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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3

    第71章 初吻


    这一声,安静沉稳,也格外郑重,像凌逸一直以来的为人。


    但它同样石破天惊,自响起之后,就在宴会厅里,经久不散。


    乐晗垂眸,那双总是染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波动,像冰湖表面裂开纹路,露出底下的缱绻水流。


    他深深看着凌逸,眼神复杂难辨。


    但他什么也没说,收回目光,操控轮椅朝宴会厅大门而去,只留给众人一道决绝背影,宣告与过去彻底割裂。


    凌逸立刻起身,就要跟上。


    “凌逸!”


    一声低喝自身后传来,乐暥快步上前,见凌逸脚步不停,直接挡在了他面前。


    “认清你的身份,乐家才是你的根基!”


    旁边有人低声道,“就是,乐晗离了乐家,就什么都不是了,凌逸跟着他能有什么前途?”


    乐暥却在这时转身,看了眼即将离开门外的乐晗。


    “乐总,”凌逸声音冷下来,像被触犯领域的守卫者,“您真是可怜,到现在也只能靠贬低他,来掩饰那点见不得光的骄傲。”


    乐暥:“……”


    凌逸侧头最后看了乐暥一眼。


    他这位昔日的老板,看似训斥下属,为他的前途着想,但真实意图却根本瞒不过他。


    这个男人,只是无法忍受他跟乐晗一起离开。


    如果只是乐晗自己,乐暥恐怕乐见其成,觉得他失去家族名分,最终更会选择他。


    凌逸甚至能想到,乐暥估计连后续如何“安抚”、“接纳”乐晗的步骤都考虑好了。


    这个骄傲自负的男人,到现在都以为他的少爷仍被拿捏在鼓掌中。


    “他不想留在乐家,是他自己不想,不是为任何人。”


    “而我的前途,从来只在他。”


    凌逸淡淡说完,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乐暥,绕过他。


    无论那些人怎么说,都与他无关。


    “凌叔,拦住他。”


    乐暥出口的那个称呼,让凌逸脚步蓦地一顿,他身体微僵,却仍义无反顾,快步追随乐晗离开的方向。


    凌清荣应声上前,一直暗中观察的季希立刻冲上来。


    “别急别急!让他们先冷静一下!凌逸只是一时冲动,等他想明白了,肯定会回来的!”


    他嘴上这么说,身体却结结实实挡住凌清荣去路,为他的CP私奔争取宝贵时间。


    “大哥。”陆雪宋的声音传来,和乐秉国如出一辙的沉肃,“让他们去吧,你留不住的,况且…爸妈还在呢。”


    “……”乐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人一前一后消失。


    冥冥中,一股前所未有、将要彻底失去的恐慌攫住了他,像是心脏某一块被剜去,尝到喉咙里泛起的血腥味。


    *


    和上辈子一样,乐晗进了那台能直达顶层的专梯。


    太高了,电梯移动的过程就显得很慢。


    60…70…80…


    空调温度似乎比刚才低了些,丝丝缕缕的寒气从顶上方扇叶缓慢渗出……


    这还不是至暗时刻。


    “嗡——”


    一道难以名状的声波骤然穿刺鼓膜。


    电梯的猩红数字在眼前跳动。


    98…99…100!


    双子星之一的“帝都之星”,整座大厦照明系统瞬间熄灭。


    而对面的“天堂之星”却如神迹般亮起。


    玻璃幕墙构成的擎天楼体仿佛被注入生命,无数光点如萤火虫在表面游走。


    这景象美得令人窒息,直到那些光点开始变异。


    明亮橘黄渐渐褪去,变成深红,像无数嗜血虫豸在玻璃表面蠕动,它们扭曲、聚集,最终拼凑成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汉字。


    不断重复的、触目惊心的字——


    [死]


    [死]


    [死]


    ……


    乐晗闭上眼,脑中浮现上辈子跳楼前,他黑进双子星灯控系统,为自己亲手设计的那场盛大的落幕表演。


    而如今,看着电梯上浮的红色数字,心中只剩一片沉寂。


    快到顶楼了,曾经他就是在那里,纵身一跃,结束所有。


    这次经历已然不同,他刚为自己争取自由。


    但他还想确认,名为“命运”的那道枷锁是否还在,也想上来看看,这个曾是他生命终点的地方,到底风景有什么不同。


    98…99…100。


    叮!


    和上次一样,电梯门开了。


    轮椅滑出,不紧不慢,最后停在栏杆边。


    夜风裹着云气扑面而来,这里是整座城市的最高点,脚下是翻涌云海,唯有对面的“天堂之星”能刺破这片混沌。


    乐晗本以为会看到那座楼面为陆雪宋庆贺的绚烂流光,那样也很好,象征着一个与他无关的新开始。


    可就在他抬眼的瞬间,整座大厦的灯光倏然熄灭。


    他瞳孔猛地缩紧。


    和上辈子落幕时一样的转场——


    但下一刻,无数纯白光点温柔亮起,宛如天使羽翼,轻轻扇动。


    流星雨拖着晶莹长尾,从两座楼之间划过,偶尔有坠落星子,在此停驻,一颗一颗,一点一滴,汇聚成璀璨星云。


    ……是仙女座。


    无数星辰环绕那个中心,折射出立体图案,缓慢流转,就像悬浮于真实宇宙。


    而这是亘古洪荒初生时,宇宙一角的浮光掠影。


    乐晗双手抓住栏杆,刚站起身,一双手臂就从后紧紧环抱住他。


    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进骨血,后背紧贴着的胸膛里,心脏正失控地狂跳。


    乐晗怔了怔。


    这是……在害怕?


    “放心,我只想看看那些灯,很漂亮,”他轻声说,手掌覆上那双在身前交握的手套,“我不会做傻事。”


    重生后,初见时,凌逸就说过:“少爷,别再做傻事了。”


    后来乐晗问:“如果你喜欢的东西碎了,你还喜欢吗?”


    那时他睡着了,没听到答案,但现在他完全懂了。


    凌逸,怕他重蹈覆辙。


    他跳楼的时候,他一定看见了吧。


    不止看见,恐怕还……


    心尖像被细针刺了下,泛起密密的疼。


    心疼。


    乐晗轻轻拍了拍凌逸手背,“仙女座在天上,不该被束缚在这里。”


    “…好。”


    凌逸答应没多久,对面的灯光恢复正常。


    乐晗忽然想通了许多事。


    凌逸没和他同乘电梯,却能抢先布置好一切。


    上辈子他黑进双子星系统制造血色宣言,这辈子凌逸却为他点亮星空。


    “凌逸,”乐晗笑起来,声音里带着了然,“什么时候成了我的同行?”


    那个先他一步处理医院数据的“幕后之手”,此刻也有了具象轮廓。


    就像多米诺骨牌接连倒下,所有谜团开始豁然开朗。


    这个人啊……


    究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护着他,有多久了。


    “我们走吧。”乐晗轻声说。


    凌逸却没有松开怀抱,反而更加收紧手臂,“少爷想去哪里?”


    乐晗望向脚下被云层遮蔽的城市,上辈子是从这里跳下去的。


    他唇角微扬,“既然来都来了…”


    这一停顿,立刻就感受到身后身体骤然绷紧。


    “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不按常理出牌,不如我们…换个方式下去?”


    凌逸沉默片刻,暗红眼眸在夜色中亮了亮。


    嗡鸣声由远及近,从微弱到清晰,是螺旋桨呼啸。


    云层深处刺出一道光柱,在顶楼平台来回,最后定格在停机坪的环形标志上。


    衣领被涌动的风扯得猎猎作响,乐晗仰头,看见一个轮廓锋芒微露,破开云层,缓缓下降。


    熟悉的赤金色,明亮而锐利,直升机穿透云海,乐晗恍惚有种在游戏里凤凰弑令出现的错觉。


    等看清后,才发现真是一模一样的涂装!


    剧烈旋转的主旋翼,搅得周围云雾翻腾,好似燃烧的一团火,自空中降临。


    凌逸抬手打了个手势,机身在临地时,稳稳悬停。


    乐晗看着飞行员跳下离去的身影,颇感兴趣地打量那架直升机,凌逸见他没再朝向栏杆外,才松开他,扶他坐回轮椅。


    乐晗绕着直升机转了一圈,“我还以为这次的不正经路子,会是降落伞呢。”


    凌逸眼神闪了闪,见他表情轻松,点头道,“为您安全起见,暂时没有往这个方向考虑,但可以加入以后的日程。”


    他走到直升机旁,打开舱门,身侧钢铁之翼宛如火焰冲天,扬尘在光晕里飞舞,勾勒出挺拔精悍的身形。


    “总之,您想去哪里,以哪种方式,我都会为您护航…”


    乐晗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无论天堂还是地狱,这次,有我陪您。”


    引擎声震耳欲聋,凌逸后面这句被他刻意压低,彻底淹没在噪音里。


    乐晗勾了勾唇角,抬高声音,“凌逸,你说什么?风太大了,听不清…”


    凌逸展开膝毯,裹住的同时将乐晗抱起,用身体隔绝冷风,然后俯身将他安置在副驾驶座上。


    就在准备抽身时,领结忽然被一只手勾住。


    “……?”


    乐晗没说话,就那么仰着头,眼底倒映仪表盘的蓝光。


    这个姿势让凌逸不得不微微躬身,将乐晗困在座椅和自己之间,过近的距离让呼吸交错,他能清晰看见那双眼中跳动的狡黠。


    “少爷…”凌逸声音有些发紧。


    乐晗手指沿着领结带子来回滑动,将人又勾近几分,“你那声‘主人’,叫得可比这好听多了。”


    “……”凌逸抿唇,“主人。”


    乐晗目光扫过那两片唇角,它们就更加紧绷似的,这一点上真是纯情得可爱。


    “这么乖,可以给你点奖励,想要什么,都可以。”


    凌逸喉结滚了一下,克制受到引诱,在这一刻岌岌可危。


    他看着乐晗,眸色渐深,“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乐晗笑着,说一不二,“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胆子要了。”


    这些晚上,他们看似在一起,其实根本就没有——


    “…一个吻。”


    乐晗愣了愣。


    他本以为会听到什么惊世骇俗的请求,却没想到,凌逸目光沉沉落在他唇上,低声说,“…想要一个吻。”


    该说他过于纯情,还是过于懂得如何撩动人心?


    乐晗失笑,却没有回应那个索吻,反而倾身,温热唇瓣擦过他颈侧,选定点位就用力咬上去,留下一个齿印后,舔了舔。


    “这样?”


    凌逸吃痛地闷哼一声,被又咬又舔的地方,脉搏突突直跳,迸出青筋。


    他盯着乐晗因为刚才动作而湿润的唇瓣,不自觉探出舌尖,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渴求暗示。


    “不是。”他俯身,嗓音沙哑。


    乐晗指尖抵在凌逸逼近的唇上,“除了吻。”


    “主人…”凌逸轻唤一声,张口含住那根阻隔的手指,舌尖绕着指尖,轻轻研磨。


    居然用上撒娇这招?


    乐晗靠向凌逸耳边,“那如果我给你两个选择呢?仅仅一个吻,或者…除了吻以外,其它所有…”


    最后两个字被咬得意味深长,他就不信——


    话音未落,手被轻轻拉下。


    凌逸靠近他,嘴唇在离他毫厘的位置停下,眼底闪动希冀。


    “只要一个吻。”


    他的气息几乎已经完全与他缠绕,乐晗也不躲,就这样看着,神情似笑非笑。


    暧昧又磨人的对峙中,凌逸终是叹了口气,“如果主人不允许,那就…”


    他撑住手臂,分开距离。


    却突然被扣住脖颈,整个身体被迫下压。


    唇上蓦然传来温软触感,是乐晗吻上了他。


    一滴露水坠入心湖。


    叮一声后,万籁俱寂……


    一切声音就此远去,所有感知都集中于那一点,凌逸的心脏已然不会跳了。


    他睁着眼,殷红瞳孔微微扩大,剧烈震颤,揣着只鲜活的小兔子般,蹦跳不停。


    大约两秒后,乐晗松开扣住凌逸脖颈的手,在他胸口拍了拍,颇为豪爽地说,“一个吻,现结。”


    察觉自己嗓音不对,乐晗别开点视线,要再说什么,却听凌逸低声道了句,“…不是。”


    “什么?”


    “不是这种。”


    ……


    刚皱起眉,嘴唇就被覆住。


    乐晗眯了眯眼,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男人放大的脸格外清晰。


    凌逸在吻上来的瞬间就闭上眼,颇有种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


    长而浓密的睫毛垂在眼睑处,阴影轻颤,吻得小心极了,紧张到鼻息都几不可闻。


    乐晗莫名其妙,看得有点出神。


    凌逸也没动,他闭着眼,是因为不敢看,怕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厌恶。


    他可以打着服务的名义,肆意越界,但真正的亲吻,是最珍贵、也最难以企及的东西。


    他想要少爷…不,想要他的主人,爱他。


    凌逸睁开一点眼睛,正对上乐晗出神的目光。


    淡淡红晕浮现在青年脸颊,如同花朵成熟时分,白花瓣上沾了一点细腻花粉。


    毫无防备,任人采撷。


    像被鼓励到,凌逸忍不住,轻轻咬了下乐晗的唇,从精巧圆润的唇珠上碾过,再含住那片柔软唇瓣,不明显地吸吮了一下。


    没察觉到抗拒,舌尖试着探出、温柔而缓慢地濡湿那片肌肤。


    而后才稍退开,额头碰触额头,鼻尖轻抵鼻尖。


    心跳过分紊乱了,像是承受不住这种超量的刺激,只能被迫暂停。


    “主人…”


    结束了?乐晗懵懂地眨了眨眼,凌逸喉结愈发绞紧,暗红眼眸直直望进他眼里。


    那眼神既温柔又危险,像蛛网细细密密将人缠绕。


    然后那个吻再度落了下来,不是浅尝辄止,唇瓣被粗粝碾磨,高挺鼻梁与他的亲昵交叠。


    眼镜存在感十足,冰冰凉凉的,凌逸甚至顾不得摘下它,任由它硌着他们的脸。


    等等…这应该算第三个吻了吧?


    乐晗惊讶地微微张开唇,来不及计较,就被趁机挤进来,湿润舌尖长驱直入,勾住毫不设防的柔软,瞬间便夺走了所有的呼吸。


    那个在“服务”他时都能做到游刃有余、以他意愿为先的男人,终于失去谋定后动的理智,急切得毫无章法。


    那些隐私频道的语音调情和粉丝创作的同人小说,以往看来香艳生动,可仅仅和这个吻相比,都显得过于小儿科。


    凌逸的唇比想象中更柔软,也更具侵略性,灼热得烫人。


    乐晗脑子里莫名就想起斐尔那句,“很香,很软,很好亲…”


    而他居然哼哼唧唧,把实时体验给说出来了。


    嘴唇于是又被咬了一下,宽大手掌托住他后颈,将他压入怀中,迫使他仰起脖颈,指腹在那片肌肤上来回摩挲,看似给予安抚,却一点都不容挣脱。


    每当乐晗张口想要喘息的时候,灵巧舌尖都趁机滑过贝齿,缠住他,反复舔舐上颚的敏感处。


    “唔…嗯…”


    听着那些压抑不住的轻哼,凌逸愈发难以克制。


    鼻腔里呼出的气息滚烫,沉重到几近某种野兽的喘鸣。


    他的主人,不是因为欲.望或冲动,而是因为他的吻,只因为他。


    狭窄的驾驶座舱内,紧密相贴的距离,透过衣料都能感受对方肌肤攀升的热度。


    凌逸手指穿过乐晗发丝,越来越深地吻住他,唇舌纠缠,虔诚掠夺,乐晗被他吻得有些缺氧,手指无意识想抓住什么。


    可凌逸肌肉绷紧,太硬了根本扣不住,只能胡乱揪着衬衣。


    好不容易获得空气的间隙,他喘息着低语,“…这就是你想要的吻?”


    “这只是开始…我的主人。”


    戴着白手套的手,顺脊线缓缓下滑。


    布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在引擎声中断续而微弱,却又无限放大在感知里。


    理智互相磋磨,同时丢盔弃甲。


    玫瑰香气时浓时淡,在风中流淌,又被卷绕的空气冲散,层层堆叠,愈发潮湿而绵长。


    像这些年来藏在阴影里的爱意,看似温顺,实则早已渗透每个角落。


    直到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黏腻水声,快要连直升机的轰鸣都掩盖不住——


    “阿…嚏!”


    乐晗突然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小喷嚏。


    身体陡然一阵寒噤,起了层鸡皮疙瘩,又被谁立刻被绒毯盖住。


    皮肤裸.露的触感让乐晗猛然惊觉,他正主动环着凌逸脖颈,衣服丢了一半,舱门还敞开着,冷风不断灌入。


    天…他竟然意乱情迷到这种地步!


    明明主动挑逗的是他自己,怎么又被占了便宜!


    乐晗羞恼地把毯子裹紧,推了推还拥着他的人,“冷死了,关门。”


    他整个人几乎熟透,身体热烘烘的,血液直往脸上涌,眼睛雾气迷离,清亮地透着一层水色。


    更丢人的是,手被亲得发软,不仅推人没推开,刚想说些什么,一开口,被吮得肿胀的嘴唇都有点疼,话没说出,反倒散出一点暧昧的热气。


    “……”凌逸刚要克制退开,又沉沉盯着看了几秒,忍不住凑过去咬住那片下唇,把柔软的舌尖勾出来,轻轻含吮。


    啾。乐晗“很愤怒”地瞪他。


    凌逸在那两片泛着水光的唇上留恋地轻抚了一下,“…抱歉,主人。”


    “又抱歉?抱歉你还亲这么重?嘶…”感觉唇角真的破皮了。


    男人嗓音哑得让人心慌,“是我…过分了。”


    “你是过分…”乐晗抿着嘴,小声说话尽量不牵扯嘴巴,“下次看你还敢不敢。”


    “敢…”


    “嗯?”


    凌逸从善如流,退出去关上舱门。


    站在寒风中深吸几口气,让躁动的血液冷却,呼吸平复后,才绕到驾驶座。


    乐晗已经穿上衣服,正在低头扣扣子,凌逸探过身,“我帮您。”


    乐晗横眉怒目,注意到对方衣着除了些许皱褶外基本完好,连那个小领结都还挂在脖子上,摇摇欲坠,明显扯了一半因为手软没完全扯落。


    “……”乐晗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刚才只有他一个人忘形吗?连趁机揩油都不会?


    如果不是那个喷嚏,他不会就这么因为一个吻,在直升机里全面失守吧?


    并且还是猴急到门都不关的那种。


    真是疯了。


    难道这就是在凤凰弑令里勾引男人的现世报?


    可恶,明明是二选一,差点就变成买一送一了。


    纠正前言,根本不是什么秀色可餐,就是色令智昏!色令智昏!


    不过……话说回来……凌逸怎么这么会亲。


    乐晗腮帮子直鼓,脑子里转了个八百个弯,终于在这里急刹车。


    凌逸小秘密那么多,该不会……


    乐晗盯着眼前的男人,凌逸正低头替他整理纽扣。


    他忽然身体放松,慵懒地靠向座椅,指尖轻轻点着凌逸喉结,“刚才…不是初吻吧?”


    凌逸手指一顿,仰头看他,“只喜欢主人,从没有别人。”


    他当然知道,乐晗轻笑,指尖顺着那脖颈滑到锁骨,“我的意思是,这么熟练,你该不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做过什么吧?”


    凌逸睫毛轻轻一颤。


    这个场景,让他几乎立刻想起曾经直升机上那个偷吻,虽然只是吻过下巴,但他确实以另一种方式侵入过那片潮湿领地,提前预习过。


    “以前…少爷来我房里睡觉…”凌逸声音越来越低,耳根通红。


    乐晗挑眉,勾起手指,指背在凌逸颌角蹭过,越摸越上瘾。


    “所以那时候就知道趁我睡着,偷偷亲我了?年纪不大,懂得很多。”


    “不是!”凌逸急忙解释,“只是亲了脸…刚刚的,确实是初吻。”


    “真的——?”


    “千真万确,不敢欺瞒主人。”


    凌逸声音很轻,但也绝对诚恳,乐晗相信他不敢在这种事上撒谎。


    “此外,还看过一些…学习资料,想让少爷更舒服。”


    “……”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乐晗面无表情松开手,愈发闷着头生气,什么学习资料,他也想学,脸上却崩得一本正经,“好了,起飞吧。”


    “是…”


    凌逸系好安全带,忽然察觉什么,抬手摘掉眼镜,用丝帕轻轻擦拭上面的痕迹。


    为了方便某件事,似乎……


    “应该换个隐形眼镜。”他说。


    周围有光,他这样做的时候需要微微眯起眼,长睫垂落,白手套包裹的手指纤长,仪态规矩又沉稳。


    与刚才那样的失控形成鲜明反差,乐晗想到一个形容词。


    “我觉得不用,这样…更性感。”


    他狐狸眼弯起,倾身过去,在凌逸猝不及防被调戏得一愣时,再次勾住男人领结。


    对方难以自抑地靠过来,眼看又要呼吸相接,乐晗却仅仅取下上面的领夹,在指尖转了个圈,就退坐回去。


    “这个,归我了。”


    总要有个纪念初吻的战利品。


    引擎轰鸣暴涨,旋翼加速转动,机体离地腾空的失重瞬间,凌逸推了推眼镜,听见乐晗带笑的声音。


    “至于其他…等落地再慢慢算。”


    他状似专注于仪表台,实则余光瞥见乐晗将那枚领夹别在了他自己的衣领上。


    凌逸舔了舔嘴唇,那里仍残留着温热触感,叫人心悸。


    *


    青棠湾,乐晗是绝不会回去了,凌逸懂他,甚至不必多问。


    当确认去向时,乐晗报出那家酒店名字,凌逸紧握操纵杆的手一顿,只恭敬应了声“遵命”。


    乐晗侧眸看他一眼,那家酒店,正是上辈子他醉倒路边,被“好心人”捡回去照料的那家。


    “请问先生,需要几间房?”


    前台小姐假装没看见两人都有些“不太正常”的嘴唇,保持得体微笑询问。


    乐晗好整以暇等着,忽然很想知道,对于这个小说经典剧情,凌逸会如何选择。


    结果那人沉着应答,“套间。”随即转向他,“方便照顾您。”


    乐晗心下暗笑,道貌岸然,这家酒店的套间价格他清楚,真是浪费。


    至于飞机上那句“落地再慢慢算”,按照正常情节水到渠成,本该进了房间就是干柴烈火。


    可当乐晗洗完澡,被凌逸抱到主卧大床上,在朦胧暖光与暧昧氛围中,他故意旧事重提。


    “飞机开得不错,还可以再给你一个奖励,这回想要什么?”


    都不是暗示已经是明示了。


    可凌逸跪在床上,俯身凝望他半晌,眼底像陈年葡萄酒一点点发酵,在足以将人溺毙的深邃暗涌里,只轻声说了一句。


    “想要主人…叫我‘阿逸’。”


    乐晗怔住,紧接着笑出了声,“那如果我叫阿逸,你和猫一起来了,我怎么办?”


    凌逸却异常坚持,沉默地看着他。


    乐晗的心被看得又酸又软,招架不住,“好吧,那…阿逸…”


    话音轻落,凌逸俯身想吻他,乐晗抬手挡在他唇前,“今天的奖励次数已经用完了,管家先生请回吧。”


    嘴上火,现在还疼。


    凌逸却难得不请自拿,立刻转移方向,低头在他眉间,快速珍重地落下一个吻。


    乐晗心一跳,果然,那天晚上不是错觉,这家伙就是偷偷亲他来着!


    他看着凌逸当真起身走向门口,翻个身撑着下巴目送他。


    就这么走了?都不再争取一下第三个奖励吗?


    “晚安。”在凌逸的手触到门把时,乐晗又轻声追了两个字。


    “阿逸…”


    凌逸身影顿住,强忍着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眼神沉静而温柔。


    “主人好好休息,晚安。”


    门被轻轻带上。


    乐晗趴在宽大的床上,听着外面套间里隐约的声响,“哎,酒店的房间原来这么大,这么空。”


    凌逸并没有进到次卧。


    他乘电梯回到一楼,走出酒店大堂,夜风裹着凉意刺骨,他拨通那个号码。


    “父亲。”


    电话那头,凌清荣并不意外,“安顿好了?”


    凌逸望着马路对面的便利店,陌生人正从店里出来,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


    “这个世界的规则,被打破了吧?”他轻声道,“他从那个楼顶下来了,已经自由了。”


    凌清荣似乎笑了一下,“他自由了,但你没有。”


    “…嗯。”


    “他仍然没有想起全部,你还是不能告诉他真相,这是世界规则。”


    “我知道。”


    长久沉默后,听筒里传来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你的选择是什么?‘修正’,还是‘治疗’?”


    凌逸没有立刻回答。


    他转身,抬头。


    酒店顶层的方向,那个套间的灯光还亮着,像夜空中最温柔的星。


    “我选择…成为匹配他的、新规则。”


    半小时后,一架轮椅滑至前台。


    “您好,我来取寄存物品。”


    前台小姐确认过凭证,从保险柜中取出那个轻便背包,里面只装着证件和简单的必需品。


    “还有这只小猫。”宠物航空箱里,黑猫冲乐晗轻轻“喵”了一声。


    乐晗笑着接过,“小阿逸,走吧,跟我去新家啰。”


    酒店门口,一辆黑色轿车正停泊等待。


    “先生,是您预约的车吧?”司机折叠好轮椅,拉开车门,“请系好安全带,我们现在出发去机场。”


    “好的。”


    乐晗透过后视镜,最后看了一眼那家酒店。


    半小时前,凌逸也是这样眺望那里。


    顶层套间依然亮着光,客厅桌面上,安静地躺着一张便签。


    [去挖你的根吧。


    我也去找我的根了。


    ——Predawn]


    乐晗无声地笑了笑,指尖摩挲衣领上那枚银质领夹,冰凉金属已被体温焐热,如同不久前那个热烈缠绵的吻。


    再如何不舍,这次重逢也已谢幕。


    当飞机冲破云层时,乐晗望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轻轻闭上眼。


    凌逸,期待下次再见。


    第72章 真相


    乐晗买下了一座带花园的小别墅。


    其实在原计划里,他首选是平层,更方便,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就偏爱上那种能种玫瑰的院子。


    好像潜意识里,已为某人预留扎根的土壤。


    他动用技术彻底抹去行踪,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虽然离开时留下便签,但凌逸的通讯还是追着他到来,看着屏幕上的信息,乐晗能想象那人抿着唇打字的样子。


    [主人,我找不到您了。]


    很多年前,他藏在老宅巨大的古董座钟里,少年管家挨个房间寻找,声音慌乱。


    ——小少爷,我找不到你了,你出来好不好?


    乐晗摇着头轻笑。


    倒分不清这人是在难过,还是故意诱他重温那些被时光打磨得温润的往事。


    新家的花园已经让工匠修葺一新,午后阳光透过葡萄藤架,投上屏幕,化作斑驳光影。


    乐晗不再去看手机,慢条斯理修剪一株玫瑰,剪刀咔嚓一声,利落地剪断过长的枝条。


    就像剪断那些过于缠绵的依恋。


    凌逸应当已经明白,斐尔的马甲早已暴露,但游戏里他们心照不宣,现实中更是默契地维持现状。


    早晚问候,饮食关切,除了最初那句“找不到”,竟和从前还陪伴身侧时,并无两样。


    乐晗放下剪刀,回到电脑前。


    地理位置可以完美隐藏,但网络位置却是公开透明。


    自他宣布脱离乐家后,蛰伏已久的资本终于嗅到机会,这些天,他们屡屡试探他底线,也试探现实中各方的反应。


    通过前期铺垫和水军助推,“假少爷鸠占鹊巢”的话题已经成功从游戏扩散,登上热搜,在引起高度关注后,Predawn的现实身份终于被爆出来。


    如今已经到了煽动舆论逼他退游,并要求公开道歉的地步。


    游戏里,斐尔虽然很久没现身,但官方第一时间封禁了恶意账号,这却成为“假少爷买通游戏方”的新罪证,风暴愈演愈烈。


    乐晗收集的证据都已齐备,资本的腌臜事根本说之不尽,他在游戏里从不违规,更不怕人污蔑。


    至于真假少爷,人云亦云,他不会因为这种事就当缩头乌龟。


    乐晗已经做好准备独自迎战,然而就在他登录游戏时,蔚蓝之海的世界上空突然亮起万千星辰。


    不是系统活动,不是版本更新,而是成千上万玩家在同一时刻使用了[誓约宣言]道具。


    [世界频道]


    [……]


    [n神带我们开荒副本连肝三天,那些喷子在哪?他手把手教萌新配装,你们又在哪?现在倒会拿身世说事了?我呸!]


    [血色要塞首杀,天拓联合几个团抢我们进度,是n神无偿帮我们打回来的!今天谁黑他,就是跟我们月影三千的兄弟过不去!]


    [之前黑啊黑的黑不动,就搬出这些来,除了追着咬,就只会追着咬了!还敢喊话n神?根本就不用n神出马,我们一人一口唾沫都够淹死你们这群狗!]


    [我原来就是职业选手,n神操作放职业圈也是顶尖水准,某些人除了会拿现实捕风捉影泼脏水,还会什么?]


    似乎这场风波还意外引发了游戏圈的连锁反应。


    《机甲纪元》的选手们纷纷发声:


    [这个操作我早就觉得像了,一直没说,就是月神!]


    [当年月神就是因为拒绝资本收买和被威胁打假赛才退游的!]


    苦资本久矣的玩家们自发组成“肃清联盟”,力挺乐晗整顿游戏环境。


    无数光柱从蔚蓝之海冲天而起,在天空交织。


    [n神永远是我们的战术核心!]


    [我就是追n神这个人,实力称王!性格我也爱!]


    [守护最好的n神——]


    虽然乐晗的身份已经被曝光,但他们就像经过统一训练,除了那些黑子,没有一个人提到他的真名,就算水军要把事件往身世上扯,也会立刻被摁下去,仿佛要以此替他守住现实生活的界限。


    曾经被带过副本的休闲玩家、被指点过操作的萌新、被从天拓欺压下解救过的竞争星盟、甚至不认识的老牌职业选手……


    都变成数据背后的守护者,在星图上留下自己的签名ID。


    乐晗手指久久地停放在键盘上。


    应对任何风波都能从容不迫的人,看着不断刷新的支持宣言,第一次在开着的麦克风前,陷入沉默。


    “…谢谢。”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很快又恢复成众人熟悉的轻快和明亮。


    “既然各位选择硬刚,怎么能少得了我。”


    这一次,孤狼终于找到狼群。


    而默默看着这一切的那双眼睛,更是永远不会让他的神明独自作战。


    就在舆论战火最激烈时,Sadan官方突然发布一则公告。


    声明的开头直接展示了三行初始代码投影,正是后来衍生出七项图灵奖、十二个国际专利的根源算法。


    在长达三页的荣誉清单最后,官方用加粗字体写道。


    “这些基石代码,出自玩家Predawn学生时代的随手涂鸦。”


    “我们的创始人通过正当手段获得这些草稿(此处可以理解为赠予,官方微笑),并将其精心整理成型,以Predawn的名义申请了完整专利。”


    “目前整套源代码正封存在游戏里那朵‘永生花’中,这是Sadan宇宙诞生的第一行代码,也是我们献给代码原主人的致敬以及——”


    “我们的创始人写给他心上人的情书。”


    声明末尾附上专利证书扫描件,以及半打码的所有人姓名:*晗。


    夜晚与黎明之交接,天光破晓处,无关前缀,只在本人。


    这则声明瞬间引爆全网,Sadan的玩家都知道,游戏创始人兼CEO,是以神秘低调著称的某位技术天才,但至今还未曾公开过姓名。


    [所以是创始人暗恋n神多年,把他的手稿变成整个游戏帝国?!]


    [百亿专利是情书?岂止啊,是聘礼吧!]


    [学生时代!能拿到n神的草稿,两人绝对早就认识,关系匪浅啊!]


    [是竹马!我的CP雷达响了,一定是竹马!]


    [可是…那斐尔呢?他怎么办?]


    [等等,你们是不是忽略了重点?n神自己就是技术大神啊!照这样说,这些荣誉原本就该属于他,根本不是别人给的呀!]


    [没错,内外都有这种实力,还需要谁庇护?他本人就是神!]


    [我也是从事这方面的,那些代码含金量,足够n神在任何一个科技公司当首席架构师。]


    [就是,n神一个人carry全队的时候,可没靠过任何人!]


    [磕CP归磕CP,现在请多关注我们n神本人!]


    [斐尔]:是的。


    世界频道突然亮起一道金色边框。


    刚刚有人问及斐尔时,他并没有回应,直到这时,【系统】:NPC斐尔使用神话级道具[诸神盟约],开启全服公告:


    [他本身就是星辰,无需借谁的光。]


    [我所做一切,不过是让光回归光源。]


    同时,论坛出现一个实名认证为【Sadan创始人】的账号,发布史上第一条永久置顶帖:


    《是的,我在追求他》


    [我是斐尔,现实中是Sadan的创始人。


    在正式剖白之前,我想再呼吁大家,关注Predawn本身的耀眼,那些代码出自他手,无数战术由他开创。


    我即将表达的爱意不是他的勋章,而是我的荣幸。


    我喜欢n神,一直在追求他。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我确实是他的‘托’,所有不满,请冲我来,所有针对他的攻击,我也会通过法律途径追责。


    同时,我虚心接受所有真诚的建议,尤其是关于…如何能打动他的建议。


    若到与他并肩那天,全服喜糖,永不落空。]


    “顺带一提,”结尾处用一种无奈又宠溺的语气补充道,“你们的n神,是真的很难追,我大概…都要追上了,他又跑了。(笑)”


    乐晗看着那个宛如自带表情的“笑”字,不禁也摇头轻笑。


    午后的风拂过玫瑰丛,一片花瓣飞到脚下,被他捡起来,端详了一会儿,夹在书页间。


    右下角,个人邮箱弹出窗口。


    乐晗每天都会收到许多新邮件,通常只是一扫而过,但这一封却让他眼神动了动。


    [Predawn]:《Sadan创始股权证明》,好大的手笔,不会真是聘礼吧?


    私聊信息发出的瞬间就显示已读。


    [斐尔]:本想等估值再翻三倍,届时应当更适合称为聘礼,但我实在担心这一闹情敌又要增多,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


    [斐尔]:您了解我的,我从不虚张声势,只会用实际行动,先堵住那些人的去路。


    [Predawn]:为什么你每次都能把占便宜的事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清新脱俗?


    [斐尔]:因为真心实意。


    [斐尔]:况且您一直是Sadan的主人,只是您自己不知道。


    隔着屏幕,乐晗仿佛能看见那个总是一丝不苟的男人,正襟危坐又专注温柔的模样。


    斐尔现在在游戏里几乎不会实体化现身,只会像这样与他聊天。


    乐晗故意问过,对方的回答是:[担心在游戏里靠近,会更加难以忍受现实中的距离。]


    [Predawn]:所以这位神秘的创始人先生,你是怎么拿到我学生时代的草稿的?


    这次回复稍慢了些,像是经过认真斟酌。


    [斐尔]:是珍藏。


    [斐尔]: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物归原主,您就先发现了。


    乐晗看着“珍藏”这个词,想起某人整理他衣服时克制的动作。


    说起来,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凌逸把他收集的那些东西藏在哪里了。


    [粉零件]:哥,又有新的爆炸新闻!快看热搜!


    这家伙现在对这些的关注度比他本人还上心,俨然成了n神护卫队的老大。


    新闻推送:《乐氏集团发表公开声明》。


    声明中首次披露了关于“真假少爷”事件的完整情况。


    “我弟弟是在婴儿时期被故意调换,对此完全不知情,乐家近期才通过DNA检测确认事实,所以不存在故意占据身份一说,他也是受害人…”


    “虽然法律上不再具有亲属关系,但乐晗永远是我们家庭的重要成员,受乐氏集团永久庇护…”


    “对于近期网络上的一切诽谤,乐氏法务部已启动追责程序。”


    声明末尾,乐暥用个人账号单独转发并补充。


    @乐暥:他是我从小护到大的弟弟,以后也会是,谁敢动他,先问过我。


    这份来自商界的强硬声明,进一步扭转了舆论风向。


    但也有水军抓到漏洞,在声明下追问:[真少爷不站出来说几句?]


    这场舆论风暴中,确实有一个人始终沉默,真正的乐家少爷陆雪宋。


    季希带来的最新消息里也提到了他:“乐氏最近不太好过,多个产业被竞争对手联合打压,股票已经连续跌停一周了。”


    “陆雪宋还当众撕了联姻协议,把他爸妈气得不轻。”


    季希忍不住笑起来:“这点他倒和你挺像。”


    但他并不知道,他口中和乐晗很像的人,这时正在反复观看Predawn的操作集锦。


    屏幕上在千军万马中临危不乱的身影,与现实里那个当着全城名流宣布脱离乐家的身影重叠。


    陆雪宋想起自己阴暗的童年,在养父母的虐待与忽视中挣扎求生,每个脚印都渗着血。


    好不容易爬到今天,以为终于握住命运,却发现新的枷锁早已备好,乐秉国夫妇的期望,商业联姻的桎梏,还有那些永远满足不了的贪欲。


    【系统】:Silver已解除<天拓>星盟指挥官职务。


    【系统】:Silver已退出<天拓>星盟。


    这位大神在论坛留下一句话:[我会带着自己的账号回来,再请n神指教,该怎么当个真正的散人。]


    离开前,Silver找到正在冥王星轨道遛陨石的Predawn。


    乐晗操控机甲转身,发现对方换掉了那台标志性的银翼,看来天拓送的装备,他一件都没留。


    [Silver]:我之前说过,很佩服你,是真话,无论游戏还是现实。


    [Silver]:现在我也明白该怎么做了,多谢你,当然,还得谢谢你身边那个人。


    [Predawn]:…你是说?


    对方却没有继续点明,而是操控机甲举起粒子炮,对准正在逼近的天拓舰队。


    [Silver]:作为回报…这些苍蝇,我最后帮你清一次场。


    那台机甲毫不犹豫冲进敌阵,杀进杀出,片刻后凤凰弑令也加入其中,曾经的对手并肩作战,当最后一台敌机炸毁,Silver的机甲跃迁消失,再没留下只言片语。


    【系统】:Silver账号已永久冻结。


    特别关注的私聊窗口适时亮起,宛如心有灵犀。


    [斐尔]:主人。


    系统提示升级更新,返回角色界面时,乐晗发现那身作战服又有了新变化,左胸位置镶嵌着一枚红钻,外形像极了那颗被天价拍下的“永恒炽焰”。


    [斐尔]:合适吗?我觉得很配您,这个名字…也很好听。


    乐晗立刻领会这点小心思,他没让斐尔插手乐氏集团的声明,果然憋着劲要在别处找补。


    [Predawn]:做什么?我不收,你还强买强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跟谁较劲。


    [斐尔]:物尽其用,毕竟这颗石头,刚好能盖住些不相干的东西。


    乐晗忍不住笑出声,轻快地敲打键盘。


    [Predawn]:好大的酸味,你该不会连那种陈年老醋都要吃吧?


    这次那边停顿了片刻。


    [斐尔]:…我连他送您的毕业礼物都记得是什么款式。


    这下乐晗彻底笑倒在椅子上,仿佛能看到屏幕那头,某人正抿着唇,一脸稳重地敲下这些委屈巴巴的幼稚话。


    [Predawn]:那你天天暗中关注我,就不知道…那支钢笔,我后来送给同桌了?


    乐晗也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情况,那件他不要的棒球衣,或许并非唯一被改变的过去,有那么一个画面,虽然不太明晰,但他确实将乐暥给的毕业礼物、那支钢笔送给了同桌。


    这句话发出后,聊天状态栏迟迟没有新消息。


    此时此刻,或许有人正盯着屏幕,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然后强压着嘴角的弧度,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终于,新消息弹出来。


    [斐尔]:…不知道。


    [斐尔]:现在知道了。


    “……”乐晗支着额头轻笑,怎么还这么可怜兮兮的。


    驾驶舱内操作面板次第熄灭,透过黑暗的舷窗倒影,他看见驾驶服胸口那颗红钻。


    [Predawn]:宝石我收下了,暂时放在你那,另外照顾好我的永生花。


    [Predawn]:等我想收的时候,都会去取。


    状态栏瞬间变成“对方正在输入”,然后又取消,又输入,反复好几回,最后只有几个字。


    [斐尔]:恭候主人。


    真是个…小心眼又可爱的醋坛子。


    “喵~”


    乐晗低下头,刚才还呼呼大睡的小黑猫醒了,正半坐起来,被衣领上亮晶晶的东西吸引,伸出小爪子好奇地拨弄。


    那里别着他从某人克扣来的领针。


    乐晗伸手挠挠小猫的下巴,这小东西最近越来越傲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管束它的人不在了,每次被挠下巴时都假装不在意地别开脸,蓬松的尾巴尖却缠着他手腕,一圈又一圈。


    乐晗眼底泛起笑意,又隐隐淡去,他想起陆雪宋说过的那句意有所指的话。


    不仅乐暥,真少爷的剧情线,也跟原著小说完全不一样了,还特意指出要谢谢“他身边的人”,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个小说世界,还有……


    凌逸……


    乐晗望向窗外,这片别墅区虽远离闹市,到了晚上,却也灯火长明。


    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出路,包括他自己。


    目前为止,游戏主线已经被他和玩家们一起推到新的世界节点,抵达地狱与天堂交界。


    通过血肉之誓隐藏剧情指引,和那些记忆碎片,乐晗已经确认,凌逸是要通过斐尔、通过这个游戏,向他传递一些关于这个小说世界的真相。


    在开启《葬星之骸》第二阶段CG时,找到虚空鲸并击杀这个超强野图BOSS后,他发现了名为“虚空”的新线索,也在米迦勒元帅的遗迹深处,找到一丛玫瑰。


    封存在于冥王星的玫瑰,中央就是那朵“永生花”。


    乐晗原以为,永生花是指他为乐暥制作、被凌逸“弄丢”的那朵,但当看见花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远在为乐暥制作永生花建模程序之前,他曾把一张写满代码的废纸随手折成纸玫瑰,丢给了身边的凌逸。


    “草稿,没什么用了,随便写的架构,像不像永生花?”


    “像…玫瑰。”


    乐晗已经记不清凌逸那时的表情,但那确实是他第一次送凌逸花,如果那朵粗糙的纸玫瑰也算数的话。


    他同样也记不清纸玫瑰的样子,但现在,他在游戏里看见了它。


    位于中央的那朵,架构代码与旁边的玫瑰都不同,还带着秘钥构成的露珠,和用于隐藏的表象,但当乐晗的手指轻轻碰触时,那些表象轻易散去。


    花苞层层舒展,仿佛一直在此静待他的到来。


    是当年那张被他揉皱,带着潦草字迹的纸玫瑰。


    形状真的称不上精致,有些笨拙甚至丑陋,却独一无二,乐晗一眼就认出来,也想起了这件往事。


    原来它才是真正的“永生花”。


    “……”


    乐晗眼睫颤抖,清亮瞳孔倒映花影,像在贫瘠土地绽开亮红。


    并非什么赠予,是他随手丢弃的“垃圾”,但在凌逸眼里,是珍藏。


    而在花开的同时,玫瑰丛空置的水晶棺上方,乐晗看到米迦勒元帅的背影。


    那人转过身,却不是上次在天堂预告片中的Predawn角色形象。


    那张脸,是现实中的乐晗自己。


    “明亮之星,曦晨之子啊,你因何从天坠落…”


    这一刻,所有线索隐隐集齐。


    最开始,黑猫竖瞳中就映出过他在现实中黑发黑瞳的相貌。


    地狱篇据说是最终BOSS、却始终未露面的那位Sadan。


    Sadan是自元帅战死后诞生的数据病毒,蓝星也是同一时期在花园陷入沉睡。


    蓝星…可能就是Sadan。


    乐晗打开游戏后台,调出从开始到现在的全部剧情档案和底层日志。


    当看到那一长列“意识载入记录”时,他终于明白了。


    蓝星利用“七宗罪计划”创造了无数个米迦勒元帅的复制体,目的是复活他。


    因为他是元帅创造的AI,他们之间存在双向精神链接,每一次复制体启动,每一次记忆导入,都意味着蓝星要重新经历元帅战死的打击,这就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而这代价也导致蓝星诞生了数据病毒“Sadan”,或者说陷入黑化面。


    实际上并没有高等文明,这也是为什么除了人类和变异怪兽,一直没有外星文明生物真正来到太阳系,无论剧情还是副本,都只有各种虫洞源源不断开启又关闭。


    这个游戏真正的世界观,是蓝星因为仇恨而搭建的“地狱”,所谓“虫洞”,则是AI数据溢出的表象。


    与之对应,蓝星的底层协议,也就是米迦勒元帅用以保护他的那个加密协议,让蓝星“白”的部分变成了“斐尔”。


    斐尔找到米迦勒意识苏醒的那个角色“Predawn”,成为影子NPC,带他一点点找回记忆碎片,同时寻求战胜Sadan的办法。


    这就是为什么斐尔会说,他是因他而生,又等了他很久。


    游戏剧情线似乎很清楚了,那现实呢?


    乐晗再次将鼠标移到“重生”那两个字上,如果米迦勒的复活对应着他的重生,凌逸在这当中又起着什么作用?


    仅仅只是帮他恢复完整记忆这么简单吗?


    蓝星和米迦勒有双向链接,斐尔和Predawn之间也有,那凌逸和他……


    “因为你,我才不再只是一个…按照程序执行命令的机器…而有了自己的意识。”


    “…是因为你,我才觉醒的。”


    “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记住这件事,一定。”


    乐晗整理数据的手指一颤。


    这个游戏所有剧情的起因,所有一切的源头,可以说都在于……蓝星因米迦勒元帅的死,觉醒了自我意识,不再只是一个AI。


    觉醒自我意识……


    觉醒……


    自我意识……


    难道!


    乐晗瞳孔颤动,他在这辈子觉醒了自我意识,不再是一个纸片人。


    他以为这就是所有事件的开端。


    但其实并不是,早在Predawn觉醒之前,蓝星就已经觉醒了!


    他将复制体拉进了他创造的“地狱”,并试图唤醒米迦勒。


    地狱。Sadan。


    “……”乐晗的眼眶开始充血。


    所以,那件早早就被更改的“棒球衣”,那根被送给别人的“钢笔”,那些发生在他重生之前的事——


    凌逸,早就觉醒了!


    他一开始还想过影响凌逸,让他脱离纸片人的桎梏,拥有喜怒哀乐。


    根本没想到……


    不,不止如此。


    Sadan这样的游戏,绝不可能一两年完成,凌逸觉醒的时间,远在他重生之前。


    而如果推断成立,如果所有游戏关键设定都有与之映射的现实关系……


    是蓝星要复活米迦勒,那凌逸可能,就是帮他重生的人?


    蓝星付出代价,变成Sadan,那凌逸呢?


    蓝星为复活米迦勒,不惜创造多个复制体,那凌逸可能为让他重生,尝试了很多……


    这个世界当然不可能存在多个“他”。


    而如果这个映射关系对应的不是“个数”,会是什么?


    乐晗猛地睁大了眼睛,那些错乱的,偶尔还出现互斥关系的记忆……


    莫非是……


    “次数”?!


    他重生了……很多次?!


    第73章 完整忠诚


    早该发现的。


    他为什么没早点发现。


    乐晗看着遗迹中央那朵纸玫瑰,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即将揭露的真相如有千斤,压得他几乎窒息。


    可他必须面对。


    手指落上键盘,他用自己的方式覆写了一段核心指令。


    中央的永生花开始变形,逐渐变成与斐尔胸前那朵一模一样的玫瑰,深红近黑,丝绒花瓣边缘泛着糜烂暗色,如同凋零前奏。


    界面跳出一行秘钥提示。


    不用思考,乐晗输入那个重生日期。


    【提示:发现[蓝星日志]】


    【触发角色隐藏属性】


    记忆星图解锁进度:记忆碎片19/20


    碎片不足,根据世界规则,无法查看[蓝星日志]。


    还差最后一块拼图。


    世界规则……


    这就是束缚凌逸的东西?


    “已经离开集团了?”乐晗听着电话里季希的声音。


    “是啊,正式离职了,我以为他跟你说过呢。”


    没有,凌逸只跟他说:“您可能有段时间联系不上我,别担心,我会来找您。”


    “你知道他离开后去哪儿了?”


    “听说是去什么管家学院进修了,我也觉得奇怪,他这么厉害一人,不会真要子承父业,以后被关在乐家当个管家吧?那也太屈才了。”


    “是屈才,要是在我身边,就不能只当管家了。”


    “你的意思是…?”季希一愣,猛地反应过来。


    乐晗笑笑,“也许呢。”


    “好哇你!”季希终于找到机会奚落一下这只狐狸,“口口声声不吃窝边草,结果还是打脸了吧?先前谁说我眼光不行的?”


    乐晗锁定电脑那个定位,“他是窝边草,不过根,必须长在我这里。”


    *


    赛尔德威学院。


    望着车窗外的校名牌,乐晗微微蹙眉。


    学术殿堂看似与阴谋格格不入,但所有线索都指向这里。


    一股不安隐约萦绕,追踪过程顺利得有些反常?他压下疑虑,保持高度警惕,决定继续跟进。


    车辆在大学深处一栋偏僻的研究楼前停下,夜色浓重,只有楼门口一盏孤灯洒下黄光。


    乐晗让接应车辆在远处等候,自己操控轮椅,滑向那扇门。


    就在即将触及门禁时,玻璃门“嘀”一声轻响,自动向两侧打开。


    门内,凌清荣微微欠身,朝他恭敬行了一礼,仿佛等候多时,表情没有任何意外。


    有那么刹那,乐晗觉得这一幕诡异的违和。


    说不上来,就仿佛站在这里的不该是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人不像凌清荣本人?但他确确实实,就是。


    “凌逸呢?在哪?”


    “乐晗少爷稍安勿躁,请跟我来吧。”


    预感没错,太顺利了,就像一个请君入瓮的局。


    事已至此,退缩毫无意义,乐晗抬眸,迎上凌清荣目光,神色不见半分慌乱。


    “那就劳烦凌叔带路了。”


    白炽灯光又冷又亮,将走廊映得狭长肃杀,凌清荣在乐晗前方半步引路。


    最深处,一扇隔离门被用权限卡刷开,一股浓烈的化学药剂味、混合着焦糊味和铁锈气,扑面而来。


    乐晗瞳孔骤缩。


    凌逸!


    这是个仅有一扇小型强化玻璃窗的房间,凌逸双手被固定在金属椅上,头颅低垂,额前碎发遮住了他的脸,身上白色衬衣并不见任何血迹,甚至堪称整齐。


    而那把椅子底下连着电线,是……电击装置!


    凌清荣垂眸,面无表情看着乐晗,青年肩膀正在微微颤抖。


    “如您所见,凌逸生了病,必须在这里接受戒断治疗。”


    “他答应我,我也答应他,只要配合完成这个阶段的治疗,他想去哪里,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前提是,他能撑得住,不会再中途叫停。”


    “少爷现在看到人了,也该明白了,这是我们的家事,请您理解,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好。”


    “理解?”乐晗声音沉冷,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反而镇定下来,“我早就不是什么少爷,而且我今天,不是来看他的,而是来带他走的。”


    “这不可能。”凌清荣话音未落,他身后两名护工立刻上前,挡住乐晗滑向凌逸的去路。


    就在对方伸手将要按住他肩膀时,乐晗突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一记凌厉手刀劈在护工颈侧,对方闷哼一声栽倒。


    “来人!”凌清荣终于变色。


    另一名护工扑来时,乐晗借势侧身,用手肘狠撞向对方肋下,然而更多脚步声从走廊传来,三四个带着器械的安保人员冲入房间。


    乐晗退后一步,他们一起攻上,习惯性格挡时,他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变身形护住右侧。


    凌逸在他右边!


    如同捕食的鹰隼,左手直取当先那人咽喉,动作快得超越连打所能抵达的极限。


    “用身体记忆代替思考,就是最危险的时候。”教练警告言犹在耳。


    身体却比意识更早做出回应,很多年前,乐晗就对自己说:“要足够强大,才能保护重要的人。”


    要足够强大!


    脑中电光火石闪过画面,青年秾丽眉眼陡然锋利,夺过一名保安的电棍,拦路者被撞开。


    电棍击中总闸,本就昏暗的房间瞬间漆黑一片,束缚带断电松解,乐晗将凌逸护住,棍子反手捅进另一人腹部。


    “小少爷…”凌逸似乎清醒过来。


    一晃而过的光,照亮这张暌违已久的面容。


    情景、光线甚至角度,赫然与刚刚闪现的画面重合,还有凌逸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


    小少爷…


    如同两张痕迹模糊的线稿被有意重叠,拼凑出时光磨蚀的往事一角。


    那个弥漫刺鼻气味的仓库、石灰粉、捂住他眼睛的手、还有那只…流泪的、染血的右眼!


    “……”乐晗咬了咬牙,“别说话,先出去。”


    他扶着凌逸,用曾踢断过三个沙袋的那条腿,一脚踹开拦路器械。


    就在此时,身后风声骤起,有人偷袭,凌逸已抢先半步转身,用后背将他牢牢护住,乐晗清楚听到沉闷的击打声,可那人却吭都没吭。


    利用东南侧监控死角,在更多人包围前,他们冲进应急通道,终于将追兵甩开。


    铁门在身后关闭,楼梯间里灯全灭了,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绿光。


    腿有点疼,乐晗并没表现出来,但黑暗中,凌逸悄无声息将自身重量移走,让他反靠着他,尽管他并不太能站得住。


    楼上隐约传来脚步,追兵也进入了消防通道。


    “快!去下面找!”


    危急关头,乐晗瞥见侧方有一个设备间门虚掩着,他当机立断,拉着凌逸闪身进去。


    狭小空间里堆满了清洁工具,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两人紧贴门板,屏住呼吸,听着外面杂沓的声音顺楼梯越来越近,又逐渐远去……


    暂时安全了。


    乐晗借着门缝透进的一点微光,查看凌逸伤势,用手背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污迹,确认他现在的状况。


    “哪来的血?”除了灰,他摸到了点血,温的。


    “被碰了一下,没事。”


    乐晗想到那一闷棍,手摸向凌逸额头,却被攥住了。


    看不清,但那呼吸听着沉重,像是极力压抑什么,凌逸体温向来偏低,这时掌心却很热,攥得他很紧。


    “您的腿…”凌逸颤抖着手落在乐晗腿上。


    “已经能站起来了,坐着轮椅来,是故意装给他们看的。”


    但确实,还费点力。


    “太久没跟人打架,有点抽筋而已。”


    凌逸还要说什么,就听乐晗忽然道,“我想起来了。”


    他看着他,“全部。”


    “……”


    明明周围很暗,那双眼睛却明亮异常。


    这一句来得没头没尾,凌逸却呆住了,他右眼眼角淌下一滴像是暗褐色的液体,又像仅仅是流下的汗,沾染了化学物的颜色。


    但现在不是深谈的时候,乐晗判断追兵已经下楼,“能走的话,跟我来。”


    他们出了设备间,为免落入包围,没有继续向下,而是穿过同层走廊,拐向另一个通往学院后方垃圾处理区的备用通道。


    这里气味难闻,但路径隐蔽,乐晗提前研究过建筑图纸,找出这么一条路。


    果然,后门到了,可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去时,两名守卫从侧面出现,拦住了去路。


    “乐晗少爷,请留步,不要让我们为难。”


    乐晗眼神一冷,将凌逸护在身后。


    他双腿耐力接近极限,体能也有些透支,硬拼胜算渺茫。


    不过,凌清荣有后手,他同样也有。


    黑色轿车从拐角猛冲出来,一个漂移横甩,刹停在前面,车门砰地打开,是提前安排接应的人到了。


    两人迅速上车,可就在转弯时,大灯蓦地照亮前方一个人。


    刹车声刺破耳膜,紧接着变得异常安静。


    大门处,一个身影立在夜色中。


    晚风吹动凌清荣花白的鬓发,沉淀着岁月的眼睛,透过前挡玻璃望来,目光透着难以言喻的平静与温和。


    他真的和凌逸长得很像,有那么一瞬间,乐晗觉得连眼神都像极了。


    他下意识将凌逸护住。


    这个举动让凌清荣甚至是笑了笑,如果那个牵动嘴角的机械动作,算得上是笑的话。


    “不必紧张,只是…想留您说两句话。”


    “…你不是凌叔,你是谁?”


    乐晗隐隐觉得这个凌清荣,和原先那个不太一样,皮囊底下的“存在”,气质既熟悉又陌生。


    “如果我说…我是——‘他’,你信吗?”


    他。


    这个代词让乐晗眼神莫名一震,下意识顺着凌清荣目光,转过头。


    凌逸抿紧唇,幽深红瞳回视他,却没说话。


    “你…”乐晗不可置信,声音微微发抖。


    “看来你猜到了,你总是这样敏锐,但其实…我并不希望你猜到,因为这对你来说…太沉重了。”


    蓝星有一体两面。


    因为无法承受爱人离世,而分出了那个阴暗的……“他”。


    “凌清荣”笑容苦涩,“不过好在,从现在起,都结束了。”


    被那道目光沉沉注视,乐晗感觉意识开始迷蒙,身体像被温暖的海水包围,疼痛也逐渐消失。


    就像上辈子跳楼之后,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治愈,一点点缝合身体的碎片。


    “对不起,这是我第三次‘蛊惑人心’,以后都不会了。”


    那目光穿越乐晗,望向虚空中的某个点。


    “忘了这一段吧。”


    怀中人软软倒靠在肩膀,凌逸揽住乐晗,抬起眼,“不是说好了,为什么又要现身?”


    “你就是我,难道你还不懂吗?”


    即将消散的身影在空中波动,漫长时间里积累的疲惫浸透每个字音,“他”最后凝视乐晗睡着的脸,“一个执念罢了。”


    一点光影融于夜色,乐晗轻轻动了动。


    “我怎么…睡着了?”


    “您太累了。”


    车辆行驶的细微颠簸在身下传来,那座谜一样的学院已经彻底消失在后视镜。


    凌逸收紧手臂,将乐晗的脸按进自己肩窝。


    这个怀抱,带着隐隐的血腥味,和更加浓重的化学药剂的味道,乐晗没有挣开,只是盯着凌逸的衬衫,汗水浸过衣料,黏在皮肤上,胸口的跳动很明显。


    “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


    凌逸小心帮乐晗按摩腿部,“我病了…他们只是在帮我治疗。”


    “治疗?那过去几年,你所谓的在管家学院进修,其实也是像这样…被‘治疗’?”


    凌逸:“……”算是默认。


    “什么病?”


    男人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声音低得听不见,“…别问了,会脏了您的耳朵。”


    乐晗看一眼前面的司机,现在也的确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车子直接驶向医院,乐晗自己其实毫发无伤,凌逸却为他挡了不止那一次攻击。


    手机屏幕上数十个未接来电,乐晗走到尽头角落,回拨过去。


    那头立刻传来男人急切的声音:“小晗!你在哪?你怎么样?”


    “我很好,没被你们乐家的人打死,是不是很失望?”


    乐暥顿了顿,“凌叔是为了凌逸好,但他竟敢误伤你,我已经处理过他了。”


    “所以伤了凌逸就不算‘误伤’了?”乐晗讥笑一声。


    乐暥沉默半晌,“小晗,我们当面谈谈吧。”


    *


    打小,乐晗的目标就是能站在乐暥身边。


    他一直以为,自己学习格斗、努力变强,都是因为仰慕哥哥,不想成为累赘,将来还要辅佐乐暥打理家业。


    这个“一直以为”,源于幼年那场意外。


    所有人都告诉他,是乐暥把他从匪窝里抱出来,当时他从恐惧中睁眼,看到的也确实是哥哥。


    自那以后他疯狂地想要变强,理所当然觉得是为乐暥。


    “所以当初,是凌逸自愿替换我当人质的,他为我差点瞎了眼睛,你们却引导我误会,让我以为是你救了我,你们甚至连提都没提过他。”


    乐晗看着匆匆赶来的乐暥,不需要解释或道歉,只是平静地揭穿真相。


    那场应激创伤让他遗失了部分记忆,乐家就势利用这一点。


    他们说得模棱两可,以“保护心理健康”为由,刻意引导他遗忘,并任由他将潜意识的依赖全部转嫁给另一个人。


    乐暥在台阶下停住脚步,仰视逆光而立的青年,乐晗脱离了轮椅,站在那里愈发遥不可及。


    “小晗,如果我也离开乐家,你会不会…?”


    “不会。”


    这个斩钉截铁的回答,让乐暥定定看了他许久。


    在宣告真假少爷的宴会上,乐暥听到乐晗要走,他没阻拦,私心认为这次拆分正是他的机会。


    但凌逸却毫不犹豫走向乐晗,认他为主。


    这就是差别,只是他总不愿相信。


    ——“乐总身居高位,顾虑太多,但我不一样,我没什么不能舍弃的。”


    也许从那时起,就输了。


    不,更早,在乐晗从医院醒来,坚定选择“要凌逸”的时候,无论他们之间将来如何,他这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是他醒悟得太晚。


    乐暥勾唇,无力地笑了笑,“虽然知道无法挽回,但你不能和凌逸在一起,他对你的感情不正常,还在接受‘矫正治疗’。”


    “矫正治疗?有病就去医院,在那个什么学校算哪门子的治疗?”乐晗冷道,“而且,什么叫不正常?就算不正常,我也不是乐家的人,轮不到你来管。”


    “小晗,你以为凌逸只是喜欢你而已吗?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危险,他对你根本就是病态的——”


    “你够了!”


    乐晗话音未落,已经有人一拳挥了过去。


    这一拳又快又狠,带着破风声重重砸在乐暥脸上,他踉跄后退,嘴角瞬间见了血。


    凌逸扔掉手套,扯开领口,露出脖颈线条锋利的青筋,没了往日斯文模样,眼神狠到像要杀人。


    第二拳接踵而至,两个男人在医院外大打出手,完全不顾影响体面,拉都拉不开。


    乐晗在旁看着,意外地没有第一时间阻止。


    凌逸像要把积压了不知多久的恨意都发泄出来,“乐暥!”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嘶吼,“老天都向着你,是你自己不知道珍惜!”


    他一记重拳将乐暥掼在墙上,“这次我不会再退让了,为了他,再卑鄙无耻的事我都做得出来!”


    乐暥抹去嘴角的血,“那你最好打得再用点力!让他看看你到底有多疯!”


    凌逸真像疯了,一拳接着一拳,拳拳到肉,身后被闷棍击中的伤都影响不了他行动,额角纱布洇出鲜红。


    直到乐暥完全被压制,眼看局面即将彻底失控,先前被呵退的几个保镖正要联手架开凌逸,乐晗眼眸一沉,才上前道,“够了。”


    很轻的一声,旁人几乎听不见,却让凌逸猛地回头。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里盛满骇人的疯狂,开始是下意识抬手要挥开阻拦,却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硬生生收住力道。


    他咽下喉间血腥,嗓音沙哑不堪,像要走近乐晗,又像意识到犯了错,胆怯地不敢动。


    “…对不起。”


    “你没什么对不起的。”


    乐晗主动走向他,瞥了眼那边满身狼狈的乐氏继承人,“打也打了,说也说了,乐总请回吧,以后不必再见了。”


    众目睽睽下,他拉住凌逸的手。


    凌逸突然急促地喘了一口气。


    乐晗察觉到异样,凌逸呼吸频率不正常,注视他的瞳孔也有些涣散。


    “怎么了?”


    凌逸猛地别开脸,像是强忍着不去看他。


    乐晗陡然想起乐暥刚才提到的“矫正治疗”,心一沉,他强行扳过凌逸的脸仔细查看,那双暗红眼底除了血丝,还泛着不正常的浑浊。


    “他们给你用了什么?”


    凌逸咬紧牙关不肯回答,身体却控制不住摇晃了一下,乐晗扶住他,高大男人弓下身子,潮湿额头虚抵着他的肩。


    “主人…我想走了,我们走吧,好吗?”


    乐晗收紧握住他的手:“…好。”


    *


    凌逸后来很快恢复了正常,他的自控力一向惊人,重新包扎也一声不吭,跟着乐晗回家时,甚至比平常看来还要清醒冷静。


    但乐晗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在沙发上独自坐着思索片刻,忽然扬声唤,“凌逸!”


    破天荒地,没有回应。


    乐晗于是又似真似假叹了口气,低下声音自语,“腿疼…”


    这次,有动静了。


    凌逸来到沙发后,却在与乐晗对视的瞬间蓦地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


    但他依然快步在他身边半跪,“您腿疼吗?需要我叫家庭医生,或者…”


    “也不用医生,”乐晗随口道,“就是有点麻。”


    凌逸闻言轻抬起那条腿,为他按摩。


    换了环境,隔了时间,动作依然熟稔得仿佛昨天才做过。


    乐晗没说话,凌逸也沉默,安静许久,直到凌逸停下动作,抬眼正要询问什么,就见乐晗朝他张开双臂,索要拥抱的姿态。


    凌逸牙关微紧,吐出一个模糊的“我…”,可到底还是俯下身。


    就在他伸手的瞬间,乐晗突然勾住他脖子,手臂发力向后一倒。


    凌逸猝不及防被拽倒,镜片反射的光一晃而过,乐晗已利落地翻身跨坐到他腰上。


    “让你躲我,这样,你该好好看着我说话了吧。”


    乐晗居高临下,一手撑住凌逸胸口,一手轻抵他喉结,彻底限制了他行动。


    “主人…”


    “凌逸,你没生病。”


    乐晗刚收到血检结果,显示是长期使用神经抑制类药物导致的情绪紊乱,对健康人来说,那和慢性毒药没有区别。


    “是他们逼你吃药治疗的?”这足以构成人身伤害罪了。


    “不是…”凌逸摇头,声音艰涩,“是我自己。”


    “那我今天断了你的药,你看起来也很正常。”


    乐晗刚试图拨正凌逸的脸,对方竟一反常态地避开,但那颈侧的脉搏明显跳得快了。


    指甲刚碰上去,它就立刻跟着起伏鼓动,像兽类捕食前舒张活跃的状态,又被反复克制地压下。


    凌逸忍了忍,“他说得对,主人,我现在…很危险,您应该离我远一点。”


    乐晗却歪头,语气无赖,“那怎么办?我腿疼,轮椅也丢了,没有你,我哪儿也去不了。”


    “……”凌逸一怔,眼中的混乱似乎被这句话击散了些,终是低声回应,“您想去哪儿,我抱您过去。”


    乐晗却不再接话,只是直勾勾看着他。


    凌逸低头飞快地扫了一眼两人现在的姿势,“您先…”


    乐晗忽然俯身,双唇即将相触的刹那,凌逸瞳孔一颤,再度偏头。


    这可不是躲开视线,而是躲开一个吻。


    他居然舍得躲开?


    乐晗不管他,继续凑近,直到呼吸喷洒在凌逸颈侧。


    嘴唇印上脖颈,动作带点生涩,轻柔吮吸和舔舐,留下湿漉漉的暧昧痕迹。


    掌下肌肉随呼吸起伏,绷紧,乐晗终于听到那人齿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压抑不住的窒闷粗喘。


    凌逸猛地翻身,胸膛压了下来,乐晗清晰看见那双在医院门外曾出现过的混乱眼神。


    可凌逸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他整个人剧烈痉挛了一下,就再也没动,额头的汗顺着发梢凝结,体温高得异常。


    某处轮廓清晰。


    灼热坚挺,原始而汹涌。


    他就那样撑在乐晗上方,看起来像立刻就要粗暴地做出什么,却又被理智强行束缚。


    这种濒临失控边缘的安静和隐忍,比纯粹暴力更让人心惊。


    可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及乐晗衣襟时,那双眼中的狂乱忽然急遽褪去,取而代之是一片茫然。


    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凌逸像被烫到般,猛从乐晗身上退开,滑下沙发,手本能地探入制服口袋——


    果然!乐晗眼神一凝,劈向他手腕。


    清脆的一声落地响,什么东西被从凌逸手中打落,阴影中电弧闪烁了两下,是那支电击笔。


    乐晗眼底映着那点幽蓝弧光,“这是什么?”


    凌逸被他捉住手腕,“主人…我现在的状态很不对…我需要…”


    “不让你吃那些药,你就用这种方式克制?这就是你随身带电击笔的用处?”


    “……”


    “凌逸,以前是背着我偷偷耍小心思,什么时候,都敢当着我的面伤害自己了,是我这个主人不存在?还是觉得我驯服不了你?”


    “…不敢…”凌逸仰头喘息,喉结在对方指尖下滚动。


    乐晗叹了口气,松开手,也在沙发边坐下,察觉凌逸想要拉开距离,他强硬命令,“别动。”


    下一秒,语调软和下来,“大老远去找你,累死了,借我靠一会儿。”


    “……”凌逸眼里时而混乱时而清明,反复挣扎,目光却始终在乐晗身上。


    他看着他偎进他怀里,脸埋在他肩膀,“你说你这个人…”


    无奈摇头时,发丝磨蹭过衬衫,变成肌肤上鲜明的触感和热度。


    凌逸就这么垂眼看着,撑在身侧的手从握拳到一点点松开,环上乐晗身后,一下一下轻轻拍他的背。


    “这样不是很好吗?也没那么夸张?我对你都比你对你自己有信心。”


    乐晗笑着,也揽住凌逸,正好摸到什么。


    袖箍还在,他手指隔着衬衣,在上面轻轻弹了弹,“这段时间一直戴着它?”


    “是…”


    乐晗抬眼,亮晶晶的眸子闪烁着,意味深长,“你这么仔细…就从没想过要再确认一下?”


    凌逸听到一声鼓励的单音,不太敢确定地伸手轻抚上去。


    袖箍内侧,按照游戏中那条的制式,他曾笃定刻着“H.Predawn”的位置,手指触到完全陌生的刻痕——Y.H&L.Y.


    乐晗和……凌逸。


    心脏止不住轻颤,那些好不容易压下的纷乱波纹又开始席卷,将血肉裹在里面,揉搓发烫。


    乐晗清楚感觉扣住自己的手劲正在加重。


    带着克制,又分明克制不了。


    “想疯就疯…”他勾住凌逸的脖子,带着几分故意,“不过…你的根呢,挖出来了?”


    凌逸垂下点视线,黑发散落在额角,从这里开始,泄露出束缚克制下松动的野性,“…挖出来了。”


    长而密的睫毛覆着眼睛,像是所有小心翼翼被另一种东西覆盖,并非被药物或什么控制,而是在清醒中,陷入更无法预估的程度。


    在那种稠深的目光注视下,乐晗感觉脊背微妙发麻,像被什么舔舐。


    是真的野兽要出笼了。


    乐晗低笑,“那以后,你的根就扎在我这里,由我亲自来…好好养…”


    对偏执而缺乏安全感的人而言,最好的安抚就是直截了当告诉他。


    凌逸一手掌住乐晗轻啄,嘴唇描摹到耳根,咬着软肉,呼吸沉沉,“您的意思是,我可以向您…献上完整的忠诚?”


    “原来以前,还有所保留啊…”


    这时的乐晗还能打趣,故意逗他,但后来就笑不出了。


    时光在眩晕中被无限拉长,等终于恢复思考能力,人已经是不在沙发,而是换成床上。


    粗硬潮湿的头发,摩擦过腿根那处浅疤。


    经历最初的不适和近乎野蛮的掠夺,现在这种节奏称得上和风细雨,当然也是相对而言。


    落地窗宽大的单向玻璃里,映出些许模糊倒影,他是真被折腾得很惨,身上红,脸也红,应该是哭过。


    凌逸腰间也有些印子,明显神志不清时被挠出来的,或许有意或许无意,恰好覆盖他自己用电击笔伤过的痕迹。


    更远些,能望见窗外零星几盏庭院地灯,与夜色中萧瑟的玫瑰园。


    也是奇怪,这地方种玫瑰就是没青棠湾的好。


    或许季节就不适合移栽,种下服盆后马上是初冬,叶片覆着薄霜,现在看跟满园杂草也没区别……


    乐晗又一次被顶得胡乱抓住枕头,眼底生理性涌上浓浓水汽,再从失神中聚焦时,瞳孔中央忽然亮了亮。


    那片寂寥的园子里,不知什么时候探出一点花骨朵,秾丽的红在灰败底色中格外显眼。


    “…看那花…你刚回来,就开了…”


    “是新根扎稳了…”


    凌逸滚烫的呼吸覆下,带着罕见的强势,不满主人被棵植物分去注意。


    室内很快又被黏糊的动静盈满。


    乐晗已经彻底酥软,晃得厉害,好在身体底子不错,还有余力攀住凌逸。


    “…那你的根呢?”他最是不服输,被撞得狠了,还要不甘示弱,故意挑衅。


    那处果然给出更汹涌的回应,男人总是轻易被他一次次逼疯,“已经在您这里了,扎得很深…”


    可恶…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乐晗又抓又咬,却被一只大手掌住。


    五根手指紧密攀上,十指相扣,凌逸指节上那圈被“猫”咬出的齿痕,泛着新的绯色,如同窗外那朵悄然含苞的玫瑰。


    所有巧合,时间和相遇,废弃与新生,以及再往前,那些差点被忘却的记忆,都像这朵花一样,承着夜露,在月下缓缓舒展,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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