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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5

    第41章 第 41 章 四更


    第41章


    “哇哦, 这么精彩。”叶时鸣没站相地趴在护栏上,发自内心的鼓了两下掌,就差吹声口哨了。


    顾雁山垂眸不语。


    不仅是顾叶二人, 楼下宾客也并非全数离开。


    反而是被控制住的陈宏和瘫软昏迷的云瑞华, 已经清理出了宴会厅。


    所有人的目光, 都落在那边的母子身上。


    顾雁山手上雪茄烟灰绵长,灰柱悬而不落,火线呼吸一般, 缓慢匀速地后退。


    视线聚焦处,是单膝跪地扶着温茹雅的少年。


    白色不衬他。


    郁燃本身就白,再穿白色,显得他那张脸都跟融化了似的,反而模糊了那张漂亮脸上的精致五官, 特别是那双执拗的眼睛。


    他微微低着头, 任由温茹雅向他释放厚重的爱意,细长瘦削的手轻落在女人背上,一下一下轻柔地拍过背脊。


    他以一种全然敞开的姿态, 安抚着神志不清的女人。


    如果他的身体更贴近对方一点,这副母子情深的画面,或许更加温情。


    凌谦没有回答郁燃, 他此刻已经无暇顾及这些, 将手伸向温茹雅, 只想赶紧让她离开这里。


    在他抓住温茹雅胳膊时, 郁燃同时按住了他的手腕。


    “大哥, 你没看出来妈妈害怕你吗?”


    郁燃的语气,破天荒地让凌谦感觉到几分凉意。


    但看过去,那被刘海盖住大半的眼里, 好似又只有对温茹雅的担忧。


    “小叶,”凌谦面色发沉,“不要胡闹。”


    郁燃没松手,凌谦眉头夹得更紧,他第一次发现郁燃这么不听话。


    这种情况,所有人都等着看他们笑话,郁燃到底知不知道!


    “有什么回去再说,妈现在需要医生。”这句话,凌谦说得掷地有声,他不仅仅是说给郁燃一个人听的。


    温茹雅精神状态不佳,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只要摁死了这件事,刚才那些一切都可以归咎为她神经错乱之下的胡说八道。


    凌谦必须要为凌家辩驳!


    他说话时,不动神色给旁边的保安们递了眼色,几人同时上前要将温茹雅带走。


    铁钳似的手按在郁燃的肩上,不着痕迹地将他和温茹雅分开。


    温茹雅紧紧抓着他,指甲在他手背划下抓痕,白皙的皮肤很快泛起凌厉的红。


    郁燃作势挣扎了两下,错愕地看向凌谦:“大哥?”


    他其实并没有太用力,温茹雅的眼泪砸在他手指上他只觉得黏腻。


    凌谦拿手帕,要替温茹雅擦眼泪,他手一伸过去,温茹雅瑟缩了下,下意识往后躲,被凌谦紧抓着胳膊。


    他轻柔地将手帕沾上温茹雅面颊。


    “小叶,等下你跟妈一起回家。”他看向郁燃,“也让医生给你看看,别受惊了。”


    凌谦没有很慌乱,他处变不惊,稳住了局面。


    甚至还能笑着和大家道歉,说让他们受惊了,会查清原委回头登门道歉云云。


    即使他暗地里,牙都咬碎了。


    但一切,都没有到不可挽留的程度。


    温茹雅不能再留了。


    他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凌谦这边话音刚落,人群潮汐一样往两边拨开,顾雁山和叶时鸣从中走出。


    凌谦呼吸一紧,皮鞋叩击地板的声音仿佛敲在他心上。


    他对上顾雁山的目光,正想上前为今晚的扫兴道歉以及挽回自己的形象,顾雁山已经不甚在意地移开了眼。


    对顾雁山而言,他无足轻重。


    凌谦眼睁睁看着顾雁山无视了他。


    倒是叶时鸣,好心地拍拍他的肩膀:“凌总,唉——”


    他拍了凌谦两下,态度明明很友善,但凌谦心里却咯噔了下。


    “顾董,您听我解释!”


    顾雁山脚步丝毫未停。


    越过几人时,他的目光在半空和郁燃交汇了一瞬,二者皆未出声。


    顾雁山擦过郁燃,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宴会厅。


    而他一走,那些原本还有意八卦和看热闹的,纷纷离开。


    还能听到他们止不住的议论。


    毕竟温茹雅和陈宏话里的信息量,已经足够大家发散许多。


    很快宴会厅里,只剩下凌谦。


    水晶吊顶下,一地狼藉。


    凌谦终于没忍住,一脚踹翻了身边的长桌,香槟塔轰然倒塌,晶莹的液体淌了满地,反射着剔透的光。


    到底是谁在算计他?!


    凌谦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本该被丢进海里喂鱼的陈宏,走失的温茹雅,还有今晚原本应该是他最得意的时候!


    到底是谁!


    他猛地抬起头,雨水冲刷着窗户,玻璃上印着他无能狂怒的脸。


    蜿蜒的水痕,同样冲刷着郁燃的面孔。


    温茹雅和保安在他身侧。


    离开宴会厅的路上,偶尔能看见一束束远光破开雨夜,飞快缩小,消失。


    那些鱼贯离开会所的豪车上,坐着数位盛装出席的宾客。


    他们收到凌谦的邀请,得到顾雁山会出席的消息,装着对凌谦的羡慕和嫉妒,碰杯恭维时或许都在想他到底走了什么狗屎运能让顾董另眼相待,最后带着一肚子八卦乘兴而去。


    根本不用等到明天,今晚发生的一切就会人尽皆知。


    会所的侍者、保安,就连根本不在现场的厨师和保洁,都会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绘这一段豪门秘辛。


    所有人都会知道,裴宴安和温琪雅当年那场意外是凌家一手造成的,他们逼疯了温茹雅,而她又是个当众杀人的疯子。


    甚至郁燃和萧亦清,都会成为他们的谈资。


    为什么明明裴知璋就在他们身边,却一直宣称走失?为什么将裴知璋当做亲生儿子养大又突然捏造一对父母?突然找回的萧亦清又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当年为了留下裴家的孩子特地弄丢了亲生儿子?


    他们想从裴家得到什么?今天凌家拥有的这一切,又是怎么来的?


    即使凌谦明天给这一切都抬出完美的理由,给陈宏云瑞华都安上无法挣脱的罪名,用“精神病”三个字彻底将温茹雅禁锢住,都无济于事。


    一切流言蜚语,都会成为撬开真相的铲子。


    郁燃知道,明天顾氏会从凌氏撤资。


    顾雁山没有说过,但他会那样做。


    在凌氏能给他提供利益时,他都能弃如敝履,更别提其丑闻缠身之时。


    当凌氏被顾雁山抛弃,就再也没有什么观望,多方撤资和解约只会纷沓而至。


    丑闻或许不能毁掉凌谦,但是会毁掉凌氏。


    如果一切都在这里结束的话,那么被顾雁山抛弃的,还有郁燃。


    就像他刚才看过来的那一眼,平淡,了然,且乏味。


    他不介意替郁燃搭桥,就像他亲手指导他用枪一样。


    他享受狩猎的过程,即使猎手不是他本人。


    而这个结局,或者可以说,明天顾氏的撤资,是顾雁山对于郁燃这个宠物短暂讨他欢心的最后的奖励。


    郁燃在他面前就是一张白纸,他的任何一个举动,顾雁山都能轻易看透其中目的。


    但既然这场游戏是郁燃开始的,那么也只有他才能提出结束。


    包括顾雁山,郁燃不允许他退场。


    他自以为他睥睨一切,但他不知道郁燃对凌家到底有多恨。


    避免重蹈覆辙是给顾雁山的说辞,而他真正要毁掉的,根本不是凌氏。


    没人会比他更了解凌家的每个人,他只需要轻轻抛出饵,自有鱼儿上钩。


    不知道那雨夜里,一束束的远光灯里,哪一束是逆行往上的-


    温茹雅靠坐在沙发上,膝上搭着毛毯,歪着脑袋睡着了。


    她身形消瘦,脸色惨白,枯枝一样的手紧紧地握着郁燃的手不放。


    指尖发白没有血色。


    因为睡得不安慰,她的眼皮不停颤动着。


    郁燃静静注视着她,缓缓抬手,握住了温茹雅的脖颈。


    她很瘦很瘦,脖子细得他一手就能握住,掌心下的皮肤温热微凉,稍微用力按下去,温茹雅就会因为轻微缺氧而挺胸仰头,气管扩张明显,拇指下的动脉像心脏一样跳动着。


    他能轻而易举地掐死温茹雅。


    就像温茹雅曾经按着他的脑袋往墙上撞那样。


    屋里非常安静,郁燃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


    最后他松开了手,什么也没做。


    温茹雅睁开眼睛:“不杀我吗?”


    她目光清明,神色平静。


    郁燃一愣。


    温茹雅抚上郁燃的脸,指腹眷恋得摩挲着他脸侧,她好像在这一刻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端倪起他的模样。


    “长大了,”她说,“小琪,你和他的孩子,长大了。”


    “像妈妈,也像爸爸。”


    温茹雅透过郁燃,望向时光里的旧人。


    她的指尖停在郁燃眼皮处,那里长着两枚红色小痣,温茹雅看着他的眼睛。


    “当时在医院,是你先抓着我叫妈妈的,你不记得了吗?”


    她目光迷离起来,抓着郁燃的手:“我是妈妈呀。”


    从清醒到再次失去神志,郁燃任由她摆弄,全程都没有出声。


    温茹雅晃着他的肩膀,殷切地让他叫妈妈。


    郁燃只是看着她。


    温茹雅那句话,突然敲开了他记忆里某扇紧闭的门。


    那是一个恍然的午后,小小的郁燃茫然地坐在一片白茫茫中,好像有阳光落进屋子里。


    好像有风,因为窗边的白纱在轻轻摆动。


    好像也有小鸟的啾鸣。


    但一切都仿佛离他很远,他好像睡了很长一觉,脑子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谁。


    甚至好像连脸都是模糊的。


    然后有人推开了门,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编着漂亮辫子,长得好眼熟好眼熟的人。


    她好憔悴,眼下黑黝黝的。


    郁燃望着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突然,一个称呼跃至唇边。


    “妈妈?”他下意识开口。


    女人浑身一震,看他半晌。


    郁燃不由歪头,不是吗?


    可为什么她熟悉得就像妈妈一样?


    下一刻,女人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和郁燃脑海中那个属于“妈妈”的模糊影子重合在一起。


    “嗯,妈妈在。”她在郁燃额头落下一个吻。


    郁燃扬起懵懂的小脸:“妈妈,我叫什么名字,我突然忘记了。”


    “……凌叶。”


    ……


    郁燃小时候生过一次病,说是发烧家里没发现,送去医院细菌感染,昏迷了一个月,醒来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是因为妈妈好像和模糊的记忆里一样,他对于仿佛不存在于记忆里的哥哥和弟弟,并没有什么排斥。


    原来是他将温茹雅错认成了温琪雅。


    记忆里,在那个地下室,是他为了刺激温茹雅,在她嘶吼中偏执地一声声叫她“妈妈”。


    虽然看不见,但她崩溃又破防的声音都会让郁燃感到几分舒爽,即使这点微妙的爽意要用他遍体鳞伤去换。


    后来温茹雅比凌羲和萧亦清更先搬离凌家那栋别墅,漫长的三千天里,郁燃再也没见过她,也没听过她的消息。


    偶尔问上凌谦一句,他也只是说:“她不再来伤害你,不好吗?”


    郁燃就不再说话了。


    但是有时候,他又止不住地想起“妈妈”。


    这个词,好像总是和灿烂的阳光、盎然的草地联系起来的。


    他记得妈妈弯腰刮他鼻尖,长辫茸茸的发梢拂过脸侧,很痒,他会忍不住偏头,妈妈就会捏着发尾,小扫帚似的扫他的脸和脖颈,两个人咯吱咯吱笑成一团。


    他也记得午后妈妈睡在躺椅上,一摇一摇的,手里的书滑落在地,啪嗒一声。他偷笑着捏着水彩笔在妈妈脸上画小人,睡着的妈妈会突然睁开眼睛,把来不及逃跑的他按在怀里画个大花脸,然后他窝在妈妈怀里,摇啊摇,妈妈身上香香的。


    后来“妈妈”变成了温茹雅,她虽然不会再同郁燃玩闹,但她会摸郁燃的头,会亲密地叫他“小叶”,也会在打雷时将害怕的郁燃抱进怀里。


    那时候,妈妈的味道好像变了,但她依旧是妈妈啊。


    即使她越来越神经质,即使她变得癫狂,即使他们只能互相折磨。


    但哥哥、弟弟,就算是爸爸,和妈妈都是不一样的。


    再后来,郁燃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将“妈妈”两个字脱口而出,叫云瑞华,叫温茹雅。


    这个词再也不饱含任何眷恋和羁绊,反而是索命的毒药。


    上辈子她否认是郁燃的母亲,是因为脱离了“凌家二少爷”这个身份的郁燃,带出来的,是她俺耳盗铃下不敢直视的梦魇。


    现在,她一遍又一遍渴求郁燃再叫一声妈妈,同样只是为了自欺欺人。


    这声妈妈,即是她的救赎,又是刺向她的利刀。


    妈妈妈妈妈妈。


    郁燃闭着嘴,一声也没有叫。


    温茹雅逐渐变得歇斯底里,指甲抓在郁燃脸上,企图撬开他的嘴,只为了一声妈妈:“叫啊!!!叫我妈妈!!!”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凌羲胸口起伏着,他呼吸急促,双眼赤红,看到屋里的温茹雅双眼猛地一震。


    而温茹雅的话,更是让他脑中那根岌岌可危的名为理智的弦,啪的一下断开。


    “妈!”


    凌羲抓着温茹雅,将她从郁燃身上扯开,大手钳住温茹雅两边肩膀:“你清醒一点!他不是你儿子!”


    “你瞎说!你瞎说!他是!他是我孩子!”


    “他不是!”


    凌羲手背青筋暴起,指尖几乎掐进温茹雅肉里,但女人浑然不觉,又抓又咬地推开凌羲,仍然渴求郁燃一声妈妈。


    萧亦清自己转着轮椅,气喘吁吁赶到:“小羲?”


    郁燃转头看他。


    他进入屋内,循声往凌羲的方向去,突然被凌羲一把抓住拽到温茹雅面前,手劲之大,差点将他连人带轮椅掀翻在地。


    萧亦清双目空洞且茫然。


    他听到凌羲怒急的厉吼:“你看清楚!这才是你儿子!他才是凌叶!!”


    萧亦清没有焦距的瞳孔猛地一缩。


    虽然他一直都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虽然他心底深处好像一直都有所怀疑。


    但他在当下,仍然因为凌谦的话而大脑空白。


    温茹雅还在尖叫着否认,就像上次那样,一声声夹着崩溃的否认和拒绝针一样扎着他耳膜。


    他被凌羲扒下了颈后的衣领,后者捏着温茹雅的下巴让她看他肩胛骨上的那处胎记。


    他听到凌羲低沉的,裹满了恨意的声音:“装疯久了,是不是连自己都骗过去了?你当年亲手牵着他出的家门,你真忘了吗?”


    暴雨如注,一时间萧亦清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记不清了,小时候走失时年纪太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丢的,他只记得在被爷爷收养前,人贩子落在身上的毒打,滚烫的烟头,还有永远吃不饱的肚子。


    他以为,他是被拐走的。


    萧亦清愣愣地望着前面。


    视线恰好落在郁燃身上,但他并不知道郁燃站在那里。


    凌羲一声又一声,撕开了温茹雅自我保护的伪装:“你真以为让他叫你一声妈,你干过的所以事情就都不存在吗!你真以为你留长发,学着她穿白裙子编辫子!你就是她了吗!”


    “还是说,你想要我叫你什么,小姨?”


    “啊啊啊啊啊啊!!!”


    温茹雅捂着耳朵:“不是不是别说了!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凌羲抓着她手腕,不让她逃避,“你偷偷模仿她,抽屉里藏着她丢失的婚戒,背着她哄骗她那个只知道傻乐的儿子叫你妈妈,你真以为没人知道吗?


    “你嫉妒她、厌恶她、憎恨她,你巴不得她去死!她死了你明明很开心,你装什么!”


    “我没有!我没有!”


    温茹雅一边摇头,一边狂扇凌羲耳光,凌羲两腮很快就被她打红了,他也早已没了理智,盯着温茹雅的双眼满是偏执。


    他强迫温茹雅看向萧亦清:“那才是你的儿子,你和凌项禹生的,而不是你和裴、宴、安……”


    他一字一句,特意放轻的三个字,却像炸弹一样,炸在温茹雅耳边。


    她全然愣住。


    她愣然地望着凌羲,又是这张脸,又是这张她恨极了的脸!


    她突然猛地甩了凌羲一个耳光,用劲之大,直接将凌羲的脸甩至一侧。


    “你怎么不去死!”温茹雅抓着凌羲头发,按着他的脑袋想往墙上撞,“你怎么不去死!!”


    凌羲却突然笑出声,被温茹雅按着撞了两下墙,一挥手就把人掀翻。


    不知道的人,根本无法想象那两个歇斯底里的人是一对母子。


    萧亦清耳朵里明明能听见,但他却一直保持着被凌羲扯到沙发上的姿势僵直着。


    有人将他扶起来,重新在轮椅上安顿好。


    萧亦清猛地抓住他的手:“凌——”


    他叫不出口了。


    “萧亦清,”郁燃说,“我给你说过了,这个家里的人都不正常。”


    萧亦清愣然。


    他突然很想问,那你呢?


    这个家里的人都不正常,那在这个家里长大的你呢?


    但他问不出口。


    因为在这么混乱的当下,他敏锐地察觉到郁燃心情竟然不错。


    他甚至细致地替他捋平了衣角。


    “别拿你的手碰他!”看到这一幕的凌羲,睚眦欲裂。


    大概是曾经亲眼看到温茹雅将他带出去又独自回来,凌羲对于失而复得的萧亦清,有着超出常人的占有欲。


    而郁燃,又是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他对郁燃厌恶至极。


    当然,这个答案,郁燃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他从善如流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什么都没做。


    “滚!”凌羲像一只护食的狗。


    逐渐从得知真相的怔愣中缓过神的萧亦清,对于郁燃已经有了一定的偏向,他说:“小羲,你能不能别这样。”


    “你什么意思?”凌羲厉声,“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你还替他说话!”


    “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萧亦清有些心累,他今天接受了太多的信息,一时间都还消化不了,也不想和凌羲吵架。


    而他这样敷衍和抵触,凌羲马上瞪起双眼。


    另一边,温茹雅仍在撕扯凌羲的衣裳。


    这样狗咬狗的一幕,只有他一个人看,也挺可惜的。


    郁燃轻轻笑起来,他拍了下萧亦清的肩膀,俯身凑到他耳边,好像说了句什么。


    然后在凌羲发疯前,迅速离开了房间。


    踏出门,他还能听到二者的争吵:“他给你说了什么?”


    萧亦清:“他什么都没有说。”


    “萧亦清,你当我跟你一样是瞎子吗!我再问你一遍,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凌羲!!”


    萧亦清气得手都在发抖,他大概从没想过会从凌羲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他又难过又生气:“难道是我想当个瞎子吗?”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凌羲快步过去,蹲在萧亦清脚边,他也有些手足无措,“我只是见不得你维护他,如果不是凌叶你根本就不会经历这些,你为什么总是要替他说话?”


    萧亦清情绪低落:“他什么都没说,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凌羲急切的脸渐渐冷下来。


    他亲眼看到郁燃贴在萧亦清耳畔耳语,他怎么可能什么都没说!


    萧亦清嘶了声,抽了抽手:“你把我捏疼了。”


    凌羲放了手。


    他起身:“没关系。”


    萧亦清不明所以地抬头。


    凌羲个子高,站起来正好挡住了天花板上的吊灯,他脸背着光,只有一双眼睛缀着危险的寒光。


    即使萧亦清看不见,他也隐约感受到了一点不对劲。


    “没关系,”他听见凌羲轻声重复,但声音并不是面向他的,“你们都向着他也没关系,你记不住你十几年受的苦但我记得住,你记不住你是怎么把他弄丢的,但我也记得住……”


    他喃喃自语,又好像在对萧亦清和温茹雅说,脚步声之下,是叮铃哐啷拉开抽屉翻找东西的动静。


    萧亦清转着轮椅往凌羲那边去,急道:“小羲,你要干什么!”


    凌羲从岛台橱柜里抽出一把锃光瓦亮的厨刀。


    “妈!妈!小羲要干什么!”


    “他要杀了你!哈哈哈哈他要杀了你!!”


    “小羲!”


    萧亦清慌乱地抓住他:“你不要冲动,你冷静一点!”


    凌羲扯开他的手:“我很冷静,他早该死了。”


    死在那场车祸里。


    死在他五岁那一年。


    如果不是他,萧亦清不会被温茹雅遗弃。


    如果不是他,凌羲应该和萧亦清,他的双胞胎哥哥一起手牵着手长大,而不是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明明他也是温茹雅的孩子,但为什么她就像看不见他一样。


    不管是她还是凌谦,他们眼里心里都只有凌叶。


    明明连凌叶这个名字,都不是属于他的!


    都是因为他这个罪魁祸首,萧亦清为什么不明白!


    他早该死了!


    “小羲!”不管萧亦清追在后面怎么叫,凌羲都没有回头。


    即使萧亦清因为着急弄翻了轮椅,栽倒在走廊上。


    平时最在意他的凌羲,也没有为此停留半刻。


    他握着刀,大步消失在转角-


    停车场。


    车载空调往外送着凉气,车顶灯开着,顾雁山长腿交叠,靠着椅背,慢条斯理地拿毛巾擦着他刚夹过雪茄的指节。


    车打着火,发动机微微嗡鸣。


    阿坤坐在驾驶位上,雨帘冲刷着前窗玻璃,雨刮器静静俯卧,一切都没有要发动的迹象。


    一道车灯从后侧方打过来,扫过漆黑的车身,打招呼似的,鸣笛一声,而后驶出了停车场。


    叶时鸣走了。


    顾雁山仍然垂着眸,将擦干净的手指送到鼻尖,没有嗅到烟味,他将毛巾丢至一旁。


    来电铃声打破了车内寂静。


    郁燃来电。


    甫一接通,少年声音流淌而出:“顾先生,您走了吗?”


    “正准备走。”顾雁山说。


    能听到他那边下楼梯的脚步声,嗒嗒嗒,轻快又有节奏:“那能麻烦您捎我一段吗?”


    “可以,”顾雁山问,“你在哪里?”


    “我在中庭这边。”


    阿坤轻踩油门,转着方向盘驶出停车场。


    “谢谢您……”


    “凌叶——”


    郁燃话音未落,车内两人同时听到一声愤恨又扭曲的怒喝。


    下楼梯的脚步声变得极其慌乱,通话戛然而止。


    顾雁山眉头一皱,阿坤已然提速。


    另一边,挂掉电话的郁燃虽然脚步匆匆,但表情却不似逃命的动作那样慌乱。


    他冲下楼梯,一边沿着走廊往外跑,一边冷静地拨通了凌谦的电话。


    “大哥救命!”郁燃在电话里惶恐地求救,“小羲……小羲要杀我!啊——”-


    凌谦脚步飞快,他在郁燃电话过来的前一刻,就从萧亦清口中知道凌羲拿着刀去追郁燃了。


    接电话时,正踏上连接中庭那栋楼的廊桥。


    往下一望,恰好看见凌羲追着郁燃出现在楼下大厅。


    凌羲挥出的每一刀,都是冲着要郁燃命去的。


    接待台后面的工作人员撞见这一幕,尖叫连连,吓地直往下藏。


    郁燃只能往外跑,他一步也不停地冲进大雨里。


    雨夜下的树影如黑海怒涛,身后的恶鬼扬起讨命的弯刀。


    光束劈开怒海,郁燃错愕地望着眼前另一头突然窜出的猛兽,来不及避开——


    砰!


    嘎吱!


    刚刚奔出大厅的凌谦,猛地顿在台阶上。


    凌羲的身影被雨水模糊,郁燃躺在路口,刚好被车前灯的光包裹着。


    连成线的雨,不断砸落,冲刷着他的身体。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三人,在这处小小的庭院里,由内到外,连成了一条蜿蜒扭曲的直线。


    凌谦直直地盯着地上的郁燃,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猩红在视野中晕开,他才猛地惊醒过来,快步踩下楼梯。


    没等他彻底奔下台阶,已经有人站到了郁燃身边。


    刺眼的光放大了眼前的雨势,像暴走的兽,将无所释放的情绪宣泄在来人裤脚,再无可奈何地从他一尘不染的鞋面滚落。


    郁燃费力抬手,抓住来者裤腿。


    雨水在顾雁山下巴汇成一条细小水柱,他敛着眼皮,目光先是落在那只几乎透明的手背上,才缓缓上滑。


    头发盖住郁燃眉眼,他苍白的下颚几乎融进水里,双唇张合着。


    顾雁山弯下腰,侧首将耳朵送至郁燃唇边。


    “救救我……”郁燃声音很轻,“顾先生。”


    他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抓着顾雁山裤脚的手垂落在地,人也没了动静。


    顾雁山盯着昏迷的郁燃看了半天,屈指拨开他脸上湿透的额发,那双即使卖弄乖巧也藏不住锋利和倔强的眼睛只有这样闭着的时候,才会真正透出几分乖顺。


    别人恨他怕他畏他惧他,郁燃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他求救。


    指腹摩挲着郁燃眼皮上的红色小痣,顾雁山突然笑了。


    今晚这场无聊的游戏,到现在才终于有了点意思。


    顾雁山将人横抱起来,郁燃纸片一样轻。


    在凌谦眼中,顾雁山怀里的人犹如断了线的木偶,四肢垂落,头也无力地后仰着,像被人割断了脖颈,了无生气。


    他死了?


    雨声中夹杂着凌羲失控的笑声。


    他死了!——


    作者有话说:携存稿强势回归(bushi)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


    第42章 第 42 章 他赋予自己的名字,是他……


    第42章


    雨气和湿意肆无忌惮地侵占着车厢, 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车内人鼻尖。


    阿坤看向后视镜,顾雁山身上沾着血迹,他正半俯身, 检查着郁燃的情况。


    “先生, 去医院还是?”


    “通知程律, 让他过来。”


    顾雁山抽出胸口的方巾,按在伤口处替郁燃止血,一边检视着他的呼吸和脉搏, 郁燃昏了过去,但并未彻底失去意识。


    拨开眼皮,瞳孔对顾雁山仍有反应。


    “知道我是谁吗?”顾雁山问。


    郁燃眼珠很轻很轻地动了一下,算是回应。


    郁燃湿透的身体被车内冷气侵蚀,冰块似的隔着层层叠叠的布料, 触达顾雁山皮肤。


    “先生, 已经通知会所安排医生了。”


    程律是顾雁山的私人医生,会带专业的医疗团队过来,但需要一定时间, 阿坤同时让会所临时安排了一位医生。


    阿坤也改变了路线,并没有将车驶出会所。


    礼服黏在身上,剥开就跟剥洋葱似的, 一层又一层。


    顾雁山的目光从郁燃雪白又单薄的身体上轻扫而过, 他将车上干净的备用西装盖到郁燃身上, 遮住了那大片大片晃眼的白。


    指腹偶尔刮过郁燃冰凉的皮肤, 垂在眼睑的浓睫便会不安地轻抖两下。


    他从衣下伸出手, 抓住了顾雁山的袖子。


    手也没使上什么劲,虚握着,指腹勾着他的袖扣。


    顾雁山低头看他, 郁燃安静地闭着眼,下巴挨着他的黑西装,极致的黑和极致的白碰在一起,很是醒目。


    他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意识模糊时下意识的,透出几分安心和依赖。


    顾雁山没有将手抽走,在雨里被打落的几缕额发半盖着眼,只隐约露出一点锋利的眉弓。


    阿坤偶尔扫向后视镜,虽然看不清顾雁山的表情,但能感受到几分他不加掩饰的愉悦。


    顾雁山此刻心情很好。


    因为小凌先生。


    虽然阿坤不明白原因。


    他不明白为什么郁燃明明受伤了,顾雁山反而心情很好。


    目光快速从郁燃身上略过,他搭在身上的衣服是阿坤准备的,他一直以来都有这个习惯,以前是替顾家干某些“活”,总少不了要脏了手。


    后来是总有这样那样的“邂逅”和“意外”,即使再后来此类情况再也不会发生,但这个习惯阿坤一直保留了下来。


    他从西西里一路跟着顾雁山漂洋过海回到顾家,他细致又妥帖地替顾雁山打理着生活里的一切细节,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些妄图入侵他边界的会被怎样对待。


    别人碰过的东西,摸过的衣物,只会得到一句轻描淡写的“处理掉”。


    叶时鸣总是调侃他领地意识强,并不是在开玩笑。


    衣服这种对顾雁山来说私人到极致的物品,现在却用在了郁燃身上。


    他的行为看起来像是在呵护,但以阿坤对他的了解,他当下接收到的情绪信息中,顾雁山除了愉悦并没有太多对于郁燃的担忧或者心痛。


    阿坤不像叶时鸣,相比一肚子弯弯绕绕,总喜欢探究到底的那位,他是一个纯粹的执行者。


    他百分百执行顾雁山的指令,哪怕是叫他去死,阿坤也不会有丝毫的迟疑。


    他从不会质疑先生的决定,也不会深究顾雁山的意图。


    保护他,照顾他,跟随他,服从他,是阿坤唯一的使命。


    即使他总是不明白,先生在想什么。但随着顾雁山的地位越发稳固,随着岁月增长,他越发沉稳和内敛后,几乎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波动。


    大概是因为当一个人站在最高处,一切都唾手可得之后,就鲜有什么能再吸引他的目光。


    不仅是顾雁山,就连阿坤这些年下来,情绪都淡了不少。


    顾雁山难得的外放,才叫他不由侧目。


    好奇的眼在后视镜里和顾雁山隔空相撞,顾雁山单手将郁燃身上因为转弯而下滑的衣服往上拉了拉。


    “你记不记得那年在海上,有鸟撞上了你正在着陆的飞机?”


    阿坤点头,他当然记得那场事故。


    当时飞机正准备着陆,黑雁埋头撞来,机身动荡,阿坤鲜少的再次体会到了肾上腺素狂飙的感觉,因为顾雁山的生命受到了威胁。


    那些飞鸟在两人眼前拍成血肉模糊的一团,在龟裂的挡风玻璃上留下一条条模糊的血迹,垂直地掉进海里。


    细细想来,刚才直奔他们而来的少年,像极了那些自毁式撞向飞机的鸟。


    当时跳伞的时机再慢一步,他们就会和那辆飞机一起坠毁。


    而相比阿坤的劫后余生以及对顾雁山伤势的担忧,先生当时的笑容和此刻很是相似。


    两人在猎猎海风中远望着坠毁在海岸边,燃烧着熊熊烈火的飞机,顾雁山说了一句话。


    是什么来着?


    阿坤想了一下才回忆起来,他说难得的经历。


    阿坤不理解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不是吗?”顾雁山微眯着眼,丝毫不在意身上的大小擦伤,身上的衬衫在风中乱舞,“挺有趣的。”


    有趣吗?


    阿坤不由多看了郁燃两眼。


    有趣在哪里?


    他当时不明白,现在依旧不明白。


    顾雁山没再解释更多,阿坤也没有再问。如果他继续追问,他就会得到一个虽然二者都是有趣,但郁燃区别于肾上腺素飙升的兴奋,他带给顾雁山的是源源不断的,多巴胺分泌时的愉悦感。


    而这份快乐,阿坤通过照顾顾雁山就会得到,所以他不会懂。


    从中庭到客房区的距离不远不近,十分钟的车程,他们到时,会所的医生也在后脚匆匆赶到。


    把人送进套房,医生快速地给郁燃做了检查,整体来说伤得不算严重,虽然有不少出血但多是挫擦伤,没有骨折或内脏出血,神志不清和反应迟钝是脑震荡,是否有脑出血等情况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会所没有这个条件。


    他只能在清创之余,再给郁燃开点含镇定作用的止痛药。


    药是顾雁山喂的,将药片送到郁燃唇边,他就乖乖张嘴含住,让喝水就微微抬起上半身。


    他呼吸又浅又慢,满额头的冷汗,皱着眉心全程都没睁眼,明显非常不舒服。


    但从头到尾,除了对顾雁山的那声求救外,他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哪怕是呼痛。


    这么能忍,连阿坤都有些意外。


    他的目光从郁燃身上移开,离开房间片刻又回来,手里拿着浴袍,询问顾雁山:“先生,您的衣服湿了,先换下来吧?”


    顾雁山的衣服不仅湿了,还沾着郁燃的血。


    他接过浴袍,去了浴室。


    刚脱下外套,手机响起来电。


    叶时鸣的,顾雁山懒得接,任由手机嗡鸣。


    过了会儿,叶时鸣挂断后又接连发来两段视频。


    顾雁山简单冲了下,系浴袍腰带时,手机又嗡嗡嗡震了好几下。


    他擦着头发点开语音。


    叶时鸣就差捶胸顿足地感叹自己跑太快,早知道后面的事情那么精彩他就多留一会儿了。


    顾雁山扫了眼视频,没有打开。


    走出浴室,他看了眼床上脸色苍白的郁燃,问阿坤:“到哪里了?”


    阿坤知道他在问程律:“已经上山了。”


    顾雁山在床边的椅子坐下,郁燃开口:“顾先生。”


    他声音沙哑,听着比之前清晰,虽然没睁眼,但意识应该清醒不少。


    顾雁山问:“感觉怎么样?”


    郁燃慢吞吞地回答:“头疼,头晕。”


    “嗯,你脑震荡比较严重。”


    “那我应该报警吗?”过了会他又说,“我好像没买保险,您买了吗?”


    他还有心开玩笑,看来应该好了不少。


    顾雁山说:“你放心,该赔你的一分也不少。”


    郁燃闭着眼睛笑起来。


    “你应该想看这个吧?”顾雁山走过去,郁燃有点费力地掀开眼皮。


    雨夜里的视频非常模糊,能从满屏的噪点看出拍摄者离得不近,就算焦距拉到最大,主角依旧没有占到画面的三分之一。


    人脸模糊不清,但谁都知道在雨中互殴的二人是凌家那对兄弟。


    嘈杂的雨声中,凌谦双手紧掐着凌羲的脖子,将他按在地上。


    他双唇阖动,不知道在说什么,而凌羲同样扭曲着表情,笑容癫狂。


    这个视频,不出明日就会遍布全网。


    今晚凌谦对于宴会上突发情况的处理,勉强妥当,不管是云瑞华夫妻俩还是发疯的温茹雅,包括裴家,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虽然会影响到凌氏,但凌谦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如果一切都结束在宴会厅的话。


    但后面兄弟相残的戏码,凌家二子纷纷入局,再也无法维持假意和平的表象。


    今夜之后,两人反目成仇是必然的。


    没有人比郁燃更了解凌家人,萧亦清见到凌羲那一刻,故事的结局,就写好了。


    这一幕必然会发生,郁燃不意外,但看见两人互殴,他仍然感到愉悦。


    眩晕带来的反胃感让郁燃不得不再次闭上眼,苍白的唇扯开弧度:“您不觉得精彩吗?”


    顾雁山:“还行。”


    评价勉强,郁燃又问:“那您满意吗?”


    他指今晚这场游戏。


    “有点意外之喜。”


    郁燃再次笑起来,这次他笑得更久一些。


    “上次说如果成功就告诉您的,”郁燃说,“将猎物逼入绝境,看它无知无觉走上我为它准备的路,确实有趣。”


    顾雁山不置可否:“我可没教过这个。”


    郁燃:“是您启发的我。”


    “先生,小凌先生,程律到了。”阿坤在外敲门。


    要将郁燃转送去医院,接受更进一步的检查,顾雁山让人进来。


    郁燃静了静,出声:“顾先生,以后能叫我‘郁燃’吗?”


    顾雁山:“郁燃?为什么?”


    阿坤带郁燃去证券机构,他就用的这个化名,阿坤应该是告诉过他自己这个化名的,但是他却问自己为什么。


    为什么啊……郁燃沉默了片刻。


    “有句诗您听过吗?‘春山花欲燃’,我很喜欢,所以我叫这个名字。”


    他看着顾雁山:“在那个梦里,我与黑暗相伴十年,走不出圈禁我的一亩三分地,我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只能不断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是凌叶的话,我又是谁呢?”


    所以郁燃给自己取了个新的名字。


    这个名字他想了很久很久,直到某天听到这句诗,花欲燃,热烈、盎然、生机勃发。


    是春天。


    是郁燃的向往。


    这个他赋予自己的名字,是他的新生。


    他说得并不顺利,中途语塞了好几次,还逐渐红了眼眶。


    说到那句“我又是谁呢”时,哽咽得说不下去,静了很久才说了声:“对不起。”


    这是郁燃第二次,对顾雁山提起那个所谓的梦。但相比上次的平铺直述地概括梦境,今天他的表现更像是亲历者,而不是预见者。


    顾雁山没有说话,也没有安慰郁燃什么,更没有跟去医院。


    他回了家,在书房里处理工作,眼前却不时会浮现出郁燃的脸。


    原来那双满是犟气的眼,被痛苦染红时,又是另外的景色。


    十八岁,到底是真的对他信任到可以在他面前袒露伤口。


    还是,循序渐进解除猎物防备的新的陷阱呢?


    顾雁山无声一笑。


    春山花欲燃。


    郁燃。


    不错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春山花欲燃出自杜甫


    我尝试一下,看从明天开始能不能尽量日更或者隔日更,确实拖了很久想尽快写完,如果不做出承诺可能又开始拖拖拉拉,请不要吝啬手里的小皮鞭,尽情监督我对不起对不起谢谢谢谢QAQ


    第43章 第 43 章 顶级的小宠物待遇……


    第43章


    “头还疼吗?恶心呕吐情况呢?”


    病房内, 程律例行查房,询问郁燃身体感受。


    郁燃脑震荡有点严重,住了几天院, 现在已经缓和了许多, 他轻轻摇头:“好多了。”


    程律又嘱咐了他几句, 让他静养多休息。


    正说着,枕边的手机连接响起几声新消息通知,程律又补充道:“手机也少看。”


    郁燃乖乖应好。


    住院这几天, 郁燃有专人照顾,一日三餐都是按照最高营养标准进行配餐,气血养回来一些,人看着没有那晚那么单薄脆弱了。


    程律对此很满意。


    虽然他不清楚这个小孩和顾雁山的关系,但能惊动阿坤和顾雁山本人, 他自然得把人全须全尾地送出去。


    而且这小孩也听话, 很让人省心。


    程律这么想着,离开病房,让人省心的病患拿起了手机。


    推送到郁燃手机主页来的, 全是当下的热点新闻,关于凌家的。


    那天晚上的闹剧藏不住,郁燃也不会让他藏, 当晚相关的话题和视频就被人发到了网上, 关于凌家种种, 一连上了好几个热搜词条, 不明真正的路人点进去, 吃瓜震惊,随后便是连锁反应似的引起全网热议。


    豪门秘辛,可能还涉及“迫害”“夺产”“偷龙换凤”等等, 其精彩程度堪比TVB家庭伦理剧,热度一直居高不下。


    凌家不算那种人尽皆知的豪门,但只要有心还是能查到不少相关信息,包括凌氏近期的起飞到半年前的寻回亲子,再到创立之初的发家历程,连带着裴凌两家的相互关系,甚至有热心网友拉了个思维导图替大家梳理,包括凌家所有人的成长行动轨迹,都有完整的档案。


    吃瓜八卦的人心满意足,各种猜想分析阴谋论的帖子头头是道,总之就是没有一句是对凌家有利的。


    这期间凌谦无数次删帖压热度,反而愈演愈烈,让网友窥见了几分心虚。


    即使凌氏发公告说家族私事不涉及企业,也无济于补,凌家和凌氏深度绑定,巨大的舆论危机势必影响凌氏口碑和形象。股民急于抛售手中股票,凌氏股价暴跌。


    资方接连有意撤资,给董事会施压,凌氏紧急组织临时股东大会,不仅撤职凌谦,还有意要将凌氏彻底同凌家割席。


    等等种种,都让凌家如海上孤舟,形影相吊。


    这几天,凌谦也联系了郁燃好几次,但郁燃从未理会。


    出院那天,是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来接的郁燃。


    他自我介绍是顾雁山的管家。


    “阿坤陪先生去国外了,让我替他来接您。”管家说着让助手送上新衣服,“这是先生知道您今天出院,给您准备的。”


    “您叫我郁燃就好。”


    住院这几天,郁燃一直穿着病服,他对管家礼貌颔首,心里琢磨着顾雁山的用意。


    年轻管家把衣服送进更衣室,请郁燃去换衣服。


    老管家说:“郁先生,我就在门外,有什么需要您直接告诉我。”


    这种公事公办的训练有素,跟凌家的管家风格全然不同。


    郁燃应了一声,将目光投向衣帽架,上面挂着两套衣服。


    一套是经典白色编花polo衫搭深棕色休闲长裤和同色皮鞋;另一套则是黑色暗纹亚麻短袖衬衫,但摒弃了寻常的轻熟搭配,给他配了条浅卡其的五分短裤,皮鞋自然也换成了黑色。


    两套都非常之顾雁山审美,同样精细到连腰带的粗细和颜色,以及腕表和其他首饰都各自成套。


    指尖划过成排挂着的衣服,郁燃取下来黑色衬衫。


    他很快穿戴好走出去,上车后管家又问他回家前还有没有别的安排。


    郁燃让他送自己去趟证券机构。


    从证券机构出来,郁燃发现车前行的方向并不是自己家,车一路从山脚驶上盘山路,虽然只来过一次,但郁燃对这条路并不陌生。


    上次来时还在下雨,林间水汽萦绕雾蒙蒙的,这次阳光落在叶梢,不用摇下车窗也能知道绿叶被缀成金色。


    意料之外,管家说的回家,竟然是顾雁山的家。


    郁燃确实有登堂入室的打算,他甚至想过要怎么合理地提出这个需求,比如多次被凌羲或者凌谦骚扰,或者梦魇连连之类的。


    反正他挺可怜的不是,生命还受到威胁,想要依附顾雁山是理所当然的。


    没想到他还什么都没做,顾雁山就直接安排好了。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郁燃很难不去揣测顾雁山的想法。


    “小郁先生?”管家推开房间门,见他驻足在门口没有动,不由出声提醒。


    郁燃回神,笑道:“抱歉。”


    他迈步,踏进顾雁山为他准备的卧室。


    管家为他介绍着屋内的东西,意外又不意外的,这屋里从床品到大小摆设,就连脚边的地毯都是顾雁山亲自选的。


    郁燃微妙地觉得,顾雁山还挺闲的。


    房间连着一个弧形阳台,隔着玻璃能看到冒头的叶梢,推开门却发现错落在阳台的花草一盆赛一盆的眼熟。


    眼尾捕捉到一抹颜色,郁燃转头,艳丽的三角梅爬了满墙。


    郁燃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从那满满当当的衣帽间到这费劲移植过来的花,他敢说目前为止没第二个人在顾雁山这里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郁燃后仰倒在床上,新的窝很软,躺下去的那一刻有一种陷进去的包裹感。


    确实是顶级的小宠物待遇。


    第二天用完早饭,管家拿出以金融为王牌专业,全球排名靠前的院校资料。为他介绍和推荐。


    “您属意的那所学校,在国内确实也数一数二,但先生这边还是觉得这几所院校更加合适。”


    他一一为郁燃介绍,并询问:“在这之中您有心仪的学校吗?”


    “我可能需要考虑一下。”郁燃说。


    “当然,您可以多了解下,具体学校也可以等先生回来后和他一起商量。”


    郁燃道谢,又问:“顾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您知道吗?”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管家歉意道。


    收走学校资料,他又拿出一张课表:“这是先生请团队为您量身定制的课程表,在学校选择方面您也可以多问问任课老师的意见。”


    “谢谢。”郁燃扫了眼课程安排,除了日常学科外,还有各种特长班以及竞赛安排,确实是冲击名校去的。


    谁家这么养宠物的?


    郁燃偶有腹诽,多是捉摸不透顾雁山的时候。


    但他也不会拒绝这样的机会,之后便投入到了繁忙的学习中。


    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情,他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学,一直学到睡前。


    中途倒是接了一次萧亦清的电话。


    他们两人并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萧亦清先打过来,陌生的号码郁燃没有接,挂断后他又发了条“我是萧亦清”的短信过来。


    郁燃看着短信思忖着,管家来给他送咖啡,叮嘱他早点休息不要学得太晚。


    郁燃笑了笑。


    重生后他一直都有些失眠,三四点睡是常态,但他没有向管家解释什么,只对他的关心道谢应了声好。


    他喝了口咖啡,萧亦清的第二条短信跃入眼帘,他说凌谦不知道。


    屈指轻点桌面,郁燃锁了手机,丢在一旁,重新将注意力投入学习中。


    他大概能猜到萧亦清为什么要找他。


    他最近在凌家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


    郁燃住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委托阿坤帮忙报警,指控凌羲故意杀人,虽未遂。


    那么多人作证看见他拿着刀要杀郁燃,他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再加上兄弟反目,凌谦再也不会给他提供任何的庇护。


    凌羲那么高傲的大少爷一朝跌至谷底,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不可能带着萧亦清一起。


    是的,他已经被通缉了,警方上门时逃跑的画面还上了新闻。


    又被网友们津津乐道了一番。


    温茹雅倒是没背上人命,云瑞华侥幸没死,但脑损伤严重,到现在都没醒。


    她因为精神方面的问题,伤人罪名暂未成立。


    但陈宏却因为持刀入室面临着监禁,因为事情闹得大,很多媒体和镜头对着他,他大概知道自己再也无力回天,破罐子破摔把凌谦让他做的那些事全抖了出来。


    从伪造亲子鉴定到两万月薪成为郁燃的亲生父母,再到他差点被凌谦打死等等,总之疯狗一个盯准了凌谦咬。


    凌家一夜之间分崩离析,萧亦清在其中勉强能算个局外人。


    他什么都不能做,也正因为他什么都不能做,才分外煎熬。


    很痛苦吧,郁燃想。


    因为痛苦,所以他想要找人倾诉,想要在迷茫中找一个支柱。


    郁燃大概是他当下唯一能想到的人。


    或许因为二者“相似”的经历。


    但这些痛苦还不及郁燃曾经经受过的十分之一,他知道萧亦清算不上坏人,但郁燃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没办法开怀大量,不去憎恨这个无知无觉的既得利益者。


    至少曾经他的眼睛和腿,都是因为他而失去的。


    而他即没有要挖萧亦清的眼睛,也没有弄断他的腿,只是不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心理安慰和情绪价值,他已经很仁慈了。


    忽然,郁燃在寂静中听到一点引擎声。


    他转头看向窗外,玻璃上映着满室的灯光和他的脸。


    郁燃马上反应过来,穿鞋时顿了下,直接光脚踩在地上,推门出去。


    沿着走廊疾走了几步,小跑起来,一路顺着台阶跑到大厅,那边管家正迎接着刚回来的两人。


    “顾先生。”郁燃缓步靠近,停在一米开外。


    顾雁山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往下滑过藏蓝的丝质睡衣,定格在他脚上,微长的裤脚堆叠,盖着半边白皙脚背。


    “怎么没穿鞋?”顾雁山问。


    郁燃低头看了眼,将脚往后藏了下,面露赧然。


    不知道是看出他表现出来的着急,还是看透了他表现出来的着急,顾雁山笑了笑。


    他唤来一位管家:“拿双拖鞋。”


    很快有人送来一双新拖鞋,郁燃乖乖穿上。


    顾雁山带着他往楼上走,问他怎么还没睡。


    郁燃说:“我一直在等您回来。”


    顾雁山侧目:“你知道我今天回来?”


    郁燃摇头,他说:“我是想谢谢您之前借我的股票。”


    郁燃做空凌氏,找顾雁山借的股票,当时高位卖出,现在低位买入,不仅将借来的股票悉数还上。


    他还赚了很大一笔钱,很大很大一笔钱。


    于情于理都应该当着顾雁山的面,郑重地道声谢。


    “就只是一声谢谢?”两人没有回房间,顾雁山把他领进书房,居高临下看着他,“你是赚了,我可是亏了不少。”


    凌氏当前的处境,顾氏就算想撤资也不是一两句话的事,一方面这种烂摊子无人愿意接盘,手中股份难以卖出;另一方面从别的股东强势和凌家割席,就能看出来他们还是不愿意放弃顾氏这棵大树。


    不过顾雁山如果真在意这点亏损,就不会参与到郁燃这场游戏中了,他话虽然这样说,眼里却是带着笑。


    与其说是追究,不如说是调侃。


    但他挡住了郁燃面前的光,俯视郁燃时,仍带着强烈压迫感。


    郁燃直视着他的眼睛,二者的眼睛在没有光亮的昏暗中,都加重了颜色。


    郁燃没有后退一步:“所以我想从你手上收购凌氏股权。”


    用从顾雁山那里借的股票,做空凌氏大赚一笔后又回头来买他手里的股权。


    还真是空手套白狼,撑死胆大的。


    顾雁山似笑非笑:“你觉得我会同意?”


    他摸上郁燃的脸,拇指指腹从他颊边滑至耳垂,气氛陡然暧昧起来。


    顾雁山俯首在他耳边,问:“我凭什么同意?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第44章 第 44 章 上位者的恶趣味


    第44章


    温热的鼻息撞在郁燃脸侧。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两指宽, 只要郁燃轻轻转脸,就能吻上去。


    不管是顾雁山落在他唇角暗昧不清的目光,或者是他低沉蛊惑的声音, 似乎都在暗示郁燃这样做。


    不是要绞尽脑汁留在他身边吗, 何必要那么大费周章, 只要把自己送上去,展开,让顾雁山高兴, 他或许就会让郁燃得到他想要的。


    他透露出这样的信息。


    别墅空调温度偏低,即使郁燃穿着长袖,他偶尔也会觉得有点凉,这让顾雁山相对较高的体温更加明显,特别是他摩挲着郁燃嘴唇的手。


    指腹滚烫, 干燥, 甚至有点粗糙,带着一层剥茧。


    沉默之下仿佛能听见两人呼吸交融的声音。


    郁燃丝毫未动,他问:“顾先生想要什么?”


    二者目光交汇, 郁燃不卑不亢。


    顾雁山看他半晌,眸中笑意加深,他松开手同郁燃拉开距离。


    “我要的, 你未必给得起。”顾雁山在一旁的沙发坐下。


    郁燃没有反驳, 他安静地站在沙发旁。


    顾雁山在郁燃身上没有任何图谋的东西, 钱、权他不缺, 郁燃也给不了。


    至于身体, 如果他想,勾勾手指自动献身者数不胜数,不缺郁燃这一个。


    他唯一的兴趣, 就是看郁燃对他耍小心机和小手段。


    他喜欢郁燃知道如何讨他欢心这一点。


    他也喜欢在不断加码的诱惑下,郁燃依旧知道如何选择不会让他感到无趣。


    顾雁山喜欢郁燃的聪明。


    咔嚓。


    顾雁山剪掉茄帽,抽出雪茄盒里的雪松木片撕开,划开火柴点燃它,火苗之下淡淡的松香腾升。


    随即便是雪茄馥郁的香味,和松香融合。


    顾雁山身体后仰靠在沙发上,捏着燃烧的雪松木片点雪茄。


    他慢条斯理地转动着茄身,等待着切口燃烧均匀。


    顾雁山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手背青筋凸起,点雪茄的画面都像一副艺术品,耐心又优雅。


    但安静的书房空气中,却似乎萦绕着无声的压力。


    他在等待郁燃的答案。


    他喜欢郁燃的聪明,但他也想看聪明的小宠物,如何费尽心思地从他这里讨要到奖励。


    一些上位者的恶趣味。


    郁燃垂着眼,目光落在顾雁山手上,看着雪茄尾部一点点点燃,火点褪去后形成一圈均匀的灰烬。


    顾雁山衔住雪茄时,郁燃在他脚边蹲下。


    细白的手搭在顾雁山膝上,郁燃歪头靠在手上,抬起上目线,望着顾雁山。


    像只乖顺地蜷缩在主人脚边的猫。


    “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郁燃说了个日期,是他重生也是他们初遇的那夜,“那天我刚从那场噩梦中惊醒,恍然之间真觉得自己被凌谦囚在地下室十年,我丝毫没有一切尚未发生的侥幸。那一刻,我只觉得恨意滔天。


    “我恨不得杀了他们所有人,我差点就这么做了,我找了把刀前往凌家,差一点撞上您的车。”


    他顿了顿,等待着顾雁山想起那个雨夜。


    顾雁山左手手背轻蹭他脸颊,又复而落在他头顶,指尖残留着雪松木淡淡的木调香气。


    他表情闲散,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擦过郁燃额间。


    一种摸宠物的手法。


    他没说话,但郁燃接受到了信号,继续道:“如果不是因为那点意外让我清醒过来,或许第二天我就因为故意杀人被捕了吧。”


    “之后您救了我一次又一次,也是因为您我才有底气和凌家对抗。”郁燃敛眸,“如果没有您,我现在或许已经像梦里那样,腿也断了,眼睛也没了,自由和未来都不存在了。”


    顾雁山的手抚过郁燃眼睛,柔软的睫毛在他指尖颤动,像振翅的蝴蝶那般。


    “我的一切都是您给的。”郁燃贴上他掌心,“连我这条命也是。”


    顾雁山轻轻笑了下:“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为我去死?”


    “当然。”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吸引力,”顾雁山摇摇头,“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的命值几个钱?”


    “不值钱,”郁燃坦然道,“但或许,我死掉会让您觉得有些无聊。”


    顾雁山笑容更甚。


    他随口感叹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就在梦里,落到那样的下场呢。”


    “是啊,如果我在梦里,也这么精明就好了。”


    不管是猫还是狗,任何流浪的动物在刚被带回家的时候都会对主人有几分防备,然后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卸下谨慎,开始对其敞开柔软的肚皮。


    就像郁燃这样,好乖好乖地伏在顾雁山膝头,表情怅然,似乎沉浸到了那个悲惨的梦中。


    又主动将自己的脸送进顾雁山掌心,每一个动作和行为,都透露着信任、依赖和无害。


    顾雁山抽着雪茄,注视着他。


    站在第三者的角度看,倒真是一个温柔主人和乖顺小宠那样温馨和谐的一幕。


    “先生。”阿坤敲门。


    “进来。”顾雁山说。


    郁燃伏在他膝头没有动,阿坤目光一顿,又很快恢复自然。他径直走向顾雁山,弯腰将手中的文件放在矮几上,随后从屋里退出去。


    厚重的房门阖上。


    墙上时钟滴答滴答走着,已经指向后半夜。


    “没了顾氏支持,凌氏翻身几率极低,与其让我转让股权给你,你不如去收购其他股东手上的股份。”


    顾雁山探身拿过桌上的文件,递给郁燃。


    郁燃疑惑看他。


    “拆开看看。”顾雁山轻抬下巴,“坐沙发上去。”


    郁燃听话起身,在顾雁山旁边坐下,他抽出档案袋里的文件。


    里面是一些关于凌家霸占裴家产业,以及制造当年事故的证据。


    以及一份高昂的海外信托,受益人是裴知璋。


    是凌家心心念念,惦记了许久的那份遗产。


    翻看文件时,郁燃好像隔着时光窥见了十几年前,察觉到危险的裴宴安和温琪雅为郁燃筑起了一道防护墙。


    如果不是这份信托限制了继承年龄,或许郁燃也会死在五岁那场意外里。


    郁燃看向顾雁山:“早知道股票过几天再卖了。”


    等他向凌家提起诉讼,现在仅仅是众人猜测的霸占裴家家产一事被证实,凌氏的股价还能再创新低。


    顾雁山被他惋惜的语调逗笑。


    “那点钱算什么,”顾雁山说,“作为商人,你的目光应该放在输赢而不是钱上。只要赢,就会有源源不断的钱。”


    郁燃一愣。


    他甚至还没真正收购凌氏的股份。


    顾雁山已经开始指导他如何立足商界。


    暂时的利益折损不代表最终的输赢,那么顾雁山作为一个从不做亏本买卖的商人,选择他,是否也是他投资策略的一环呢?


    一瞬间,郁燃毛骨悚然。


    他再次真正地认识到,顾雁山的可怕。


    即使他一直都知道顾雁山的不善,但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感受到与狼共舞的危险。


    他玩不过顾雁山。


    窗外已经隐隐泛白。


    郁燃站在床边,看着窗外天空渐渐变成靛蓝,他揉乱头发,走到门口又退回来抱起一只枕头,再次离开房间。


    越是靠近顾雁山的房间,郁燃越是冷静。


    这一整层楼,只住了他和顾雁山两个人,他这样安排,自然是在给郁燃机会。


    郁燃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只是在是否意识到顾雁山看透一切前,同样的选择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出发点。


    前者,郁燃袒露伤口,表现乖顺,都是为了显得自己很可怜,他想要顾雁山对他的兴趣盎然,转变成可怜他,心疼他。


    他想要顾雁山对他这只小宠物产生一点感情,哪怕只是一点点。


    但现在,他依旧选择敲响顾雁山房门,是他不想彻底被顾雁山看透。


    只要他按照洞悉一切的顾雁山安排的剧本走,再笨拙的露出一点费尽心思的马脚,他或许就能够在顾雁山那可怕的掌控中,给自己留有一丝余地。


    屋内没人应声,郁燃等了片刻,再次叩门。


    在他第三次抬起手,准备敲门时,房门打开。


    顾雁山似乎刚从浴室出来,发尖半干,平时一丝不苟后梳的额发凌乱搭在额前。但他那份上位者的威严和成熟,并没有因为半遮住额头而削弱。


    浴袍衣襟松散,腹肌块块分明,郁燃眼尖地看到几道藏进浴袍里的陈旧伤痕。


    顾雁山低头看他,似乎对他的到来并不怎么意外。


    目光扫过郁燃怀里的枕头,他问:“睡不着?”


    “嗯。”郁燃点头,有些犹豫不知道怎么开口。


    当然也不需要他开口,顾雁山侧身让郁燃进去。


    卧室里当然只有一张床,郁燃站在卧室中央,顾雁山换好睡袍出来掀开被子坐下。


    “站着干什么?”他笑道,“还要我哄你睡?”


    谁能想到那个高高在上,被人畏惧的顾雁山如此耐心温柔。


    丝毫没有被打扰的不快。


    是这样的,脾气再差的主人在面对自己可爱的小宠物的时候,都有着无尽的耐心。


    哪怕郁燃现在得寸进尺地提出哄睡要求,顾雁山可能也会满足他。


    不过宠物也要有宠物的自觉,现在还不到得寸进尺的时候。


    郁燃摇头,爬上床挨着顾雁山躺下。


    窗帘关上,屋里的灯也暗下来,卧室里温度偏低,缩在被子里凉凉滑滑的,郁燃睡了半天也没捂热自己那一团。


    倒是顾雁山那边,暖意明显。


    郁燃一点一点蹭过去,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又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怕过界。


    头顶传来淡淡的笑意,呼吸均匀,仿佛睡着了的人突然出声:“你是蚯蚓吗,拱来拱去。”


    郁燃愣了下:“我吵到您了吗?”


    “你说呢?”


    “抱歉。”


    “过来。”顾雁山依旧闭着眼睛。


    郁燃迟疑片刻,小心贴了过去,摸到顾雁山胳膊,双手环上去。


    “手这么凉?”顾雁山在被子里抓住郁燃的手,干燥温暖的掌心将他发凉的指尖握住。


    他侧身,将郁燃往怀里按了按。


    郁燃额角贴在顾雁山肩头,鼻尖顶在他心口,两个人的距离明明前所未有的近,双方之间却没有任何缱绻的气氛。


    “我听说你这些天在家里几乎都没怎么睡?”同样几乎通宵未眠,顾雁山的声音却听不出困倦与否,“不习惯?”


    “没有,”郁燃沉默半晌道,“我只是睡不着。”


    “为什么?”


    “害怕吧,”郁燃轻声,“从我知道自己不是凌叶那天开始,我就一直生活在恐惧里。”


    有些话,一旦开了口好像就没有那么难以倾述。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郁燃从未对谁倾诉过当时的茫然和痛苦,讲到后面他都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演戏,还是借着这个理由真情流露。


    随着情绪流出,他也逐渐困倦,声音渐渐低下去。


    郁燃睡着了。


    顾雁山睁开眼睛,眸色清明。


    他看了郁燃片刻,抽身离开。


    随着房门轻阖,床上原本熟睡的人,同样掀开眼皮。


    顾雁山没有和他人同塌而眠的习惯,郁燃亦然。


    第45章 第 45 章 他掐住郁燃下巴,拇指顶……


    第45章


    顾雁山走后, 郁燃也没有睡很久。


    他并不能在充满着顾雁山味道的陌生环境里,坦然安眠。


    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躺到仿佛每个毛孔都沾染上了同顾雁山相同的沉香味, 才缓缓坐起来。


    屋里没有观众, 他依旧十分入戏, 对着空荡荡又没了温度的身侧茫然了几瞬,唤着顾先生出了门。


    管家将他领进餐厅。


    顾雁山正在用餐,餐刀摩擦餐盘发出轻微不算悦耳的声音, 他看向郁燃,手里的动作没停。


    “醒了?”顾雁山问,“睡得好吗?”


    郁燃点点头,管家替他拉开餐椅。


    “过来。”顾雁山在他坐下前出声。


    这是一张长形的餐桌,顾雁山坐在主位, 郁燃的位置在他右手侧。


    在顾雁山回来前, 郁燃一个人坐在这张餐桌的这个位置用餐。


    宅子里的管家们训练有素,走路无声,永远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就连吃饭也被其衬托出几分寂静的压抑。


    即使菜品花样百出,郁燃也胃口寥寥。


    他看向顾雁山。


    男人向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悬在半空, 郁燃小心地把手放上去。


    顾雁山捏了捏他的手指, 笑道:“刚起床手就这么凉, 你是什么变温动物吗?”


    他没怎么用力, 只是轻轻牵引了一下, 郁燃跟着他引导的动作,坐进了顾雁山怀里。


    男人大腿结实有力,还很暖和。


    郁燃乖乖坐着, 一只手仍然被顾雁山握在手心,他说:“家里空调太低了。”


    “怕冷?”顾雁山问。


    “有一点。”郁燃说,“地下室温度很低,又潮,我不是很喜欢。”


    顾雁山只看了一眼管家,后者便心领神会,转头吩咐人调整空调温度。


    顾雁山又问:“还有别的吗?”


    郁燃侧坐在他怀里,手里握着刀叉,顾雁山从后面握着他的两只手,下巴垫在郁燃肩头。


    说话时,下颌顶着锁骨,有些硬,也有点疼。


    他却极有闲心和耐心,分割好食物后,插起一块送至郁燃唇边。


    郁燃含住,小口咀嚼着,咽下去,摇了摇头。


    顾雁山就这样一口一口喂食着郁燃,盘中食物减少了三分之一,郁燃吃饱了。


    顾雁山没再勉强,他放下餐刀,圈住郁燃腕骨。


    细细一根,顾雁山两根手指圈住尚有结余。


    他另外一只手扶在郁燃腰侧,往后一滑,虎口卡在后腰,拇指和中指轻轻一量,能将他的腰完全握住。


    “太瘦了。”顾雁山说。


    “您喜欢胖一点的?”


    “胖一点应该更可爱。”


    郁燃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下次我会多吃点的。”


    顾雁山将桌上的牛奶递给他,郁燃双手接过,低头喝了几口,随着杯子里的液体逐渐减少,微微后仰。


    他的饮食习惯算不上特别好,不管是吃东西还是喝水都特别慢。


    顾雁山也不催,等他放下杯子,突然掐住郁燃下巴,拇指顶开唇边。


    郁燃乖顺地张着嘴,任由顾雁山检查一般将手指探入,划过齿列,顶住最里侧的软肉。


    身体的排异让郁燃不受控地干呕了两下。


    顾雁山:“张嘴。”


    郁燃乖乖将嘴张大了些。


    片刻后顾雁山收回手,他拿毛巾仔细擦拭着指尖。


    “没有龋齿,口腔卫生保持得很好,”他看着郁燃,“咽反射敏感,这是你吃饭慢的原因吗?”


    顾雁山递给郁燃一张纸巾。


    郁燃轻轻擦着嘴,他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还是因为我在这里,紧张?”顾雁山又问。


    郁燃再次摇头,他重新拿起餐具,顾雁山按住他的手:“吃不下就别勉强。”


    他轻拍郁燃腰侧,郁燃福至心灵地站起来,顾雁山起身吩咐管家:“让程律过来。”


    “做完检查,来书房找我。”他对郁燃说。


    程律很快赶到,给郁燃做完检查去给顾雁山汇报。


    郁燃没有任何食管疾病,本人主观上也并不排斥进食,相反一日三餐都很规律,每次也会尽可能的吃。


    本质上他是清楚自己需要保持健康。


    而在排除这些可能后,影响吞咽功能的,只剩下心理压力这一点。


    程律觉得这也正常,谁对着顾雁山那张脸能坦然地吃下饭?


    换他他压力也大。


    当然这话他也没胆说,委婉地表示了一下,顾雁山听着却好笑,摆了两下手让他滚蛋。


    程律一边滚一边想,其实他们顾董性格挺好的,也不骂人也不动手,但为什么总是让人心里慌慌的呢?


    滚出房间,看到等在书房门口的郁燃,程律贴心地替他掌着门,郁燃颔首道谢。


    郁燃身上穿的衣服,很有顾雁山的风格,浑身上下没有任何跳跃的颜色,材质多是羊毛、亚麻或者缎面真丝那一类难打理的面料,剪裁非常低调。


    这种精致又简约的风格,没有点自身气质的衬托,很容易泯然大众。


    但却很合适郁燃,他气质沉静,本就比同龄人少了几分动态和活力,这种简单舒适的打扮更放大了他沉稳。


    但不可否认,他那张略显幼态的短脸,又不时强调着他和气质不符的年纪。


    十八岁啊。


    随着房门轻轻阖上,程律最后在夹缝中窥见郁燃绕过书桌,双手搂上顾雁山脖子,坐在他腿上。


    差了十四岁啊!


    太禽兽了顾董!-


    之后顺理成章的,所有人都默认了郁燃搬进顾雁山房间。


    他像一只会跟脚的小狗或者小猫,亦或是其他任何形态的小动物。


    只要顾雁山在家,身边永远有个郁燃。


    学习也搬进了顾雁山的办公室,后者坐在书桌前,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盘腿坐在茶几前学习的背影。低着头奋笔疾书,后脑勺滚圆,倒真跟家养的小宠物一样,让人心痒难耐,控制不住地伸手胡噜一把小脑袋。


    而每当顾雁山这样做,他就会顺势在他掌心蹭两下。


    那双大手顺着颈后滑至下巴,来回摩挲着下颌软肉时,郁燃会歪头靠上顾雁山膝头,被摸舒服了就微微眯着眼,就差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确实是一只社会化极好,很会讨人喜欢的宠物。


    唯一需要适应的,是睡觉这件事。


    他必须要在顾雁山身边睡着,但每晚当他乖巧地蜷缩在顾雁山怀里,闭着眼睛好似陷入沉睡时,他的思绪都很清明。


    郁燃能听到耳畔均匀的呼吸,感受到他随着呼吸起伏的胸膛,还有颈下放松时软弹的肌肉,甚至是皮肤下脉搏的跳动。


    郁燃会心想,顾雁山真的睡着了吗?


    他这样的人,真的会放心有人在身侧而安眠吗?


    如果他现在抵住他的颈动脉,他是会直接掐住自己的脖子,还是从枕头下掏出一把枪?


    他每夜都这样等待着天明。


    顾雁山也不是长觉的人,他大多是下半夜入睡,天将亮未亮时便起床。


    每天早上,他醒来时,郁燃都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就像此刻。


    他不知道顾雁山在想什么,他一动不动,维持着熟睡的姿势。


    顾雁山的床很大,郁燃在床上的存在感却不强,他体型单薄,缩起来也就只有一团,同那些蜷在床脚的猫似的。


    但他是一只很会察言观色和伪装的猫。


    没有那么亲人,却为了生存不得不卖乖。


    没有看起来的那么乖,但会特意装无辜办弱小。


    明明满心防备和警惕,却会想尽办法讨好他。


    确实很对顾雁山胃口,他也就不吝于多给他几分宠爱。


    顾雁山行程很多,他不会一整天都待在家里,偶尔出门会把郁燃带上,去得最多的是牧场。


    很多时候看着他对莉莉安极致耐心和好脾气,郁燃都会想到自己。


    顾雁山对郁燃和莉莉安,也确实如出一辙的爱护。


    给莉莉安最香甜的苹果,给她最好的环境、浩瀚的草原和精致美丽的马具,以及不戴马具的自由,被闹脾气的小马喷鼻响或者拱来拱去也不生气。


    他也给郁燃他需要的一切,资深的教育团队,为他一人服务的营养团队,专门替他和凌家打官司的律师团队,以及郁燃手里不断增加的凌氏股权份额。


    他手把手地教郁燃,如何让他手里的钱在收购凌氏股权之余,做到利益最大化。


    股市怎么玩,投资怎么做,谈判如何谈。


    他甚至从阿坤手下,拨了个助理给郁燃,帮他处理工作上的事。


    郁燃每天都很忙,甚至因为要学的太多,他的日程安排比顾雁山还要紧密。


    在这种大脑高速运转,每天都极限消耗脑力的情况下,再躺在顾雁山身侧,他渐渐从闭着眼睛等天亮,到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虽然睡得不是很深,仍旧会在顾雁山起床时醒来,但或许他自己也没注意到,也或许是在他特意的放纵下,他无意识的,会因为身边人的离开做出一些反应。


    要么是困倦着往顾雁山睡过的地方挪一挪,将脑袋完全枕到他的枕头上;要么就是蜷在被子里,迷蒙地望着顾雁山,等男人伸手揉揉他的脑袋语气温柔地说上一声“睡吧”,再在舒服的抚摸中闭上眼睛。


    总之那份带着表演成分的依赖,逐渐融入生活,早上睡醒第一声“顾先生”已经变成习惯。


    郁燃性格底色里,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孩子的纯真,开始逐渐体现。


    礼貌,爱笑,偶尔没听懂顾雁山讲的内容,会有些赧然地伸出一根手指,拜托他再讲一次。


    也会撒娇。


    就像那天顾雁山带他去选马,他怎么挑都没有喜欢的,回头多摸了莉莉安两下,过了没两天顾雁山就给他牵回一匹精挑细选的阿哈尔捷金马时那样。


    郁燃面露愕然,看着顾雁山。


    这是一匹颜色稀有的珍珠白阿哈尔捷金马,在阳光下看着是流淌的金色,品相丝毫不逊于莉莉安,一看就价值不菲。


    郁燃依然有些不敢置信,却听顾雁山道:“以后想要什么就直接说。”


    “顾先生,”惊喜和震惊之余,郁燃下意识扑进顾雁山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半晌,也只会说一句,“您真好。”


    顾雁山单手掌着他的腰,从管家手里接过马儿的缰绳,笑着在他腰后拍了两下:“试试?”


    管家静立在旁,也露出欣慰的笑。


    郁燃很喜欢这匹马,却为他的名字犯了老大的难,晚上睡觉时也在两个名字中举棋不定。


    顾雁山上床时,他极其自然地靠过来,搂住他的腰。


    床头灯昏黄,温柔地舔舐着郁燃的眼尾眉梢,那双眼睛弯弯的,缀着跳动的光。


    他仰着小脸询问顾雁山意见:“顾先生,您说选哪个名字好?”


    顾雁山看着他,没有应,指背轻轻刮着郁燃脸颊,随后掐住他的下巴,指腹微微用力。


    郁燃顺势抬高了下巴。


    顾雁山亲上来时,郁燃往后缩了一下,唇边泄出一声呜咽,随即很快放松下来,乖乖张着嘴,接纳着他的入侵。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没有预兆的,并且不是浅尝辄止的吻。


    郁燃几近缺氧:“……顾先生。”


    顾雁山这才放开他,指腹从他唇边擦过,抹掉了晶亮的涎液。


    “你的马,名字当然你自己决定。”


    顾雁山垂眸擦拭着指尖。


    他神色寻常,没有对这个吻做出任何解释。


    郁燃也没有发表异议,他轻轻抿着唇,嘴上似乎还残留着不属于他的温度和力道。


    不管是两人中的谁,都心知肚明,从将郁燃带回家起,就会有这么一天。


    这段和健康两个字沾不上一点边的关系,往这个方向发展也是必然的。


    甚至,这是一个信号。


    郁燃耳尖绯红地靠在顾雁山怀里,轻轻地眨了两下眼。


    “好难选。”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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