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匣中宴 105-110

105-110

    第106章


    “我也该回夜国了, 等在这里与你作别。”


    林安笑笑道:“是啊,你可是一国之君,总在外面飘着也不是个事儿。”


    “人比人气死人, 你要去潇洒闯江湖, 我却要回去做那笼中燕雀。”叶饮辰不知是真是假地叹了口气, 又眯起眼上下打量林安,道:“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


    林安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理所应当道:“行走江湖嘛,扮成男装方便些,毕竟我一点武功也不会,这样也许能避免一些麻烦。”


    “这也叫女扮男装?”叶饮辰嗤笑一声:“你看看你,和男子比起来个头又瘦又小,脸这么白,细皮嫩肉的, 一点胡渣印都没有, 最关键的是, 你没有喉结,傻子也看得出是个女子。”


    林安一怔,电视里女扮男装看多了,她倒不曾多想, 于是请教道:“那你说该怎么扮?”


    叶饮辰仍上下打量着:“脸倒是可以涂得黝黑些, 可喉结能有什么办法?若是冬日还可以穿高领或围脖来遮一遮,可现在正是要入夏的时节,那样反而更引人注目。还有行止仪态, 更非一朝一夕可改。”


    见林安听得一脸为难,叶饮辰又笑了笑道:“外面多得是女子行走江湖,你大可不必扮成男装, 若是被人看出假扮,反而怀疑你乔装鬼祟。”


    林安只得点了点头,心想到下一个城镇便先找个地方换回女装。看来电视里的经验并不可靠,现实中要想女扮男装,恐怕还得经过专门的练习。


    叶饮辰见她一脸虚心反省的样子,满意一笑,又叮嘱道:“放心吧,只要你不自己往麻烦里凑,就不会有事的。”


    “我记住了。”林安继续点头。


    “我想想,还有什么问题……”叶饮辰思忖着。


    林安却突然想起一件早已尘封的小事,道:“我倒是还有个好奇已久的问题,应该可以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什么问题?”


    “很久前我见过一个针线楼的女子,名叫茗芳。她曾尝试与我对暗语,我当然没对上。”林安道,“我一直都很好奇,那句暗语的下一句,究竟要怎么接?”


    “这个啊。”叶饮辰嘴角一勾,笑得随意,“上句是什么来着?”


    “大概是说,‘能跟在你家大人身边,真是好福气’这样的话。”


    “噢——”叶饮辰长长地应了一声,“下句要说——‘叶大人才是天下第一的大好人’。”


    “……”


    林安险些“噗”地喷出一口血来,陷入了长久的无言。


    两人一阵对视,终于一起大笑出声。


    笑完,又沉默片刻,叶饮辰浅浅呼出一口气,道:“那么,我该走了。”


    林安心头也涌起一股怅然,有心化解离别的伤感,于是抱拳道:“此去山高水长,壮士后会有期!”


    叶饮辰噗嗤笑出了声,牵起缰绳,调转马头:“驾——”


    “叶饮辰,加油!”林安最终喊了一声。


    前方一人一马的背影微微一顿,马上之人只扬了扬手中马鞭,便接着策马远去,只留下一骑烟尘。


    ……


    一路骑马南下,途径一座名为“碧莱城”的城镇,林安打算先在这里落脚。一是因为天色渐昏,二是因为这座城的名字。


    碧莱——必来,若是不来,岂不辜负了这名字?


    “碧莱客栈……”林安牵着白马,站在一家客栈门前,轻声念着牌匾上的名字,心想这客栈能与此城同名,想必是这里上好的客栈了。


    店小二见门口有行客驻足,热情地迎出来,殷勤道:“姑娘打尖还是住店?本店是城里最大的一家客栈了。”


    林安嘴角抽了抽,自己可还没换掉一身男装呢,居然随便一个客栈小二都一眼看出来了……


    叶饮辰说的果然没错,自己这点行头根本算不得女扮男装,还是趁早换掉,省得不伦不类。


    林安腹诽一阵,将手中缰绳递给小二,道:“我要住店,另外也请给这马喂些精制草料。”


    林安是在打点行装的时候才知道,一匹马居然这么贵,她也是宰了叶饮辰这个大户,才能用得起这匹日行数百里的好马,为江湖之行开一个好头。


    小二熟练地牵过缰绳,高声道:“好嘞!姑娘先请进!”


    林安抬步便要进店,身后忽然被人一撞,回头一看,竟是个衣衫破烂的瘦小乞丐。


    “对不起,对不起……”乞丐连连低头道歉。


    林安看了一眼,差点笑出声来。


    这乞丐虽然脸上抹成黑黑一片,头发也用一块破旧的头巾束着,林安却一眼看见,她也没有喉结。比自己还要过分的是,她的双耳上还各有一个耳洞。


    ——显然也是女扮男装,并且扮得还不如自己。


    一个女孩子居然沦落成乞丐,不知是不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大小姐。


    林安好笑地摇了摇头,也不戳穿,只道一声:“没事。”


    乞丐便又一溜烟跑走了。


    进到店中,一楼大堂的饭香钻入鼻尖,林安忽感腹中一阵饥饿,咽了咽口水,将包袱放在一张空桌上,人也坐了下来,打算先在这里点些吃食。


    方才的小二不多时也走过来,招呼道:“姑娘要先用些饭菜吗?”


    林安点了点头:“腹中饥饿,先吃完再劳你开间房吧。”


    “得嘞!”小二嘻嘻一笑,热情地为林安介绍起店里的招牌菜。


    荤素两道小菜很快上桌,林安大快朵颐,忽听门外街上一阵喧哗,似乎有人在说“快走快走,还等什么”之类话语。


    林安唤来小二,好奇问道:“外面怎么了?”


    “哦,那个啊。”小二一脸了然,“缎仙谷的大小姐前几日嫁给了梳云山庄的公子,今日一早,缎仙谷谷主宣布大开三日喜宴,任何人都能前往谷中庆贺,包吃包住。”


    林安纳闷道:“前几日出嫁,今日才开喜宴,这是什么风俗?”


    “这谁知道呢。”小二叹了口气,“都白吃白住了,谁还管那些?这不,多少人都往那边跑,说不准我们生意都要受影响喽。”


    小二说着,小心翼翼看着林安,试探道:“姑娘不会也要去吧?”


    林安笑着摇了摇头:“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我还是不去凑热闹了。不过我倒有些好奇,那个缎仙谷,还有梳云山庄,都是江湖门派么?”


    小二看这单生意没跑,已经放下心来,热心解释道:“倒也不算什么大门派,可在这一带也算小有名气的世家了。


    姑娘这么问,应是初来乍到吧?可惜姑娘要是早来几日,还能亲眼见到那位江湖第一美男——沈公子。”


    林安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心道这小二还真八卦,居然对什么美男还有所关注。


    自己写给陌以新的告别信中,是以“见识真正的精彩”为由,倘若刚一出来便有幸见到“江湖第一美男”,岂不是一步登顶了?


    小二见林安似乎不以为意,又道:“姑娘有所不知,沈公子是江湖上公认的第一美男,追捧他的女子多得数也数不清,谁也不知道沈公子有过多少红颜知己,这可是‘江湖八卦十大秘闻’中排名第九的呢!”


    这回林安是真的喷了一口茶,猛地咳嗽起来。


    “江湖八卦十大秘闻?”林安重复一遍,深觉不可思议——江湖中竟然有这样一个奇葩排行的存在?


    小二略带遗憾地看了林安一眼,像是在同情她连这点常识也没有,耐心而友好地解释道:“这十大秘闻,是江湖人最好奇的事,却没有人知道答案。”


    “怎么会?”林安质疑,“沈公子有多少红颜知己,这个问题沈公子自己当然知道答案了。”


    小二一噎,才找补道:“所以这一条只排在第九嘛,前面的就真没人知道了!”


    林安看这小二颇有话痨气质,索性起了攀谈之意,顺便套些情报,于是问道:“那么排名第一的秘闻是什么?”


    小二叹了口气,感叹这女子实在见识有限,很大方地回答道:“是一首歌谣。”


    “歌谣?”林安心念一动,已经想到了什么。


    小二也在接着念道:“游龙戏凤,双影谁影。君臣一梦,今古空名。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楚之天下,尽在一匣中。”


    念完又道:“江湖人自然不会去觊觎天下,却也着实好奇,是不是真有这么个匣子。”


    林安心道一声果然。只是没想到,这首歌谣竟是江湖八卦十大秘闻之首,随便一个店小二都能信口道来,难怪陌以新说那是三岁孩童都会唱的。


    “那第二大秘闻呢?”林安接着问。


    小二的学识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满足,愉悦道:“江湖第一美人云姑娘,将会嫁与何人?”


    林安险些又喷了一口茶——这第二大秘闻,和第一条在风格上也差得太多了吧?


    林安正想询问这位美人有何特别,以至于能成为一大秘闻,却听身后柜台处传来一阵怒吼:“刘小二,又偷了多少懒!还不快干活去!”


    面前的小二抖了两抖,林安心想自己确实扯着人家闲话太久,于是从袖中取出几文钱塞给小二,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二眉开眼笑地接过钱,脚步轻快地小跑离开。


    林安吃饱喝足,重新背起包袱,来到柜台找掌柜开间房住。


    掌柜一脸慈祥:“这就让小二去开上房,请姑娘先交个订金,所有饭菜、住宿、马料,最后一并结清。”


    林安点点头,顺手往包袱里摸去,心里感慨走江湖也不容易,没钱寸步难行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也不知那些大侠的经济来源是什么。


    她手指探到包袱里放银袋的地方,心中却猛然咯噔一下——原先的手感怎么没有了?


    林安脸色微变,直接在柜台上打开包袱,果然发现,原本放银袋的地方已经空空荡荡。


    林安当即两眼一黑——这个银袋,可是自己这半年多在府衙打工的全部积蓄,还再加上叶饮辰友情赞助的“远行基金”。


    自己身上只放了几钱碎银子,其他所有钱全都放在银袋,结果才刚出来第一天,就没了?


    晴天霹雳,林安无法接受这个惨烈的事实,脑中飞速运转,忽然就想起走进客栈前,撞到自己的那个乞丐……


    是她!


    林安心中惊疑不定,这短短一日中,除了那个人之外,从未有人触碰过自己。自己当时还笑话人家拙劣的女扮男装,没想到自己才是最拙的那一个!


    “姑娘,姑娘……”掌柜的呼唤打断了林安的神游。


    林安一脸懵逼地看向掌柜。


    掌柜见林安在柜台翻着包袱,脸色一阵黑一阵白,经验丰富的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笑容和煦道:“姑娘,本店是城里最好的客栈,房费一晚要两钱银子。”


    林安数了数袖中随身放着的散碎银钱——六钱……


    “请问掌柜,这城中可有惯常偷窃的乞丐?”


    掌柜摇了摇头。


    林安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比沉重道:“请问缎仙谷怎么走?”


    ……


    刚出江湖的林安,转眼间就成了穷光蛋,身上所剩的钱只够在碧莱客栈不吃不喝住三晚,可自己以后还要生活,当然不能就这么挥霍一空。


    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林安痛失整整一袋银,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林安牵着白马,看着眼前石碑上“缎仙谷”三个大字,想起自己一开始说的——“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我还是不去凑热闹了”,心中重重一叹。


    在这里至少能白吃白住三日,这三日里再想想办法,看如何去找那可恶的乞丐,讨回一点是一点。


    眼下天色已近黑沉,还是先入谷落脚为上,免得再碰到什么强盗贼人,高呼着“此路是我开”,将自己仅有的六钱银子也搜掠一空……


    缎仙谷中果然宾客盈门,即便已经入夜,还是人声鼎沸。


    芸芸来客之中,并没有人在意一个林安,林安也只是来蹭个食宿,途径宴饮庆贺的场面也不忘初心,同迎客的谷中弟子打过招呼后,便在侍女的带领下,住进了一间空客房。


    客房的布置简单雅致,林安自然不在意这些,万念俱灰地坐在桌旁,将包袱摊放在桌上,再次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


    奇迹没有出现,银袋依旧不见踪影。


    林安在心里又将那个乞丐诅咒了十几遍,黯然从包袱里拿出一件女子衣裙,打算明日换上。


    一方面是换掉这无用的男装,另一方面,若真找到那个乞丐,自己换身行头,也许还能出其不意将她拦住,免得被远远认出撒腿就跑。


    林安将衣裙抖开,准备挂起,却听得“铛”地一声,什么物件掉在了地上。


    林安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低头看了一眼,失望——不是银袋。也是,自己已经翻了那么多遍,如果还能漏过,那真是睁眼瞎了。


    林安俯身将物件拾起,却是一愣——这物件自己从未见过,看形状像是个令牌,沉甸甸的,入手冰凉沁骨,质地显然不凡。


    细看之下,这令牌通体鎏金,金光内敛不刺目,细密的浮雕花纹绕着边缘一圈一圈铺开,每一笔都纤毫毕现。中间赫然凸起一个大大的“归”字,线条遒劲有力,仿佛要从金面中跃然而出。


    方才眼中只顾着盯钱袋,竟没发现衣裙里还夹着这么个东西。


    这是什么?怎会出现在自己的包袱里?总不会是那乞丐偷钱袋时,还顺手塞了块令牌进来吧?


    林安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这个浮雕的“归”字,满腹疑惑。


    可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所以然,索性将这令牌重新收进包袱。


    只看分量和工艺,此物价值便绝不在寻常金银之下,还是先好生收着,日后再计。退一万步讲,若有一日弹尽粮绝,还能当笔银子来救急。


    林安重新拿起衣裙,打开客房中的衣柜,便是一怔——里面竟不是空的,而是静静挂着一件裘衣。


    伸手取下仔细一看,林安愈发惊讶地发现,这不是衣袍,而是裤子。


    在这个世界,女子外穿衣裙,男子外穿衣袍,裤子一般都是穿在里面。狐裘这等奢侈的材料,通常都是用来做成华贵裘衣或围脖,做裤子的极其罕见。


    更何况是在入夏之际,根本用不上保暖的季节。


    林安眉心微蹙,将裘裤放回原位,暗暗告诫自己不去多想,少管闲事。


    被接连发现的奇怪物件打开了岔,林安的心情终于从丢失的钱袋上稍稍转移。


    窗外已是夜色深沉,林安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开始了在这个世界的独行,而这里,便是自己在江湖上的第一个落脚之处。


    客房一角还摆着一方小书桌,笔墨齐全。林安心念一动,走到桌旁,心想若以后每到一处,都记下当夜的落脚点,全部连起来,便是自己的江湖足迹了。


    提笔欲写,却又蓦地发现,桌上一沓宣纸最上面的一张,竟已写满了字。


    林安狐疑地扫了一眼,一个字也不认得。


    她顿时纳了闷,这里的繁体字虽然与现代颇有不同,自己却也大都认得,不至于忽然变成文盲了吧,难道是什么异族文字?


    林安将纸拿起来,仔细端详,很快便恍然明白,这些字其实就是最普通的字,却全是左右反转写的,难怪方才一眼认不出。


    她愈发狐疑,将每个字逐个辨认过去,可看来看去,也只是一篇最寻常不过的文章,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也没有藏头藏尾的机巧,到底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反写?


    林安不得不重新审视这间客房。这样一间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的空房,显然有人清扫整理过。


    如果衣柜中的裘裤还能说是粗心遗漏,那么摆在书桌上这张写过的纸,收拾房间的人不可能看不到。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安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忽然有一种进入了规则怪谈的诡异之感。


    一阵夜风从窗中吹入,林安转身走回床边,决心今夜睡觉不关灯了。这一日奔波赶路,身体难免有些疲乏,林安打了个哈欠,和衣躺下休息。


    然而在闭上眼的一瞬,林安脑中忽然有一根线闪过,整个人一个激灵,一下子又坐直身子,睡意尽消。


    “没有裘衣只有裘裤的衣柜,反着写的文章……”她喃喃道,“不会吧……”


    林安重新穿上鞋子,背起包袱跑到院中,四下张望一番,拦住一个缎仙谷弟子打扮的年轻男子,伸手向自己那间客房摇摇一指,道:“敢问阁下可知,那间屋子先前住的是谁?现在何处?”


    那弟子一愣,反问道:“姑娘何出此言?”


    白日那客栈小二曾说,缎仙谷是这一带有名的世家,想来不会尽是恶棍在此害人。念及此,林安不再犹豫,开口道:“那个人可能有危险,救人要紧。”


    男子沉默片刻,道:“姑娘请随我来见谷主。”


    这回反而是林安一怔,就算自己说要救人,这弟子也不至于连缘由都不问一句,就带自己去见谷主吧。


    堂堂一谷之主,又适逢谷中大宴宾客,难道随时都能接见自己这么个路人?


    眼见那弟子已经迈开步子,林安满腹疑惑,心道救人要紧,终究一咬牙跟了上去。


    不多时,来到一处幽静清雅的院落,门额上悬着一块墨漆金字的匾额——“清竹堂”。引路弟子领着林安跨入堂中,便转身退走,还从外面关上了门。


    林安一怔,抬眼望去,堂内已站着数人,男男女女,神情各异。最中间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肩宽体阔,眉目沉稳,气度不凡,想必便是谷主。


    果然,这男子先开了口:“在下郁风骐,缎仙谷谷主。”


    林安抱拳道:“见过郁谷主,还未及谢过款待。”


    郁谷主微微颔首,道:“不知姑娘深夜来找郁某,有何要事?”


    林安也记挂着正事,肃然答道:“我在房间里发现了疑似有人求救的信息,不敢耽搁,想打听一下之前住在那间房里的人。”


    “求救?”郁谷主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房间衣柜中有一裘裤,书桌宣纸上是反写的文字。这两件东西都出现得诡异,难免令人多想。”林安沉声道,“裘无衣是为‘求’,字反写是为‘反文’,两者合起来,便是一个‘救’字。”


    林安见郁谷主沉默不语,又道:“我的猜测未必全对,但救人之事,宁错勿漏,还请谷主主持调查。”


    林安说得认真,谁料郁谷主却忽然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姑娘果真是个聪明人。”


    “嗯?”林安一时愣住——


    第107章


    郁谷主抬手, 指向身旁两男一女三人,道:“这三位贵客与姑娘一样,也勘破了房中布置的玄机。”


    林安诧异道:“那些是你有意布置的?”


    郁谷主叹了口气:“实不相瞒, 郁某确有要事相求。几位能发现房中的反常之处, 是为观察敏锐;能由此推出内藏信息, 是为头脑睿智;能采取行动争取救人,是为心怀正义;能向谷中弟子询问,而非怀疑是谷里害人,则是对我缎仙谷的信任。


    所以,你们几位,便是郁某要找的人。”


    林安这才恍然,这位谷主在女儿出嫁数日后突然大宴宾客,还包吃包住,原来竟是为了吸引更多人到谷中来, 从中挑选出他认为有能力帮忙的人。


    可是, 缎仙谷弟子众多,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连他们也无力解决,反而要求助外人?且看他们如此隐晦选人,恐怕这事还不能大肆宣扬。


    林安扫了一眼郁谷主方才所指的三人, 心想原来不只自己一人发现了房中的玄机, 江湖上还是有人才的。


    可是,叶饮辰早上才叮嘱自己别往麻烦里凑,自己也从没想过招惹是非。既然并非真的有人求救, 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再参与此事了。


    便在此时,三人中一个男子抱拳道:“请郁谷主直言,我们兄弟二人定当助一臂之力。”


    原来这两个男子是一起来的兄弟俩, 看面目果然有些相像。


    林安又向三人中那个女子望去,本只是下意识的一瞥,她却登时一愣,猛然瞪大眼睛再次细看,惊叫出声:“是你!”


    堂中众人都被林安这一声吼吓了一跳,视线在这两个女子之间游走。


    被林安盯住的女子也看向林安,微微歪头,一双大眼睛眨了眨:“你认识我?”


    林安顾不得多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女子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胳膊,怒斥道:“你就是偷我钱袋的乞丐!”


    女子虽已换掉那一身破烂乞丐装,可客栈门口那令人印象深刻的一面,却让林安将这张脸记得清楚。


    “什么乞丐?本姑娘哪里像乞丐了?”女子扭动着胳膊,可林安抓得很紧,她也没能挣脱。


    眼看自己好不容易请到的四位“人才”中,有两人就要打了起来,郁谷主连忙道:“两位姑娘有何过节,可否先行停手?”


    林安并未松手,抢先道:“郁谷主,此人是贼,今日偷了我的钱袋。”


    说完又看向这女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抓到你!”


    女子高呼道:“她胡说,她认错人了!”


    “你才胡说,你这张脸涂不涂黑我都认得出!”林安笃定道。


    “两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郁谷主连忙又劝,而后看向林安,“不知姑娘丢了多少银钱,只要姑娘能帮忙解决问题,我缎仙谷愿意十倍奉送。”


    林安对谷中点头示意,手中却还抓着那个女子,道:“多谢谷主好意,可是一码归一码,我的钱要先讨回来。”


    郁谷主又道:“这位姑娘总归也在这里跑不了,不如等事情解决之后,两位姑娘再慢慢私下协商,如何?”


    林安思索着,心道有理。这里这么多人,若这乞丐中途设法离开,显然暴露做贼心虚。自己只要在这里盯死了,她便跑不了。


    再者,自己毕竟要在谷中吃住,这个面子还是应当卖一卖的,否则自己反而成了闹事之人,难以得到舆论支持。


    何况,这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一身红衣衬得肤色如雪,容貌俏丽水灵,娇若桃李,唇红齿白。一双大眼睛乌黑闪亮,颇见灵气。


    人总是会下意识地以貌取人,若非亲眼所见,谁会相信这般水灵的姑娘,会是扮成乞丐的小贼?


    林安终于缓缓松开抓人的手,狠瞪那女子一眼,又想了想谷主所说的那句“十倍奉送”,终于放弃了不管闲事的初心,道:“谷主请谈正事吧。”


    “姑娘果然深明大义。”郁谷主满意地一笑,“不如几位先各自介绍一下,也好知道如何称呼?”


    林安心道你都说是急事了,还在这里开联谊会,口上则简洁道:“我叫林安。”


    那女子不甘示弱地跟着道:“我叫音儿,不——是——乞——丐——”


    除了林安回以瞪眼之外,没人理这话茬。


    那两男子中,还是方才那人抱拳道:“在下甘世流,这是我弟弟甘世行。”


    林安又腹诽一句,这名字起得还挺“流行”。


    郁谷主终于点了点头,沉声道:“几位有所不知,郁某膝下只有两个同胞双生的女儿——长女郁子君,次女郁青越。众所周知,子君数日前嫁给梳云山庄大公子沈白华。


    本是喜事一桩,可谁知在那之后,青越便不知所踪。我缎仙谷全力搜寻数日,仍然音讯全无。”


    说到此,他神色已现焦灼,语气一顿,仿佛在压制心头的无力。


    “郁某走投无路,只得广邀宾客,暗中择贤能之士相助。只要能找到半点线索,必有厚礼相酬!”


    堂中响起女子压抑的啜泣声,林安循声望去,只见郁谷主斜后方,一位中年妇人正在拭泪,想必是谷主夫人,失踪者的娘亲。


    她身旁,另一个年轻女子走上前来,她身材娇小,比林安低出半头,举止柔婉,此时双眸也盈满泪光,神色殷切地看着几人,道:“还请诸位鼎力相助!”


    她身后站着一个品貌不凡,清逸俊秀的男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郁谷主缓了口气,继续道:“一个月前,梳云山庄庄主前来谷中,为大公子沈白华求娶子君。我们早就听闻这位少庄主品行端正,文武双全,于是欣然应下。


    谁知,青越竟看上白华,非要子君退婚。可沈家求娶的是子君,何况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换妹妹嫁给未来姐夫?如此沈家也不会答应。


    青越大闹了好几次,我们都想,她只是一时任性,过段时日便会放下。可谁知……在子君大婚那日,青越竟留下字条,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那个自称“音儿”的女贼道,“那不就是自愿的了?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郁谷主叹息道:“我们本以为她一时冲动,出去散散心也就回来了,可到如今已经过去七日。而且大婚前一晚,青越又大闹一场后,将她平日最爱看的诗文戏本全都给了子君,可见她当真是心灰意冷了。我们怕她会想不开啊!”


    音儿又接话道:“你们怕她离家出走后自杀?怎会有人为了情情爱爱这点破事自杀呢?傻不傻啊?”


    没有人理会她的吐槽。


    甘世流此时道:“二小姐留下的是个怎样一个字条?确定是二小姐写的么?”


    郁谷主道:“字条上只有十六个字——无爱无忧,无忧无惧,山高水远,后会无期。那是青越的字,绝不会有错。我缎仙谷中人人习武,只有青越自幼便只爱读书,书法功底很好,旁人是学不来的。”


    甘世行看向那位泪光盈盈的年轻女子,道:“这位便是子君大小姐,如今的梳云山庄少庄主夫人吧?”


    女子微一颔首,抱拳道:“正是,青越是因我才……请诸位一定要将她找回来。她孤身在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做姐姐的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她身旁的男子又轻轻抚上她的肩膀,低声安慰:“子君,妹妹一定会没事的。”


    “这位便是少庄主沈白华吧。”音儿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果然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难怪能引得一对姐妹花反目成仇。”


    沈白华和郁谷主都蹙了蹙眉。


    林安心道这女贼说话可真好听,估计过不了多久,不需自己开口,她都能被缎仙谷给扔出去了。


    甘世流又在关键时刻接过话头,道:“若要找人,我们得先对二小姐的为人与性情喜好多些了解。”


    “我来讲吧。”谷主夫人含泪道,“我们谷中世代习武,唯独青越自小便爱读书习字,我们心想有子君传习衣钵,便也由着她去。青越聪颖活泼,悟性极高,书法绘画皆是一流,平日里心思灵巧,吃穿住行都很讲究。


    说起来,我这两个女儿虽是一母同胞,性子却截然不同。子君自小习武,却温柔娴静,乖巧懂事;青越自小学文,反而骄纵任性,执拗好胜,才做得出离家出走这等事。”


    郁谷主补充道:“几位若有任何需要,无论是在谷中搜索,还是要找谷中人问话,都尽可随意行事,拿此令牌通行无阻。”


    他说着一挥手,身后一名弟子便捧着几块令牌走上前来,分给四人人手一块。


    林安接过,大致打量几眼,这比自己包袱里那块“归”字令牌要小了一圈,也简易许多,大概是临时打造,专为此事所用。


    “眼下已是深夜,几位可先回房歇息,万望明日一早便着手调查。”郁谷主再道。


    房中的诡异之处得以解答,还找到了偷钱小贼,林安一身轻松,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再醒来时,竟已日上三竿。


    林安连忙爬起来,心生两分惭愧,自己既然受人之托,就应当忠人之事,哪能这么不上心。


    她迅速梳洗一番,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按昨夜想好的,赶往二小姐郁青越的闺房——如今所知的线索只有那一张字条,而最有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地方,自然是她的房间。


    一路打听,林安来到一个有花有草,清幽雅致的院落。据谷中弟子所言,这是郁子君与郁青越二人共有的院子。


    院门一推而入,迎面便见门边有两个低矮的树桩,像是被砍伐后所剩的根段,既不像木凳,也不像有意的装饰。


    林安匆匆路过,只粗略扫过一眼,便向院子深处走去。


    不多时,她便看见左右两扇院门——原来这院中还分了两个小院,不用想也知道,分别是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住所。


    此处有几名谷中弟子守着,看了眼林安挂在腰间的令牌,了然指引道:“右边院子是二小姐的。”


    林安便接着向右而去,终于来到了郁青越的闺房。


    房中已有四人,其中两个是侍女打扮的女子,站在角落随时等候吩咐。另两个男子,正是昨夜见过的甘世流与甘世行两兄弟。显然,他们也是同样的调查思路。


    林安与两人各自点头示意,心道自己果然起晚了,看他们思考的模样,应当已经在此搜查许久。


    可还有人比她起得更晚。


    身后传来一阵舒服的哈欠声,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伸着懒腰走进屋来。只见她娇颜如玉,肤白唇红,一双大眼睛惺忪着,却仍难掩清灵神采,不是那女贼又是谁?


    她揉了揉眼,看到面前几人,讶异道:“哇,你们都在啊,来得这么早,是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呢?”


    林安无语,默默看向那两兄弟,两人的眉头果然都跳了跳。


    音儿将屋里环视一周,又道:“这位二小姐果然讲究,闺房布置得雅致和谐,虽然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但还是叫人眼前一亮啊。”


    仍然没人接话。


    音儿又自顾自道:“你们两个大男人,不会是借调查的名义,趁机来女子闺房偷香吧?”


    “你——”甘世行有种挥拳就上的势头。


    甘世流将自己的兄弟拉住,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在这里惹事。”


    而后对音儿冷哼一声,道:“我们已经调查完了,你请便吧。”


    甘世行又瞪了音儿几眼,两人便扬长而去。


    音儿勾唇轻笑,一脸得意。


    林安更加不去理她,仔细打量起这间闺房。


    果然如谷主夫人所言,郁青越的闺房处处透着书卷气。房中有一方不小的书桌,案角立着一只烛台,插着一根还未燃过的新烛。


    桌上笔墨齐全,装帧精美的书籍整齐排列,仿佛随手便能翻阅。墙上还挂着几幅丹青画卷。


    若不是一侧妆镜台上零星摆着胭脂水粉,这间房完全可当作书生的书斋。


    林安看了一圈,被书桌上一张字条吸引了目光——“无爱无忧,无忧无惧,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正是谷主说的那十六个字,显然便是郁青越留下的字条了。


    正想拿起来细看,音儿却凑上前来,一脸嬉笑道:“有什么发现啊?”


    林安稍稍转过身去,不做理会。


    “喂,你不用像那两兄弟一样臭脸吧?咱们可都是女孩子。”音儿又凑过来道。


    林安狠狠腹诽,这家伙明明昨夜还跟自己横眉怒目地对峙,怎么今日就笑脸相迎了。


    音儿拿起纸条朗声念了一遍,看向那两个侍女,开口道:“你们是郁青越的侍女?”


    两人一同点头,其中一人道:“我叫春兰,她叫秋兰。”


    “这么俗的名字……”音儿嘟囔一声,“字条当初便是在这里发现的?”


    秋兰道:“是的,二小姐不在的这些日子,房里的摆设一件都没动过。我们也只是每日进来擦一擦桌椅书本,以免小姐回来后怪罪。”


    “你们都很怕她?”音儿挑眉问。


    秋兰被问得一噎,没作声。


    春兰回答道:“二小姐脾气是有点急,可书法绘画都是一等一的好,房中这些字画也都是小姐的手笔呢。我们虽怕二小姐生气,但对小姐,向来都十分佩服。”


    秋兰也点点头。


    音儿用胳膊肘拱了拱林安,道:“你还有什么想问?”


    林安翻了个白眼,仍不理她。


    “别这么小气嘛。”音儿嘻嘻一笑,又拱了拱林安肩头,摊开双手道,“我不就是偷了你一袋银子吗,就买了这身衣裙,换掉那乞丐装而已,大不了脱下来还给你便是了。”


    林安眼睛瞪得像铜铃,终于忍不住开口接了她的话:“我那里可有二十两银子,你这是金线缝的裙子吗!”


    女子指了指头上的钗环,又抖了抖双腕上清脆作响的镯子,道:“喏,还有这些好宝贝,一起还你呗?”


    林安两眼一黑,没想到自己的路费居然就这么打了水漂——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败家子儿?


    而且,这人分明昨夜还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是乞丐不是贼,此时看众人不在,便承认的如此理所当然。


    林安就纳闷了,这么个灵气逼人的俏丽少女,怎会是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


    “你别上火嘛。”音儿还继续道,“那财大气粗的谷主不都说了,只要能找到郁青越,重重有奖,十倍奉送!到时咱俩对半劈,谁也不愁花。”


    “谁要和你对半啊!”林安吼道。


    “是哦……”音儿点了点头,“方才那臭脸的两兄弟可是我气走的,我凭借一己之力扰乱了两个竞争对手的心神和调查节奏,理应多分一点。”


    林安一阵眩晕。


    “他们兄弟合作,有人数优势,所以我们两个也要齐心协力,不能被比下去了。”


    林安深深吸了口气,忍住转身离开的冲动,向屋子深处走去。


    音儿已经又转向那两个侍女,道:“郁青越离家出走,你们这两个贴身侍女,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秋兰慌忙摇了摇头:“真的不知,小姐从未透露分毫。”


    音儿一脸不信:“你们不会是在替小姐隐瞒吧?难道要用过刑才肯说?”


    两个侍女瞠目结舌。


    林安叹了口气,开口转移话题:“两位小姐平日可还融洽?”


    两人感激地看了林安一眼,秋兰答道:“两位小姐一起长大,感情很好,相处融洽,从未闹过矛盾,这回……还是第一次。”


    林安点点头,在房中转了两圈,在一个矮柜前停下了脚步。


    这矮柜高度不过到她胸口下方,却是很宽,柜上挂着一幅横幅山水画,山高水长,意境悠远,从左到右正好遮住柜门。


    “这也是二小姐画的?”林安问。


    “是的。”


    林安又问:“这柜子里装的是什么?将画挂在上面,取东西岂不是很不方便?”


    “这不是柜子,是个书架。”春兰解释道,“这里面的书小姐都已读过,如今不常翻看。小姐爱惜书本,怕积灰,所以画了这幅山水,专门用来为这书架挡灰。”


    林安伸手卷起这幅画,果然露出满架整齐的书册。书架的下沿紧贴着地面,没有四角支撑的立脚,因而与地面严丝合缝,没有空隙。


    便在此时,身后忽然“咣”地一声响,林安闻声看去,便见百无聊赖伸着懒腰的音儿,此时胳膊正僵在半空,脚下是一地碎瓷片。


    林安嘴角抽了抽,春兰秋兰都说,郁青越不在这些天,她们连屋里的摆件都不敢乱动,结果却被这么个外人打碎了瓷瓶。


    音儿耸了耸肩,一面蹲身收拾,一面道:“也不能怪我啊,这瓷瓶重心不稳,一碰就晃悠。”


    春兰秋兰连忙走过去,苦着脸帮忙收拾。


    这瓷瓶摆在书桌一侧,原是用来盛放郁青越的书法画卷,此刻瓶身彻底摔碎,里面的画轴自然摔落在地,有几幅还轱辘轱辘滚开,画面也随之摊展开来。


    音儿伸手去收散落的画卷,林安却目光一动,道:“等等。”


    音儿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甜甜一笑:“你是怕碎瓷片割破我的手?”


    林安翻了个白眼,径自蹲下身,拿起其中一幅宽画卷,喃喃道:“这不就是书架上挂的那幅吗?”


    “对啊!”音儿叫道,“郁青越为何要画两幅一模一样的画呢?”


    林安未答,依稀觉得这画好像有哪里不同,但再一看书架,分明又是完全相同的山水景色。


    “大概是她画了两幅,选了更中意的挂上,将练笔的收起来了吧。”音儿找了个解释。


    林安若有所思,将画轴卷好,递给秋兰。秋兰已不知从哪里又拿来一只瓷瓶,接过画放了进去。


    林安正要站起,余光却瞥见书架旁的地面上,有一道白色粉末撒出的细线,约莫一寸来长,笔直而均匀,正位于书架正面下沿的延长线上,像是从下沿向旁边延伸出去的一截痕迹。


    林安动作微顿,从地上小心捻起一点,凑到鼻侧轻轻一嗅——是香料的味道。


    音儿也有样学样,闻了一下后道:“这是香料?”——


    第108章


    春兰秋兰随即过来查看, 秋兰红着脸道:“这、这是小姐的香粉,前几日我不小心撒了的。可我怕小姐发现,当时立即便清扫了啊, 怎会没扫净……”


    林安若有所思, 目光在那道细直的短线上停了片刻, 道:“这里一直都只是摆着这个书架吗?”


    “是啊。”秋兰回答。


    林安蹙了蹙眉,终是站起身,道:“多谢你们,有些事我还要再想一想,先行告辞。”


    音儿跟着道:“我也告辞。”


    春兰、秋兰一路相送,走到院门口时,林安又看到地上那两个低矮的木桩,心念一动,伸手指去:“那是什么?”


    春兰望了一眼, 了然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 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家里若生女婴, 便在庭院栽一棵香樟树,等女儿到了待嫁年纪,香樟树也正好长成。媒人在院外看到此树,便知此家有待嫁姑娘, 可来做媒。


    女儿出嫁时, 家人会将树砍下,做成两个大箱子,放入丝绸, 作为嫁妆。两箱丝绸,便取‘两厢厮守’之意。


    大小姐和二小姐出生后,这两棵香樟树便是一同种下的。”


    两箱丝绸, 两厢厮守……林安对这风俗闻所未闻,倒也觉出几分温情。


    音儿嗤笑道:“这样就能两厢厮守啊,不会是卖丝绸的人编出来的风俗吧?”


    温情的泡沫瞬间破裂,林安翻了个白眼,径自走向那两个树桩查看,刀痕清晰可见,的确是新近砍断的样子。


    她想了想,又问道:“大小姐出嫁,她那棵树自然已装着丝绸送到梳云山庄,可为何二小姐的树也一并砍了?”


    春兰秋兰对视一眼,春兰道:“大小姐同少庄主定亲后,二小姐常常闹脾气。那日谷主亲手砍下大小姐的香樟树,二小姐便也坚持要砍。谷主和夫人无奈之下,便也顺着二小姐了,说等大小姐完婚后,也早日为二小姐议亲,箱子早晚要做的。”


    “原来如此……”林安点了点头,又问:“方才怎么没见二小姐的两个箱子?”


    春兰叹息道:“半个月前,二小姐有次闹脾气时,一把火将两个箱子都烧了……”


    “呦!”音儿咂了咂嘴,“这个郁青越还真是好大的脾气呢,虽然比本姑娘还差得很远,但我居然开始有点欣赏她了。”


    林安懒得理她,其实大多数时候周围人都没太理她,可她就是能这样津津有味地自说自话,大眼睛溜溜直转。


    林安腹诽一阵,转回正题:“这些日子,二小姐还有何反常之处?请你们仔细想想。”


    秋兰道:“其实倒没什么不寻常的,自大小姐与少庄主定亲后,二小姐心情一直不好,几乎每日都会闹脾气,连我们也不敢常去屋里打扰。


    大婚前一晚,二小姐嫌我们笨手笨脚碍眼,将我们训了一通,赶出院子,那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再见二小姐。


    大婚当日,二小姐始终闭门不出,大家都知道她心里难受,所以没有打扰。忙乱一整日后,夫人来看二小姐,二小姐仍旧没有反应,夫人着急将门撞开,才发现已人去屋空,只留下那一张字条。”


    林安认真听完,思忖道:“这么说,大婚当日便无人见过二小姐?也许她不是闭门不出,而是已经离开了吧。”


    春兰道:“谷主和夫人也都觉得,二小姐是趁着大婚之日各处忙乱,偷偷离开的。”


    音儿点头道:“就是嘛,别人都成婚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依我说,箱子烧得好,人也走得好。”


    秋兰忍不住道:“那可是长了十多年的香樟树,还是二小姐亲自定尺寸命工匠做的,我们都觉得可惜极了。”


    林安眉心微动,道:“你们是亲眼看着二小姐烧了箱子?”


    “是啊。”春兰答道,“那晚二小姐发了很大的脾气,我们不敢上前劝阻,只能远远看着,但也看得清楚,火堆里正是木箱,烧完残留的焦木也是我们后来收拾的。


    唉,没想到几天后二小姐便出走了,也许那时她已心生去意了吧。”


    ……


    这一日,林安都在回想自己在那间闺房中看到的种种细节。那是郁青越朝夕起居之处,却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她的去向。


    自睡醒后,她只是随意垫了几口饭,下午又在谷中调查许久,到傍晚已是饥肠辘辘。


    谷中的宴席还在继续,林安却不想凑那热闹,想起郁谷主所说的“拿此令牌通行无阻”,便出了房间,打算利用一下特权,直接到厨房拿些吃的。


    一路上,她还见到了甘世流和甘世行两兄弟,相互打了招呼,依稀听到他们说,好像明日要出谷去西边寻找。


    眼下正是晚饭时间,偌大的厨房里,谷中弟子和侍女忙碌地进进出出,向外面宴席端送饭菜。


    林安走到厨房人最少的角落,四下找寻食物,忽地瞥见一处灶台之后,似乎有个小小的头顶,鬼祟地露在外面。


    外头人来人往,林安倒也不怕,索性绕过去一看,顿时无语。


    那颗脑袋此时也抬起来,大眼睛眨了眨:“是你?我们果然有缘,在这里都能碰到。”


    林安嘴角一抽,没有搭理,转移目光继续找食。


    “你也在找吃的吧?”音儿道,“别找了,最好吃的都被我拿到这里来了,一起吃吧。”


    林安低头一看,才看到地上摆着六七个盘子,音儿就这么蹲坐在一众盘子中间,忙碌地吃着。


    林安没好气道:“干嘛都放地上吃?跟做贼似的。”


    “你不一直说我是贼么?这叫始终如一。”音儿一面满不在乎地说着,一面将几个盘子向林安这边挪了挪。


    林安好气又好笑,再看这几盘果然都是最好的荤菜,肚子响了一声,索性从旁边台面上拿了双筷子,也蹲下来夹肉吃。


    音儿又开口道:“你叫林安是吧,我就叫你安儿好了。”


    林安脸一抽,果断否决:“不行。”


    “为什么?”音儿眨了眨眼,“难道是你的心上人叫你安儿,这是专属称呼?”


    林安怔了怔,陌以新的声音仿佛隔着时光,从耳边低低传来那一声“安儿”。她心口一热,思念在胸腔里骤然涌起。


    “你脸红了。”音儿道。


    “吃你的肉吧。”


    “看起来你应该比我大两三岁,那我叫你安姐好了。”


    林安没有理会。


    “安姐。”音儿果然自顾自地换了个称呼,“你是为什么会到缎仙谷来的?”


    林安额间青筋跳动:“因为你偷走了我的钱。”


    “哦哦,那我们又一样诶,我也是因为没钱了。”音儿一脸惺惺相惜,又咂咂嘴道,“本来只是想白吃白住,没想到还能碰上这种事,赚一笔大钱。”


    林安有意泼她冷水:“谁说这钱你就能赚到?”


    “安姐,你要有信心,咱们两一定比那臭脸兄弟强。”


    “我什么时候和你组队了啊!”林安吼。


    “别那么在意仪式嘛。”音儿劝道。


    “……”


    音儿又感慨道:“说起来,要不是为了银子,我才懒得管这种世家儿女情情爱爱的破事,什么非谁不嫁,什么离家出走,屁大点事,无聊死了。”


    林安继续泼冷水:“我拿到银子不会分给你的。”


    音儿自说自话:“安姐,别说我不照顾你,方才我可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她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道:“郁子君杀了郁青越!”


    林安一口饭差点噎住,道:“什么玩意?”


    “真相是,郁子君气愤郁青越屡屡胡闹,怕她破坏婚事,所以杀了她,做出离家出走的假象。”


    “你怎么知道的?”林安诧异。


    “方才闲来无事,我到她们俩的院子周围踩点,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音儿说着,见林安斜眼看她,理所当然道:“她们一个嫁出去了,一个走了,这里的东西反正也用不到了嘛。”


    “那你踩出什么了?”


    “我发现,在她们俩各自的小院之间,除了咱们今天走过的那道门,还有一道篱笆围的小门,这小门与两人屋后的花圃相通,从其中一个人的后窗翻出去,穿过长长的花圃和中间的小门,就可以从后面进到对方的小院里,再翻窗进屋。”


    “这又怎么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敏锐呢?”音儿抱怨,“这就说明,郁子君完全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郁青越的房间。郁青越总发脾气,那春兰秋兰都不敢时时守在屋里,更有了被害的机会。


    更何况,郁子君自小习武,难道真像她所表现的那样性格柔弱?以她缎仙谷传人的武艺,杀一个疏于习武的郁青越,还不是手到擒来?”


    林安哂笑:“你这说的头头是道,可都是在凭空臆测。”


    “我可不是瞎编的。”音儿道,“那道花圃中有很明显的脚印,不信的话,待会吃完我带你去看。”


    “别待会了。”林安拿帕子抹了抹嘴,一把拽起音儿,“现在就去!”


    “你对我别总揪啊拽的。”音儿嘟囔一句,还是跟上了步子。


    夜幕中,在音儿的带路下,两人再次来到那对姐妹的小院,却不走白日走过的正门,而是朝另一个方向绕去。


    路越走越窄,尽头仿佛已无路可行。音儿带头钻到角落处,手脚并用翻过一人多高的篱笆,林安紧随其后,落地时脚下已是一片花圃。


    此处果真十分隐蔽,从外面几乎无法察觉。


    “你到底是怎么摸到这来的?”林安吐槽一句,从怀中取出火折,点亮后俯身照向地面,寻找音儿所说的脚印。


    音儿无所事事地跟在后面,碎碎念道:“安姐,我说咱们也别在这耽误了,还是尽早把结果告诉那个谷主吧。也不知今晚会不会又有人发现房里布置的求救信息,加入找人小队中的一员,到时候竞争可就更激烈了。”


    “别吵。”林安轻叱一句,指向地面,“这就是你说的脚印?”


    花圃中的痕迹,根本不是林安想象中清晰且有指向性的一行脚印,而是无数纷繁杂乱的脚印重叠在一起,让林安不由便想起一句话——“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没错,这就是由许多脚印经年累月在花圃中踩出的一条小径。


    “怎么了?”音儿凑过来,“这就足够说明,这条路的存在早已为人所知。既然能走,自然也可能通过这里去作案了。”


    林安吸了口气,耐下性子道:“如果没有更加明确的线索链条,是不会令人信服的。”


    “我前面说的那些,不都是理由?”


    “你不过是设下一个既定的结论,再回头去找理由,当然怎么都找得出来。”林安道,“就好比你顺着圈走,总能自圆其说。但要找到真正的答案,就必须跳出圈,从外面去看。”


    音儿眨了眨眼:“怎么这些事你说得头头是道,不会都是你那心上人和你说的吧?”


    林安一愣,没好气道:“要你管。”


    “你们在一起时,他就和你讲这些啊?一点情趣都没有,难怪你现在自己一个人。”


    “……”


    音儿又拱了拱林安:“我可认识不少江湖侠客,个个武功高强,到时候介绍给你。”


    “闭上你的嘴吧。”林安眉心一跳,想起陌以新拒绝自己时所说——“你喜欢的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客”,心头一酸。


    她很想暗骂一句,这女贼还真是独具一门说话的艺术。


    正当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话音未落,便见半空中掠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入篱笆,落在两人面前,显然呈戒备之势。


    林安本以为是附近发现了什么可疑,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和音儿被当成了鬼祟之人,连忙举起火折,另一手去拿腰间令牌。


    “是你们?”眼前两人中的一人先开了口,是女子的声音。


    林安闻言也抬头去看,说话这人竟是春兰。另一个虽不认得,却也是侍女装扮。


    “是你?”音儿瞪大了眼,“你怎么半夜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林安惊叹于她迅速的反客为主,便听春兰连忙解释道:“我和冬兰在附近巡夜,听到此处声响,以为有可疑之人,不想竟是两位姑娘。”


    “冬兰……”音儿嘟囔着,“那是不是还有个夏兰?”


    冬兰点头道:“是的,我和夏兰是大小姐的侍女,此次跟随大小姐回来的。”


    “两位姑娘为何会在此处?”春兰问。


    林安正要解释,音儿又抢着答道:“我们已经知道你们二小姐的下落了。”


    “真的吗?”春兰一脸惊喜,“二小姐在何处?”


    音儿一脸神秘,声音故作阴森,幽幽道:“她已经死了,被你们大小姐杀了!”


    “什么?这不可能!”春兰冬兰异口同声,显然吓了一大跳。


    林安嘴角抽搐,正想开口,却感到手腕被音儿一捏,微微一顿,没有言语。


    一阵沉默后,春兰才慌忙道:“二小姐分明留了字条——”


    音儿不紧不慢开口:“郁青越的字画到处都是,要模仿她的笔迹,素材太多了。”


    春兰又道:“不会的,大小姐一向温柔娴静,怎么可能……”


    音儿扯了扯林安的袖子:“你看,连郁青越的侍女都偏向郁子君说话,可见她是很会收拢人心的呢。”


    冬兰终于听不下去了,肃然道:“二小姐深谙书法,绝非旁人可以模仿,何况大小姐的字很普通,没有那等功底。”


    “姑娘可还有疑问么?”冬兰看着音儿,态度虽不卑不亢,却显然有了一丝不满之意。


    音儿却也一脸理直气壮:“当然有。秋兰说过,大婚前一晚,郁青越把侍女都赶出了院子,也就是说,从那时起她便是独处了,很难说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冬兰冷冷道:“二小姐虽是独处,大小姐却一直同我和夏兰在一起。”


    “你敢说,她一瞬都不曾离开你们的视线?”


    冬兰一时语塞。


    音儿挑眉道:“怎么样,心虚了吧?”


    “你胡说。”冬兰急道,“大小姐一直想在出嫁前同二小姐讲和,那夜听说二小姐又闹脾气赶走侍女,便带着我和夏兰前去看望。虽然我们是在门口候着,却也听得到屋里的声音。”


    音儿又要说话,林安连忙将她拉住,抢先问道:“那之后呢?”又补上一句,“我并非怀疑你们小姐,只是想看看其中是否能找到二小姐去向的线索。”


    冬兰看向林安,神色稍稍缓和了几分,道:“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起初只听见她们说话,听不清具体内容,后来便传来大小姐的啜泣声,到最后二小姐喊‘你们都滚’,接着大小姐便开门出来,却还是不放心二小姐,便留我在门口守一会,带着夏兰先回去了。”


    音儿小声对林安道:“你看,郁子君偏偏在这个时候来看郁青越,其实就是来杀她的。”


    冬兰见音儿窃窃私语,必定又没说什么好话,冷然道:“大小姐刚走不久,二小姐便在房中熄了灯烛。又过了段时间,灯光再次点亮,二小姐推门出来,说是备了一箱书给大小姐作嫁妆,让我叫人抬走。


    那些书都是她最为珍惜之物,二小姐亲口说,从此与大小姐恩怨两清,各走各路。


    所以我们至少可以确定,在那晚大小姐见过二小姐后,二小姐仍旧安然无恙,并且尚未离开。”


    林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多谢相告,抱歉惊扰了。”


    冬兰抱拳回了一礼。


    ……


    重回客房院中,林安径直往自己房间走,音儿跟在她身后,颇为惊喜道:“安姐,原来我们住在同一排客房啊。”


    林安打开房门,并未回头,只摆了摆手,道:“我要回去睡——”


    一句话还没说完,忽然后背被人一推,整个人已经猝不及防,一个踉跄跌进房里。身后之人也紧随自己跨进房中,行云流水般地关上门,小心翼翼地扒上门缝。


    林安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又搞什么鬼!”


    “嘘——”音儿示意林安噤声,指了指门外的方向,“那臭脸两兄弟来了。”


    “来就来,你鬼鬼祟祟地干什么?”林安也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音儿伸手拉过林安,一起在贴门上,道:“听听他们说什么,也许能白赚一些线索。”


    真是……好猥琐啊。林安嘴角抽了抽,却也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竖起耳朵倾听。


    “大哥,西边若是没有,又该如何?”


    “不会的,我已查探过了,这谷外四个方向,只有西边最好走。郁青越丝毫不会武功,又从未出过远门,必定会选择这个方向。”


    “不知那两个臭丫头会怎么找,要不要使个法子问问?”


    “我们毕竟是在缎仙谷,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哼,真想将她们收拾了……”


    两个男子的声音渐渐远去,再听不到。


    音儿愤愤不平地叉腰跺脚:“喂,你听到了吗,那两个混蛋,居然叫我们臭丫头!”


    林安有气无力道:“我可没招惹他们,都是因为跟你混在一起,仇恨均摊了。”


    “我也没招惹他们啊!”音儿已经快要将地面跺出一个坑来,“还想收拾我们,本姑娘总有一天要给他们好看!”


    林安深深叹了口气:“我说你啊,真该改改你这性格了,说话一点也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当然会得罪人了。”


    “得罪就得罪呗,我干嘛在乎这个?”


    “人不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林安觉得自己像一个苦口婆心的老妈子,“难道你就没发现,春兰冬兰也都不待见你么?”


    “是啊,冬兰是因为我怀疑郁子君,那个春兰又是怎么回事?”


    “你一见面就说人家鬼鬼祟祟,白天打碎了郁青越的瓷瓶,或许会连累人家受罚,可你连一句道歉也没有。”


    “不过一只普普通通的瓷瓶而已,打碎一个,她不又拿来一个嘛!本姑娘——”


    “等等!”林安生生将话打断。


    “怎么了?”


    “打碎一个,又拿来一个……”


    “你在说什么啊?”


    “我知道了……”林安眉心一凝,喃喃道,“原来她真的死了……怎么会这样?”


    “这个我早就说了嘛,她被杀了!就让那混蛋臭脸两兄弟去找吧,看他们一辈子也找不到!”


    “别吵,听我说。”林安面色肃然,在音儿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


    音儿眼睛越睁越大,末了才道:“安姐,你全都告诉我了,不怕我自己去领银子么?”


    林安翻了个白眼,没想到她第一反应竟是这个,没好气道:“这件事你确实有点功劳,奖赏理应分你一部分,可你也别想独吞。只不过,此事若要令人信服,还要动些脑筋……”


    音儿勾唇一笑:“放心吧,这个就包在我身上了。安姐,你今晚只管安心睡觉,明日一早,我们一起去领银子!”——


    第109章


    ……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 清早,林安是被一阵敲锣声吵醒的。


    “二小姐回来啦!二小姐回来啦!”音儿清亮的声音在外面大呼小叫着。


    林安一阵头痛,按了按太阳穴, 连忙爬起来穿衣出门, 找到音儿一把拽过, 低声叱道:“你在搞什么鬼?”


    音儿背上背着个包袱,一手拎着锣,一手握着槌,道:“把事情闹大啊,不然那谷主赖账不给钱怎么办?”


    林安两眼一黑:“闹大才讨不得好,你可快闭嘴吧!”


    正当此时,几个缎仙谷弟子围了上来,道:“两位姑娘在说什么?”


    林安很想让他们把“姑娘”前面的“两位”去掉,硬着头皮道:“我们有事想见郁谷主。”


    几个弟子也不耽搁, 随即道:“姑娘请随我们来。”


    不远处的走廊下, 甘世流和甘世行两兄弟交换了一下眼色, 一同跟了上去。


    再次来到清竹堂时,郁风骐一家已在此等候。见到两人,郁谷主连忙问道:“可是青越有了下落?”


    “当然!”音儿拍了拍林安的肩膀,“我们两个已经查明白了。”


    她的目光一转, 瞧见正跟入堂中的甘氏两兄弟, 立刻气势汹汹上去道:“喂喂喂,你们不是想来蹭赏银吧,可没有你们的份哦!”


    甘世流挤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抱了抱拳道:“我们也辛苦找了一日,只是想来知道个结果罢了。”


    “两位姑娘啊!”郁谷主焦急打断几人,“还是快说正事吧, 谢礼绝对少不了几位!”


    “青越到底去了何处?”谷主夫人满面期盼。


    音儿正要开口,林安先将她拉住,有些歉意地看向面前几人,终是缓缓开口:“谷主,夫人,实不相瞒,令千金……其实,已然香消玉殒了。”


    “什么!”郁谷主彻底呆住,郁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直直栽倒下去。


    “母亲,母亲!”郁子君急忙上前搀扶,轻抚着母亲胸口,抬头望向林安,“姑娘何出此言?”


    林安叹了口气:“逝者已矣,请夫人节哀。谷主与夫人是否先去歇歇,我们再……”


    “不必!”郁夫人喉中哽咽,哑声道,“请……请姑娘直言。”


    林安见郁夫人受到如此打击,还是强撑着要听真相,眼底不免生出一丝怜悯之色,道:“一开始,我只是抱着找人的心思,去二小姐闺房寻找线索。结果就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甘世行忍不住道:“我们也去了,那闺房有何异样?”


    “首先,在那个书架旁的地面上,有一条香粉撒出的细细直线,与书架下边缘相齐。这是秋兰失手撒落的香粉,她说她扫过了,却没扫净。


    可是,二小姐一向很讲究,眼里揉不得沙子,侍女都有些惧怕。秋兰已经失手撒了东西,又怎敢不扫净呢?”


    众人看向秋兰,秋兰也一脸茫然。


    “那又为何会留下这些香粉?”甘世流皱眉。


    音儿得意道:“当然是因为那里还放着别的东西了!”


    “没错。”林安点头,“在秋兰撒出香粉的那一天,还有一个方形物件贴地而放,紧挨在书架旁边。香粉正巧洒在此处,所以即便扫过,此物贴地的细缝里也难免会有一些粉末残留。此物搬走后,才露出这一道香粉线。”


    “等一下……”秋兰小声道,“可我真的从未见那里摆过别的东西,这一点也对姑娘说过的。”


    “你的确对我说过,所以一开始我也没有多想。”林安道,“可是音儿在房中打碎了一只瓷瓶,里面掉出一幅山水画,和书架上挂着的那幅一模一样——


    或者应该说,只是我们以为一模一样,后来回想才明白,这只是一个小小的障眼法。”


    与此同时,音儿从背后的包袱中抽出两个画轴,在地上并排摊开,对众人道:“喏,放在一起给你们看看。”


    林安见她还有这番准备,欣慰地点了点头。


    甘世流已经发现端倪,讶异道:“尺寸不同?”


    不错,两幅画虽然都是横向宽幅,但瓷瓶中收着的这幅,要比书架上挂的宽出两尺。


    春兰喃喃道:“怎么昨日见到时,竟不觉得……”


    林安解释道:“这是一幅山水长卷,画中山高水远,绵延不绝,这样的画面,让人很难注意到画幅宽度的不同。”


    见众人还是一脸茫然,音儿又补充道:“你们看,这画里都是连绵的山跟长长的河,所以即便多出来一段,也不突兀。”


    林安继续道:“所以,当那方形物件摆在这时,便换上这幅更宽的,正好将物件与书架一并遮住。等物件搬走后,再换回平日那幅更窄的挂上。那些日子,侍女都很少在屋中侍候,未曾细看,对于这点变化更加难以发觉。”


    郁谷主道:“到底是何物摆着?与青越的出走又有何关系?”


    林安语气微顿,缓缓开口:“那是一个木箱,一个由二小姐亲自定尺寸制作的木箱。”


    春兰一怔,脱口问:“姑娘是说,二小姐的香樟树箱?”


    “不错。”林安点头,“只要定好尺寸,让木箱长度与书架等高,宽度与书架等深,而高度,则是两幅画的宽度之差。如此一来,将那香樟树箱竖起来放在书架旁,便恰好能与书架齐平,也恰好能被更宽的那幅画一并遮住。”


    春兰忍不住道:“可是前些日子,二小姐便已将新制的箱子一把火烧了,怎会放在书架旁?”


    “是啊!”秋兰也道,“我也亲眼看见箱子烧了。”


    “这一点,还是音儿提醒了我。”林安道,“音儿说,‘瓷瓶打碎一个,便又拿来一个’,我才忽然想到,一个瓷瓶打碎了,还有另一个。那么同样道理,二小姐烧了箱子,却未必是两个都烧了。”


    春兰吸了口气,似是细细回想起来,却的确拿不准,在那熊熊火焰之中的,究竟是一个箱子,还是两个。秋兰也同样面露迷茫。


    “这便是人们常有的惯性思维,早知有两个箱子,再看见箱子在火里燃成焦木,便自然以为两个都烧了。利用这一点,再配合那两幅画,便能将其中一个箱子,悄无声息地藏在房中。”


    “藏起个箱子做什么?”郁谷主颤声问。


    林安沉声道:“我推测,大婚前夜,大小姐来到二小姐房中,趁两人独处时杀害二小姐,将尸首放入这个箱子。离开后,再从屋后的花圃偷偷过来,翻窗回到这里,扮作二小姐的模样,命冬兰将这箱子当做书抬走。”


    “啊?”冬兰失声惊叫,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那晚见到的箱子里竟是尸体。


    郁夫人身形一晃,面色惊惧:“你是说……青越在、在箱子里,混在嫁妆之中,被抬去了梳云山庄?”


    甘世行皱眉道:“这怎么可能?那两个箱子分明已经烧掉,若又凭空出现,怎能不引人怀疑?”


    林安正欲解释,音儿先嗤笑一声,啧啧摇头:“你可真愚钝啊!难怪全都白忙活。”


    甘世行神色一变,音儿却压根不理会,接着道:“二小姐的两个侍女,早已被赶出院子,当时守在门口的只有冬兰。冬兰是大小姐的侍女,那些日子自然要忙于大小姐的婚事,又怎会知晓二小姐烧掉的箱子是何模样?自然以为那只是二小姐房里一直就有的书箱了。


    至于来搬箱子的普通弟子,更不可能对小姐的私事如此清楚了。”


    甘世行脸色依旧难看,林安轻咳一声,待要再说下去,冬兰已回过神来,急声道:“不可能!我先前也说过,那晚大小姐刚离开不久,二小姐便在房中熄了灯烛。那不过短短片刻,根本来不及折返。”


    “这正是另一个惯性思维——灯烛一熄,便代表房里有人,这其实并不成立。”林安道,“昨日我在二小姐房中,看到案角烛台上,插的是一根未燃过的新烛。


    侍女之所以要换新烛,自然是因为原先的蜡烛燃尽了,而二小姐这些天一直不在,故而新烛仍未曾用过。”


    春兰点点头,的确如此。


    林安目光微沉:“所以说,当时屋内之所以熄了灯,并非二小姐还在,而是因为蜡烛燃尽了。只要大小姐离开前将蜡烛掐断,只剩下一点,烛火便会很快熄灭,从而误导屋外之人,以为二小姐仍在房中。”


    众人陷入一片沉默。


    郁谷主难以置信地看向郁子君,怔了许久才颤声道:“不……不可能……”


    沈白华僵在原地,微微张着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安却微微蹙眉,接着道:“可大家不觉得很奇怪么?这个手法若要实现,实为不易。从二小姐执意砍掉香樟树,亲自定制箱子尺寸,用山水画藏住箱子,再到大婚前夜发脾气赶走侍女……


    自始至终,二小姐未免太过主动配合。或者换句话说,这些事,是只有二小姐才能完成的。”


    众人面上愈发惊疑不定。


    “尤其还有那张字条。”林安继续道,“众所周知,二小姐是谷中最精于书法之人,旁人无法模仿她的笔迹,所以那张字条只能是出自二小姐之手。


    这本是她离家出走的铁证,反而让我最终确定,这一切从头到尾,全是由二小姐一人设计完成。”


    “青越到底是死是活?”郁谷主面色焦灼,将桌子拍得哐哐直响。


    林安目光一转,缓声道:“若我没猜错,郁青越小姐,此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什么!”堂中众人尽皆错愕。


    音儿轻哼一声:“喂,郁青越,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郁子君声音轻柔,泪光未散,惊惧不已。


    林安冷冷道:“大小姐一直想在出嫁前与你和解,你了解她的性子,你知道,她那晚听闻你又发了脾气,必会来劝你最后一次。大小姐走进你的房间,可再次出来时的那个‘大小姐’,已是你假扮的了。


    你故意让冬兰留下,好让她亲眼看到烛火熄灭,以为你仍在屋中。随后,你再从屋后悄然折返,重新扮回自己,命冬兰叫人抬走箱子。


    之后,你再回大小姐房中,自此,彻底取而代之。


    于是,在大婚之日,你这位‘大小姐’,带着亲姐姐的尸首,欢欢喜喜嫁入梳云山庄,成为少庄主夫人。”


    面前的郁子君缓缓摇头,颤声道:“姑娘的故事着实耸人听闻,我与青越自小在爹娘身边长大,爹娘又怎会分辨不出?”


    音儿轻笑一声:“没错,你与郁子君一起长大,自然对她最为熟悉。况且你已嫁入梳云山庄,需要糊弄自家人的时候实在不多。”


    郁子君目光中带了一丝幽怨:“姑娘的意思是,仅凭你们空口猜测,便认定我是青越?”


    此事最有力的证据,自然便是那只被当作嫁妆送去梳云山庄的箱子。可林安觉得,郁青越能设计出如此杀局,绝不会留下尾巴。此时此刻,眼见此人神色间仍不见半分心虚,林安不由侧目看向音儿。


    这事是音儿拍着胸脯包下来的,自己本想提前问问情况,可被她方才在院里敲锣打鼓的一闹,便也没来得及细问,还真是有些不放心。


    音儿对林安眨了下眼,胸有成竹地笑道:“本姑娘昨晚连夜去了一趟梳云山庄。”


    “然后呢?”郁子君挑眉问。


    音儿咂了咂嘴:“很可惜,存放嫁妆的屋子几日前失了火,火扑灭时,好几箱嫁妆都已烧成灰烬,其中就包括那一箱书。”


    “妹妹送的书竟葬于火海,真是可惜。”郁子君遗憾道。


    林安皱了皱眉,静观其变。


    音儿抚掌道:“郁青越,你心思奇巧,步步为营,不留把柄,连我都不得不佩服。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你这是何意?”郁子君眼底仍是委屈的湿意。


    音儿伸手到包袱里翻了半晌,拿出一团锦布包好的东西,道:“在梳云山庄清理丢弃的焚烧残烬中,我找到一块奇怪的东西。我反复看过了,这是一截手骨,人的手骨。”


    她说着,举起手中的锦布包,向众人扬了扬,一脸戏谑:“所以,你的嫁妆里,为何会有人的手呢?”


    “郁子君”站在原地,紧盯着音儿手中的布包,神色终于有了一瞬迟疑。


    便在此时,音儿身形忽而一闪,迅速逼近眼前的郁青越,一手仍捏着布包,另一手却快若闪电,扣住了她的咽喉。


    “你这是做什么?”郁青越下意识喝问。


    音儿轻笑一声,挑眉道:“我不过会点三脚猫功夫,便能在一招之内将你制住——这便是堂堂缎仙谷传人的武艺么?”


    林安瞬间了然,那所谓“手骨”,必定是假的。要用一截并不存在的手骨,逼心机深沉的郁青越认下一切,显然并不可能,所以,音儿早有后手。


    她们的推断虽有理有据,可不管是郁子君还是郁青越,毕竟都是谷主和夫人的亲生女儿。父母之心,总是情大于理,岂会轻易相信所谓“真相”?更不会容忍外人对自己的女儿咄咄相逼。


    甚至于,只要还有一丝丝的不确定,他们都会心甘情愿地选择自欺欺人。


    所以,音儿先用“手骨”让所有人分神,再出手试出郁青越的身手,将事实真真切切呈现在每个人眼前,不留余地。


    音儿平日虽不着调,这番设计倒算稳妥。


    “啊——”郁夫人惨叫一声,猛然扑向音儿手中的锦布包,连声喊道:“子君,子君!”


    郁谷主急忙伸手将夫人扶住,双目顷刻间布满血丝,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嘶哑:“她是你的亲姐姐啊!”


    话音犹在回荡,郁青越唇角却勾起一个冷笑。她终于不再掩饰,声线陡然拔高:“亲姐姐又如何?凭什么抢我的人!”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地吐出:“我从来都不会输,每一步,我都做得很好!我用自己的嫁妆箱装她的尸首,让她在同一天住进了梳云山庄,我仁至义尽了!”


    林安眉心紧蹙,冷声道:“你姐姐自幼习武,却死在了你的手上,只有一个原因,因为她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你,愿意将她的后背暴露给你,不做一丝防备。可是她却没想到,你会如此狼心狗肺,灭绝人伦。”


    郁青越却轻狂一笑,带着嘲弄与怨毒:“这又如何?我赢了,终究是我嫁给了沈白华,和他做了七日夫妻。”


    沈白华脸色惨白如纸,这位从小见惯风雨的少庄主,此时竟不敢看向这么一个弱女子。


    便在此时,音儿忽然“咯咯”笑出声来,笑声竟是欢快。


    她几步走到郁青越面前,语调带着几分玩味:“你如此恶毒,当真全是为了争一个男人么?恐怕更是在展示自己有多么聪明,多么能干吧。你武艺不如你姐姐,可你想证明你不会输,没有你做不到的事。但我告诉你,你真的输了。”


    音儿唇角上扬,灵气逼人的双眸注视着郁青越,一手将锦布包抖开,布料翻飞间,里面的东西滚落在地,清清楚楚地展示在众人眼前。


    哪里有什么手骨,分明是一只油光发亮的烤鸡腿。


    “这是……”林安嘴角猛地一抽。


    “是我在碧莱城买的烤鸡啊。”音儿又眨了眨眼,“跑了一夜路,鸡吃完啦,就剩下一只鸡腿了。”


    “啊——”郁青越怔了半晌,才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面上的血色迅速褪尽,只剩下扭曲的恼怒。


    ……


    写着“缎仙谷”三个大字的石碑在身后渐渐隐入暮色。两个年轻女子各自背了一个包袱,步调并不一致地向前走去。


    “还说什么两箱丝绸就是两厢厮守,结果倒成了一箱尸首。”音儿嗤笑道,“你说那个郁青越是怎么想的啊?武功那么差,还妄想装一辈子不成?”


    林安轻叹一声,在郁青越的设想中,只要加入梳云山庄,成为少庄主夫人,日后需要她亲自动手的时候,自然寥寥无几,即使偶尔有之,也很容易称病糊弄过去。


    日子一长,唯一有可能看出破绽的,只有跟随大小姐多年的冬兰和夏兰。可是,以郁青越的心机与狠辣,一旦这两个陪嫁侍女生出怀疑,她必定另有法子解决……


    林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音儿的问题,只叮嘱道:“现在你也有钱了,以后就别再偷了,若真遇上厉害人物,可不会再这么好运。”


    音儿笑得眉眼弯弯:“嘿嘿,没想到你还真和我对半劈呢,不然我真是囊中空空了。”


    “少来!”林安斜睨她,“还骗我说我那二十两全花光了,烤鸡是拿什么买的?”


    “呃,这个这个……”音儿吐了吐舌头,“你也太滴水不漏了。”


    “哼哼。”


    “哈,这件事还真是离奇哈。”音儿顾左右而言他。


    “啊呀!”林安忽然惊叫一声,“我的马忘在谷里了!”


    “没关系,回去取就是了。刚好我也有点事,之后就在碧莱城那家碧莱客栈等你吧。”


    “你等我干嘛?”


    “喂,安姐,你不会这么快就要和我分道扬镳了吧?”音儿一脸悲壮。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啊。”林安无语,“我还有事要做,不会在这一带停留太久,你不可能也跟我一起走吧。”


    “你要做什么事?”


    林安一时怅然,低声道:“其实连我自己也说不清,大概是打听一个人吧。”


    “什么人?”


    “他叫陌以新。”


    “陌以新?没听过……”音儿嘟囔着,“反正我会去碧莱客栈,你要是不急着走,可以去找我。”


    “嗯。”林安点了点头,又叮嘱道,“你好好保重,别再偷东西了。”


    “知道了!”


    两人告别后,林安即刻赶回谷中牵马。


    这一小段路倒是顺利,林安略带歉意地抚了抚白马柔顺的鬃毛,心道自己这是初次远行,还没习惯牵马,还真是对不住这位小伙伴了。


    再次出谷时,夕阳已将山道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林安牵着马,踏上方才与音儿同行过的小路,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先前的脚步声。


    天色渐暗,她便打算上马骑行,赶在夜幕降临前回到碧莱城。就算接下来要继续启程,今晚也该先找个地方落脚。音儿说她会去碧莱客栈,索性自己也去住一晚好了。


    郁谷主依言送了一笔重金,如今林安包袱里揣着上百两银票,对那银袋的损失已经淡化了不少,再加上这两日相处下来,林安觉得音儿也并非起初那般讨人厌。


    心中正盘算着,忽听一声厉喝——“站住!”


    林安一怔,道路两旁一左一右跳出两人,拦在了她的面前。


    看清来人后,林安更加惊愕——这两人,正是寻人失败的甘氏两兄弟。


    看这架势便知两人来者不善,林安不动声色,抱拳道:“两位兄台有何贵干?”


    甘世流直截了当道:“我们在此恭候已久,将银票交出来吧。”——


    第110章


    林安暗暗叫苦, 心想那郁谷主虽然巧妙设下谜题,引出几个所谓“观察敏锐,头脑睿智, 心怀正义”的“人才”, 但他却忽略了一个大前提——能被包吃包住吸引而来的人, 除了自己这种被逼无奈的,一定都是贪心之人。


    林安明白人善被人欺的道理,若自己太过顺从,对方只会得寸进尺,于是镇定道:“兄台是在开玩笑吧?”


    甘世流见林安面不改色,笑了笑道:“我们兄弟忙了一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林姑娘不会忍心让我们白忙一场吧。”


    林安脑中飞快转着念头,面上却做出一副真人不露相的模样, 正要开□□涉, 却听甘世行冷哼一声, 恶狠狠道:“大哥,我们都受了这么多窝囊气,你还跟她客气什么?直接抢来便是!”


    林安心中一沉。昨夜听到这二人那番谈话,还以为他们只是对音儿的无礼不满, 却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两个恶徒。


    甘世行竟又上前一步, 阴笑着吐出一句:“不只是钱,人我也要了!”


    一股恶心涌上林安心头。她的手指在缰绳上紧了紧,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四周, 心中飞快盘算:若此刻跃上马背,是否还有一线逃脱的可能。


    然而,两兄弟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这两人显然都身怀武艺, 甘世行话音未落,人已一招攻上,钳住了林安双臂。


    林安暗骂一声,袖中藏着的迷药和毒针还未来得及取出,已被对方制住。她心中虽惊,却未慌乱,脚下猛地一错,借势侧过身去,竭力与对方保持距离。


    甘世行却像条饿狼般紧逼,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笑意。林安暗暗调动全身力气,迅速寻找可以反击的角度——只要说点什么,稍稍分散他的注意,就有机会动手。


    而甘世流对弟弟所做之事熟视无睹,只伸手去夺林安背上的包袱。


    林安余光瞥见,猛地一拧身,借甘世流的力道猛然向后撞向甘世行,想以此震开钳制。可毕竟双臂受束,力道未能尽出,反而是包袱被甘世流一掌击中,散落在地。


    甘世流俯身翻找银票,根本不去理会两人的拉扯。


    林安趁势压低身体,悄然将手指探向袖口的暗袋——就在这一瞬间,甘世流忽然脸色大变,厉喝一声:“住手!”


    “干嘛!”甘世行原想痛快得手,却被林安几次三番的有效反抗逼得心火直冒,对兄长的喝止更加不耐。


    “快住手!”甘世流直接起身上前,一把将他拽住。


    林安双手终于解脱束缚,身形后撤数步,手指仍停在袖中暗袋上,紧盯眼前两人的一举一动,。


    “到底干什么!”甘世行一脸烦躁。


    甘世流并不答话,只将手中一物递到甘世行手上。甘世行不耐烦地扫了一眼,神色陡变,顿时惊得甩开了手,这物件也脱手飞出,再次掉在地上。


    林安这才看清,这竟是自己包袱里凭空出现的那枚“归”字令牌。


    “你到底是谁?”甘世行一脸凝重,紧盯着林安。


    林安自然已经明白,这枚令牌绝不简单。顿时心念急转,思考自己该如何表现,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正是令牌的主人,从而狐假虎威,脱离危险。


    可对方又没有给她做出反应的机会。


    甘世流迅速一扯甘世行,道:“走!”


    暴躁妄为的甘世行竟毫无二话,直接一个轻功跃起,比甘世流还要更快一步,迅速消失在林安视线之外。


    四周陡然静了下来,整件事在顷刻间开始,又在顷刻间结束。如此的瞬息万变,令林安一时怔立原地,回过神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紧走两步,捡起那枚令牌。


    她将令牌仔仔细细揣入怀中,随后才拾起自己的包袱,里面的银票和碎银竟分文不少。


    惊惧的潮水渐渐褪去,林安心中震撼不已——方才自己没有展示出半分武艺,可那两个人竟连一句试探也没有,更未索要任何能进一步证明身份的依据,只看了那令牌一眼,便逃命一般地跑掉了,仿佛生怕再被她多看一眼似的……


    这块令牌到底有何来头!


    疑惑与惊骇交织在胸口,林安却不敢在原地多作停留,只怕那两人折返回来。


    她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向碧莱城疾驰而去。


    ……


    碧莱客栈的一间客房内,林安洗漱一番,坐在床上,感到全身上下尽是疲惫。


    自己先是被偷,再是卷进姐妹杀人事件,再是半路被劫死里逃生,而这一切都是短短不到三日之间发生的事。


    林安长长呼出一口气,伸手入怀,取出那枚令牌,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那个遒劲有力的“归”字,百感交集。


    不管怎么说,这枚令牌算是救了自己一命,即便这不可能是它主人的原意,但日后若有机会见到对方,还是要郑重谢过。


    忽然,房顶传来一阵轻盈而急促的脚步声,林安心里咯噔一下,将令牌塞回怀中,仔细留意着房上的动静,暗暗希望只是有人路过。


    脚步声似乎渐远,林安放下心来,又想起今日刚刚分别的音儿。


    她分明说会住在碧莱客栈,可自己进来时向掌柜和小二都打听过,并未见她来过。


    林安暗暗摇头,这个丫头不知是不是又在哪里惹了麻烦。不过她还算机灵,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正想着,房门忽然“哐哐哐”被人敲响。林安神色一肃,手又捏住了袖中的暗袋,沉声道:“谁?”


    “安姐,安姐,是我!”音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安微讶,却稍稍放下心来,起身开门。


    正想问她怎会知晓自己在此,音儿已经一个闪身溜进房里,迅速关上门,东张西望起来。


    “你在找什么呢?”林安纳闷。


    “找地方藏身!”


    “为何?”林安脱口问出,转眼便反应过来,没好气道,“你又偷东西被人追了吧!”


    “来不及说那么多了!”音儿已经麻利地拖出床底下几个储物箱,蹲身钻进床底,随即又将几个箱子拖回去,将自己挡得严严实实。


    “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安问。


    床下的音儿没有说话,门外却又传来迅捷的脚步声,林安心道不好,难道失主这么快就追来了?


    果然,下一刻,门便被一脚踢开,两名面色不善的黑衣男子并肩闯入,各自手持一柄长剑,正对林安面前。


    林安没想到来人会如此直接粗暴,一时愣住,余光瞥见客栈掌柜正头也不回地跑向楼梯口,身影快速消失——竟是放任有人在客栈闹事的样子。


    “两位有何贵干?”林安硬着头皮开了口。


    两人之中,年纪稍长些的轻蔑一笑,率先道:“若不将人交出来,我们只能将你视作同伙,一并杀了。”


    林安暗暗心惊,这人看起来三十来岁,一双虎目不怒而威,颇有沉着稳健的大将之风,没想到开口第一句话便要杀人,还是如此满不在乎的语气,真像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狠辣刽子手。


    她心里吐槽,嘴上却客气道:“不知两位找的是什么人?”


    男人手中长剑已指向林安:“我们看到那死丫头进了这间屋子。”


    他这句话彻彻底底是肯定语气,没有一丝质疑和否定的余地。


    林安看了眼停在自己胸前的剑尖,毫不怀疑这把剑下一秒就有可能将自己刺穿,也不敢再装傻充楞,坦率道:“不知她偷了二位什么东西?冤家宜解不宜结,说不定我能帮上一点忙。”


    林安心想,倘若音儿偷的数额在自己承受范围内,便赶紧喊她出来凑一凑钱,破财消灾算了。


    出剑的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完才阴沉道:“曲凌音偷窃我神影门门主令牌,莫非你能让她交出来么?”


    神影门?门主令牌?林安一头雾水。


    前两日刚在缎仙谷拿了一块令牌,包袱里还凭空多了一块令牌,眼下又是什么神影门令牌……难道自己最近命犯令牌?


    想到此,林安忽然心念一动,自己是在丢了银袋后,才发现包袱里多了块令牌。银袋是音儿偷的,那么,那块“归”字令牌,会不会也是音儿在撞到自己那一瞬间,塞进自己包袱里的?


    看面前两人如此凶神恶煞的做派,再加上方才掌柜仓惶回避的模样,想必神影门定是恶名远播。如此说来,那甘氏兄弟会被神影门的门主令牌吓跑,便也不奇怪了。


    林安思索的片刻工夫,出剑之人眼中杀意愈盛。


    林安顾不上去想音儿为何要去偷人家帮派的令牌,更顾不上问音儿为何要将偷来的令牌塞进自己包袱里,只暗自思量,若那真是别人的东西,眼下唯一能做的,自然便是物归原主,了结事端。


    于是,林安伸手入怀,取出那枚“归”字令牌,向前递出,沉声道:“两位请看,你们要找的可是此物?”


    两人显然没料到林安真能掏出令牌来,视线齐齐落在她手中。下一瞬,他们的神色僵住,目光几乎凝固在那一方鎏金令牌之上。


    林安不明所以,只感觉胸前的剑尖仿佛颤了一颤。


    从进屋后便一直沉默站在后面的年轻男子,此时终于冷然开口:“你是何人?”


    林安更是一怔,这句话,竟与甘世行在见到令牌时的反应一模一样!难道……这根本不是他们丢失的令牌?


    出剑的男子却已毫不迟疑地将剑收回,对身后的年轻男子责备道:“诶,归心使者的身份,岂是我等可随意探问?”


    随即,他又转回身面对林安,神情间已换上一副亲近甚至恭敬的笑意:“姑娘真是年轻有为,深藏不露。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不知廖堂主有何要事,难道是得知我神影门令牌失窃,特来相助?”


    林安更加如坠云雾,她觉得对方说的话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连起来就完全不懂了。


    什么归心使者?什么廖堂主?什么深藏不露?对方一定是产生了什么了不起的误会……


    但她却已明白,这枚“归”字令牌的确不是神影门之物,并且其背后势力,必定要强于神影门。


    眼前之人方才还一脸凶相,要像捏死一只蚂蚁般杀了自己,转眼间就和自己谈笑风生,简直判若两人。


    林安不蠢,自然不会坦言自己与这令牌无关。可她对这枚令牌的底细一无所知,说多错多,于是收敛思绪,十分自然地将“归”字令牌收回怀中,淡淡一笑:“我另有要事,两位请自便。”


    “原来如此。”男子朗声一笑,与方才桀骜狠辣的大笑截然不同,“使者自然身负要职,我们便不多叨扰。使者与廖堂主若得空,欢迎来我神影门坐坐。”


    “我知道了。”林安点了点头。


    男子便再无二话,转身迈出屋子。


    另一个年轻些的冷面男子仍旧沉默不语,态度似乎不如前一人那般亲近,微微蹙了蹙眉,才一同转身离去。


    林安没敢轻举妄动,眼见着两人彻底离开,又刻意多等了片刻,才重新关上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背靠桌案坐下。


    方才虽然装得像颗大头蒜,毕竟却是第一次被剑这么近地指着,林安心里难免一直紧绷着。


    床底忽然传来一阵窸窣,音儿此时也推出箱子,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像只兔子一样跳起来,跳到林安身前。


    林安看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下午刚和你说过,以后别再偷了,你竟又去偷,而且还偷了人家帮派信物!你是不是嫌命太长了?”


    音儿却丝毫没有在意这番数落,此刻,她看林安的目光,就像看着一块刚刚煮好的肥肉,幸福而炽烈。


    “你这是什么眼神?”林安斜眼。


    “安姐,你也太深藏不露了!”音儿叫道,“你竟然是传说中的归心使者!怎么都不告诉我?”


    林安微微一顿,没有急着出言否认,状似不经意道:“这有什么了不起,怎么还成传说了。”


    音儿瞪大了眼睛,一脸向往:“归去堂的归心令一共只有两枚,一枚永远握在廖堂主手中,另一枚则是因势而出——若非大事,无人能请出归心令,而此令一出,便无事不成。


    要知道,江湖上已经几年没人见过归心令了。安姐,你到底有什么惊天大任务!”


    林安听得也暗暗心惊,没想到自己怀中这块牌子竟有如此来头,更加惊异于它怎会跑到自己包袱里,面上却不动声色,简单道:“没什么。”


    此事尚未弄清,还是不要张扬为好。


    音儿仍十分兴奋道:“是不是你先前说的找人?叫什么来着……”


    她苦思冥想,一击掌道:“对了,陌以新!他是什么人,廖堂主居然为他发出归心令?要知道,上次归心令为一人所发,还是为了讨伐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大魔头。难道这陌以新也是如此人物?”


    林安嘴角抽了抽,只好道:“你就别瞎猜了。”


    “你是如何认识廖堂主,还如此受他重用的?”音儿不依不饶接着问,“可不可以给我介绍一下?”


    “不可以。”林安无语,连忙转移话题,“你究竟为何要偷神影门的门主令牌?我劝你还是趁早还回去,否则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音儿神情微变,忽然一拍桌子:“那令牌,本就是我的!”


    “什么?”林安讶异,“他们不是说,那是门主令牌吗?”


    音儿面露愤慨之色:“门主就是我爹,我爹本就要将门主之位传给我的!”


    林安一惊:“你……你是神影门门主的女儿?”


    音儿嘻嘻一笑:“和安姐的身份相比,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重新介绍一下,我叫曲凌音,我爹是神影门门主,曲烈洪。”


    林安将信息迅速消化,却更不解道:“既然你爹是门主,还要将门主之位传给你,他们又为何说是你偷了令牌?”


    音儿愈发悲愤,眼中闪出泪光,道:“我爹死了。”


    林安一怔,一时说不出话来。


    音儿接着道:“我爹已被害死,而我是爹唯一的传人,凶手要图谋门主之位,下一个自然便是要害我了。


    可惜我学艺不精,只会点三脚猫工夫,不能为爹报仇,只能带着令牌偷跑出来,以免门主之位落入奸人之手。”


    “竟有此事……”林安心生同情,没想到这个古灵精怪,嬉皮笑脸的女孩子,竟刚刚经历过如此惨祸与险境。


    她沉吟片刻,开口问道:“那你便要一直这样逃下去吗?”


    音儿抹了抹眼睛,忽然转悲为喜,兴奋道:“原本只能是亡命天涯的,可现在不一样了!安姐,既然你是归心使者,自然能帮我回到神影门了!”


    林安错愕,愣了片刻才含糊道:“可这毕竟是你们神影门内部之事,就算是归去堂,也不能插手别家帮派事务吧。”


    音儿道:“归去堂是江湖第一大派,在江湖中一向主持正义,锄强扶弱,却从不争名逐利,故而威望极高,不然也不会有归心令的存在了。


    江湖之大,何处有不平事,归心令便可发至何处。不然方才那个闻人啸,怎会一下子就以为你是廖堂主派来,调查神影门之乱的?”


    林安这才完全明白了归去堂和归心令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头微松。


    既然归去堂是如此名门正派,自己倒不用顾忌对方会不分青红皂白,将自己当做偷拿令牌的贼人了。若有机会,便可以正大光明地完璧归赵。


    她心里盘算着,又问:“你说的闻人啸,便是方才那个年纪大些的?”


    “没错,我爹座下一共五大弟子,便也是神影门的五大坛主。方才那个话多的叫闻人啸,排行第二,话少的叫冷元策,排行第四,据说是武功最高的一个。”


    林安回忆起那个话少的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然而双眸冷厉,一脸肃杀,自始至终只说了一句“你是何人”,暗叹这大概就叫人狠话不多吧。


    音儿拉了拉林安衣袖,可怜兮兮道:“安姐,你就帮帮我吧。只要你能帮我回到神影门,我们一定能像在缎仙谷时一样,配合默契,查出杀害我爹的真凶!”


    林安为难道:“我毕竟是外人,方才又已明言并非为此事而来,现在若再要插手,恐怕难以令他们信服。”


    “这个好办,就说是我找你伸冤求助,你一时心软便来看看。”音儿道,“我爹座下五个弟子,叛徒却只有一个,我想其他四人都不会反对归去堂的帮忙,或许还会设法与你交好呢。”


    “可是,你爹原本要将门主之位传给你,你一旦回去……”


    “哼,我才不稀罕那个!”音儿撇了撇嘴,“我只想查出杀害我爹的凶手,那个门主他们谁爱当谁当好了!听说他们已经立下誓约,谁先找到令牌,谁就做下一任门主。”


    林安暗忖,令牌平日自然是在门主身上,凶手杀人后不将令牌顺手拿走,一来自然是不能暴露凶手的身份,二来,或许也是为了挑起内斗,等其他几人为争门主令而自相残杀,几败俱伤时再跳出来收拾残局,只是没想到,被音儿横插了一脚。


    林安思量着,音儿又抓住她的衣袖,道:“安姐,你就帮帮我吧,求求你了!”


    林安轻叹一声,苦笑道:“实话告诉你吧,那块归心令不是我的,我也不是归心使者,所以,我并没有能力帮你回到神影门。”


    音儿张大了嘴,半晌才愣愣道:“那它是谁的?”


    林安唯恐她以“见面分一半”的理由分享归心令,随口胡诌道:“是朋友暂时送给我的,之后还要还回去。”


    音儿更加惊诧,连珠炮似地问道:“是什么朋友?连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能送你?能请他来帮忙么?”


    林安无奈摇了摇头。


    音儿没有失望太久,眼珠又转了起来,忽而一拍手道:“其实这也没关系!谁能想到归心使者竟会将归心令送人?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所以,只要你拿着归心令,便不会有人怀疑你的身份。”


    “可我根本不会武功啊!”林安道,“能被归去堂委以要务之人,怎么可能不会武功呢?”


    音儿笑道:“归去堂派出的使者本就因事而异。若是要比武论剑,自然派高手;若是验毒救人,就会派神医;此外还有许多,并不是每一位归心使者都靠刀剑说话的。


    最重要的是,归心使者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了整个归去堂的势力。有谁活得不耐烦了,会敢对归心使者动手?”


    “这样啊……”林安想起那甘氏两兄弟的反应,知道音儿所言不假,却仍有些犹豫。


    “安姐,你就帮帮我吧!难道你忍心看着我一直亡命天涯,一不留神就被人杀了吗?”音儿央求道。


同类推荐: 绿茶女配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综英美]七分之一的韦恩小姐阳间恋爱指北[综英美]幼驯染好像黑化了怎么办死对头为我生崽了[娱乐圈][综英美]韦恩,但隐姓埋名家养辅助投喂指南[电竞][足球]执教从瑞超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