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玛瑙点头：“我觉得是这个意思。”


    这是什么话啊……那奇犽还觉得这段的意思是“玛瑙是没有边界感的跟踪狂笨蛋”呢。


    奇犽很无语，他翻手上的砖头本，查看单词的释义。


    没想到翻着翻着发现，这段话的单词中，还真的有对应【宝藏】释义的词。


    是巧合吗？


    或许她真的懂，给出的翻译看上去很可信。


    “你再看这段。”奇犽指了别的一段文字。


    玛瑙低声地用喉咙念了一段古怪的话，然后转化为通用语说：“这段的意思是【逆转死生，重订命数】。”


    奇犽很惊讶：“我以为你是文盲。”


    毕竟玛瑙经常语死早，之前诊所的时候，奇犽就怀疑除了自己外，都没几个人有耐心和脑子，听她讲完一大段逻辑诡异的话，所以她每天和话痨一样对着自己一顿碎碎念。


    玛瑙歪头看他：“什么是文盲。”


    “不认识字的人。”


    玛瑙笑：“那我们都是文盲诶，真好！”她指的是奇犽也不认识这个语言的文字。


    奇犽：“……不好。”


    奇犽也没想到，困扰了自己这么久的问题，就被一个说话经常掉线的单细胞生物解决了。


    他差点就要去附近的大学文学院里抢一个语言学家，强迫他学完再来教自己了。


    竟然还有野生的语言掌握者主动送上门，概率低到不如被流星砸中。


    玛瑙看了几眼，都不用思索，就能翻译出来：“这个是【付出代价】的意思。”


    奇犽把这些都记录下来，记在脑子里。


    【欲得宝藏，必循其路。】


    【逆转死生，重订命数。】


    【天命可违，代价难藏。】


    这就是遗迹内部隐藏的情报。


    和他猜想的一样。


    这个遗迹果然不是那么简单，所有的礼物都有标价，怎么可能有免费的许愿机器？肯定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但就算需要代价，他也一样要去。


    去这个遗址，实现他的愿望，是他很早之前就下定决心的事。


    年轻的二星猎人缓缓抬头。房间内的微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总是漫不经心的猫瞳里，此刻正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又随着更加坚定的想法而放手，化为一种执拗。


    他一定会找到。不惜一切代价。


    玛瑙望着他的脸：“奇犽，你要这些做什么？”


    “我要去遗迹，遗迹里都是这种文字，我得学会。”


    玛瑙跃跃欲试：“我来教你，我当老师！”


    奇犽无奈地听她讲。


    *


    玛瑙坐在他身边，试图教会他这个语言的逻辑。


    “你觉不觉得，这个的音节，像是太阳升起的感觉。”


    “所以它是往上方的意思。”


    奇犽：“？”


    他头顶问号：“为什么会有太阳升起的感觉。”


    玛瑙同样一脸不可思议看回去：“？”


    两个人大眼瞪大眼。


    迷茫的玛瑙：“你不觉得有吗？”


    奇犽喊回去：“哪里有？！”


    “有啊，很明显的，看了就知道吧。”玛瑙比划着那个字的轮廓，表达差劲地说，“就是……就是有呀。”


    此女的表达能力不如一根成年香蕉。


    她用一种看文盲的可怜眼神看奇犽：“奇犽，你竟然不懂，好可怜……”


    “……”奇犽强忍着攥紧拳头，克制自己不要给她一个暴栗。


    玛瑙：“唔，就是这样啊。”


    看到奇犽表情的玛瑙同情道：“你不懂，可怜。”


    奇犽：“……”


    暴栗还是砸到了她头上。


    “你给我好好教啊！别用这种怪话来讲！”


    笨蛋！不要因为我每次都听得懂你的话，就觉得我完全能懂你那离谱的逻辑好吗！我也是靠脑子分析才懂的，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玛瑙捂住头，委委屈屈：“可我就是这样想的嘛！这样记的话，就很快，而且不会忘！”


    奇犽：这是什么野人的记忆方法啊，这完全是天赋流吧！


    只能作罢，让玛瑙一个个地把释义念出来，然后让奇犽记住。


    她竟然每个字词都认识，真是奇怪。


    “你是怎么会这些的。”奇犽问。


    玛瑙露出思索的神色，好像在回忆过去，半刹后放弃了，说：“忘记了，我知道的太多了，东西一多，就忘了是怎么学的了。”


    奇犽：“……你说这种话自己不会笑吗？”


    她完全是生活白痴来着，谁看了都知道这是个缺乏常识的家伙，到底哪里学会的东西多。


    玛瑙没听到，继续做梦一样地说：“以前的事情，很多都记不清楚了，也不想回忆起来。”


    “想要开始新的生活，不再和以前一样。”


    奇犽注视她低垂的眉眼，她身上的格格不入和矛盾暗藏着许多玄机，她的身份背景不会简单。


    但是。


    算了。


    听到这种话，谁还会继续追问下去啊。他又不是虐待狂，要挖别人的伤疤虐待她。


    *


    “奇犽，你要去这里吗？”


    玛瑙好奇地指着地图。


    银发少年顺着她的视线：“怎么，你的目标也是德鲁伊遗址？”


    玛瑙摇摇头：“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这个地方。”


    她和绝大多数来这里的外乡人都不一样，对遗迹一无所知，刚才念的几句话就是全部的了解。


    “但是如果你要去的话，我想和你一起去。”她解释，“那你就不用学了，也不用头疼。”


    没犹豫地，奇犽想都没想就拒绝：“不要。”


    “为什么？”玛瑙仰着头追问。


    他言简意赅，竖起手指倒数五个数：“五、四、三、二、一。”


    “好，你死了。”


    玛瑙：“？”


    奇犽：“意思是你进那个遗迹不用五秒就死了。”


    德鲁伊遗迹，除了声名在外的神秘许愿功能外，最知名的就是它可怕的探索度和幸存率。


    几乎百分百的死亡率。除了刻在遗迹外层的文字、还有最浅层的结构，什么都没有流传出来。


    原因也很简单，都死光了，连遗体都找不到。


    一个至今探索程度只有3%的遗址，几乎谁去谁牺牲。像玛瑙这种没什么心机的单细胞生物，都用不了探索到3%，5秒就被陷阱埋葬了。


    德鲁伊遗迹，当今世上最危险也是最神秘的遗址之一，猎人的断头台。


    如果不是奇犽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他也不会愿意去。


    玛瑙认真道：“我不会耽误你的，带我去吧。”


    奇犽继续拒绝：“不要。”


    玛瑙抓着他的袖子摇晃：“请带我去吧，那里太危险了，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我会好好保护你的，奇犽。”银发绿眼的少女仰头看着他，耳坠叮咚，“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奇犽：“……”


    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话。


    谁保护谁啊，他如果真的想对玛瑙动手和掐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他想要甩开她，大可以把她的手脚都折断，再锁在房子里，而不是嘴上凶一句别过来。


    在她之前，他都用极端手段赶走多少个这种不正常的跟踪狂了，有些死不悔改的家伙还会丧失性命。


    她能一直这样好好地跟在奇犽身边，惹他生气到今天，全靠奇犽自己在纵容。


    但他不会纵容她到这个地步，让她付出自己的生命。


    “没什么好商量的。”奇犽不看她，“你没有必要去这种地方。”


    *


    遗迹的话题就这样过去了。


    奇犽不搭理玛瑙，玛瑙自己唱不出戏来，也就只能不再坚持。


    但她看起来还没放弃的，时不时张嘴想要提这件事。只是因为奇犽的脸色所以克制住了，低着头，手指攥紧，嘴唇都变得泛白。


    委屈低垂的眉眼，像被露水压弯的茎杆。


    奇犽：“……”


    他一直觉得自己心肠挺硬的，诊所里的人拜托他，他拒绝得多无情，内心都没感觉。别人关他屁事。


    但看到玛瑙这样，又有些不忍心。


    但是，还是不能答应她去遗迹的要求，只能做点别的扯开话题。让她开心点。


    “接着。”


    奇犽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只见一道小巧的流光便从他指尖划出，朝玛瑙飞去。


    玛瑙惊慌地仰首，顺着抛物线的弧度抬手接住，圆润的触感精准落在手中，还带着奇犽的温度。


    定睛一看，马上惊喜地说：


    “啊！你找回来了！”


    是之前她之前送给奇犽的帕尔加宝石，但是被扔出窗户了，她后来去河里找，也没有找到。


    玛瑙没想到被奇犽扔掉的宝石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还以为已经顺着河流冲到了下流。是很好的宝石，当时觉得挺可惜的。


    “本来就是你的东西，还你。”


    “奇犽是怎么找到的。”玛瑙问。


    “随便一找就看到了。”奇犽臭屁地说。


    其实完全不容易。


    宝石卡在了石头缝隙里，好不容易才能找到。原本以为找不到的时候，想着干脆买一个新的，装饰成一样的样子再送给她好了。


    但还是不死心，觉得那样对她不好，她当宝贝一样天天挂脖子上，明摆着是喜欢的。就不该送给他，唉，女人真麻烦。


    又顺着水流的方向走了很久，终于在夕阳下看到了宝石发出的反光，这才找到。


    但这些是没必要说的话题，就不告诉她了。


    露出笑容，玛瑙很惊喜，绽开笑脸：“太好了，谢谢你。”


    “特别感谢你。”


    奇犽手撑在膝盖上，捂着嘴，扭头不看她：“其实那天，我骂完你之后，我以为你会哭着跑走的。”


    玛瑙：“？”


    手中摆弄帕尔加宝石的动作停下，她愣愣地抬头。


    奇犽：“没想到你这家伙软硬不吃，永远只听自己想听的部分。”


    他低声到仿佛在自说自话：“……还是回来了。”


    明明就应该听到我的劝导，早点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但还是傻瓜一样跑向我，一看到我就眼睛亮起来，快要摔倒了也冲着我跑过来。


    那就只能接住了。


    而玛瑙确实如奇犽评价的一模一样，沟通时只会听自己想听的部分，并且做出奇怪的理解：


    “……奇犽，原来你喜欢看别人哭吗？”


    她努力摆出哭哭脸，像动物一样皱起鼻子和眼睛：“我会尽力满足你的。”


    额角凸起一个十字，奇犽因为生气涨红了脸：“谁有这种虐待癖！”


    “我的意思是！我以为那样就可以赶走你！”


    “你自己不知道待在我身边很危险吗？！这个地方只是表面有政权维持治安，其实根本就是一片混乱，普通人经常被卷入麻烦里，你快点回到你家里去！”


    玛瑙思索着，眼睛眨了眨：“大概是知道的，能看出来。不过有一句很有道理的话是‘有得必有失’，我觉得这是正常的现象。”


    奇犽气到无语了，直接上手捏住她的下巴和脸颊，阴恻恻地对她笑：“少讲这种歪理！”


    玛瑙含含糊糊：“这嘶真地。（这是真的）”


    奇犽：“你倒是说说得到了什么啊！”


    玛瑙欣喜地说：“我和你成为朋友了呀。”


    闻言，奇犽脸上所有的表情，原本的生气、探究、担忧，都在顷刻间冻结碎裂，转变为了一脸莫名其妙的“无法理解”。


    他睁大了那双冰蓝色的猫眼，不敢置信的瞳孔里清晰地映出玛瑙坦然的脸。


    “？”


    一个无声的、巨大的问号，几乎实体化地悬在他头顶。


    ——你是把我当朋友？


    ——不是，谁要和你当朋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