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这天紧急政务不算太多, 康熙批阅完奏折后难得有空,便起驾前往尚书房巡查,打算去考察一下儿子们的功课, 顺便检查一下尚书房内谙达的教学进度和教学态度。
到了尚书房, 康熙没有急着进去。
他摆了摆手示意跟着他的宫人放轻脚步, 悄无声息地站到皇子们读书的教室外透过窗户往里面打量。
康熙锐利的目光在讲堂中一寸寸巡睃而过,仔细检查着皇子们读书时是否专心, 有没有走神开小差的。
书阁内,正跟着内谙达摇头晃脑念诵经义的胤俄突然间若有所感,一种陌生又熟悉的神秘直觉在瞬间击中了他, 让胤俄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书阁侧面微微敞开的窗户。
刚一看过去,胤俄就对视上了一双目光锐利、威严自生的杏眼。
“咻”地一声立刻把头转回去, 胤俄埋头看向平铺在书桌上的书籍, 更大声更卖力地朗诵起内谙达刚教的经义, 一副专心致志、勤勉好学的模样,大有激情朗读整整一百二十遍的意思。
胤俄面上还认真专注地朗读着经义, 可心头早已经瑟瑟发抖:他算是知道刚才击中他的神秘直觉是什么了, 那分明是学生时代碰到天敌教导主任时的感应啊。
康熙到底是跟谁学的,怎么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教导主任的窗外盯呢?冷不丁看到窗户外有一双眼睛闪烁, 真的很吓人的好不好, 这对讲堂中认真学习的学生太不友好了……虽然胤俄也没有多认真就是了。
要是换了其他时候, 对康熙突如其来的巡查,胤俄也没有那么在乎, 更别说立刻装出一副认真模样了。
毕竟胤俄一直在尚书房混着, 几乎把咸鱼摆烂放在了明面上,宗旨就是及格万岁,只想混个中等水平。但最近不是被罚了吗, 眼看着截止日期越来越近,胤俄是真怕看到康熙。
已经被胤俄看到了,康熙也不打算继续站在窗户外面盯防,索性大大方方地现身,带着梁九功等人大步踏进宽敞明亮的书阁。
康熙不再隐藏自己的行踪后,讲堂中的内谙达们很快听到他的脚步声,他们齐齐停下了讲课,在康熙进门后和皇子及其伴读等人一并向康熙行礼。
道了声“平身”,康熙将内谙达和皇子们的伴读打发出去,只让皇子们留下。他在三阿哥殷勤让出的座位上坐下,目光环视过众人,最后似笑非笑的眸光落到了站在最后面的胤俄身上。
缩了缩脖子,胤俄朝康熙赔了个笑脸,无声地矮下身体往后面躲去。
然后,胤俄就既无语又毫不惊讶地发现按年龄排站在他前面的九阿哥同样在拼命往后缩,几乎都要靠到他身上来和他贴在一起。
胤俄完全没有嘲笑九阿哥怂的意思,因为他的表现也没有比九阿哥强到哪里去。
如今,他只希望康熙是按序齿来考察皇子们的功课,希望排在前面的哥哥们畅所欲言、一吐为快,最好多拖点时间,让康熙还没来得及问到他跟九阿哥就有急报传来,不得不起驾回乾清宫处理政务。
但可惜的是,并不存在心想事成这种好事。即使胤俄诚心诚意地祈祷了,但命运终究无可违抗地滑向了深渊——康熙到底是一个接一个地考了过来,马上就轮到九阿哥了。
康熙政务繁忙,但对儿子们的教育向来上心。
他清楚每一个儿子的水平,每次考察皇子时,对皇子们的提问都精准地卡在了他们必须认真思考、努力作答的程度,不会太简单没有挑战,也不会太难打击到皇子们的信心。
面对康熙的提问,九阿哥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结结巴巴、好不容易地答上了,换来康熙一个状似满意的颔首。
九阿哥松了口气打算退到一边,而挨在九阿哥后面的胤俄紧跟着提起了心,又忐忑又暗藏焦虑地上前一步,等着康熙提问。
但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康熙并没有立刻考察胤俄的学问,而是目光接连扫过胤俄和九阿哥,表情微沉、语气淡淡地问:“听说你们最近对纺线织布很感兴趣?”
康熙这句话像惊雷一样晴空劈下,胤俄心中咯噔一声,微有些惊惶地瞪圆杏眸,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挺直腰背摆出防御性的姿势来。
九阿哥就不是有点惊惶了,是十分惊慌,他猛地扭过头想要去看胤俄的眼神——但这下意识的动作才做了一半,九阿哥就打了一个激灵,生生地忍住了后面的动作,把头扭了回来,没有完全地看向胤俄。
抿着唇,九阿哥颇为庆幸自己克制住了本能的反应,没有连累到胤俄。他还是有点小聪明的,知道自己受惊后立刻看向胤俄的行为等同于不打自招,等同于供出主谋。
不打自招也就算了,九阿哥虽然挺自信的,但也不认为自己能把康熙瞒过去。他主要庆幸的是,没有供出胤俄,没有被主谋的锅丢到胤俄一个人身上,把自己放在从众帮凶的位置上。
其他通过康熙考察、退到一边的皇子们纷纷朝胤俄和九阿哥投来视线,目光有的惊讶,有的奇怪,有的幸灾乐祸,但也少不了有担忧挂心的。
因为自得于自己反应迅速,沉浸在暗爽当中的九阿哥奇迹般地摆脱了被康熙质问的惊惶。抬头挺胸,九阿哥抿着唇笑了起来,虽然不敢在康熙面前笑出声,但弯成月牙一样的丹凤眼足以说明他的好心情。
和傻大胆立刻就“淡定”下来的九阿哥一样,胤俄同样很快镇定下来。虽然他没想到康熙会在今天发难,但对康熙发现他和九阿哥私底下做的小动作这件事,胤俄是有心理准备的。
小林子再怎么能干,因为胤俄还住在阿哥所没有出宫开府的原因,也只能在宫里打转。他找工匠弄到手的针梳、纺锤等工具八成是通过内务府的门路,而过了内务府的手,事情传到康熙那里在正常不过。
内务府总管虽然是太子的奶父凌普,但内务府主要还是为康熙服务,凌普顶多私下里偷偷挖点墙脚给太子。
这还是在康熙默许的情况下凌普才敢这么干,才能做成中饱私囊的事,要是康熙不同意,那挖内务府的墙脚就相当于找死——内务府就在康熙眼皮子底下,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
康熙毕竟是紫禁城中的老大,要说康熙对宫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那是不可能,但康熙格外关注、异状比较明显的一些事情肯定有人报上去通知康熙。
像乾东五所、乾西五所这两个阿哥所康熙就比较关注。
毕竟阿哥所不像住着公主们的启祥宫那样归属于东西六宫,有钮祜禄贵妃和惠荣宜德四妃照看。而皇太后也不像孝庄太后那样精明有手腕,镇得住场子,康熙当然要自己多上点心。
“嗯?怎么不回话?”康熙眼眸微抬,神情淡淡地看向胤俄和九阿哥,颇为惊讶他这两个向来懒散、不思进取的儿子今天格外沉得住气,胆子大且稳得住,竟然没慌还保持着镇定。
努力睁大了水润清亮的杏眸,胤俄做出最无辜最纯洁的表情来:“儿臣就是有些好奇罢了。”
“纺线织布……你好奇这个?”康熙先是啼笑皆非地反问了一句,紧接着眉头皱起,表情微微沉了下去,“这有什么好好奇的?”
目光来回打量着胤俄和九阿哥,康熙发现自己竟然弄不懂这两个儿子在想些什么,实在没法理解他们的脑回路。对胤俄二人好奇纺线织布一事,康熙虽没立刻斥责他们不务正业,但表情却已经很不好看了。
挠了挠头,胤俄故作腼腆羞涩地笑了一下,依旧摆出一副无辜单纯模样,只是并没有说实话,而是避重就轻地说:“我们现在已经不好奇了。”
这句话其实也算是实话。在纯碱洗涤羊毛的实验结束后,在生意铺开、商业计划正式开展之前,胤俄和九阿哥确实不会再对纺织感兴趣——该实验该求证的早已经做完了。
长眉微微挑起,康熙轻声自语了一句:“嗯,现在又不好奇了?你们的心思变得还真快,真是三心两意!”
暗地里轻骂一声,康熙突然想到什么,不由看向胤俄:“你这次作妖,难道是想亲手给贵妃做件衣服不成?”
嘴角挑了起来,康熙忍不住嗤笑一声,笑意压都压不下去:“就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你要真能做出来,朕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康熙的本意是嘲讽胤俄没毅力、三分钟热度,但经他这么一提醒,胤俄心头一动,眨了眨眼睛,还真有些心动。
瞥了眼蠢蠢欲动的胤俄,康熙板了脸,嗓音微沉地警告道:“少作妖,别闹腾。”
虽然嘴上是狠狠嘲讽了胤俄,但康熙心里还真是有点酸。因为他很清楚,胤俄就是有亲手做衣服送心意的想法,八成也不是送给他的,他这个儿子还是跟贵妃更亲近。
警告过胤俄和九阿哥两句,确定他们只是有点兴趣,并没有沉迷和玩物丧志后,康熙就揭过这茬,伸出手点了点胤俄示意他上前来:“来,胤俄,该轮到你了。”
康熙可没忘了刚才只考到九阿哥,还没考校胤俄的学问呢。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九阿哥身后的胤俄:……还以为能逃过一劫呢,没想到还是在劫难逃。
耷拉着脑袋,胤俄像是上刑场一样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挪到康熙面前。
第152章
元宵过后, 京城的天气渐渐转暖,虽然仍有乍暖还寒的时候,但只要蟒袍里穿件貂皮的夹袄就足以保暖, 冬日里厚重的大衣裳、沉闷的一口钟斗篷总算可以脱下来了。
胤俄整理好辫子, 将朱红的玉制发饰佩戴好, 又低下头整理腰带,将装有皇子印鉴的锦囊、青玉镂雕蝙蝠纹玉佩和两个分别装着奶糕和肉干的荷包一一挂好, 这才穿上黑色建绒朝靴站起身来。
从小林子手中接过温热的湿帕子洗了把脸,胤俄一边洗漱,一边很熟练地点菜——他坚决不吃御膳房送来的膳食, 早膳午膳都是乾西三所的小厨房做好了送去尚书房,所以每天都能点自己喜欢的菜。
当然, 胤俄也没有吃独食。
打从进尚书房, 只要没有放假, 得在尚书房读书,那九阿哥都是和胤俄一起用早午两膳的。有时候御膳房送过来的膳盒菜色太差, 五阿哥、七阿哥也会蹭两道菜。
用青盐漱过口, 胤俄将漱口的淡盐水吐到瓷盆里,直起身接过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
因胤俄刚才弯腰的动作, 他已经蓄得有些长的辫子落到身前, 系在辫尾上的朱红玉制发饰在赭红色蟒袍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晶莹剔透、温润灵秀, 一看便知是材质上好的红玉。
其实坠在胤俄辫子上的朱红玉饰并不是发饰,而是一枚红玉扳指。
这枚红玉扳指本是御用之物, 还是胤俄第一次见到康熙时耍赖从他手上撸下来的, 本是康熙佩戴多年的随身之物,极是珍贵难得。
去年胤俄搬出永寿宫搬到阿哥所,这枚红玉扳指也被塞进他的行李里一并带了过来。
前不久胤俄从匣子里翻出这枚红玉扳指, 因为实在喜欢——要不然当年也不会“一见钟情”从康熙手中硬讨过来,但手太小还戴不上,便充作发饰坠在了辫尾。
虽说细看之下是有些奇怪,但看习惯了还觉得挺好看的。这玉质清透、颜色朱红的玉石与胤俄平日经常穿着的赭红蟒袍很是相配。
带着小林子和体格较壮负责提着书箱的太监穿行过繁复的回廊门户,胤俄一行人出了三所,略等了片刻,便等到了打着哈欠、仍有些睡眼惺忪的九阿哥。
两兄弟会合后,便一并前往尚书房。
翻过年关,胤俄和九阿哥便长了一岁——虽然他们自己并不觉得过了个新年他们身上就发生了多大的改变,但康熙和尚书房的师傅们却当他们长大了一岁,对他们的要求比去年抬高了许多。
胤俄今年在尚书房的日子,就不如去年轻松。尤其这几个月康熙一直留在紫禁城,几乎每天都要来尚书房转上一圈,考校一番皇子们的功课,胤·学渣·俄的日子就更是过得苦不堪言。
九阿哥也和胤俄一样,每天在尚书房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身心受到重大“折磨”。这不,他又顶着一双堪比熊猫的黑眼圈哈欠不断,困倦得仿佛随时有可能一头栽倒在地昏睡过去。
“九哥昨天晚上晚睡了?”伸手扶住走路像在飘的九阿哥,胤俄关切地问了一句。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渗出几滴生理性泪水的九阿哥唔了一声,困倦地含糊不清道:“马上就是上交罚抄的最后期限了,我还差一点,昨天就熬着多抄了半个时辰。”
尚书房的课程安排已经是三七七了,每天留给皇子们休息的时间很短。
即使晚上只是少休息半个时辰,可对第二天的影响也是巨大的。更别说九阿哥昨天睡前抄的是四书五经,他被塞了满脑的之乎者也,整个人头晕脑胀,晚上又没有睡饱,凌晨起来后自然是困倦得不行。
“还剩多少没抄完?”胤俄拧起小眉头,“就算还剩不少,也别晚上熬着挑灯夜读,大不了早读的时候偷偷抄,反正早读时内谙达只偶尔来书堂转上一圈,不会一直守着我们。”
眯着的丹凤眼微微睁大了一些,九阿哥转过头看着胤俄赞同地点点头:“十弟你说的对,下次我不晚上抄了,就早读的时候偷偷抄。早读有两个时辰呢,都用上能抄不少。”
嘴角微抽,胤俄额角划下几道黑线,杏眸险些成了死鱼眼:“所以你还差不少是吗?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每天下学回去后都要至少抄上一页的吗?”
九阿哥扭过头去,心虚地躲开胤俄的目光,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小声说:“一回到阿哥所就只想躺下休息,一点儿也不想去书房。”
他乾西四所的书房都闲置好久了,每天从尚书房拎回来的书箱回来时是什么样,次日去上学时就是什么样,压根没有打开过。书箱里的那些书只是被搬运而已,下学后根本没有看过。
看了眼十分厌学的九阿哥,胤俄叹了口气:“那这样,下学后你跟我一起回三所,我们一起把功课做完了你再回四所。有我监督,你总不至于一回阿哥所就想躺下。”
胤俄虽然也躺平摆烂,立志当条咸鱼,但他也想着混个中等水平,至少也要有个及格分,并不是真就彻底放弃治疗。他只是不想和那些卷王兄弟们一起卷,并不是打算做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好吧。”九阿哥犹豫了一会儿,又高兴又抗拒地点了点头。他瘪着嘴,一脸牙疼似的表情,心情十分复杂。
九阿哥当然愿意跟胤俄一块儿,但不是一块儿玩,是一块儿学习,他就又没有那么乐意了。
瞥了眼像棵小白菜一样蔫了下去的九阿哥,胤俄稍稍加重语气强调道:“我会好好看着你的。”不是胤俄自夸,但和完全是孩子心性的九阿哥相比,他的自制力确实要好上一些。
早读的时间是寅时到辰时,一共两个时辰。无论是御膳房送过来的早膳,还是乾西三所小厨房送过来的小灶,都要到辰时才会送到。
在那之前,凌晨三点就摸黑起床的皇子们得饿着肚子早读,将昨天内谙达新教的经义文章念诵足足一百二十遍,直到背得滚瓜烂熟,并深刻理解文章的内容释义。
早读时,守规矩的皇子当然是老老实实地背书,但不那么守规矩,忍不了饥、挨不了饿的皇子就要搞点小动作了,只张嘴不发声减少消耗是其一,偷摸着用身上随身携带的小零食填肚子是其二。
胤俄早上起床时挂在腰间的两个荷包便是专为早读准备的,此时内谙达在书阁内巡视了一圈出去了,就到了这两个荷包发挥大用处的时候——一荷包肉干一荷包奶糕足以抚慰饥肠辘辘的胤俄。
悄悄在书桌下将荷包打开,胤俄低下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荷包里拿出一片肉干塞进嘴里。整个过程快若闪电,用时极短,如果没有刚好注意这里,离得又有点远,那根本发现不了胤俄的小动作。
不过胤俄私底下的小动作做得再隐蔽,也瞒不过近在咫尺的九阿哥。将书本竖了起来,九阿哥躲在后面朝胤俄悄声道:“十弟,给我也来一块。”
面上依旧装出认真诵读的模样,胤俄放在书桌下的手抓着两个荷包,从书桌下悄悄地往九阿哥的方向递了过去:“有肉干和奶糕。”
胤俄不是很嗜甜,三所小厨房做点心时考虑到这点,肉干是咸口的撒了芝麻的牛肉干,烘得软熟喷香;奶糕以鲜牛乳为主材,只加了少许糖,奶味充足、甜味浅淡,并不过分甜腻。
九阿哥的口味偏甜,相比于咸口更偏向甜口,在咸香的牛肉干和奶味十足的奶糕当中,他未做犹豫便选择了奶糕。
坐在两兄弟前面的五阿哥本来就不专心,此时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不由身体悄悄地往后靠了靠,压低声音做贼一样地悄声说:“我也饿了,给我也来点。”
九阿哥嘴里含着奶糕询问地看了胤俄一眼,在胤俄点头后,他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本打算包一些他不爱吃的牛肉干,但想到胤俄偏咸口,就没包太多牛肉干,又放了一半奶糕进去。
抬起手戳了戳坐在他前面的五阿哥的背,九阿哥把叠起来的帕子递了过去,那做贼似的、处处透着小心的动作跟交换赃物似的,硬是把书香气息浓郁的书堂变成了案发现场。
五阿哥在皇太后膝下长大,她老人家是地地道道的蒙古人,爱吃牛肉干也爱吃奶糕。在口味这方面,五阿哥完全随了皇太后,一打开包起来的帕子就眉开眼笑:两样都是他喜欢吃的。
胤俄三个因为学习进度相同所以在书堂里坐在一块,这正方便了他们聚众偷吃。但他们三个并不是要吃独食,而是其他皇子并不会在早读时就猴急胆大地偷吃,人家是有自制力的,能克制住不合时宜的口腹之欲。
赶在康熙定下的截止日期到来之前,胤俄和九阿哥终于艰难地把罚抄交了上去。而五阿哥在七阿哥的帮助下,也生死时速地抄完了所有罚抄,没让康熙的惩罚雪球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
摆脱了宛如地狱一般的罚抄,胤俄每天下学以后,在完成尚书房的功课之余,终于能抽出时间做其他的事情:比如说将他实验过的纯碱洗涤羊毛的工序记录下来,比如说将他如今还记得的水泥、玻璃、塑胶等物的制作方法记录下来。
胤俄的秘传小册子才刚开了个头,依旧待在紫禁城中的康熙又不甘寂寞,在惊蛰春雷滚滚这天拉着所有儿子去御花园团建,要和儿子们一起迎春。
——对此,胤俄简直是有一万句吐槽想说,立春早就过了好吗!康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
第153章
康熙政务不忙时, 常喜欢到御花园赏玩风景,有时候他是让妃嫔作陪,有时候是陪着皇太后, 也有时候想要享受天伦之乐, 和皇子或者皇女们一起游园。
一般康熙带着皇子们游园时, 在欣赏美景之余常常会顺便考校一下儿子们的文学素养,让他们就御花园不同时节、不同地方的风景吟诗作赋一番, 最不济也要背上一两首应景的诗词,不能文学素养太差。
但这次游园是康熙突发奇想,没有提前通知, 相当于突击检查。
往常都是靠背诗应景的胤俄、九阿哥还有五阿哥没有提前准备,此时就有些抓瞎, 前往御花园的路上汗水直冒, 心头一阵发虚。
“十弟, 等会儿汗阿玛命我们吟诗作赋,我们该怎么办啊?”九阿哥小脸苍白, 丹凤眼泫然欲泣, 就快哭出来了,“我没有提前背诗, 现在大脑一片混乱, 脑子里全是浆糊, 一首应景的诗词都想不起来。”
胤俄同样麻爪,吸了一口凉气入腹, 他凑近九阿哥压低声音小声说:“九哥, 我也没准备等会儿要背的诗。但这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我不知道哪些算是应景的诗。”
“今天是惊蛰,可汗阿玛说是要迎春……”
脚下一个趔趄, 九阿哥如丧考妣地闭上眼睛,已然心如死灰,忍不住充满怨念地小声碎碎念:“汗阿玛这次要在宫里待多久啊,往年汗阿玛待在京城的时间不是最多只有半年吗?”
九阿哥心头忍不住哀嚎:去京外狩猎也好,去热河行宫也好,去五台山也罢,实在不行去塞外行围或者亲征准噶尔也行,总之汗阿玛快出京吧,别留在紫禁城折磨他们了!
不止是九阿哥心里很烦,胤俄同样不堪其扰,康熙每天来尚书房巡察一次就算了,动不动占了骑射课带他们去游园还要他们当场作诗也太讨厌了。
这不就相当于占了体育课去春游然后要写读后感吗,那还不如不游园,留下来上骑射课反而更有意思一些,还不用绞尽脑汁地背诗。
坠在一行人最后面,胤俄踏进御花园后环视一圈,入眼的是一片绿意,已经不见一个月前的白雪皑皑。春天的脚步轻轻的悄悄的,无声无息间万物复苏,御花园里遍植的奇花异草都在春风吹拂中苏醒过来。
如果不去想康熙接下来的考校,那来御花园游园、四处逛一逛也挺好的。
开春后御花园景色优美、空气清新,漫步其中,只觉得心旷神怡,心头沾染的尘埃都被春风尽数拭去,身上积累的疲乏倦意一扫而空。
“开春后,春回大地,天气渐渐暖和,京城已是春暖花开。”
康熙在一步一景的御花园中走走停停,带着皇子们登上一座山坡,于山头的亭阁极目远眺时,他突然神情怅然地慨叹出声:“但塞外蒙古如今仍是冰天雪地,见不到半分绿意。”
跟在其他皇子身后、坠在最后面的胤俄主打一个神隐,只要康熙没有问到他,没有指名点姓地要他出列回答问题,他就缩在后面装死,尽可能地降低存在感当个小透明。
此时康熙感慨大发,胤俄也没有出声发言的打算,并不殷勤地想着为康熙分担心事、排解忧愁,只是颇为奇怪地想康熙突然提到蒙古、又感慨这些是做什么?
他是对好不容易熬过冬天却惨遭准噶尔劫掠的喀尔喀部怀有悲悯救助之心,还是说已经下定决心要亲征,此时是磨刀赫赫地剑指准噶尔?又或者,康熙这话就只是随口一说,根本没其他深意?
前世的记忆和经历让胤俄远比同龄人更成熟的同时,也给他留下了一个破绽。
那就是胤俄的政治敏.感度不高,即使在宫里没少见勾心斗角、阴谋诡计,但他也只是不吃亏而已,大多数时候只被动防御,从不主动出击——这从他用咸鱼摆烂来应对夺嫡之争的选择就可见一斑。
对宫中其他人精来说,揣摩上位者的想法,积极地做出应对讨好上位者已经成了本能。而胤俄既懒得去讨好康熙,也做不到准确地把握康熙的心思。
从某种角度来说,胤俄的心眼其实也挺直的,和五阿哥不相上下,就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面对康熙的感慨,紧跟在康熙身后,伴在他左边的太子最先开口:“蒙古去年冬天糟了白灾,即使开春了没再下雪也没缓过来。越是北边的部落遭灾越严重,尤以喀尔喀灾情最为严重。”
“虽然汗阿玛已经发粮救济,但有准噶尔盘踞在侧虎视眈眈,灾祸终究是未能完全消除,隐患颇多。”太子身着一身杏黄四爪蟒袍,气度风雅,矜贵清傲,“喀尔喀人心不稳,还需安抚一番。”
见康熙投来关注目光,眼中似有鼓励等着他的下文,太子微微一笑,风华万千,侃侃而谈道:“儿臣认为蒙古这场白灾正是一个机会,一个拉近漠北蒙古与大清关系,加深漠北蒙古对朝廷依赖的好机会。”
草原上环境恶劣,这使得生活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大多十分现实——或者说,游牧民族大多脚踏实地,很有逼数,不会做一些不切实际的梦,不会把自身命运寄托在他人身上。
毕竟游牧民族从出生起就要与残酷的自然做斗争,他们为了在险恶艰难的环境中生活下去,早就习惯了抓住身边的所有助力、利用一切能动用的资源。
在生存面前,一切手段和行为都谈不上美好或者丑恶。
当蒙古那些部落发现自己有求于大清,而大清也不吝于伸出援助之手,并且真的能帮助到他们时,向来现实且从不矫情做作的蒙古人不会低不下头,也不可能因为面子之类可笑的原因就不甘心不肯向大清臣服。
康熙眉心微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太子的见解很正确,他很赞同,但心中仍觉不足,仍有不满,认为太子的考量不够全面,还有疏漏之处。
康熙亲手抚养太子长大,全权负责太子的教养培育,在太子身上花费了众多时间、倾注了无数心血,对太子的期许极高,一直期待着太子长成后与他成为一对能在青史留名的“圣父圣子”。
有句话叫“爱之深、责之切”,康熙最爱护、最看重太子,当然也希望太子给予他足够的回报,对得起他的付出。
太子也并没有让康熙失望,他确实是康熙众多儿子当中最优秀的,才学方面胜过三阿哥,骑射武艺也不输大阿哥多少,各方面都很优秀,可以说是找不到短板、全面发展的人才。
但太子还是太年轻了,眼光不够宽广,考虑事情时不够全面。加上太子性格太过矜傲,与其他兄弟姊妹关系冷淡、感情淡薄,随着康熙年纪越来越大,太子逐渐长大成人,康熙对太子渐渐就存了几分挑剔和不满。
康熙对太子产生的这些负面情绪现在还很少,还很微薄,并不足以影响到康熙对太子的态度,并不能动摇康熙对太子的亲近爱护。但不可否认的是,康熙对太子已经开始有所不满了。
“胤礽说得有理,大清确实有必要拉近和漠北蒙古的关系。”康熙笑着夸赞了太子一句,笑容真切微带赞许。
虽然觉得太子考虑得不够全面,但康熙现在还是将太子当做储君培养的。
以康熙目前对太子的感情,对太子的疏漏之处,他不会直接指出太子的不对并出言斥责,只会悉心教导太子,用言语诱导太子深入思考,语气和缓、苦口婆心地为太子细致讲解,恨不得直接把饭喂到太子口里去。
如今的康熙,依旧殷殷期盼着太子能成长为合格的储君,能辅政分担他肩头的担子。
“塞外蒙古有漠南蒙古、漠北蒙古、漠西蒙古以及青海蒙古之分。”康熙在山顶的亭阁中坐下,一边指着北方,一边语气平和地教导太子和其他皇子,“其中以漠南蒙古与大清联系最密。”
漠南蒙古以科尔沁部落为首,最先向大清降顺,与大清关系最为紧密,满蒙联姻最为频繁——最近的一场联姻,便是序齿排为大公主的和硕纯禧公主下嫁科尔沁部台吉博尔济吉特·班第。
其次是漠北蒙古和青海的厄鲁特蒙古,他们在漠南蒙古之后先后臣服于大清,年年派遣使者向大清纳贡,只是跟大清联系不如漠南蒙古那般频繁,关系比较疏远,也少有联姻。
漠西蒙古最为叛逆,最近跳得很欢,在塞外蒙古闹出好大动静来的准噶尔部落就归属于漠西蒙古,而漠西蒙古的不驯叛逆也跟他们的地理位置有莫大关系。
漠西蒙古的准噶尔、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四部前身是明朝时期声势不小的瓦刺。
明朝成化年间,瓦刺在东蒙古达延汗的攻袭下被迫舍弃漠北东部往西边迁移,并在长时间的发展中分化成准噶尔等四大部。
瓦刺分裂后四大部的关系渐渐疏远,不再亲如一家。这次准噶尔叛逆,漠西蒙古另外三个部落就没有参与——至少明面上没有。
漠西蒙古四大部落的疆域远在额济勒河流域(今伏尔加河下游)、青藏高原、天山南北等地,距离大清十分遥远,但距离沙俄却很近,很容易被沙俄拉拢,受到沙俄的利用与之联合。
这次准噶尔意欲侵犯大清,背后就少不了沙俄的影子。劫掠位于漠北蒙古的喀尔喀等部落,不过是准噶尔侵袭大清的第一步。
第154章
喀尔喀位于漠北蒙古, 早已臣服大清,自认是大清属臣,年年进贡, 对朝廷的命令从无违抗。
如今喀尔喀遭受外敌准噶尔侵犯, 大清若是袖手旁观, 对喀尔喀的求助置之不理、不予救助,那喀尔喀必定与大清离心, 蒙古其他部落难免也会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游牧民族本就桀骜,蒙古又是大清境外之地,远在塞外, 受朝廷的管辖控制很小。一旦蒙古部落有了异心,不再顺服大清, 日后免不了有所异动, 跟沙俄眉来眼去, 蠢蠢欲动,成为第二个准噶尔。
救助喀尔喀是必须的, 可除了借这个机会拉近大清与漠北蒙古的关系, 让漠北蒙古像以科尔沁为首的漠南蒙古那样越发依靠朝廷,也必须把握好那个度, 不能在救助喀尔喀上投入太多。
朝廷不能让大量粮草外流, 粮食储量事关国本不可轻动, 救助属臣还是要以保全国力为主。
准噶尔背后还有沙俄,如今大清与沙俄、准噶尔正处于对峙当中, 如果为救助喀尔喀大出血, 损耗大量粮食,那相当于削减自身底蕴,无异于自断臂膀。
除此之外, 喀尔喀离准噶尔部落实在是太近了。
朝廷发往喀尔喀的救灾粮如果数量太多,很可能招来准噶尔的贪婪让喀尔喀再次被劫掠。
这样一来,大清就不只是损耗自身积蓄救灾,还是在间接资敌了。
正是出于这两方面的考量,康熙最后才对喀尔喀的求助做出按人口发放救济粮赈灾的决定。
康熙既要救助喀尔喀,也不打算给准噶尔靠劫掠壮大自己的机会。
把握好这两者之间的度,是大清与准噶尔之间的第一场博弈,两者虽然还没有正式开战,但双方的角力已经开始了。
大清发往喀尔喀的粮食救急不救穷,康熙并不担心准噶尔会对这份救济粮起贪念,再次劫掠喀尔喀。
如果准噶尔连这份粮食都要抢走,那此举实在是短视。除了让喀尔喀的几个蒙古部落民不聊生、实力大减以外,反而是在帮助大清。
如果准噶尔劫掠救急粮,致使喀尔喀大量底层牧民饿死,牧场大批量荒废,漠北蒙古几个部落的汗王、贵族和藏传佛教的僧侣不得不南下迁去漠南蒙古,那准噶尔相当于帮大清剔除掉了喀尔喀这个拖后腿的累赘。
喀尔喀的地理位置卡在大清和准噶尔部落的中间,在大清和准噶尔对峙之时,位于喀尔喀的几个蒙古部落的定位其实是质子。
因为喀尔喀是大清的属臣,准噶尔一旦进攻喀尔喀,大清这个当大哥的必须做出反应,为属臣出头,否则底下的小弟们就要离心。
即使大清与准噶尔相隔甚远,想要出手也鞭长莫及,异地作战更是对大清来说十分危险、有害无益,可大清必须摆出为喀尔喀撑腰的姿态来。
准噶尔远在漠西蒙古,距离中原腹地何止千里,亲征准噶尔对大清来说是件吃亏事,但这是捍卫大清威严、维护大清统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即使吃亏也在所不惜。
所以,如果准噶尔直接将喀尔喀击溃,使得喀尔喀的几个蒙古部落要么溃散消亡要么南迁去漠南蒙古,那等同于自己把能够威胁大清的质子干掉了,自己丢弃了手中的王牌不用。
喀尔喀溃散南迁后,大清和准噶尔中间的区域反而空了出来,不仅帮大清摆脱了喀尔喀这个负累,还让大清获得了更宽广的战略纵深,能更从容地应对准噶尔的侵犯。
准噶尔部落的首领噶尔丹在康熙十五年打败卫拉特盟主鄂齐尔图汗后,一步步地将漠西蒙古松散的联盟体制改变为集权的政治体制,并在康熙十七年正式建立汗国,自封为汗王——他,是个枭雄。
噶尔丹有野心也有能力,能在瓦刺分裂后在漠西蒙古重新建立起汗国,在大清和沙俄这两个庞然大物的威慑下闯出自己的一条路,与沙俄勾结、悍然侵犯大清,目光绝不会短浅,不会做损己利敌的蠢事。
康熙今年三十七岁,正值壮年,对多数还没有成年的儿子并没有警惕防备,仍旧保持着鸡娃教育,一心想把所有儿子培养成栋梁之材。
在这个时候,康熙对儿子们是抱有极大期望的,教导皇子时也没有任何顾虑。
康熙将大清与准噶尔的对峙,将这些政治层面的博弈全都详尽清楚、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一心只想将自己的经验传授给儿子,恨不得在皇子们脑袋上开个洞直接把知识灌进去。
不得不说康熙是成功的,他的教育理念确实让他的儿子人人如龙,成年后大多都是英才、是栋梁之材,没有蠢钝愚昧的,质量水平甩后面的皇子皇孙几条街。
但有时候太过优秀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在皇位的诱.惑下,优秀的皇子越多,夺嫡的局势也就越混乱。
康熙因为幼年缺失父爱,在做了父亲后有一颗慈父之心,前期几乎对所有儿子都采取鸡娃的精英教育,把十几个儿子都培养地十分优秀,也难怪后面会演变出九龙夺嫡的局面。
康熙的教导详细到几乎掰开揉碎了往皇子们脑中塞,因大阿哥开始办差感受到威胁,开始对权力产生欲求、迫切想要参与政事的太子听得格外认真,将康熙这个引路人的每句话都反复咀嚼后才咽下。
半低着头,太子沉吟许久,清俊舒朗的面容上终于掠过一抹恍然,他神情羞恼地垂下头,拳头紧握起来,语气略带羞愧地说:“汗阿玛,儿臣明白了,是儿臣想得浅了。”
“喀尔喀去年冬天糟了白灾、被准噶尔劫掠都只是明面上要解决的难题,可实际上单只救助喀尔喀、安抚蒙古诸部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真想将问题彻底解决,矛头必须对准准噶尔。”
轻轻呼出一口气,太子眼底掠过一抹厉色,神色凛然严肃起来:“准噶尔部落对大清最大的威胁不是劫掠喀尔喀使得漠北蒙古人心不稳,而是准噶尔私立汗国,破坏朝廷对蒙古的统治,不利于大清统一。”
仰着头看向没有立刻对他的见解做出评价的康熙,太子郑重道:“必须将敢在漠西蒙古堂而皇之称汗国的准噶尔部落剿灭,方可平定蒙古动乱,让蒙古诸部彻底对大清归心。”
游牧民族逐草而居,生存环境恶劣,故而桀骜野性,对他们单靠施恩是不够的,还得让蒙古诸部看到大清的实力,切实感受到大清的强大。
想让蒙古诸部彻底归心,首先要让他们知道强如准噶尔也动摇不了大清的统治,知道即使准噶尔自立为汗国也破坏不了大清的统一;其次,才是让蒙古诸部知道跟着大清才有好日子过。
简单来说,就是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先将大清的威严确立起来,再谈安抚收买的事。
康熙此时才赞许地点了点头,对太子这么快就有所领悟感到十分高兴,越发认为太子孺子可教,未来担得起大清江山。
太子的表现已是出彩,但康熙并不满足,又将目光转向其他皇子,清隽端秀的容长脸上露出期许,含笑问道:“你们可有领悟到什么?不管对错,尽管畅所欲言。”
康熙最爱重太子不假,但他也不是全然不管其他儿子。只是他的父爱给了太子九分,剩下的一分还有大半给了大阿哥,最后剩下的那点才轮到其他皇子罢了。
康熙对太子的未来充满期待,一心想将太子培养成最优秀最全能的储君。但康熙也没有放松对其他皇子的教育,没有忽视他们的学业,同样对他们的未来抱有期许,在这点上倒没有过分的厚此薄彼。
——倒也真说不清康熙到底是个好皇父还是个坏阿玛了,他有时候对太子和大阿哥以外的儿子那么冷漠,可有时候又对所有儿子一视同仁,真心实意地疼爱看重他们,悉心为皇子们的前程考量。
或许……这就是海王的天赋吧,被动光环时时刻刻都在向外散发着光芒,让每个被光芒照耀到的人都以为自己是海王的独一无二。
爬上山,在山顶的亭阁落座后,康熙便挥手将伺候的宫人遣退,连梁九功都没有留下。
建在高处,四面视野极为开阔的亭子里只有康熙和众位皇子,再没有其他外人,这又是只有他们父子几人在的私人场合,说话没必要顾忌什么。
反正是私底下父子闲话,就是有哪个皇子说的话不中听,没有领悟到点子上,康熙也不会真的计较,更不会让他们的对话传到外面去——最多不过是事后好好教(cao)导(lian)不开窍的皇子一番。
康熙刚才的教导大阿哥也听得极为认真,此时康熙问起其他皇子的领悟、看法,大阿哥当仁不让地率先开口,一点儿也不弯弯绕绕,毫不客气地直言道:“准噶尔必须要打,而且最好是一举将准噶尔大破。”
“一来,准噶尔这个意欲分裂蒙古的威胁必须要铲除;二来,攻破准噶尔也是敲打蒙古那些有异心的部落,能狠狠威慑他们一番,让他们不敢背叛大清。”
自从大国宴后康熙留下太子、裕亲王、恭亲王还有大阿哥,向他们暗示亲征准噶尔一事后,大阿哥就摩拳擦掌地期待着大清与准噶尔开战,自己能上战场积累战功。
事关自身利益,大阿哥当然是旗帜鲜明地表明自己的态度——此时不争取,什么时候争取。
第155章
大阿哥的直率发言让康熙愣了一下, 紧接着就是哭笑不得。
康熙了解自己这个长子的性格,知道大阿哥向来直接,有什么心事从不藏着掖着, 有什么想法也都摆到明面上。只是康熙没有想到, 在如此重要的问题上, 大阿哥竟然也是一根筋。
不过,康熙并没有着恼, 因为大阿哥的反应正合他心意。
康熙对太子的教导是奔着储君、奔着扛起江山的帝王去的,所以他要求太子有政治敏.感度、有大局观,能站在更高的层次看清整体局势, 能从更宏伟的角度考虑大局。
但对大阿哥,康熙并没有这份期待。
大阿哥秉性直率, 为人磊落, 更兼骑射天赋出众, 是难得的巴图鲁,所以康熙对大阿哥的期望不是成为像裕亲王那样辅政的贤王, 而是做一名安邦定国、镇守边疆的猛将。
也正因为大阿哥性格直率, 胸怀坦白、光明磊落,做与本心相合之事时都大大方方, 即使大阿哥成年后与太子相争, 私底下的冲突越发频繁激烈, 康熙这时候也没真的认为大阿哥是在夺嫡。
大阿哥幼时被寄养在宫外,被接回宫后对康熙亲自抚养教导的太子又羡又嫉, 时常在康熙面前与太子比苗头, 与太子争夺康熙的宠爱。
康熙知道大阿哥和太子不合,打小就关系不睦,但他不知道的是夺嫡已经初现端倪。
康熙还以为大阿哥和太子仍是在争宠, 还没有真切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儿子已经长大了,渐渐对权势生出渴望,已经瞄准了他屁.股底下的龙椅展开争斗。
如今太子和大阿哥争夺的早已不是康熙的宠爱,而是康熙的权柄、康熙的地位。康熙还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看太子和大阿哥时仍有滤镜,依旧将太子和大阿哥视作需要他悉心呵护、耐心教导的儿子。
“好,不愧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巴图鲁!”康熙哈哈大笑起来,看向大阿哥的眼神充满骄傲,“朕等着你为大清大破准噶尔——等大清与准噶尔开战,朕便封你为前锋。”
大阿哥半点不虚地挺起胸膛,自信满满道:“儿臣必不让汗阿玛失望。”
表完决心,在康熙越发为他感到自豪、越发畅快高兴地大笑时,大阿哥斜睨了太子一眼,给了太子一个得意的眼神。
拳头猛地紧握起来,在康熙看不到的地方,太子的脸色陡然阴沉下去,眼神暗沉沉的蓄着寒光。
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中年龄最小、敬陪末座的胤俄突地叹了口气,低下头收回了注视康熙、太子还有大阿哥的目光。
“十弟,你怎么了?”九阿哥听到胤俄的叹息,身子朝胤俄的方向歪了一下,关切地小声询问道,“是枯坐得烦了?还是累了,有哪里不舒服?”
微抿着唇,胤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向九阿哥示意自己没事。
胤俄只是一时有些感慨,大阿哥如今正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哪怕提起上战场征战拼杀也毫不畏惧,反而踌躇满志、胸有成竹。
可谁能想到,此时壮志凌云、神采飞扬的大阿哥会在壮年之时因夺嫡被他孺慕敬孝的康熙削爵囚禁,在圈禁中度过下半生,再不见年轻时的英姿飒爽,雄心勃勃。
在胤俄感怀叹息的时候,康熙已经按顺序问到了三阿哥:“三阿哥,你可有什么见解。”
凝视着三阿哥,主动开口询问的康熙心里有些纳罕。往常三阿哥早就急不可耐地主动开口发言了,哪里还需要他来询问。
三阿哥今天这是怎么了,竟如此消沉,简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被康熙问到头上,此前一直耷拉着脑袋神思不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三阿哥终于回过神来,勉强打起精神道:“回汗阿玛的话,儿臣觉得太子和大哥所言极是,他们一语中的、见解深刻,儿臣没什么能补充的。”
建在山顶的古色古香、风雅别致的亭阁中,听到三阿哥回答的康熙等人面面相觑,纷纷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所以听错了。
众人纷纷转头看向三阿哥,眼中满是惊异和不敢置信,都有些怀疑站在这里的三阿哥是不是假冒的,到底是不是他们的儿子/三弟/三哥。
胤俄和三阿哥因为好几年前的一桩小过节交恶至今,多年来都是冤家。有句话叫“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胤俄还真的对三阿哥比较了解,知道他的为人。
此时,胤俄心里的吐槽更是憋都憋不住:你不是三阿哥,你到底是谁?快把那个爱表现自己、爱出风头的显眼包三阿哥还回来。三阿哥突然这么深沉,都不像他了。
三阿哥大抵是真的情绪低落、心情不好,在言不由衷地回答了康熙的问话后,他又垮下脸耷拉着脑袋神不守舍,失魂落魄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亭阁中,康熙和几个皇子对视几眼,面色各异地交换了眼神,都格外不适应变得深沉起来的三阿哥,对他的异状既有疑惑也有担忧。
最后是大阿哥站了出来,轻咳一声说:“三弟,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提不起劲无精打采的,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来为你诊脉。”
三阿哥呆呆地抬起头看向大阿哥,好像需要很费力才能听明白大阿哥说了些什么。
呆滞了半晌,三阿哥飘飞出去的魂魄似乎终于回来了。他瞪大眼睛,脸上突然现出一些崩溃,情绪终于憋不住了,不得不抹了把脸掩饰过去,只是手拿下来来,眼眶仍是红了一圈。
大阿哥:……
大阿哥:???
大阿哥整个人都傻了,看着三阿哥通红的眼睛不知所措,恨不得立刻拉来几个证人证明自己的无辜。
他是真的麻爪了,寻思着自己也没说什么啊,就是关心了三阿哥两句,而且语气完全没有嘲讽,真挚诚恳得一塌糊涂,怎么三阿哥突然就委屈了,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康熙朝大阿哥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着急,在场的人都长了眼睛,知道三阿哥的异样跟大阿哥无关,顶多是大阿哥的关心让还忍得住委屈的三阿哥忍不住了,情绪终于爆发出来。
大阿哥退到一边,康熙在三阿哥深呼吸几次将情绪平复下来后适时开口:“三阿哥,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只要你无错,朕一定为你做主。”
被康熙这么一问一关心,三阿哥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差点又喷出来,他红着眼睛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带着哭腔:“儿子没有受委屈,儿子就是…就是有些难过。”
低下头揉了揉眼睛,三阿哥咬着牙忍耐情绪,半晌才嗓音颤抖地断断续续道:“刚才汗阿玛说起蒙古冬天苦寒无比,时常有白灾降下,我忍不住就想到纯禧姐姐,她将要远嫁去蒙古,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归家。”
纯禧公主是康熙的养女,序齿为大公主。三阿哥跟纯禧公主交往不多,感情也谈不上深厚,他其实不是真的为纯禧公主感伤难过,只是物伤其类,联想到了与他同母、差不多明年就要出嫁的三格格。
如无意外,和三阿哥同为荣妃所出三格格也将嫁去蒙古,担起皇室公主、宗室之女抚蒙的责任,成为满蒙联姻的祭品,用自己柔弱的身躯做纽带、做桥梁联系着满蒙,就像其他嫁去蒙古的公主宗女一样。
荣妃马佳氏是康熙最早的妃嫔之一,她生育了五子一女,除了三格格和三阿哥,其他四个儿子都幼年早夭,只有三格格、三阿哥这对姐弟顺利长大。
虽然和大阿哥一样,三阿哥早年也是被寄养在宫外,但荣妃夭折了四个儿子后,对唯二长大的一双儿女十分爱护,这也使得三阿哥对荣妃濡慕亲近,跟姐姐三格格的关系也十分亲近,感情深厚无比。
三阿哥当然知道三格格一向讨康熙喜欢,在康熙面前很有颜面。而一旦三格格抚蒙去了蒙古,康熙只要想起三格格,就免不了对荣妃和三阿哥心怀宽容,可三阿哥并不为有了坚实的靠山感到高兴,只是心疼姐姐。
远嫁后的日子好不好,只看宁寿宫的皇太后就知道了。她老人家的地位如此尊崇,在紫禁城中享受了大半辈子的荣华富贵,可当她想起故乡,想起草原,想起科尔沁,也从不曾开怀过,总是怅然若失。
康熙自然知道三阿哥是在为谁难过,不由沉默了下去。
纯禧公主暂且不提,三格格是他第一个站住、顺利长大的女儿,他怎么会不疼爱?让三格格远嫁去蒙古,他又如何不心疼。
只是再怎么不舍得,康熙也早就做出了决定,打算在明年正式册封三格格为二公主,让她下嫁位于漠南蒙古的巴林部,继续满蒙联姻——宗室之女大多抚蒙,皇室公主没有独善其身的说法。
因为三阿哥的失态,康熙也没有再询问其他皇子有什么感想,迎春也好、游园也好都进行不下去了,康熙没了先前的心情,干脆摆了摆手让太子和其他皇子各回各家。
不过,康熙倒是没有责怪三阿哥多愁善感,把原本的氛围全给破坏了。同样很感性的康熙被三阿哥的话激发起父爱,带着三阿哥去启祥宫找三格格,打算带他们姐弟去钟粹宫见荣妃。
康熙带着三阿哥先行离开后,逃过一劫,既不用作诗也没被康熙问到的九阿哥忍不住小声感慨道:“真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感谢三哥。”
第156章
此时还没到尚书房平时下学的时间, 康熙说了要他们各回各“家”,那除了太子和大阿哥,其他皇子当然得回尚书房继续下午的骑射课。
并肩往校场去的路上, 胤俄和九阿哥都有些沉默, 为三阿哥刚才的话。
他们心底都有些不好受, 纯禧公主虽然和他们不算亲密,但毕竟是他们的姐姐, 年节时都会见面,每年生辰、新年都会收到纯禧公主送的贺礼。
不过也只是有些不好受,胤俄和九阿哥倒不像三阿哥那样难过, 那样心疼三格格。说到底,胤俄和九阿哥做不到感同身受——他们没有同胞的、感情十分深厚的姐妹。
其实, 历史上的钮祜禄贵妃有在康熙二十四年产下皇十一女。
但历史上的十一格格不足两岁便夭折, 贵妃也因为接连生育和丧女之痛亏了身子, 缠.绵病榻数年,最后在康熙三十三年便早早过世。
胤俄的到来蝴蝶掉了贵妃所出的十一格格, 如今宫中也有一位十一格格, 但她其实是原先历史上的十二格格,是德妃在康熙二十五年生下的皇十二女(现皇十一女)。
宜妃同样没有产过皇女, 她接连生育了五阿哥、九阿哥、十一阿哥三个皇子。
倒是宜妃的姐姐郭络罗庶妃在康熙十八年生下皇六女。六格格从康熙这边论是五阿哥三人的亲姐姐, 从宜妃这边论是他们的亲表姐, 和他们的血缘关系比其他公主都要深厚些。
但郭络罗庶妃因为儿子皇十九子胤礻禹的夭折暗恨宜妃,在宜妃怀着十一阿哥时试图离间宜妃跟九阿哥的母子关系, 被宜妃识破后与宜妃决裂, 被康熙下旨搬离翊坤宫迁去其他宫殿。
两姐妹当年闹翻决裂后,便多年不再往来,连带着六格格跟宜妃所出的三位皇阿哥的关系也变得十分尴尬, 平时少有走动,实在谈不上有多少姐弟情分。
走了一阵,九阿哥突然低声问:“纯禧姐姐的婚期是定在了三月吧?”
“嗯。”胤俄应了一声,“皇玛嬷的意思是等天气暖和了再出发,免得纯禧姐姐在路上受罪。三月从京城出发,到草原上时正是天气凉爽的好时节,既不冷也不热,有足够的时间让纯禧姐姐适应蒙古的环境。”
九阿哥又沉默下去,半晌才小声说:“希望纯禧姐姐能适应蒙古的环境,习惯草原上的气候。”
抚蒙的宗女皇女大多早逝,就其原因除了背井离乡思念故土以外,还因为她们不适应草原上险恶的气候环境,且蒙古的医疗水平实在太过落后——要不然怎么会有蒙古大夫的说法。
瞄了九阿哥一眼,以对九阿哥的了解,以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胤俄立刻就知道九阿哥在想些什么,嘴角微微抽搐,脸上的表情突然诡异地扭曲了一下,神情有亿点点无奈和忧郁。
敏锐地注意到胤俄的表情不对,九阿哥立刻凑过来追问:“十弟你想什么呢,怎么表情突然这么奇怪?”
不仅是表情突然变得奇怪,看他的眼神更是怪异至极,眼底沉着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叹了口气,胤俄一脸心累地伸手拍了拍九阿哥的肩膀,表情郑重、语重心长地告诫道:“九哥,以后在外面少说话,千万别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放飞自我,牢记一句话:交浅切莫言深。”千万别对关系不到位的人毒舌啊!
九阿哥:?什么乱七八糟的。
摇了摇头,胤俄没有做声,也不解释刚才心血来潮的告诫,只是拉着九阿哥加快脚步赶往上骑射课的校场。
胤俄没法说出实情,他总不能告诉九阿哥,纯禧公主活得比他久多了,而他自己却因为毒舌、不修口德(其实主要是混八爷党)得罪了下一任皇帝早早去世吧?
真要直接把实话说出来,九阿哥指不定以为他疯了呢。
不过,历史上的九阿哥确实死在纯禧公主之前,死的时候年龄也比纯禧公主去世时年轻多了。
雍正登基后,本是和硕公主的纯禧公主被晋封为固伦纯禧公主。在丈夫博尔济吉特班第去世后,纯禧公主得以叶落归根,回到京城养老,一直活到七十岁,到乾隆六年才去世。
而九阿哥呢,因为混小团体和雍正作对,不修口德被雍正记仇。在雍正登基后不仅被赶去西宁驻扎,还被革爵、革去黄带子、削除宗籍,更被赐下带有侮辱性的名字“塞思黑”。
雍正四年,已经被废为一介庶人的九阿哥被雍正圈禁在狱中,同年八月便死在狱里,死前遭受种种折磨,备受煎熬,享年仅有四十三岁——这下场真是要多惨有多惨,光想想都不寒而栗。
到了校场,胤俄和九阿哥直奔马厩。
过了新年,胤俄俩人便算是长了一岁,康熙和尚书房的谙达们对他们的要求就拔高了许多,这让他们俩在尚书房的日子越发苦不堪言,每日要完成的功课更多了。
但在康熙和谙达们眼中长了一岁也不全是坏处,也是有好事的。比如胤俄和九阿哥刚开年就得了两匹新的小马,名下的马匹名额从两匹变作了四匹,每一匹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骏马。
虽然已经连着上了好几个月的骑射课,几乎天天都有机会骑马,但胤俄对骑马仍旧十分热衷十分喜欢,只是有点怨念骑马的时间太长,在马背上待得久了大.腿内侧的肌肤会被磨得生疼,让他第二天走路都费劲。
至于名下多了两匹骏马,胤俄当然是高兴的,但他就一个人,一次也只能骑一匹马,其余的三匹也只能放在一边,所以高兴的程度也有限。
何况胤俄年龄还小,分到他名下的骏马最多是第二档次的良驹。
真正千里挑一的贡马可不会分到胤俄这样刚学会骑马、勉强能独立驭马溜达的皇子名下。骏马的壮年期就那么几年,不可能把好马给他们这样差劲的骑手糟蹋的,怎么也要等胤俄能驭马驰骋时才能摸到贡马的边。
喂红枣几个吃了粽子糖,胤俄扒在围栏上对着隔壁马厩里的一匹黑马直流口水。
隔壁马厩里的黑马高大健壮,全身的毛发油亮发黑,肌肉线条紧实流畅,鬓毛飘逸顺滑,哪怕没有奔跑起来,只是微昂着头骄傲地站在那里,就给人桀骜野性之感,知道这是一匹一等一的好马。
九阿哥实在不理解胤俄对好马的稀罕喜欢,他骑射水平一般,在骑射上没什么天赋,也兴趣不大,相比于这种高大健壮的高头大马,九阿哥更偏好体型适中、性格温顺的小母马。
因为母马的脾气比较好,一般不会尥蹶子,也不会故意颠背上的骑手。骑起来的体验感很好,比那些脚力足跑得快但脾气大的骏马强多了——至少对九阿哥是这样。
隔壁马厩里那匹一看就野性十足的黑马的主人是五阿哥,它归属在五阿哥名下。
按理来说,五阿哥的骑术也就比胤俄强上一点,这样千里挑一的好马是不会划分到五阿哥名下的。
但这匹黑马并不是贡马,也不是来自内务府,而是去年十二月五阿哥生辰时科尔沁部落不远千里送来的生辰礼物。
这匹黑马原本是草原上一个规模不小的野马群的头马,科尔沁部落的牧民在发现野马群后上报了上去,科尔沁部落派了好些人、花了好些功夫才将野马群中最矫健最出众的头马抓住。
科尔沁没把野马群的头马留在科尔沁,而是巴巴地送来京城给了五阿哥做礼物。
康熙亲政后,因为孝庄太后、皇太后都来自蒙古科尔沁部落,他一直有意识地削弱后宫和蒙古的联系。如今,康熙的后宫中虽然有几位出身蒙古的妃嫔,但没有一个皇子皇女的母妃是蒙古出身。
皇女尚且不论,皇子中和蒙古关系最亲近的是五阿哥。他从小养在皇太后膝下,身上天然地被打上蒙古的烙印,被蒙古人视作自己人。蒙古若是需要拉拢大清皇室,第一个想到的拉拢人选就是五阿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科尔沁也有心维系部落跟皇太后的感情。讨好皇太后放在心尖尖上的五阿哥,是一个不会出错的选择。
皇太后虽然出身科尔沁部落,多年来也一直怀念家乡故土,但她毕竟离家几十年,曾经的故人大多不在了,很难说皇太后和如今的科尔沁还有多深的羁绊,又愿意为科尔沁做到哪个地步。
有机会和皇太后加深羁绊、维系感情,现在的科尔沁绝对不会放过。
“你要是真的喜欢,五哥之前说要转送给你,你就直接收下呗。”九阿哥无语地看了眼口水都快要流出来的胤俄,语气很不理解。
胤俄恋恋不舍地用深情的眼神凝视着高大矫健的黑色骏马,头也不回地说:“君子不夺人所好。”
九阿哥“呃”了一声,抬起手嫌弃地抹了把被浮云的鬓毛蹭到的脸颊,语气很是不解:“五哥也没有多喜欢这匹黑马吧?他跟我一样,对骑射不感兴趣,课上大多时候都在混日子,可不像你这样刻苦。”
说到这里,九阿哥突然停了下来,精致昳丽的眉眼间掠过一抹晦涩。
他抿抿唇,快步凑到胤俄身边低声问道:“十弟,你是不是担心骑着这匹黑马在校场上溜达太显眼了?”
胤俄的身体素质非常优秀,无论是摔跤、骑马、射箭都很有天赋,加上他肯用心学习,私底下也肯下苦工,骑射水平早已经追上比他大两岁的八阿哥了。
只是胤俄一直没有将真实水平显露出来,仍和九阿哥一起上骑射课。
要不是教导他们的外谙达和胤俄有默契,有在私底下偷偷教胤俄进阶课程,他在骑射课上就是浪费时间,白白拖累学习进度。
无声摇了摇头,胤俄没有正面回答九阿哥的问题,只是抬起眼眸深深看了九阿哥一眼,杏眸中似乎藏着万千言语。
半晌,胤俄才声音压得极低地说:“九哥,你就当我胆子小爱杞人忧天吧,总之我不想太惹眼,最好各方面都表现得平庸才好。”
九阿哥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他紧紧抓住胤俄的手,替他感到不甘心。明明有天赋有才华,但却不得不收敛下去装成平庸之人,这换了谁心里都不会好过,至少九阿哥受不了这委屈。
“是太子?”九阿哥用口型问道,丹凤眼中有着不解。
接着,九阿哥想起胤俄刚才在路上对他的嘱咐,越发不解了,难道他们太惹眼会招来太子的不满?
可太子不是一向矜贵高傲,根本不把其他皇子放在眼里,只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吗?什么时候太子连他们这样的小皇子都要警惕提防了?
胤俄摇了摇头,否认了九阿哥的猜测。张了张嘴,他无声吐出一个名字:“索额图。”
第157章
“索额图?”九阿哥既惊讶又不那么惊讶, 眉头拧了起来,语气里满满的不解,“他还盯着你呢?”
胤俄一脸无奈地点点头, 可不是吗, 索额图到现在还是过分地关注他。
胤俄是真心不明白, 那么大一个大阿哥杵在那里,就差摆明了车马参与夺嫡, 索额图不去盯着大阿哥跟明珠,盯着他一个在尚书房当咸鱼摆烂的小阿哥做什么?
难道他长了一张过分精明、野心勃勃的脸吗?还是说索额图在他身上发现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旺盛竞争心和进取心吗?为什么要一直紧盯着他,他真的对夺嫡没有兴趣啊!
有时候胤俄都忍不住去想, 他在索额图眼里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难道他的优秀那么明显, 就像黑暗里的萤火虫那样光彩夺目藏也藏不住?可胤俄再自恋, 也不认为自己比太子更优秀。
当然, 如果索额图告诉胤俄,他警惕的其实是钮祜禄氏, 那胤俄还是能接受这个理由的——阿灵阿得了一等伯的爵位搬离果毅公府自立门户后, 果毅公府的实力是明降暗升,能更坚定地给予贵妃母子支持。
虽然少了一个阿灵阿, 遏必隆的几个儿子相当于分家了, 果毅公府的整体实力不可避免地下降, 可这对法喀、对钮祜禄贵妃来说其实是好事。
阿灵阿和现任果毅公法喀、钮祜禄贵妃并非同母所出,本来就和他们不齐心, 留在果毅公府反而是给他们拖后腿, 分出去反而各自安好。
九阿哥同情地叹了口气,这次换他拍了拍胤俄的肩膀严肃道:“十弟,委屈你了。”
眨了眨眼睛, 胤俄茫然地看了九阿哥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不觉得委屈啊。”
就是觉得有点烦,都有大阿哥吸引火力了,索额图为什么还不放过他。太子都没觉得他是威胁,索额图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呢。
索额图前几年才被康熙削过一顿,此时不埋着头装鹌鹑还敢出来招摇,真当康熙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吗?
“不用说了,我懂你。”九阿哥加重力气拍了拍胤俄的肩膀,收敛自身的才华能力,不得不守拙扮愚笨,这种委屈有多不好受他明白的。
胤俄:不,你不明白……
胤俄下盘稳固,被九阿哥大力拍了几下肩膀也纹丝不动。他扭过头去,继续垂涎地看着他的梦中情马,眼中的喜爱满溢到快要漫出来。
这时候九阿哥又在胤俄耳边问道:“索额图做了什么?难道他敢把手伸进三所耍手段?”
“你忘了前不久汗阿玛突然问我们怎么对纺线纺织感兴趣了?”胤俄小声回答,“我原本没觉得奇怪,以为是汗阿玛抽空盯着阿哥所,可后来才知道,是凌普特意往御前走了一趟。”
九阿哥烦躁地啧了一声,瘪瘪嘴表情难掩厌恶:“凌普这么多事干嘛,是觉得有太子当靠山,连我们也敢欺负?”
胤俄虽然也觉得凌普打小报告很烦,但还是说了句公道话:“应该是凌普擅自行动,太子八成不知道他的小动作。”
胤俄还是比较有自知之明的,他知道太子从没将他看进眼里,从没将他视作威胁。以太子的矜傲,在他长大之前,表现出与他相争的倾向之前,都不会故意针对他。
九阿哥的怒气并未平息,忿忿不平地骂道:“太子就该管好自己的狗,恶狗仗势欺人全是他惯出来的。”
这点胤俄也很赞同,但无奈的是康熙惯着太子,在太子背后当靠山,也怪不得太子的门人个个嚣张跋扈,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但牵扯到康熙,这实话只能想一想,不能说出来,不然就是大不敬。
胤俄不想讨论太多关于太子的事情,只转而说道:“九哥,你等会儿和我一起回三所吧,我有东西拿给你看。”
“好啊!”九阿哥先是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下来,然后才想着询问,“什么东西啊?”
眨了眨眼睛,胤俄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有些神秘地笑了笑:“我现在先不告诉你,等你跟我回三所就能看到了——总之,是个好东西。”
“神秘兮兮的。”九阿哥嘟囔一声,好奇心却被彻底勾了起来,越发觉得自己不太喜欢的骑射课十分难熬,恨不得立刻下课背上插一双翅膀直接飞回乾西三所。
艰难地熬过骑射课,外谙达一说“今天就到这里”,九阿哥就拉着胤俄往校场外跑,都不给胤俄去马厩再看看梦中情马的机会,直接化身急急国王。
乾西三所,书房。
九阿哥看了眼胤俄拿出来的手册,头顶接连冒出问号来:“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胤俄在九阿哥溢于言表的失望中微微一笑,将册子放在书桌上推到九阿哥面前:“九哥翻开看一看就知道我说的不假,这确实是个好东西,不会让你失望了。”
抱着对胤俄的信任,九阿哥拿起了比普通书籍小上两圈、边线缝得整整齐齐的小册子。
翻开第一页,刚看了个开头,原本还漫不经心的九阿哥下意识地直起腰背,专注认真地阅读起小册子上记录的内容。
虽然因为康熙的打岔,胤俄记录赚钱点子、生产配方的小册子只完成了一半,但已经可以拿给九阿哥看看了,让九阿哥看看他的成果。
过了一会儿,看完小册子上所有内容的九阿哥长舒一口气,将纸张扎实厚重不易损坏的小册子合上:“这上面记录的配方、生产步骤、销售方式详实清晰,只要不是脑子太笨的人,照着做都能把生意铺开来。”
胤俄点点头,语气有些无奈:“我们毕竟没有开府,还住在宫里,只能安排人在宫外把生意做起来。”
“我们没法出宫主持大局,真遇到什么事情,只能靠管事的随机应变,不能等我们给出指令再行动。正因为此,我在撰写这份手册时特意写得很详尽,免得真出了事管事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九阿哥下意识地点点头,紧跟着将手里的册子紧紧拿在手中,还低头看了一眼:“……这个手册很重要,上面记录的东西是机密,必须好好保管,不能遗失了。”
更不能落到旁人手中,不然以手册上内容的详实明白,一旦被其他人拿到,那就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这点胤俄当然知道:“在发现凌普对我的三所格外关注后,我有好好保管这份手册。除了九哥你,就只有小林子知道它放在哪里。”
而小林子也只是知道胤俄将手册锁在哪里,既没有开锁的钥匙,也不知道手册上记录了什么。
其实胤俄最开始撰写手册时有想过用密文记录,若是懒得开发出一套密文,那再不济用拼音替代也可以。但思索过后,胤俄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觉得这样太过麻烦。
凌普虽然是内务府总管,也在索额图的示意下时刻关注着三所。但凌普也只敢私底下做点隐蔽的小动作,往分配到三所的宫人里掺几个探子,去康熙面前打打小报告,太明显太过分的事情他是不敢做的。
九阿哥一手拿着册子,一手下意识地抚摸着册子光滑的表皮:“想把生意做起来,我们还缺两个条件,一个是扛得起事的可信之人,一个是足够的本钱。”
算了算自己的私房钱,九阿哥有些泄气:“我翻过四所的库房了,不算那些不能卖不能动的赏赐,我现在最多能凑出一千两。”
皇子成年开始办差、有爵位之前,经济来源只有每年的份例、长辈的赏赐以及母妃私底下的贴补。
皇子住在宫里,吃康熙的喝康熙的,份例大多是吃用的东西,珍贵少见的好东西不少,但银子并不多,一年也就百来两银子——内务府什么都有供应,在宫里真没什么用银子的地方。
九阿哥搬出翊坤宫时,宜妃私底下没有贴补他多少,但也没克扣九阿哥前几年的份例银子,六百多两全给九阿哥带来了阿哥所。剩下的三百多两,是九阿哥每年得的赏赐中的金银裸子凑起来的。
——不怪宜妃不贴补九阿哥,其实宜妃也不富裕。
妃位每年的份例是三百两,宜妃的娘家不是什么勋贵豪门,宜妃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靠她自己得康熙宠爱,家族并未给予多少助力,不仅没给过她银子,还要她给赏赐呢。
宜妃有三个儿子,十一阿哥打生下来就是个药罐子,照看他就花费不少,再加上宜妃对抱养到皇太后膝下的五阿哥有愧,能分给九阿哥的关注就少了。
九阿哥能拿出一千两银子其实不算少了,但他现在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搬到阿哥所自立后,相比于从前他更难攒下银子来。
虽然吃喝用依旧是内务府供应不用皇子掏钱,可搬到阿哥所自立门户后,既要打赏下人,又要人情往来,这开销就打不住了,皇子份例里的那点银子压根就不够用。
打赏宫人的开销还好说,给的赏赐有定数,每个宫人一两到十两不等,不至于高到哪里去,可人情往来的花销不仅多,而且一年到头要送的礼太多了,根本就打不住。
远的不说,就说下个月吧:二月初十是八阿哥生辰,二月十四是大阿哥生辰,二月十九是三阿哥生辰,二月二十六是十格格生辰。光是兄弟姐妹间,这一下子就要送出四份生辰贺礼。
“加上我的,起步也够了。”胤俄笑了笑,“头一年没必要把摊子铺得太大,咱们一步步来,不想着一口吃成个胖子。”
手指轻轻在脸上挠了挠,九阿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确实想一口吃成个胖子,第一年就赚大钱,赚个盆满钵满……
第158章
九阿哥泄气一般地往下一倒趴在书桌上, 提不起劲,语气懒洋洋地说:“本钱我们能凑出来,最不济还能找人借, 那剩下的就是派出去主持大局的管理人才了——十弟你心中有人选了吗?”
胤俄双手支在书桌上托着头:“倒是有几个可堪大用的, 但我瞧中了他们, 他们未必愿意舍了前程去从商。”
能被选中给皇子当哈哈珠子,家世再差也查不到哪里去, 不说在康熙那里有名有姓,可沾亲带故的关系不少,努努力攀攀关系, 把话递到御前也不难。
像这样的勋贵子弟,就算能力不足、家族势力不够进不了朝堂做官, 那走关系补个侍卫缺, 或者去军中任个不起眼的军职也是没问题的, 日后前程不缺,还真不一定乐意经商。
虽然跟着胤俄和九阿哥混是有了靠山, 跟着皇子混也不怕没肉吃, 可士农工商中商排在最后,那些家世不差、自身也有能力的勋贵子弟可不见得愿意走这条离经叛道的路。
像胤俄现在比较看好的来保、鄂尔奇、查弼纳三人, 聪明机灵还肯上进, 就算称不上不世出的天才, 那也妥妥的是个人才。
可他们三个家世不差,自己也勤奋好学、发愤图强, 凭什么放着好好的前程不要, 不去走一片坦途的大路,要去经商,去走被世人视作歧途末流的小道?
来保姓喜塔腊, 鄂尔奇姓西林觉罗,是鄂尔泰的弟弟,查弼纳姓完颜。
三个人都出身大族,哪怕直系长辈官位不高,在朝中说不上话,可他们的家族枝繁叶茂,族里总能找出几个能人,想博个前程没有那么难,没必要为了攀上皇子去行商。
九阿哥翻了个身,换右脸贴在书桌上,潋滟的丹凤眼斜挑着从下方看向支肘托着头的胤俄:“咱们哈哈珠子的出身都不差,要不然换个方向,在八旗里寻摸人手,或者考虑下包衣?”
“普通旗民是可以考虑,他们想奔前程很难,想来不会介意经商。”胤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被分到正红旗,倒是可以在正红旗里慢慢寻找。”
提起这个九阿哥就有些郁闷,瘪瘪嘴好不委屈地抱怨道:“明明我跟你岁数相近,是同一年出生的,可我就被分到了正蓝旗,没和你一起分到正红旗。”
康熙的儿子包括太子都在八旗挂了名,他们下旗都在下五旗,并不在由康熙直接统帅的上三旗。
而以皇子们的身份,虽然他们大多年龄还小还没有成年,但分到八旗中直接就有小旗主的地位,有资格参与八旗事务。康熙将皇子分到下五旗,本就有让他们做旗主的打算,是在为皇子统帅下五旗做铺垫。
其中,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定被分到镶蓝旗,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在镶白旗,八阿哥、九阿哥在正蓝旗,胤俄在正红旗,其他年龄不够的皇子没有下旗,要等进尚书房读书以后才会被分配。
其实按顺序来排,胤俄应该跟八阿哥、九阿哥一起分到正蓝旗。但他的母家是钮祜禄氏,康熙斟酌过后,将胤俄分去了下五旗之首的正红旗。
点点头,胤俄叹息着附和九阿哥的话:“是啊,你要是和我一起分到正红旗就好了。”
九阿哥和八阿哥分到了正蓝旗,现在他们都还小没什么,可等他们长大,要是为八旗事务、正蓝旗的旗主之位争夺起来,胤俄很担心九阿哥会在八阿哥手上吃亏,被他挤兑得在正蓝旗没有说话的地方。
兄弟俩为下旗的事情对坐着郁闷了一会儿,就把话题重新扯了回来,胤俄沉吟道:“包衣暂时就算了。现在的内务府总管是凌普,在包衣里寻摸人手绕不过他,说不定会被他塞几个探子进来,风险很大。”
胤俄不是没有考虑过包衣,甚至还能想出几个合适的人选,比如说包衣高家,此时就隶属于内务府,高家的人都很精明,擅长做生意,是很合适的人选。
光说高家可能反应不过来,那就说高家的小儿子,年跟胤俄差不多的高斌,他未来会有个女儿,就是乾隆的慧贤皇贵妃。
九阿哥右脸贴在书桌上,眨着大眼睛思索了一会儿,转了转眼珠被胤俄说服了:“有道理,那暂时排除掉包衣这个选项,先在正红旗和正蓝旗的普通旗民中挑人。”
胤俄站起身,将九阿哥放在书桌上的手册拿了起来,重新藏进加了锁的匣子里放回原位,口中说道:“九哥,我还是想先去蒙古实地考察一番,再决定在哪里建作坊。”
“可以啊。”九阿哥赞同地点了下头,他对胤俄做出的决定总是很信任,并不会左思右量地犹豫半天,“是要去蒙古亲眼看一看,也找找你说的天然碱矿……”
话还没说完,九阿哥突然坐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紧盯着胤俄,语气严肃地“拷问”道:“十弟,你说实话,你想去蒙古是不是因为你想在蒙古弄到好马,就像科尔沁送给五哥的大黑那样品相极好的千里良驹?”
眨巴眨巴眼睛,胤俄一下子卡住了,有些没想到九阿哥会这么犀利,一时间没有立刻回答九阿哥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胤俄才讪讪一笑,移开视线,掩不住心虚、结结巴巴地小声说:“没、没有啊。”
九阿哥:盯——
沐浴在九阿哥火.辣辣的目光下,胤俄有些不适地扭过头躲开他目光炯炯的注视,屁股底下像是有钉子一样坐立难安,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半晌,胤俄终于扛不住了,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地说出实话:“好吧,我承认,我想去蒙古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
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九阿哥不辨喜怒地看了胤俄一眼。
胤俄立刻举起手表清白:“不过我发誓,我去蒙古的主要目的还是寻找碱矿,考察羊毛,在蒙古找出一个适合建作坊的地方,找好马良驹只是顺便。”
“这倒是真话了。”九阿哥依旧板着脸,脸上面无表情。
他抬起潋滟昳丽的丹凤眼看了胤俄一眼,一本正经地点头说道:“为了碱矿,为了羊毛,确实应该去蒙古一趟。”突地,他脸上绽出了灿烂的笑容,“为了十弟喜欢的骏马,那就更该去一趟了。”
皮了一把的九阿哥嘿嘿直乐,原本挺直的背又一下子垮了下去,他双手撑在书桌上托着头,咧开嘴嘻嘻笑道:“那十弟,我们什么时候找机会跟汗阿玛求情,让他去塞外行围时带上我们?”
康熙几乎每年都要去塞外行围,每次都会带上几个儿子同去。
对关在紫禁城中三七七读书的皇子来说,虽然从京城出关去塞外路途遥远,奔波劳累,但出门就等于度假,去草原等于旅游,陪伴圣驾北巡那是妥妥的恩典,每个皇子都很期待。
九阿哥也是很有自知之明了,知道他们如果不提前去找康熙、向他求肯,那康熙去塞外行围时八成想不起序齿排在中间的他们,拟出巡名单时只列出几个年长皇子的名字就完事。
胤俄虽然很眼馋像大黑那样法拉利级别的千里良驹,但还是想也不想地摇头道:“最近两年就算了。”
“等过两年吧,过两年汗阿玛再要行围,我们就提前去找他,求他把我们加进出巡的名单里。”
一来,漠西蒙古的准噶尔部落正闹得欢,漠南蒙古先有天灾后有人祸,正是乱得一塌糊涂的时候,此时去蒙古就是往麻烦里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不如等两年,等准噶尔暂时消停了再去蒙古。
二来,从京城前往关外蒙古要走大几百里,这段路程在交通不便的清朝真可谓是路途遥远,路上不知道有多奔波。尤其康熙御驾出行,那完全是轻车简行的反义词,出行的阵势极大,麻烦得不得了。
胤俄和九阿哥年龄还小,真的现在就跟着行围的队伍去蒙古那是受罪,出一趟门没准回来瘦十斤,人都被熬干了。还不如等两年,等他们长大一些,身体更健壮了再去蒙古。
当然,胤俄也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
那就是他现在才学骑马几个月,虽然天赋不错,自己也肯下苦功,但到底年岁太小,时间太短,骑术说不上精湛,只是能独自驭马的程度。真去了蒙古碰上好马,胤俄短时间也骑不了,更别提将骏马驯服。
——大黑虽然是科尔沁送给五阿哥的生辰礼物,可它原先是野马群的头马,性情桀骜暴躁,送到五阿哥身边都一个多月了,至今还没有被五阿哥驯服,根本不把五阿哥当主人,不肯让五阿哥骑在它背上。
转了转眼睛,九阿哥突然有些担忧,没什么自信地小声问:“要是我们去恳求,汗阿玛不答应怎么办?”是不是该讨好一下康熙?
胤俄耸了耸肩,一脸无赖:“要是汗阿玛不答应,我们就天天去给他请安,赖在乾清宫烦死他。”
搬到阿哥所独立的皇子不能随意出入东西六宫,不能时常给自己的母妃请安。但皇子们读书的尚书房就在乾清宫配属的宫殿里,去给康熙请安是很方便的,而康熙也乐于儿子私底下来见他,给他请安。
虽然康熙几乎是有空就会去尚书房转上一圈,见儿子的次数并不少,但毕竟是一次考察所有皇子的功课,不是私底下父子之间说些亲密话交流感情。
像三阿哥,就很频繁地单独去乾清宫给康熙请安,几乎隔天就要去一次。不像胤俄和九阿哥,他们俩摆烂到什么地步呢?他们完全踩着底线来,半个月才去乾清宫请安一次。
第159章
进了二月, 胤俄越发忙碌起来,除了尚书房的功课要费心,私底下还要抽时间继续完善小册子以外, 他还有很多活动要参加, 很多宴席要去赴。
二月初八是孝庄太后的生辰, 虽然孝庄太后已经过世数年,但康熙是孝庄太后抚养长大的, 对她感情深厚,这几年里每年二月初八的这一天康熙都记得祭奠孝庄太后。
今年康熙留在京中,当然不像往年偶尔不在京城时那样只能遥祭孝庄太后。他在宫中举行了盛大肃穆的祭奠仪式, 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要参加,胤俄作为皇子更是跑不掉。
过了两天就是八阿哥的生辰, 因为和祭奠孝庄太后的仪式挨得太近, 向来很会做人很懂为人处事的八阿哥今年就很低调, 没有邀请兄弟们去乾西头所赴宴,只是态度真挚地逐一感谢了送他生辰礼物的兄弟。
胤俄私心里不太喜欢八阿哥, 但他并没有和八阿哥交恶的意思, 只是想跟八阿哥互不相干,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便也随大流地送了份挑不出错、但也绝对不出彩的礼物。
——其他皇子都给八阿哥送了生辰贺礼, 就胤俄不送, 那不是对八阿哥敬而远之,那是当面打八阿哥的脸, 直接摊牌了要跟八阿哥撕破脸皮。这种没脑子的事情胤俄必然不会做。
二月十四是大阿哥的生辰, 他倒是大办了一场,在乾东头所开了两桌席面请兄弟们去赴宴,还在宴会上把两个嫡女抱了出来跟皇子们见礼, 让侄女见见叔叔们,好歹认个眼熟。
因为大阿哥的这个举动,在大阿哥的生辰宴上,所有去赴宴的皇子,包括年龄最小的十四阿哥都是荷包大出血。
没办法,谁让他们升级做了长辈呢。第一次见侄女,可不得给大阿哥的两个女儿见面礼——虽然十四阿哥跟大阿哥的长女差不多岁数,但辈分摆在那里不是,该给的还是要给,得把礼数尽到。
要说大阿哥的生辰宴上,最郁闷的人要属太子了。
虽然太子和大阿哥的不和几乎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但大阿哥过生辰邀请了太子,太子还真的不得不去——他们虽然要守君臣之别,但同样要顾及长幼有序的礼数。
荷包大出血,一连送了乾东头所三份礼物也就算了,毕竟太子有奶公凌普使劲挖内务府的墙脚补贴他,太子家大业大不差钱,不是很在乎这三瓜两枣。
可宴席开到一半,气氛正是热烈的时候,康熙驾临乾东头所亲自来给大阿哥过生日就让太子十分烦躁了。
本来太子就十分恼火大阿哥与他相争,加上一直以来站在他这边的康熙突然宠爱起大阿哥,大有倒戈相向的意思,就越发让太子心烦,又愤恨又觉得委屈,更讨厌大阿哥的同时还对康熙有了怨怼。
——别说只有爱情才有占有欲,其实友情、亲情也是一样,人天生就渴望被重视被深爱,希望能成为某个人心目中最重要的存在,永远在那个人心中排在首位,永远被那个人坚定选择。
不过太子也没有郁闷太久,因为大阿哥很快就出京了,都没等十九号当面祝贺三阿哥的生辰便赶赴蒙古,为纯禧公主的出嫁提前把送嫁的路跑熟,做好前期准备。
当然纯禧公主不是要立刻出嫁,只是大阿哥被康熙点名护送纯禧公主远嫁去科尔沁。
为了防止三月份纯禧公主从京城出发后路上遇到突发状况,大阿哥这才提前跑一趟,把送嫁路上的情况摸清楚,到时候在路上万一有什么意外,大阿哥熟悉附近的环境也好做出合适的应对。
二月十九号是三阿哥的生辰,大抵是康熙、荣妃和三格格的安慰让三阿哥缓过来了,他一改惊蛰那日的消沉低落,在生辰这日又招摇起来,不仅设宴邀请皇子去乾东二所给他过生辰,还在宴席上大秀文采。
当天乾东二所的席面上,所有杯盏碗盘上都提有诗词歌赋,还全是三阿哥亲笔写了送去内务府烧出来的;不止如此,三阿哥还亲自拟了菜名,每一个菜名都是他认真想出来的。
当时宴席开始,上菜的宫人将那一个个“鹤鸣九皋”、“越鸟巢南枝”、“东篱采菊”、“林深时见鹿”、“山野早知春”的菜名报出来后,手中拿着提有三阿哥亲笔字迹杯盏的皇子们愣是被腻歪得不行,一口菜都吃不下。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得了消息,才驾临阿哥所给大阿哥过了生辰的康熙没有过来乾东二所,只让梁九功送了一份赏赐过来。
参加完三阿哥的生辰宴,在回阿哥所的路上,送了贺礼但在席面上根本没有吃饱的九阿哥怨念深重,一边重重踏步地往前走,一边忿忿不平地抱怨:“他是不是有病?十弟你说,三哥他是不是有病?”
“把菜名改的乱七八糟,尽取一些花里胡哨光听名字根本猜不出是什么菜肴的菜名就算了,宴客的杯盏碗碟上不是花纹,全是自己提的诗词歌赋算怎么回事,我们是去赴宴,还是去欣赏他的书画?”
虽然三阿哥的书画水平是不错,但他这行为也太让人腻歪了,宴席上就没哪个皇子受得了,都被他膈应得不行。这也使得宴席结束时,席面上的菜色几乎是全新的,就没怎么被动过。
胤俄没有打断九阿哥的抱怨,因为他也有很多槽想吐,最不吐不快的是:“我们真的是送礼去受罪,明年不想再赴三哥的生辰宴了,到时候就称病不去,把贺礼送去乾东二所就行了。”
三阿哥生辰这天放假,但其他皇子可没有假期。
三阿哥美其名曰不打扰弟弟们读书,白天时跑去乾清宫给康熙请安,又求了康熙得了恩典能去钟粹宫见荣妃,生辰这天的白天过得幸福又充实,将难得的假期利用到了极致。
他把邀请皇子参加的生辰宴放在了晚上,为了“照顾”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们,开席的时间特意定在了尚书房放学以后。
还没进学的十一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还好,可还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真是倒了大霉:辛辛苦苦上了一天课,晚上还得摸黑从乾清宫赶去乾东五所给三阿哥过生辰。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宴会上被三阿哥的生辰宴腻歪得不行,被膈应得一口热乎菜都吃不下,在宴席结束后不得不饿着肚子摸黑各回各家。
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还好,他们就住在乾东五所,回去就是抬抬脚的事情。
可胤俄、九阿哥还有八阿哥住在乾西五所,两个阿哥所在一条对角线上,以乾清宫为圆心中心对称,中间隔了十万八千里,回去得走上小半个时辰,等回到乾西五所都深夜了,第二天还得凌晨爬起来去尚书房!
大阿哥虽然觉得跟没成年没办差的弟弟们没话可说,找不到可以讨论的话题,平常也不爱搭理其他皇子,但人家办事没有这么不靠谱。
二月十四那日,大阿哥将自己的生辰宴放在了下午。而且不用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们自个儿跟外谙达请假,大阿哥自己就走了一趟,来尚书房帮皇子们把假请了下来,他们中午下学直接抬腿去乾东头所就行。
去赴大阿哥的生辰宴,下午还能休息半天。虽然宴席上给出去两份见面礼,可宴席上气氛热烈,在尚书房读书的皇子们还是开心大过心疼。
而年龄更小的那四个,他们还没搬去阿哥所独立,正处于吃喝康熙管,平时有母妃/养母照料的阶段,对钱财没那么在意,给跟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小侄女见面礼时都嘻嘻哈哈的,格外骄傲自己长了一辈。
想到送给三阿哥的生辰贺礼,小金库再次大出血、还在宴席上什么也没有吃到的九阿哥心疼得不行,咬了咬牙恨恨道:“早知道三哥是这样的文艺青年,我就送他几本诗词好了,又便宜又省事。”
“文艺青年”这个词是九阿哥从胤俄这里学过去的,他觉得这个词语很符合他对三阿哥的印象。抱怨三阿哥的时候,偶尔会用这个词来描述三阿哥。
“明年就送诗词。”胤俄拍板做出决定,“反正三哥喜欢这些,想来我们送诗词正合他心意,他不会有意见。”
三阿哥的生辰宴后,所有赴宴的皇子都蔫了好几天,缓了好久才恢复过来。
与他们截然相反、形成巨大反差的是三阿哥,隔天来尚书房时,三阿哥那叫一个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就跟吃了仙丹似的。
过了三阿哥的生辰,就到了二月二十六号十格格的生辰。
不过十格格住在启祥宫,搬去阿哥所独立的皇子不被允许随意进出东西六宫,就不能当面住十格格生辰快乐,也不能去启祥宫给十格格过生辰,只能派人送份礼物过去。
不得不说,大多数皇子都对此深感满意。
一来,皇子跟公主不住在一起,除了年节和给皇太后请安时都见不着面,说情分有多深那是假话;二来,皇子们刚被三阿哥荼毒过,都有心理阴影,短时间内实在不想赴第二场生辰宴。
打发人把送给十格格的贺礼送去启祥宫,九阿哥如释重负地长长舒了口气,一脸疲惫地往后靠在椅子上,小眼神十分沧桑:“二月终于要结束了。”
这既漫长又荷包大出血的二月终于要过去了,二月这么折腾下来,九阿哥觉得他新做的春衣都要重新改小了,不然穿上去空空荡荡的不合身。
瘪了瘪嘴,二月里一连送出去好多份礼物,小金库遭受重大打击,本不富裕的荷包大出血的九阿哥满脸悲伤,痛苦到快要嘤嘤哭出来——他正在攒钱啊,为什么偏偏这时候这么多宴席。
默默看了九阿哥一眼,胤俄只用一句话就让九阿哥彻底扑街:“三月有万寿节。”
康熙的生辰是三月十八号,每年都会大办一场,热热闹闹地为康熙祝寿。
作为康熙的儿子,他们肯定要献上贺礼,而且今年不能像以前那样由母妃代为送礼,得自己准备万寿街的寿礼,再在万寿节上当众献给康熙——到时候还有专人负责唱名,皇子们送了什么会被当场宣布出来。
九阿哥脸色煞白,扑通一声倒在书桌上,直接扑街再起不能。
胤俄叹了口气,神色同样苦逼地拍了拍九阿哥的背:“九哥,振作起来,别丧气,我们可以学三哥嘛。”
第160章
“学三哥?”九阿哥修长的丹凤眼猛地睁大, 既惊讶又嫌弃地追问道,“怎么说?”三阿哥身上还有值得他学习的地方?
胤俄一边收拾着书桌上凌乱摆放的书本和摊了一桌子的笔墨纸砚,一边笑呵呵地说:“你不知道吧, 去年的万寿节, 三哥送汗阿玛的寿礼是他亲手抄订成册的诗集。”
“哇”了一声, 九阿哥的丹凤眼瞪地更圆了。他有点明白胤俄的意思了,脸上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来。
抽空抬头看了一眼满脸写着“我懂了”的九阿哥, 胤俄嘿嘿一笑:“前年万寿节,三哥送的寿礼是他亲笔抄的孝经。”
九阿哥猛地一拍手,眼睛亮晶晶的, 满脸喜不自禁:“我们也可以抄孝经,这个总出不了错。嘿嘿, 三哥的点子很不错嘛, 抄孝经最多花点时间, 不用费心费脑子地去想送什么,也能省……”不少钱。
闭上嘴巴, 九阿哥险之又险地把最后几个字咽回了喉咙里。
如果他和胤俄在阿哥所, 在他们自己的地盘里,那他有话大可以大大咧咧地直接说出来。但他们现在正在尚书房, 除了读书的皇子们, 还有不少内谙达, 肯定要多注意一点,犯忌讳的话不能随便瞎说。
九阿哥已经下定决心, 要抄孝经给康熙当寿礼。
至于诗集什么的, 他就不是什么文化人,和文艺青年三阿哥代沟太大,就不选这个东施效颦了——主要是九阿哥觉得送诗集有点矫情, 他就不喜欢这些虚的。
九阿哥总是很容易做出决定,但下决定以后,他又经常想东想西,时常犹犹豫豫地怀疑自己的决定对不对,是不是需要改正:“十弟,送孝经真的能行吗?会不会太敷衍了,汗阿玛会不会生气啊?”
“能行。”胤俄用力地点点头给予九阿哥信心,“九哥你就放心吧,汗阿玛不会计较这些的。汗阿玛英明神武,知道我们这些小阿哥凑不出什么好寿礼,我们尽到心意就足够了。”
将几本书经和文房四宝收进书箱里,胤俄合上书箱,表情无奈地摊了摊手,很直白地说:“咱们这些小阿哥整天在宫里打转,平时根本出不了宫,能淘到什么好东西?总不能把长辈的赏赐转手当寿礼送出去吧?”
也不只是三阿哥送孝经、送诗集,除了有能力四处寻摸宝物的太子和大阿哥,其他没法出宫的皇阿哥万寿节送给康熙的寿礼也是有巧思,花了心思但真没花多少钱的礼物。
像去年四阿哥送的是自己亲手雕的寿桃。用的玉料虽然很一般,但四阿哥是亲手做的寿礼,是实打实地自己一个人独立雕刻而成,就显得用心十足。
五阿哥去年三月还没进尚书房读书,当时还跟着皇太后住在慈宁宫,万寿节的寿礼是皇太后帮他准备的,又给五阿哥混过去了一年。
七阿哥送的寿礼是他亲手养护了大半年的山木盆景。盆栽中种植的是松柏,代表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八阿哥送的贺礼是亲手写的百寿图。他去年算是挑战了一番自我——八阿哥的字是出了名的差,连很晚才学汉文的五阿哥都比不过。
康熙为八阿哥的字头疼了很久,他不是没给八阿哥挑过字帖,不是没手把手地带着八阿哥写字,但全都没有用,八阿哥的字还是写得一如既往地烂。
能独立完成一副百寿图,虽然有不少瑕疵,但八阿哥是真的下了苦工,所以去年康熙收到寿礼时,难得的多夸了八阿哥一句,还耐心温和地嘱咐八阿哥继续好好练字,争取把那一手软趴趴毫无风骨的字给改掉。
但或许是万寿节的百寿图耗费了八阿哥太多心力,打那以后他的字写得更差了。
与八阿哥关系最亲密、经常指点他学业的四阿哥嫌弃得不行,给八阿哥挑了好几本字帖,连康熙亲手写给他的字帖都拿了出来。只可惜四阿哥虽然按着八阿哥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字,但完全没有起色,还是一样的烂。
九阿哥看着胤俄收拾好书箱站了起来,一脸迷惑地眨巴眨巴眼睛,不解道:“你干嘛呢?午膳还没送过来。”
微抿了唇,胤俄低声道:“今天午膳我就不在尚书房用了,等会儿膳盒送过来,九哥你一个人吃吧。”
抬头朝书堂的后门看了过去,正好看到小林子走到后门附近,胤俄微微点了下头,放下了一桩心事。
低头看向一脸不解,越发懵逼摸不着头脑的九阿哥,胤俄解释道:“下午的骑射课我请了假,打算回一趟永寿宫。”
“???”九阿哥瞪圆了修长的丹凤眼,缓缓张大了嘴巴,“……回永寿宫?十弟你确定你没有口误,不是回阿哥所,是要回永寿宫?”
和尚书房的内谙达相比,教皇子骑马、射箭还有摔跤布库的外谙达好欺负多了——谁让他们不是笔杆子厉害的文臣呢。下午的骑射课请假不难,如果不是连着请好几天假,甚至旷课,外谙达一般不会上报给康熙。
但皇子在搬去阿哥所独立后,是不被允许随意出入东西六宫的。
除了新年时皇子能和母妃团聚一天,平时皇子想去东西六宫给母妃请安需要康熙特赦。像前不久三阿哥过生辰,他能去钟粹宫见荣妃,就是因为他特意求了康熙,得了恩典才能成行。
“嗯,是回永寿宫。”胤俄一脸淡定地点点头,表情十分平静。
九阿哥不自觉地坐正身体,关切问道:“汗阿玛同意你回永寿宫吗?还是说,你又打算像去年冬至节那样偷偷溜去东西六宫?”
“我正打算去乾清宫求汗阿玛。”
虽然这么说,但胤俄心里其实没底,所以他也做好了被康熙拒绝后耍无赖硬闯的准备。
眨了眨眼睛,胤俄满脸的不在乎,混不吝地大喇喇道:“汗阿玛要是不答应,不给这个恩典,那我就翻墙过去,偷偷溜进东西六宫。”
大不了事后被发现了就老老实实认罚,胤俄才不怕康熙震怒呢,要罚就只管罚好了,打板子、打手心、罚抄都无所谓,总之他今天是一定要回永寿宫见贵妃的。
二月二十六号,不仅是十格格的生辰,还是孝昭皇后的忌日。
贵妃与孝昭皇后一母同胞,感情深厚,每到这一天心情都不好,情绪十分低落,还会去小佛堂跪上许久为孝昭皇后祈福。今年胤俄不在永寿宫陪着贵妃,他怕贵妃伤心久了伤到自己的身体。
安排力气大的太监先把书箱送回乾西三所,胤俄只带着小林子去尚书房后面的乾清宫求见康熙。
到了乾清宫,守门的小太监一个蹿了起来赶着去内殿向康熙禀告消息,一个引着胤俄去偏殿暂候,等忙碌的康熙能抽出时间来接见胤俄。
在偏殿坐下,乾清宫的奉茶宫女送上来一杯牛乳茶,胤俄刚端起热茶打算意思意思地抿上一口,乾清宫大总管梁九功就出现在偏殿,满脸热情笑容地迎了上来:“十阿哥,万岁爷宣您去御前。”
“这么快?”放下手中的茶盏,胤俄没有掩饰自己的惊讶。
他还以为要等好一会儿才会被康熙接见呢。以往他和九阿哥来乾清宫打卡请安时,视康熙的忙碌情况,每次要等上半炷香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不等,这还是第一次刚在偏殿坐下就被康熙宣去御前。
不等梁九功回应他的惊讶,胤俄眨巴眨巴水润清亮的杏眸,很快恍然:“哦,汗阿玛正在用膳吧。”
难怪有时间接见他,原来正好撞上康熙休息的时候。
梁九功笑而不语,只是默默用眼神催促胤俄快跟他去见康熙。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梁九功其实颇为好奇胤俄的来意。
不夸张的说,胤俄绝对是乾清宫的稀客。明明尚书房距离乾清宫不过几百米,明明天天都在尚书房读书,但胤俄愣是十天半个月才来乾清宫请安一次,就跟贵妃似的,都不热衷在乾清宫现身,在康熙面前刷存在感。
低着头进了康熙所在的前殿,胤俄头也不抬地走到大殿中央站定,向康熙打了个千请安:“儿臣见过汗阿玛。”
“起来吧。”康熙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将手中的象牙箸搁下,先是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然后才嗓音微沉地说道,“说吧,来找朕是为了什么事,又或者你又闯了什么祸?”
平时见不到影子的儿子突然主动来乾清宫,康熙才不相信胤俄是单纯来跟他请安的。以他对胤俄的了解,闭着眼睛都能猜到胤俄另有目的,毕竟他这儿子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胤俄还是没有抬头,只是小心翼翼地说道:“汗阿玛,儿臣今天下午想回永寿宫。”
“你下午的骑射课不上了?”康熙下意识地皱起眉头,第一反应就是不满胤俄的“厌学”行为。
但康熙的记性向来很好,虽然胤俄还没有说出他回永寿宫的真正目的,可康熙很快就想起今天有哪里特殊,胤俄又为什么非得回永寿宫。
沉默片刻,康熙才低沉道:“去吧,朕准了。”
对继后孝昭皇后,康熙确实不如对元后仁孝皇后的感情深厚。但康熙能将孝昭皇后扶为继后,也说明了他对孝昭皇后的感情。
在康熙心里,还是承认孝昭皇后是她的妻子的。
看在孝昭皇后的面子上,康熙这才大方地应允了胤俄的要求。不然换另外一天胤俄来恳求,康熙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只会把胤俄赶回尚书房,不许他逃课。
150-160
同类推荐:
鸾春、
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
侯门夫妻重生后、
逢春、
茎刺、
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
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
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