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内陷入一段漫长的沉默。半晌,被裴隐一声低笑打破。
再抬眼时,他已恢复平时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桃花眼里漾起轻佻的波光。
“看来……小殿下还是童心未泯呢。”
埃尔谟眼里闪过一丝不解。
“儿童心理学上说,不切现实的掌控欲,是心智发育早期的典型特征,”裴隐略一停顿,嘴角轻扬,“行,既然您想玩,我奉陪。只是,万一最后我还是没活成——”
他尾音拖长,仍是笑盈盈的:“还请您愿赌服输,别迁怒我的孩子。”
埃尔谟定定地注视着他,片刻后,掷地有声道:“我不会输。”
裴隐不再接话,舀起一勺米粉送入口中。
他放下勺子,埃尔谟便问:“感觉如何?”
裴隐咂咂嘴:“没什么味道。”
“……我问你的身体。”
“哪能这么快就有感觉。”
“那就先观察,一有不适立刻报告,”埃尔谟清晰地发出指令,“从儿童食品开始,一点点适应,总会好起来。”
裴隐本想再调侃两句,可对上埃尔谟那双沉静坚定的眼眸,心里一时有些打鼓。
他是真打算跟自己这样耗下去?
难道说……这就是他折磨自己的方式?
气氛古怪地沉默下来。
直到连姆出现在舱门口。他已经换上笔挺的军装,看起来已起床多时。
裴隐几乎要谢天谢地,只要能逃离眼前的僵局,怎样都好。
霎时间,他脸上绽开过分灿烂的笑容,冲连姆招手:“早上好呀,连姆大人,吃早餐了吗?”
语气中的热切几乎满溢,连姆脚步不由得一顿。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埃尔谟眼底掠过一抹晦暗的阴霾。
“谢谢裴先生关心,我已经吃过了。”连姆微笑回应。
埃尔谟抿了抿唇,转而向他冷声下令:“我去逃生舱处理公务,记得把头盔放进我的睡眠舱。”
闻言,裴隐笑意僵在唇角,整颗心随之一沉。
以至于连埃尔谟回睡眠舱换好军装、戴上面具回来,他都没能察觉。
那道挺拔的身影从他身侧经过,忽然停住,目光落在他的发顶。
裴隐似有所感地抬起头。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他怔然地眨眨眼,却见埃尔谟脸色越来越沉。
“……不劳你费心问候,”半晌,他听见埃尔谟用一种近乎幽怨的阴沉声调,一字一句从齿缝里挤出,“我也吃过了。”
说完转身,军装下摆将空气割得窸窣作响。
留下裴隐懵在原地。
“搞什么啊……”他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大清早的吃炸药了?”
有时候他觉得埃尔谟就像个移动军火库,浑身绑满引线,而自己总能精准踩中每一根。
“您……”对面的连姆欲言又止。
裴隐眨了眨眼,等他继续。
可连姆只是摇头轻叹,转而道:“裴先生,请用早餐吧。”
勺子漫无目的地在碗里打转,裴隐实在没胃口,索性放下:“连姆大人,您去忙吧,不用在这儿看着我。”
连姆眼神微动,歉然道:“裴先生,我是要看着您的。”
裴隐:“……”
懂了。
他认命地端起碗,把那碗寡淡无味的营养米粉囫囵咽下:“现在总可以交差了吧?”
连姆起身行礼:“感谢您的配合。”
“客气了。”
就在连姆转身的刹那,裴隐再度开口:“既然我都这么配合了,连姆大人是不是也该履行约定?”
连姆脚步一顿:“……什么约定?”
“您答应过的,如果小殿下再用头盔,会第一时间告诉我。”
连姆沉默片刻:“殿下是昨天才向我提起的。”
裴隐不自觉攥紧手中的勺子,神色严肃起来:“他这是又要强化?”
连姆在岛台边坐下。看得出来,对于埃尔谟过度使用头盔这件事,这位忠心耿耿的副官同样忧心。
“殿下最近几次强化效果都不理想,上次又被迫中断,难免心急。”
效果白费,身体的损耗却是实打实的,精神力强化就是这样一场没有保底、无法回头的豪赌。
“连姆大人,”裴隐倾身向前,目光恳切,“您能不能……别把头盔给他?就说没带,或者编个别的理由。”
连姆面露难色:“可我已经回禀殿下,头盔一直随身携带。”
裴隐眼神暗了暗,很快又亮起。
“您只说带了头盔,”他眼珠一转,“那脉冲模组呢?”
每个强化头盔都必须搭载脉冲模组使用,头盔只是载体,模组才是核心。
“这倒没提……”连姆思忖片刻,“但过去半年,殿下用的都是同一套模组,从没取出过。”
“万一在路途中遗失了呢?”裴隐循循善诱,“或者他自己用了却忘记放回去?这种事谁说得准?”
连姆听出他的意图,声音微沉:“裴先生……”
裴隐无视他的劝阻,双眼发亮地追问:“头盔现在在哪儿?”
“……”
见连姆仍在迟疑,他的语气更加真诚:“连姆大人,您或许不知道,那个头盔当初是从我手里,交到他手里的。我不想……看他一路错下去。”
连姆眼神微动。
“您也不想看着殿下就这样……毁了自己吧?”
挣扎良久,连姆终于妥协。
头盔,就放在诺亚的睡眠舱里。
让一名恪守军纪的军人亲手取出模组、销毁证据,再去对长官撒谎,实在太强人所难。
这个恶人,只好由裴隐来做。万一东窗事发,也不至于牵连旁人。
跃迁舱与逃生舱被临时接驳,形成一条廊道,裴隐悄无声息地潜入诺亚的睡眠舱,顺利找到了那顶头盔,取出脉冲模组。
头盔暂时无法销毁,但只要抽走这枚核心,至少能暂时拦住埃尔谟自毁的脚步。
裴隐低头端详着手中的模组,想到连姆说过,埃尔谟在这套模组上始终没有进展。
以他的资质,既然能从以往训练中获益,就说明精神力强化的潜能极佳。
为什么独独卡在这里?
除非……还有什么没被满足的附加条件。
这类模组往往伴随着反人性的戒律:禁食、禁水、禁欲……
可埃尔谟那样极致自律的人,究竟什么苛刻的戒律,会让他屡战屡败?
好奇心驱使下,裴隐将模组举至眼前,试图辨认那串模糊的编码。
就在这时,一道冷冽的声音如寒刃抵上他的后颈。
“找到了?”
裴隐手一抖,猛地回头。
舱门口,埃尔谟双臂环胸静立,面无表情。
只见他微微一侧首,身旁的诺亚便立刻上前,扣住裴隐的手腕,模组就这样被轻易夺走。
“弄清楚我用的什么模组了?”埃尔谟不紧不慢地问。
“……还没有,”裴隐老实回答,“看不清。”
埃尔谟讥诮地冷笑一声:“拿到头盔还不够,连模组都要查清。看来你是铁了心,要在全星际面前揭穿我的真面目。”
裴隐怔住。
“还装?”埃尔谟捕捉到他脸上的茫然,眼神愈加凛冽,“上次掀我面具,不就是为了拍我下巴的伤口?现在证据就在你手上,你大可以昭告全星际,奥安帝国四皇子,正在使用违禁手段提升精神力。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
经他这一提,裴隐才想起,自己确实用头盔威胁过他。一时间,他百口莫辩。
“连我的副官都被你蛊惑,合起伙来骗我,”与以往一点即燃的暴怒不同,此刻的埃尔谟呈现出一种死水般的平静,“所有人……所有人都骗我,背叛我……”
裴隐心头一紧,这才发现,连姆没有跟来。
是被自己牵连,正在受罚?
无论自己在埃尔谟心中何等不堪,都不能拖累旁人,裴隐立刻解释:“小殿下,请不要责怪连姆大人,是我胁迫他的,我……我拿他弟弟的安危作要挟,他才不得不配合。”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原本他已放弃为自己辩解,可这个误会如果不解开,只会对埃尔谟造成更深的伤害。
于是他抬头,迎上那双泛红的眼睛:“虽然您可能不信,但我偷走模组,绝不是为了出卖您。”
“我只是……不想看您这样伤害自己。”
短暂的寂静后,埃尔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以为你这套鬼话骗得了连姆,就能骗得了我?”他的目光并没有落在裴隐身上,而是穿透他飘向虚空,仿佛被拉回痛苦的过去,“八年前……你也是这样。说得天花乱坠,不就是为了骗走我的跃迁舱密码?”
“然后呢?”他往前一步,“你以为,我还会再上你的当?”
“小殿下,我知道现在说什么您都很难相信,但有人曾告诉我,‘一个人的价值从不由精神力决定,而在于品行与本心’。”
“就算您不相信我,”裴隐抬起眼,目光笔直地望进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难道也不愿相信从前的您自己吗?”
“从前的……我?”
埃尔谟神色一怔,随即像是听见了宇宙中最荒谬的笑话,一抹惨淡的笑意在他脸上撕开。
“你是指那个在宫中受尽白眼、连生母都不能入皇陵、被父皇视如污点、连最低等的仆从都敢甩脸色的我?”
“……”
“还是那个被联姻对象骗得团团转、新婚当夜被妻子抛弃、软弱无能废物一样的我?”
“……”
“你觉得,”埃尔谟目眦欲裂地盯着他,“我该相信那种人说出来的话?!”
22、旧痛新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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