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清穿之十皇子的咸鱼日记 180-190

180-190

    第181章


    胤俄追问了两句九阿哥的话是什么意思, 但九阿哥却闭口不言,卖起了关子,只是神秘兮兮地跟胤俄说过段时间他就知道了。


    侧了侧头, 胤俄看了眼被九阿哥随手放在桌子上的木盒, 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对九阿哥没说出口的事情有了一定的猜测。


    既然九阿哥打算卖个关子,想给他一个惊喜, 等时间到了以后再揭开谜题,胤俄就没有再追问,只是含笑看着九阿哥笑得傻乎乎地摇头晃脑, 也不知道是在高兴些什么。


    八月底,跟随裕亲王福全率领的大军一同出征准噶尔, 担任福全的副将亲身上过战场并立下功勋的大阿哥回京了。


    噶尔丹带着准噶尔的残兵退回漠西蒙古, 并在八月十五那天派使臣送上降书后, 大阿哥就带着一支百人的骑兵队轻车简行地率先赶回京城,并没有留下来和数万大军一起慢慢往回走。


    见到大阿哥平安归来, 康熙大喜过望。


    因为此次征战准噶尔大阿哥十分悍勇地在战场上身先士卒, 立下不小的功劳,康熙心中十分欣慰, 在大阿哥回来后, 便大手一挥对大阿哥大加赏赐。


    不仅如此, 大阿哥回来后的好几天里,康熙连续传召大阿哥去乾清宫, 父子俩单独待在一起说亲热话、心里话, 好好地叙了一番父子之情。


    这样的隆宠看重,以往只有太子能够享受到。


    不得不说,大阿哥这次得宠是天时地利人和:他刚凭着自身悍勇在征讨准噶尔的战争中立下战功, 而他最大的竞争对手太子却刚与康熙闹过不和,甚至两人前不久才勉强和好,关系远没有恢复如初。


    康熙在前线发热生病的时候,从京城赶到前线的太子态度敷衍,表现得漠不关心。而同一时间,大阿哥正跟随裕亲王福全北上出塞,为征讨准噶尔在关外天气恶劣的环境中跋涉行军。


    这一对比下来,大阿哥当然就成了更贴心的儿子,把太子完全比了下去。


    康熙本来就很喜欢大阿哥这个长子,现在不仅喜欢,还添了看重欣赏,觉得大阿哥不愧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巴图鲁,有万夫不当之勇。


    此时康熙与太子刚和好不久,两人相处时还有些尴尬,没有回到从前的亲密无间,父子之间到底存在着一条没有完全愈合的裂痕。


    要命的是,恰恰在这个时候,大阿哥携战功还朝,而康熙不仅大喜过望,还对大阿哥隆宠有加。


    太子这个时候已经有些不自信了,不再笃定康熙永远会站在他这一边。这个时候康熙对大阿哥的另眼相看,自然让太子心生不安,刚崩过一次的心态又不稳了。


    与心态崩了的太子相反,经历了战争,在战场上见过血,与从前相比更加稳重犀利的大阿哥从康熙的态度、从康熙与太子的疏远中看到了希望,见到了曙光,越发觉得自己夺嫡有望,野心滋滋地冒了出来。


    太子心态失衡,大阿哥野心高涨,这样的两人因夺嫡争锋相对,情形便如烈火烹油一般凶猛激烈,随时有可能爆发冲突,闹得一发不可收拾,掀起的动乱再难以控制规模。


    大阿哥一行人是轻车简行地赶回京城,因为随身携带的行李很少,赶路的速度就相当快。不仅比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率领的两支大军走得快,还比运送佟国纲灵柩的车队走得快。


    八月底回京的时候,大阿哥便向康熙禀告了佟国纲灵柩的回京时间,言说佟国纲的灵柩要比他慢上十日左右才能抵达京城,大约在九月七号或者八号的时候回京。


    佟国纲战死沙场,是为大清征讨准噶尔的战争牺牲的。佟国纲还是康熙的亲舅舅,对他的死,康熙万分悲痛,下令要大办佟国纲的后事,将他风光大葬,让他死后得享殊荣。


    九月六日,运送佟国纲灵柩的队伍中有一名斥候疾驰进京,向康熙禀告佟国纲的灵柩已经抵达京郊,明日便可进城回到佟府为佟国纲举办丧礼。


    收到这条消息后,康熙下令让额驸尚之隆等人出京去京郊迎接佟国纲的灵柩。并下令明天、也就是九月七日佟国纲的灵柩正式还京的那一天,由皇长子胤褆率领众位皇子一同前去城外亲迎佟国纲的灵柩。


    除了在迎接灵柩还京上给了佟国纲莫大殊荣,康熙还赐佟府白银五千两,派遣使者前往佟府祭奠佟国纲,赐祭四坛,为佟国纲上谥号为“忠勇”,更是亲下谕旨,言说“每一思之,痛不能已!”。


    佟家是康熙的母族,且康熙的生母孝康章皇后在康熙登基不过两年的时候就过世了。康熙没机会与孝康章皇后培养母子之情,也没来得及孝顺孝康章皇后,便把这份感情移情给了佟家,多年来对佟家多有照拂。


    这一次所有够年龄进尚书房读书的皇子,除了太子这位储君,全被康熙点了名,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一共八位皇子明天全都要去城外迎接佟国纲的灵柩,给了佟国纲和佟家天大的体面。


    对康熙抬举佟家这件事,胤俄并不关心,也不在乎,他比较关心的是:九月七号这一天,他出宫后能不能趁机在宫外多待一会儿,并不是在将佟国纲的灵柩送回佟府后就立刻启程回宫。


    九月七日这天早上,因为不用去尚书房早读,胤俄便没有在寅时起床,而是多睡了一个时辰,直到卯时(早上五点)才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打着哈欠洗漱完毕后去乾清宫与其他皇子会合。


    出了三所,胤俄等了一会儿就见九阿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走出四所,摇摇摆摆地朝他走过来。


    卯时虽然还没有日出,但厚厚的云层后已经有些许天光洒落下来,蒙蒙的亮光将漆黑的夜幕映照得泛起白色,不再是寅时天地一片漆黑的模样。


    打了个哈欠,九阿哥拖长了腔调懒洋洋地抱怨道:“汗阿玛可真能折腾,不就是佟国纲的灵柩要回京吗,搞这么大阵仗,还要我们这么多人出城去迎接,好像这么做佟国纲能起死回生似的。”


    听了九阿哥的吐槽,胤俄忍不住闷笑出声,言不由衷地劝说道:“九哥别这么说,佟国纲佟大人不仅是国舅,还是在战场上牺牲的英雄,得到这样的礼遇很合适,我们不该在私底下非议他。”


    顿了顿,胤俄到底没憋住,把实话说了出来:“多亏了佟国纲,我们才有机会出宫。”


    “单凭这一点,我们就该好好感谢佟大人,要认真对待他的丧礼,不能表现得太轻忽,不然岂不是对不起佟大人为我们争取的机会?”


    九阿哥“额”了一声,很轻易地被胤俄说服了:“有道理,要不是汗阿玛点了我们的名,让我们出京去迎佟国纲的灵柩,我们还没机会出宫呢。”


    “十弟,你说我们等会儿怎么出城?”九阿哥侧过头看向胤俄,精致昳丽的眉眼间跳跃着期待和向往,眼神更是跃跃欲试,“是坐轿子还是骑马?如果有得选,我想骑马去。”


    进尚书房读书将近一年的时间,更在每天持续一下午的骑射课上被外谙达摔摔打打地教导了快一年,九阿哥的骑术不说有多好,但只要不是策马疾驰,骑上他的小马红栗或者浮云从皇宫溜达到城门口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也想骑马去。”胤俄眼中也满是期待,“听七哥说内城没什么意思,可外城热闹着呢,尤其是前门大街那片,成排的铺子天南地北的东西都买得到,只有我们想不到的,没有那里没得卖的。”


    京城也分内城和外城。满人入关后,原先住在内城的汉人都被迁到了外城,现在内城住的全是旗民,内城成了八旗的自留地。


    虽然内城住有几十万人,但并没有几家铺子。平时都安安静静的,想逛街都在内城找不着热闹的地方,想逛街得往外城去,在外城才能真正感受到京城这个一国之都的繁华昌盛,兴旺发达。


    九阿哥瘪了瘪嘴:“别说外城了,就是让我们在内城转一圈也不错了。我们还没出过宫呢,天天在宫里待着,尚书房的课业那么多,连去御花园转转都没时间,跟土包子有什么区别。”


    谈话间,胤俄和九阿哥已经到了乾清宫。


    在被宫人引进殿内后,胤俄才发现他和九阿哥是来得最晚的,不由表情一囧。讪讪地笑了一下,胤俄和九阿哥手拉着手缩到最后面去,让哥哥们伟岸的身影成为遮挡他们的堡垒。


    康熙没对最晚才到的胤俄和九阿哥发表意见,只是冲大阿哥道:“胤褆,你领着弟弟们出城去迎接佟国纲的灵柩,在将灵柩送去佟府后,就领着他们回宫。出宫后多看着点弟弟们,不要让他们在路上出差子。”


    一次性把这么多皇子撒出宫去,康熙也忍不住挂心,在临出发前又多叮嘱了大阿哥两句。


    “汗阿玛放心,儿子心里有数,会把弟弟们平安带回来的,不会让他们出任何意外。”大阿哥朗声回答。


    因为这段时间与康熙的感情更亲密了一些,大阿哥面对康熙时便不再自称“儿臣”,而是换了更家常但更亲近一些的“儿子”。


    康熙对大阿哥这个长子颇为信任,听了他的承诺便赞许地点了点头,紧接又略带悲戚地叹了口气:“去吧,代朕去迎你们的舅公回家,送他回佟府去。”


    第182章


    大阿哥应了一声, 就要带着殿中的其他七位皇子退出乾清宫。


    就在这时,胤俄在狠狠犹豫了一番后,终于是鼓起勇气站了出来:“汗阿玛, 儿臣有一个请求望您答应。”


    康熙幅度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看着上前一步、越众而出的胤俄, 心里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想了想, 他还是冷静沉着地淡淡问道:“什么请求?直说便是。”


    站在原地扭捏了一下,胤俄的声音陡然降了两个度,语气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汗阿玛, 把佟国纲大人的灵柩送回佟府后,我能在宫外逛一会儿, 下午再回宫吗?”


    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康熙对胤俄的话十分不满, 板着脸斥道:“胡闹!朕是让你们出宫办事,不是让你们出去玩的。还在宫外逛上一会儿, 你怎么不干脆留在宫外不回来了?”


    “你要是让额娘和我一起走, 不回宫也不是不行……”胤俄小声嘀咕了一句,还真的对康熙阴阳怪气的“提议”颇为心动, 有些跃跃欲试。


    不等康熙反应过来逼问他刚才嘀咕了什么, 胤俄仰起眉眼英气、五官俊朗的小脸看向康熙, 颇为不服地反驳道:“就是因为出宫的主要目的是迎接佟大人的灵柩,所以我才说把灵柩送回佟府, 事情办完以后再去逛街啊!”


    他没打算玩忽职守好不好, 更没打算不务正业把正事丢到一边只顾着自己玩得开心。


    胤俄只是想在正事办完以后,抽点时间出来在京城逛上一圈罢了,最多就是晚点回家, 除此以外根本不会影响到正事,到底是哪里错了?


    难道说非得让他为了佟国纲的死痛彻心扉、哭天喊地?


    可胤俄长大这么大,都没有跟佟国纲单独见过面,更没有说过一句话,和佟国纲可谓是半点感情也没有,凭什么要为他难过?


    就算佟国纲是在战场上牺牲的,但他已经死了一个月,胤俄就是有感慨唏嘘也早就抒发过了,情绪已经发泄过,现在真的难过不起来。


    看着宽敞的殿阁中站得笔直、一脸不服的胤俄,康熙随手抓起御案上的一本折子砸了过去,没好气地喝道:“朕是不是还得夸你一句懂事啊?”


    “那倒不用。”胤俄一本正经地回答,视朝他砸来的折子于无物,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人也站得稳稳的,没有为躲避折子后退或者往两边退开。


    胤俄无动于衷,倒是站在胤俄身后的九阿哥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抬起手想要把胤俄拽到后面去躲开扔过来的折子。


    啪嗒一声,康熙扔过来的折子在胤俄三步之外的地方摔落下来,连胤俄的半根毛都没有伤到——康熙丢折子时根本没用力,除非乾清宫里突然刮起一道吹向胤俄的强风,否则这本折子根本就砸不到他。


    “汗阿玛你生气了吗?”胤俄仰头看向直翻白眼的康熙,语气状似疑惑地问,“为什么呢?因为儿臣想在京城里逛一逛?可我只是晚点回宫,有侍卫们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额角青筋直跳,康熙强忍着怒气:“你今日出城去迎佟国纲的灵柩,回来后还有心情去逛街?”


    胤俄“唔”了一声,杏眸眨巴眨巴着瞟了康熙一眼,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汗阿玛,儿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别讲了!”康熙突然开口,对胤俄期期艾艾的试探断然拒绝。


    胤俄既然自己都说不知道当讲不当讲,那以康熙对胤俄的了解,不用想都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康熙自然是立刻叫他闭嘴,可不打算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颇为遗憾地闭上嘴巴,胤俄垂下头,把那句“我和佟国纲又不熟,他又不是我舅舅,我怎么会没有心情”的话咽了回去。


    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康熙发现自己被胤俄搅合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本来还清明的大脑都变得混乱起来。看来蠢人克聪明人是有道理的,康熙就因为太聪明想得太多,这才被胤俄气得头疼。


    低头看了眼傻大胆、浑不怕的胤俄,康熙满心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他没宠爱过胤俄,对胤俄也向来没有偏爱。胤俄怎么敢在他面前随意放肆,大喇喇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康熙最宠溺太子,可就是太子在面对康熙时也没有这样的肆无忌惮。自小长在宫中,耳濡目染之下,难道胤俄还不懂得康熙这个皇父先是皇、后是父的道理?


    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几眼表情坦荡荡、神情混不吝的胤俄,康熙是真的弄不懂胤俄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量。还是说,他天生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家伙,脸皮厚得根本不怕被拒绝被责骂?


    康熙却不知道,胤俄是“无欲则刚”。


    在胤俄看来,大阿哥参与夺嫡,与太子争斗数十年,闹得满城风雨,大千岁之名叫得轰轰烈烈,甚至还魇咒太子直接导致太子一废,可大阿哥最后的下场也只是被康熙削爵圈禁。


    参与夺嫡十几年,还把太子从储君的位置上拉了下去。就这样,大阿哥不仅保住了一条命,被圈在府中后所有开销还由内务府一应承担,在出宫建府十几年后又吃起了内务府的白饭。


    大阿哥这么作妖尚且没送命,胤俄自忖自己一没打算夺嫡,二没打算争权,平日里行事就算嚣张点,偶尔犯一犯浑,也压根踩不到康熙最大的痛脚和逆鳞,不会遭来康熙最凶猛的打击和惩罚。


    胤俄也没打算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最多就是顶撞康熙两句,勇敢地为自己发声,向康熙提一提要求。


    对胤俄的这些举动,康熙会生气,会骂他,甚至还可能狠狠地重罚他,但也就是这样了,康熙还是很护短的,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就把儿子怎么样。


    康熙其实是个慈父,虽然他天天鸡娃,对儿女们要求很高,但幼年缺失父爱母爱的经历让康熙对自己的儿女有一种补偿心理,对儿女都十分疼爱,很有感情,并不会轻易责罚他们,胤俄完全没必要在康熙面前战战兢兢。


    见康熙端坐在御座上,微微眯着眼睛高深莫测地注视着他半晌不说话,胤俄站直的身体忍不住动了动,右脚在地面上蹭了两下,声音小小地再次恳求道:“汗阿玛,您就答应儿臣吧?”


    康熙回过神来,发现刚才他竟然试图去弄懂胤俄的想法,越发觉得自己是昏了头才干出这样不靠谱的事情来。


    轻咳一声,康熙神情威严地说:“你的兄长们没一个想去逛街,就你一个想在京城里逛一逛,怎么能为了你一个耽误其他皇子的时间,让你的几位兄长陪你一起晚点回宫?”


    本就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康熙用带着几分威胁的目光扫过殿内的另外七名皇子,嗓音微微发沉:“你们都对逛京城没兴趣,是不是?”


    “不是呀!”康熙话音刚落,九阿哥就很不给康熙面子的给出了否定的回答,完全视康熙的威胁于无物,“汗阿玛,儿臣有兴趣的,很有兴趣。您就让儿臣和十弟去外城转上一圈吧,我们俩都没出过宫呢。”


    见九阿哥站出来,康熙心中颇为恼怒。他可是知道的,他这两个儿子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九阿哥站出来为胤俄摇旗助威是因为他们关系好,九阿哥的附和赞同根本没有半点说服力。


    不过听了九阿哥后面的话,康熙不禁恍惚了一下,这才想起胤俄和九阿哥出生后,他一次也没有带这两个儿子出宫,不管是去塞外行围,还是去江南巡游,都没有带上这两个小的。


    念及此处,康熙便有些迟疑,原本坚决不许胤俄和九阿哥在宫外乱逛的决心有所动摇。


    这时,五阿哥总算弄明白胤俄和九阿哥在恳求些什么了,白胖的圆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仰着胖脸求肯道:“汗阿玛,儿臣也想和九弟、十弟一起去!”


    头疼地按了按额角,康熙白了五阿哥这个老实孩子一眼,对不会看人脸色、这个时候跑出来瞎添乱的五阿哥十分无奈,骂也不好骂,就这么答应他心里也不得劲,真的是聪明人对付不了笨蛋。


    七阿哥见状,想了想上前一步:“儿臣对京城还算熟悉。将佟大人的灵柩送回佟府后,不如让儿臣带着五哥他们在外城转上一圈,汗阿玛以为如何?”


    顿了一下,神情清冷的七阿哥又认真道:“汗阿玛请放心,儿臣等人一定会在宫门落锁之前回宫。”


    康熙刚才说,不能为了胤俄一个人耽误其他皇子回宫的时间。


    所以七阿哥的意思是,想在京城逛一逛的皇子就迟点回宫去外城游玩一圈,对逛街没兴趣的皇子想回宫就先回去,谁也不干扰谁,没必要八个皇子非得捆在一起同进同出。


    七阿哥一句“对京城还算熟悉”微微刺痛了康熙。


    他当然知道和其他皇子相比,七阿哥为什么会更熟悉京城,因为和其他被拘在宫里读书、等闲出不了宫的皇子不同,七阿哥每半个月都要出宫去纯亲王府一次,有的是机会去外城。


    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是康熙造的孽,所以哪怕七阿哥只是顺嘴一说,并没有借此向康熙博同情博宠爱的意思,康熙自己也觉得心虚,心里过意不去。


    眼看康熙神情松动,大有点头答应下来的意思,此前一直置身事外的三阿哥坐不住了,期期艾艾地开口道:“汗阿玛,儿臣也想……”


    第183章


    其实早在胤俄开口的时候, 三阿哥就有些心痒痒。


    但在康熙发火后,三阿哥便不敢冒头,只是缩在后头不说话, 寄希望于胤俄不要在康熙的怒火下认怂, 能继续纠缠康熙让他改变主意。


    此时, 康熙的态度明显松动了,而九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又接连站出来表态, 三阿哥想着法不责众,便忍不住站出来占这个现成的便宜。


    康熙着实是没想到(在他眼中)一向稳重的三阿哥竟然也跳出来跟着胡闹,不由气极反笑, 环视了殿中的八位皇子一圈:“说吧,还有谁想去, 都站出来大大方方地告诉朕, 兴许朕就点头答应了。”


    除了太子, 够年龄进尚书房读书,被康熙点名出城去迎接佟国纲灵柩的一共是八位皇子, 想在办完正事后顺路去外城逛上一圈的现在已经有五个, 占了总人数的一大半。


    大阿哥开始办差后便很忙,平日里不怎么关注序齿靠后的那些和他年龄相差太大的弟弟们, 对小他十一岁、此时还是个不懂事毛孩子的胤俄更是没什么印象, 只记得他是贵妃之子, 出身显贵。


    但今天见胤俄在康熙面前这么胆大,一点儿也不怯场, 大阿哥不由心生欣赏, 心中生起顺手帮弟弟一个小忙的想法,便笑着对康熙说:“儿子倒是对外城没有兴趣,每日都要打马去外城, 早就不新鲜了。”


    “不过既然汗阿玛命儿子带弟弟们出宫,当然也该我这个做大哥的将他们一并领回来。弟弟们想去逛外城,儿子领他们过去逛上一圈也就是了,不费什么事。”


    大阿哥现在还住在阿哥所里,并没有出宫开府。但大阿哥已经开始办差,早就领了出宫的牌子,平时出宫没有限制,什么时候兴起想去热闹的外城逛一逛立刻就能出发,用不着像出不了宫的小阿哥那样苦苦等机会。


    四阿哥对逛街没有兴趣,但他觉得这样做挺不给佟家面子的,便点点头附和道:“儿臣难得出宫一次,还请汗阿玛开恩,”


    ——孝懿皇后薨逝前后的那些日子里,佟家做的恶心事四阿哥一直记在心底。他本就爱憎分明,对佟家抱有不满,此时也不介意落井下石,落一落佟家的面子。


    连与佟家有些拐弯抹角关系的四阿哥都出言请求,康熙虽然看重母族,但更偏心儿子,便叹了口气,挥挥手说:“既然如此,那你们去吧。”


    言罢,康熙目光落到始终一言不发的八阿哥身上,语气平缓地说:“八阿哥也一起去吧。”


    康熙不知道八阿哥是想去还是不想去,但他却知道八阿哥就是心里想去也是不敢说出来的,不敢像胤俄那样有话直言、直接提出要求。


    和其他皇子相比,八阿哥的出身弱了些,小时候没少被捧高踩低的宫人们欺负。


    八阿哥的生母卫庶妃不仅给不了八阿哥助力,反而还会拖累他。也亏得八阿哥自己争气,不仅聪慧伶俐五岁就进了尚书房,还表现出色赢得康熙的赞赏喜爱,这才让自己在宫中的日子好过起来。


    其他皇子都开口说要去逛外城,八阿哥谨慎小心不敢开口提要求,可落下八阿哥一个算什么事?康熙对早慧懂事的八阿哥很有几分喜爱,不想他受这份委屈,便直接开口让八阿哥也一起去。


    “多谢汗阿玛。”八阿哥愣了一下才上前谢恩。


    康熙微微点头,又叮嘱大阿哥道:“胤褆,你多看着弟弟们,记得宫门落锁之前一定要带他们回宫。”


    顿了顿,鸡娃本质不改的康熙又对除大阿哥以外的七名皇子补充了一句:“别误了学业,明日去尚书房可不准迟到。”


    出了乾清宫,大阿哥大步走到胤俄身旁,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大笑着说:“好小子,有胆色!”


    胤俄不想和大阿哥交恶,但也不想和大阿哥交好,便嘿嘿一笑,转移话题地问道:“大哥,你们吃过早饭没?”


    “还没呢。”大阿哥随口回答,“我们都一大早地赶来乾清宫,哪有功夫用早膳。”


    康熙送走儿子们以后倒是立刻能在乾清宫吃上热腾腾的早膳,可皇子们就没这份待遇了,除非立刻跑去御膳房现找吃的,否则都得饿着肚子出宫办事。


    眨了眨水润清透的杏眸,胤俄状似不好意思地讨好卖乖道:“那我们出宫后,在宫外用早膳好不好?”


    看了胤俄一眼,大阿哥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自以为弄懂了胤俄的心思,不由哈哈笑道:“行,大哥带你们出宫去吃早饭。宫外可热闹了,街上到处叫卖的早点种类不少,保你们吃个肚圆。”


    五阿哥眼睛一亮,大跨一步凑到大阿哥面前满怀期待地问:“大哥,都有哪些早点啊?你吃过没,哪个最好吃?”


    “那可多了,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完……”


    在侍卫们的簇拥下,骑着小红马红枣坠在皇子们最后面的胤俄从神武门出了紫禁城。


    胤俄就像出了笼的小鸟一样欢快地扑腾着翅膀,一出宫门就迫不及待地四处张望起来,恨不得脑袋能转三百六十度,将前后左右的风景尽数收进眼底。


    紧挨着皇宫的是几个王府,离得最近的是简亲王、庄亲王等铁帽子王的王府,其次才是裕亲王、恭亲王这些爵位是亲王,但袭爵以后会降爵的王府。


    亲王府后面,就是郡王、贝勒等宗室的府邸。在离紫禁城最近的这一片街道里,住的全是爱新觉罗家的宗室,几乎全是黄带子,追本溯源都是努尔哈赤的子孙,与皇室血缘关系极近。


    宗室的住宅区附近十分安静,街道两旁看不到几家店铺,路上也没有什么行人,只偶尔有骑马的男子和挂着各府标志的马车经过。


    和紫禁城相比,这里的人气是旺盛了一些,但实话说,并没有热闹到哪里去。


    不过内城嘛,也正常……就在胤俄有些失望,在心里告诉自己等到了外城就热闹了的时候,他们一行人骑马走过了宗室的住宅区,进入了旁系觉罗氏和八旗勋贵的聚居地,一片鲜活热闹的声浪便朝他们涌来。


    和宗室住宅区的安静不同,即使还位处于内城,可这片区域却十分繁华,喧闹嘈杂的叫卖声随处可闻,到处都是挑着担子的小商贩,街道两侧也尽是临街叫卖的摊贩,好一副繁忙热烈的景象。


    “这真是内城?内城有这么热闹吗?”胤俄还是头一回出宫,头一回见到古色古香、热闹繁华的街景,头一回身临其境地近距离接触古代的早市,不由颇为惊讶地嘀咕了一声。


    胤俄之前听七阿哥说内城是旗人居住区,住的都是八旗之人,而且偌大的内城一共没开办几家商铺,他便以为内城是单纯的居住区,虽然住了不少人,但平日里很安静没什么人气。


    可没想到出了紫禁城,才打马经过几条街,就见内城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临街叫卖的小商贩。抬眼朝分隔内城和外城的城门看去,还能看到源源不断的小商贩挑着各种货物从外城涌进内城。


    大阿哥虽然最为年长,但今天带着弟弟们出宫,他却没有打马走在最前面,而是处在居中的位置,方便随时照应到另外七个弟弟。


    此时远远听到胤俄的嘀咕,大阿哥就朗笑一声搭话道:“内城还算热闹吧,只是远比不上外城。等到了外城,你就知道什么是天子脚下,一国之都了。”


    胤俄扭过头朝大阿哥笑了笑,又指着街道两侧的部分商贩提出自己的疑问:“怎么这么多人挑着菜从外城赶进来?”


    大阿哥往胤俄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口答道:“内城里住了几十万旗人,每日消耗的米粮菜蔬都靠外城供应。”


    “内城开设的商铺不多,供应不了内城所有旗人的日常消耗。那些王府宗亲、勋贵大族也就罢了,自有专人去外城一次性采买大量米粮。”


    “但普通旗人没这份能力,他们每天从内城去外城买米买粮太不便利。想买个菜、买个针头线脑都要走上几里地,实在是太麻烦,朝廷便允了外城的商贩白天进入内城卖货,只是不许留宿,不许在内城开办商铺。”


    内城那些为数不多的商铺,都是旗人开办的,总共也没几家。而且那些商铺大半走的是高端路线,接待的顾客都是有钱的王孙贵族,并不对一般平民开放。


    ——就是开放了,那些商铺里的商品的价格,也昂贵到普通旗人根本买不起,承受不了。更何况,那些铺子里卖的高价商品大多是中看不中用的艺术品,也不符合普通旗人的需求。


    眨了眨清亮的杏眸,胤俄骑在红枣背上御马前行,目光在沿街叫卖的摊贩上流连不去,半晌神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来内城除了宗室聚居的住宅区还是很热闹的,在内城开铺子并不是完全没有前景。只要店铺地段好,开业前做好宣传,不怕没顾客上门——内城住着大几十万旗人,市场广大得很。


    最重要的是,因为只有旗人才有资格在内城开办商铺,所以内城有店面的商铺很少,大多是流动性比较强的摊贩。


    在内城开店,相对来说竞争要小一点,没有鱼龙混杂的外城竞争大。


    一般旗人不敢在内城开店,怕自家背景小了遭欺负。那些敢在内城开店的商家,背后都有人撑腰,后台全是有权有势的宗亲勋贵。


    比背景,胤俄是谁也不虚的。就算不扯康熙的虎皮,单一个钮祜禄氏就够给他撑腰的了。


    第184章


    到了地安门附近, 大阿哥一挥手,命令整支队伍停了下来,对其他七个皇子说:“我们下马, 在地安门附近用了早膳再出城。”


    胤俄从小红马红枣的背上爬了下来, 在侍卫过来将红枣牵到一边去看管后, 他往左边快走两步,一把扶住刚从红栗背上下来走路有些别扭的九阿哥:“九哥, 你怎么了?”


    九阿哥嘶嘶地小口抽着冷气,在胤俄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去跟其他皇子会合,嘴上小声说:“第一次在长街上跑马, 我有点紧张,一路都紧绷着, 刚才下马时动作大了点, 扭到筋了, ”


    在今天之前,九阿哥只在演武场上骑过马, 还没实打实地骑马赶路过。


    虽然从神武门到地安门这一路上都有侍卫开道, 有侍卫骑着马跟在两侧随时支应着防备意外发生。可练习跟实战完全是两回事,九阿哥本就骑术不精, 紧张之下难免会出岔子。


    胤俄想了想, 就小声和九阿哥说:“要不吃完早饭, 就找个侍卫带你骑马吧。”


    “那怎么行。”九阿哥大摇其头,想也不想地直接拒绝, “你们都自己骑马, 就我要人带,那多丢脸啊!”


    九阿哥性子傲娇,可受不了自己比别人差。


    胤俄不赞同地看着九阿哥, 压低声音说:“丢脸怕什么?为了面子根本不值当做什么,里子才最重要。九哥,咱们不能干为了脸面折腾自己这样不划算的蠢事。”


    要是康熙在这里听到了胤俄的这番话,就会知道胤俄不只是胆子大,而且还真是没皮没脸。他根本不怕丢脸,也压根不要什么面子,他只看重实在的里子,追求实打实到手的好处。


    九阿哥眉眼如画、五官精致的小脸皱巴起来,一边觉得面子不能丢,一边又觉得不能做胤俄口中的蠢事,神情纠结极了,半晌才说:“……先看看吧,我就是扭筋了,说不定吃完早饭就好了。”


    在大阿哥的吩咐下,被康熙派来保护八名皇子的侍卫们已经完成了清场工作,将地安门附近的三家紧挨在一起的食肆一起包了下来,并大声招呼食肆的伙计将他们店里卖的早点送上来。


    一次性把八个皇子一起撒出去,康熙再怎么糊涂也不至于不派人保护,心大到放心让皇子们单独出行。


    八个皇子中,只有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配备了亲兵;五阿哥的亲兵今年就挑好了,但还在接受培训,没有正式上岗;而七阿哥、八阿哥的亲兵目前还在选人阶段,要到明年才会分配到他们身边。


    至于胤俄和九阿哥,他们年龄不够,还得再等两年才到配亲兵的年龄——除了特殊情况,皇子要到十岁以后才能领牌子求康熙的恩典单独出宫,才有配备亲兵的必要。


    在食肆中一张仔细擦拭过的木桌旁坐下,胤俄正要问有哪些早点,好几个肩膀上搭着白巾的店小二低着头躬着腰端着托盘送上来一盘盘各式各样的早点。


    等店小二们送完东西退出去,五阿哥看着满桌子琳琅满目的早点,在馥郁混杂的食物香气中迫不及待地最先开口问:“大哥,这里哪个最好吃啊?”


    五阿哥饭量很大,不然也养不出白胖圆润的一张脸和壮实高大的好身板。


    但胃口再大,这么多种早点,也不可能一次全部品尝完,最多多挑几样,所以五阿哥毫不羞涩地询问起见识最广的大阿哥,想从满桌子的早点中挑出最好吃的那几样。


    五阿哥都不知道自己下次出宫是什么时候,这次有机会,当然要先挑最好吃的试试宫外的手艺和水准。


    摸了摸瘪瘪的肚子,五阿哥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饭量还不够,要是更能吃点就好了。


    “最好吃的啊……”大阿哥笑了一下做出思付状,片刻后给出回答,“那你试试豆汁儿吧,保管你喝了后印象深刻。”


    胤俄刚给九阿哥扒拉了一笼虾饺,给自己拿了个油饼、端了碗豆腐脑,就听大阿哥给五阿哥介绍了豆汁儿,不由抬起头朝大阿哥看了过去。


    本来胤俄是有点好奇大阿哥怎么会喜欢喝豆汁儿,还将它推荐给喜欢美食、把自己吃得圆滚滚的五阿哥,结果却捕捉到大阿哥眼底掠过的一丝不怀好意的坏笑。


    张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大阿哥,胤俄秒懂了大阿哥为什么单单推荐豆汁儿给五阿哥了:不是大阿哥喜欢喝豆汁儿,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大阿哥喝不惯、不喜欢,才故意拿豆汁儿去坑五阿哥。


    就像自己踩了一个坑,出了点洋相以后,便总忍不住拖其他人下水,一起踩进坑里一样,大阿哥现在就是这样的心理。


    嘴角微微一抽,胤俄不禁向大阿哥投去控诉的眼神: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大哥!


    大阿哥没注意到胤俄的眼神,在五阿哥喝了一口豆汁儿,脸上的表情变得五颜六色起来,白胖圆脸都青了两分才勉强将豆汁儿咽下去后,使坏成功地大阿哥哈哈大笑,使劲揉了揉满脸幽怨的五阿哥的脑袋:“五弟,你也太老实了。”


    五阿哥瘪着嘴憨憨地看向大阿哥,语气十分委屈地说:“我以为大哥给我推荐的就是最好吃的。”


    五阿哥压根没想过大阿哥使坏的可能,他全心全意地相信大阿哥的介绍,没想到却掉坑了,亲身体验了一把豆汁儿销魂的味道。


    并不是说豆汁真有那么难吃,口感逆天到完全无法接受。而是五阿哥品尝前带着满满的期待,结果东西入口了却是又苦又涩。


    期待落空后,巨大的落差便使得豆汁儿在五阿哥这里的评分一路走低,已经被五阿哥打上了这辈子不想再试第二次的标签。


    看五阿哥委屈巴巴的,大阿哥心虚了一秒,想着可不能把人给逗哭了,便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正色道:“等会儿用完早膳,我们走什刹海,从德胜门出内城。”


    内城一共有九个城门,他们一行人从神武门出宫后,正对着的北面一左一右有两个城门,分别是德胜门和安定门。


    西面,也就是他们左手边的内城门是西直门、阜成门,东面,在他们右手边的内城门是东直门、朝阳门。


    而在他们背后,在隔了整个紫禁城的南面,则是宣武门、正阳门和崇文门。其中位处于正南方正阳门最为特殊,只有皇帝出城时才会启用,才有资格走正阳门出城。


    正阳门那一片内城与外城相邻的区域,就是京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前门大街,正阳门在民间就有大前门的俗称,是内城九门中最重要的门户。


    佟国纲的灵柩从北边的德胜门进京是有说法的。北方玄武主刀兵,大军出征时军队一般都是从北城门出城,而德胜门本身与战争有关,这个名字就是为了图个战事顺利的吉利。


    当时佟国纲与大清军队一同出发征讨准噶尔的时候,就是走的北面的德胜门出城。如今他战死沙场,灵柩回京也是走德胜门。


    京城原先修建的时候只规划了内城的布局,最后建出的城池正正方方,是个很规整的长方形。


    后来京城成了国都,从四面八方涌来京城讨生活的老百姓大多进不了城,又想托庇在京城附近生活,便自发在南面的城墙外建造房子聚居。


    随着南面聚居的百姓越来越多,为了保护这些百姓,原本四四方方的京城不断往南面扩建,最后延伸出去十几里的距离,生生拓展出一片新的城区,这才有了内城和外城的区分。


    外城本身是内城不断往南方扩建的成果,所以京城的内城与外城并不是外城整个的把内城包起来,而是上下两个长方形紧挨着、其中内城更宽一点,近似于正方形,而外城更长一点,显得比较狭长。


    外城是内城往南面延伸出去的新城区,连通内城与外城的便是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这三个南面的城门。而胤俄他们要去的德胜门在北面,是内城九门中离外城最远的两个城门之一。


    从地安门前往内门之一德胜门的路上,虽然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街道两边开门做生意的店铺和摊贩从一条街四五家变成几条街才看到零星几个,但胤俄并没有多想。


    他只以为德胜门附近和离皇宫最近的宗室住宅区一样是单纯的生活区,并没有开设多少商业活动场所,所以才显得人气不足,打眼看过去都找不到几家开门做生意的铺子。


    但等胤俄从德胜门出了内城,他却当场愣住,直接傻眼了。


    虽然胤俄的坐骑红枣还是匹小马,胤俄本人也还是个矮墩墩,但透过围着他的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们,胤俄还是看见了德胜门外是一片光秃秃的林地平原,根本没见到外城繁华热闹的街景。


    德胜门外是一片自然景象,除了一条往远方延伸而去官道,除了城门附近耸立着的几座送别亭,并没有多少人为修筑的建筑。


    站在德胜门下,往西北方向远眺,还能远远看到一片湛蓝清透、水面如镜的湖泊,端的是风景秀丽,山清水秀,好一派天然无污染的自然美景。


    傻乎乎地愣了片刻,胤俄才十分艰难地开口问道:“内城外面不是外城吗?”


    怎么刚出内城,直接就到了荒郊野地?他那么大一个外城呢,他心心念念想去逛一逛的前门大街呢?


    “扑哧……”听了胤俄的问题,最近一直想跟胤俄缓和关系的三阿哥忍了忍,到底没能忍住,扑哧笑出声来,调侃着说,“十弟,你真是生在京城吗?”


    第185章


    胤俄没怎么在意三阿哥的调侃, 也没觉得自己有丢面子的嫌疑,只是很郁闷出了内城却没进到外城看到热闹繁华的街景,反而一头扎进了荒郊野外里。


    这内城外城的叫法也太具有欺骗性了吧?正常来说, 外城不是应该把整个内城包起来吗?不该出了内城就进到外城吗?不然怎么划出的内外之分……


    瘪着嘴, 胤俄耷拉下脑袋, 闷闷不乐地小声嘀咕道:“我头一回儿出宫,哪里知道外城在哪里, 该往哪边走啊……”


    胤俄原本以为自己说自己是土包子的话是调侃,是开玩笑,没想到他其实是在自爆卡车。这一世出生后, 胤俄一直待在紫禁城里不出来,还真成土包子了!


    “十弟, 你还真是头一回出宫啊。”三阿哥好笑地说了句阐述事实的废话, 又逗弄着胤俄说, “你出宫之前,就没想着了解一下内城、外城的布局?”


    瞥了三阿哥一眼, 胤俄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跟三阿哥磨牙。


    胤俄上辈子没去过北京,并不知道内城通往外城的三个城门叫正阳门、宣武门、崇文门。事实上, 他就知道北京有个天安门……


    而这一世, 胤俄从出生起就没出过皇宫, 一直生活在紫禁城当中。这次被康熙点名出城迎接佟国纲的灵柩,还是胤俄头一回出宫, 他确实对北京城了解不多。


    而胤俄也缺乏提前打听北京城布局的渠道, 他住在永寿宫时,进宫前很少出门、进宫后即使有幸陪康熙出巡也是乘马车出行,对京城同样不熟悉的贵妃不会跟胤俄讲京城的布局, 因为贵妃也不是很了解。


    等胤俄进了尚书房读书,内谙达哪里会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杂事上,那些儒家经典、经史子集可多到教都教不完呢。内谙达们恨不得把下午的骑射课全取缔了改成文化课,一头不间断地教授皇子们学习。


    见胤俄耷拉着脑袋神情蔫蔫的,七阿哥便细细为他讲解了一番内城九门的布局,重点将外城和内城的布局详尽清楚地告知胤俄。


    听了七阿哥的讲解,胤俄才弄明白北京城的内城和外城是怎么回事,不由郁闷道:“这么说,我们等会儿想去外城,得兜个大圈子、横穿过整个内城,才能从南边的城门去外城?”


    七阿哥微微点头,对胤俄的问题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抬头看了眼身后的德胜门,胤俄更郁闷了,瘪着嘴小声嘀咕了句:“佟国纲的灵柩干嘛选在德胜门进城啊。”


    德胜门在最北边,可是除了安定门以外离外城最远的内城门。


    不过佟国纲死都死了,还是在征讨准噶尔的战争中战死沙场的,胤俄也就嘀咕两句,没再继续抱怨,只是问:“等会儿出了佟府,我们走哪个城门去外城?”


    内城南边一共三个城门,只有皇帝的龙辇才有资格通行的正阳门不作考虑,那便从剩下的宣武门、崇文门中选择一个。


    在场能做这个选择、能做主的无疑只有大阿哥一人,他略作沉吟,目光在七个弟弟身上转了一圈,想到他们年纪都不大,也没上过战场,最小的小九、小十才在尚书房读了一年书,便迅速做出决定:“就走崇文门吧。”


    宣武门有个别称叫做“死门”。


    宣武门连接着北京城的内城、外城,每日有极为庞大的人流通行,附近十分热闹,是京城的菜市口、闹市。正因为此,宣武门被选做了每日午时监斩死刑犯的地点,每日都有囚车打从宣武门经过。


    大阿哥平日里并不喜欢和下面的弟弟们多接触,就是觉得弟弟们年纪太小了,一没大婚二没开始办差,还被拘在尚书房里读书,和他完全处于两种境遇,根本找不到共同话题,没什么话可聊。


    大阿哥自诩长大了,不爱带弟弟们一起玩。他还把下面的弟弟们当小孩子看待,便不打算带他们去宣武门,怕年纪小些的那些弟弟撞见行刑场面被吓到。


    反正不管是宣武门那片、还是崇文门那片都算是前门大街,都一样繁华热闹。虽然从宣武门进城的人更多,但崇文门也没冷清到哪里去。


    更何况,大阿哥还有点自己的小心思:崇文门城外是酒道,河北涿州等地产的美酒佳酿打南边来,也从南门进京。酒商从外城的左安门进入北京城,一路到崇文门给酒酿上税,走完这些正轨流程,最后才能进入内城。


    大阿哥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喝酒。他想着等会儿去崇文门转一圈,看能不能截到南边新近送来京城的美酒佳酿。


    九阿哥听得心痒痒的,越发想立刻去外城逛上一圈,不由沿着官道朝远方眺望过去,半天没看到车队的影子,忍不住问:“佟国纲的灵柩什么时候抵京?不会让我们在这里一直干等到中午甚至到下午吧?”


    “午时之前一定会到。”大阿哥十分笃定地给出回答。


    昨天佟国纲的灵柩就抵达了京郊,康熙还派了额驸尚之隆等人出城迎接。尚之隆几人打马到了京郊的皇庄,与运送佟国纲灵柩的车队会合后,有打发人回来报信,约定好了今天车队抵达德胜门的时间。


    德胜门外除了几座送别亭没有其他的建筑。现在时间还早,才刚到巳时(早上九点),佟国纲的灵柩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大阿哥也不想一直骑在马上干等着,便率先下马,打算带着弟弟们去城门附近的送别亭坐着等。


    几位皇子纷纷跟在大阿哥后面下马,正要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往送别亭走去,就见离城门最近的那个送别亭中走出两名气宇轩昂、颇为贵气的青年。


    两名青年交头接耳了两句,不知说了什么,就笔直地朝众皇子一行人走来。


    还没靠近到皇子身边,那两个青年就被最外围警戒的侍卫拦了下来。他们并未强闯,而是颇为客气地和拦下他们的侍卫说了些什么。


    很快,那名原本在最外围戒备的侍卫大步走到八名皇子面前,朝以大阿哥为首的八位皇子抱拳行礼后,这名侍卫说明自己的来意:“佟府的两位公子说想来给阿哥爷们请安。”


    大阿哥“咦”了一声,朝站在警戒圈外等候传召的两名青年男子看了一眼,微微点头:“佟国纲的灵柩回京,佟府派人前来迎接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打量了那两个青年几眼,在辨别出他们是谁后,大阿哥脸色黑沉,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那是法海和夸岱?”大阿哥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猛地涌上来的怒气,“鄂伦岱呢?他是佟国纲的长子,这个场合怎么偏偏他不在?”


    前来传话的侍卫低着头没有回答,显然法海、夸岱二人求见众位皇子时没有提起鄂伦岱,这个侍卫不知道具体的情况,自然无法给出回答。


    佟国纲一共有三个儿子,鄂伦岱是长子,法海是次子,夸岱是三子也是幼子。


    鄂伦岱成年后便得蒙荫任一等侍卫,两年前、也就是康熙二十七年,他又被康熙提到广西驻防副都统的位置。今年七月康熙下令亲征准噶尔,鄂伦岱也参加了征讨准噶尔的战争。


    噶尔丹在乌兰布通大败,带着残兵退走后,鄂伦岱没有留下来与福全、常宁两路大军一起班师回朝,而是先和大阿哥一起轻车简行地还京,此时人就在京城,不存在赶不过来的情况。


    “让他们过来。”大阿哥神色冷了下来,脸色很不好看。


    胤俄和九阿哥手牵着手站在哥哥们后面,九阿哥看了眼脸色铁青、强忍怒火的大阿哥,悄悄地凑过去和胤俄咬耳朵:“大哥这么生气干嘛?是气佟国纲的灵柩回京,他的长子都不来迎接,我们却要大老远地出宫来迎?”


    九阿哥觉得如果大阿哥是为这点生气,那大阿哥这气生得很有理由!


    因为九阿哥光是想想也觉得很气,觉得佟国纲的那个叫什么鄂伦岱的长子太可恶了。他们这些皇子都大老远出城来迎接佟国纲的灵柩,鄂伦岱是有多尊贵,自己父亲的灵柩回京都不愿意现身来迎接?


    胤俄眼神微闪,若有所思地低声道:“鄂伦岱是与大哥一起回京的,想来跟大哥关系不错,大哥的生气更多的是……怒其不争。”


    对佟家,胤俄的观感很一般。


    而且他觉得很有趣的一点是,佟家很会站队。


    佟国纲早早战死沙场,他这一支暂且不提,可佟国维这一脉就有意思了,佟国维是八爷党,可他的儿子隆科多却跟四阿哥有所来往,倒真的是会骑墙,仗着康熙母族的身份在皇子间两边下注


    在胤俄、九阿哥二人说悄悄话的档口,法海和夸岱已经穿过警戒的侍卫们来到皇子们面前,朝八位皇子一一打拱行礼。


    大阿哥等法海两人与所有皇子都见过礼,才沉声问:“你们大哥鄂伦岱呢,他怎么不在?”


    法海和夸岱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最后由夸岱出面小声说:“大哥说他在战场上受的刀伤又隐隐作痛,怕旧伤复发又要卧病在床,今天便不来城外迎接阿玛的灵柩了。”


    “旧伤复发?”大阿哥听了这个压根不走心的借口,不由怒极反笑。


    夸岱被吓得瑟缩了一下,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什么。


    鄂伦岱性情高傲暴烈,为人刚愎自用、不拘小节。


    他和佟国纲虽是父子,但早就不和,关系十分恶劣。如今佟国纲的灵柩即将还京,鄂伦岱也不肯前来迎接,只随意找了个借口敷衍了事。


    第186章


    在大阿哥的怒火之下, 佟国纲的三子夸岱还敢开口说话。之前也是夸岱站出来回答大阿哥的问题,可法海却一直低着头当小透明,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并不敢在众位皇子面前出头冒尖。


    虽然鄂伦岱这个长子与佟国纲关系不睦, 对佟国纲多有忤逆, 可法海这个次子在佟家也没有多少地位,还比不上作为幺子的夸岱在佟家受重视。


    法海是佟国纲的次子, 今年二十岁。法海出身卑微,生母是佟府的一个侍婢,所以他得不到佟家的资源倾斜, 没法得蒙荫,像其他勋贵子弟那样成年便直接补官, 或者担任御前侍卫。


    ——鄂伦岱刚成年就被康熙任命为一等侍卫, 夸岱则是年龄不够, 等他年龄到了,最起码也能蒙荫个三等侍卫。而今年已经二十岁的法海, 至今还是个白身, 虽然出身佟家,却没个明确的出身。


    不过佟国纲还是为法海这个次子考虑过的, 法海不能直接补官, 但可以走文官的路子。所以法海自小学文, 打算考科举;也不枉法海多年的寒窗苦读,他如今已是举人, 再往上考就是进士了, 有入朝为官的资格。


    当然了,法海到底姓佟——在康熙二十七年佟国纲向康熙奏请佟家入满洲册籍后,佟家该称佟佳氏了——谁也不知道法海的成绩有没有水分, 举人功名是不是真材实料。


    法海到底是凭借真才实学考上的举人,还是靠的佟佳氏的姓氏,除了当事人,谁也不清楚内情。


    佟国纲的三个儿子,夸岱年龄还小暂且不论——他还没有踏上仕途;法海走文官路线,与喜武不喜文,立志做大将军、做大清第一巴图鲁的大阿哥没有共同语言,也从来不曾交好。


    与大阿哥关系不错的是鄂伦岱这个佟国纲的长子。而且鄂伦岱和大阿哥交好并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亲戚关系,而是鄂伦岱与大阿哥志趣相投,并隐隐有支持大阿哥上位的意思。


    换句话说,鄂伦岱是大阿哥党,在大阿哥展露出夺嫡的野心后站在了大阿哥这边,而不是太子这位储君那边。


    佟国纲的灵柩还京,作为佟国纲长子的鄂伦岱随口扯个借口敷衍着不到场,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指责他不孝。


    即使鄂伦岱与佟国纲父子不和的消息广为人知,可鄂伦岱这样不顾名声地肆意妄为,还是让大阿哥心生恼怒,震怒异常。


    佟国纲这个佟家的主事人死了,鄂伦岱作为佟国纲的长子不仅最有可能承袭佟国纲的爵位,还有机会和佟国维争一争佟家当家人的身份。


    大阿哥还指望着鄂伦岱挑起佟家,做佟家话事人给予他更大的支持呢,当然不想鄂伦岱因为私德被诟病,失去与佟国维竞争的资格——佟家毕竟是康熙的母族,素来得康熙优待重用,佟家的支持非常重要。


    见大阿哥表情难看、神色阴沉,夸岱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本来要开口提及的一件事又不敢说了,咽了口唾沫紧紧地闭上嘴巴,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似的瑟瑟发抖。


    大阿哥看了夸岱一眼,有些莫名其妙。法海则深深低下头,依旧一言不发地装死,没有替夸岱讲出他未说完的话。


    “咦?”眼睛比较尖的三阿哥突然惊咦一声,皱着眉头指着法海和夸岱过来的送别亭问他们,“亭子里坐着的人是谁,你们佟家来迎佟大人灵柩的不止你们二人?”


    法海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正下方,一心一意地盯着自己脚上穿的长靴,好像没听见三阿哥的问话,又好像听见了但置身事外觉得问的不是他、与他无关。


    夸岱却没法海这么好的定力,被问得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抖着嗓子说:“我堂兄隆科多也来了……”


    隆科多是佟国维的第三个儿子,是孝懿皇后的弟弟,也是康熙的表弟兼小舅子。


    早在康熙二十七年,隆科多便被授为一等侍卫。在佟家这一辈里,数隆科多最得康熙的喜爱——隆科多早年进宫给康熙当过伴读和侍从,更参与过康熙擒拿鳌拜的行动,非常得康熙的信任。


    康熙前后立过三个皇后,康熙朝有赫舍里氏、钮祜禄氏、佟佳氏三个后族。但唯有隆科多最是桀骜不驯,敢对着皇子们自称舅舅,这是另外两个后族的子弟不敢做的事情。


    隆科多敢让皇子们叫他舅舅的勇气不止来自孝懿皇后,还来自他的嫡亲姑母孝康章皇后,来自他与康熙少年时的表兄弟情谊。康熙对佟家的亲近倚仗,就是隆科多最大的底气。


    在知道隆科多也在,但并没有主动过来跟他们打招呼,而是大喇喇地继续在送别亭坐着后,在场八位皇子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尤其以四阿哥的神情最为严峻,眉宇间的厌恶之色最为深重。


    四阿哥本来就因为孝懿皇后的死对佟家怀有怨怪之心,觉得佟家太过市侩太过势利,更深恨佟家为了再送一名佟家女入宫间接逼死孝懿皇后。


    现在的四阿哥还很单纯,压根就没想过夺嫡——太子的储君之位现在依旧坐得很稳,性情板正严肃、爱憎分明的四阿哥并没有必要去压抑自己、勉强自己去坐不喜欢的事情,他不求佟家的支持,便不惧与佟家翻脸。


    脸色难看地盯了眼鹌鹑似的夸岱和装死的法海,四阿哥冷冷道:“好一个隆科多,好一个佟家!”


    言罢,四阿哥直接拂袖而去,朝背离送别亭的方向走去——他宁愿干巴巴地站着一旁等,也不愿意去送别亭见隆科多,和佟家有更多的接触。


    如果不是康熙的旨意是要他们迎佟国纲的灵柩回佟府,四阿哥的倔性子上来,没准会甩手不干,直接打马回宫了。


    四阿哥拂袖而去后,夸岱越发瑟缩地缩起脖子,法海则微微蹙眉,侧头往身后的送别亭看了一眼,似乎并不赞同隆科多的某些行为。


    另外七名皇子在四阿哥直截了当地甩手走人后神情各异,有冷笑不已的,有神情不忿的,也有茫然迷惑完全不在状态的。


    但最为年长、其他皇子以他为首的大阿哥虽然脸色铁青,英朗俊美的眉眼间凝着几缕煞气,但并没有当场发作起来,而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忍耐了下来。


    一片静默当中,下一个动的人却是胤俄。他笑睨了法海和夸岱一眼,又似笑非笑地朝隆科多所在的送别亭瞟了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径直转身离开,和四阿哥一样朝远离佟家几人的方向走去。


    夸岱抿紧嘴唇,脸色泛白。在场的八位皇子中,大阿哥是长子没错,可满人其实奉行的是幼子守家的习俗,论贵不论长,在场皇子中数十阿哥出身最贵,最不好惹。


    佟佳氏是后族,可钮祜禄氏同样也是。


    佟家是在康熙朝爬起来的,多半靠的是孝康章皇后和孝懿皇后,可钮祜禄氏的功勋是开国五大臣之一的额宜都打下来的,论底蕴,论在勋贵军队当中的影响力,佟家远不如钮祜禄家。


    胤俄转身离开前,给了九阿哥一个眼神,冲他微微摇了摇头,此时九阿哥便没有跟上去,只是咬着唇站在原地,表情阴沉沉的,情绪有几分低落,修长的丹凤眼中却沉浮着几缕戾气。


    宜妃虽然姓郭络罗,但是出身一般,娘家并不是什么勋贵大族。


    九阿哥的母族给不了他太多支持,面对嚣张的隆科多,以及隆科多背后的佟家,九阿哥就算不低头,也不能主动站出来与佟家交恶,把不和摆到明面上。


    虽然这次九阿哥在胤俄的劝阻下没有出头冒尖,但他却是记恨上了隆科多和佟家,狠狠地记上了仇,暗自在心底下定决心,日后一定要把这份恩怨给了结了,绝不能轻易放过佟家。


    至于四阿哥,虽然他直接拂袖而去不给佟家面子,但他倒是最不怕佟家打击报复的皇子。


    佟家敢对四阿哥下手,康熙第一个饶不了佟家——孝懿皇后死前,只字未提佟家,只撑着气若游丝的一口气再三恳求康熙照拂四阿哥。康熙对既是表妹又是妻子的孝懿皇后很有感情,必会满足她的的遗愿。


    漆黑的官靴踩在送别亭外的石子路上发出踏踏的脚步声,隆科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送别亭中走了出来,不再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亭子中不动如山。


    姿态随意地朝大阿哥等皇子打拱行了个礼,隆科多笑着说:“大阿哥,辛苦你们出城来迎接伯父的灵柩,我在这里代大伯、代父亲谢谢你们,这份情义佟家记下了。”


    大阿哥扯了扯嘴角,勉强应和了几声。大阿哥与鄂伦岱关系不错,但与隆科多的交情就十分一般。


    大阿哥是皇子,天潢贵胄,本身就很骄傲,他看不惯隆科多的嚣张桀骜,而大阿哥为人坦荡大气,不擅长也不喜欢伪装,虽然不打算与佟家交恶,但面对隆科多时态度仍旧僵硬,不够自然亲近。


    三阿哥冷眼看着大阿哥态度僵硬地与隆科多寒暄,置身事外地旁观着皇子们与佟府诸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凝滞,半点没有站出来打圆场的意思。


    三阿哥之前好几年一直跟在太子屁.股后面打转,最近才因太子情商实在是低与太子疏远了一些。但和隆科多一对比,三阿哥就觉得太子也没有那么讨人厌了,至少太子只是情商低,不是眼高于顶。


    这次出宫来的八位皇子中,对佟家的态度最尊敬最谦卑的要属八阿哥,可惜骄横高傲的隆科多并不怎么看得上八阿哥,反倒拉着大阿哥说了好些话,隐隐带着些暗示的意味。


    另一边,四阿哥带着自己的亲兵和几名康熙派来的侍卫转回到德胜门下,就见胤俄也带着侍卫们过来了,不由出声唤道:“十弟?”


    四阿哥没有直接问出口,但胤俄懂他的意思,耸耸肩很无所谓地说:“我不喜欢隆科多,也不喜欢佟家,所以不打算和他们打交道。”


    今天这事本身就是隆科多理亏。他们是皇子,先君后臣,没有让皇子主动去给隆科多打招呼、请安的道理。隆科多要是敢去康熙面前告小状那才是昏了头,胤俄才不怕事情闹到康熙那里去。


    退一万步说,就算今天隆科多没那么嚣张,胤俄也不打算给他和佟家面子,真闹到康熙面前,康熙偏心儿子还是偏心母族还真不好说。


    况且,胤俄也不是好惹的,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当咸鱼,但当咸鱼并不等于任人欺负。


    微微抿唇,四阿哥深深凝望了胤俄一眼,将今天的事记在了心底。


    第187章


    佟国纲的灵柩昨天就到了京郊, 没有连夜进京,而是在京郊的皇庄中暂时停留了一晚。今天一早,额驸尚之隆等人便与车队一起启程, 护卫在车队左右, 一路护送佟国纲的灵柩还京。


    德胜门外, 几位皇子和佟家的人没等太久,半个时辰后, 到巳时中(十点)的时候,便看见远方的官道上冒出一个小黑点,正用不快不慢的速度朝德胜门赶来。


    运送佟国纲灵柩的车队在城门前停了下来, 额驸尚之隆动作利落地下了马,大步走到等候的众人面前, 他先按礼数向八位皇子一一行礼, 才和隆科多打了个同僚间的招呼, 又朝法海、夸岱二人微一点头示意。


    “辛苦大人了。”大阿哥与尚之隆寒暄了两句,便语气淡淡道, “我们这就把佟大人的灵柩送回佟府吧。”


    在直面隆科多的桀骜嚣张后, 大阿哥虽然没有当场发作,但现在确实也没有什么心情和佟家打交道, 只想尽快办完这桩差事好交差。


    尚之隆是个情商很高的人, 早就发现了气氛不太对, 此时也没有多问,只是哈哈笑着随意说了两句场面话打圆场, 然后就很爽快地照大阿哥的吩咐去做了, 让停在德胜门外的车队重新出发。


    佟国纲是康熙的舅舅,也算是皇子们的舅公。本来,皇子们迎接佟国纲的灵柩时身上是该带白的, 就算不穿孝服,起码也要扎一条孝带意思一下。


    出宫时的时候,宫人们也给八位皇子准备了孝带,本来是打算在佟国纲的灵柩抵达德胜门的时候戴上,皇子们用晚辈的身份接佟国纲回京、送他回家,给佟家一个脸面。


    但现在,八位皇子都没有佩白,连一条孝带都没有扎。


    隆科多嚣张桀骜,耍横耍到皇阿哥面前,而皇子们也不是好欺负的,更不是没脾气,虽然没有商量过,但皇子们却有志一同地做出了抵抗,都没扎孝带,不打算给佟家这个面子,在此时不论家礼,只论国礼!


    而论国礼的话,佟国纲一个内大臣必定是没有资格让皇子为他披麻戴孝的,别说让皇子们守孝三月、穿孝服、不剃头,就是让皇子们扎一条孝带,以佟国纲的身份也受不起,因为论国礼他是臣!


    尚之隆下马见到几位皇子后,只在皇子们身上扫了一眼,就立刻发现了皇子们没有扎孝带,这件事不在他预料之内,和他预想中的情况不同:


    昨天尚之隆被康熙派出京迎接佟国纲的灵柩,腰间就扎了一条孝带。而今天康熙派了皇子们出城来迎接,以康熙对佟家的宠信看重,出宫的几名皇子应该会给佟家脸面才对。


    事情有了变化,尚之隆心底是有些疑惑的,但他稳得住,并没有把心中的惊讶不解表露出来,只是在和众位皇子见礼时暗暗观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在发现皇子们态度冷淡,对佟家几人更是爱答不理,尤其对隆科多格外反感后,尚之隆便知道他们双方之间肯定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但尚之隆并不打算掺和进去,只佯装不知,一副无所察觉地模样。


    尚之隆虽是额驸,算是半个皇室中人,但他一向奉行明哲保身,当佟家和皇子发生冲突,他觉得两边都是麻烦,一边也不想靠,更不想居中调和。


    佟家在康熙支持下已是雄踞朝堂的庞然大物,而皇子们也渐渐长成崭露头角,两边都不是好惹的,尚之隆可不想卷进去做炮灰。


    反正他们今天会碰上也只是因为领了同一件差事,等佟国纲的灵柩顺利送回佟家,差事完美结束,他们三拨人就要各回各家,到时候无论皇子们和佟家怎么不对付,都与他无关,搅起的风浪刮不到他身上。


    从德胜门进了内城后,当仁不让地从尚之隆那里接过指挥权的大阿哥下令车队提速,雷厉风行地要求一行人加快速度疾驰赶往佟府。


    大阿哥没那么多心思,一是想尽快把差事办完回去交差,二是想去佟府把鄂伦岱拎出来,让他在众人面前亮亮相。


    不管鄂伦岱和佟国纲的关系有多差,父子不和是不是众所周知,大阿哥出于自身利益考量,在佟国纲的灵柩运回佟家时,需要鄂伦岱这个佟国纲的长子、佟家大房的继承人站出来主持大局。


    佟国维明面上是坚定的保皇派,只支持自己的侄子康熙,既不支持太子,也没有对大阿哥表现出另眼相看。而二房下一辈最杰出的隆科多虽然大阿哥关系不错,但到底比不上鄂伦岱与大阿哥亲密。


    从自身利益出发,大阿哥必然不希望佟家大房的势力被二房压下,也不想以佟国维为首的佟家二房得利。他需要的是佟家的支持,只有鄂伦岱成为佟家的当家人,佟家才能成为大阿哥党的一员。


    提速后,在随行侍卫沿途开道的情况下,运送佟国纲灵柩的车队很快走过大半个内城,拐进了佟家所在胡同。


    当车队在佟府正门前的空地上停下来,鄂伦岱总算是出场了,带着佟府的下人迎上来接待众人,并以佟国纲长子和继承人的身份感谢了出城去迎接佟国纲灵柩的八位皇子和尚之隆等人。


    鄂伦岱和佟国纲关系不睦,不肯出城跑一趟接佟国纲的灵柩,原本是扯了个旧伤复发的借口待在家里躲清闲。


    但在大阿哥打发亲兵传来几句口信后,鄂伦岱便立刻收拾了一番,急匆匆地赶到佟府正门前在众人面前亮相。


    大阿哥与鄂伦岱说了两句话,商量了一下章程,便打算大开佟府大门将佟国纲的灵柩从正门迎进去。


    佟国纲死了一个多月,死讯早就传回京城,佟家自然也早就做好了发丧的准备,花圈、孝衣、纸钱等物品都是现成的,等佟国纲的灵柩运进去,佟府的灵堂立刻就能搭建好。


    三阿哥身后,四阿哥紧抿着唇,抬眼看了看佟府的正门。


    四阿哥不喜欢佟家,但他却知道养母孝懿皇后一直很怀念幼时在佟家生活的那段时光。


    虽然孝懿皇后进宫后与家族的感情变淡了很多,后来更是被佟家舍弃,但孝懿皇后对佟家并不是全无感情,虽然对家族怀有怨怼,但同样也有眷念挂牵。


    大阿哥其实也被隆科多的举动搞得满肚子火,但考虑到鄂伦岱,想着为鄂伦岱做脸,还是微微皱着眉头,勉为其难地说:“既然佟府布置好了灵堂,那我进府为佟大人上一炷香吧。”


    鄂伦岱是真的与佟国纲父子不和,父子之情绝矣,闻言眉头比大阿哥皱得还紧,满脸不情愿,犹豫着推却道:“这…这不合适吧,您毕竟身份贵重。”


    今天只是佟国纲灵柩还京的日子,不是他正式出殡的日子。大阿哥这个时候到佟国纲的灵位前给他上香,对佟国纲和佟府来说都是极大的尊重和体面,


    大阿哥提出要给佟国纲上香后,跟在他身后的几名皇子神情各异,对视几眼后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跟着大阿哥照做。


    三阿哥是不太情愿去给佟国纲上香的,汗阿玛只要他们接佟国纲的灵柩回京,可没要他们祭奠佟国纲。


    但三阿哥的性格有些瞻前顾后、优柔寡断,要他第一个出头,站出来反对大阿哥的决定,他短时间内下不了这个决定,没法立刻做出决断。


    四阿哥则有些举棋不定,他不喜欢隆科多,也对佟家没有什么好感,可佟国纲毕竟是孝懿皇后的伯父,早年孝懿皇后的身体没垮时,身为佟家族长的佟国纲没少给孝懿皇后支持。


    而且人死为大,佟国纲为国捐躯,四阿哥作为孝懿皇后的养子,得孝懿皇后多年照拂,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佟家表现得太过冷漠,不然伤的反而是孝懿皇后的颜面。


    五阿哥懵懵的,一脸不在状态。他走神了,根本没注意到大阿哥说了什么,打从到了佟家,五阿哥脑海里就只想着一件事:这项差事什么时候能办完,他们什么时候能去外城啊?


    马上就到午时了,早上吃的早饭都消化了,他又饿了……


    七阿哥眉心微蹙,他有傲骨却无傲气,并不觉得去给佟国纲上香委屈。但七阿哥并不想和佟家走得太近,大阿哥想拉拢鄂伦岱,希望争取到佟家的支持,可七阿哥不想掺和这些,只想离佟家远远的。


    七阿哥生来残疾,脚有些微跛,这份先天缺陷从根本上就灭绝了七阿哥夺嫡的可能,而七阿哥也没有那份野心,他早就想好了要做纯臣,不打算与八旗勋贵走得太近。


    八阿哥很是平静,心态也很坦然,就算大阿哥要求他跟着进去去给佟国纲上香他也能接受。


    八阿哥母族卑弱,所以他不想得罪佟家。如果可以,他是想和佟家打好关系、建立交情的,只是八阿哥很理智,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康熙膝下那么多皇子,比他更好的选择多得是。


    九阿哥怒视着大阿哥,要说对佟家的反感,九阿哥算是几个皇子中情绪最激烈的。因为一个隆科多,记仇的九阿哥现在已经讨厌上了整个佟家。


    胤俄看了眼龇牙咧嘴的九阿哥,一把抓住他的手,抢在九阿哥之前开口道:“大哥,你快去快回哦。”


    仰着头看着大阿哥,胤俄咧开嘴笑得没心没肺:“佟大人的灵柩已经送到佟府了,我们的差事算办完了吧?大哥你动作快点,我们等你出来就一起去外城。”


    第188章


    大阿哥想做什么, 那都是他自己的自由,胤俄不打算干涉。


    但大阿哥想拉着皇子们一起去给佟国纲上香那就太不地道了,不管大阿哥有没有这个意思——大阿哥并没直言要其他皇子和他一起去, 反正胤俄先把调子定了下来:大阿哥想干什么, 是他自己的事, 与其他人无关。


    虽然大阿哥是最年长的皇子,是其他皇子的大哥, 而康熙也点了大阿哥的名让他领头,全权负责迎接佟国纲灵柩回京的差事,但这不代表大阿哥做什么, 其他皇子都要听他的,跟随他他一起行动。


    当然, 如果在胤俄站出来表态、说了把大阿哥和其他皇子区分开来的话以后, 还有人要跟随大阿哥, 和大阿哥一起去给佟国纲上香,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胤俄也管不到。


    低头看了眼笑得没心没肺, 还催他快去快回的胤俄,大阿哥浑身一震, 背后猛地冒出冷汗来, 这才发现他刚才表现得太过大包大揽, 无意识间坑了其他皇子一把。


    在领会到胤俄的“提醒”后,大阿哥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 不是恼怒胤俄的出头, 而是懊恼自己好像不小心陷弟弟们于不义之地了,心中满是惭愧歉疚。


    大阿哥确实想拉拢佟家,但他没有慷他人之慨的意思, 也压根没想过拉着其他皇子一起去给佟国纲上香,让其他皇子陪着他一起给佟家做脸。


    之所以大阿哥没跟其他皇子商量,直接就跟鄂伦岱提起去给佟国纲上香的事情,是因为这是大阿哥第一次带着弟弟们一起办差,此前他都是独自一个皇子办差,早就习惯成自然了。


    毕竟到目前为止,不算身为储君的太子,康熙膝下成年的皇子就大阿哥一个。而大阿哥大婚好几年,早就不乐意跟没懂事的弟弟一起玩了,此前也没和其他皇子一起办过差,实在是没经验。


    大阿哥这次办差没有把心态转变过来,忘了身边还跟着其他皇子,忘了一些敏.感的事情不是他直接就能做主的,还得考虑弟弟们的感受。


    想到鄂伦岱也不情愿自己去给佟国纲上香,这件事做了还真说不好能不能换来鄂伦岱更多的忠心,大阿哥便立刻改了主意,改口说道:“算了,今天就不去了,等佟大人出殡再说吧。我们现在就去外城。”


    走到胤俄身前,大阿哥揉了把胤俄的头,声音轻不可闻地说了句:“十弟,谢谢你的提醒。”


    大阿哥还真挺感谢胤俄的,其他皇子顾及到他这个大哥,就是心里不情愿也不敢站出来反对,不敢表达自己的意见,反而让大阿哥差点酿成错事。


    在大阿哥看来,胤俄这个十弟确实胆子大,不仅敢在汗阿玛面前大胆发言,对他这个大哥也不是事事听从,不会顾忌他是大哥就牺牲自己的利益,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如果换其他时候,胤俄这样跟大阿哥唱反调,大阿哥就算不和年纪小的弟弟计较,心里也会不高兴。但今天是大阿哥疏漏了,胤俄站出来唱反调反而是帮了大阿哥,大阿哥便只欣赏胤俄的大胆,并不觉得被冒犯。


    接收到大阿哥传递过来的友好信号,胤俄愣了一下,嘴角微抽,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知道大阿哥为人坦荡,行事大度,但没想到大阿哥这么心胸广阔,不仅没计较他的冒犯,还挺欣赏他的。


    抬头看着大阿哥,胤俄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也许,大阿哥能集结起庞大的大阿哥党与太子争锋,并不全是因为他长子的身份和明珠的谋算,大阿哥的人格魅力也是原因之一。


    像鄂伦岱,作为佟国纲的长子,成年便蒙荫一等侍卫,没两年又当了副都统,可以说是前程远大、仕途光明,不需要挣什么从龙之功就能混得很好、爬得很高。


    鄂伦岱之所以支持大阿哥,加入大阿哥党,只是因为他跟大阿哥性情相投。


    鄂伦岱为人刚愎,对亲生父亲佟国纲都不怎么心服,但他却很钦佩大阿哥,也很听大阿哥的话——鄂伦岱会站在佟府门口迎接佟国纲的灵柩,就是大阿哥发了话他才急匆匆赶来的。


    五阿哥一直在神游天外,根本没注意到周围发生了什么,直到大阿哥要带他们离开佟府前往外城,五阿哥才醒过神来,表情略带迷茫和欣喜地问:“大哥,事情办完了?我们能去外城了?”


    看了眼五阿哥,大阿哥抬手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分外无奈,心累得很。


    点点头,大阿哥叹气道:“是,我们现在就启程去外城。”


    虽然在心里腹诽了一下五阿哥的憨傻,但大阿哥并没有太过担心五阿哥。五阿哥是没心眼,憨直太过,在一群人精中显得格格不入。但真没人敢欺负五阿哥,谁敢动五阿哥,先问问宁寿宫的皇太后答不答应。


    跟鄂伦岱道别后,大阿哥带着七个弟弟离开佟府,在侍卫们的簇拥下赶往南边的崇文门。


    佟府所在的胡同在紫禁城北边,他们一行人往南面走从崇文门进入外城要经过紫禁城。


    不过几个皇子打马路过紫禁城时都没有停下,都不打算立刻回宫。他们大多数都对外城挺感兴趣的,想借机去外城逛一逛;就算是对逛街兴趣不大的,也不想这么早就回去。


    ——以康熙的尿性,皇子们回宫了,他肯定让皇子们继续回尚书房读书,不会让他们休假。


    到了崇文门,忙碌了一上午,带着一群弟弟们出门办差,就像带着一群小鸭子出去放风的母鸭一样这也要操心那也要操心的大阿哥不仅身体累,心更累,完全不想动弹,也不想带着弟弟们去逛前门大街。


    找了个挂着“南路烧酒”牌子的酒肆坐下歇脚,大阿哥跟七个弟弟说,让他们自己带着侍卫去逛前门大街,想去哪逛就去哪,只要在傍晚之前回来跟他会合就行了。


    至于大阿哥自己,他都坐在酒馆了,当然要喂一喂肚子里的酒虫,喝点酒慰劳一下自己,缓和一下情绪,好好松快一番。


    反正康熙派出来的侍卫有百来个,每个人身边都围着十个,就在京城,就在前门大街,也不怕出事。


    大阿哥的提议得到了皇子们的一致认可,他们也不想一起逛街。一大群人一起行动多乱啊,而且去哪逛都要先统一意见,多麻烦啊。还是单独逛街好,自己想去哪逛就去哪逛,不用考虑别人的意见。


    欢呼一声,胤俄七人便打算带着侍卫们离开酒肆,三三两两地凑堆,各自去逛前门大街。


    大阿哥正要招呼店小二上酒,突然想起一件事,抬起手出声唤住将要出门的弟弟们:“等等,你们带银子了没有?”


    不等七个皇子回答,大阿哥解下腰间的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全倒了出来,又将好几张银票一起抽出来,从五阿哥开始点名,招呼他们过来:“来,大哥给你们钱去逛街。”


    发现大阿哥独独漏了他跟四阿哥,三阿哥眉头倒竖,很不满地问:“大哥,我呢?我也是你弟弟啊!”


    白了三阿哥一眼,大阿哥没好气地说:“你明年就要大婚了,还当自己很小呢,还好意思伸手朝我要钱?你看四弟,他就没说话。”


    顿了顿,大阿哥又补充了一句:“等明年再碰上今天的事,你也是该掏钱的人了。”


    三阿哥闻言小声嘀咕了一句:“那我不跟弟弟们一起出来玩了,我可没银子。”三阿哥确实不如大阿哥富裕,但他也不是真的没钱,就是三阿哥比较吝啬,舍不得白白把银子撒出去。


    五阿哥从大阿哥那里领了十两银子,先是道了声谢,然后才小声说:“大哥,我带了银子,不用给我的。”


    养在皇太后膝下,五阿哥在吃喝上从来没有被苛刻过,并不缺银子用,这次出门也带了钱,便不想收下大阿哥给的银子。


    “给你,你就拿着。”大阿哥不甚在意地说了一句,“知道你不缺银子,也是他们几个中年纪最大的,我就只给了你十两,是个意头罢了。”


    九阿哥才没有五阿哥这么诚实,他身上也带了钱,但他却笑得美滋滋地把大阿哥给他的五十两银票塞进了荷包里,笑嘻嘻地说:“谢谢大哥,大哥真好。”


    大阿哥给了他零花钱,九阿哥也不吝啬说几句好听的话。反正也不用走心,不用花费力气做些什么,只要动动嘴就行,多实惠多划算啊!


    只比九阿哥小一个多月,但确实是在场皇子中年龄最小的胤俄看着手里的面额一百两的银票,颇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这一百两银子可不算少了,皇子一年的份例中银子也就一百多两。大阿哥可没开府,虽然办差好几年了,但未必有多富裕。而且大阿哥大婚有福晋了,膝下已经有两个女儿,是要养家的。


    这一百两银子胤俄拿着实在烫手,因为他的小金库很富裕,真不缺钱……


    但直接把银子还回去就是打大阿哥的脸了,胤俄有些纠结地拧了拧眉头。


    转念一想,胤俄心里有了主意:既然不能直接把银子还回去,那就送一份礼物给大阿哥,想办法把这一百两银子折价还回去吧。


    送什么礼物好呢?嗯……大阿哥现在有两个女儿,他这个做叔叔的,不如送点玩具给两个侄女?


    如无意外,大阿哥的女儿将来是要抚蒙的。那至少,让她们的童年幸福快乐些吧,多留下一些开心的记忆。


    第189章


    从大阿哥这里领了零花钱, 几位皇子便带着侍卫们出了酒肆,各自散开去逛前门大街。


    三阿哥素来喜文,便一头扎进了书铺, 去挑那些新出版的诗集, 还有宫里没有的讲解、注释经书史籍的书, 直接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里四处遨游。


    四阿哥对逛街没什么兴趣,本来打算陪着八阿哥到处逛一逛的, 结果在前门大街发现了一家专门卖檀香珠串的店铺,便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想在店里定制一条檀香佛珠手串。


    八阿哥见状, 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陪着四阿哥进了店, 在满室的浅淡檀香中为四阿哥寻找最合心意的檀香木。


    五阿哥在佟府的时候就有些饿了, 骑马赶到崇文门出来外城后, 肚子更是咕咕地叫唤起来。五阿哥沿着街一路吃过去,看到路边卖的什么食物都想尝一下, 没一会儿他和身边的侍卫们手里就拿满了各种吃食。


    七阿哥腿脚不便, 先拒绝了三阿哥一起逛书铺的邀请,又委婉拒绝了跟五阿哥一起去觅食的提议, 在笑着送别结伴去逛街的胤俄和九阿哥后, 七阿哥在大阿哥喝酒的酒肆附近找了家茶馆。


    进了茶馆, 七阿哥直接上了二楼要了个包间,并把左右两侧的包间都包了下来, 让保护他的侍卫在包间里歇歇脚, 吃点东西休息一下。


    在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七阿哥叫店小二沏壶清茶送上来,再送几盘点心过来, 打算在茶馆消磨一会儿时间。


    七阿哥每半个月就能出宫一次,前门大街早就逛过许多次,对逛街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和回宫去尚书房读书相比,七阿哥宁愿在宫外找家茶馆打发时间,好歹也算休息了不是。


    “十弟,你和果毅公约在哪里见面啊?”出了酒肆,九阿哥凑到胤俄耳边悄声问。


    没错,胤俄和九阿哥今天出宫来前门大街的主要目的其实不是逛街,而是和现任果毅公法喀接头,见一见法喀为他们寻摸的人手,让那些人知道雇主是谁,被雇佣后具体要做的活计又是哪些。


    挠了挠头,胤俄也有些麻爪:“前门大街这一片全是店铺,我就算记得约好的那家铺子的店名,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啊。”


    想了想,胤俄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主意:“九哥,我想到了。我们去找一家有钮祜禄氏标识的店铺,让铺子里的人去找法喀舅舅。”


    他们找不到法喀,还不能让法喀来找他们吗?比起第一次出宫的胤俄和九阿哥,在钮祜禄氏开办的店铺中干活的店员肯定更清楚附近哪些店是钮祜禄氏的生意,能最快找到法喀的人。


    前门大街是京城最热闹的一片区域,能在前门大街开铺子的商家都不简单,都有背景,背后都有人撑腰,靠山一个比一个有权有势。


    钮祜禄氏作为满族勋贵豪门,在前门大街这样好地段的地方开办的店铺很多,胤俄熟悉钮祜禄氏的标志,没走多远就找到了一家:“九哥,这家铺子的牌匾角落刻了钮祜禄的标志,一定是钮祜禄家的铺子。”


    胤俄指着的是一座两层的木楼,从外面看便觉得格外不凡,装饰得十分华丽。


    两人带着侍卫走了进去,便见宽敞的大堂中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桌子,有客人站在木桌旁边驻足,似是在挑选合心意的商品。


    走到离大门最近的长桌看了看,胤俄有些尴尬得扯了扯唇角,发现桌子上的托盘中放着的全是金灿灿、亮闪闪的首饰,有发簪、有珠花、有金钗,还有手镯、戒指、项链,所有的饰品都能在这里找到。


    “原来这是家银楼……”胤俄小声自语了一句,转头看向九阿哥,朝他投去一个问询的目光,“九哥,要不我们换家店?”


    银楼主要做金银首饰的生意,当然,胤俄刚才看了木桌上摆放的首饰,见其中也有宝石珍珠、翡翠檀木的元素,想来这家银楼不止售卖金银首饰,珠宝翡翠、玉石檀木也在售卖范围内。


    发现进的这家店是银楼后,胤俄又仔细打量了一遍一楼大堂中的顾客,发现果然以女客为主,除了他们这一行人,虽然也有零星几个男客,但一看就知道是陪着女眷来的,只站在一旁充当摆设,或不时点头给出意见,并大声夸赞。


    “干嘛要换一家,我们逛逛呗!”九阿哥眼睛亮晶晶的,凑到木桌旁仔细观察起托盘上的首饰。


    他不是喜欢这些首饰漂亮好看,而是觉得它们金光闪闪的很值钱。说句不夸张的话,看到那满桌的金银珠宝,九阿哥眼睛都要变绿了。


    九阿哥拿出五百两银子作为奶糖生意的前期投入后,正是囊中羞涩的时候。虽然今天从大阿哥那里得了五十两,但经济状况并没有得到极大的改善,因此也是看得起但买不起。


    不过九阿哥也没打算买就是了,他秉持着只看不买的原则,只想在果毅公法喀找到他们之前过一过眼瘾,看一看这些值钱的首饰望梅解渴一番。


    见九阿哥扒在木桌旁神情痴迷,第一次发现九阿哥这么财迷的胤俄有些哭笑不得,摇摇头没再管九阿哥,朝柜台旁侍立的店员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需要接待。


    站在柜台最外侧的店员轻移莲步地走了过来,她脚步虽快,没一会儿就走到胤俄身边,但脚步声一点儿也不大,行走间身体幅度也很小,显得十分训练有素,就显得很有档次,无形中抬高了这家银楼的档次。


    胤俄挑了挑眉,觉得钮祜禄氏还是挺会做生意的,很有想法。要不是不好和钮祜禄氏太过亲密,引得康熙猜忌,胤俄真的挺想和钮祜禄氏一起做生意的,钮祜禄氏一看就是神队友,商业头脑杠杠的。


    身着淡青色旗袍的店员视线在跟在胤俄和九阿哥身后的侍卫们身上转了一圈,目光便落到了胤俄和九阿哥身上,知道真正的顾客是谁。


    虽然有些奇怪两个小男孩跑进银楼看首饰干什么,但这名店员并没有将疑惑表露出来,只是微微笑着,一派沉着稳重地笑语嫣嫣问:“不知两位想要看些什么,我们银楼售卖的首饰齐全,款式多种多样,两位可尽情挑选。”


    目光落到胤俄腰间的黄带子上,这名店员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秒,神情变得略有些慎重,但还算放松,并没有太过紧张——她认出了宗室才能佩戴的黄带子,但并没有认出胤俄腰间悬挂的皇子印鉴。


    黄带子的宗室虽然身份尊贵,但大清入关几十年了,宗室的人口年年在涨,并没有稀罕到难得一见。在开在前门大街的银楼上班,这名店员见过的黄带子并不少,不至于被吓到,无法维持镇定自若。


    “你知道悦来茶楼在哪吗?”胤俄说出与法喀约好的店铺的名字,“派人去悦来茶馆告诉舅舅,我找不到悦来茶馆在哪,让他带着人过来找我们吧。”


    顿了顿,不想玩什么打脸游戏的胤俄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直接坦言道:“我是十阿哥,今天与法喀舅舅约好了在悦来茶馆见面。”


    这家银楼开在前门大街,地段极好,规模也大,属于钮祜禄氏极为重要的资产,所以店里所有当值的店员都与钮祜禄氏签了长契,大半甚至是直接从果毅公府调来的,是果毅公府的家生子。


    这名前来招呼胤俄的店员虽然在一楼待命,并不在二楼伺候,但她也是从果毅公府出来的,太知道宫里的贵妃娘娘和十阿哥对钮祜禄氏意味着什么。


    面上露出几分慌乱来,这名店员又细看了胤俄一眼,见他扎着黄带子,年龄也对得上,身后跟着的侍卫一个个鹰视狼顾、孔武有力,不是一般人家供养得起的,又敢自称是十阿哥,八成是真的,不是在诓人。


    这名店员强忍着慌乱努力保持镇定,半蹲下来轻声对胤俄说:“阿哥爷,请您上楼暂坐一会儿,奴婢这就告诉掌柜的,让他派人去悦来茶馆通知公爷。”


    胤俄嗯了声,正想答应,扭头见九阿哥看完了一张桌子上摆放的金银首饰,又跑到另外一张桌子旁,便摇摇头说:“不用,我和九哥就在楼下等吧。”


    九哥……九阿哥吗?所以来的不是一位皇子,是两位?


    这名店员先是愣了一下,脑中思绪纷乱,紧跟着身体僵硬、但面上不露异状的站起身,先朝胤俄和九阿哥屈了屈膝,然后才保持着面对着他们的姿势退到柜台前,附在掌柜耳边快速说了几句话。


    银楼的掌柜是个留着两撇山羊胡的中年人,也是果毅公府出身,在遏必隆还在的时候便是府里得用的人。后来这家开在前门大街的银楼开张,他因为能力出众才被调了过来当掌柜。


    银楼掌柜还记得贵妃的长相,对与贵妃同母的现任果毅公法喀的长相更是十分熟悉,他从柜台后站起身迎上来,目光只在胤俄脸上转了一圈便立即笃定他必是十阿哥:“阿哥爷,请您稍候,奴才这就去悦来茶馆。”


    皇宫,乾清宫。


    康熙刚用过午膳,正打算走几步消消食然后午睡一会儿,梁九功就拿着拂尘蹑手蹑脚地上前来,声音很轻地唤道:“皇上……”


    一看梁九功这模样,康熙就知道他有事必须要禀告,但那件事却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他才畏畏缩缩的。


    哼笑一声,刚用过午膳心情还不错的康熙懒得与梁九功计较,只淡淡道:“什么事,直接说吧。”


    梁九功深深埋下头,低声将上午德胜门外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康熙,从头到尾都只客观地描述事实,没有添加半句主观看法。


    听完梁九功的禀告,康熙的好心情不翼而飞,脸色沉了下去,神情阴晴不定:“隆科多……哼,舅舅的谱倒是越摆越大了。”


    这话梁九功可不敢接,康熙朝有三个后族,可只有隆科多一个敢对皇子们自称舅舅,这还不是康熙惯出来的。


    梁九功跟在康熙身边几十年,不说完全摸准康熙的脾气,五六分的了解还是有的,这个时候无论附和康熙的话还是反驳康熙的话都不会,都落不了好下场,还是沉默好,最好是尽量降低存在感装成透明人。


    暂且搁下对隆科多的不满,康熙在乾清宫中走了两步,眉头皱了起来,神情有些烦恼:“隆科多把皇子们都得罪了,短时间内他们怕是不愿再登佟家的门,可……”


    可佟国纲的葬礼马上要举办了,佟国纲出殡那日,除了派遣使者祭奠,也该派个皇子代表皇室出面,以示对佟家的恩宠。


    但出了今天这事,皇子们与隆科多发生了不愉快,康熙便纠结起派去佟府祭奠佟国纲的皇子的人选。


    第190章


    佟国纲出殡, 康熙本打算派一名皇子前去佟府祭奠。但隆科多一次性得罪了八位皇子,这就出了问题,康熙一时间不知道能挑哪个皇子, 没法立刻将人选定下来。


    太子想都不用想, 康熙再倚重佟家, 再看重母族,也不会派太子去做这样的差事。


    康熙是前不久刚和太子闹过别扭, 父子俩到现在还有点隔阂,没有完全和好如初,但康熙决不会让太子跑这一趟, 用储君的颜面给佟家做脸。


    本来,康熙是打算派大阿哥去祭奠佟国纲的。康熙知道大阿哥与鄂伦岱关系不错, 让大阿哥去佟府, 他不会不情愿, 而且也能借机与鄂伦岱加深交情,百利而无一害。


    今天在德胜门外, 隆科多摆舅舅的谱摆到了大阿哥面前。对大阿哥受了气但没当场发作这一点, 康熙很是欣慰,便越发觉得亏待了大阿哥, 实在不舍得再委屈大阿哥这个长子, 让他去佟家祭奠佟国纲。


    微微摇头, 康熙在心中否决了大阿哥这个人选,不想让他的保清再去佟家受气, 就算大阿哥要再与佟家接触, 也等他敲打过佟家以后。


    排除大阿哥的选项后,康熙自然而然想到了三阿哥,但很快又再次摇了摇头。


    以三阿哥的能力, 在隆科多得罪他之前,是能将差事办好的,不会出差错。但现在三阿哥对佟家存了不满,以他的性子,去了佟家若是撞见隆科多,必定会挂脸,反而闹得双方不愉快,还是算了。


    四阿哥……刚想到四阿哥这个人选,康熙就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四阿哥对佟家的心结,康熙最是清楚,做不出勉强四阿哥去亲近佟家的事情。


    如果是四阿哥主动要求去佟府请安还好,康熙乐见其成,只会成全四阿哥与佟家走得近;但要是四阿哥自己不情愿,康熙就不会下旨逼他。


    五阿哥倒是个好人选,他性子憨厚,怕是不会觉得隆科多的行为有多不好,对佟家不会有太多不满,不会闹得佟家下不来台。不……以五阿哥的迟钝,怕是根本没察觉到自己被隆科多慢待了。


    五阿哥性子淳朴忠厚,是个老实孩子,康熙也不太忍心欺负他。就算退一万步讲,康熙忍心,宁寿宫里的皇太后也不会情愿。


    皇太后从来不跟康熙对着来,积极配合康熙对蒙古的种种政策,私心就只是想五阿哥好好的,康熙不至于连老太太的这点心愿都不满足。


    七阿哥、八阿哥相较于前面的几位皇子,出身差了一些,只是庶妃之子,康熙微微皱起眉头,并不情愿派这个两个皇子代替自己前往佟府祭奠。


    一来,七阿哥、八阿哥出身太低,在勋贵眼中没什么分量,康熙看重母族,是想往佟家脸上添光,当然还是想派一个至少是嫔位之子的皇子出面,不想让佟家被外界轻视。


    二来,七阿哥、八阿哥都不是张扬的性子,他们性格内敛,为人谨慎,不会轻易与佟家翻脸,更不敢与佟家交恶。可正因为此,佟家却有可能反过来轻视他们,让他们在佟家受委屈,这点也是康熙所不能容忍的。


    康熙对七阿哥有怜惜有愧疚有看重,对八阿哥有欣赏有赞叹有喜爱,虽然对他们俩的疼爱远不如对太子和大阿哥,但康熙最是护短,决不会坐视七阿哥、八阿哥在外面白白受欺负。


    七阿哥、八阿哥不行,康熙又按序齿顺序想到了九阿哥。以身份来说,九阿哥虽然年纪小了点,但他作为四妃之子,代康熙去佟家走一趟倒也勉强合适。


    只是康熙想到九阿哥那乖戾的性子,便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和前面的哥哥们相比,九阿哥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淘小子,就没有安分的时候,总要闹出些不大不小的祸事来。


    最可气的是,宫里的淘小子还不止九阿哥一个,他闯祸都不是单打独斗,而是和另一个熊孩子十阿哥搅合在一起“双剑合璧”。


    自从九阿哥、十阿哥进了尚书房,这一年来尚书房的内谙达来乾清宫打小报告的频率极速上升,每隔几天就有新的“热闹”,康熙也要跟着为他们头疼一次,白头发都多了好多。


    这还是教骑射步库的外谙达不敢打小报告,要是外谙达也跟着内谙达一起诉苦,康熙只怕会天天从谙达们那里听到九阿哥、十阿哥的“丰功伟绩”。


    康熙一直搞不懂,性子乖戾高傲、心防极重的九阿哥是怎么跟十阿哥混成铁兄弟的。十阿哥也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他们俩一块儿相处怎么那么和谐,竟然没有闹起来,而是一致对外。


    对十阿哥这个儿子,康熙最大的印象就是“浑”。浑大胆,浑不怕,总是做些不知轻重的事情,只随心所欲地想着自己开心,根本不管合不合规矩、合不合情理。


    别的不说,单说翻墙溜进东西六宫这件事,也就十阿哥干得出来。


    康熙真不知道胤俄是怎么想的,再想念贵妃,再想见母妃,也不能明晃晃地直接违背宫规吧?就不知道来乾清宫求他求一份恩典吗?还直接去翻墙,都不动一动脑子,就知道莽,脖子上白长了个脑袋。


    十阿哥不止浑,胆子还大,康熙按序齿排除掉了他前面几位皇子的选项,却也半点派胤俄去佟府的想法都没有。


    胤俄在他面前都敢放肆,都一样犯浑,可见胆量如何;今早在德胜门外,隆科多对着皇子们摆了舅舅的谱,胤俄比大阿哥还横,直接跟四阿哥一样拂袖而去,压根不给隆科多面子。


    派胤俄代他去佟府祭奠佟国纲,康熙真怕胤俄直接在佟府闹起来。要是撞上隆科多,又或者鄂伦岱几人着说几句不好听的话惹恼了胤俄,康熙真担心胤俄一言不合直接掀了佟国纲的灵堂。


    当然,掀灵堂只是夸张的猜测,康熙觉得胤俄做不出来这样的事,不至于如此……嗯,应该是做不出来的吧?不至于这样犯浑吧?康熙想着想着,心里突然不确定起来。


    康熙一时觉得胤俄不至于干出这么不着调的事,一时又觉得他没准还真敢,真干得出来。


    眉头紧锁,康熙沉着脸,面上的表情一阵变化,脸上的颜色像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五颜六色:头疼啊,他完全预测不了十阿哥的行动,他这个儿子太浑了,根本拿不准他胆子有多大,又敢闯出什么样的祸事。


    康熙再一次心生迷惑,早上见胤俄时脑海中浮现的疑惑再次生出:他真的很宠爱十阿哥这个儿子吗?他有万分纵容胤俄吗?他怎么记得他捧在手心里的儿子是太子,怎么胤俄的胆子比太子还大?!


    梁九功看着康熙一边转悠着消食,一边面色不断变幻,还时不时地摇头叹息,只觉得今天的皇上格外古怪,完全不敢搭话,只深深埋着头降低存在感,康熙不唤他就不主动冒头。


    把所有够年龄的皇子在心里盘了一遍,最后也没选出合适的人选,康熙无奈之下,又把目光落到了七阿哥和八阿哥身上。


    七阿哥、八阿哥除了出身差点,分量不够会被勋贵轻视,去佟府容易被欺负以外,也没别的不合适的地方了。至少他们两个能完美地把差事办完,不会在佟府挑起事端,把事情闹得更大。


    琢磨了会儿,想到七阿哥腿脚不便,对七阿哥怀有歉疚、多有怜惜的康熙不忍心派七阿哥前往佟府,决定把代他去佟府祭奠佟国纲的差事交给八阿哥去办。


    “八阿哥一向懂事,应该能把这件差事办好,不用操心他。”康熙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中的一桩心事。


    京城前门大街,钮祜禄家开办的银楼。


    胤俄陪着九阿哥在银楼一层的大堂中逛了一会儿,没等多久便见一辆挂着钮祜禄氏标志的马车停在了银楼的大门前。


    马车的前帘被人掀开,一个长相与贵妃有三分相像,满身文气、儒雅端方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快步走进银楼后,男子在大堂中环视一圈,目光立刻落到了胤俄身上,眼中隐隐透出几分激动来。


    “十阿哥,终于见到您了!”中年男子走到胤俄身前,低下头满怀感情地看向他,眼中满是喜悦,语气微带哽咽,“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阿哥爷呢,您都长这么大了,您长得真像贵妃娘娘……”


    这名浑身书生气的文弱中年男子正是现任果毅公法喀,也是孝昭皇后、贵妃的同母兄弟。


    虽然法喀也算是康熙的小舅子,也是后族的一员,但他可不敢像隆科多那样对着皇子自称舅舅。


    法喀与贵妃兄妹情深,对贵妃这个妹妹很有感情,当年搬空果毅公府一半的库房给贵妃当嫁妆,今天第一次见胤俄这个外甥,法喀虽然很激动,但一直守着礼数,没有逾矩。


    胤俄还是第一次见到法喀这个舅舅,只看法喀与贵妃相似的长相,胤俄就毫不怀疑法喀与贵妃的兄妹关系。


    仰起头看向法喀,见他眼眶微红,神情激动,眉眼间满溢着怀念与欣喜,想到这些年里法喀送的丰厚至极的年节礼物,想到法喀对贵妃的支持爱护,胤俄对法喀这个舅舅便多了几分认同,好感增加了一些。


    咧开嘴冲法喀笑了笑,胤俄笑着很友好地说:“是法喀舅舅吧,私底下,您喊我的名字就是了,叫我胤俄就行。”


    法喀连道不敢,既不敢应胤俄唤他的“舅舅”,也不敢直呼胤俄的名字,连声推却,说这样太逾矩了。


同类推荐: 鸾春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侯门夫妻重生后逢春茎刺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