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别咬 “没人会看见的……”
理由太蹩脚。
靳言垂下眸, 看着手里的玉牌,一点黑气萦绕其上,是江凛的气息上本就缠绕着一丝魔气。
明明该是惹正道修士厌恶的东西, 却和那条尾巴一样缠缠绵绵地绕在靳言的手指周围, 黏人得很。
靳言任由它缠着自己,抬起眼,江凛的动作利落, 已经从峭壁上慢慢爬下来,走到河边了。
倒真像只小龙似的。
江凛跳下去时安然无恙,只是整条河的宽度并不短,趟过去很需要一些时间, 靳言还是始终盯着,似乎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
然而走到河流正中央之时, 那玉桥却不知为何, 突然猛地降了下来。
靳言几乎本能就要把玉牌捏碎,却见江凛只是稳稳站在河中间,等玉桥又重新升上去,才重新走过去。
他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和狄绍依次趟过了这河。
说来也真是奇怪, 这河水竟不沾身,也不会打湿衣物, 果真不是普通的河。
靳言的目光扫到江凛的衣袍, 微微一凝。
不知为何,竟只有江凛的衣物被全部浸湿了。
靳言有些不解,在场似乎也没有人能回答他的疑惑,他想了想,还是把这个问题丢给了系统:“……为什么只有江凛会被河水打湿?”
小绿球“噗”地一声冒出, 绕着江凛的头转了一圈,检测了一堆数据也没检查出什么,最后只能停在靳言脑袋上,猜测着开口:“可能因为在河底那些残魂看来,江凛也和他们一样,是魂魄残缺的人。”
……魂魄残缺的人?
江凛吗。
想到这种可能产生的误会,剑修极其轻微地皱了下眉头,无言走到江凛身边,蹲下身,帮他烘干了那半截湿透的衣袍。
江凛嘴唇紧抿,看着蹲在身边的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有许多人为他做过这件事,但不知为何,如果是靳言半跪在他面前,替他烘干那已经湿透地紧紧粘在身上的衣物,心里便总会升起几分奇怪的感受。
他薄唇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靳言却突然捂住他的嘴,躲到了一块石壁后面。
狄绍也迅速反应过来,跟着他们藏了起来。
只听几道声音由远及近:
“……真是晦气,来秘境当中玩玩,也能碰到你们这群无聊的古板东西,你们不是向来对这种阴气弥漫的污秽之地嗤之以鼻的吗?”
是合欢宗的大师姐。
“修道者修一天道,便要守一天道,既然此处有邪祟,除邪卫道,乃是老夫本分。倒是你们这种不入流的门派也来此地,也不怕被人一锅端了。”是福玄座下的药尊长老。
大师姐站在众位弟子最前,低头看着自己新做的蔻丹,闻言嗤笑一声:“冠冕堂皇,你们就好说这些谥美之词,谁不知道此地鬼修精血与骨灰珍贵,精血千年才能一遇,掌其骨灰者便能直接控制那厉鬼,如此珍宝,你们无妄天舍得放过?”
“是,我们人少宗小,”大师姐勾着红唇,看着日益扩大的宗门,又看着面前这些衣冠整洁却人面兽心的修士,“你们正义,你们高洁,还连大师兄都跑了呢!”
她身后的合欢宗众人听到这里,都纷纷笑出声来,笑得东倒西歪,好不有生趣。
那长老气得面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冷哼一声,猛地一甩衣袖,不与她们一群乌合之众计较。
靳言偷听也能被提及,便知现如今必不能用这个身份,江凛的尴尬处境更是不能被无妄天的人发现。
毕竟福玄到现在还以为江凛在奴隶市场忍受折磨,如果突然发现江凛被他所救,还不知道要发什么疯。
但长老的修为比他要高,普通的易容术恐怕瞒不过去——
几息过去,靳言江凛两人头上都顶了一顶绿色的帷帽,狄绍是唯一不用遮遮掩掩的人,好奇地盯着这颜色统一的帽子,挠了挠头。
江凛总觉得戴着这帽子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能归结为这颜色太丑了:“这是你何时弄来的帷帽?”
就跟凭空出现一般,之前根本没有见过。
靳言不回答,只一味地看向小绿球消失的方向。
江凛本也没有真的想要他回答,用帷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还要低声喃喃:“……好丑。”
靳言仿佛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666不语,只一味地在心中咒骂人类没品。
绿色帷帽虽然平日里看上去有些奇怪,但很显然,各个宗门都有自己的代表发色,五颜六色的,混入其中,一时也没人发现。
于是两个无名散修加一个被除名的药修就这样跟在前去抢夺精血的人群后,悄无声息混入了大部队。
靳言略略一扫,发现不仅有合欢宗和无妄天的人,其他一些神龙不见首尾的大宗门竟也派了人前来,旁边还跟随着一些附属的小宗门,浩浩荡荡的,真是热闹得很。
人一多就容易有口舌是非,刚才的一波互相嘲讽过去,靳言很快就听到了许多私下的八卦讨论:什么药尊弟子又被合欢宗拐跑啦,什么无情道的创始人其实是对旧情人爱而不得啦,什么音修仙子倒立用脚弹琴之后变成女同爱上自家徒弟啦……
真真假假,五毒俱全。
当然,就近期而言,最津津乐道的还是要属无妄天大师兄对师尊爱而不得,伤心欲绝,因此弃师门而去之事。
据传,大师兄曾是剑尊最信任的弟子,上到练剑比武宗门集会,下到小吵小闹鸡毛蒜皮,皆交由这位大师兄处理,就连谁在山上摔了一跤,遇到管事的人都会说,领他去大师兄那,让大师兄带他看看。
如此负责的徒弟,若非向师尊求爱被拒绝,是决计不可能轻易离开的。
显然,这八卦能这么传开,诸位修士也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那大师兄在师门时便兢兢业业,受人欢迎得很,看无妄天那群人护着他们师兄的样子,啧啧啧,跟护眼珠子似的,这事多半是真的。”
“可不是吗,只是一个大师兄就给他们宗门众人又当爹又当妈的,这一般的徒弟能忍吗?那必定忍不了啊!还不是靠着对师尊的那份爱慕之心……嘿嘿……”
“他们两个看上去都挺厉害的,你说,他们谁在上——”
话音未落,说这话的人突然觉得后背一凉,一丝魔气爬到他的身后,莫名遍体生寒,本到了嘴边的话就直接缩了回去。
爱而不得的大师兄本人就站在他们身边,对着喧嚣尘上的谣言置若罔闻,最多是他们神情激动时向他们淡淡头去一瞥,仿佛其中主角不是自己一般,没有任何被触动到的反应。
倒是江凛,听着他们讲述靳言为了福玄如何如何付出,都已经徒手掐断了几根无辜的枯树枝了。
察觉到江凛的情绪,靳言拉过他发红的掌心,直接紧紧牵住,又用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挠了挠,低声安慰:“三人成虎。”
都是谣言而已,可信度为零。
江凛心情不佳,越听越像是真的,难得没有甩开他的手,一双凤眸微微眯起,死死盯着和他同样戴着帷帽的男人,仿佛能透过这绿色的布纱,看到那双冷淡的眼睛。
他心中不安,手上的力道收紧,还是问道:“……你该不会真的喜欢福玄那死人吧?”
为了抓他回去,所以和他逢场作戏——
靳言脚步一顿,很快地扫了四周一眼,手臂无声无息揽住江凛的腰,微微低下头,轻声耳鬓厮磨:“这些天,我到底和谁待在一起,江凛,你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吗……?”
大庭广众之下这么亲密,江凛的背脊瞬间一僵,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很想斥责,这个人现在太得寸进尺了,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就做出这种,这种……
这一点犹豫就会给剑修机会。
靳言甚至掀开这层帷幕,从身后埋在他的颈间,叼着他的肩窝,轻轻咬了一下,声音压得又低又轻,却总像是含着小钩子似的,用尾羽扫过心尖:“没人会看见的。”
这撩拨般的语气,仿佛他们真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
江凛总是很难拒绝这样引诱的语气,他僵硬的骨头软了一瞬,开始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
江凛不由蹙了下眉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只能侧过头,想要低声警告:“你别……别咬。”
只是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有人看见了他们亲密的姿态,顿时捂住了双眼,嘀嘀咕咕地朝前走:“……死断袖,秀什么恩爱呢。”
江凛:……
本来还因为迟疑半推半就的江凛蓦地推开身旁的男人,不知是因为被人撞破了而羞耻,还是因为自己心里也很乱,只想赶快逃离现在的处境。
靳言并不恼,只是看着江凛加快步子的背影,那双清冷的眸子里还是生出了几分晦涩,模糊不清的情绪,让人看不出那是什么。
向来性格冷淡的剑修垂下眸,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那纤细腰肢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那里,有点奇妙,也难免会让习惯了冰冷末世里的人有些贪恋。
跑什么呢,江凛。
靳言摩挲着指尖,心想。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会帮你了……
你不应该好好待在我身边,一刻也不愿意离开吗。
要好好信任他,依赖他,直到末日真的降临的那一天为止,直到为了他死的那一刻,为止。
在靳言的字典中,挟恩图报,有时也是个好词。
但现在还不是最合适的时机,所以靳言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在几秒过后缓步跟上去,无声无息出现在了江凛身后。
这群修士都想抢夺精血和骨灰,就算控制不了那厉鬼也要为自己所用,这时候却都停了下来,想必是受到了什么阻碍。
仗着身高,靳言往不远处一扫,本应该是石门的地方却镶嵌着一个硕大的竖式棺材,四周都被钉死了,就像一座山那样高,却是必经之路。
最前面的修士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不是说那女鬼已经被杀了,女鬼所在的场域不再受她掌控,所有通往乱葬岗的阻碍也会跟着消失吗?怎么又会出现这么大一个拦路棺材,难道那女鬼死之前是骗我们的不成?”
“什么乱葬岗啊,我们不是要去找骨灰和精血吗?跟乱葬岗有什么关系?”
“你还不知道呢?雨村自从这阴雨缠上之后,年年都有大洪水,洪水把那些人的尸体冲到下游,但雨村几面环山又让那些尸体冲不出去,都堆积在那里,自然就形成了聚阴盆。这说好听点是聚阴盆,说难听点,可不就是乱葬岗吗?”
“我说怎么一路过来总觉得阴森森的呢?这里阴气又尤为的重,原来是这座山都快成尸体堆成的尸山了啊!”
“害,快别说了,越说越觉得后背发凉,要是那女鬼没死,岂不是就有可能在哪里阴森森的盯着我们……?”
此话一出,几个讨论的修士不约而同都打了一个寒噤,只等着看这些宗门大能有没有什么办法,他们自己么,则默契地不再讨论下去了。
刚才还互相嘲讽的几个宗门难得团结了一把,几个修为颇高的什么长老师姐师兄们聚在一起,叽里咕噜讨论了一大堆,一致认为只有开棺才能进去,又或者这棺材本来就只是一个障眼法门,只是把门做成了棺材的样式而已。
他们试图用剑去劈,用火去烧,用冰去冻,那山一样高的棺材依旧立在那里,就像真正的山一样,岿然不动。
徒劳无功的行为证明,想强行打开显然不可能。
看着他们竭尽全力开棺的行为,靳言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雨村那只男鬼的骨灰和精血都埋在这里,可这里偏偏还在那女鬼的场域范围之内……
所以他们和这群修士遇到的女鬼肯定是同一只,听方才讨论的,似乎是谁已经把女鬼杀死了,但这不可能 。
如果他们真的把女鬼杀死了,就像那个修士说的一样,这里所有的异象会全部褪去,而不是在不久之前,还能看到那条清澈见底的河水里,整整齐齐摆放着那么多棺材。
所以女鬼必定还没死。
女鬼还没死,这群修士却还能走到这里,就极有可能是被刻意引导的了。
唯一的问题是,靳言想不通,那只女鬼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人引到此处?
思考间,却见江凛背离人群,朝一棵枯树底下走去。
靳言目光微顿,立即跟上去,心下还有些疑惑:“发现什么不对了吗?”
江凛沉默几秒,又转头看了看刚才那条河的方向,道:“位置不对。”
他们是从山洞进来的,山洞是山,五行属土,河流小溪皆属水,棺材无论多大,无论在何处,皆属木。
水生木,所以棺材沉在水底,没有问题;木克土,所以他们从山洞走过来,这些峭壁上下还有可能会长树,所以棺材可以作为木门阻挡他们进山的路,这也没有问题。
问题在于,正常情况下,要形成一个完整的场域,五行缺一不可。
那火和金呢?
五行当中缺两行,根本就不可能形成如此庞大的场域才对……
被这么一说,靳言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如果说缺少金和火,缺少金和火——
“烛火熄灭,说明她可以控火,所以那女鬼就是火。”
而金克木。
江凛蹲在那棵枯树底下,用力挖掘着,靳言也同他一起,但直到把整根树根都挖空了,也没有看到任何“金”。
空的。
都是空的。
“不对——”
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江凛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他们的推测出了问题,“靳言,阻止他们开棺!”
这一边,不知情的各宗各派还在努力尝试开棺,发现硬闯不行,但毕竟是棺材,所以他们开始尝试砸碎一个角,把棺材撬开。
这个方案看上去比硬闯靠谱多了,什么法器法阵轮番轰炸,还真被他们炸开了一个角。
众人仿佛看到胜利的曙光,着急忙慌合力砍下旁边粗壮的树干,准备把它削尖了作为撬开的工具,干得正起劲儿之时,却听一道冷厉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热烈:“不能开棺——!”
几个修仙大能转头一看,却见两个戴着绿色帷帽的年轻人从人群当中走出,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也能看出他们独特的气质:一个更高大些的,气质冷淡疏离;另一个虽然看上去比他瘦上一些,却也气质凌厉,锋利得惊人。
二人身旁还跟着一个身材瘦小的少年,容貌清秀,目光单纯,略带些怯懦。感受到周围投过来的目光,少年左顾右盼的,似乎还有些许紧张。
无妄天这次来的长老正是药尊文铭,也就是狄绍曾经的师尊,他一眼便看出其中一个是那过于善良的废物,见两人明显与狄绍是熟识,便同样不放在眼里:“尔等蝼蚁休要在这里口出狂言!几个无名散修,妄想一步登天,竟然还在这里指挥起本尊?!”
自从成为无妄天的大师兄,靳言还是头一次这样被药尊指着鼻子骂,毕竟以往这人面兽心的老头子都左一个“师侄”右一个“师侄”喊得亲热,就想从他这里多探听一点有关福玄修为的消息。
没想到,只是装一装无名散修,还能有这样新奇的体验。
不过无妄天就是一个火坑,靳言本也已经不在意这些,听他这么骂,内心也没什么波动。
倒是江凛冷笑一声,出言讥讽道:“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东西,就别在这里自称什么你尊我尊的了,听着不害臊吗?”
这无妄天的药尊,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捧着,哪里受过这种气?
文铭习惯性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却像是气得要这胡子都给拽下来:“你你你你你——你这贱.种,满口污言秽语,果真跟那蠢货是一丘之貉,竟敢对本尊说出如此不敬之语,老夫今天就要为民除害!”
但在他举起剑之前,靳言却伸出手,挡在了江凛面前。
靳言先是对他一拜,而后道:“文铭长老,在下曾一直很崇敬你,以为你是仙风道骨之人,也以你为修仙界榜首。”
听了这话,药尊面色稍霁,然而靳言接着就道,“不曾想,我家道侣只是心直口快说了两句,一介药尊,也如地痞流氓般,要对他喊打喊杀。”
“想来,是在下对你有所误会,可惜还是如他们所说,惟有剑尊福玄,才是修仙界诸位真正的榜样。”
这话一下子就把文铭架到了高位。
若是平日里,一介散修,杀了就杀了,但今天还有其他宗门的人在此,文铭若真是当着众人的面把这人杀了,岂不就变相承认了福玄比自己强,有气度,福玄才是真正的修仙界第一人吗?
欲骂未骂、欲杀不能杀的药尊长老:……
他这把老脸都快憋红了,最后也只能愤恨地一甩衣袖,一副不与他们这群无知蝼蚁计较的大度模样。
见药尊都在他们这里吃了瘪,惯会识人的合欢宗大师姐马上就看出,这几人,并不是好惹的主。
她的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翘着自己的指甲,扬着红唇笑着缓和气氛:“哎呀,大家今天那相聚在这里都是缘分,喊打喊杀的难免失了和气,方才这位小哥不是不让我们开棺吗?若能说出一个道理来,咱们听一听也无妨啊~”
合欢宗看着不声不响的,但自从他们换了宗主之后,如今是愈发壮大,尤其是情报可谓修仙界第一,其中牵涉不少名门修士,还有许多人欠下恩情,已经成了众人不敢惹的存在。
毕竟其他的宗门虽然能把你揍死,但很显然,合欢宗可以让你在整个修仙界社会性死亡。
所以大师姐一发话,其他人虽然依旧轻视,却努努嘴,互相使使眼神,也都并未反驳,算是默认。
很显然,这只是出于对大师姐面子的尊重,在场没有一个人认为,这个灵力低微的无名散修,真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让他们放弃开棺的理由。
几个站在后排的修士甚至靠近对方,对这一幕窃窃私语:
“……这是谁啊,脑子有病吧,他不会以为,他比这几个名门大宗里的人都要更聪明吧?”
“管他是谁呢。我估计,这就是想在这个时候给几位大能留下印象,哗众取宠罢了,等会儿看他怎么出丑……”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样的方法呢?既能给几个大能留下印象,还能多说上几句话。”
“还是别吧,留下无能自大,痴傻的印象吗哈哈哈哈哈……”
“你小点声,别被别人听见了……”
他们的声音的确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刻意压着的气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更何况还站在后排。
但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样的话早已经听过了太多遍,微风轻轻一吹,就能把这些话带到江凛耳边。
更何况,这几个修士的窃窃私语更像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不光是他们,其他人也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已经习惯了相信权威,又怎么会把两个无名散修放在眼里?
江凛其实也没指望真能说服他们,他一开始那样和靳言说,也只是出于救人的本能,如今这么一折腾,看见众人眼里无声的嘲笑,他突然就失去了救下这群人的兴趣。
毕竟这是太熟悉的场景,他的人生里好像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这样的眼神,冷漠的、窥探的、怀疑的、仇视的……
江凛难得沉默了几秒,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发不出声音。
既然无人信任他,他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反正从来都是这样。
没人信任他,没人对他有什么真心,哪怕他花费再大的气力,结果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的人生就是一滩烂泥,连自己都拉不上来,还指望着能去救谁呢?
江凛突然嗤笑一声,发挥仅剩最后一点的善心,微微挑眉道:“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我看这棺木不顺眼,所以不能开棺,否则你们都会死在这里,爱信不信。”
说罢,江凛便大步转身离开,失去了所有说话的兴趣。
靳言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一愣,本也不是多话的人,不再多言,只是快步跟在了他身后。
江凛又回到了枯树旁,把帷帽摘在一旁,坐在峭壁边上,靳言就跟着站在他身后,陪他一起吹这呼啸的冷风。
过了不知多久,可能是很漫长的时间,也可能只是很短的一瞬间,江凛突然转过头,攥着靳言的衣领,死死盯着面容冷淡的男人,声音有点发哑:“靳言,我是不是一个,是不是一个……很烂的人?”
靳言任由他攥着,半垂下眸,淡淡的目光落在这个人身上许久,伸出手,摸了摸江凛的眼眶,没有发红的迹象,没有流泪的迹象,因为过于正常,所以靳言知道,这甚至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涩。
心理学上讲,这种行为叫习得性无助,早就已经习惯了自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所以就算情绪陷入绝望,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向任何人求助,而是放弃。
事实上,真正的烂人,从不会说自己烂。
相反,他们认为自己善良、博爱甚至伟大,他们觉得自己生来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理所当然可以随意操控别人的人生,可以践踏所有无辜的生命,他们甚至,把这个叫做正义。
所以靳言没有回答,他把江凛拢进怀里,突然低声道:“……我知道,我相信你。”
没头没尾的话,但江凛听懂了。
攥着男人的手渐渐松开,江凛低着头,就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小狗。
他舔了下干得发裂的嘴唇,喉咙里的酸苦让他好半天才发出一点轻微的响动。
“……你很可怜我吗?”他说,“你很可怜我吗,靳言?”
盯着近在眼前的黑发发旋儿,靳言低低“嗯”了一声。
他可能是挺可怜江凛的。
心中无端升起的情绪柔软而纯粹,带着一点无法言说的酸疼,指尖触碰到这个凌厉桀骜的人,又总是觉得这样的触感比想象当中更温和、温暖。
软乎乎的,像触碰到了一点冰凉的棉花糖。
连尖牙都是柔软的,唇边的冷笑是柔软的,带来的疼痛都是柔软的,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作为一个生在末世的人,靳言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情感,他只是感觉他匮乏的生命里好像多了什么像是色彩一样的东西,仔细一看,那是江凛眼里强烈的情绪,是他生命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篇,很容易就覆盖了曾经。
甚至于,在靳言不曾意识到的时候,江凛生命鲜明浓烈的程度,已经超过了靳言曾见到过的任何一个人。
仿佛他只要站在那里,这世界其他的部分就会慢慢褪色,连末世给靳言留下的底色都慢慢褪去,只剩下他——
只剩下江凛。
靳言已经麻木了太久。
末世是灰白的,后面的任务世界都是灰白的,生存是唯一用污血染成的鲜艳。
所以冷也是正常的,无趣也是正常的,靳言对自己生命的感知漫长也短暂,他就像一只不断撕咬生肉的动物,只剩下活下去这一种单薄的情感。
或许,活下去根本不算情感。
在江凛的手即将落下之际,靳言握住了他的指尖。
“江凛……”
他轻声唤他。
“江凛,你也可以……可怜我。”
靳言并不懂什么是喜欢,他只知道,要牵住江凛的手,他才能听见声音,尝到味道,看见色彩。
要把江凛和他紧紧绑在一起,他才能活下去。
靳言发现自己的心态可能有点变了。
如果江凛真的替他而死,或许他会暂时弃他而去,但他还会回来,把江凛的尸体偷出去,放在冰棺里,好好地储存起来,放在每天都可以看到的地方。
原本公平的交易,因为执棋手的贪心,似乎已经有点倾斜了——
作者有话说:这个女人更了非常粗长的一章。八千字了呜呜呜呜。弥补一下更新频率。
希望可以继续维持。
另外就是跟大家说一下,明天(周四)入V啦。
第二次入V啦,可惜又是熬了很久,有点对不起大家,就这样打破了我以为我第二本能顺V的幻想呜呜。每次都要靠大家的支持才能写下去,真的特别感谢大家的追读,希望这次可以把水平稳住,或者渐入佳境。
敬告自己,入v之后,只要有进步就好,稳住数量和质量,把故事完整度提高,为下一本打下基础,不要天天盯着数据看。
没有勤奋更新的V文时光里请大家狠狠鞭挞我,谢谢。
感谢白刺玫和真的吗(^v^)的营养液[奶茶]
第52章 信任 只要走下去,往哪里走,都是往前……
无人在意的地方, 一个小脑袋慢吞吞从树后探了出来:“江,江凛……其实,我, 我也相信你……”
只不过刚刚看他们两个情意绵绵, 你侬我侬的,这个小脑袋不太好意思探出来,只能面红耳热地等在树后, 听见他们好像把话说完了,确认没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才敢冒出头。
江凛这才意识到旁边有人,耳根一热, 本能想挣开,但不知为何, 最终还是没能做出这个动作。
这点细微的变化都被剑修看在眼里, 靳言眸色稍深,主动松开他的手,整个人的姿势却依旧似有若无地把江凛困在其中,就像是投射在他身上的影子,没有光亮的时候以为消失了, 有一点光亮就又会出现。
靳言抬起眼,看了看远处依旧坚定不移开棺的众人, 主动转移了话题:“……他们执意要开, 我们躲到何处才安全。”
江凛亦摇了摇头:“还不确定开棺之后会发生什么——”
谁知,话音刚落,剧烈的声响突然从不远处传来,棺门,开了!
成千上百的尸体从无比庞大的棺材里掉落下来, 他们都一样,穿着大红的喜服嫁衣,像红色的春花一样簌簌坠落,只不过不像花瓣那样轻飘飘,而是轰然一声,声音沉闷。
然而只要一落地,他们就会无火自燃,瞬间化作一堆火星。
成千上百的尸体,就有成千上百的火星,聚集在一起,如蜂群一般朝棺下的众人涌去。
而只要有哪个跑得慢些个倒霉鬼真碰到了那火星,他的身上就会瞬间自燃起来,诡异的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他会和那些穿着大红嫁衣的尸体一样,因为灵力低微,只顷刻间,便化为灰烬。
倒是有灵力充沛的修士化灵为水,噗地一声泼到那些倒霉鬼身上,可惜毫无用处,那些火星一见到沾有灵力的东西,反倒会像秃鹫见到腐肉一般一拥而上,不仅连灵力都吞噬,反而烧得更快更旺了。
是冥火。
水浇不灭,土扑不息,只要寄主还在,便永远不会消失。
“跑,跑啊——”
“快跑啊,这东西会追踪人的气息,用水也根本扑灭不了的,快,快跑!”
“啊啊啊啊啊啊烧死我了!救命啊,快救救我,谁能来救救我!好烫啊好烫啊……”
本来还在各自阵营中的修士们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又很快被火焰吞噬。
几乎就在同时,四周的峭壁陡然开始往里收缩,就好像把这里当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因为贪婪来到这里的人,就是这个熔炉最好的燃料。
看见这一幕,江凛蹙了下眉头,凤眸微微眯起。
以人为祭,供给死魂……
所以这片场域里,缺的不是金,而是火吗?
那女鬼竟属金?
不等他想清楚,四散开来、不断壮大的火星就已经发现了靳言几人的踪迹,直奔他们而来,江凛本能地准备拉着靳言与狄绍,准备跳进河中躲避,走到峭壁边缘,江凛却被靳言拉住了。
江凛眉头蹙得更紧,转过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在看见眼前的景象之后微微一愣。
只见那片火星分明已经飞到他们面前,却突然在某一个位置,如同失去方向一般,转了个头,追别人去了。
靳言倒不算奇怪,毕竟狄绍身后可还站着一只与那女鬼实力不相上下的男厉鬼呢,也就只有那些修士眼盲心瞎,明明修为高的人也有,却因为心里的偏见,失去了窥探这一真相的机会。
因为这个原因,此处没过多久就以靳言他们为中心,隐隐形成了一个半弧形的安全区,其他地方则群魔乱舞,逃的逃,伤的伤,死的死,乱作一团。
靳言隐隐有种预感,又把那绿色的帷帽戴在两人头上,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果然,安全之地总是在这个时候格外突出,其他修士很快也发现了这一点。
他们拼了命朝靳言几人所在的方向跑来,浩浩荡荡,跟刚才那幅嘲讽的模样大相径庭,率先跑到江凛身后的人立刻发现那些诡异的火星不再追逐他们了,大喜过望。
他们朝宗门的人挥着手:“到这边来,这边是安全的!”
乌泱泱的人朝他们跑过来,自以为找到了庇护之所,但这枯树峭壁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地方人一多就显得拥挤了,靳言几人很快就由中心挤到了一边。
就算是这样,这块地方依然站不下所有人。
合欢宗的人修为普遍不算高,正因如此要想在修仙界活下来,脑子就得转得快。
她们是最先发现此地安全的一批人,因此占据了更多地方,几乎所有合欢宗的人都能在安全范围之内,其他宗门的人只有零星几个能挤进来,或者勉强站在外围。
在生死之间,其他宗门也顾及不上什么势力大小,瞬间就开始不满了:“你们合欢宗凭什么站在最靠里的位置?”
“像你们这种只会靠歪门邪道来增进修为的宗门,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又有什么资格全部都活下去?不想死的话应该把位置都留给我们,你们快滚出去!”
许多小宗门都是以无妄天的万剑宗马首是瞻,听到这话都开始附和:
“就是,我们活着能造福修仙界,你们活着能做什么,不仅不知廉耻到处大肆勾引,还强行霸占我们的位置,是想让我们这些宗门都覆灭,好让你合欢宗一家独大吗?”
“你们最好还是让出一些位置来,不然以你们那低微的实力,小心引起公愤,不日宗门就会因此而覆灭!”
“什么啊,说不定,这就是他们搞的鬼,不然怎么他们就这么快发现了此处安全,而我们却慢他们一拍呢?”
合欢宗的人又不傻,她们现在明显占据了有利地形,这里明显更安全,那些冥火不会往这里来,明摆着宗里的大家能活下去的局面,凭什么让出去?
其中一个小师妹实在忍不下去,跳出来朝他们做起了鬼脸:“我们抢的快呀,不然还能有什么原因,你们实力再高也不能这么霸道啊,明明是我们先到这里了,什么叫抢占了你们的位置?”
此话立即得到了合欢宗众人的赞同:“师妹说的在理,这地方又没有标示属于哪家,为什么说是我们占了你们的位置?”
一片争执声中,那位眼高于顶、视众人为蝼蚁的药尊,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因为顾忌身份,文铭长老没有那么快赶过来,好巧不巧的,跟他门下的一群人一起,也被卡死在了这个范围之外。
他已经有大乘期的修为,不会像那些灵力低微的修士一样被直接烧死,但这些火星来得古怪,又是在别人的场域里,并非对他毫无影响。
他狼狈地躲避着威力愈发恐怖的冥火,小山羊糊都被烧成了小黑羊糊,这一刻的脸色更是差得可怕。
小辈们的争论似乎无休无止,有这么多修道世家在此,谁也不想率先一步动手,只在口头上争执,但危险却是不顾这些的。
冥火吞噬了那些尸体,火焰的颜色从淡淡的粉燃烧至赤红的烈焰,最后变成了幽蓝的冷色,直接冲众人的方向而来,几息之间就夺走了好几人的性命,甚至于尸骨无存。
这直接点燃了文铭长老的怒火,自从被奉为药尊以来,他何时经受过这种狼狈?又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他与福玄本就不对付,此次出行本想拿那精血炼丹,顺便看看能不能把那只厉鬼也控制在手里,也算是多了几份筹码,谁曾想在这里竟然惨遭冥火屠戮,再继续这样下去,他来时带了这么多弟子来,回去却伤亡惨重,还不知道要遭到多少讥笑。
他再顾不得那些宗门世家间的体面,在所有人都始料未及之时,忽然出手,一掌重击,重伤了蹦得最欢的小师妹。
这一掌可蕴含了大乘期的力量,绝非一个还在筑基的小辈能够领教的,且小师妹毫无防备,一下子就被击昏过去,连嘴角都渗出血来。
大师姐本不欲参加这些争论,反正如今是合欢宗占上风,吵吵也无妨,谁知这文铭长老竟然直接动手,还把人打成了重伤!
什么狗屁药尊,方才在暗中传达让众人不要听那几名散修的话时,她就已经很不满了,现在更是打伤了自己的师妹,大师姐忍无可忍,瞬间火冒三丈:“老东西,你竟然对小辈下手,还要不要点脸了?!”
但这种谴责对此时的药尊来说显然太过不痛不痒,药尊座下的徒弟一听师尊都发令了,立即开始下狠手,什么剑阵法器都往自己方才还在同行的同伴身上扔,合欢宗众人很快不敌,受了伤还算小事,被拎着扔出去占了位置,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一看无妄天这种大宗门都开始动手,其他的小宗小派自然也坐不住了,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靳言对现在的场面并不意外,正想拉着江凛往后躲躲,却见这人上前一步,声音凌厉:“够了,别打了!”
“互相厮杀就能保全性命吗?杀了其他人自己就一定能活下来吗?这些冥火若是一直不散,尔等什么宗什么门平日里高风亮节,难不成都要缩在这里安家不成?!”
“不是自称仙门世家吗?!不是自诩与我们这些凡人不同吗?!但今日种种,在我看来,甚至不如毫无天赋的凡人。”
靳言微微一怔。
他不曾料到江凛还会愿意说出这样的话。
剑修的嘴唇微动,已经预料到了后续的发展。
他很想规劝江凛,不必管这些人的死活,枪打出头鸟,就算死到临头,这些人都未必会反省自己,现在出手阻拦,你以为自己是出于善心,却反倒很有可能会被当成他们的垫脚石。
但看着这人眼中的光亮,熠熠生辉的模样,话到嘴边,似乎又被咽了下去。
狄绍亦跟着站了出来,他紧张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在众人面前说话还是有些忐忑,声音却难得洪亮了一些:“是,是……,我觉得江,我觉得这位公子说的对,大家不要再打了,还是,还是要齐心协力,想想怎么对付冥火才是……”
他们的声音或许还是稍显微弱,但靳言手指微动,附加上自己的一丝灵力催动,便成功地传到了在场每个人的耳中。
众人未必真的把江凛的话听进了心里,毕竟在他们看来,连脸都不敢露的江凛只是一个地位低微的可怜虫而已,他的话有什么值得听的?
但靳言加上的灵力就像把这声音直接灌进了人耳朵里,众人脑袋一懵,就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药尊其实也不想弄得太难看,抬手示意弟子停下,捕捉到其中隐约的信息。
他走到曾经的徒弟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无法抹去的轻视:“汝方才说,那怪异的火焰,是冥火?”
“既然你知道这是什么,那你一定知道其中破解之法?若你今日能在此就我无妄天弟子一命,我便既往不咎,重新收你为徒。”
听到这话,人群中有人小声惊呼:“长老竟然还收过这种废物为徒?”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大家因为疲惫与紧张太过鸦雀无声,所以还是能够听清。
好死不死,正好传进了狄绍耳中。
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悲惨的过去,也知道还没有修炼多长时间就被除名是多么丢人的一件事,可他真的不想再回去了。
在狄绍心中,隐藏在他身后的弟弟比任何人都重要,文铭长老曾经见死不救,弃他而去,他也不可能再认这样的人为师尊了。
今天会说这样的话,也只是因为想要支持恩人而已。
但柔软的性子还是让狄绍手心一阵冷汗,半天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就在他即将点头之时,突然感觉一个温热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
狄绍没有回头,但他知道,一定是江凛。
脑中似乎多了什么混沌的记忆,狄绍不能完全理清,但他想起江凛曾经在那座小茅草屋里对他说的话。
“……我知道你此刻什么也不想听,节哀对你来说也根本就是无用的狗屁话,但你的弟弟因为那些人而死去,你的阿嬷受到打击,也是因为那些人,别忘了啊。”
“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先不死,然后找到机会,把那群人打得满地找牙。”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往哪走了。但是只要继续走下去,就是往前走。”
……
他觉得江凛说的对。
他要,他要继续走下去。
他已经决定了。
于是狄绍咬咬牙,竭力提高自己的音量:“我……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我没有见死不救的师尊!我……我也不知道冥火的解决办法!就算有……就算有,我也不会因为这种威胁告诉你的!!!”
说完这些话,他就闭上了眼睛。
现场一片寂静,或许是因为惊愕,或许是因为疲惫,又或者因为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总之,狄绍慢慢睁开眼的时候,大家都没有出声。
毕竟当年的事,其实药尊的弟子们多少也听说过一点。
狄绍在炼药方面必定是很有天赋的,不然,出身贫贱的他,也不可能被药尊看重。
这样的人自毁前程,让众人在嘲笑之余,总归还有些唏嘘。
眼见众人的眼神渐渐变得不对,为了挽尊,文铭长老冷哼一声:“不用也罢,本尊还不想要你这样的徒弟!”
“既然你知道解法……”这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老人突然就把他扔到边缘,“那你就直接出去替大家抵挡这火焰好了!”
“还有你,你!”文铭长老指着两个戴着绿色帷帽的散修,“都滚出去!”
众人依旧没有说话。
他们不约而同看向靳言二人的方向,明知药尊做得不对,却又在心中升起一点庆幸,庆幸幸好不是自己被赶出去。
这个时候,吵来吵去的修仙世家们倒是又团结一致了。
惟有向来圆滑世故的合欢宗大师姐面色微冷,因为方才的事,并不想再跟这老东西虚以委蛇。
靳言在末世早已见过世态炎凉,看着众人的举动也并不意外,只眉头微动,然后毫不犹豫走出去,与江凛一同扶起了狄绍。
他们似乎把狄绍身上那只男鬼的庇护,当成了这块地方是安全的。
靳言微微侧头,余光瞥过那高傲的老头子,在心中猜测了一下他能在那无穷无尽的冥火下坚持多久,又觉得无趣,索性不再关注了。
江凛与他一同走出几步,皱了皱眉,还是不太放心:“你的师弟师妹,也不用管吗?”
靳言摇了摇头,道:“他们是文铭长老座下的弟子,文铭与福玄两者看似和谐,实则互相算计,因此他们平常也与我并无太多交际,算不上是师弟师妹。”
况且,就算真的称得上是同宗之人,这些师弟师妹现在也莫不作声,希望推他们三个人出去。
谁都知道那冥火的威力,一出去就要面临生死,靳言是知道真相,所以明白只有狄绍在,他们就一定会安然无恙,但这些人并不知道,不就明摆着要他们三人的性命吗?
刽子之手的旁观者,和同谋无异,自然也无需太多同情。
“等等!”
“我们合欢宗同你们一起出去!”
“让你们几个小辈在这里抵抗算什么,我宁愿我们宗门是覆灭在这冥火之下,好歹是大家一起死的,也不想死在这冠冕堂皇的仙门百家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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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手打的,应该没有漏掉的吧。
第53章 引路 “……受不了吗,王爷?”……
经过方才一番乱斗, 合欢宗肉眼可见地少了不少人,连大师姐身上都带了一些擦伤,她骂骂咧咧好半天, 诅咒那老东西直到祖宗十八代, 才勉强平息了心中怒火。
一行人直奔冥火的方向而去,众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各自拿出自己的法器, 看能不能抵挡一阵,谁曾想,一路走过来,他们在那些冥火面前就如同隐形人一般, 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攻击。
合欢宗弟子的脑袋上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问号:……?
难道刚才那猛烈的攻击,那轻飘飘就能让人尸骨无存的火焰, 是他们的幻觉不成?
大师姐自然也心生疑惑, 左看右看都没有发现冥火有任何攻击的迹象,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为什么这些怪东西现在不攻击我们了?”
靳言只摇了摇头,指了指走在前面的狄绍:“只要跟着狄公子,就不会有事。”
大师姐:“为何?难道他真的有对付这些怪东西的法子?”
靳言顿了顿:“因为他身上有鬼。”
大师姐:“哈哈哈哈哈你真会开玩笑……”
靳言并没有跟着一起笑,反倒淡淡把目光移过来, 很平静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思。
显然,他并没有开玩笑。
大师姐:……
大师姐也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男人的目光实在有点阴了。
虽然他们是修士, 修道这么多年,什么乱七八糟的邪祟也见过不少,但对这些灵鬼志异之类的东西,还是本能地会有一丝恐惧。
谁还不能怕个鬼了呢。
大师姐懂事地不再发问,免得走在路上把自己吓到, 靳言自然也不会再出声。
没有了冥火的攻击,靳言一行人才有机会走近棺门,那些尸体烧成灰之后,这棺材里就成了空的,黑漆漆的一片,不知要通往哪里。
事实上这里本就不能多待,那些峭壁在陡然缩紧之后似乎因为狄绍的缘故,降低了收缩的速度,但它们并没有停下来,还在缓慢地收缩,就算没有那些冥火,再继续待下去,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
越靠近这巨大的棺椁,那些冥火行进的速度越慢,仿佛时间流速都在此变慢了许多。
靳言摘下帷帽,往这如同深渊一般的地方扔进去,没有任何回响,也没有落地的声音,十分诡异。
仔细看来,这棺椁的深处似乎不能长时间凝视,很容易让人渐渐失去神志,本能地走进去,仿佛心中已经确信了,往更深渊的地方走才能更加安心。
这正是它的诡异之处,毫无缘故地就想吸引人进去,但没有任何理由的信任就是诈骗,一旦走进去,能不能出来便不好说了。
靳言伸出手敲了两下棺材旁边的石壁 ,不像实心的山崖,反倒有种空心之感,更加确信了这一点,道:“不能从此处走。”
大师姐也跟着凑上来看了看,总觉得这深渊恐怖,看了两眼便不敢再看:“那我们要从什么地方进去?”
靳言:“你们来时走的那条路,还记得吗?”
大师姐摇了摇头:“我们进入之前便发现,这地方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所变化,就算我记得,也不一定能找到原来的路了。”
“那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办法。”
靳言转过头,看向紧张兮兮的狄绍,“找一只与那女鬼拥有同等怨气的厉鬼,替我们引路。”
狄绍再傻也知道目前就一只厉鬼,只能说的是他弟弟,他胆子本就很小,一直在这阴森森的地方呆着,更是让他紧张不已。
但为了让大家尽快出去,他还是主动道:“要……要怎么引路?”
靳言道:“此地阴气重,寻常传送阵,在此场域中使用必会失效,不能完全保证会传送到何地,但若用一厉鬼血泪作阵眼,辅以基础的传送阵,阴气相符,不会遭到此地排斥,便可传送到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
狄绍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轻轻唤了一声,趴在他肩上的男鬼才显现来,飘到靳言面前。
靳言伸出手,几滴血泪便滴在他的掌心。
做完这些,男鬼又飘回狄绍身边,瞬间消失不见。
这场面实在诡异得紧,合欢宗众人旁观全程,脸色青白,难得集体沉默,但实际上,看到这一幕,他们都在心中无声尖叫,然后不约而同闪过一句话:
还……还真有鬼啊?!
靳言没有时间顾及他们脆弱的心灵,血泪在阴气重的地方很容易引来其他东西,他拿着剑迅速在地上画了一个六芒星形状的传送阵,指尖轻捻掌心血,分别在星角上一点,最后一掌拍在阵眼,几根灰色光柱冲天,传送阵霎时间开启。
靳言用手帕擦干净手上的灰尘,朝狄绍点点头:“可以进入了。”
说时迟那时快,文铭长老带着一群人就冲上来,抢先一步进入了传送阵之中。
“哈哈哈哈哈还是药尊长老聪明啊——”
看来这血泪确实是好东西,还真引来了其他……东西。
靳言目光微动,静静看着他们的举动,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
原来就在靳言他们离开不久之后,原本所谓的安全之地就又遭到了攻击,死了不少人之后,药尊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即带着剩下的人跟了上来。
他们如今受了重伤,人数又大幅减少,不能像之前那样硬碰硬,一直蛰伏着,直到这一刻,才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被传送走之前,药尊还是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哼,没想到竟然是你这浑小子在算计本尊,不仅私自下山,还目无尊长,等本尊得了精血和传承,从此地出去,一定要叫福玄好好管教你一番!”
说罢,他似乎又想起什么,捋着他没剩几个的胡子哈哈大笑,“兵不厌诈,你小子今天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是你应得的结局,你就永远留下来,和他们这群蠢货在一起,死不瞑目吧!!!”
靳言没什么反应,大师姐倒是率先狠狠翻了个白眼:“不要脸的老东西,你说什么呢?!什么都抢,是因为你爹儿子太多,顾不过来,所以养出你这样的东西吗?”
合欢宗别的不行,团结这一点尤为的突出,只要大师姐发话,其他人就会立马跟着附和:
“就是!刚刚说那块安全的地方是属于你们的,一上来就要抢,现在这阵明明是这位公子设下的,你们也当成你们的也要抢,你们无妄天还天天自比什么神啊仙啊的,我看你们就是一群匪徒!”
“呸,真不要脸!”
靳言看了眼义愤填膺的合欢宗众人,学着江凛的模样,拍了拍大师姐的肩,示意她不必太过生气。
而后便静静地看着文铭长老和他身后的这群人,就算受到这样的言语侮辱,靳言眼里也没有一丝波动。
到底谁是蠢货,还未可知。
剑修安静地等待着,直至传送无法退出的那一刻,靳言才上前一步,走到文铭长老面前,隔着一层薄薄的屏障,淡淡地、无声道:“恐怕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传送阵里的人瞬间消失,靳言这才慢慢转过身,十分没有诚意地道:“抱歉,我似乎忘了说。”
“并非任何人都能使用这种法阵,只有得到厉鬼信任之人作为媒介,此阵才能生效,至于其他人,如果要强行传送,会发生什么,会传送到何处,就无法确定了。”
靳言早就注意到了他们鬼鬼祟祟的举动,若是文铭长老一人还好说,毕竟修为摆在那里,若要刻意隐藏气息,就算是靳言也未必能够发现。
但这么大一批人,这般尾随在他们身后,若他还毫无所察,恐怕在末世开始的前几日,他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怎么还会有后面这些事。
所以并非忘记。
自作孽,不可活。
但凡文铭长老这个时候心存一丝善念,愿意和他们一起走,而不是把他们留下来,都不会比现在死得更惨。
毕竟他让江凛伤心了,不是吗?
还有那些人,他们曾经用什么样的目光看向江凛的,江凛或许很快就忘记了,但靳言可都记得清清楚楚,这些人自然也是让江凛伤心的帮凶,早点死了,也好早早转世轮回,投个好胎。
所以身首异处的结局,以靳言的手段来说,已经算是仁慈。
但这些没有必要告诉江凛,靳言只是牵住江凛的手,而后对狄绍道:“狄公子,你先进去,我们跟着你进去,所有人进去之后,你便在心中默念骨灰所在之地,便会开始传送。”
狄绍点点头,走进传送阵,众人也跟着进去,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离开了那诡异的地方,来到一片山野。
乱葬岗这名字没说错,虽然大部分尸体都已经成了一具白骨,仍不可避免恶臭难闻,彰显着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靳言倒是淡定的很,毕竟他曾经也是在这种地方躺过的人,对这种味道早就失去了本应该有的敏感。
江凛却有些忍受不了。
倒不是因为他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相反,正是因为小时候常常经历,后来在皇城里也见过许多次,所以才更加忍受不了。
这种场面会让他想起皇城里风起云涌的血腥,仿佛他的手上也沾上了许多污秽,无论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江凛眉头紧蹙,呼吸急促了几分,本能地退后几步,刚想要屏住呼吸,一只雪白干净的大手就从身后伸过来,替他捂住了口鼻。
一点淡淡的檀香,却轻而易举驱散了周围的血腥。
那人甚至逗猫似的,用拇指蹭了蹭他的鼻尖,凑到他耳畔,轻声道:“受不了吗,王爷?”
看见江凛瞬间发红的可爱耳尖,剑修似乎有意地顿了顿,薄唇轻动,把什么称呼含在舌尖,硬生生叫出了几份缱绻的味道,“还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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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安慰 “殿下,你真好。”
“……又在乱喊什么。”
江凛目光闪烁, 想推开靳言的手,似乎又舍不得这一点淡淡的檀香。
这种檀香虽然不像其他香味那样浓烈,却总让人想起温香软玉一类的词, 又似乎比温香软玉多了一份几不可察的强势, 以退为进,轻而易举就能把牙尖嘴利的龙族困在其中。
饶是再难听的话,在这种淡淡的香味中, 一旦说出口来,就瞬间变了味道,“这个时候找死不成……?”
说什么生啊死啊的话,反倒很像是在调情。
靳言自然不是找死, 他半垂下眼,发现江凛耳朵的红晕已经蔓延到整个脖子, 忍不住用指尖摩挲了几下, 惹得江凛整个背脊都跟着颤栗。
江凛忍无可忍,抓着靳言的手臂用力一咬,牙尖嘴利,果然留下一个青紫的牙印,再用点力, 就真的能咬出血来了。
这点带着酸涩的疼痛对靳言并不算什么,但他微微皱起眉心, 还是掀起衣袖, 把留下两个牙印的手臂伸到江凛面前,道:“……好疼,江凛。”
连血痕都没留下,过一会儿痕迹就消了,但看靳言的神情, 却像是受了多重的伤势一样。
江凛最是吃软不吃硬的人,明明是他自己咬下去的,总该知道力道有多大,但一看到靳言那双冷淡的眼睛,他突然就真的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咬的力气太大了,真把人给咬疼了。
他有些烦躁地蹙着眉,盯着那个自己留下的牙印,尖锐的牙齿很轻易就能在这样的皮肤上留下痕迹,江凛越看越不顺眼,又不知该如何做,最后只能黑着脸道:“那要怎么办?”
靳言淡淡看向他,面不改色:“……你吹一吹。”
闻言,江凛忽而嗤笑一声:“吹一吹就能不疼,这是哪里的道理……?”
靳言静静盯着他唇角的弧度看了几秒,再度垂下眼:“被喜欢的人安慰,再疼都会不疼的吧。”
江凛:……
一句话打得江凛头脑发晕,都来不及想起自己一开始是因为愤恨才咬他,只记得面前的人受了欺负,甚至于,连“欺负”他的人是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江凛从来没有做过这么温情的动作,于是很不习惯,做起来也很生涩,他捧着剑修的手臂,在那红紫的牙印上轻轻吹了两下,那带着一点冷清气息的檀香瞬间扑面而来,环绕在他的鼻尖。
是靳言把江凛拢进了怀中。
靳言缓缓拨弄着他的耳垂,又唤他曾经的名讳:“殿下,你真好。”
还没有人真心实意这样喊过江凛呢。
纵使他的身份是皇子,却没有人因为这个身份真正尊重他或者忠于他。
一开始他们因为他的身份厌恶他,所以在折磨他的时候会喊他“殿下”;之后他们发现他有一点价值可以利用,所以在让他放下戒心的时候会喊他“殿下”;到后来,他手握兵权登了高位,他们又畏惧他,所以喊他“殿下”。
从没有人这样温声喊过,仿佛这称呼只是为示亲近喊出来的,亲昵又缠绵得很。
江凛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冷淡的声音,淡淡檀香的怀抱,还有腰间似有若无的温度,无一不在撩拨又安抚着他的神经,对于这个时刻陪在他身边的人,他似乎真的快要习惯了。
这个叫做靳言的人,是如何做到如此无耻、怪异,却又能用温冷的掌心,让他觉得暖和的呢?
他的脑袋抵在靳言怀中,允许自己短暂地贪恋这点温度,可以暂时逃离那些在他生命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得到一丝喘息。
最后,他抓着靳言的衣领,更确切一点说,是紧紧地攥着,然后微微仰头看向靳言那双冷淡好看的眼眸,声音凛冽地威胁道:“不准这样喊别人。”
江凛陡然松开他,发冷的声音突然又轻了许多,“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的……”
靳言一点都没有被威胁到,甚至隐隐有一种掌控对方心理的快.感,看着这样桀骜难驯的人一步步为自己沦陷,开始渐渐习惯自己、依赖自己,恐怕这世上,没有人能够拒绝。
至于这丝快.感到底来自何处,剑修现在还没有仔细思考的意识。
他低低“嗯”了一声,指尖抚过江凛凌冽的眉眼,像在擦拭一件足够珍贵的稀世宝剑,用半真半假的谎言,代替同样珍贵的承诺,牢牢握住了这只小龙的真心。
“江凛,”他说,“我只会对喜欢的人的过去感兴趣。”
淡淡的目光落在江凛身上,他伸出手,点了点这只龙的鼻尖,“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江凛不知道。
他也无法真正确认。
但心中因为这些反而生发的痒意,却一刻不停地,愈发清晰起来。
他漆黑的瞳孔依旧蒙着一层血色,微微颤动,便足以证明他的内心远没有面上如此理所当然。
他那根本不是威胁,完全就是在邀请。
其他人虽然也很厌恶这味道,但远远没有这么敏.感,一到这地方,很快就开始到处翻找搜寻他们所要找的东西,狄绍跟着弟弟的指引,精准地走到一块地上,奋力刨开之后,看见了那赤.裸裸的白骨。
鬼修的精血是灰蓝色的,挖开之后,漂浮在尸骨中心,用玉瓷瓶可以收集。
“仙,仙长,江公子……我找到我弟弟的骨灰了,这精血是不是你们要用的?”
狄绍的声音压得很小,似乎是怕别人发现,又会招来祸患。
但很显然,对于耳聪目明的修士来说,压低声音并不足以阻止他们听清话里的内容。
于是一堆人齐刷刷朝他们的方向看过来,江凛也从这暧昧横生的氛围当中脱离出来,他勉强平复着自己奇怪的心情,接过小瓷瓶,打开看了看,确认无误,便扔给了靳言:“没问题,拿好。”
其他人只好失望地转过头,知道自己此次又要空手而归了。
大师姐也跟着叹了口气:“唉,这么多年才出一次鬼修,费劲儿折腾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要空手而归,会被师尊骂死的吧。”
马上有人安慰她:“算了,秦师姐,能从那鬼地方出来就算大难不死了,比起这些奇珍异宝,还是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
秦可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点点头,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靳言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瓷瓶,将它收好后,却突然道:“未必一无所获。”
“这是你们之前看到那只男鬼的骨灰,而不是那只女鬼的,你们想要的东西,可能还在这里。”
谁曾想,话音刚落,似乎要验证他的说法,一阵阴风顿起,卷起绯红色的血雾,乱葬岗很快就变得能见度极低。
幽暗的环境,天生就让人心生恐惧,更何况这血雾就像吞噬人心的魔鬼,愈发让人不安。
小师妹不久前才从昏迷当中醒来,就又遇到这种情况,脑袋还有点发懵,旁边的师兄却比她更胆小,哆哆嗦嗦喊:“师姐,这里太恐怖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小师妹没被这血雾吓着,反倒被他的喊声吓了一跳:“师兄,你不要这样一惊一乍的,吓死我了,你这声音跟见了鬼似的!”
那师兄本就害怕鬼怪,闻言更加紧张,刚想说什么来缓解气氛,就看见一只血乎乎的手突然从雾里伸了出来,顿时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师师师师师姐,有鬼啊啊啊啊啊——!!!”
那只手却没有往他的方向来,而是死死抓住了小师妹的手,还带着低声的喃语,催眠般重复着:“姑娘,跟我来,跟我来……”
“姑娘,跟我来,跟我来,活下来,跟我来……”
小师妹中了那一掌,本就还在重伤之中,瞬间就受了这低喃影响,就要跟着这只手走。
眼见她马上就要被拉进血雾,秦可当机立断抓住小师妹的手,一笛子下去把这只手斩断,小师妹立即清醒了过来。
秦可稍稍松了一口气,不曾想,这只手却弥散之后又迅速聚拢起来,反倒抓住了秦可的手腕,也要把她拉入这血雾之中。
她刚要再次斩断,就被血雾中另一只手抓住,猛地把她拉进了漩涡。
千钧一发之际,靳言与江凛几乎不约而同十分有默契地跳进这血雾形成的漩涡,狄绍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跳了进去。
合欢宗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也想跟着进去,漩涡却在这一瞬间,立刻消失了。
再次睁开眼,靳言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
这具身体高挑纤瘦,十分年轻,就像是女子的身体一样,却像被饿了许多天一样,蜷缩在角落。
更重要的是,这具身体,不受他控制。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麻布粗衣的大胡子男人走进来,他恶狠狠踢了“她”一脚,犹嫌不解气,但似乎想到什么,还是没有继续打下去。
男人蹲在“她”面前,假装慈祥道:“死丫头,别再想着跑出去,我们已经和王老爷说好了,礼金早就送来了,明天就让你嫁过去,生两个大胖儿子,就让你享受大富大贵,别再逃了,听见了吗?”
“若是明天早上起来发现你又逃了,哼,你就等着被我打断双腿,再绑着送上花轿吧!”
听见这话,靳言后知后觉意识到,似乎在这一刻,他才真正进入了那女鬼的回忆。
可若眼前是这女鬼的回忆,那之前那些,又是什么?
很快,靳言就得到了答案。
虽然这中年男人凶恶,说的话似乎也十分有威慑力,但哪怕把牙咬掉,把嘴里都咬出血腥味,“她”还是咬断绳子,然后逃了。
镇上都是恭维那王老爷的人,没人会帮“她”,“她”也不知道往哪里去,最后只能一味地往山林里跑,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山林里漆黑,山路也幽长,在一片黑暗里奔走,还要警惕可能会出现的豺狼虎豹,这条路,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但“她”也只能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仿佛只要步履不停,就一定能走到下一个黎明。
“她”就这么一直走着,走着,走了不知多久,看到前面的火光,还以为自己是走到了一个新的村庄,然而再往前走几步,就看见了那几张熟悉的脸。
“她”瞬间就清醒了过来,转过头拼了命地跑,却似乎依旧跑不过身后这群人,最后,“她”被逼到了山崖之上。
“她”只犹豫了一秒,就亲手挖掉自己的双眼,从山崖上跳了下去。
她在赌自己不会死,又害怕自己死了之后,连自己的尸体都无法掌控,还要被拖到王家去,所以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才变成了一对血窟窿。
只可惜,她赌输了。
她死了。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赌赢了。
知道她宁死都不愿意嫁到王家,王家大发雷霆,把他那贪财好色的父亲拖到菜市场五马分尸,那脑袋咕噜咕噜滚了好久,最后也死不瞑目。
巧的是,恰逢这一年有一位大官跟着皇帝微服私访,发现王家在这里成了地头蛇一般的存在,不仅欺男霸女、鱼肉百姓,竟然还肆无忌惮滥伤人性命,当即查了他的家,这不查不知道,一查不得了,王家收到的赃款全部换成黄金,竟也堆满了几个房屋。
这下可好,天子之怒,伏尸百万,王家自然也抄家流放。
靳言本以为这就是那女鬼的一生,然而故事到这里,却并没有结束。
很多年以后,有一群女子上山挖笋之时,意外挖出了这具尸体,谁知这尸体虽然死得惨,女子的面容却栩栩如生,犹如昨日还在,不由让人心生怜悯。
看这具尸体衣不蔽体,又被扔在这荒山野岭,实在可怜,她们便一起凑了凑钱,为她置办了一具棺材,立了一个小小的坟头。
但其实,普通的尸骨哪里留得到许多年以后,还能看出是男是女呢?
是“她”的怨气太重,恨意太刻骨,偏偏又粉身碎骨,久久无法解脱,所以才能留存至今。
但这么一安葬,“她”却意外吸收了此地的灵气,变成一只鬼,成日游荡在这山林之中。
比起一具尸体,她更像是一只沉睡已久的厉鬼,只是恰巧被善意唤醒,所以没有害人,也没有报复。
在这山上游荡了不知多久,山村便遭了洪灾,村子里都传,这是河神发怒所致,必须献祭适龄少女作为河神的新娘,向河神表示敬意,方能平复这般愤怒。
不过村子里的人并不知道,这座山上,可没有他们口中所传的什么河神,无所事事的女鬼倒是有一只。
或许是因为运气不佳,送新娘上山都能遇到洪水,女鬼还记得这群女子,发现新娘似乎是其中之一,便顺手救了下来,把那送亲的人吓了一顿之后,也扔了回去。
这女子现在也不好送回去,谁知道村子里还会发什么疯,女鬼就只能把这位新娘留在山里面,就当与她做个伴。
谁知,这反倒让山上有河神的传说越传越悬,一位又一位妙龄女子被送上山,最后河神有没有新娘不知道,她这位女鬼的“新娘”倒是收了一堆。
反正在山上也快活,又都是年龄相仿的女子,除了一开始对女鬼有些惧怕,后来发现竟是这女鬼救了自己之后,这群女子,直接把她当成了山神。
她们不打算回村子,悄悄地在山上建了房子,又偷偷种了几棵桃花树,在女鬼的帮助下建起堤坝,过了一段难得惬意的时光。
只是好景不长,几个小男孩偷偷上山来玩时发现了她们的房子,高高兴兴回去告诉村子里的人说那些姐姐还活着,却好心办了坏事。
所以这一日,女鬼在山上游荡完回来,发现桃花树也没了,房子也被砸烂了,那些昨天还灵动鲜活的女子倒在地上,一个一个的,竟都死了。
这些女子没有她这样好的运气,她们没有化成厉鬼,所以她便替她们,成了这厉鬼。
跟随着这些女子的气息,她精准找到那些动手的人,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掐死了。
但这还不够,她……还要她们活下来。
活下来……
活下来……
活下来——
靳言就是在这一声声执念中醒来的。
做了一场囫囵大梦,靳言的意识还不清醒,他用力摇了摇头,隐约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再转过头来,熟悉的眉眼映入眼帘,江凛眉头紧蹙,半跪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颊,正低声喊他:“靳言……?”
靳言微微一愣,意识归于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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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触碰 靳言,你可以抱我吗?
靳言裹住江凛的手, 本能地摩挲了几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环顾四周, 才发觉他们身处一片山崖之上, 这里倒是难得的好风景,不远处,几棵桃花树正开的繁茂非常, 微风一吹,花瓣轻轻飘落,就像一场粉色的风雪一样。
见他们醒了,那道红色身影才转过身, 竟是那位自称“红娘”的女鬼。
她指了指左前方,明明该有眼睛的地方空无一物, 却偏偏能感受到一种被紧紧注视的感觉:“门在那边, 带上你们的人,走出去就能回去了。”
靳言这才看见地上同样昏迷的秦可和狄绍,有些疑惑:“你不打算对我们动手吗……?”
女鬼勾了下红唇,转过身,朝着另一边走去, 大概是真的对他们毫无兴趣:“本来是想杀了你们解解闷儿,但我现在, 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靳言几乎立刻就想到了刚刚这漫长的梦境, 还有梦中挥之不去的执念——活下来。
女鬼死了这么多年,已经不可能有复生的希望,那就只能是……
一开始就把一群修士引到那棺椁之前,用冥火吞噬掉他们的身体和生魂,却不知是听谁说的, 以为这般就可以逆转天道,复死为生。
“你是想用生魂喂养那些魂魄,让那群女子重新活过来吗?”
话音落下,红衣女鬼身上的雾气顿时浓郁起来,她没有转头,只是又捂着嘴吃吃笑了好久,声音终于带上了厉鬼独有的阴森凶狠:“我不杀你们,你们也别掺和我的事。否则……”
她又阴森森笑了好几声,声音之尖锐,像是指甲在玻璃上划过的声音,带着一点疯癫,“我就把你们也杀了,当做引路的一部分。”
靳言最不害怕的就是威胁,他垂下眸,认真思考了一番,在女鬼即将消失之际,还是道:“没用的。你比我更清楚,人死不能复生。”
女鬼却突然像被刺激到了一般,身上的火光大盛,一下子膨胀了好几倍,就像一团烧起来的红雾,低声喃喃着:“我只是想让她们回来而已……”
这团红雾转过身,忽然逼近靳言两人,“只要她们回来,我就收手,我就做错了吗?”
靳言摇了摇头:“你没做错,你只是被人利用了。”
“我不知道这种方法是谁告诉你的,但用活人喂养死魂,并不能让她们活下来,反倒会阻碍她们的轮回。”
话音落下,这团红雾更庞大了些,她的笑声渐渐类似于一种尖叫,只在一瞬间就彻底被激怒,“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骗子!骗子!人类都是彻彻底底的骗子哈哈哈哈!!!骗子!我要杀了你!”
面前的厉鬼阴森恐怖,直冲他而来,靳言却没有丝毫畏惧。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视着两个眼睛似的血窟窿,那双冷淡的眸子毫无波动,沉声道:“生死是唯一不能勉强之事,任何人都不能让死去的人再活过来。”
“她们为你留下的都是美好的记忆,想来如果还活着,大概也不希望你为了她们困在这里吧。”
这样的话似乎贯穿着某种看透人性的力量,疯狂乱舞的红雾终于还是被这番话所震动,在即将吞噬剑修的前一秒停下来,最后退回原地,幻化回了那只女鬼。
她低着头,呆呆站在原地,空洞的眼眶却留下一滴血泪,掉落在地上,很快就变成烧灼的火焰,消失不见。
靳言二人知趣地没有打扰她,女鬼的身体却越缩越小,最后只剩下几岁孩童那么小,却依旧站在原地,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不断发出滋滋的声响。
靳言走到那几个桃花树下,折下一枝,递到矮矮的女鬼面前,轻声道:“折下一枝桃花,和她们一起走吧。”
“我们会把你的尸骨和她们埋在一起,大概轮回一世,总还有重逢的机会。”
所以厉鬼有时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么可怕,她们在没有失去神志的时候更像一面镜子,心存善念者见善,心存恶念者,只能见恶。
女鬼愣愣盯着这枝桃花许久,接过桃花枝,身上跳跃的红雾渐渐消散,她的身体也就随之变得透明。
等再一阵风吹过来,几处桃花纷纷下,她便在这一场桃花雪中消失得无声,只留下一颗红色的珠子。
她其实早该死了。
但因为不甘心,她用自己的尸骨和精血,引来一批又一批贪婪的人,把他们当做燃料,用冥火吞噬他们的身体,慢慢填补血肉铸成的阵法,只为唤一群人回来。
可她试了一次又一次,阵法被一遍遍启动,她们始终都没有回来。
她便告诉自己,换成修士便会有不同。
但其实她比谁都清楚,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有什么复生的机会。
她自己也有一些疲倦了,这两人困在她那阵法中竟也能安然无恙,大概是真有些本事的。
总是比她有本事的,她明明不愿再相信人类,但或许因为那双眼睛太冷太淡了,莫名比那些明亮的眼睛更容易让人有一种信服的力量。
她信了。也醒了。
失去执念其实只有一瞬间,没有怨气的鬼魂,只会这样无声消散罢了。
靳言把那颗珠子捡起来,晶莹剔透,又萦绕着一丝淡淡的红色雾气,好看得紧,靳言想了想,把珠子放到江凛手中。
这便是江凛的第一道机缘了。
少部分厉鬼消散时会留下这种珠子,名为九火转念珠。
厉鬼本就需要天时地利,十分少见,这珠子就更稀有。
江凛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也能猜出来这东西的贵重程度,莫名觉得珠子落在掌心,似乎有些发烫。
他不安地舔了下嘴唇,追上靳言的步伐:“这珠子世间难得,你就这么给我了?”
靳言低低“嗯”了一声,道:“……难得,所以很配你的眼睛。”
话音落下,江凛的手瞬间攥紧,火红的珠子硌在掌心,微微发疼,他嘴唇动着,似乎还想说什么,靳言却挖开了面前的坟墓。
这是……那女鬼的墓。
一块小小的无名碑,矮矮的坟头,就和女鬼消失之前一样,毫不起眼,也不会有人在乎。
简易的棺材被打开,饶是靳言习惯了生死,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女鬼的墓中,竟然只有几截骨头,半件破单衣,和一枝久已干瘪的桃花而已。
桃花本还看得出繁盛时的形状,但棺材一掀开,一接触了尘埃,就在一瞬间化为了灰土。
答应别人的事应该做到,靳言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埋在了桃花树下。
做完这些事,他们喊醒还在昏迷中的两人,本来准备回去了,狄绍这才意识到似乎事情都解决了,他吞吞吐吐:“仙长,我还想回去一趟。”
靳言脚步一顿:“……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吗?”
女鬼已经消散,这片场域的控制自然也就跟着消失,他们用传送阵回到原本的地方,合欢宗众人看到师姐没事都松了一口气,狄绍则慌慌忙忙跑到年轻的尸骨旁。
狄绍收了弟弟的尸骨,用指尖的火焰烧成骨灰,放进一个小瓶子里,挂在了脖子上。
大师姐秦可长叹一声:“害,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结束了,这下可是真的空手而归喽……”
但这其实本就是江凛的机缘,九火转念珠力量虽然强大,但也很容易让普通修道者走火入魔,就算没有靳言,也只有江凛能够掌控,也就注定只能属于他。
但江凛似乎把这珠子当成了靳言送给他的礼物。
他一直紧紧握在手中,时不时低头看上几眼,几度看向靳言,欲言又止。
但女鬼已散,这块地方也很快会跟着崩溃坍塌,并没有留给他多少犹豫的时间。
再次睁开眼之时,他们又回到了那个破旧的草屋之中,江凛率先从靳言的怀中醒来,他下意识喊了一声:“靳言……?”
无人应答。
江凛有些别扭地转过身,发现靳言还阖着双目,清晨疏朗的阳光洒在剑修冷淡好看的眉眼,倒让他的睫羽蒙上了一层金光。
江凛手指发痒,刚想凑近看一看,靳言却瞬间睁开了双眼。
他伸出手的动作被靳言抓了个正着。
剑修握着他的手腕,把江凛又往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一些,另一只手臂紧紧箍住江凛的腰,在他耳畔轻声道:“……想碰我?”
靳言其实早就醒了,只是见江凛这回竟然主动转过身,不由得有些好奇他想做什么,他于是屏息不动,静静等待,果然碰上了惊喜。
“江凛,你刚刚……是不是想碰我?”
手都伸出去了,江凛当然是想摸摸他的睫毛,看看是不是和想象中的手感一样,谁知道却会被抓包。
但江凛显然不是实话实说的性格,他从靳言怀抱里退出来一点,强行撑出一张冷厉的面色:“谁会想碰你?我是想你放开我。”
谁曾想,靳言这次却从善如流,真的松开他的手腕,把手收了回来。
江凛微微一怔,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愕然,软化的心脏一下子染上了几分焦躁,他蹙了下眉头,张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变得更加焦急。
靳言……怎么真的不碰他了?
他不是擅长说这些的人,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不冷吗?”
靳言淡淡看着他,依旧是那种冷淡又带着一点占有欲的目光,却不再有任何逾矩的动作。
他轻声说:“江凛,你知道的,我并不怕冷。”
因为他的这句话,江凛的瞳孔猝然收紧,他迅速背过身去,心里难受得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在不久之前还把那珠子送给了他,这么快就厌倦他了吗?
看着这紧绷不安的背脊,靳言几次忍不住想把人拉进自己怀中,但想到自己的计划,他还是按捺下这种冲动,阖上双眼,静静地蛰伏。
江凛的性格很生动,让这样的人为自己沦陷,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但如果一味地示好,在让江凛潜移默化习惯的同时,也会不断放大他性格当中回避的那一部分。
靳言倒没有打算改变江凛的性格,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想改变别人的人是疯子才对,靳言只是需要用什么东西来推动一下他们如今停滞不前的进度。
所以偶尔假装收回那份好,江凛才能更快意识到自己的内心。
但僵直的背脊似乎格外冷硬,半炷香、一柱香的时间过去,江凛似乎依旧一无所动。
靳言终于睁开眼,淡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靳言还是准备暂时放弃这种做法,刚要伸出手,却听江凛哑声道:“我……我有点冷……”
听见这句话,剑修半垂下眼,眸中快速划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深意,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江凛僵硬的背脊,直到把那些骨头都摸酥了,才用掌心紧贴着他的后颈,把他拉回了自己怀里。
靳言从身后搂住他的腰,反握住他的手,犹嫌不够,又把手指一根一根嵌进他的指缝,轻声唤他:“江凛……”
他悉心教导着这只桀骜的小龙,“……喜欢什么,一定要说出来。”
“想被我抱,光说冷可不够。”
“谁会想要被你抱……”江凛说到一半,似乎又想起什么,沉默半晌,舔了下嘴唇,“那要说什么?”
靳言眸色更深,低声道:“还要喊我的名字。”
“就喊,‘靳言,你可以抱我吗’?”——
作者有话说:因为一些不好的事情都堆到一起导致心情有点糟糕,打开文档发呆了好久也写不出东西,所以今天有点晚,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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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吻 江凛,我想亲你。
江凛没有应声。
这种时候他就像一个哑巴, 明明对于其他人来说如此轻松的一句话,却硬生生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说不出来, 只有喉头微微滑动,最后憋出一句:“……又在说什么疯话?”
靳言知道这不是他能说出口的话,也不再继续进行这个话题, 直接把他翻过面来,与他额头相抵,低声道:“……你不说,那我说了。”
“江凛……”剑修垂着眸, 轻声唤他,“我想亲你。”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不被珍惜的。
江凛从小见惯了世态炎凉, 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所以听到这句话,没有从他脸上看出几分高兴,眉心反倒又蹙得死紧,最后死死攥着靳言的衣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当成道侣。
这是靳言的第一反应。
他摸了摸这个人近来愈发容易发红的耳朵,很快就想起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并不是什么很纯粹的喜欢, 他只是需要一个替死鬼而已。
面前这双眼睛虽然冷厉,犹有光亮, 他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品出了几分残忍。
所以靳言头一次沉默了。
他知道江凛快要踏进他的陷阱了。
尽管他早已习惯用谎言去编织一个足够美好的梦境, 对这样的交易也不会有任何歉疚感,但他第一次,产生了几分犹豫。
他喊出系统,小绿球在他身旁转了一周,最后停在了他的脑袋上:“宿主, 有什么吩咐?”
靳言道:“这个任务,如果我不做,还会有下一次机会吗?”
小绿球晃晃身体:“这是执政官大人破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哦,你在原本的世界已经死亡,如果这个任务也失败,宿主将永远失去复生机会哦。”
靳言心中微微一涩,他捧起江凛的脸,终于在这双恼人的嘴唇上落下一个吻。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江凛整个人都呆在原地,就像傻了一般,眉心瞬间舒展开,什么明嘲暗讽的话都记不起来了。
见他这副样子,靳言用手指拨开他的碎发,彻底封住他的唇,温冷的气息笼罩上来,很快不满足于浅尝辄止,顺着微微张开的唇侵入口腔,缓慢却不容拒绝。
江凛涨红了一张脸,抓着靳言衣领的手渐渐失了力道,又随着舌尖被逗弄,猛地收紧。
靳言抑制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意乱情迷,退出来一点,另一只手从后颈一直摸到背脊,低声唤适:“江凛……”
“江凛,张嘴,”剑修紧紧盯着这张被自己蹂躏过的嘴唇,“呼吸,不然你会眩晕过去的。”
……眩晕?
哈……哈哈。开什么玩笑。
江凛心中还是不信邪,或许又是因为觉得有些丢人,但最后还是乖乖张开嘴,学着呼吸。
靳言盯了许久,没再继续亲下去,他搂着江凛的腰,脑袋轻轻靠在这人的肩窝,半晌,没头没尾道:“江凛,你的心跳好快……”
腰也很烫。
就像个真正的活人一样。
急促而强烈的跳动,靳言只有将死之时才体会过,但如果像这样抱着这只小龙,就可以听见他的,不必再在夜半醒来,摸着自己发冷的身体,好半天才感受到一点微弱的脉搏,以此来确定自己还活着。
江凛不太习惯这种亲密的姿势,他与人有过最亲密的接触,或许就是小时候被从襁褓里抱出来的时候,因此浑身僵硬,就像一块钢板,好半天才能在靳言不断的抚.慰下放松一点。
亲完好半天,江凛的声音还发哑:“靳言……”
靳言:“嗯。”
江凛:“你为什么喜欢我?”
靳言垂下眸,修长的手指穿过他的后脑勺,缓缓摩挲:“没有什么原因。”
可能只是因为头发太软,嘴唇太软,耳朵太红,还能有什么其他原因呢。
九火转念珠需要一定的功法运转才能在不爆体而亡的情况下使用其中蕴含的庞大能量,这也是江凛最重要的机缘,从此以后,能够把这世间任何一种力量化为己用,而不至于一沾上一点暴戾的气息,就理智全无。
靳言顺道仔细思考了一番,思考精血算不算一道机缘,姑且算上,多比少好,以免过后再出什么变故。
这两道机缘多费了些功夫,后面的机缘也只是手到擒来,不会比第一道更麻烦。
毕竟是剑修,靳言的炼丹技术一般,幸好有狄绍在。
他将炼制此种丹药的方法和那滴蕴含着磅礴力量的蓝色精血一同交到狄绍手中,又叮嘱了几条注意事项,毕竟是鬼修的东西,控制不好也有可能会有反噬。
这些狄绍一听都明白的,他重重点头,接瓶,入手似乎比他之前更重了一些,也不知靳言到底在其中加了些什么。
他并不犹豫,立刻闭门开炉,指尖冒出青火,将炼丹技艺施展到极致。
那滴精血甫一入炉,并未如寻常药材般融化,反而发出滋滋鬼气,血光冲天,几乎要掀翻这座小破屋的屋顶。
以自身精纯灵力为媒介,辅以靳言告知的秘法,狄绍一点点驯服那阴气森森的精血,然后将其与数十种珍稀灵材缓缓融合。
过程惊心动魄,炉火明灭九次,丹室内各种异香交替弥漫。
最终丹成之时,一颗龙眼大小、缠绕着紫蓝色血纹的魔丹落入玉盘,狄绍几乎脱力,额头都冒出汗珠来,却终于松了一口气。
狄绍罕见地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太……太好了,这下江公子你的伤就能恢复了!”
江凛盯着手中萦绕着一丝诡异气息的丹药看了几秒,不知想了些什么,低声道谢,将丹药送入口中。
磅礴的力量瞬间在他身体里化开,断掉的经脉重新开始生长,江凛从未感受过这种冲击,视线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模糊,但他强忍着这种疼痛,就像久已习惯一般,只是死死咬着下唇。
娇嫩的唇瓣很快被咬得血肉模糊,靳言淡淡垂眸,伸出手半扶住江凛,把自己的手递到他面前:“……张嘴。”
江凛喉头剧烈滑动了几下,刚想摇摇头,修长的手指就撬开他的嘴唇,插.入了口中。
“咬我,你会好受些。”
意识到男人在做什么,江凛瞬间头脑昏聩,双腿一软,差点没跪倒下去。
疼痛之余,江凛的心又怦怦跳起来。
狄绍还在旁边看着呢……
但其实狄绍并没有想的太多,他的感情经历也是同样的空白,也不太能理解断袖之类的东西,他只是不断拿袖子擦擦刚刚炼丹练出来的汗珠,对江凛的状态十分担忧。
但江凛不同。
他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同,当一把刀的时候,军营里的男人天天讨论哪个女人胸.大腰.细好生养,他听到了便会厌恶地皱皱眉暗自走开,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不仅是因为他不喜欢在背后对别人评头论足,更重要的是,他发现他对女子并不感兴趣。
那群臭烘烘的死士自然就把它当成了异类,开始嘲笑他,说你不喜欢女子,难不成是断袖喜欢当小白脸不成?
江凛这时候就会蹙眉一个个冷嘲回去,实在不行就把他们一个个都打趴下,耳边才会清静一些。
日子久了,便没人再敢开他的这种玩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玩笑。
他似乎……真的是断袖。
但断袖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刀剑无眼,他们这种死士是要经常干一些脏活累活的,今天暗杀这个,明天刺杀那个,今天还在说过几个月就要娶媳妇儿,明天可能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这些不重要,也从未在江凛生命中占据什么色彩,所以对靳言如今的举动,他的反应难免就大了些。
他只知道自己这幅狼狈模样,又被人看见也就罢了,这看上去冷淡严肃的剑修竟然还当着旁人做出这种事来……
既然是靳言先对他起的心思,靳言不是也应该是断袖吗?不是应该明白,这种动作实在有些,有些……
或者,靳言完全就是个……变态……?!
他甚至感觉到这温冷触感的手指在他的上颚轻轻划过,往喉咙更深的地方去,哪里像是为他缓解疼痛,简直就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靳言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很快察觉到他的反应,余光扫过旁边一脸担心的狄绍,刹那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却没有丝毫要收敛的意思,反倒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也会脸红吗,殿下?”
说罢,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把手指抽出来,江凛心里却突然冒起一股莫名的火气。
他抓着靳言的手,用力咬住剑修的虎口,这一次,是真的咬出血了。
很显然,靳言说能止痛不是哄他的,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进入口腔,一股温和的灵力同样顺着经脉而下,瞬间缓解了魔气肆虐带来的痛苦。
过了不知多久,那令人颤栗的剧痛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沛强大的力量感。
虚弱一扫而空,江凛的心跳也慢慢缓下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恢复如初的筋脉,明显感受到两股力量在体内游走,一股阴冷乖戾,一股暴躁炽热,但偏偏这两种力量又能以一种奇异的姿态融合在一起,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充盈。
没人不希望自己获得力量,尤其是像他这样为了恨而生的人。
但不知是不是错觉,那股灼烧着他的恨意,还有因为恨意而摧动的毒素,都诡异地减淡了许多。
是因为……靳言吗?
意识到这种可能,江凛用力甩甩头,不敢再多想。
靳言只以为他的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点了点他的鼻尖,略显亲昵:“怎么了?”
江凛却猛地后退几步,目光飘忽不定:“没……没事啊。”
竟然还有点结巴了。
靳言眉头微动,朝他后退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明明是很正常的动作,却总有一种侵入边界之感。
江凛很快退无可退,靳言淡淡看着他,明明没有什么出格的行为,却总有一种圈化领地之感。
他摸着江凛的下巴,突然发现江凛的脸颊已经不再苍白,眸中划过一丝任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怎么了,” 他此刻的声音甚至比他本来的音色还要更温和一点,“现在腿脚修好了,就想跑了吗?”——
作者有话说:感谢无名客的30瓶营养液,感谢牧屿为戈的4瓶营养液,感谢龖龖2瓶营养液,感谢白刺玫、76094401和真的吗(^v^)的1瓶营养液[垂耳兔头],感谢大家的支持[可怜]
煮包调理好了一些,恢复正常更新。
第57章 kisskiss 今天早上的吻,你是……
指尖在脸颊上留下的触感是冰凉的, 拖延着,缓慢的,江凛有点受不了这样的动作, 略略侧过脸去:“……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靳言却仿佛早就看透了他似的,又往前进了半步,他的目光是淡的, 身体的语言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冷,大概踏着千万具尸骨中走出来的人都是这样,他们的语言纵然平缓,也足够像利剑刺穿人心。
不过靳言还没有要伤害江凛的打算, 比起那个,他更想勾住江凛的心, 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一拉, 让他跑不掉才好。
不知在什么时候,也许是江凛这个时候的脑子太混乱,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靳言已经牵住了他的手。
这是一种很松散的姿势,随时都能挣脱开, 所以显得很不安全。
于是那只修长的大手没有任何犹豫,就灵活地钻进江凛的指缝间, 紧紧扣住, 犹嫌不够,拉到面前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吻。
趁江凛愣神又想回避的时候,靳言抬起眼,直勾勾盯着他,轻易就把江凛心里一闪而过的想法放到了明面上, 然后惩罚似地咬了下他漂亮的指节,轻声说道:“没有想过,只要腿好了,就立即离开这种会说疯话的家伙吗?”
江凛当然这么想过。
但靳言是有读心术吗?!怎么会猜得这么准……!!!
然而不等江凛想出什么摆脱这种局面的方法,靳言就仿佛再次猜中他心中所想,转头对不远处有些尴尬犹豫的狄绍道:“狄公子,你可以回避一下吗?”
看着他们两个人亲密的姿态,狄绍哪里还看不懂,放下担忧的同时也稍稍脸红,在慌乱中点了点头,就匆匆跑到了院子里。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江凛也瞬间被抵到了窗户上。
草屋的窗子年久失修,虽然还能用,但总是会有不知哪里的缝隙,让冷风趁虚而入,靠近了便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而现在,这丝凉意正顺着江凛的后颈钻进衣摆里,跟靳言指尖滑过的感觉十分类似,让江凛很容易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种凉意就是靳言指尖带来的,正缓缓侵入着他温热的皮肤,江凛忍不住一阵颤.栗。
但其实只是冷风而已。
窗户下面就摆了一张床和简易的小几,江凛退无可退,靳言的膝盖轻.轻顶开他的双腿,温冷的手捧着他的后脑勺,以一种密不可分的姿势,执着地问着那个问题:“江凛,你喜欢我吗?”
江凛快要被周身环绕的冷清气息迷昏头,但幸好还尚存一丝理智。
毕竟眼前这双眼眸的颜色太合心意,江凛几乎就要被哄着说出那个字,但心脏多急促地跳了几下,他还是有点心虚地舔了下嘴唇,咬咬牙道:“……不喜欢。”
靳言眸子微深,对江凛的答案不置可否,他摸着这人桀骜的眉眼,淡淡道:“今天早上的吻,你是喜欢的吧。”
其实指尖的味道江凛也很喜欢,但他强行按捺下想在这掌心蹭一蹭的奇怪冲动,致力于用提高的声音掩饰自己:“你……你别再碰我了!”
真奇怪,似乎只有靳言这双手,才是檀香味最重的地方。
这种时候,靳言并不会听江凛的话,他在江凛腰间摩挲几下,见江凛忍不住咬着嘴唇,微微弓起背:“别……别再碰……”
靳言轻轻靠在他的胸膛,手指勾着他的腰带往外扯落几分,听着胸腔里那愈发快速的跳动,继续说着,“既然不喜欢,怎么会起反应……?”
像是要印证他的说法似的,江凛那条覆着一层鳞甲的漂亮龙尾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黏黏糊糊勾住了剑修的脚腕。
靳言便侧身让出一点位置,让江凛刚好可以看见这样一番景象,“你看,江凛,你的尾巴都出来缠着我了……”
江凛感觉自己快疯了。
靳言眼睁睁看到他的耳朵红了个彻底,甚至像要灼烧起来似的,没有生出一点怜悯之心,反倒又添了一把火,“想不想我亲你……?”
江凛特别特别想,但以他的性格真的很难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觉得自己难受,又说不出来哪里难受,只觉得是面前这个人带来的,所以只想要赶快结束这种情况。
离我远点……
可惜发不出声音。
没关系,靳言替他说。
“我记得我教过你的,”剑修又朝他靠近了几分,“想要我亲你,应该怎么说。”
江凛看着他,眼中漫上一层不甚明显的水汽:“靳言……”
江凛还是说不出口。
但剑修无动于衷。
他只能哑着嗓子,又喊了一遍剑修的名字:“靳言……”
靳言甚至感觉他是不是快要哭出来了,虽然眼眶没红,也没有什么其他证明他要哭的迹象,但靳言就是感觉,江凛的身体和情绪被他这样轻易又完全地调动起来了。
可明明他们还什么都没开始做呢。
太缺爱的人就是很容易变成这样,尤其是江凛这种缺爱缺到这种程度的,曾经获得过一点雨露甘霖,又怎么舍得轻易松开?
江凛确实觉得眼眶有点无理由的酸涩,或许是靳言之前似乎对他太好了,他在他最想离开的时候带他走,背着他穿过暴雨,费尽千辛万苦替他治好了伤,甚至连无数人垂涎的东西都那样理所应当顺手给了他,而靳言什么也没有得到。
他一无所求。
如果有一天,有一天这样的好突然被拿走,或者转移到别人身上,江凛真的能忍受得了吗?
江凛想了想,发现似乎是有点难以忍受的。
他终于克制住喉咙里那股似乎被人发现就代表怯懦的哽咽,软化了一点态度:“靳言,求你……”
他的声音却最多支持他说到这里了。
靳言再不愿意,江凛也只能闭上眼,任由剑修怎么去肆意嘲笑了。
虽然,靳言根本不会的。
想象当中最糟糕的情况也压根没有到来,靳言静静盯着他看了几秒,看见他眼里动人的水光,把额头的碎发拨上去,低头吻了上去。
只是浅尝辄止,江凛尝试过更亲密交缠的,总觉得还有点不够,以为过一会儿靳言总会像早上那样亲他的,结果靳言哄他似的亲了一会儿,就一副要推开的架势。
江凛有些着急,慌乱之中,他直接抱住了靳言的脖子,漆黑的眼瞳里还闪过一丝别扭:“……这就结束了?”
靳言摸了摸他的唇角,猜到他这话的意思,却低低“嗯”了一声。
江凛微微蹙起眉头,侧过脸去,全身上下最硬的地方就是嘴:“结束就结束,反正我本就不会喜欢你这种货色……”
靳言对他的嘴硬心软早有了解,指了指他抱着自己的手,心里清楚,面上却似乎真的在疑惑:“那你为什么不松开。”
这下可好,本来只有两只耳朵红彤彤,如今脸颊也染上了粉色,连腰都软塌下来,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了。
说着不喜欢对方,身体倒是诚实得紧。
眼看真的要把人逗得烧熟了,靳言眸中久违地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几乎一闪而过,难以捕捉。
他低下头,一点点吻掉了江凛眼角还未消散的水光。
在江凛发愣的眼神中,靳言温声道:“不亲你不是厌倦你,只是我怕你会被身体的温度烧熟。”
语气几分认真,竟然还带了一点淡然调侃的味道。
江凛:……
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的却尽是些让人想死的话,江凛的脸热终于稍稍好了点,只是总觉得还不解气似的,恶狠很在靳言肩窝咬了一口。
靳言认为他这是恼羞成怒。
但靳言不与别扭小龙计较,起身时用力捏捏那条十分黏他的尾巴,看江凛瞳孔猛地一缩,像要弹起身暴起打人似的,就当做教训了。
休整了几天,一日清晨,一行人商议一番,决定去往不夜墟。
一来,江凛体内积累的魔气如今日益增多,虽然体质也跟着增强了不少,爆体而亡的风险却在增加,必须要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先行修炼的功法,以防万一。
二来,鬼修常年待在狄绍身边会对他的气运有所影响,也须寻得一部功法,既能提升实力,也能消解残余怨气才行。
三来,靳言体内的蛊毒未解,总是会受到福玄牵制,无疑是一个定时炸弹,这种明显对未来活下去可能不利的隐患,也需要找办法解决才是。
不夜墟地处多方交界之处,不受任何一方管辖,四通八达,繁华异常,据说连三界最大的情报组织和拍卖会总部都设在此处,还衍生出许多灰色领域的产业。
魔修总是为修道人的不耻,相关功法只要见到了就容易被销毁,他们若有这种目的,不夜墟就是最好的选择。
因为不受任何一方辖制,所以只要不是当头撞见,也不用担心福玄会发现他们现在的情况。
就算是真的撞见了,不夜墟毕竟地域特殊,不像修仙界大多数地方多少都要给福玄几分薄面,总还有其他应对之法。
更重要的是,在原文当中,江凛会成为不夜墟背后真正的主人,剩下的机缘,说不定就在那里。
一把剑实在站不下四个人,他们租了马车,一同出发。
除靳言之外,剩余三个人一个相当于是“逃犯”,一个死了不知多久了,一个连草药都还要天天上山去挖,都是小穷鬼,本来是只打算租一辆的,但靳言道:“此去舟车劳顿,一辆马车未免拥挤。”
随机掏出一锭银子,租了两驾马车。
江凛坐上马车,一双凌厉的凤眸微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靳言,你愿意租下两架马车,不会是觉得有他们在,你做那些混帐事就不方便了不成?”
靳言摸摸他头上不知何时翘起来的呆毛,淡淡应道:“殿下明白就好。”
江凛:……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江凛蹙眉道:“不准再叫我殿下。”
靳言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可是殿下看上去,似乎很爱听。”
江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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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野猫 屈居人下,你也愿意吗?
不夜墟听上去是一块荒地, 实际上因为四通八达,所以逐渐成为一座十分繁华富饶的城。
这里的势力盘根错杂,靳言三人才入城不久就遇上三波大乱斗, 被迫与他们缠斗一番, 一直到夜晚才找到一个安生地方,可以暂时休憩一下。
江凛他们先上了楼,留下靳言一个人在底下排队等着付三天的房费, 但或许是因为太过鱼龙混杂,靳言竟然意外听到了熟人的消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阴魂不散了。
“……今日不夜墟的人怎地都出门晃悠了,哟, 还见到了不少新面孔。”
“害,您还不知道吗, 拍卖行的罗掌柜说今天的压轴有好东西呢, 前几日就放出消息了,这里的客栈都爆满几天了,甚至几位大人物都闻讯赶来,死盯着,瞧, 连无妄天那位剑尊,不也来到了这里?”
“什么东西能有这等吸引力?莫不是罗掌柜又喝多了卖关子, 哄骗人过来的吧!”
“嘿嘿嘿你还不知道他啊, 整天倒在酒柜里,哪有时间来整这些,听说是真的有好货,但不知道是什么,能让这么多人齐聚这里……”
他们很快压低了声音, 靳言稍稍用了一点灵力,听见了什么传承,秘籍之类的,听不太真切,正好到他付账,男人把银钱放在桌子上,路过那群人时,听清了最后几句话。
“……听说是从已经坍塌的秘境废墟里带出来的,什么飞升之人留下来的传承,罗掌柜差点因为这个,没了半条命呢……”
靳言无声上了楼。
江凛坐在房间里,倚在窗户旁,从这个角度探出去可以看见一棵巨大的野桂树。
这桂树明显是自己生根发芽,没人养护也长到现在的,想来盛秋之时必定枝繁叶茂,香气扑鼻,可惜如今是隆冬,它的品种不算好,做不到四季常青,所以如今只剩下几根赤.裸粗壮的树枝,已经有些丑陋了。
即使这样,从这个角度依旧看不见楼下的场景。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江凛的目光时不时瞥向门口,比之前更容易觉得焦躁。
直到靳言推门而入,江凛才转过头,眼里闪过一丝亮光,但又怕自己太主动,总显得有些廉价,于是蹙起眉头,把头转回来,强压下那些不安的情绪,继续看着窗外。
若是旁人怎么会注意到他这么些小动作,或许看他蹙着眉头,还要以为他对自己不耐烦,但靳言不一样,察言观色惯了,只是多瞥一眼,很容易就能捕捉到这丝亮光。
他朝江凛走过去,和他一起站在窗户旁,静默了一会儿,在感受到无数次往自己身上瞟还要强装不在意的目光之后,终于问道:“在看什么?”
听到这句话,江凛莫名其妙看上去有些如释重负。
他动了动身子,脚下不动声色朝靳言靠近了半步,没有嗅到什么刺鼻的香水味,或者什么不该有的味道,方才缓了神色。
“在看那棵树。”江凛这样说着,但其实根本什么都没看,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有点丑,到了冬天也没人管。”
靳言跟着他的话看过去,的确有一棵树,但靳言却无端从这句话中品出了些什么别的味道。
他抬起手,摸了摸江凛侧面的脸颊,大拇指不自觉就滑落到江凛的嘴唇上,用力按压会微微泛白,但是再松开,就会比平时看上去更加娇嫩一些。
所以他说:“我觉得挺好看的。”
“这棵桂树无人看护,能和野草一样靠自己长到现在,有自己的枯荣更替,若是再强求它四季常开,或许以后便会沦为寻常草木。”
他的声音冷且淡,说的是树,眸子却始终盯着面前的人,能看穿江凛眼底的不安,犹豫,用桀骜不驯筑起来的铜墙铁壁,甚至还有因为自己这句话而出现的一闪而过的慌乱。
江凛就这样被看穿了。
这一路上的花花草草很多,靳言冷淡的面容更是出色,盯着他的眼睛数不胜数,江凛哪怕不刻意去关注,也能感受到那些目光。
这个人……有什么好看的呢。
江凛忍不住偷偷侧目。
一点雪飘落在靳言的睫羽上,轻飘飘的就化了,却好像把剑修眼中的冷洗净了一些,更有一种晶莹透亮的感觉,只是依旧维持着淡淡的疏离,难以靠近,又莫名有吸引力。
江凛微微一愣,感觉心里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再感觉周围的视线就好像更加碍眼,可无名无份,又有没有什么办法,脑袋都垂下去不少。
靳言之前那些短暂的后撤有了一些效果,江凛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是有可能失去这个人的。
如果靳言不是那么有耐心的人,那这段日子对他的这些好,随时也可以给予别人。
就像现在这样的话,哪怕是骗他的,哄他的,也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愿意说给他听了。
江凛说不出什么,所有的情绪和心思都哽在喉咙,只能有些狼狈地移开眼神,垂在身侧的手却一点点攥紧,暗骂自己废物无用。
不知什么时候,靳言的手却已经插进他后脑勺的发丝间,把他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
江凛被迫微微仰起头,飘忽的视线也不得不收回来,坠入一场为他精心编织的温柔乡中。
靳言实在很喜欢这个动作,看似温和也没有什么威胁力,实则不容拒绝,没有任何后悔的余地。
可能江凛自己都没有发现,每次像这样把他朝自己的方向带过来的时候,江凛的脊背都会瞬间变得很僵硬,但只要再捏两下,不仅僵硬的地方会瞬间软化,连脖子到脸颊都要泛着一种淡淡的粉色,简直漂亮得可怕。
像有什么开关一样。
末世只有厮杀,接连不断的相互算计、背叛,身上沾的血,手上的污秽都黏在一起,麻木地活下去才是常态,连他自己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根本没有任何再养其他活物的机会。
人类无法真正成为一个杀人机器,偶尔有喘息的机会,看着自己被层层血污浸湿的衣物,纵使情感淡漠如靳言,也会突然忘记自己执着要活下去的原因。
他低头看着早已经不再往前走的腕表,抹掉表盘上的血,盯着暂停的时间默然许久,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不久后,他在路边捡走一只已经狂化变异却伤痕累累的猫,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水源洗干净它的毛,治好了它的伤。
异化的猫没有理智,没有思想,一醒来就把靳言的手咬伤,靳言摸了摸它头上的毛,只能把它扔回了笼子里。
白天靳言会把食物分给它一半,异化的野猫进食速度很慢,一块肉都要吃一整天,所以那只猫每天晚上都会叫。
整夜听着这样怪物般的嘶叫,靳言一开始或许还有些不习惯,但日子久了,却能睡得比之前的所有时间都安心。
直到那只野猫开始撞笼子。
它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拼了命地撞,看见靳言似乎想把它从笼子里拿出来,甚至一头撞死在了铁笼上。
靳言盯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发了一会儿呆,没有再把它从笼子里拿出来,只是拿落满灰尘的旧布掩住笼子,离开了这个他暂时居住的地方。
从那以后,靳言就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了。
江凛比那只猫乖得多。
就这么捧着江凛的后脑勺,逼迫他向自己靠近,江凛也不会躲,甚至嘴唇因为紧张微微张开,隐隐能看到里面柔软的舌尖。
而靳言只需要在江凛的唇上稍微亲一亲,江凛就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任由靳言施为。
这么好懂的人,怎么会有人能拒绝呢。
靳言把江凛带到了床上。
剑修勾住他腰间的革带,轻声道:“今天可以碰碰你吗?”
江凛不知道他说的碰是哪种碰,但他好歹也知道自己是断袖,大概能猜到,只是心里总像是有一些类似于三从四德的束缚似的,感觉就这么同意了,好像显得自己不检点,谁都可以似的。
但对视上这双冷淡的眼眸,江凛又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
他只能侧过头,用手臂遮住视线,声音哑得厉害:“……随你。”
靳言本来是没有这种打算的。
一个吻就已经多了些恩怨纠葛,若是再有了肉.体上的纠缠,还能不能把对方只当成一个利用的对象,能不能只把道侣的身份当成一种适应角色的扮演,就不好说了。
这些靳言比谁都清楚,但他发现自己似乎不满足于此。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么贪心过,或许是因为碰上了江凛,这份微不足道的贪心突然就被放大了数倍,它开始频繁地出现,甚至从一出现开始,很快就变得剧烈。
得到一个人全须全尾的真心,更何况这个人的心还比平常的人更加烈一些,稍微碰一下都烫手得厉害,靳言怎么舍得松开。
他温冷的指尖在江凛嘴唇上摩挲几下,还是不由自主又问了一遍:“……江凛,屈居人下,你也愿意吗?”
……愿意吗?
愿意吗。
江凛不知道。
他的心跳得飞快,剧烈跳动的声音刺激着耳膜,他舔了下嘴唇,甚至感觉身体都开始发烫,最后只能挤出一句,“别再问了……”
别再……故意戏弄他。
江凛有些受不住。
又或许,靳言这种变态,就喜欢看他这幅难堪的模样……
靳言没有觉得难堪,他眸色渐深,拨开江凛因为脖颈上隐隐一层汗而黏在锁骨上的发丝,重重咬了一口,甚至叼住那块肉舔了一下,大手落在外袍上,又缓慢往腰间摸去。
藏在碎发间的耳尖已经红得能滴血,因为极端的紧张,江凛死死攥住男人的衣物,身体又开始微微发抖。
然而就在靳言准备勾掉江凛的腰带之时,急促的拍门声却骤然响起:
“仙长,仙长,你们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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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身体 这具漂亮的身体,注定遭人觊觎。……
关键时候被打断, 靳言动作一顿,倒是并不生气,毕竟狄绍最是胆小谨慎, 若不是真的有急事, 恐怕不会出声打扰。
他正要起身,低下头,却瞥见江凛衣衫凌乱, 胸前皮肤裸.露大半,白得扎眼。
依旧是很斑驳的白,大概是从少年时到现在仍然受过很多伤,就算后来养尊处优数年, 总也抹不去这些曾经留下的痕迹。
靳言忽然不想纵容他的遮掩,抓住手腕压过头顶, 便看见了江凛那双与平日里完全不同的凤眸, 凌厉桀骜被揉碎,似乎变得异常脆弱,又一池春色。
靳言微微一怔,冷淡的目光盯着这幅难得的模样看了许久,终于知道江凛为什么要用手臂遮住眼睛。
当然。
或许江凛自己一点也没有意识到, 他这副模样有多诱人,就像淋着葡萄和红石榴汁的糕点, 若是咬上一口, 还有草莓的香甜也说不定。
靳言很久没吃过这几样东西,都快要忘了它们的味道,但他现在是真的很想再咬上一口,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唔!”
江凛完全没料到靳言竟然还敢继续,被这一个吻激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只是大概是觉得丢人,并没有真的流泪,倒是眼睛里很快蒙上了一层水光。
靳言就更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了。
顶着门外的喊声,吻咬江凛的嘴唇,江凛只能被迫承受着,都感觉快要尝到一点腥甜的血,剑修才堪堪停下来。
靳言还是把那根欲掉未掉的腰带扯了下来,遮住江凛此刻无比动人的眼睛,绕到脑后,打了个结实漂亮的结。
做完这些犹嫌不够,又解下自己的外袍掩住江凛的身体,才下了床,走到门口开房门。
狄绍的确是很急切的,他的额头上都急出了一层薄汗,说话都不哆嗦了:“仙长,楼下有一群人不知道从哪看到你的名字,非说认识你,威胁客栈老板带人来找你,你,你要不要赶快离开这里啊?”
靳言几乎瞬间就猜到了是谁,他在福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这么久,都进了同一座城了,福玄能在这里找到自己,靳言并不意外。
但江凛的机缘还没有获得完全,福玄毕竟是比他们多活了几百年的老东西,现在就算他们两个加起来,恐怕也接不下福玄三招。
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想着江凛此时的光景,靳言掩住门,安慰道:“没关系,我去一趟。”
说罢,靳言整理好有些微凌乱的外衫,在门扉上迅速定下一道隐形的护咒。
冷光铸成的屏障一闪即逝,将房内与外界彻底隔绝。
他最后透过门缝望了一眼,正好看见江凛艰难地坐起身,似乎连双手的指节都泛着一点粉色。
江凛试图扯下蒙眼的腰带,宽大的外袍从肩头滑落,露出斑驳的伤痕与新鲜的咬痕。
狄绍大约也是听说了这些流言蜚语的,依旧目露担忧:“仙长,他们人多势众,会不会对你不利……”
“没关系。”靳言,“我比你更了解福玄,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们。”
廊下灯笼忽明忽灭,大概因为今夜有冷风,火光总是显得不那么安稳。
靳言却并不着急,他不紧不慢,一步步走下木梯。
靠近了福玄,那隐隐的蛊毒似乎也在灵脉里跳动,他却陡然想起方才江凛蒙着眼微仰起脖颈的模样。
只着素衣也如此漂亮动人,任何人看到,都会不可避免起一些不干净的心思的。
从某个方面来说,福玄一直视江凛为他的掌中之物,哪怕是替身,也不会愿意让别人染指。
更何况,如今这个横插一脚的人,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徒弟,他最为得力的助手,宗门里的大师兄。
大堂烛火通明,掌柜被他们的阵势吓到,缩在柜台后瑟瑟发抖。
七八个青衣修士呈剑阵站立,他们的穿着都简单肃穆,唯有中间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色袍子,用金边镶着,连袖子上都针脚细密,花纹繁复,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料子。
他连自己的剑都没有拿出来,只是坐在那里,正用帕子擦拭着手中的茶盏。
当靳言的衣角出现在最后一阶楼梯时,像是早有感应一般,茶盖“咔”地一声脆响,瞬间裂成齑粉。
正是福玄。
他随手掸掉手中的灰尘,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只双眼森寒地盯着许久不见的徒弟,习惯性地发布着命令:“劣徒,还不过来?”
显而易见的,福玄身为剑尊,是真的没有把面前的靳言放在眼里。
他活了多少年,这个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徒弟又活了多少年,就算靳言的确有那么一点天赋,但这天下的天才如过江之鲫,多的都是半路夭折、早早被拍死在岸上的。
在他看来,靳言也只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罢了,又何惧之有?
况且靳言的半条命都攥在他手上,这点小打小闹,福玄并不放在眼里。
话音落下,他以为靳言依旧会像以前一样,乖乖跟他回宗门,谁知靳言却站在原地,只静静看着他,眸中冷淡依旧。
福玄多瞟几眼便知道,这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得力徒弟在暗中掐唤剑诀,眼中的光都森寒许多:“怎么,想用我教你的东西对付我,还是真的不打算回无妄天了?”
大概是发自真心的觉得好笑,福玄的态度很快变得十分轻蔑,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就连让他回的都是一种施舍。
福玄说,“可是离开了无妄天,你以为你还有可去之处吗?”
这种态度靳言已经很熟悉,并不会在内心激起多少波澜,无妄天的许多人似乎都和他这位师尊一脉相承,认为天下人都把无妄天捧上高位,他自然也不能免俗,应该继续回到他的位置上,任劳任怨地等死。
但福玄他们可能忘了,即便卑微如蝼蚁,若能在轻视下夜以继日地啃食,也能把参天大树咬烂、咬空、咬死。
要论修为,靳言的确打不过福玄这种似乎能够永生下去的剑尊,但如果只是借着福玄这份轻视,拖延一些时日,却完全够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靳言唤出他的剑,福玄依旧不放在眼里,甚至都没有打算亲自下场,而是让那些摆着剑阵的师弟师妹上前一步,去对付他们的大师兄。
虽然福玄现在完全有杀了靳言的能力,但他也还有能用得到这个徒弟的地方,并不想赶尽杀绝。
毕竟靳言确实能把宗门里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他能让他专心自己的大业,而不用被那些琐碎烦杂的事情所拖累。
他也在赌,赌靳言重情重义,舍不得对曾经相处日久的同门下手,就算现在有了一些什么别的小心思,逼靳言回来,也完全够了。
但或许是日夜相处的默契,靳言的剑法有所收敛,合力攻击的剑阵竟然也没有使出全力,双方剑法绚烂地打了半天,两边还是零伤亡。
福玄总算看出来了些不对劲,他猛地从茶桌上站起,已经十分不耐烦:“够了!你们还想不想你们的师兄回来了,想就给我使出全力!”
几人对视一眼,都非常犹豫,却没有再继续打下去,而是猛地朝福玄的方向跪了下来:“徒儿们无能,未能伤到师兄分毫,也请师尊高抬贵手,放大师兄一马。”
福玄先是一愣,未曾料到这一茬,很快这一闪而过的愣神,就演变成了更加滔天的怒火,他拔出自己的剑,只用一剑,就把一众跪在旁边的徒弟们全部掀翻。
“既然你们不行,那为师亲自来!”
靳言同样执剑而立,衣袂无风自动。
右手紧紧握住手中的剑,他道:“师尊,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福玄忽而冷笑一声,怒火已经烧到脑袋顶,心中只觉得这个人在找死,与此同时,一道凝练至极、蕴含着恐怖威压的金色剑芒顺着剑锋迸发,直直朝靳言劈来。
靳言却似乎早已料到,他并未硬接,而是手腕一抖,长剑划出一道玄妙的弧线,剑尖勾住一个什么东西,朝福玄击来,又在福玄的剑锋炸开。
嗡——!
炸开的瞬间,熟悉的气息也随着靳言的剑气袭来,正是福玄自己的力量。
福玄始料未及,不知道他又从哪里弄来的一股属于自己的力量,竟真的被击得后退了几步,吐出一口血来。
又是这招……
福玄这下子是真的起了杀心了。
废了一个得力助手的确麻烦,但既然已经有了二心,那就留不得!
实在不行就再培养一个出来,大不了也再多费些时日罢了——
事实证明,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接下来的剑招,靳言皆如法炮制,那些传音符像不要钱一样朝福玄丢过来,躲过了一个还有另一个,竟把福玄一个剑尊打得有些狼狈了。
虽然其实并没有伤到福玄多少,但是一个毛头小子,能把他逼得吐血,对于在大家眼中高不可攀的剑尊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耻辱。
福玄眼底那一丝轻视终于消失,他用双手握住自己的那柄剑,身上突然爆发出比之前恐怖千百倍的威压,一步步走上前:“好啊!好啊!太好了!”
“真是被邪魔歪道带坏了,连这种对抗的方式都想出来了,今天本尊就替天行道,肃清我无妄天的师门!”
霎时间,剑光大盛,强大的力量就如同他释放出来的光芒一样耀眼,甚至于无法直视,多看一眼都要被刺伤。
这才是剑尊真正的实力,连旁边看热闹的一些修士都因为灵力低微被迫跪服在这威压之下,失去了思考能力。
就在那柄剑要再度带着这恐怖的力量劈下来之时,一声远处的叫唤,唤醒了福玄的几分理智:
“师,师尊,拍卖会就要开始了——”
汇聚的力量停顿几秒,福玄竟然真的放下了剑。
走之前,还冷哼一声,威胁似地扫了靳言一眼:“算你走运,本尊来到此地是有要事,倒被你耽误了时间。”
福玄猛地一甩手,“既然你不愿意回无妄天,那今天我们师徒二人就在这里割袍断义,本尊将你逐出师门,恩断义绝!”
靳言沉默以答,待福玄走后,嘴角才敢渗出一点鲜血。
一切都与他计算的时间刚好吻合。
如果不是还听说了这场拍卖会,靳言倒还没有傻到跟一个剑尊决一死战,但今日这么一看,福玄力量的强大程度显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就算是末世也更多的靠的是自身的力量和搏斗技巧,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明显非普通人力所能抵抗。
他早已出了一身冷汗,也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五脏六腑都像被挤压到了一起,闷闷地疼,即使福玄已经离开此地,依旧没有缓解多少。
不过……
好在保住了江凛,没有被福玄发现。
想到这里,靳言屈指揩掉唇边这点血,走回楼上,腿脚还有些发飘。
抬起头,本来还在房间里的江凛,不知何时站在了走廊尽头。
靳言并不知道江凛看到了多少,但不知为什么,紧绷的心突然一松,就任由自己向前倒了下去。
下一秒,迎接他的果然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一个温暖到有些发燥的怀抱。
被这种气息环统着,靳言不由在江凛脖颈轻蹭了两下,手臂也熟练的环绕到这人腰上,目光刚好落在近在咫尺的牙印上。
……是自己在这具身体上留下来的。
靳言眸色渐深。
他慢慢摩挲着江凛又开始泛粉的脖颈,轻轻地说:“江凛,别让他们看见你的身体……”
这具漂亮、鲜活又温暖的身体,在这样寒冷的雪夜里,注定会引来许多人的觊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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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盅毒 还是不喜欢他吗?
江凛不知道靳言口中的他们是谁, 他只是下意识接住了这具有些踉跄的身体,不由猜测刚刚发生了什么。
见靳言没有主动提及的意思,他嗤笑一声:“怎么, 说话太难听, 被人揍了?”
想到江凛之前跟福玄的那些牵扯,靳言摩挲着他雪白的脖颈,头一次撒了一个显而易见的谎:“没有谁。”
怎么会没有谁, 无非是靳言不想说罢了。
江凛心里也清楚,以他的性格,像这种模棱两可不确定是否有威胁的情况下,他是一定要追问清楚的。
但不知为什么, 面对着比离开时明显虚弱几分的剑修,那些尖锐的话语到了嘴边, 又很快被咽了下去。
江凛讨厌自己这种优柔寡断的时刻, 他蹙着眉头,把靳言半抱半拖地拉进屋中,直到男人躺在床上,这才在通明的灯火下,看见比平常乌青许多的嘴唇。
江凛本就未松开的眉心顿时皱得更厉害, 观察一番,心里约摸有一种猜测:“你中毒了?”
靳言低低“嗯”了一声, 头脑开始有些昏沉, 还想去牵江凛的手,却被他避开了。
或许是因为蛊毒发作,平常不放在心上的小动作,在这种时候却能敏锐地捕捉到,剑修心里顿时像被尖锐的刺扎了一下似的, 没了像平日里那样去死皮赖脸牵上去的气力。
他不由想,还是不喜欢他吗。
到了这一刻,靳言已经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扮演一个喜欢江凛的人,还是真的希望江凛能够喜欢他。
他尝过了太多血腥,或许也是心里面总攒着一口气,所以会反抗主角,拒绝本应该毁灭的结局,现在这个结局已经临近,甚至可以说,只要在拍卖会上拿下江凛的机缘,大概就真的会有人愿意替他去死了吧。
但好像,这个结局于他而言,总像是缺少了几分什么似的。
末世的夕阳总是比血更腥红,谁都不敢松了那一口气,靳言也一样。
他突然很想再摸一摸那只猫的脑袋,那一定是蓬松的,柔软的,哪怕咬他一口也没关系的。
又或许不是,毕竟那只猫已经没了体温,可能摸起来有些黏腻,毛也稀疏了不少,留给他的,又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靳言本来想要背过身去,谁知,下一秒,他便真的摸到了轻柔软和的脑袋,是江凛抓着他的手,神情别扭,却放到了自己的脑袋上。
如他所愿。
是小龙生涩的,不太熟练的哄人方式。
靳言的手又在他脑袋上揉了几下,滑下来,刚好摸着江凛的面颊,其实只是因为蛊毒发作导致的浑身无力,他却像一个垂死的人一样,不住地描摹着。
靳言其实感觉自己早就已经死了。
他的心脏腐烂着,因为没有营养,连蘑菇都不愿意在那里生长,他就躺在一片漆黑里,伸手想抓住一点什么,以此证明自己还活着。
他不想承认,自己是一个早就死了的人。
很奇怪,或许是因为江凛这么多年培养出来敏锐的觉察力,他似乎真的察觉到靳言与以往有些不对劲,但他不知道靳言曾经在末世当了许多年的行尸走肉,只是以为靳言中了毒,身体不舒服,所以才会表现出这种近乎于灰败的状态。
毫无理由的,靳言又一次轻声地问他:“……江凛,你喜欢我吗。”
江凛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性格使然,他是很想在这个时候摇摇头的,但或许是因为靳言的状态实在太奇怪,江凛紧张地舔了下嘴唇,移开目光:“你不是知道吗?”
靳言的手又滑到他的脖子,捧住了:“我不知道,你可以说给我听吗?”
江凛莫名感觉这个时候的靳言挺像小孩的,虽然心里觉得奇怪,但碍于之前的印象,总觉得是靳言在逗自己,纠结来纠结去,那句话就是说不出口。
随着时间的流逝,靳言摩挲着他脖子上的手也一点点向下滑落下去,就像……就像人死之前,最后一点微光一样。
江凛莫名觉得心慌得很,在这只手真的要滑落下去的那一刻,他突然手忙脚乱地用双手紧紧捧住,说出了那两个字:“……喜欢。”
当然是喜欢了。
不然早在江凛身体恢复大半之时,他就一定会找机会把靳言杀了,毕竟靳言可是曾经看到了他最狼狈的模样,就算要报恩,就算要报恩……在报恩之后,也一定会找时间杀之而后快的。
斩草除根,避免春风吹又生,是江凛能活到现在的生存法则。
不该给自己留一个这么大的隐患,不该被这样的花言巧语哄骗,江凛早该知道的。
他也隐隐地觉得靳言或许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所以尝试筑起铜墙铁壁,抱着十万分的戒备心,像对待所有对他别有所图的人一样,露出锋利的爪牙,希望对方知难而退。
但这些好像对靳言都没什么用。
靳言总是一眼就能看穿江凛的心思,轻而易举就给予了他从来不曾感受过的东西。
所以就算是假的,就算别有所图,江凛似乎也没有办法放弃了。
江凛雷厉风行惯了,是很少犹豫的,所以当他为是不是要因为拒绝靳言的示好,和靳言彻底决裂而犹豫的时候,靳言就已经稳坐胜利的高台了。
或许也不能这么去判断,毕竟靳言一个冷情冷性又洞悉人心的人,接近江凛的目的就不纯粹,现在可好,爱和利用长时间浸润在一起,慢慢互相渗透……
靳言,真的还能分得那么清么?
就像现在,这两个简单的字一扔出来,靳言的瞳孔也跟着颤了两下,他重新抚上江凛的脖子,将他朝自己的方向压近,最后亲了亲他的嘴唇。
真好。
靳言想,江凛……真好。
当此温馨之时,一道绿光霎时间在他眼前闪过,666从江凛肩上一跃而下:“ddd宿主,就在刚刚,我找到更快解除蛊毒的方法啦!我厉不厉害,棒不棒?”
靳言伸手挡了一下这刺眼的绿光:“什么方法?”
666十分得意:“江凛的泪!这可是龙的眼泪,加上一点点灵力辅助的话,完全足够引出蛊虫了!”
江凛的……眼泪?
从靳言见到江凛起,最多只从那双凤眸年里看到一点点漂亮的水光,还从来没有真的看见过江凛哭出来过……
要获得眼泪,他需要做什么呢?
这么想了,靳言就这么问了:“江凛,你哭过吗?”
江凛正被他摸得背脊发软呢 ,腰都塌下去了,闻言有些不怠,咬了下嘴唇红着耳朵否认:“没有。”
靳言听出了这是嘴硬,心里的想法信马由缰,摸到腰间,手臂用力,把他拉进了被子里。
江凛慌慌张张:“……靳言你松手!我……我鞋还没脱……”
靳言捂住他的嘴,抬起另一只手帮他把两只鞋都脱了,摸人摸得越来越顺手:“嘘。”
只是摸到比平常似乎更加滑嫩细腻一点的皮肤,江凛微微敞开的衣领里似乎还有一点香甜的水汽,靳言微微一愣,很快又搂得更紧:“偷偷洗澡了……”
江凛以为后面他们可能还要做点什么,是趁靳言出去之时快速洗了一下澡没错,但现在突然被发现了这点小动作,又被直接点出来,还是觉得躁得慌。
就好像洗干净了等着被……
想到这里,江凛躁得恨不得当场把靳言咬死,奈何腰间紧紧箍着手臂,想往前挪一步都不行,只能紧紧贴着剑修的胸膛,似乎还能感受到稳健的心跳从身后传来。
“江凛……”
靳言唤他,又低头咬了一下他的肩,“你的身体好像会变色。”
狗屁。
江凛咬牙切齿,在心中暗骂,谁的身体会变色,他的身体都不会!
他极力挣扎着,试图想要证明他江凛不是那么招惹的人,靳言却贴得更近了些。
“江凛……”
他好像很喜欢喊他的名字。
“我也……”靳言顿了顿,陡然垂下眸,掩住了眼里一闪而过的晦涩,“我也喜欢你。”
江凛瞬间不再挣扎,也没了声息。
江凛幸福的时光实在少得可怜。
从出生开始细数,一天一天,每一天过去,江凛带着浑身的伤痕,躲在角落里,或者躺在不知名的地方,都在期待下一个黎明。
下一个,又下一个。
黎明是始终不会到来的。
但有靳言在的这一天,他好像等到了。
阳光洒过雕花窗棂,落在他们床前,鞋靴散乱,甚至有一根腰带缠在那里,即使什么都没做,他们也好像又亲密了许多。
靳言经常比江凛更先醒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照顾江凛,但这一次把外衣拿到江凛面前,却对上了一双早已睁开的飘忽不定的眼睛。
江凛没看到缠在鞋子上的那根红色绦带,还以为扔在床上,左翻右翻找不到,莫名有些耳热:“你……我的腰带被你扔到何处去了?”
竟像是还有一丝委屈似的。
靳言为他整理衣袍的动作微微一顿,低头扫了几眼,从鞋子底下抽出被压着的那一根,系在了江凛腰间。
这么一看,江凛的腰似乎更细了,袍子看着宽大,腰肢却似乎堪堪盈盈一握,比普通男子细得多。
靳言为他穿衣的动作一顿,发觉不该用这种系法,可惜衣服已经整理好了,再拆了重穿江凛恐怕真要生气的。
靳言还想为他穿鞋,被江凛躲了过去,非要自己穿上,剑修的目光淡淡盯着他,趁江凛刚穿好一只鞋还没站稳,拿走了他另一只靴子。
江凛不明所以:“你拿那么远做什么?”
靳言没有回答,竟然径直走向门口,把靴子扔到了门外。
不等江凛,靳言很快又走了回来,他搂着江凛的腰,似乎觉得这样的姿势不够亲密,直接坐下来,把江凛抱到了自己腿上,还不知足地咬了咬他的耳朵尖:“……别去了。”
明明是为了遮掩身份,这幅打扮,却实在招人得很……
但这话不能这么说,靳言便缠他:“这般遮掩,他们不知道……”
温冷的嗓音压在耳边,江凛心里痒痒:“不知道什么?”
靳言道:“不知道……你是我的。”
“谁是你的了,”江凛微微挑起眉头,咬咬牙,虚张声势,“我不过暂时还打不过你而已,怎么就成你的了?”
靳言照旧不回答,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似乎哪里都不好留下印记,只能作怪地似的研磨了两下雪白的脖颈,牙齿叼着嫩.肉,留下几个粉红印子,江凛蹙了蹙眉头,到底没多说什么。
江凛只道:“把靴子拿回来。”
靳言还有些不尽意,摇了摇头,还想继续纠缠。
江凛:……
又缠了几分钟,最终,江凛忍无可忍,一掌拍开剑修,自己走到门口,把鞋子穿上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76094401的5瓶营养液,感谢茶荻的5瓶营养液,感谢真的吗(^v^)的1瓶营养液,感谢[抱抱]
怎么没有日更也没有人骂我,快来鞭策我,让这个女人勤奋更新[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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