕、一撮一撮的,能像丝麻那样织成布做成衣服吗?”
不等胤俄回答, 九阿哥从掌心握着的羊毛里捻出一缕来仔细打量, 他歪头想了片刻,若有所思道:“这些羊毛柔软蓬松, 就算不纺成线、织成布, 也可以像棉花那样塞进布里当夹层。”
用力捏了捏手里的羊毛, 试验了一番将羊毛压得更密实后的触感,发现压紧后没那么容易松开, 九阿哥点点头, 表情欣喜:“做冬袄、做棉鞋都可以,肯定比塞棉花暖和。”
最重要的是,在大清棉花现在还是个稀罕物, 普通老百姓可舍不得拿种庄稼种粮食的土地去种棉花。
大清现在棉花的产量很小,家境贫寒的百姓大多买不起,冬天能有件厚实的纸衣穿就不错了,大多数人过冬全靠多穿几层衣服扛过去。
赞许地看了眼思路敏捷、这么快就想到如何把产品加工成商品的九阿哥,胤俄点点头赞同道:“洗过的净毛梳理后,因为羊毛品质不同,梳成的羊毛纤维有长有短。”
“长的羊毛纤维可以纺成线,再加工织成毛毯毛衣都容易;短的羊毛纤维算是杂毛,很难捻起来纺成线,这些淘汰下来的杂毛可以压实了塞进布里当夹层,就按九哥你说的那样做冬袄、做棉鞋。”
胤俄将放在一边的针梳拿过来展示给九阿哥看:“九哥你看,洗好的羊毛完全干燥后用针梳梳理,就可以把短的杂毛梳理出来,把长的羊毛梳成条状的羊毛条。”
“用纺锤将羊毛条拉长拉细,拉出线后拧起来,一边不停地搓线条一边继续加入羊毛条,这样就能纺出长线来。”
“随着拉伸,羊毛线越来越细,而不断加捻把线拧起来,也能让羊毛线越来越紧,这样不会轻易松开,合股成毛线后编织起来也很容易。”
九阿哥听得入迷,眼睛发亮地看着手里的羊毛:“这些羊毛这么简单就能纺成线?”
听起来不难啊,他还以为用羊毛纺线很难呢。毕竟再长的羊毛也就那么短,怎么看都距离连续不断的线条很遥远。
目不转睛地盯着胤俄,在他点头表示肯定、表示就是这么简单后,九阿哥将手里的羊毛丢回到篮子里,一脸激动地搓了搓手,兴致勃勃地提议道:“很简单的话,那我们自己试试呗。”
胤俄没想到九阿哥会对纺线这么感兴趣,眨了眨眼睛:“额……我没准备纺锤,得有纺锤才行。”没有纺锤倒也不是纺不了线,大不了用手硬搓嘛。
不过胤俄也只是想想,光靠手搓羊毛线未免也太累太麻烦了。有工具能使用那还是用工具,反正现在也不急着看到成品,不必急于一时。
本来还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九阿哥失望地垮下肩膀:“啊……这样啊,那等有纺锤了我来试试。”
抿唇看了看神情有些低落的九阿哥,胤俄想了想,就左右环视了屋内一圈,用眼神示意其他人退下,只让小林子和九阿哥的贴身太监留了下来。
等清场屋内只剩下他们四人后,胤俄轻轻推了下耷拉着脑袋的九阿哥,凑过去小声地跟他说悄悄话:“将羊毛纺成线不难,但在纺线编织之前还有一步,那就是染色。”
“可以在纺线之前直接将羊毛净毛染色,也可以在羊毛纺成线以后再染色。染色这道工序有多重要九哥你是知道的,我就不多说了。”
原本还有些失望的九阿哥抬起头来,丹凤眼微微瞪圆,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羊毛也能染色,也能染出丝绸那样多种多样的颜色?”
“当然可以,要是颜色染得好了,羊毛织物一样能做得华丽漂亮,不止有保暖轻便这一个优点。”胤俄笑着点了下头。
胤俄在后世见过多种颜色的羊毛毛线,不仅有单色的,甚至还有渐变色和几种颜色混搭的,那叫一个绚丽多彩、颜色百变。
九阿哥在商业上是真的有天赋,这个时候脑子就灵光得很、转得飞快,完全没有在尚书房念书时的“愚钝”。
精神振奋起来的九阿哥一扫原先的失落,他圆睁的丹凤眼亮亮的,脸上满是兴奋:“羊毛线染色后能卖出更高的价钱!”
就跟布匹一样,染色越鲜艳越华丽越少见的布料价格就越贵。
“是这样没错,染色这一步很重要,大有可为。”笑吟吟地看着重新生龙活虎起来的九阿哥,胤俄抬手和仍在激动中的九阿哥击了下掌。
等九阿哥的情绪平复下来,恢复冷静后,胤俄才看着他慢慢一点头,继续跟九阿哥悄咪.咪地说小话:“现在给布料染色的工艺已经很成熟了,我们没必要从头开始研究,也没必要深入钻研。”
“我们可以直接买个染布坊接手染布工人,或者从内务府挖几个会染色的匠师就行。前者需要花一笔钱,后者嘛不用花钱,咱们刷脸就行,直接跟内务府伸手白拿。”
虽然给出了两种方案,但胤俄其实更倾向于第二种。
除了想省钱、想占便宜的原因以外,还因为服务于皇室的工匠水平更好——不是说民间没有大师,只是技术水平比皇室供养的工匠还要高的大师不是那么随便就能找到的。
至于这么做是不是有占康熙便宜的嫌疑——胤俄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想:反正他们是皇子,是康熙的儿子,挖一下康熙的墙脚怎么了?太子的奶公凌普都快把内务府挖穿了,他们插一脚就不行吗?
胤俄啃老啃得这么理直气壮,倒也不是秉持着“儿子吃老子的理所当然”的想法,主要是他想奋斗康熙也未必允许啊。
以胤俄贵妃之子的出身,以钮祜禄氏勋贵大族的母家势力,胤俄真的支棱起来奋斗,就算他的目的是赚钱,是建立一个商业帝国,可康熙也会心存疑虑,怀疑胤俄究竟想往哪个方向奋斗,怀疑胤俄是不是对他屁.股底下的龙椅感兴趣。
比起皇子们支棱起来去奋斗,奋斗着奋斗着就参与到夺嫡当中,没准康熙宁愿皇子们啃老呢,就当破财消灾了(不是)。
九阿哥跟胤俄不愧是臭味相投…啊不,是意气相合的好兄弟,他跟胤俄是一样的想法,此时就连连点头道:“十弟你说得对,染布的工艺我们没必要研究,工匠也用不着费心思从头培养,直接伸手找内务府要就是了。”
静静站在一旁的小林子和九阿哥的贴身太监默默低下头去,两人有志一同地装作不存在一样安心地当着小透明,压根不敢参与进胤俄和九阿哥的对话当中。
因为羊毛线还没有纺出来,后面织布、制作衣物的工序都不好商量,在讨论完染色的事情后,不想这么快就回四所去的九阿哥在宽敞的太师椅上挪了挪屁.股,朝胤俄靠近了一些:“十弟,你说我们会跟准噶尔开战吗?”
开春之后,准噶尔部落越发猖狂,与周边臣服、亲近大清的部落冲突越发激烈,似乎有意削弱大清辐射到蒙古的力量。
昨日,有急报从蒙古传来,准噶尔部的噶尔丹率领众多骑兵肆意掠夺喀尔喀,致使土谢图汗、车臣汗、泽卜尊丹巴胡图克图纷纷告急,让康熙二十九年的年初直接陷入到不平静当中。
胤俄歪头沉吟了片刻,斟酌着回答:“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和泽卜尊丹巴胡图克图①的粮食物资在去年冬天已经消耗了不少,虽然去年蒙古没有白灾,但漠北蒙古苦寒无比,生存本就不易。”
“噶尔丹赶在开春之时的节点劫掠喀尔喀,使得土谢图汗等部落损失物资众多,部落粮草严重不足,不得不请求朝廷发粮赈灾。”
说到这里,胤俄顿了一下,才继续往下说道:“汗阿玛必定会发粮救灾。因着此事,就算汗阿玛原本有亲征准噶尔的打算,也不得不把开战的时间往后延了。”
去年准噶尔部异动时,康熙就已经有所部署,不仅调兵遣将,还派辅军将各地的粮食运送到边关储存,保证大清和准噶尔开战后军粮充足。
但如今出了喀尔喀被噶尔丹劫掠一事,康熙不能坐视,必须要发粮赈灾,这必定会使大清的粮食外流一部分,甚至有可能会动用储存在边关的军粮。
军粮一旦动用,又需要花费时间重新储存。即使康熙想和准噶尔部开战,也得再等一段时间,等军粮重新储备好——
作者有话说:①:泽卜尊丹巴胡图克图,也称哲布尊丹巴,是漠北蒙古藏传佛教最大的活佛世系,属格鲁派;胡图克图是清朝授予蒙、藏地区喇嘛教上层大活佛的封号
第149章
“准噶尔真烦, 都快闹了一年多了还不消停。”九阿哥拧起小眉头,眼中满是对准噶尔本能的厌恶和排斥,“要是能一次就直接把准噶尔按死就好了。”
不然准噶尔每隔几年就侵犯边境, 喀尔喀那几个蒙古部落不被准噶尔的劫掠拖垮也要被烦死了, 而朝廷这边也是救灾都救不急, 刚救完上一次喀尔喀又遭殃了。
胤俄看了九阿哥一眼没说话,能毕其功于一役当然的好, 但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康熙应该是足足亲征了准噶尔三次才终于平定准噶尔叛乱,将噶尔丹杀死, 阻止准噶尔东进。
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兴致不高的胤俄语气淡淡:“这些事自有汗阿玛定夺, 我们无需操心, 最多偶尔关注一下就行。”
以他们现在的年龄, 注定了他们只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不只是胤俄和九阿哥,就是年龄更大、序齿排在他们前面的年长皇子们, 除了大阿哥已经开始办差、被康熙倚重, 其他皇子不也是被拘在尚书房读书,连出宫都不自由。
九阿哥一想确实是这样, 便也有些意兴阑珊, 身体往后一仰半靠半躺在宽敞的太师椅上, 嘴里喃喃说了一句:“真要和准噶尔开战,那大哥可要得意了。”
上战场是危险, 但上战场也意味着能挣战功, 能积累威望,只要能从战场上活着下来,哪怕没立什么大功, 只是没拖后腿立了些芝麻大点的功劳,以大阿哥的身份也能获得许多或显形或隐形的好处。
“大哥得意就得意呗。”胤俄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虽然说出去不太好,但胤俄确实是对大阿哥跳得很高很欢这件事乐见其成。大阿哥大出风头那可太好了,他越是显眼,其他皇子在他的“掩护”下也就越低调,越不起眼。
有大阿哥跳出来参与夺嫡吸引太子的火力,让自来多疑的康熙怀疑戒备,这对其他想要夺嫡的皇子来说其实是件好事。
——这尤其对日后参与夺嫡的八阿哥有利,八爷党能扳倒太子,第一个出头吸引走绝大多数火力的大阿哥居功至伟。
九阿哥侧过头看向胤俄,托着腮歪着头,唇角翘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大哥虽然嫌我们年龄小不爱搭理我们,但也只是和我们不熟罢了。相比之下,还是爱摆太子谱、老拿架子的太子更讨厌一些。”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太子虽然不是九阿哥的敌人,但九阿哥还真挺讨厌太子的。大阿哥能让太子吃瘪,那大阿哥在九阿哥这里就变成了好哥哥,九阿哥也就乐意看到大阿哥春风得意、风头正盛。
九阿哥原本手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托着腮,说完对太子之后的遭遇幸灾乐祸的话,不知道怎么的就趴了下去,歪着头枕在扶手上,与椅面接触的半张小脸被挤出婴儿肥,丹凤眼也半睁不睁的快要眯成一条线。
胤俄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从椅子上跳了下去。
他伸了个懒腰,一边用眼神示意小林子把那篮子羊毛净毛和茶叶罐装着的羊毛脂放回实验室,一边抬头问坐没坐相、软趴趴靠在椅子上的九阿哥:“九哥,天色不早了,你今晚是回四所,还是就在我这里歇下?”
九阿哥努力把丹凤眼睁圆,他撑起身体,懒洋洋地在椅子上坐正,然后鼓捣着小短腿从太师椅上滑了下去。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动作缓慢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九阿哥头一埋、身体一歪倒向胤俄,蹭到了胤俄身旁。
没骨头一样地靠在胤俄身上,九阿哥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纤长浓密的睫羽上挂上几颗晶莹的生理性泪珠,语气软乎乎地撒娇说:“懒得走回去,今晚我就跟你一起睡呗。”
胤俄体格比九阿哥壮多了,骑射课上也比九阿哥更用心更卖力。虽然胤俄年龄比九阿哥小一点,但此时却能稳稳地托住大半个身体靠在他身上的九阿哥。
“好,我让人去四所把你的书箱拿来,明天寅时起床后就不用回四所了,我们直接去尚书房。”胤俄拖着九阿哥准备去洗漱,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这次咱们可不能说话忘了时间。”
话音落下,胤俄看了眼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全靠他拉着往前走的九阿哥,心想他们这次肯定不会熬夜了,九阿哥就是想熬夜也没那精神。
最近一段时间胤俄和九阿哥可忙了,尚书房的课程紧密到没有一丝喘息的余地不说,他们还要抽空抄写康熙额外罚的三遍四书五经,是真的忙得跟陀螺一样团团乱转,每天都累得不行。
隔天又是被知识浇灌的充(lao)实(lei)一天,胤俄和九阿哥从尚书房下学回到西三所后,九阿哥没回乾西四所,而是直接跟着胤俄拐进了乾西三所。
原因嘛,自然是昨天没能亲手纺线的九阿哥今天兴致不减,还想亲自上手尝试一番,而昨天没有准备好的纺锤小林子今天已经准备好了,九阿哥完全能大显身手。
不仅如此,今天白天胤俄和九阿哥在尚书房读书时,小林子还安排人用针梳将那一篮子的羊毛净毛梳理完毕,将羊毛梳成状似羊毛条的羊毛纤维,并把比较短的那些挑了出来另外放在一边。
在高度合适的小板凳上坐下,九阿哥在胤俄的指点下动作有些笨拙地在纺锤上绑了根棉线起头,一手高举着纺锤,一手将羊毛条往棉线上缠,借助纺锤将羊毛拉长拉细的同时将它拧起来,让羊毛纤维渐渐缠成密实的细线。
纺线本身就很简单,熟悉了以后就全是枯燥的机械工作,远没有九阿哥想象中的有意思。
因此九阿哥只坚持了三分钟,纺出了一小段羊毛线,便囔囔着胳膊酸放下了纺锤,看上去是不打算再继续了,已经对纺线这件事彻底失去了兴趣。
捻着这一缕自己辛苦劳作得来的羊毛线,九阿哥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抓了抓头有些麻爪地问:“十弟,这羊毛线是挺结实挺有弹性的,也算是比较细了,可跟丝线麻线比起来还是太粗了,这能用纺织机织成布吗?”
“……要不,先试试看?”胤俄也拿不准,语气犹犹豫豫的。
抬起头无言地看了胤俄一眼,九阿哥松手把那一段羊毛线丢回了纺锤上。
也是觉得自己是有点不靠谱,胤俄干笑两声,拍拍胸脯豪气万千地夸口道:“现有的纺织机用不了就算了,大不了我们自己改良纺织机,肯定能改造出适合纺羊毛线的纺织机!”
说到这里,胤俄脑海中突然有一道灵光闪过,想到曾经见过的坐在宿舍一楼的值班室中用毛线打毛衣的宿管大妈,立刻联想当后世风行一时的毛衣、毛裤还有围巾。
双手猛地一拍发出脆响声,胤俄杏眸睁得又圆又大,眼中流光华彩,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小星星:“对啊,羊毛线没必要织成布,直接合股成毛线织毛衣不就行了,毛衣针可比纺织机好造多了。”
毛衣针不就是两根长针嘛,体积小不碍事,一点儿也不像纺织机那样占位置。
而且毛衣针也不是非得用金属做,金属做的固然结实耐用,可木头和竹子做的也不是不能平替,大不了用坏了就换嘛,木头和竹子成本多低啊,坏了也不心疼!
想到后世商场里不仅有卖毛衣毛裤的,还有直接卖毛线的,胤俄眼神一阵闪烁,一连串的点子疯狂从脑海中掠过。
羊毛纺成线,再合股制成毛线染色后,既可以贩卖编织后的成品,也可以图省事,直接按卷卖羊毛线和毛衣针。
羊毛线单卖的价格肯定要低一些,但这样一来他们的羊毛生意也变得更省事更简单了,而老百姓在衣服上花费的钱财也变少了。
到时候只要把织毛衣的方法传播出去,百姓就能买羊毛线回家自己花时间织毛衣了,虽然多花点时间,但是能省不少开销。
诶等等,毛衣怎么织来着……胤俄一脸懵逼,发现自己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他就没织过毛衣,前世也没有人织过毛衣围巾什么的送给他。
不过只麻爪了片刻,胤俄就淡定了。
要用毛线织出多种多样的花样是不容易,但最基础的平针还是很简单的。
多亏了大学时期风行情.人节的手工围巾,胤俄曾经围观过舍友一边看教学视频一边给女朋友织围巾,努力回想一下,还是能记起那新手教程中教的平针是怎么织的。
问清楚什么是织毛衣以后,九阿哥先是为毛线能直接织成衣服惊讶了一会儿,紧接着就把这一点抛开来,专心去想怎么利用这一点赚钱谋利。
歪着头想了想,九阿哥总结道:“羊毛生意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直接卖毛线,一种是出售毛毯、毛衣、手套、帽子这样的成品。”
“而且这两种生意都可以分出低端和高端,不染色的原毛和羊毛织物价贱,就薄利多销;染色的越是颜色鲜艳配色好看,价格就越高,可以使劲往上抬价,专卖给有钱人。”
胤俄赞同地点点头:染色后,不只是羊毛织品能提价,毛线也一样可以。DIY永远都是有市场的,就算撼动不了裁衣刺绣的地位,可卖进富贵人家完全不是问题。
对那些有钱有闲的富贵闲人来说,亲手打毛衣那掉价吗?不,那是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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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在对羊毛生意怎么做有了初步规划后, 九阿哥眼睛微亮,突然想到什么,舔了舔唇, 有些激动又有些畏惧地小声说:“十弟, 我们可以精心制作几件羊毛织物献给汗阿玛。”
“上有好者, 下必有甚焉者矣。”九阿哥眼眸晶亮,双颊因兴奋染上了浅浅的红晕, “御.用之物本来就受追捧,羊毛加工后不仅柔软蓬松,质地也不差, 肯定有大批人愿意买账。”
顿了一下,九阿哥又贪心不足, 声音更小地补充了一句:“要是内务府愿意收购, 那羊毛线的招牌就更响亮了, 无论是转手卖去盛京还是蒙古都会大受追捧。”
胤俄惊异地看了眼九阿哥,不得不为他敢在康熙头上动土、敢拔康熙虎须的勇气惊叹, 竖起了大拇指以示夸赞。
站起身, 胤俄快步走到实验室角落的柜子前,从里面拿出装着羊毛脂的白瓷茶罐。
将茶罐放在实验室正中间的长桌上, 胤俄一边掀开盖子, 一边示意九阿哥过来看:“九哥, 这些就是洗羊毛时收集到的副产品——羊毛脂。”
走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白瓷茶罐里浅浅盖了一个底的淡黄色油状粘稠液体,九阿哥小鸡啄米一样地连连点头:“我知道这个, 你说过嘛, 羊毛脂可以做成脂膏,就跟蜂蜡、猪油一样。”
“对,它可以作为制作脂膏的原料。”胤俄笑着点头, 把白瓷茶罐往九阿哥的方向推了推,“而且羊毛脂做出来的脂膏比猪油做的更好,成品更细腻温润,对护手护肤都有奇效。”
“羊毛脂是羊毛附带的,比猪油便宜,做出来的脂膏成效还比猪油更好?”九阿哥不敢置信地追问了一句,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忍不住兴奋起来,“这羊毛哪里是废物啊,简直是宝贝!”
“确实是宝贝,而且是其他人都不知道、也不会用的宝贝。”胤俄嘿嘿一笑,神色颇有些得意。
要不然他怎么打羊毛的主意呢,不就是因为羊毛用处多多,但其他人并不知道该怎么利用羊毛,还没有开发出加工羊毛的工艺吗。
九阿哥眼眸晶亮,跟着高兴地嘿嘿笑了起来:“我们不必再考虑用猪油当原材料制作脂膏了,这羊毛脂就很好,成本低廉做出来的脂膏成色还好,可比猪油强多了。”
胤俄“嗯”了一声,点点头凑近九阿哥把声音压得很低:“和羊毛织品一样,脂膏也能同时做高端和低端的生意。羊毛线可以通过染色和织出各种各样的花样提价,脂膏也可以染色、添加香味,分出不同档次的包装。”
其实用羊毛脂为原料做出来的脂膏功效是一模一样的,不管包装怎么高大上,是用金盒银盒还是官窑烧出来的瓷盒,都不能改变脂膏本身的质地和功能。
而往脂膏里添加色素和香料,也只是锦上添花,让脂膏看上去更好看而已,对提高功能和质地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加入脂膏里的添加物多了,还会降低脂膏中具有润肤效果的羊毛脂的比例。
所谓高端商品,卖的无非就是外表和包装、品牌和面子。其实只是换了张皮,物品的功效和低端商品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只能说是大差不差。
虽然有关于产品质量和包装的真相就是如此,但必须得承认一件事情:大多数人是以貌取人的,效果一模一样,生产步骤完全相同没有任何区别的商品,包装精美看上去高端上档次一些的,就是天然地让顾客更加相信、更有信心。
对那些不差钱,格外讲究排场和颜面的人来说,他们宁愿多花点钱买贵的,也不愿意买物美价廉便宜的,这叫做花钱买面子。
另外,除了愿意为包装和面子花钱的人以外,颜值党也是大有人在。
同样的物品包装不同,给颜值党的观感也不同。越是包装得花花绿绿,越是包装精美用心,颜值党就越是喜欢。
有些具有收集癖的颜值党,更是会就同一件商品买上一堆,根本不管用不用得完,就为了将不同版型、不同颜色的包装收集齐,就跟集卡一样十分上头。
胤俄打算做的高端羊毛生意和高端脂膏生意,就是想抓住权贵富商爱面子讲排场和颜值党看外表的这种心理,将产品包装得花里胡哨,用精心炮制的高端上档次商品去赚有钱人的钱。
至于低端商品,胤俄想的是薄利多销。他不要求利润有多高,很微薄也无妨,只要不赔本,他就愿意长久地将这两项生意继续下去,以低廉的价格出售保暖防寒的羊毛线和护手润肤的脂膏。
胤俄很清醒地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也承认自己做不到燃烧自己照亮他人,做不到全心全意、奋不顾身地去帮助他人。
他能做的,只是在不伤害自己的亲朋好友、不损伤自身利益的前提下,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去帮助别人,帮助那些和上辈子的他一样都是普通人的百姓。
人最基础的需求无非是衣食住行,其中“衣”排在首位,有了大批量流入市场的廉价羊毛织品,冬天时普通百姓的日子也许会好过一些。
而有了便宜又管用的脂膏,住在靠北方一些、冬天比较冷的地方,比如盛京、黑龙江、蒙古等地的居民也不用担心冬天会冻手了。
闭了闭眼,胤俄抚平心头有些复杂的情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在确定纯碱洗羊毛可行以后,有关羊毛的试验也该告一段落。胤俄该把心思收回来放到其他地方上了,比如——康熙罚抄的、截止日期越来越近的三遍四书五经。
看了眼双手捧着白瓷茶罐,就差把头塞进去细细观察羊毛脂的九阿哥,胤俄叹了口气,不得不往九阿哥头上浇上一盆冷水:“九哥别看了,咱们去书房做功课吧,罚抄还有一大半呢。”
笑容僵硬在脸上,九阿哥愤愤不平地瞪了眼胤俄,嘟着嘴把手里的茶罐放下了,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抱怨:“干嘛提醒我啊,你不说的话,我可以假装不记得了!”
嘴角微抽,胤俄无语地看了九阿哥一眼:他是可以假装忘了,不记得了,可康熙难道也会配合他?以康熙的记性,这件事就不存在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能,康熙是一定要一个结果的。
这些事不用胤俄说九阿哥也知道,所以他只是嘟囔着抱怨了一声,就垂头丧气地准备和胤俄一起去书房。
去书房的路上,九阿哥悄咪.咪地蹭到胤俄身旁,凑到他耳边悄声问:“十弟,我们真的不能找人帮我们抄吗?”
“找谁?”胤俄没有否定九阿哥的提议,只是反问了一句。
这把九阿哥给难住了,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出能找谁帮忙。
他们身边识字的人除了同在尚书房读书的兄弟,就只有陪他们读书的哈哈珠子。
而后者在抄书这件事上是派不上用场的,除非胤俄和九阿哥把哈哈珠子当消耗品,完全不在乎他们陪读的前程,否则都不能让哈哈珠子去做惹恼康熙的事情。
至于其他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胤俄和九阿哥也找不到人帮忙:
三阿哥跟他们关系不睦,不揣着手在一旁看热闹就算好的了。而且三阿哥功课上佳,文学素养极高,字是几个兄弟中除了太子以外写得最好的,找他帮忙抄书那是分分钟露馅的节奏。
四阿哥秉性刚直,为人板正,这种弄虚作假的事情他最不喜欢。找四阿哥帮忙抄书,被拒绝、得不到帮助还是小事,就怕被四阿哥严厉批评一顿,末了还被四阿哥监督着老老实实抄完所有的罚抄。
五阿哥就更不用说了,他自身都难保,他要抄的可比胤俄和九阿哥多得多了——虽然相应的截止日期也更晚就是了,但五阿哥要抄足足十遍,一点儿都不轻松呢。
七阿哥倒是一如既往地靠谱,在抄书上也帮得上忙。但七阿哥早就义气地帮被罚抄写十遍的五阿哥了,胤俄和九阿哥感激帮忙背了黑锅的五阿哥还来不及,怎么能抢走他的帮手给自己解围。
至于最后剩下的八阿哥,先不说八阿哥自己愿不愿意,就算一向善解人意的八阿哥主动提出帮他们抄写,胤俄也只会委婉拒绝。
胤俄实在不想欠八阿哥的人情,就当他有被害妄想症吧,总之对八阿哥,他打定了主意敬而远之,既不交好也不得罪,给八阿哥和太子、大阿哥一样的待遇。
脑袋耷拉下去,九阿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书房,一边走一边嘴里还嘀咕着:“要不是进不了东西六宫,我真想去翊坤宫把十一弟找来帮我抄,反正他也启蒙了,认得字。”
是,他是找不到哥哥帮忙,可难道他还坑不了弟弟?等弟弟进了尚书房他就翻身了,有的是苦力能使唤。
被九阿哥逗笑了,胤俄哈哈笑了两声,随口说了句玩笑话:“明年五月十一弟就要进尚书房读书了,到时候九哥你再被汗阿玛罚抄书,就让十一弟帮你抄。”
胤俄只是开个玩笑,但九阿哥却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明显是听进去并且当真了。
九阿哥那副认真肃然的模样看得胤俄有些牙疼,忍不住心疼起未来会被亲哥哥坑成苦力的兄控·十一阿哥。
不过话又说回来,以十一阿哥对九阿哥的感情,没准他会很乐意被九阿哥使唤,觉得这是九阿哥跟他亲近,不把他当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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