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转了一圈，没有一家是奇犽看得下去的，全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店，里面的人不是等着宰客的就是私下有别的勾当，呼吸一口都觉得烦人。


    看来看去，奇犽最终决定，还是带玛瑙去便利店买东西。


    虽然没多好吃，但起码正经吧。


    这家伙已经惹上不少麻烦了，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看着玛瑙，还是少惹些人好。


    一路上思考着，他步履不停，到了便利店奇犽才想起来放缓脚步，让后面跟着的玛瑙能追上来。


    但扭头侧目一眼，之前好不容易跟上来的玛瑙都已经在喘气了，莹莹的脸上是薄薄的一层汗，在路灯下就像脸上撒了蝴蝶的鳞粉一样熠熠生辉。


    奇犽心想：……下次还要走得再慢点，


    明明已经减慢了啊。


    唉，女人，唉，麻烦。


    便利店里的东西很多，玛瑙仰着头，小小地张着嘴，好奇地四处张望。


    一如既往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奇犽带她去鲜食柜边上：“喂，你以前吃什么？”


    走神的玛瑙被拉回注意力：“我喜欢甜的，还有方便拿着吃的东西。”


    说着说着，讲到别的：“但这边，很少有普通的甜食，很难找到。”


    她一思考回忆时，语速就会变慢，脸上的表情生动起来：“我买了一个巧克力，里面竟然是整条的龙肚鱼*。太过分了，好坏的搭配，这些人好邪恶啊。”


    “好奇怪，我不喜欢这样。”


    她悲伤地回想起巧克力龙肚鱼那种诡异的黏稠口感，不吃顶多饿一顿，吃了难受一整天。


    奇犽黑着脸赞同，之前同样被毒害的记忆复苏，他也曾经在这个小镇买到过类似的诡异食物。这个城镇的口味太混沌邪恶了，黑暗料理界应该在这里设立了据点，什么邪恶杂交口味都能端上来给人吃，很不礼貌。


    可可豆真是死得冤枉啊，如是死后有灵得知自己和整条没去内脏的龙头鱼一起被煮了，还不当初就烂在树上。


    公正的奇犽做出审判：“做出这东西的人应该死刑。”


    玛瑙被大法官公正到了：“啊？”


    越在外面游历，越发现各种奇怪的口味。


    玛瑙：“太多奇怪的食物了，所以我都买一样的东西。”


    她指着一个金枪鱼饭团：“我都买这个吃。”


    奇犽随便挑了几个看着不邪恶的饭团，又拿了一些正常的吐司和果酱，一起去收银台买了。玛瑙手上没拿东西，就在身后跟着他，奇犽宽大的手掌足够稳稳地拿住那些食物。


    “结账。”


    店员立马回应：“好的。”


    “滴、滴、滴。”


    商品被扫码。


    收银员好奇地看着这两个发色相近的人，观察深夜来的客人是什么关系，这是收银员的爱好之一。


    相似的发色、同样出众到看一眼就觉得难以挪开目光的面孔，两个人之间的气场就像是无法被第三个人插入。


    是亲戚吗？


    但看着并不像，银发青年是难得一见的大高个宽肩，脸上五官锐利，是极具攻击性的长相。而女性的面容虽然异常精致却很柔和，骨架小。两人的气场完全不同。


    那是情侣？


    可两人的距离远远达不到正常情侣的亲密程度，肉眼可见的不熟，每次女方靠近时，男方都会变得紧绷，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肢体接触。


    店员小哥一边好奇地思考两人的关系，一边保持着干脆的收银动作。


    “一共是三千戒尼。”


    玛瑙没反应，还在盯着柜台上的吉祥物发呆。


    奇犽瞥她一眼，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无语又纵容地多给了收银员一张钞票：“再给这家伙拿个棕熊布丁。”


    就是玛瑙在看的东西。


    收银员拿来，玛瑙高兴地感激接过，撕开了布丁的包装，里面跳出来一张卡片。


    上面写着no.1，1/17。


    是17款中的第1款。


    店员解释：“恭喜客人，这个可以兑换玩具，如果集齐了17款，则可以兑换最大的吉祥物，先到先得，全国只有10只。”


    收银员查看卡片上的数字，递来了兑换的玩具熊，越过他的背可以看到，店面里贴着的海报上是超大的吉祥物。


    现在的小熊是手掌大小的挂件，那个则有半人高，制作很精良，有一种丑丑的萌。


    奇犽没看出萌：“好丑。”


    玛瑙的双眼瞬间pikapika地亮了，一句话就被店员忽悠上当，还没发力就已经心动，她就是天生被骗圣体。


    店员小哥还想推销，奇犽已经拉着她的衣服把她拉出去：“这是骗人的，他们的概率都是算过的，你得买上百个才能达成。”


    玛瑙恍然大悟：“那我可以吃好几百个布丁吗？好好啊。”


    永远只听自己想听的部分，这也是一种人才。


    奇犽无语地扯着她的衣领把她带回家：“你之后自己来买。”


    *


    在玛瑙“滞留”在他家之后，为了避免再次出现她自己虐待自己这种没必要矛盾，他们约法三章。


    奇犽把玛瑙叫出来，坐在面前对她说：


    “第一，我的房间你不可以进。”他指着自己的门。


    “第二，你只可以在我分给你的区域行动。”他在地上随便画了几块地。


    “第三，非必要情况，你不能一个人出去，也不能给别人开门。”背后是大门。


    玛瑙的脑袋顺着他的手指转来转去，最终回到了奇犽身上，对他点点头，一口答应：


    “好哦。”


    她也没问为什么，也不反抗，就直接答应。


    坐在原地，和个洋娃娃一样，笑容单纯，整张脸像被柔和的光晕笼罩，散发着一种近乎透明的、不谙世事的懵懂。


    奇犽哽住，原本准备好的台词派不上用场：“……你怎么什么都说好。”


    也不稍微挣扎一下吗？


    玛瑙：“啊？”


    她像只鸭子一样呆呆地发出疑问：“我说不要比较好吗？”


    她马上就大胆妄为道：“那我，我不同意第一条，我要去你的房间玩游戏机，拿你新的手柄。”


    奇犽：“你做梦，我那个是珍藏用的，不给人用。”


    他一脸无语地走了，表情不高兴。


    “……？”


    玛瑙不懂奇犽为什么会突然有脾气，其实她不会去奇犽的房间的，奇犽说了不要进，玛瑙就不会故意去惹他不高兴。只是和他开玩笑。


    可能她还是没掌握好开玩笑的程度。


    她认真地告诉自己，下次要更努力地开玩笑。


    低着头，玛瑙回忆刚才说的话，她记住了奇犽在客厅划给自己的几块地，严格遵守了约法三章的规定。她小心地在上面走，然后去敲了敲奇犽的房门。


    她靠在门上，双手合拢像一个小话筒对准了门板，说道：


    “奇犽，晚安，好好休息。”


    奇犽的声音传来：“……快点睡。”


    然后是一声很含混不清的“晚安”。


    玛瑙一如既往地答应：“好哦。”


    走之前，她又靠在门上说：“对了，我踩的是你同意的地方。”


    *


    从那天之后，玛瑙走路就是只走奇犽给她的几个瓷砖。


    她看起来经常像梦游一样发呆，动作倒是挺灵活的，有几个位置安排得不好，并不是连贯的，她如果想要走动就必须要换条路。玛瑙一下子跳到沙发上，又一下跳到瓷砖上，皙白的脚趾点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轻轻松松地跳过去了，去厨房倒水喝。


    动作已然是非常适应了。


    一旁看着的奇犽：“……”


    他目瞪舌挢。


    怎么会闹成这样了？


    关于约法三章，奇犽其实不是这样打算来着。


    正如他之前所说，他先天基因突变，没有他们家族里那种虐待别人的爱好，对虐待人和欺负人没兴趣。他没有理由给玛瑙设置苛刻的生活要求，让她委委屈屈。


    这样和她说，只是因为奇犽知道，如果什么规矩都不设立，漫无边界的，那玛瑙反而什么都不敢做了。


    这样给了看似严苛的规则后，则是告诉玛瑙：除了这个规则之外的事情，你都可以做，想做什么都可以。


    所以别再饿着自己，或者缩在角落里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自己家就行。


    地板只是他当时随便一说的，玛瑙如果说她办不到，这个太难了，那他也就撤了算了。可谁能想到她完全不抵抗，奇犽说什么就是什么。搞得奇犽一时也很难改变自己立下的规矩。


    ……怎么会这么听他的话。


    她绝对是被人卖了还会帮忙数钱的类型。


    奇犽烦躁地把枕头埋在脸上：不管她了，谁让她这么笨！


    *


    思考了一晚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天，奇犽刚一打开门，就看到一只毛茸茸的银毛脑袋站在自己面前。


    玛瑙温吞地说：“奇犽，早上好。”


    奇犽吓了一跳，不知道她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


    玛瑙很明显没睡醒，能猜到，是听到奇犽动静的时候，揉着眼睛从沙发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来到他房间门口的。


    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染上泪花，问：“今天，起床好早，有事情吗？”


    奇犽：“锻炼，然后上班。”


    玛瑙揉着脸，软乎乎地说：“好辛苦呀，加油，今天……”


    “啊。”


    她突然叫了一声，话语停顿了，然后捂住了眼睛。


    一动不动，呆住了。


    呆就算了，还挡住路。


    奇犽弯下腰，抓住她细瘦的手掌挪开，看她脸上到底怎么了。


    发现玛瑙单眼闭着一只眼，另一只眼半眯着，一颤一颤。


    奇犽：“进睫毛了？”


    玛瑙点点头：“嗯……”


    她眨眼睛，浓密的睫毛像飞蛾翅膀，想要用抖动把掉进眼睛的睫毛的抖出来。


    “都说了别揉眼睛，还有，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成功。”


    他无奈地拉着玛瑙的胳膊，手掌隔着袖子，动作算不上多温柔，但也不粗鲁。拉着她到了卫生间的洗手池，从镜柜里拿出眼药水给她。


    玛瑙呆呆地看他。


    奇犽递给她：“你干嘛，自己滴啊，还要我伺候你吗？”


    “嗯，不用。”玛瑙闭着一只眼接过去，因为独眼而控制不好距离感，抓空了好几次才勉强握住了奇犽的手。


    顺着他的手背，再是手指，轻轻地摸过一个个凸起的骨节，摸到了手指尖拿到的眼药水。


    被她触摸过的皮肤像是被某种微弱的电流爬过。体温和细微的痒意沿着掌心的血脉一路蔓延，直抵心口，激起一阵隐秘的悸动。


    奇犽：“……”


    要不是知道玛瑙没有那个脑子，他差点就以为她是故意的了。


    不对，也可能就是故意的。


    他警惕地盯着玛瑙。


    “故意”的银发少女单眼盯着眼药水，翻动，再翻动，左右都看一圈，仔细地，再看。


    她明显用不来。


    认真的表情一脸呆样。


    光看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人单纯到完全不用去猜。奇犽无奈指导：“……盖子顺时针扭开。”


    “哇，可以扭开诶。”她拿起来，学着说明书的样子挤压。


    他无语地看着玛瑙把眼药水全都滴到了脸颊上。


    滴答、滴答，全都落在脸上糊了一脸。


    没有一滴准了。


    无语的奇犽一把夺过来，按住玛瑙的头：


    “算了算了我来！等你都要天黑了！”


    玛瑙被抓着脸，仰着头，隔着20cm的身高差被奇犽按着扒开了眼睛。


    很多人滴眼药水时会忍不住地眨眼，玛瑙不会，就睁着大眼睛看他。


    他们对视，玛瑙清澈的翠榴石眼睛，就像是哭了一样，眼睛也全弄红了，都说了不要揉眼睛，没常识的笨蛋。


    真是一副可怜的样子。


    可怜了，但还是很乖，安静地靠在他的手上让他左右，柔软的脸颊带着温暖的热度。


    对他的信任度是不是太高了，真的是被伺候习惯了。


    奇犽心里无奈地想：玛瑙到底是怎么做跟踪狂的。


    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不像是被跟踪讨好的目标，反而像被玛瑙精挑细选中的保姆——不仅是给她吃给她住，现在生活上的这点小事也要给她处理！


    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奇犽作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被众人仰望的三少爷，还是第一次做男保姆。


    按住着玛瑙绿色左眼的上眼皮，他对准滴下眼药水，人工泪液滴在泛蓝的巩膜，眼眸变得湿润，掉进去的睫毛流了出来。


    虽然吐槽，但还是动作细致地给玛瑙弄好了。玛瑙又想揉眼睛擦掉眼泪，被奇犽阻止：“别揉。”


    “好哦。”她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