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搞什么啊我。


    奇犽后悔地扭过头，对于自己的这个冲动的行为感到烦躁。


    他明明打定主意不再管了，现在却又在带着这家伙找庇护所。


    这不是我要该管的，插手只有麻烦没有好处，理智点，这本来就和我没有关系，我干什么要管她，这对我全是麻烦……


    但我已经管了！！


    奇犽用虎牙咬自己的口腔：算了，我只是讨厌他们的勾当，所以临时插个手，绝对不是因为这家伙。


    这种勾当本来就很恶心，他们活该被搅乱生意。就算是别的人，我看到了也会插手。


    这个借口让他没之前那样紧绷。


    放松了神经后，他注意到了身后的动静。


    窸窸窣窣，掺杂着呼吸声。


    “……”奇犽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看向身后。


    他几米外的背后，玛瑙在努力地追赶他，步伐紧张，一直在小跑。


    奇犽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走太快了，玛瑙再一次地差点没追上他。


    他稍微放慢了一点步伐，不动神色，银色飘荡的长发又到了视野内。


    玛瑙是个慢悠悠的性子，奇犽之前就注意到，她走路就和梦游一样，总是在走神，恍恍惚惚。她的注意力不在眼下，不在路上，在她缥缈的白日梦里。


    只有在他身边，她会像落入凡间一般，注意力和灵魂都回归身体，专注地看着他，绿眼睛落在他身上，一眨不眨。


    奇犽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同样很擅长不让别人注意到自己的视线。


    这是暗杀的基本能力。


    没想到用在现在也很合适。


    他看起来是目不斜视，其实一直用余光关注身边的人，感受着周边人的动静。


    由远到近，小跑的速度慢下。


    玛瑙终于追上奇犽的步伐了，他们处于一前一后的水平线上，可以稳定地向前进了。然而，他们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奇犽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处置她。


    丢下的话会死，不管的话也绝对会死，自从她招摇撞市出现被盯上后，这件事就不能善罢甘休了，这里就是一个这样混乱的城市。


    再找一家酒店？不，他知道，这还会是一样的结局，城镇里的黑/帮都和酒店私下有勾当，要找到她不是什么难事。


    她的好运气持续不到下一次，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但奇犽过不去心里的坎。


    虎牙咬住了嘴唇，他开始考虑怎么样将影响危害到最少，现在的情况就算玛瑙离开这个城市，那些人也会追上去，沉没成本就是这么一件事，付出的越多，他们也不容易放弃。


    ……黑/帮、政府势力，还有诊所，麻烦的事情接连不断。


    奇犽的眼睛因为烦躁而眯起：


    谁还记得他一开始来这里，打定了主意只管自己的事情啊。


    *


    等下，身边有不一样的动静。


    奇犽纷繁的思绪被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打乱。


    声音的主人是玛瑙。


    余光看到，跟在后面的银发少女拉近了距离，不再是之前那样半米的长度，现在紧跟在自己身后。


    玛瑙靠近他，伸出了手。


    奇犽思索了一秒，就懂了她的想法。


    ——他走得太快了，她想牵他的手。


    ……他服了。


    这个举动就和她之前的所有行为一样不合时宜，她的脑回路和奇犽就没有一次同步过。


    他这边在为了生杀大事烦恼，玛瑙又在想奇怪的东西。


    这个脑子里到底装着什么啊！


    她有没有一点自己正在被追捕的自觉？稍微出一点差错，就要被莫名其妙的人抓走了。


    奇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呆的笨蛋，一秒钟不看着就会闹出事，还有胆子来这种地方，真是个傻瓜！


    玛瑙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奇犽腹诽，她还是认真地盯着奇犽的手。


    但她这个人好像生来就知道怎么把握和奇犽相处的度，她没有真的抓住奇犽的手指，只是一直伸着手想要靠近他，但最终都会在几厘米之外停住。


    收回去，没有真的碰到他。


    只是想了想，并没有真的做。


    奇犽感到心中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玛瑙明明没有碰到他，他们的距离还有很远，可从碧色眼波里长出的枝叶就像是钩子，却让他的心底发痒，让他为自己的判断而犹豫。


    如果玛瑙真的敢没礼貌地靠近他，奇犽就可以生气然后不管她。


    但是她没有。


    玛瑙和之前的那些跟踪狂不一样。


    她很在乎奇犽的想法，看到他现在不高兴，就会控制住自己。


    就算自己想，也不会做出格的事，一直都在关注奇犽的感受。


    意外的，看起来最没规矩的家伙，所有的行为却一直都在底线之上，没有红牌出局。


    她不烦人。


    从开始就是。一点也不，无论怎么看都是。


    奇犽最终说服了自己，采取最终的方法。


    ——把玛瑙带回自己家。


    *


    玛瑙平时很吵，叽叽喳喳的让人想把她的电池扣掉，今天却很安静，比奇犽想得要规矩很多。


    她一进来，就把鞋子整齐地摆好，然后站在玄关的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看奇犽走到客厅，脱掉外套。


    直到过去五分钟，她都没有走进来。


    “看什么看，进来啊。”奇犽单手打开一瓶汽水，泡沫淹没了瓶口。


    玛瑙好奇地歪着头：“我可以进来吗？”


    奇犽因为汽水中的甜味而情绪稳定了一些，撑着冷淡的脸别扭地开口：“你可别误会了，我只是不想公园里多一具尸体。”


    他强调：“我只管你一晚上。”


    玛瑙点点头，表示理解了：“是有新的人要找我吗？”


    她看起来很淡定，对这类事情看起来都已经习惯了。


    确实如此，早就不是第一次了。


    怀璧其罪，她什么都不做，只是路过都会被人盯上。


    “谢谢你，你真好。”


    “我不会误会的。”


    玛瑙也不问奇犽之后怎么办，她依旧是之前那个平淡的样子。


    她没有再推脱，走进来奇犽的房子，动作干脆。如果她现在再扭扭捏捏说要回公园，奇犽绝对不会再挽留她了。


    奇犽喝完了汽水，压扁扔掉垃圾桶，继而坐在客厅里翻书，顺便听特殊电台的新闻搜集有用的资料——电视上的新闻大多都是过滤过的——这种特殊电台的消息更可靠。


    他一直吊着一根经注意玛瑙的动向，却发现她几乎没动过。


    那个银毛脑袋不再晃动了。


    扭头一看，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已经坐在玄关的一个角落里闭上眼睛了。


    安静地蜷缩成一团。


    她之前睡在公园里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勉强的姿势。


    一条毯子被扔到了她身上，盖住了整个人。


    玛瑙从毯子下钻出来，惊讶地看着奇犽。


    “睡沙发上去，我又没虐待人的爱好，你进都进来了。”


    奇犽的沙发很大，躺一个一米八的成年男性都没问题，他自己有时候忙了也会躺在沙发上睡。


    要玛瑙睡自己的床他还无法接受、说不出口，但沙发可以。


    显得没那么亲密。


    玛瑙点点头，披着毯子到沙发上，她躺在沙发的边缘上，问：“奇犽，你不睡吗？”


    “我有事。”


    “好哦。”玛瑙便不追问，缩成一团躺好。


    奇犽没有管她，自己戴着耳机听电台。


    但几秒后，他的指尖射出电光，电光跨越了客厅，打中了客厅中央灯的开关。


    电流通过，开关转换，灯灭了。


    整个房间陷入昏暗，是适宜休息的亮度。


    唯有银色的月光洒在他英俊的侧颜。


    *


    第二天的清晨，玛瑙一如既往很早就醒了。


    但这次不是被那只长毛大猫压醒的，而是因为在昏睡中听到了动静。


    迷迷糊糊地，从梦境抽离。


    她睡醒的时候会有低血糖一样的症状，清醒得很慢，虽然她身体很好，非常健康没有问题，但这个习惯多年了，从没改过。


    只是以前会有人照顾她，等着她清醒，现在出来了，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睁开眼，恍惚中看到银发青年在整理背包。


    是准备出门的动作。


    她瞬间就清醒了，身体都还不灵活，摇摇晃晃的差点摔一跤。


    奇犽早就注意到她醒了，但还是被她这莽撞的行为惊讶到，他像领地被入侵的猫一样警惕地看着玛瑙，耀眼的蓝眼睛眸子紧缩，英俊的面孔绷紧，手犹豫着要不要扶她。


    玛瑙揉了一把脸，试图让呆逼的表情变得正经一点，但在奇犽眼里她乱翘的头发、惺忪的睡颜还是一副呆样：


    “你要出门吗？我也来。”


    她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上的褶皱，显然这没什么用，幸好她的裙子本来就是不容易皱的材质。


    “你不许去。”


    奇犽马上拒绝，他看向玛瑙，玛瑙还是一副呆样，她的表情就和前面6小时睡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单纯又无害，一看就容易被盯上。


    他不想让玛瑙又被扯进麻烦里。


    玛瑙突然伸出手，露出袖口里皙白的手臂，开始解自己的手链，每一串手链上面是叮叮当当的宝石：“我给奇犽钱，你让我来吧……”


    “我不想要你来。”


    玛瑙僵住了，她像受惊的鸟一样僵直了背，指尖都停留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变化，面色苍白。


    奇犽马上对她解释道：“因为你来了我就得陪你，但我要工作要赚钱。”


    玛瑙的睫毛缓慢地眨了眨，看向表情僵硬的奇犽：


    “原来是这样啊。”


    “你需要的不是我的钱，而是其他人的吗？”


    奇犽别别扭扭地应她：“嗯。”


    看到玛瑙僵住的时候，他同样无法解释地变得紧张了，导致语速都变快。幸好说的话还过得去，没有失误说出太奇怪的话。


    “我明白了。”她把手链戴回去，低着头乖巧地说，“那我不会打扰你了，你去工作吧。”


    玛瑙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看起来想问自己接下来在奇犽家里的这段时间需要做什么，奇犽说：“随便你干什么，别乱来就行。”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担心的余光看到玛瑙在郑重地点点头，表示她听到了。


    *


    这便是他们的第一个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