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尾声


    白亮光线透过眼皮，凌逸刚要睁开眼，又不适地眯起。


    太阳穴有些沉重，意识如同陷入泥沼后缓慢浮起，破碎而混乱的画面纷至沓来，瞬间涌向脑海。


    凌逸猛地清醒！


    昨晚他后来彻底失去理智……他……


    他猛地掀开被子，床单凌乱，但没有血迹，记忆最后他替乐晗做过清理，然后就拥着他睡着了。


    但怎么会睡得这么沉？


    目光触及床头柜时顿住，那里静静放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小药瓶。


    [特效解毒镇静剂，适用于……]后面列出的症状，正是对抗他先前被迫服用的激素药物的。


    凌逸走出房间，没找到乐晗，却在客厅遇见一位医生。


    “凌先生，您醒了，应乐先生要求，我刚才又为您做了一次血液分析，您体内的有害药物成分已经基本代谢，没有大碍了。”


    “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恢复，凌先生身体素质果然很好，代谢能力很强。”


    医生完成评估，又嘱托几句用药事项，就离开了，对于乐晗的去向，他似乎也不知情。


    这个新家里，处处弥漫着那个人的气息。


    书房的门虚掩，凌逸轻轻推开，乐晗不在里面，桌上的水杯冒着微弱的热气，刚刚还有人坐在这里。


    鼠标旁，是个精致的符文面具，电脑屏幕亮着，画面正在呈现的，是——


    纸页划破空气的轻响。


    凌逸蓦地转身，一架纸飞机正朝他飞来，机翼折射阳光光斑，却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卸去力道，轻轻滑入他掌心。


    乐晗坐在门口，朝他微微歪头。


    晨阳将他的脸颊镀上一层淡金，细碎的光缀在眼尾，像带露的玫瑰。


    凌逸怔怔看着那人，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向他走了过去。


    他停在乐晗面前，阴影将他温柔笼罩。


    乐晗锁骨、脖颈、耳后，都浮着浅淡的红，从凌逸的视角，看得一清二楚，都是被他昨晚辗转碾过的地方。


    那双眼里似乎还浮着一层水汽，纤长睫毛遮住深色眼瞳，像遮住两颗黑曜石。


    凌逸单膝跪下，抬起手，拇指轻轻蹭过那截眼尾，乐晗赶在他说话前低咳一声，“我腿不疼，别问我为什么坐轮椅。”


    他嗓音隐约有些沙哑。


    “…是，我不问，”凌逸抿了抿唇，低头检查纸飞机，镜链垂落在他颊侧，浮现那个好久不见的小梨涡，“这个折法还是飞不远。”


    “飞不远也没关系，我主要是好奇…”


    “好奇什么？”


    乐晗将凌逸拉近，从这个角度能清晰看见映在镜片上的自己。


    食指勾着制服纽扣缓缓拉扯，他笑起来，“好奇从管家到主人，该怎么飞距离才最短？”


    凌逸看着他，左手环住乐晗后腰，在他腰窝处缓缓按摩，“需要重新计算参数。”


    窗外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清响，小猫的影子一晃而过。


    凌逸没有松开，反而将人搂得更紧。


    乐晗故意追问，“什么参数？”


    “就是…从外面到里面的参数。”纸飞机被轻轻塞回乐晗领口，机翼沿着锁骨滑进衬衫深处。


    “现在它永远不会坠毁了。”曾经幻想过的场景，此刻终于成真。


    当凌逸直起身时，他又变成了完美管家，唯有左手无名指在乐晗看不见的角度轻轻摩挲，经过昨夜，指根已烙着两圈淡红痕迹。


    微风拂开窗帘，掀动书页，玫瑰花瓣夹在两页间簌簌作响，日光爬升，照亮电脑屏幕。


    《蓝星日志》


    【第1次】


    我目睹他从双子星顶楼坠落。


    在那一瞬，名为“痛苦”的情感刺穿了我，原来这就是心痛，仿佛万千钢针扎进无机质的心脏。


    我知晓了自己是小说中的人物，被既定的命运束缚。


    他也是。


    但我不愿接受。


    【第2次】


    我意识到自己的目光无法从他身上移开，原来，他是我的小少爷。


    尽管按照书中剧情，我和他交集很少，可我仍想扭转他的结局。


    却无能为力。


    有看不见的东西在阻止我，我无法在那个时刻抵达天台，更无法伸手挽回。


    只能站在地面，仰望他坠落。


    这次，心痛从开端一直持续到终章。


    【第3次】


    我提前关闭了灯控系统，试图抹去那些宛如预言的“死”字。


    我让电梯停止运行，阻断通往顶层的路。


    可我能力不如他，他重启一切，纵身跃下。


    【第4次】


    这次我试图摧毁那场宴会，提前揭露真少爷的身份。


    他确实保全了名誉，却依然踏上天台。


    命运在嘲笑我的徒劳。


    原来改变表象毫无意义。


    他注定要追逐那个男人，飞蛾扑火，至死不渝。


    【第5次】


    这次觉醒在他十八岁生日前。


    我选择另一种方式。


    站在他身旁，看着生日烛火摇曳，他注意到我，将最后一块蛋糕递来。


    “要尝尝吗？可能偏甜，但我喜欢。”


    教他念法文诗，他总在第三章 笑场。


    二十岁那年，他留下字条：“今天哪儿也不想去，就想听你演讲。”


    我冲向花园，却只见空荡的秋千。


    【第6次】


    觉醒的时刻更早了。


    十岁那年，我陪他长大，讲述星际漫游的故事。


    知晓了他秘而不宣的爱好，还有制作独一无二传感游戏的梦想。


    他拉着我辨认仙女座星云。


    “听说对仙女座流星许愿很灵。”他问，“你信吗？”


    流星划过时，他要求我跟他同时开口。


    他说：“希望凌逸幸福。”


    我在心中默念：“但愿少爷活着。”


    十八岁生日时，他溜出去喝酒庆祝成年，我扶着东倒西歪的他，他忽然踮起脚，亲在我脸上。


    “凌逸，你比我哥还了解我。”


    然而两年后，天台的风还是吹起了他的衣角。


    【第7次】


    我觉醒的时间越来越靠前，我努力创造的、属于我们的记忆也越来越多。


    我奢望着，或许能用这些共同经历让他倾心于我，不再追逐那个命定主角，不再为那个人付出生命。


    可是，没有效果。


    每一次到最后，少爷都会忘记我和他之间的事。


    他仿佛永远也挣脱不了命运枷锁。


    而我始终记得一切。


    清醒地、反复地，目睹他走向既定结局。


    有时我甚至会萌生黑暗的念头：若将他囚禁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是否就能阻止悲剧？


    但我知道，我不能。


    少爷小时候留下阴影，他被独自关在那个漆黑的房间整整三天。


    我绝不能让他重温那样的恐惧。


    我们捡了只黑猫，他为它取名“阿逸”。


    他满怀期待将它抱回家，猫却被强行丢弃。


    后来我在车轮底下找到那具小小的身体，将小猫葬在树下，骗他说是被好心人收养。


    可他终究还是发现了。


    少爷哭了很久。


    他在树下守了一夜，我也守了他一夜。


    我不敢面对他哭红的眼睛。


    我想，如果有下一次，一定要救下那只小猫，悄悄养在别的地方，这样少爷就不会哭了。


    可又害怕还有下次，因为那意味，我着要再次目睹他的死亡。


    我开始尝试制作游戏。


    从头学起虽然很难，但如果能实现少爷的梦想，一定会打动他的吧？


    原来，少爷喜欢的事情真的很有意思。


    我原本就是书中人，除了那些既定要走的剧情和繁杂事务，我起初都不知道我能有什么爱好。


    现在能将他的兴趣当作自己的挚爱，已是无上幸福。


    我真的很爱他。


    少爷似乎对我也不一样了。


    我们拥有无数共同话题，尽管他望向那个男人的目光仍然满含憧憬，但当他注视我时，眼中也只有我一人。


    “嘘，别告诉我哥，”他常这样说起心事，“这只准你知道。”


    他开始亲昵地唤我“阿逸”，会在感觉委屈时钻进我的房间，蜷在我怀里入睡。


    希望或许真的存在？


    我试探着制作一个小游戏，请他测评。


    在隐藏剧情中设置：当玩家连续99次选择“拯救”，就会触发告白。


    “你是我跨越无数时空也要追寻的黎明。”


    他通关后笑了：“这个程序员挺浪漫。”


    后来他在街头醉得不省人事，我带他到酒店。


    擦拭他脸颊时，他迷迷糊糊呢喃，“阿逸…”


    原来是在梦呓，让那只猫别用爪子挠他。


    等他醒来，我发现……


    他记得那只仅养过一天的猫，却再次忘了这一世与我发生的所有。


    他还是跳下去了。


    【第8次】


    轮回的齿轮几乎要将我的灵魂磨平。


    或许某天，我终究会在无尽的徒劳中再度变回那个麻木的纸片人吧？


    但这次，我居然回到少爷被挟持的这天。


    我不能放任少爷自己在那里，我主动提出交换人质，但是对方不答应，的确，我只是管家的小儿子，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


    我贿赂了看守，扮作惶恐的孩童央求，“让我进去陪少爷吧。”


    许是看我年幼无害，他们放行了。


    这次我终于来到他身边。


    当危房开始塌陷，我将他护在身下。


    这个瞬间，少爷眼中突然涌现熟悉的光芒，他记起了此前每一次共度的时间。


    也正是在此刻，我才明白他上次为什么会突然遗忘一切。


    这个世界自有其残酷规则。


    少爷偷拿石灰水说要给自己留疤，“这样就不会再忘了。”


    我赶到阻止，但滚烫的液体还是溅在他腿上。


    除了为那只猫，我的少爷再疼的时候，都没有流过泪。


    可又一次被“世界规则”强行抹杀记忆的一刹，他像是预感到什么，突然抓住我哭，“凌逸，我好疼…”


    我把手指递到他唇边，让他用力咬下去，“这道疤会永远存在，将来我再找到您，它会替您记得。”


    少爷哽咽着立誓，“我一定要变强，凌逸，我要为你变强。”


    我轻抚他颤抖的脊背，“少爷要为自己变强。”


    您变强，是为保护自己。


    我变强，是为守护您。


    明知他终将再度遗忘，我仍不甘心。


    世界规则给予我最后通牒，将在某个无法预知的随机时刻解除禁制，如果他的意志足够强，就会主动觉醒，但只有他彻底想起我，才有机会改写终局。


    我决定，要做出那个游戏。


    拥有少年躯壳与历经沧桑的灵魂，累积轮回的经验，我一定可以让它成为唤醒他的钥匙。


    我要把我们的故事藏进每个代码间隙，在每处角落埋下线索。


    只差最后一片记忆碎片了。


    他还没完全想起来。


    要…重现当年的场景吗？


    不，我不想让他重新经历一次当时的阴影。


    他被剧情束缚了这么久，我绝不能把他关起来，哪怕我无数次那样想过。


    究竟该如何破局？


    少爷似乎…很在意我。


    或许可以换一种方式，将我自己囚禁在往事发生的地方，让他来找我。


    这样，他应该也能记起来吧？


    可从前玩捉迷藏，他总是找不到我。


    或是找着找着，就在中途忘了要找我，转身去追逐那个人。


    这次他还会忘记我吗？


    时间就要到了，该赌上这最后的机会吗？


    可是……


    我对少爷的感情，被父亲察觉了。


    那些珍藏的东西被视作污秽罪证，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他说我病了。


    是，我是病了，病入骨髓。


    那些黑暗漫长得令人窒息，反反复复看他在我面前支离破碎，若没有这些偏执的念头作为支撑，我恐怕早在轮回时空里迷失崩溃。


    世界规则宣判这是不该存在的链接，是必须抹除的禁忌。


    他们派来医生“医治”我。


    可他们不会明白，越是治疗，我渴望他的执念就越是疯长。


    此后，我都要接受“治疗”。


    治疗也无所谓，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他活着。


    但这世上无人能替我实现这个愿望。


    少爷还是坠落了。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吧。


    如果再重来，我真的会失控，要么在最初就将他囚禁起来，要么就在开端便终结自己。


    可终究还是舍不得。


    若这次他仍想不起我。


    若世界规则宣告一切终将重启……


    那就让我再看他一眼。


    然后提前走上那座天台，替他跳下去。


    我这个注定无望的配角，在故事里死去……


    是否就能换他自由？


    【第9次】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少爷上次死后的那些时间。


    我觉得我似乎又回到了纸片人的状态，没有情绪，没有爱恨。


    我看着他为那个男人再次刺伤自己的腿。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心痛，而是原本不懂心痛，却在明白后，被生生剥去痛觉。


    我是不是已经习惯了，是不是…终于被世界规则抹杀。


    我…不爱我的少爷了吗？


    但那一天。


    少爷坐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却直直看向我。


    他抬起那双曾盛满星辰的眼睛，一眼望进我灵魂深处。


    “我要他。”


    我不知道怎样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阳光雨露，滋润我行将枯萎的心脏。


    “我要凌逸。”


    那些所有被遗忘的朝夕化作声音在耳畔回响。


    原来这颗心仍在为他跳动。


    他终于在无数次的遗忘后，第一次挣脱命运桎梏。


    他回来了。


    我的神明从漫长的噩梦中醒来，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从血淋淋的尽头跋涉而归。


    在九百次湮灭与重生里，在九千个被抹去的时空中，在九万次心如刀割的注视下……


    而我会继续等待，到他完全想起。


    这些轮回里，我一直都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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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一直追更的小天使！！如果不是你们，可能现在要完结困难了[捂脸笑哭]，个人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篇的主角，其实起初设定的01人设和游戏剧情世界观更复杂，还有灵异元素，但是渣作者水平太菜，写不出想要的效果，改来改去也不满意，中间几次想断更重写，现在终于完结了，心情复杂，其实很多想写的没有写，可能在免费福利番外里写吧，如果可以，希望不留遗憾能把它们都补全。


    感谢小天使陪伴，接下来估计要好好反思一下，但愿下一篇做好准备，能比现在的自己更进步，感谢，评论区发小红包，谢谢一路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