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流放
“你大伯一家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你怎么还去送他们?”王智拨着算盘珠子,头也不抬地问道。
林窈捏了捏腰间荷包,里头十两纹银硌着手心。这数目如今于她不算什么,可对即将流放的林大一家而言,足够打点押送官差,也足够他们在路上安生不少时日了。“我不是去送行的,我得弄明白他们是如何知道五香粉的。”
食肆门口的厚毡帘被吹得猎猎作响。林窈推开帘子,朔风卷着寒气往里灌,她将披风裹得更紧些,匆匆往镇口走。
正门口早就聚集了一堆人,这些人大多是来送今日流放的人的家属,林窈在这里面还看到了原主的爷爷和奶奶。他今日穿的是粮食给他做的大红色的披风实在扎眼,所以林茂德和朱氏也看到了她。
早有一群人候在镇门口,大多是流放犯人的亲属。
林窈一眼就瞥见原主的爷爷林茂德和奶奶朱氏,她身上梁氏给她做的那件大红披风也是扎眼得很,林茂德很难不看见她。
四目相对时,林茂德眼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简直恨不得上手撕了她,眼见着就要朝她走来,就听到等候的人群里面有人喊了一句:“他们来了!”
远处,几个衙役押着一队犯人缓缓走近。林茂德立刻撇下林窈,抓起脚边的布包就往人堆里挤。犯人家属们争先恐后地往衙役手里塞钱,少则几十文,多则几两,只为让亲人路上好过些。这是流放路上的老规矩,押送差事苦累,上头官吏也乐得睁只眼闭只眼。
林茂德夫妻俩卖了两亩薄田,凑了五两银子。他将一半塞给为首的衙役,那衙役掂量着分量,脸色缓和不少:“一刻钟时辰,有话赶紧说。”
林茂德点头哈腰:“好好,差爷。”
“欸,好嘞差爷!”林茂德点头哈腰应着,转身便和朱氏凑到林大父子面前。朱氏盯着儿子和孙子,眼泪唰地落下来:“瘦了,都瘦脱相了……我的儿啊,遭罪了!”
林茂德看着林长寿父子三人,不过一月光景,竟瘦得颧骨凸起,眼眶深陷。他把剩下的二两半银子塞进林长寿手里:“省着点花,到了地头还得孝敬管教的差爷。”
“二两半?!”林长寿干裂的嘴唇哆嗦着,瘦脸瞬间狰狞起来,“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二两半银子能抵什么用?如今我们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你们就给这点钱?!”
林茂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看着儿子如今这副样子,也不忍苛责。他们的田不是什么好田,卖了两亩就只剩两亩糊**税。村里谁不知道林窈如今发达?他们想借钱,人家生怕沾了林大一家的晦气,断了跟着林窈赚钱的路。“你咋不是我亲儿子?”他哑着嗓子辩解,“地全卖了,你们回来吃啥?”
朱氏听到林茂德的话,原本正在抹眼泪的手一僵,她浑浊的眼盯着丈夫,满是难以置信。
刚走近的林窈也听见了这话,脚步不由一滞。这老头啥意思?林长康不是他儿子吗?这么偏心眼?偏心到只认这贼眉鼠眼的大儿子?
她忍不住打量林大一家:三人都是尖嘴猴腮,林有福胖得五官挤成一团,眼睛只剩条缝,再配上耷拉眼皮的林茂德,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看朱氏,她依旧是低垂着眼,但是也能看出来,眼睛不大。
再想想自己兄妹三人,模样竟和这家人没半分相似,难不成贾氏的基因这般厉害,把这家族的劣质基因都驱逐了?
正琢磨着,林有民看到了她,当即便破口大骂:“你这个小杂种!你是来看我们笑话的吗?你别以为我们走了你就会有好日子过,等着吧你,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
林窈揉了揉冻红的耳朵,晃了晃手里的荷包:“报应不报应我不知道,可你现在没银子,路上就得遭罪。我这儿有十两,想要吗?”
林有民的叫骂声戛然而止,梗着脖子哼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错了,”林窈把荷包往回一收,走到他们面前,“这钱不是白给的。你们为什么会知道我有秘方?谁先说,钱就归谁。”
案子判了之后,她心里总不踏实。做吃食有秘方不稀奇,可他们怎么就准准猜到是五香粉?
至于为什么她只把钱给第一个说的人,因为如果真的有告密者,他们是不可能心甘情愿告诉她是谁,这群人巴不得给她留个隐患,又怎会如她意,让她弄清楚。当然,她也藏了个坏心眼儿,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只给其中一个人,必定能让他们狗咬狗。
果然,林有福一听有钱,立刻抢着开口:“是吴铜!有次吴铜在家门口玩,拿树叶串成串撒沙子,说是什么‘香香粉’,撒肉上可香了。我爹瞧见了,问是不是盐巴,他说不是,是‘好吃的香香粉’,我们就猜着你们有秘方。后来你们不在家,我们翻墙进老宅,一眼就看见新打柜子里的罐子,你们没藏起来,我们一下就看到了!”说完,他喘了几口气,才把气捋顺,戴着手铐的手拼命往前伸,“我先说的!钱给我!”
林窈忙往后退了两步,将荷包远远丢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立马穿来铁链拖拽的哗啦声与三人争抢的叫骂。
一路上,林窈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无奈感。
翻新老宅时,正式开始动工后,吴铜帮不上什么忙,她就让吴铜在灶房打下手。她做过一回烧烤,这儿没孜然,便撒了五香粉。许是那时和王小鱼说话被他听了去。
这算是给她敲了警钟。前世,她生活在一个配方公开的时代,许多调料的配方都人尽皆知。可如今这小小的五香粉,却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容不得半点疏忽。她太想在这世道扎根了,她所有的依靠就是这一点点的超前的饮食知识,可这超前的饮食知识,既是依靠,也是祸端,往后必得步步谨慎。
林窈没有直接回食肆,而是去了医馆。
医馆里,只有陈千远的小徒弟蹲在药架前理药材,见她进来忙起身:“林掌柜,要啥药?”
“来两斤五指毛桃。”林窈搓了搓冻僵的手。
陈岁一边包药一边问:“近来食欲不振?”
“不是,煮鸡汤做锅子用。”林窈扫了眼内堂,“你师傅呢?”
“出诊了,”陈岁把纸包递给她,“这几日镇上风寒的人多。”
林窈将药包塞进怀里暖着,跺了跺冻麻的脚:“这天儿说冷就冷,食肆新出了麻辣锅、猪肚鸡锅,天寒地冻吃一口,浑身都暖乎。让陈大夫有空带你去尝尝。”
陈岁听得也有些馋了,点头应下:“等这月发了钱,我自己去。”他才不用师傅带着去,最近那位又添了新伤,师傅忙着照顾他呢,哪有时间带他去,再说了,师傅总偷偷去吃,从不带他,哼!小气鬼,他也不带师傅去。
门帘后,许之珩正坐在石椅上,听着外头对话轻笑一声,转头看向正在给他换药的陈千远:“听见没?你徒弟要丢下你吃独食,可见平时没少苛待人家。”
陈千远手上猛地一用力,疼得许之珩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恶狠狠地说:“不可食辛辣刺激之物,伤处保持干燥,过两日再来换药。”
“开个玩笑嘛,怎么还急眼了?”许之珩龇牙咧嘴道。
陈千远白他一眼,手里动作不停:“要不是看在许夫人面上,谁耐烦管你?日日天不亮就被你,还有你那群手下吵醒,这次又去干嘛了?夫人知道吗?”
许之珩没敢再贫嘴,“没什么,不过看到恶霸欺男霸女,路见不平,自然是要拔刀相助。只是没想到这乡野之地还有功夫如此高强之人,一时不慎,被伤到了。”
知道他没说真话,陈千远也不惯着他,直接就戳破了他:“胡诌,你可以将军手把手教出来的,这些刀伤招式狠戾,哪是乡下恶霸能使得出的?”
许之珩挠了挠头,终究没说实话:“陈大哥别问了,这事儿我必须做,心里有数。”
伤他的确实并非恶霸,而是瑞王的暗卫。
吕大志回报,曾见瑞王带着个金国女子在金玉阁买头面,对外宣称是新纳的宠妾,可那女子气度不凡,用度奢华,更重要的是,吕大志隐约瞧见她额间有朵牡丹胎记。
传闻中,金国公主美艳无双,额间的牡丹花胎记更衬得她宛如天女下凡,只是美貌是她最不值一提的长处,此女习得一手阴狠的蛊毒之术,可杀人于无形。若那女子真是金国公主完颜兀鲁,那瑞王与金国怕是早已勾结。
许之珩收到消息之后,当即带着满堂赶往北疆。
许之珩潜入瑞王府那晚,正撞见完颜兀鲁在院中起舞,额间牡丹胎记清晰可见。他本想离去,却听见瑞王与她商议如何挑唆皇帝诛杀许氏一族。这话如平地一声惊雷,气得他气血翻涌,撤离时不慎暴露,才被暗卫伤了这满身伤。
陈千远见他不肯多说,也不再追问,只将换好药的绷带系紧:“行了,赶紧回去吧,再折腾下去,伤口该发炎了。”
许之珩应了声,扶着石桌慢慢起身,收起了顽劣的笑,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镇外官道,眼神沉得像化不开的冰。
陈千远望着他的背影,不觉长叹一声。将军之子,终究难逃宿命,这世间哪容得他做个寻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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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五指毛桃鸡汤
林窈挑开门帘时,锅子蒸腾的热气裹着食肆里鼎沸的人声扑面而来,将她周身的寒气驱散了个干净。
吴镖头带着一众镖师占了两大张桌子,吃得额头冒汗:“林掌柜!你这锅子辣得够劲儿,这么冷的天愣是叫我吃出一身汗来!”
“这辣子锅驱寒,正适合冷天吃呢。”林窈一面应着,一面顺势提起新菜式,“只是辣子燥热,不宜多吃。过几日店里要推新的滋补药膳锅子,强筋骨、补气血,男女老少都合适。眼下正是冬日进补的时节,镖头可得来捧场。”
吴镖头素来爽快,顺着林窈的话就往下说:“还有这样的好东西,那我定要来尝尝!”
两人一个有意宣传、声量拔高,一个天生嗓门洪亮,这番对话便清晰落进了满店食客耳中。当即有个中年男子拉住林窈,问这汤产后妇人能否饮用。
这问题可是问到林窈心坎上了,“这位客官真是问对了,“这汤最适合产后进补。女子生产后气血亏空,喝这汤能补虚扶正,夫人喝了,对身子恢复大有裨益。”
听到林窈的话,那客人语气急切:“林掌柜,这话当真?我娘子刚生下娃,整个人虚得很,喝了这汤多久能见好?”他身后几个食客也凑了过来,有人问道:“林掌柜姑娘家懂这些医理?莫不是哄人?”
“我怎敢诓骗客人,这食肆还要长久开张呢。”林窈不慌不忙解释,“这是道药膳,能起辅助调理的作用。不过,若是夫人身子亏空得厉害,还得请大夫瞧病。但食补与药治并不冲突,自古便有‘食补’一说,双管齐下,效果才更显著。”
不少客人听到这汤的功效,都对这汤提起了兴趣,拉着林窈问了不少问题,她好不容易才一一解答完。没想到大家对药膳的热情这么高涨,看来正式上新的那天得多备些食材。
回到灶房,林窈解开药包,一股淡香散了出来。
王小鱼好奇地拿起一根闻了闻:“好香啊!”
“这是五指毛桃,”林窈向众人介绍,“既是药材,也能煲汤。和鸡肉同炖,滋味香甜,还能补虚强身、健脾祛湿,更有续绝伤、活血的功效,最能调理女子信期后血虚、脾虚带下,还有产后虚弱等症。”
这话一出,赵娘子几人脸颊飞红。赵娘子平日里虽敬重林窈,此刻却像看自家小妹般嗔怪道:“掌柜怎的这般大大咧咧,把女子信期挂在嘴边?这等污秽之物,叫人听了像什么样子。”
“这算什么污秽?”林窈不以为意,“信期排出的经血,不过是身体里血液的余留。新血生、旧血排,这是天地间的自然规律,正如月亮有圆缺变化,海水有潮汐涨落。”
她观察这几人的表情,她见众人面露困惑,便指着角落的水缸举例:“就像山泉不断流入水缸,水满了自然会溢出,缸里的水才能长久洁净。这是我们女子身体自然代谢的规律,我们的血液之所以会除旧生新,是因为血液充满后就会外溢。女子每个月都会来一次月经,正是借此排泄血液的余留部分,也女子特有的自我修复机制。”
几人听了个大概,王小鱼最先反应过来:“师傅是说,排经血是为了给新血腾地方?”
“正是。”林窈点头,“信期是女子独有的表征,和呼吸、消化一样,都是人体正常功能。若说它‘污秽’,那血液、汗液算不算污秽?难不成只因我们是女子,血就成了脏东西?要是男子也有月经,还会被当作污秽吗?说这话的人,怕是存心贬低女子罢了。”
王小鱼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说法,是啊,都是流血,为什么男子流血是真汉子,女子流血便被视为污秽,她看向林窈的眼睛都亮晶晶的,“师傅懂得真多!”
这番话对于素娘和赵娘子似乎过于惊世骇俗,两人半晌没回过神。林窈也不再多言,挽起袖子开始备菜。
五指毛桃鸡汤做法简单,调味清淡,但需新鲜食材来吊出本味。她先将五指毛桃泡进水里,又收拾起清早送来的鸡肉,三两下切成小块,在清水里反复冲洗至不见血水。待
灶膛里的干柴烧得火旺,铁锅里的水沸了,便把鸡肉倒进去焯水去腥。
水面很快浮起血沫,她拿勺子仔细撇净,再将泡好的五指毛桃连水一同倒入锅中,又丢了几颗红枣、枸杞。
锅盖一盖,小火慢炖。一个多时辰后,五指毛桃特有的、近似椰子的清香从锅里溢了出来。林窈掀开锅盖,只见原本清亮的汤已变成金黄,鸡肉炖得软嫩,药香与肉香融得恰到好处,大功告成!
“快来尝尝!”一碗鸡汤下肚,林窈只觉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那清甜的滋味叫人身心畅快。
素娘轻抿一口,眼睛登时亮了:“真鲜!”
赵娘子喝了之后,也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看着碗底软烂的红枣,声音里带着惊叹:“没想到只用这几样简单食材炖出来的鸡汤,反倒吃出了真滋味。”
喝碗鸡汤后,林窈懒洋洋地坐在躺椅上晒太阳,冬日的太阳晒得人昏昏欲睡。可她忽然想起一事,忙坐起身洗了把脸,给自己提提神。
自从得知极有可能开战后,林诚就更是坚持要继续在码头摆摊,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能多赚一点就是一点。只是天越来越冷,他卖的饼子很快就凉了,哪有热汤热面吃得痛快?生意一日差过一日,林诚愁得好几夜没睡安稳。
林窈琢磨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在码头做关东煮,这生意的利润可高着呢!
关东煮的关键在汤,林窈把食材准备好,林诚也从码头上回来了,他愁眉苦脸地坐下,“今儿卖得更少了,一中午才卖了一百多文。”
林窈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天冷了,大家自然更愿意吃点热乎的,不过不用担心,我想了个新菜式,保准会大受欢迎!”
“是啥?”林诚一听有新花样,哪还顾得上喝茶。
“关东煮,和火锅类似,汤底却不同。”林窈解释道,“用林檎、白萝卜、胡萝卜、蘑菇、干海带煮汤,再简单调个味,想烫什么食材都行。”她顿了顿,又补了句,“正宗关东煮要加木鱼花,那是鲣鱼干做的,如今鲣鱼是贡品,咱们平头百姓弄不到。”
林诚从未听过林檎能做菜,满脸怀疑:“这么多东西混着煮,能好吃?”
“关键就在这混煮的滋味。”林窈起身,捋了捋衣服上的褶子,“这高汤越煮越香。冬日里守着咕嘟冒泡的锅子,捞一串热气腾腾的萝卜,咬下去全是汤汁,暖胃又解馋。”
林诚已经坐不住了,“那还等什么?你快教教我,我学会了下午还能赶上晚饭,说不定能赚几百文呢!”
林窈哭笑不得:“阿兄,急不得。就算教了你汤底,也得备鸡肉丸、鱼肉丸,今日是来不及出摊了,不如先歇一日。”
说着,她便动手做汤底:将林檎、白萝卜、胡萝卜切块,和泡发的干蘑菇、干海带一同入锅,大火煮沸后,加了盐、豉汁和自制的味精。
这味精是她早前用紫菜、虾皮、香菇炒干研末成粉制作的,是下一批要卖的调料之一,正好趁这机会试试效果。
林诚见妹妹把蔬果一股脑倒进水里煮,忍不住问:“这样就成了?”
林窈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装了一碗汤递给林诚:“试试。”
林窈没答话,只盛了碗汤递过去。林诚吹了吹喝下,惊得瞪大眼:“这汤怎么这么鲜!”
“可不是?”林窈也给自己舀了一碗,小口小口地抿着,“材料简单,鲜味却足。汤底味道清淡,不会抢了食材的风头,不管煮什么都好吃。”
关东煮里除了可以放素菜,最重要的是各种肉丸。林窈打算多做鱼丸、猪肉丸和鸡肉丸,但是做丸子是个体力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她想到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林有功。之前建房子的时候,他那个大锤子抡得虎虎生风,无论是做肉丸,还是做监工,都是极好的人选。
这般想着,林窈带着兄妹二人赶着驴车直奔里正家。
听道林窈说想请自己帮忙做丸子,林有功忙不迭地答应了:“做!怎么不做!”他甚至来不及细问做法,只觉得林窈开口便是机会。没看到那跟着林窈干活的刘大壮一家,如今都吃胖了一圈,张平更是娶了新妇,听说张安的亲事也快成了,多少人盯着这样的美差呢!这等好事,他岂会错过?
见他应得爽快,林窈便直言需求:“还得劳烦堂哥组织村里愿做工的壮年男子。你只需带着人把猪肉、鸡肉、鱼肉剁成肉泥,再运到城里。眼下每日需鱼肉泥二十斤、猪肉泥十斤、鸡肉泥二十斤。”
林有功拍着胸脯打包票:“这事包在我身上!”——
作者有话说:林有功:终于轮到我啦![加油]
第73章 茶香椒盐鸡
林窈今日难得睡了个懒觉,起身的时候林诚已经把午饭备好了。
她正蹲在院边洗漱,林崧蹬着小腿跑到身旁,也学着她蹲下身子:“阿姐,懒虫虫,太阳都晒屁股啦!”
林窈指尖沾了些冷水洒在他脸上,凉飕飕的触感惊得小家伙吱哇乱叫。“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说我懒。”她笑着抓住扑腾躲闪的林崧,在他肉乎乎的脸蛋上揉了个痛快,这才松了手,“说起来,过了年崧儿也该启蒙了,得去镇上寻个私塾。”
林诚应声点头:“是啊,总不能由着他像皮猴子似的在外疯玩,该进正经学堂了。”
这些日子林家食肆生意愈发红火,林崧常跟着哥哥姐姐往外跑,见的人多了,胆子也越来越大了,如今俨然是村里的孩子王。
一听要去学堂,他立刻皱起眉:“我不上学!”
林窈与林诚皆是一愣,忙问缘由。
林崧挥了挥拳头,语气斩钉截铁:“我要做大英雄、大将军!打坏蛋,保护阿姐!”
林诚满心期待地等着下文,却迟迟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忍不住追问:“那阿兄呢?”
小家伙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阿兄是大孩子了,要自己想办法。”
林窈瞧着他圆脸上那副小大人的神态,笑得前仰后合,柔声道:“学堂还是要上的。阿兄和阿姐都识字,你若不认得字,说出去可要被人笑掉大牙。”
林崧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蔫蔫应下:“好吧。”
“不过,”林窈话锋一转,指尖点了点他的小鼻子,“你既然想习武,倒可以去镇上的擒虎武馆瞧瞧,看有没有师傅愿意收你。”
“好耶!”林崧猛地蹦起来,围着林窈转起圈圈,“阿姐最好了!”
林诚无奈摇头:“别胡闹了,快来吃饭。”
林崧满脑子都是去武馆拜师,一顿饭吃得急吼吼的,他扒拉完最后一口饭就催着出发。
擒虎武馆在镇西头,与林家食肆不过是一刻钟的脚程,日后接送的方便,林窈对此很满意。
林窈三人刚跨进门槛,便听见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二十来个少年正在场中扎马步。
吕大志盯着少年们训练,时不时指点动作,见林窈等人进来,颇为意外:“林小娘子可是来找阿珩?”
“并非。”林窈将林崧往前带了带,“不知武馆可收这般大的孩子?”
吕大志闻言,笑着将林崧抱起来颠了颠:“哟呵,不得了了,你这个小娃娃你要习武?”
“嗯!”林崧用力地点了点头,“我要学武功!”
吕大志把他放到地上,拍了拍他的脑袋:“好!有志气!”
许之珩闻声从内堂走出,添了一句:“习武可是要吃大苦的,到时候可不许哭鼻子。”
林崧一听就不乐意了,“我才不会哭鼻子,我是男子汉。”
许之珩不再逗他,转而对林窈与林诚道:“近来武馆正打算收一批与他年纪相仿的孩童,单独开个小班,文武兼修。每日除了练武,还要上一个时辰的学堂。”
听闻武馆内便有学堂,有人欢喜有人愁。林窈眼前一亮:“如此再好不过!许公子考虑得真是周到!”
虽然林崧一再坚持不想上学堂,但林窈并没有打算顺他的意。他们不指望他学成什么模样,更不指望他能考取功名,只是希望他能识文断字,明事理,免得被别人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原本担心要武馆、学堂两边跑,如今倒省了心。
只是地上的小豆丁却耷拉着脑袋,满脸愁容。
“来,让我先看看你资质如何。”许之珩走到林崧面前,蹲下身子,目光带着审视,“小家伙,扎个马步给我瞧瞧。”
林崧一听,立刻挺直腰板,双脚分开,膝盖弯曲,摆出个自认为标准的马步姿势。可不过半柱香时间,他的小腿就开始打颤,圆脸蛋涨得通红。汗珠顺着额头滑落,他咬着牙,拼命不让自己晃悠。
许之珩绕着他踱步,突然伸出手掌,虚晃着往林崧肩头按去。
林崧下意识肩膀一缩,脑袋跟着偏了偏,一时失了平衡,马步便散了。
他满脸懊恼,生怕因为自己表现不好而失去了拜师的机会。
林崧小心翼翼地观察许之珩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些什么,但是许之珩面无表情,林崧看不出个究竟,只能重新扎好马步:“我重新再来,刚刚不算!”
许之珩没说话,从腰间掏出几颗小石子,“看好了!”话音刚落,石子朝林崧周身各处飞去。
林崧瞪大了眼睛,慌忙扭动身子躲避。石子擦着他的衣角、耳畔飞过,有一颗还砸到了他的手上,噌得他手背破了皮,火辣辣地疼,眼泪都要出来了。但他还是咬着牙,努力稳住下盘,保持着不算标准的马步,嘴里还不服气地喊着:“我不怕!”
林窈见状本能想上前,却被林诚拦住。“若连这点苦头都吃不了,便不是练武的料子。”林诚低声道。
吕大志认同地点点头:“习武最忌娇气,不过崧儿瞧着瓷实又倔,好胜心强,倒是块好料子。”
这边,林崧好像和许之珩杠上了。无论许之珩怎么折腾他,他倒下了又站起来,眼里的泪要落不落,自己胡乱抹了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糊成了小花猫。
就在他再次扎稳马步,准备迎接下一轮刁难时,许之珩却突然收手,拍了拍手上的灰:“好了,后日带束脩来拜师吧。”
林崧一听,兴奋地忘记了刚刚被折磨的痛苦,给许之珩行了个歪歪扭扭的礼:“是!师傅!”说罢便蹦跳着跑回林窈身边。林窈看他虽然灰头土脸,眼睛却亮晶晶的,便也放下心来。
回程路上,为庆祝林崧拜师,林窈特意买了三只鸡和六斤大虾。
几人一回到食肆,赵娘子就拉着林崧,心疼地给他擦脸擦手,“我勒个乖乖,怎么弄成这样了。”小满也在一旁踮着脚给他吹手:“吹吹痛痛就飞走啦。”
偏他自己还臭屁上了,小家伙却扬起下巴,一脸得意:“我去武馆拜师了!以后我可是习武之人!”
林窈无奈失笑,由着他得瑟,这小屁孩眼下正是兴头上,只是日后的苦日子,怕是有他受的。
她翻出了许久没用的椒盐粉,打算做一道茶香椒盐鸡。
林窈先取出在茶铺买的一小包铁观音,打开纸包,一股茶叶清香飘出来。
她往粗陶茶盏里倒上开水,倒入茶叶,看着蜷曲的茶叶在水里慢慢展开。
等茶汤滤进碗里,又把茶叶铺在竹筛上,用棉布吸干水分。
案板上,林窈手起刀落,把鸡肉切成拇指大小的块。
她往木盆里依次倒入豉汁、盐、白胡椒粉,再倒了些黄酒、淀粉。
最后倒入茶汤,抓拌均匀,让肉块裹上一层薄薄的酱汁。蹲在灶台边的林崧看得睁大了眼睛,原来茶水也可以做菜。
起锅烧油,油温七成热时,林窈把鸡肉逐块下锅油炸,等鸡块稍微定型之后开始翻动,小火慢炸,等鸡块表面变得干焦酥脆,就捞出来控油。
锅里留了一点底油,林窈把茶叶倒进去翻炒,茶香混着油香飘满厨房。
接着放入姜丝、蒜末和茱萸,香味更浓了。她把炸好的鸡块倒回锅里,撒上椒盐粉,快速翻炒均匀,最后撒上一点葱花点缀。这是林窈大学时非常喜欢一道菜,茶的清香中和了油脂的腻,鸡块咸香酥脆还带着茶香,香香辣辣的很有嚼劲。
接着是油焖大虾,林窈将六斤大虾倒在竹筛里,灶台火势正旺,她往铁锅里倒入刚才炸鸡肉剩下的油,林窈用竹筷试了下油温,见筷子周围冒起细密的气泡,林窈便将处理好的大虾尽数倒入。
虾身遇热蜷成弯弓,鲜红的虾壳在热油里滋滋作响,很快渗出诱人的虾油。
林崧踮着脚趴在灶台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锅里:“阿姐,虾变红了!”
“马上就可以吃了。”林窈笑着撒了把姜丝,淋入两勺黄酒。她快速翻炒几下,让每只虾都带上油色,随后倒入调好的酱汁。
锅盖一合,小火咕嘟咕嘟焖煮起来。
林窈掀开锅盖搅动时,浓郁的酱香扑面而来,大虾浸在浓稠的酱汁里,泛着油光。她撒上把翠绿的葱花,用锅铲轻轻推了推,让酱汁更均匀地裹在虾身。
“来,尝尝咸淡。”林窈用筷子夹起只虾,轻轻吹凉,剥出雪白的虾肉喂进林崧嘴里。
林崧虽然没喊饿,但是刚刚被许之珩折腾了半天,消耗了不少体力,早就饥肠辘辘了。这虾一入口,他就像是吃到什么珍馐一般,美得围着林窈转了一圈,腮帮子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喊:“好吃!比锅包肉还香!”要知道酸酸甜甜的锅包肉可是他的心头好,能让他给出这般评价,倒是难得。
林诚已经摆好了碗筷,看着灶台上色泽诱人的油焖大虾,笑着摇头:“崧儿拜师,我们也跟着有口福了。”——
作者有话说:许之珩:怎样?被武功高强的我帅到了吗?[墨镜]
林崧:阿姐!这人欺负小孩![爆哭]
(摩西摩西,可以动动小手收藏一下吗?[让我康康])
第74章 白糤和话梅糖
“阿姐,我们今日要做什么呀?”林崧惦记着昨日阿姐说等他正式上学时,要做些他从未尝过的零嘴带着。见林窈推开房门,他趿拉着棉鞋噔噔噔跑到跟前,仰着小圆脸追问。
林窈伸了个懒腰,呵出一口白气:“你这小馋猫,一提吃食便属你最活络。”
林崧拽着林窈的裙摆,眨巴着大眼睛,被冬衣包裹得圆滚滚的身子左摇右摆:“好阿姐,你今日美得就像天上的九天玄女下凡,快告诉我嘛!”
林窈垂眸瞧着他,活脱脱一只圆滚滚的俄罗斯套娃,再顶着这样一张灵气十足的脸,撒起娇来叫人没辙。她索性低头喝粥,慢悠悠道:“今日做白糤和话梅糖。不过,你可还记得阿姐昨日说过什么?”
林崧乖巧点头,头上的小揪揪跟着晃了晃:“阿姐说,这些零嘴不能独食,要分给武馆的小伙伴。”
“为何?”林窈追问。
“因为吃多了甜食,牙齿会生虫,身子也要坏掉的。”林崧对答如流。
林窈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当初她刚到这世界时,林崧瘦得皮包骨头,几撮枯黄头发支棱着,活像只小猴子。
如今日子渐好,这一点在这小家伙身上最是显形,他就像吹气球一般胖了起来,虽看着喜庆,但若再胖下去恐怕要伤身体。
只是他正长个子,将来又要练武,林窈便不限制他正餐,只是在零嘴上多加管束些。再者,这些零嘴原也是给她备着社交用的。
许之珩说与崧儿一起练武的都比他大,为了小弟的社交,林窈可是费了一番心思。
试问哪个孩童能拒绝甜食?
这是破冰最简单的法子。
林崧见她不语,凑到桌前扒着沿儿问:“阿姐,白糤是什么?”
“是岭南的年货,吃着酥脆香甜,你保准喜欢。”说着,林窈将提前泡洗好的糯米倒进木桶,架在灶上蒸。
现代做白糤常用刻着“福”字的圆形模具讨彩头,她也定做了两套:一套传统“福”字留着过年用,另一套刻了“武”字,专为今日林崧带去武馆准备。
糯米很快蒸得软糯,林窈先在模具里抹层清水,趁着米热乎,抓一把填入模子,用力一拍,一个带字的糯米饼便落在簸箕里。
林崧看着糯米饼上的字,很是惊奇:“哇!有字!”
林窈起了逗弄心思:“这是什么字?”
“不晓得,我还不认字呢。”林崧满不在乎地晃脑袋。
好嚣张的小文盲,林窈失笑:“这是‘武’字。连这个都不认得,日后怕连自个儿在哪间武馆都找不着。”
“哼!”林崧抱臂反驳,却因冬衣太厚,两只手压根够不着胳膊,模样滑稽得很,“武馆里有学堂,我日后定要学一肚子字,比阿兄阿姐还多!”
见他竟消了对学堂的抵触,林窈便不再调侃:“哦?那我可等着瞧。”她将压好的白糤放进锅里烘干,转而做话梅糖。想起小学时,同桌分享的话梅糖,那甜甜的糖壳裹着酸梅,那滋味一想起来,唾液便止不住地分泌。
话梅糖做法简单。林窈在锅里倒水,加麦芽糖和黄砂糖熬煮。
糖香勾得林崧直咽口水,眼巴巴的样子像极了嗷嗷待哺的雏鸟。她从柜里摸出包红薯干塞给他:“先磨磨牙。”这红薯干还是吴大爷前几日拿来的,说是黎婆婆自己晒的,算算日子,也该去瞧瞧老人家了。
林崧接过红薯干,龇牙咧嘴地跟这晒得梆硬的红薯干较劲。
待糖浆熬得浓稠,她拿出十个半球形的糖模,将糖浆挨个倒进空位,再嵌入话梅,转眼便做了五十多颗。
她拈起一颗放入口中。麦芽糖的甜先漫开,她喜欢嘎嘣咬碎糖壳,甜味正浓时,酸溜溜的话梅味儿涌上来,刚好中和了甜腻,叫人吃着不齁。
林窈正品着味儿,裙摆忽然被拽了拽。她低头见林崧早吃完了红薯干,正盯着灶台咽口水,指了指糖果:“阿姐,话梅糖是什么滋味?崧儿还没尝过呢……”他耷拉着圆脸蛋,装出副可怜相,“真想知道是啥味儿呀。”
林窈瞧他这副鬼灵精怪的模样,哭笑不得。从前怎不知这小家伙这么多心眼?她挑了颗小些的递过去。
林崧看见糖就眼睛一亮,哪还顾得上装可怜,接过便塞进嘴里,不忘甜滋滋地拍马屁:“阿姐最好啦!”
话梅糖做好后,白糤胚也在灶上烘得干透。
按岭南正宗做法,要再白糤胚上撒砂糖,但是古代没有这种精加工的白砂糖,林窈只能在蒸糯米时便兑入熬化的糖水,此刻只待油炸。
林窈有些担心,要是失败了可就白瞎她这一大桶糯米了,这糯米价格可不便宜。她往锅里倒入一大罐猪油,待到猪油完全融化后,她小心翼翼地把白糤胚放进油锅,用漏勺轻轻按在白糤上,快速转动。
白糤在热油下快速膨胀,鼓成蓬松米花,浓郁的米香味在灶房里飘散。
林窈把炸好的白糤放到一旁,吹凉后掰下一块尝了尝,她捞到竹筛控油。
吹凉些掰下一块送入口中,原以为缺了白砂糖会失味,却不想这裹着麦芽糖焦香的米饼格外酥脆,米香裹着淡淡甜意,比预想中要好得多,吃着竟也别有一番风味,她又掰下一小块递给林崧,小家伙这一次倒没有了刚才对话梅糖的急切。
林崧不喜糯米,倒不是他挑食,而是之前林窈包粽子时,他在饭桌上吃了两个,自己又偷吃了两个。
糯米这玩意本就难消化,更别提是这么小的孩子。他当晚就积食发起了高热,愣是喝了两日苦药才见好。打那以后,但凡沾了糯米的吃食,他都躲得远远的。
“尝尝看,这和粽子不同,我拌了麦芽糖炸的。”林窈晃着白糤块诱他。
果不其然,“糖”字入耳,都不用林窈再引诱,他立马就接过了送进嘴里,白糤被他嚼得咔咔脆,吃得他眼睛眯成月牙:“好吃!这是我吃过最香的糯米!”
瞧他这翻脸如翻书的模样,林窈笑得直摇头:“糯米的花样多着呢,往后给你做糯米鸡,裹着鸡肉香菇蒸,保准比这还馋人。”
林窈将做好的零嘴用油纸包好,特意放到柜子最高处防他偷吃:“走,去码头瞧瞧。”
今日是林诚头回卖关东煮,她想去看看生意如何。
虽说料到热乎的关东煮会受欢迎,可到了码头还是被热闹惊了。
南来北往的货船没因天冷停歇,反倒因运输皮货的商船多了起来。皮货本就是稀罕物,下等皮毛运到城里都能翻倍卖,更别提上等货色,因此这群行商出手阔绰,差仆人来买时,一买就是几十串,林诚和黎婶子忙得脚不沾地。
林窈见状,也不在一旁看热闹了,挽起袖子就帮忙打下手。
有了她搭手,黎婶子和林诚轻松不少。林诚兴奋得脸通红:“今日卖得最好的是丸子,尤其是鱼丸!有个行商一口气买了三十串,你瞧,桶都快见底了。”
林窈瞧着比旁的丸子少了大半的桶,心里有了盘算:“黎婶子,今日回去烦请告诉有功哥,明日起多备四十斤鱼丸,再寻几个人来搭手。”
黎氏一愣:“怎么备这么多?鱼丸隔夜便不新鲜了,怕是会有腥气的。”
“码头拿十斤,剩下的我要拿到镇上卖。”林窈看到鱼丸的时候,突然想起从前楼下报亭卖的鱼丸,她有一段时间,每天下班总要买上一根,香喷喷的鱼丸蘸上辣椒面,吃进嘴里的时候,一天的疲惫都消散了。虽然现在没有辣椒面,但是原味烤鱼丸也是极美!
许久没摆摊,跟着忙到收摊时,林窈只觉双腿酸胀。回到家舀了满满一桶热水,撒上花椒驱寒,直泡得浑身暖透才歇下。
次日天未亮林窈就起来了,原本还担心林崧会赖床,没想到推开房门就见他正往小书包里塞东西。
见她出来,小家伙立刻凑上前卖乖:“阿兄帮我把话梅糖和白糤取下来了,我都装好了,到武馆就分给大家!”
林窈摸了摸他的头,从灶房取出更大的两包零嘴,无视他那副被背叛的委屈样,将东西放进篮子:“别看了,这是给你师父的。”
“噢。”一听是给师父的,林崧顿时没了脾气,乖乖坐下喝稀粥。
今日是他头日上学,兄妹三人都格外看重,出门时天边才泛鱼肚白。
到了武馆,林崧明显紧张起来,小脸绷得紧紧的。见校场已聚了一群人,还以为自己迟到了,慌里慌张的就要往里跑。
许之珩眼疾手快拽住他的书包带,拽得他一个趔趄:“慌什么?他们都住在武馆,自然到得早。先把你这小包袱放好。”
林崧这才乖乖将书包搁到一旁,挪进人群里。
林窈瞧着比旁人矮半个头、却圆了一圈的弟弟,忍俊不禁。她收回目光,将篮子递给许之珩:“家里做的零嘴,尝尝看。尤其是那话梅糖,酸酸甜甜的,你应当会喜欢。”
许之珩伸到一半的手忽然顿住。他低头看向面前少女,巴掌大的小脸上笑意盈盈,一双杏眼清亮澄澈,直直地望着他,似乎能把他看穿,她怎会知道自己偏爱酸甜口?——
作者有话说:许之珩:她……她……她心里有我[捂脸偷看]
林窈:厨子的职业病罢了[问号]
第75章 伤兵回乡
许之珩提着一篮零嘴踏入内堂时,金玉正擦拭着手中长枪。见他进来,金玉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一把接过篮子。“这是林小娘子送的吧?头一日就备了这许多吃食,往后咱们怕是要有吃不完的零嘴了!”金玉美滋滋说道。
他未接话,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你可知我的口味?”
金玉掰白糤的手一顿,虽然不解自家郎君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但也回道:“自然知晓。郎君,我可是与你一同长大的,岂会不知你口味?从前在京城时,你偏爱重口,尤其嗜辣,酸辣、香辣的菜肴最合心意。不过来了这江南地界,又喜欢上了酸甜口,每次去店里都要点上一道酸甜口的菜,想来是林小娘子做的锅包肉与酸甜排骨实在味美,叫郎君都变了口味。”
许之珩这才恍然,自己竟未察觉口味的变迁,身边人却看得真切。难怪林窈会觉得他偏好酸甜,原是点得频繁了些,叫人瞧出了端倪。事情虽已明了,他心中却莫名空落落的,原是自己多心了。
金玉哪管得了自家郎君的小心思,此刻眼里全是满篮零嘴:“郎君,这白饼味道很是奇特,瞧着像是米做的。”
“这是白糤,用糯米制成。”许之珩收回思绪,捻起一颗话梅糖放入口中。果然如她所说,酸甜适中,正合他口味。
校场里,林崧看着身旁这些比自己高了不少的师兄师姐,心里有点慌张,但是想起阿姐在家里说的话,他还是鼓起勇气说:“我叫林崧,今年四岁,很高兴认识大家。”他说完,校场里陷入了寂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没想到林崧会突然自我介绍。
就在林崧尴尬得满脸涨红的时候,钱岚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叫钱岚,是这群人里最大的。”
此刻在林崧眼里,钱岚就像救世主一样,他上道地喊了声:“大师兄!”
钱岚笑了,露出了两个大大的酒窝,他调侃道:“你不要乱叫,我们这儿只有你是馆主的徒弟,你虽然年纪最小,但可能是辈分最大的。”
林崧挠了挠头,不是很理解钱岚说的话,正要追问,吕大志就走到了校场上,他清了清嗓子,“全都给我站好!现在开始扎马步。”
与此同时,林窈送林崧去学堂后便赶回食肆。见天色尚早,她打算在店门口架个烤炉。烤鱼丸当然是现烤得才最诱人!可这炉子只烤鱼丸未免可惜,她略一思忖,又备上了五花肉、生蚝与韭菜。
说起烤生蚝,她便想起现代的蒜蓉粉丝蒸生蚝,只可惜此时还没有粉丝。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挥之不去。
粉丝可是好东西,和不同的食物搭配起来就是不同的味道。她想了想,粉丝也不难做。粉丝又叫绿豆粉丝,顾名思义,原料就是绿豆,制作方式和水晶粉相似。
林窈翻出了之前煮绿豆沙剩下的绿豆,把它们泡在水中。如今天气寒冷,制作绿豆粉丝的绿豆需要泡足六个时辰。今日是赶不上做蒜蓉粉丝了,好在蒜蓉烤生蚝也算人间美味。
待食材备齐,已近午饭时分。炉中炭火正旺,林窈将食材逐一摆上烤架。热气腾腾的烧烤在冬日里格外诱人,不少原本无意进店的路人,都被这香气勾得挪不动脚,纷纷驻足。
这鱼丸虽用普通鱼肉制成,却需经过捶打、搅拌等繁琐工序,因此林窈定价不低,一串七文钱,上串有三颗鱼丸。有些路人虽被香气馋得饥肠辘辘,却被价格吓退。
林窈稍加思量,改变了售卖方式:单买一颗三文,两颗五文,三颗七文。这灵活的定价一出,鱼丸卖得飞快。
“你这丸子是何物?闻着竟这般香。”陈千远今天闲来无事,把徒弟扔在医馆,自己出来溜达。还未走到食肆,便远远闻到木炭香中夹杂着一股诱人气息。他猜定是林窈又琢磨出了新花样,走近一看,果然如此,丸子这类吃食平日里在汤羹里见得多了,烤着吃倒是第一次见。
林窈见是陈千远,忙热情招呼:“这是烤鱼丸,吃起来鲜香弹牙,陈大夫可要来一串?”
陈千远哪有拒绝的道理:“来一串鱼丸,再要三串烤五花肉,都替我多刷些辣子。”
烤架上正烤着不少鱼丸,林窈随手拿起一串递过去:“拿好!仔细烫。”
陈千远接过鱼丸,见那刚出炉的丸子还冒着热气,偏生又用竹签穿成了糖葫芦的模样,当真是巧思。鱼丸表面烤得金黄,他吹了吹便咬下一口,微焦的表皮增添了口感,既有焦香又带鱼肉鲜味,余下的丸子被他一口一个吃了个精光,连刚烤好的五花肉也瞬间下肚。“再给我来五串鱼丸,带回去给我那徒弟尝尝,省得他总说我吃独食。”
门口烤鱼丸卖得红火,店里生意也不遑多让。这鱼丸不仅烤着好吃,入锅煮汤更是极鲜。三十斤鱼丸,不到晚饭时分便已售罄。收了小摊,林诚也从码头收摊归来。林窈活动了下筋骨,便与兄长一同往镇上粮铺去了。
虽说如今手头不缺钱,但林窈也不想盲目囤粮,要是最后仗没打起来,家里就要剩下一堆陈粮,她得好好盘算一番。
林窈在粮铺转了一圈,精粮虽味美,价格却高,她便打算精粗混买。最后她买了两石白米,又买了两石大豆。大豆生命力顽强,是古时常见的粗粮,许多农户煮饭时都会掺些大豆做成大豆饭,既能节省粮食,又能增加饱腹感。再说,若日后没打仗,这些大豆还能用来做豆浆、豆腐、豆皮,或是饲养牲畜。
“林掌柜的食肆如今可是镇上最红火的了,便是珍馐楼也比不得。”粮铺掌柜只当林窈买这么多粮食是店里消耗大。
林窈连忙客套:“掌柜的谬赞了,小本生意哪敢与珍馐楼相比,不过是做街坊邻里的生意,全靠大家捧场。眼瞅着年节将至,总得备些过年的吃食与年礼。”
将粮食装好,兄妹俩又去了医馆。到时陈岁正捧着师父带回来的鱼丸大快朵颐,见林窈进来,眼睛一亮:“林掌柜,你这鱼丸真好吃!我刚才吃了一整串,还没吃够呢。”
一旁的陈千远显然已吃饱,招呼兄妹俩坐下:“可是身子不适?”
林窈摇头:“并无不适,只是想备些常用药,伤寒的、退热的、积食的,但凡寻常病症的药都劳烦陈大夫给备几份。如今天气渐冷,家里还有个小弟,多备些药总是好的。另外,再开些金疮药和治跌打损伤的药。”
陈千远狐疑地看着她:“这药需对症下药,哪有胡乱备着的道理?”
林窈知自己请求突兀,只能恳求:“您就看着开些吧,能缓解常见病症即可。还有,您这儿有驱蛇虫鼠蚁的药吗?若有我们也要。”
陈千远闻言反倒猜出了端倪,这分明是要往深山避难!是谁告诉她的?是阿珩告知的,还是她自己察觉的?无论是出于哪个原因,陈千远都没有不帮的道理,自己在林家食肆也没少蹭吃蹭喝,她能提前打算总是好事。
陈千远当下便按照她的要求包了一大箩筐药,还额外给了她一瓶秘药,“这是极烈的毒药,无论是八尺大汉还是熊瞎子,只要沾了,都活不了。这药我送你,算是谢你这些日子的招待。他将药瓶放到林窈手中,平日带笑的脸添了几分郑重,“林小娘子多加保重。”
送走林窈兄妹,陈岁才敢开口,方才师父与林掌柜那模样,倒像是临别赠言:“师父,您怎么把蚀骨散给林掌柜了?”
陈千远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良久才叹道:“这世道,怕是难太平了。”
出了医馆,兄妹俩又去肉铺买了五十斤猪肉。要说耐存放的肉,还得是腌肉。林窈打算做些腊肠、腊肉,既可供过年食用,平时也能储备。
她特意挑了肥瘦相间的猪肉,几乎将肉摊的好肉全包圆了,乐得屠户主动抹了零头。二人正要回食肆,却见一群人匆匆跑过,男女老少皆有。林窈与林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这都是去官府等这批回来的伤员呢。”屠户将刀立在案板上,叹了口气,“咱们老百姓的命,又有谁在乎?也不知这次又有多少人折在了外面。”
这话一出,林诚的脸色瞬间变了。他一把将肉塞进驴车篓子,拉起妹妹便赶着车往官府去。林窈坐在车上,看着兄长紧绷的侧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已经历过太多次空欢喜,但那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绝不能放弃。
林诚将驴车赶得飞快,好在肉铺离官府不远,不多时便到了。兄妹俩赶到时,衙役正往门口分发抚恤金,这些人里,有的是阵亡的兵卒,还有修缮宫殿时死去的劳役。
许多人原是怀着与家人团聚的希望来到官府门前,等来的却是天人永隔的消息,脸上满是死寂。更有甚者,听闻家人死讯,当场哭晕过去。
也有幸运的人等到了家人归来。即便那些人是因为缺胳膊少腿,没了利用价值才被放回,但对家人而言已是莫大的欢喜。林窈看着眼前的混乱景象,只觉心中悲戚,这便是强权之下的芸芸众生。
曲中一边念着名字,一边宽慰家属,直说得口干舌燥。十里八村的人都聚在镇上领抚恤金,名单冗长。有些百姓不知今日发抚恤金,他还得做好登记,回头再去村里一一分发。这是他最害怕的差事,一想到要面对那么多支离破碎的家庭,便觉得难受。
林窈与林诚一直站在一旁,听着曲中宣读名单。从日头高悬等到夕阳西下,起初林诚还在人群中急切地搜寻林长康的身影,可眼看着一个个伤员在家人搀扶下离开,始终不见父亲踪迹,眼中的急切逐渐消散。他们便与剩下的人一起,静静听着曲中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
直到曲中收起卷轴准备回县衙,也没念到林长康的名字。林窈见他要走,急忙上前:“差爷请留步!”
曲中停下脚步,回头见是烤鱼店的掌柜:,“林掌柜?”
林窈问道:“差爷,我阿爹叫林长康,这一批回来的伤员里可有他?”
曲中望着兄妹俩期盼的眼神,仔细翻看着手中名册,半晌后摇头“没有。”
两人对这结果虽不意外,心中仍是失落。与曲中道谢后,林诚默默赶起驴车。来时的急切已不见踪影,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赶着车,整个人无精打采。
林窈见状忙安慰:“阿兄,没消息便是好消息。咱爹吉人自有天相,我觉得爹一定还活着,说不定还能挣个官身回来呢!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住到更大的房子里去!”
听了妹妹的话,林诚收拾起情绪:“你说得对,我也觉得爹还活着。等他回来,定要让他尝尝咱们的手艺。”
不远处,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王智看着眼前这个包裹得只露出双眼的男子,捻着胡须道:“这下你信了吧?我早说过,你这闺女厉害得很,不仅把你大哥一家赶得远远的,还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惜今日是崧儿第一日上学,你是没见着他,如今养得胖乎乎的,跟个福娃似的。”说罢,他又拿出一个油纸包,“这是你闺女做的零嘴,叫什么白糤和话梅糖,你拿去尝尝。安心替主子办事,日后少不了你飞黄腾达的机会。”
那黑影接过王智递来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放到包袱里。他看着驴车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才渐渐隐入黑暗——
作者有话说:金玉:[问号]郎君今天怎么怪怪的?
第76章 肠衣
林窈兄妹俩到武馆时,林崧已等了好一会儿。见他们来接自己,他正要跑过去,却有人比他更快。张大山几步冲到门前,给林窈行了个豪气十足的抱拳礼:“多谢林崧姐姐今日款待,我们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零嘴!”
林窈瞧他小小年纪,举止却像个山大王,忍不住笑了:“噢?那你们还想吃吗?”
方才还装小大人的张大山顿时破了功。他当然想!从前爹娘在时,家里日子也算宽裕,阿爹偶尔会从镇上买块麦芽糖给他解馋,却从没像今日林崧带来的这般丰盛。可他涨红了脸,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林窈看他脸上纠结的神情,觉得有趣,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等我有空了再给大家做些,你们可要好好跟着吕师父和许师父练武。”
张大山和身后一群小豆丁顿时眼前一亮,七嘴八舌地打包票,活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林崧站在一旁,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得意。
今日买的粮食太多,镇上赁的小屋堆不下,兄妹三人便赶着驴车回了村。路上,林崧把武馆里的事从头到尾说个不停,事无巨细,就连扎马步的时候谁摔倒了也说了半晌。兄妹俩看着他活力满满的模样,心头的阴霾也散了不少。
冬日天短,本就黑得早,何况今日在县衙又耽搁了些时辰。回到村里时,家家户户都已点上了灯。
驴车碾过土地的声响在寂静的村庄里格外清晰,村头和林窈家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们回来了。
林诚刚把驴车拴好,张平夫妻俩就端着刚摊的蛋饼来了:“远远听见驴车声,就猜是你们回来了。还没吃吧?这是刚摊的饼,虽比不上阿窈做的,垫垫肚子也好,你们别嫌弃。”
“哪能嫌弃呢?正愁回来还得做饭,这做完都不知道什么时辰了。”林诚忙接过饼,要请夫妻俩进屋坐坐。
张平摆摆手:“天寒地冻的赶了一路,你们定是饿坏了,赶紧吃吧,我们就不进去了。”
这边刚把张平夫妻俩送走,林有功后脚就到了:“我阿爷让你们去家里吃饭呢,做了好些菜。”
林窈本想推辞,目光扫过驴车上盖着被子的粮食,又瞥见林诚手里端着的蛋饼,忽然改了主意:“走吧,也许久没去看里正爷爷了。”
林诚有些意外,妹妹向来不爱凑热闹,这会儿虽然天黑了,但时辰却不算晚,在家简单煮碗面也能应付。但他没多问,端着蛋饼跟着往里正家去了。
到了里正家,饭桌上只坐着里正和他老伴潘氏。
桌上果然如林有功所说摆了不少菜,好几道还冒着热气,显然是刚做的。里正见他们来了,招呼道:“来,坐下一起吃,都是家常菜,别见外。”
潘氏拉着林窈坐下,夹了个大鸡腿给她:“看你瘦的,多吃点,胖点才显福气。”
林有功在一旁佯装吃醋:“阿奶,你怎么光围着阿窈打转,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孙子吗?”
潘氏笑骂道:“你个不着调的,都多大的人了,还在这争风吃醋,快吃你的饭。”
林窈默默吃饭,偶尔和长辈搭几句话,一顿饭吃得倒也安稳。
用过饭后,兄妹俩主动帮忙收拾碗筷。待桌面清理干净,林窈示意林有功将门窗关好。她神色凝重地看向里正:“里正爷爷,有件事必须跟您商量。我从镇上一位友人口中得知,如今京中和北疆都不太平,怕是要起战事了。”
里正抖烟杆的手一顿,浑浊的眼睛望向林窈:“窈丫头,这可不是能玩笑的事。”
“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前些日子我到人牙子那里买了批人,都是从兴宁府逃难来的。听说是因为金人屠了一个镇子。以往有将士镇守,金人不过来抢些过冬的粮食,如今竟能长驱直入,只怕是……”剩下的话她没有再往下说,但是在座的人都听懂了。
林窈继续道:“乡亲们平日里多有照拂,我想着生死攸关的事,宁可信其有。若是不急着用钱,就别往镇上卖粮了,哪怕后面有人高价收也别卖,手里有余钱的,不妨囤些粮食。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仗会不会打、什么时候打,都说不准,终究看乡亲们自己的选择。”
里正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们这些庄稼人,哪里懂什么战事?往往是征兵了、敌人打过来了才知道,到那时早就没了活路。他明白林窈的顾虑。若最后没打仗,难免有人怪她害得自家多花了钱。“我晓得了,明日就召集大家到晒谷场说这事。消息带到了,各家怎么做,就是自家的命数,你不必担忧。”
走出里正家,林窈长长舒了口气。林诚见她如释重负的样子,问道:“你之前不是说这事先不跟里正爷爷讲吗?”
“年节快到了,趁粮铺关门前,大家还能囤些粮食。”林窈抬头望着天上的圆月,思绪万千。她原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战事会不会打、何时打,谁也说不准,万一最后没打起来,说不定有人要怪她传谣。
可今日回村时,看着送来蛋饼的张平夫妇,想着喊他们吃饭的里正一家,她终究是改了主意。她知道大家如今对她热情,多半是因为她给村子带来的变化,可这些举动里的真情也做不得假。更不必说,当年这家人落魄时,村里不少人都伸过援手,只是在这世道里,那些微薄的帮助终究难以改变他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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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村里回来,林窈就回到食肆去看她心心念念的绿豆。掀开盖子,一大盆绿豆泡得鼓胀饱满,浅绿的豆皮浸得半透明,捏起一颗稍一用力就能捏碎。这正是磨浆的最佳状态。
她把绿豆舀进陶盆,往石磨里添了半瓢清水,阿福在旁推着磨盘缓缓转动。石磨每转一圈,带着细渣的豆浆就顺着沟壑漫出来,她不时往磨眼里续把绿豆,直到整盆豆子都化作浓白的浆汁,盆沿结着层细密的泡沫。
磨好的浆汁装在粗陶缸里,林窈从墙角翻出个小口瓦罐,里面盛着酸浆水。她舀出三勺酸浆水倒进缸中,用长木勺兜底搅动,让酸液与豆浆充分融合,随后盖上竹编盖子,在缸沿压上块青石,只留条细缝透气,“先放着吧,这得等足一天一夜呢。”
处理完绿豆浆,林窈又开始收拾刚买回来的猪小肠。和做卤猪下水不同,这批小肠是要做腊肠肠衣的,工序要复杂得多。
她本想自己动手,没想到万春来主动来给她打下手:“掌柜的,这脏活让我来吧。”平日里,万春来多是在调料摊子上收钱,碰上调料还没做好的时候,她就在灶房里打下手,主打一个哪里需要哪里搬。
“没事,你先看着我做,后面要做很多,学会了咱们一起弄。”林窈把刚买回来的猪小肠倒进大盆,浑浊的血水在盆底积成暗红的水洼,散发出阵阵异味。幸好她早用碎布做了棉布口罩,里面还放了点香料,可万春来就没这么幸运了,林窈原本没想着让她帮忙,也就没给她准备口罩。
她先捡出粘连的脂肪块,指尖捏着肠衣边缘轻轻撕扯,那些淡黄色的油脂慢慢脱落,露出内里粉嫩的肠壁。
林窈在盆里接满清水,她抓起小肠的一头,套上漏斗,让万春来用水瓢舀水灌进去,这样主要是为了模仿水龙头的出水方式,只是这样的水流速度比较慢,得多冲几次。
水流顺着肠管穿膛而过,裹挟着残留的污物涌出来,她们反复冲洗到水色变清,才将小肠放进加了白醋和粗盐的盆里。
处理完这些,林窈开始反复揉搓肠衣。她抓起一根肠衣对着光看,见内壁的黏液渐渐被搓掉,才换清水再次漂洗。
做肠衣最关键的是翻面,林窈捏着肠头轻轻往里面推送,像给袜子翻面般将肠衣整个翻过来,露出原本藏在里面的灰褐色内壁,再用同样的法子用盐醋搓洗,直到肠衣摸上去滑溜溜的,闻不到半点腥气。
洗好的肠衣需要放进温水里浸泡,她搬来小木板,将肠衣平铺在板上,用小刀细细刮去内壁残留的薄膜。刮完的肠衣又放进清水里,她拎起一端对着阳光照,见肠衣透亮得能看见对面的王春来,才满意地捞出来泡到酒中,“处理成这样就可以泡酒了,在酒里泡上两刻钟,这腥味就能去掉了。”
两个人在院子里处理了一上午的肠衣,盆里泡了满满一大盆。处理完后,林窈站起来时只觉得腰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反复用香胰子洗了几次手,还是觉得有味道,最后索性回家洗个澡。
不巧的是,林窈回去时正巧碰到许之珩出门。两人一碰面,许之珩的脸色就是一变,被林窈身上的味道熏得冲口而出:“你掉坑里了?”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话说得也忒粗俗了,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找补,林窈就迅速反击:“你才掉坑里了!”
两人都是一愣。林窈在前世本就不是什么温柔小意的人,只是在这古代不得不收敛许多。今天许之珩这话一出,她的脑子还没来得及反应,骨子里的性子就替她做出了回应……只是这许之珩果然还是和初见时一样不着调,亏她和他合作做生意后,还觉得他挺靠谱。
许之珩也没想到,平日看着温和守礼的林窈竟也会这般横冲直撞。两人对视一眼,都有种看破对方真面目的恍然——
作者有话说:许之珩: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让我康康]
林窈:[白眼]
第77章 说媒
次日,林窈掀开装着绿豆浆液的缸盖时,原本浑然一体的浆汁已经分层,上层浮着浅黄的清液,下层沉着厚厚的白花花的淀粉。她取来长柄木瓢,小心翼翼地将上层酸浆水舀回瓦罐,最后留了小半碗在缸底,才把淀粉糊倒进铺着棉布的竹筛。滤掉残留的酸液后,她将结块的淀粉倒在竹匾里,搬到屋檐下晾晒。
忙完这些,林窈刚在摇椅上歇下,阿福便急慌慌跑到后院,竟左脚绊了右脚,险些摔个四脚朝天。“掌……掌柜的,不好了!”
林窈见他这模样,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当即从摇椅上弹起:“别急,慢慢说。”
阿福连喘几口匀了气,才道:“前厅来了个媒人,要给掌柜您说亲呢!”
林窈有点摸不着头脑:“说亲?给我?人还在前厅吗?”
阿福打量这林窈的神色回道:“在呢!说是男方是隔壁盘山真香满楼的少东家,家里有三进院子,就想找个能干的当家主母。”
林窈刚走到前厅门边,就听见前厅传来妇人的说话声:“这店生意可真红火,林小娘子年纪轻轻就把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
那媒人梳着油亮的发髻,插着支银质步摇,看见林窈连忙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哎哟,这就是林小娘子吧?果然是个俏模样!”她不由分说攥住林窈的手,“我是西街张媒婆,今日来是为了香满楼的李公子。”
午市将至,店里已三三两两坐了客人,林窈不想与她多缠,免得叫人看了热闹,她轻轻抽回手:“张媒婆,我这铺子刚开张,正是忙的时候,实在没心思考虑婚嫁之事。”
张媒婆脸上的笑僵了僵,随即又活络起来:“姑娘家总要寻个依靠不是?李公子一表人才,又读过书,配你正合适。再说了,你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做生意,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我觉得挺好。”林窈端起素娘递来的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话音刚落,林诚就急吼吼跑回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阿柱。原来媒婆上门时,王智怕林窈应付不来,让阿柱赶紧去码头把林诚喊了回来。林诚一进门就听见媒婆的话,当即问道:“是谁要给我妹妹说亲?”
张媒婆见他与林窈容貌相似,便知是兄长,忙道:“哟,这是林家兄长吧?我今日是受盘山镇李家所托,李家在我们镇上可是出了名的殷实人家,你妹妹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命。”
林诚挡在林窈身前客气道:“我妹妹年纪尚小,不考虑婚嫁之事。”
媒婆仍不死心:“不小啦,如今定亲正好,待及笄后便可嫁过去。不然等下去,好人家都被挑走了。那香满楼可是我们镇上最大的酒楼,不是小食肆能比的。再说了,要是再过几年,林小娘子都成了老姑娘,怕是遇不到这般好婚事喽。”
林诚听得火起:“轮得到他们对我妹妹挑三拣四?小食肆怎么了?我们生意红火得很,日后未必开不起酒楼!再说,这里里外外都是我妹妹操持的,多少男儿都比不上,她自己就能养活自己,就是不嫁又如何!”说着就要赶人,“你走,走走走,日后别再来!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倒好似我妹妹是什么货物!去去去!”
张媒婆被噎得说不出话,悻悻地收拾起拜礼:“既然如此,我改日再来拜访。”走到门口又回头,“林小娘子,你可得想清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张媒婆铩羽而归,回去把在林家食肆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通。李家给的钱不少,她本打心底想促成这桩媒,只是从没见过如此自视甚高的人家:“李员外,您是没瞧见,林小娘子的兄长凶得很,明里暗里瞧不起您呢,还说日后他们食肆定会比您家的大。”
李斯亮当即怒道:“不过是泥腿子出身的小商户,也配和我们比?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闭嘴!”李富呵斥道。他没想到张媒婆这么快就被赶出来,看来是低估了那小娘子。这林掌柜,一个人从码头摆摊做到如今的食肆,听说还有水晶粉工坊和调料工坊,绝非等闲之辈。他摆了摆手,让人拿了赏钱给张媒婆,权当辛苦费。
媒婆得了赏钱,高高兴兴地走了。李斯亮一屁股坐下:“我本就不想娶她,一个没读过书的乡野农女,不过会做几道菜,哪配做我的正妻?最多当个妾。爹,我想……”
“你别想了!”李富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他,“你以为林掌柜真是平平无奇的农女?她能这么短时间把铺子做起来,会是简单人?收起你那些花花肠子,房里有多少人我不管,正妻必须是正经人!你看看你这模样,我怎么放心把香满楼交给你?滚,爱去哪去哪,别让我看见你!”
李富看着这唯一的儿子,满心头疼。发妻早逝,他忙着做生意,无暇管教,便交予母亲照料。老人疼孩子,从小予取予求,等他发现时,性子早已养歪。如今自己年纪大了,酒楼迟早要交到儿子手上,可偏偏儿子又是这幅模样,叫他如何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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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晒得淀粉渐渐收紧,傍晚时摸上去已半干带些微潮。
半干的淀粉被倒进青石臼里,林窈握着木杵反复捶打,直到块状淀粉都化作细腻的粉末,筛子过一遍。她舀出些粉末,兑上一碗半冷水搅匀,调成半流动的粉糊。
做绿豆粉丝需用孔眼更细的漏勺,林诚特意为她重做了一个。她烧起一锅沸水,将粉糊填进漏斗,握着木柄轻轻晃动。
乳白的粉糊顺着斗底的细孔漏下来,在空中拉成根根细丝。和水晶粉不同,粉丝因为更为细小,所以一落入沸水就立刻定型,在水面上蜷成雪白的一团。
她眼疾手快地用长竹筷挑起粉丝,放进旁边的冷水盆里浸了浸,粉丝在水中缓缓舒展开来,再捞进酸浆水盆里漂洗,原本淡淡的黄绿色渐渐褪去,变得莹白如玉。最后她将洗好的粉丝沥干水分,一缕缕挂在竹竿上。
“掌柜的,这是什么?”素娘没见过水晶粉的做法,见她一整天在院子里做这细巧透明的粉条,好奇问道。
“这是粉丝。”林窈拨了拨水里剩下的粉丝,“今天做鸭血粉丝汤吃!”
说着转身从灶房角落的陶缸里拎出半只风干鸭,又取出一早备好的鸭血与鸭杂。先将风干鸭浸入温水泡发,趁这功夫把鸭血切成方块,放进木盆用清水淘洗,直到盆里的水清亮为止。鸭杂则用粗盐细细搓揉三遍,仔细剔净其中的脏污,再用黄酒腌着去腥味。
窗外的日光斜斜洒在灶上,她把泡发好的鸭子剁成大块,放进铁锅冷水下锅焯出血沫,捞出来用温水冲净后丢进砂铫。砂铫里添足了井水,放入葱段、姜片和两颗八角,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炖,咕嘟咕嘟的声响中,鸭肉的香气渐渐飘出。
趁着炖汤的空档,林窈又洗净一把绿豆芽,掐去根须,粉丝用温水泡软,香菜和葱花切成碎末。这时砂铫里的鸭汤已经炖得乳白,她舀出一勺尝了尝,基本的味道已经有了,她往汤里撒了少许白胡椒粉,又滴了几滴香油增香。
接着她把腌好的鸭杂倒进砂铫,鸭肝、鸭肠、鸭胗在沸汤里翻滚着变色,她忙捞出来过凉水,这样吃起来才够脆嫩。然后将鸭血块倒进汤里,小火慢煮着让鸭血吸足汤味,又丢进绿豆芽烫至断生。
最后把泡软的粉丝铺在粗瓷碗底,依次码上鸭血、鸭杂和鸭肉,舀起滚烫的鸭汤浇进去,粉丝在热汤里舒展蜷曲。撒上翠绿的香菜和葱花,林窈端着碗凑到鼻尖闻了闻,眼眸弯成了月牙,这味道和她前世在南京吃到的大差不差!
林窈端着一大碗鸭血粉丝汤刚走出灶房,浓郁的香气便像长了脚似的,窜遍了整个铺子。林诚把林崧接回来之后就在后院劈柴,闻着味儿肚子顿时饥肠辘辘,他使劲吸了吸鼻子,问道:“阿窈今日又做什么好菜,闻着怪香的。”
林窈把碗往桌上一搁,“鸭血粉丝汤,快来尝尝!”她给自己也盛了满满一碗,热汤下肚,浑身暖和,一日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王智端起碗,先闻了闻,一股醇厚的鲜香扑鼻而来。他舀起一勺汤细细品味,汤浓而不腻,鲜而不腥,鸭肉的醇香、鸭血的嫩滑、粉丝的爽滑在口中交织,滋味绝妙。他忍不住赞叹:“掌柜的好手艺!这汤味道独特,鲜美异常,实在难得。”王智如今是真心喜欢这份活计,掌柜和善不说,时不时还能开小灶,这几个月他可是吃胖了一圈,美哉美哉!
阿柱和阿福也端着碗大口喝着,粉丝吸饱了汤汁,滑进嘴里满口生津,鸭杂脆嫩有嚼劲,鸭肉炖得酥烂入味,每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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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酱腊肉
林有功赶着驴车来送剁好的猪肉碎时,林窈正在门口烤着鱼丸。油星子滋滋落在炭上,混着鱼肉的鲜香飘得老远,“这鱼丸烤着竟比煮着香多了!给我也来一串!”
“有功哥,今日怎的来得这样早?”林窈有些意外。如今要做的丸子量大,基本都要忙活到下午才能备齐次日的量,眼下不过午时,林有功竟已到了镇上。
林有功拍了拍驴车木栏,车板上的木桶晃了晃:“这不是要过年了么,来镇上采买些年货,村里也有不少人托我捎东西。特意早些来,免得买得多了,驴走得慢,回去赶不上晚饭。”
林窈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看来村里的人把里正说的话听进去了,她也不多留,叫人卸了驴车上的货,又往他手里塞了两串烤得焦香的五花肉:“快去吧,早去早回。”
“师父,今日的猪肉沫都没做成丸子?”王小鱼清点食材时,见着一大桶肉沫,还当是林有功送错了。
林窈搅了搅桶里的肉沫,剁得细匀如泥:“这些不是做丸子的,是要灌香肠。”她从灶台边拎过个陶瓮,揭开盖子舀出半碗暗红酱料,“你瞧这料,是花椒、八角、桂皮磨了粉,拌上盐和烈酒调的。”说着把酱料倒入肉末里翻拌起来,“得让肉都裹上料才够味。”
王小鱼凑过去深吸一口气,香料的辛香直冲脑门:“真香!后院的肠衣就是用来装这个的?”
“正是。”林窈取出肠衣,让王小鱼撑开,自己舀了肉末往竹管里填,另一只手顺着肠衣往下捋。肥瘦相间的肉糜在肠衣里渐渐胀成圆滚滚的长条,“每隔一尺就用棉线扎个结。”她剪断手里的线,“挂在通风处晾半个月,吃时蒸透了切片,就是上好的下酒菜。”
灌完香肠,林窈又准备做腊肉。她其实不喜欢烟熏腊肉,虽有人独爱那股烟火气,她却实在是欣赏不来。她吃过一次酱腊肉很是惊艳,没想到腊肉居然还有除了烟熏以外的做法,所以她今天打算做酱腊肉。
林窈将井里悬着的五花肉提上来,她把肉摊在案板上,用砍刀顺着纹理切成两指宽的长条,“这么宽刚好,晒起来透风,腌的时候滋味也能渗得匀。”
接着她用小刀在每块肉的一端划了个小孔,指尖捻着孔眼转了转,“这个小孔留着穿棉线用,这肉腌好之后还得挂起来晒半个月才算成。”
案头早已摆开一排陶碗陶罐。林窈先拎起酒坛倒了半碗白酒,“这肉碰不得水,一洗就容易坏,得要用这酒泡泡。”高度白酒原是为了杀菌,可她说不清什么是细菌,便不多解释。
随后她往大瓷盆里舀进豉汁,又抓了把老冰糖拍碎了扔进去,黄澄澄的糖块在豉汁里慢慢化开:“老冰糖腌出来的肉带着点回甘,颜色也亮堂。”
王小鱼看着她把香叶、桂皮、八角等一堆香料倒进石臼,捣得沙沙作响,忍不住数了数:“这都快十样了吧?”
“这腌料是最重要的,少一样都差着味呢。”林窈把磨碎的香料粉筛进瓷盆,又抓了把五香粉撒进去,最后扔进几颗敲裂的黄栀子,“这黄栀子是染色的,腌出来的肉红亮得很。”她拿起铲子搅动,甜香里裹着辛香直冲鼻腔。
“把肉条放进来。”林窈指挥着王小鱼帮忙,两人合力将肉条浸进酱汁里,她反复揉搓盆里的肉,确保每块肉都裹满酱汁,“记着,往后三天,每隔半天就得翻一次。早上翻的时候把底下的翻上来,傍晚再翻一次,不然肉色不均,味也偏了。”
~
三天后,林窈掀开盖在盆上的湿布,酱色的肉条已经染上了透亮的红,她拎起一根沥干酱汁,用棉线穿过预先划好的小孔系紧。“拿去晾在廊下,等酱汁收得差不多,就能挂去晒了。”
她望着梁下随风轻晃的腊肉和腊肠,眼里漾起笑意,她算是感受到了农家五谷丰登、家畜兴旺的感觉了,“再过些日子,取下来做成广式煲仔饭,那可不得香得掀了屋顶。”
说起煲仔饭,她忽然想起答应给林崧做糯米鸡,糯米鸡也是广东早茶常见的一道点心,今日正好得空,便顺道也做了。
糯米鸡做起来简单,灶房里常备有糯米,她泡了一大盆糯米备用。接着拎出几块块鸡胸肉,刀背拍松了切成小丁,“不用太多肉,带点鲜味就够。”
王小鱼看着她往肉丁里撒盐、淋豉汁,又抓了把切碎的香菇拌进去,忍不住问:“不用放别的了?”
“这东西讲究个清爽。”林窈笑着往泡好的糯米里加了勺油、半勺盐,拌匀了放在一边,“等会儿用荷叶一包,香味自然就出来了。”
寒冬腊月早就没有新鲜荷叶了,林窈便取了干荷叶,在温水里浸软了铺开在案板上。先舀一勺糯米铺底,中间放上鸡肉丁和香菇,再盖一层糯米,像包包袱似的把荷叶四边折起,用棉线捆成方正的小包。
两人配合着,不一会儿就做了几十个。林窈数了数武馆的人数,只留了二十个,其余的都装了篮。
到武馆时,正赶上小家伙们下训。金玉瞧见她拎着两大篮子吃食,连忙跑过来接过:“还挺沉,这是粽子?”
林窈松了松酸麻的手:“不是,是糯米鸡,金玉小哥拿去和孩子们分了吧。”
林崧一听见阿姐的声音,抄起小书包就飞奔过来。走近了闻到香气,左看右看只瞧见金玉手里的篮子,仰头问道:“为什么要吃粽子呀?”
林崧跑过来后,其他小豆丁也三三两两地围了过来。林窈索性提高了音量:“这叫糯米鸡,味道很好,但一人只能吃一个。糯米不好消化,吃多了要积食的。”她故意板起脸吓唬,“积食了可得喝好几日苦药才能好。”见孩子们纷纷点头应下,才领着林崧回了家。
回到食肆,林崧第一件事就是嚷嚷着要吃糯米鸡。阿福连忙从蒸笼里拿了一个,给他细细扒开荷叶。林崧用小勺蒯下一块,糯米混着鸡肉和香菇,咸香里裹着鲜,独特的香气引得邻桌食客频频张望。
晚饭时分后厨忙得脚不沾地,林窈通常把林崧放在前厅柜台,让王智照看着。林崧也乖,知道阿姐忙,从不乱跑,此刻正站在椅子上,小口小口吃得香。
他本就胖乎乎的,吃相又专注,仿佛在品尝什么人间至味。邻桌的食客终是忍不住,拉住路过的阿福问:“这小娃娃吃的是什么?”他这一问,周围不少人也跟着打听,原来大家都被林崧一口接一口的模样勾得馋了。阿福笑着回道:“这是糯米鸡,是掌柜的做的新菜,店里还没上呢。”
那食客追问:“什么时候能上?看着这小娃娃吃,我都馋了。”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是啊,光看着吃不到,可不是折磨人么?”
林窈出来时正好听见,连忙笑道:“多谢诸位捧场,这糯米鸡从明日起正式开售,要多少有多少。”
得到答复的客人纷纷应下。林窈转头看向还在埋头苦吃的林崧,这小家伙真是块做吃播的好料,不过吃了个糯米鸡,就引得这么多人好奇。
这边林崧终于吃完了,抬头时正好对上林窈的目光,脸上还沾着几颗糯米,咧嘴露出一排小米牙。林窈一看他这一脸谄媚就知道没吃够:“不行,说好了只能吃一个,没得商量。”
见求阿姐没用,林崧转而看向身旁的王智,眨巴着大眼睛:“王叔~”
王智挪了挪算盘和账本,侧过身子背对着他。林崧这孩子鬼精,知道他最禁不住撒娇,总逮着他薅。前几次偷偷给东西吃都被林窈撞见,他这老脸都快没地方搁了:“求我也没用,听你阿姐的话,吃多了仔细像上次那样腹痛。”
林崧见连王智都不帮他,只觉被全世界抛弃了,小嘴一撅,哼了一声,从小书包里掏出磨合乐摆弄起来。王智见他没耍赖,暗暗松了口气。林崧平日乖巧可爱,可碰上吃的就没了分寸,先前看着胖乎乎的还觉得喜庆,如今见他越来越胖,也担心起来,是以对林窈控制饮食的事,他向来举双手赞成。
林崧的贪吃被及时制止了,可武馆那边就没这么幸运了。一个扎着小辫的身影溜进灶房,顺走了两个已经凉透的糯米鸡。
宋米的心砰砰直跳,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但是她实在是太饿了……
揣着糯米鸡,她急匆匆地躲进被窝里,三两口,嚼吧嚼吧就把两个糯米鸡都咽了下去。因着怕被发现,吃得急了些。冷掉的糯米鸡虽不如热着时香,却也解了馋。两个糯米鸡下肚,宋米过足了嘴瘾,准备睡觉,可到了半夜,她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肚子还越来越痛,终于忍不住,强撑着爬下床,一边哭一边拍响了许之珩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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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话梅排骨
林窈今天早上送林崧上学时,难得没见着许之珩的身影,便多问了句,“许公子呢?”
金玉正忙着把院子里乱跑的小豆丁赶到校场,一边赶人一边回道:“在后院呢。小米昨晚偷吃糯米鸡积食了,郎君正陪着。那孩子犟得很,说什么都不肯吃药。林小娘子要是得空,能不能去搭把手?我们几个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的,总怕照顾不好。”
林窈一听是吃了自家的糯米鸡闹的毛病,哪里还坐得住,她把林崧送到校场便往后院去:“阿姐去看看,你在这儿跟着师傅好好练。”
刚走到后院,就听见孩子的哭声。林窈加快脚步,见一间房门敞着,吕大志正抱着个扭来扭去的小姑娘,许之珩端着药碗在一旁弯腰,手里的汤匙蠢蠢欲动,像是在找机会把药喂进去。
“不可!”林窈连忙阻止,“这样容易呛着孩子。”这小姑娘看着已有几分力气,强迫喂药实在不妥。
三人闻声转头,看见林窈时,眼里都透着迫切的期盼。
小姑娘眼下乌青还带着点肿,一看就是积食闹的。吕大志把她放回床榻,孩子倒是乖了些,只是坐在那儿抽抽搭搭的。
许之珩放下药碗,无奈道:“你昨日不是说一人只能吃一个糯米鸡?这孩子自己摸到灶房,又偷吃了两个,大半夜肚子疼得直哭,大夫来看,可不就是积食了。”
林窈看看床上委屈巴巴、时不时偷瞄她的小姑娘,又瞧瞧许之珩和吕大志满脸无奈的模样,走到床边坐下:“小米,肚子疼得厉害吗?”
宋米点点头,眼里的泪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滚落。林窈抱起她,替她擦了擦泪,轻轻拍着后背:“肚子疼得喝药才会好。你乖乖听话,喝完药我给你话梅糖,独独给你一人。”
宋米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情绪渐渐平复:“我能要两颗吗?想给阿姐留一颗。”
林窈被逗笑了:“当然可以,那你可得好好喝药。”她抬头示意许之珩递药,这次宋米果然配合,虽皱着眉嫌药苦,还是一口口喝了下去。
喝完药,林窈把宋米放回床上。药里有安神的成分,孩子没多久就睡熟了。她从荷包里摸出两颗话梅糖,放在宋米枕边,随口问道:“小米的姐姐也在这儿习武?”
“没了。”吕大志低声道。
林窈闻言一愣。
许之珩给她倒了杯温水:“小米的阿姐和爹娘,都被流匪害了。”
林窈望着床上熟睡的孩子,想起最近武馆新来的那群孩子,看向许之珩:“那其他的孩子……”
“嗯。”许之珩点头,“都是孤儿。”
离开武馆时,林窈只觉今日天格外冷。
心里虽早有预感,却还是抑制不住地难过。
方才路过校场,那群小家伙还围着她道谢,七嘴八舌说昨日的糯米鸡多好吃。看着他们懵懂的小脸,林窈一阵心疼。怕是有的孩子还像宋米一样,不知道家人已经不在了。
她太清楚这些孩子日后要面对什么,没人遮风挡雨的孩子,过得总要比旁人难上许多。万幸的是,他们遇到了许之珩,他是个好人。
林窈没直接回食肆。眼看快到腊八,腊八粥的材料得备起来,她还想做些八宝鸭,一买就买了一大堆食材。
看着地上堆的东西,手提是别想了。林窈买了个背篓,刚背上就被压得一个趔趄。
不远处白易刚吃完一根糖葫芦,今日难得得空,想去林家食肆解馋,刚进清泉镇,就见粮铺外有个熟悉的身影正费力地背背篓。见林窈似乎承受不了背篓的重量,他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扶住背篓:“林小娘子,我来帮你。”
后背突然受力,林窈吓了一跳,转头见是白易,本想客气几句,可背篓实在太重,只能道:“那就麻烦白公子了。买着买着就多了,没成想这么沉。”
这点重量在白易眼里不值一提,他随口问:“这里面都是些什么?”
有白易分担,林窈顿时轻松不少:“是做腊八粥和八宝鸭的材料。”
白易从没听过八宝鸭,顿时来了兴致,拉着她问个不停。有话题聊总比一路沉默好,林窈乐得解答,越说越起兴。一个满脑子想的是明天怎么说服老爹放自己出门尝鲜,一个庆幸不必没话找话,倒也各得其所。
俩人路过武馆时,金玉正好出门取定好的字帖和《百家姓》,瞧见林窈和白易相谈甚欢地走过,回去便八卦地说起:“林小娘子近来真是走桃花运,前几日听说李家托媒婆去说亲,今日又和白公子有说有笑的。不过他俩站在一块儿,倒真是郎才女貌……”
“慎言!”许之珩沉声呵斥。
这鲜少有的严肃语气吓了金玉一跳,他立马噤了声。
许之珩察觉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解释道:“林掌柜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名声要紧。你这般随口说,叫有心人听去,指不定怎么编排她。”
金玉这才意识到不妥,不敢再多言。
许之珩看他懊恼的样子,知晓他是无心之失,便不再多说。低头继续看手里的信,只是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他索性收起信件,伸了个懒腰,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怎么知道有人去给她说亲?”
金玉道:“是崧儿说的。”
“那林掌柜可应了?”许之珩问道。
金玉摇头:“自然没应,崧儿说他阿兄把媒婆赶出去了。郎君问这个做什么?”
许之珩移开视线:“问问罢了。她还占着工坊三成利,若是定了亲,这便成了她的嫁妆,契约怕是得改得更细致些,免得被夫家占了便宜。”
“嗯?”金玉挠挠头,怎么听着有点怪。
许之珩找补了一句:“免得她把配方给了夫家。如今的契约只说不能卖给第二家,没提婚嫁之事……”
金玉了然,果然是他家郎君的作风。刚才那点别扭也散了:“还是郎君想得周全,不过我信林小娘子不是背信弃义之辈。”
这话若是被林窈听见,怕是要把准备送的腊八粥和八宝鸭都拎回去,还得把许之珩狠狠数落一番。
回到食肆,白易帮着把食材拎到后院。他一进院就见王小鱼正把香肠往阳光下挪,凑过去好奇地问:“王小娘子,这是什么?”
王小鱼手上不停:“是师父做的腊肠。”
林窈归置好东西出来,见白易盯着腊肠看,便说:“白公子若是喜欢,等做好了我叫人送到府上。”
白易忙摆手:“怎能白拿林小娘子的东西?我跟你买。”
林窈笑了:“这腊肉腊肠做得不多,不卖的,是年节准备送友人的。白公子若是当我是朋友,就收下吧。”
和厨子做朋友?白易两眼亮晶晶的,他简直求之不得,“既然是朋友,我就不客气了。”
为了谢白易帮自己背了一路背篓,林窈打算做道话梅排骨感谢他。想着食肆也有些日子没上新菜,便把王小鱼叫到身边。
林窈将排骨放在案板上,用砍刀顺着骨缝剁成三指宽的块,“这排骨得选肋排,肉嫩骨酥才好吃。”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排骨倒进陶盆,用清水浸泡着去血水,时不时伸手搅一搅,盆里很快浮起一层淡红色的浮沫。
万春来原本蹲在灶边添柴,看着她从瓦罐里倒出几颗深褐色的话梅,圆润饱满的果子裹着层薄薄的白霜。
“这酸溜溜的果子也能做菜?”她眼里满是好奇。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林窈笑着把话梅放进小碗,倒入温水泡着,“泡软了才好去核,酸甜味也能融进汤里。”她转身往铁锅舀了半锅水,把泡好的排骨冷水下锅,丢进几片生姜和半把葱段,“先焯一遍水,去去血沫子。”
水开时,排骨表面浮起一层白沫,林窈用漏勺把排骨捞出来,用温水冲得干干净净。“这一步是去腥。”
她把铁锅刷净,重新上火,倒了少许菜籽油,油热后扔进几颗冰糖,小火慢慢搅着,直到冰糖熔成琥珀色的糖浆,冒出细密的小泡。
林窈迅速把排骨倒进锅里,快速翻炒,排骨很快裹上了糖色,油亮的红棕色在火光下泛着光泽。
她抬手拿起泡好的话梅,去核后连汤汁一起倒进锅,又加了半勺豉汁,翻炒几下后添上热水,刚好没过排骨。
“这道菜得小火慢炖,让骨头里的鲜味都炖出来。”林窈盖上锅盖,蒸汽很快从锅盖缝隙里钻出来,带着话梅的酸甜和排骨的肉香。
炖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林窈掀开锅盖,汤汁已经收得浓稠,用铲子舀起一勺,能看见透亮的汁水挂在排骨上。
“最后勾点芡,让味儿更裹得住肉。”她撒了把葱花,翠绿的颜色点缀在红亮的排骨间,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林窈把排骨盛进白瓷盘,递到白易面前:“尝尝看,这是你今日帮我背箩筐的谢礼。”
白易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话梅的酸甜中和了排骨的油腻,肉质酥烂却不脱骨,他含糊不清地赞叹:“好吃!比我家厨子做的排骨还好吃!”——
作者有话说:金玉:[问号]
许之珩:(超绝不经意)
求一个收藏,谢谢~(ω)
第80章 腊八
腊八这日要做的事情可不少,林窈天不亮就出了门。
到食肆时,后厨的灶台已烧得旺旺的,头一桩事便是熬腊八粥。
她将提前采买的食材在案头铺开,赤豆、绿豆、莲子、桂圆、花生、红枣分盛在白瓷碗里,又舀出两大碗圆润饱满的糯米和黄米。
“小鱼,把红豆、绿豆淘洗干净。”林窈一边吩咐,一边抓起糯米往陶盆里倒,清水漫过米粒,“这米得提前泡足三个时辰,煮出来才够软糯。”
她转而给莲子去苦芯,把莲芯往竹匾里放,并未随手丢弃,只待日头出来好生晾晒。莲芯性寒,有清心安神,交通心肾的效用。处理完莲子,林窈开始红枣去核切成小块,吩咐一旁的王小鱼剥桂圆取肉。
王小鱼瞅着案上琳琅满目的食材,忍不住问:“师父,要放这么多料?”
“得做一大锅送到武馆去。”林窈笑着往大砂锅里添井水,先把泡好的豆类倒进去,大火烧开便撤了柴火,转成小火慢煮。
不多时,锅沿冒出阵阵的白汽,豆子的清香混着水汽渐渐漫开。
半个时辰后,林窈揭开锅盖,见红豆已煮得微微开花,便把糯米、黄米和花生倒进去,木勺贴着锅底轻轻搅动,以防粘锅。
“这粥得煮到米油浮起来才算好。”她又扔进红枣和桂圆,“冰糖要最后放,早放了容易糊锅。
砂锅里的粥渐渐浓稠,各色食材在粥里浮沉。林窈盛出第一碗晾至温热,撒了把白糖,抿一口,温热的粥带着淡淡的甜,从舌尖暖到心口:“不错,开售!”
腊八粥是应节的吃食,不少食客特意来尝鲜,店里的粥卖得飞快。
但林窈这会儿没心思管这些,她昨日一口气买了五只鸭,用来做八宝鸭,这可是桩大工程。
林窈把五只肥鸭拎到案板上时,王小鱼看得直咋舌:“师父,这得忙到什么时候去?”
林窈苦笑,“昨日头脑一热买多了。”说着,她先往鸭脖子上划了道小口,巧劲儿一拧就褪下完整的鸭皮,“这鸭得先去骨,肉还得连着皮,不然填馅料的时候会破。”
她握着小刀沿着鸭骨游走,刀刃贴着骨头剔得干干净净,不过片刻功夫,一只肥鸭就成了皮肉相连的“布袋”,骨架子完整地躺在一旁。
王小鱼鲜少做这么精细的菜,学着她的样子摆弄另一只鸭,刀尖刚碰到皮肉就慌了神,生怕弄破了皮。
林窈耐心指点道:“别怕戳破,鸭皮韧着呢。你看,从翅膀根下刀最省力。”
说话间,俩人把五只鸭都处理妥当,倒进温水里反复冲洗,直到盆里的水清亮见底。
“下一步是腌。”林窈往陶盆里倒了半碗黄酒,撒上盐、八角粉和少许豉汁,抓起鸭身反复揉搓,确保每寸皮肉都浸到调料,
“腌一个时辰,鸭肉才入味。”她把腌好的鸭挂起沥水,转身去处理馅料。
刚才做腊八粥的时候就已经泡好了糯米,现在已经泡得发胀,她倒进锅里蒸熟,又把莲子、百合、芡实、花生、红枣、桂圆、栗子、银杏果切成小丁,和糯米拌在一起,淋上两勺猪油拌匀。
“这八宝馅得油润些才香。”林窈舀起馅料往鸭肚子里填,一边填一边用手把鸭肉往中间推,直到把鸭身撑得圆滚滚的,才用棉线把开口缝紧,“缝严实了,蒸的时候汤汁才不会漏出来。”
王春来蹲在灶前添柴,看着她把鸭子放进大蒸笼,忍不住问:“得蒸多久?”
“最少一个半时辰。”林窈往锅里加足冷水,“火不能太旺,得用文火慢慢蒸,让馅料的香味一点点渗进鸭肉里。”
不多时,蒸笼冒起的白汽渐渐变多,鸭肉的醇香混着八宝的甜香从笼屉缝里钻出来。
林窈掀开笼盖查看,鸭皮用筷子轻轻一戳就能穿透,便取出来往鸭身上刷了层蜂蜜水,“最后还得进油锅炸一下,皮才会酥脆。”
热油翻滚时,她提着鸭脖子小心放进锅里,鸭皮很快炸成金红透亮的颜色。
林窈用漏勺捞起沥干油,用剪刀剪开棉线,轻轻一掰,八宝馅料混着浓稠的汤汁涌出来,糯米裹着果仁和鸭肉的油香。
林窈又用同样的做了两只八宝鸭,剩下的两只只用热水煨着,等今晚再一起吃。
林窈把刚炸好的八宝鸭装进食盒。“这只阿柱拿去送给吴大叔家,这两只我要带去武馆。”
武馆里,许之珩和金玉正在分阿福刚送来的腊八粥。林窈到的时候,白易正往外走。
他惦记着林窈今天要做腊八粥和八宝鸭,怕回家后老爹不让他出来,便赖在了许之珩的武馆,只要不回家,他爹就抓不住他。
俩人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林窈问道:“白公子怎么在武馆?”
白易自然不会说自己是为了口吃的才死乞白赖住在这里,只含糊其辞:“来看看许兄。”
“这真是巧了,正好我今日给孩子们做了腊八粥和八宝鸭,白公子也一起吃吧。”林窈邀请道。
这正合白易的意,要是早知道林窈和许之珩关系这么好,他可不得搬过来和他一块住。
俩人走进内院,见孩子们分成两队,每人拿着小碗在排队。林崧一看到大家排队,立马松开林窈的手,也去灶房取了碗来排队。
吕大志乐呵呵地看着小家伙们喝粥,见林窈来了,和她说道:“原本是打算让武馆的食肆做腊八粥的,没想到林小娘子送来了,这腊八粥比我之前几十年吃过的都要香!”看到林窈手里的食盒,连忙接过,“都送了腊八粥,怎么还带东西?这里面是什么?”
林窈见孩子们喜欢喝粥,心里满是成就感,笑着回道:“这是八宝鸭,香得很,不过放了许多糯米,孩子不能多吃。”她从灶房拿出一个大圆盘,把两只鸭都摆了上去。
粥水再香甜哪有荤菜吸引人,八宝鸭一拿出来,众人的视线就被这两只油光锃亮的肥鸭吸引,手里的腊八粥似乎都没这么香了。
林窈数了数,在场的有十一个孩子,算上她一共有四个大人,她把鸭肉和馅料按比例分好,像食堂阿姨一样,挨个舀到喝完粥的小孩碗里。
分到宋米的时候,林窈还特意叮嘱她今日可不能多吃,免得又积食了,小家伙馋得口水都要留下来了,林窈说什么都应着,只想快快吃上这香甜的鸭肉。
折腾了半天,这群小家伙才吃饱。吃饱喝足,一群人又跑到校场上去玩耍,几个人这才得空歇下来。
许之珩给林窈端了满满一大碗腊八粥,自己也端着碗坐在旁边喝起来。几人忙活了一上午,尤其是林窈,从早起忙活到现在,早就饿得晕头转向,连喝了两碗粥才缓过来。
原本已经孩子胃口小,应当一只就够吃了,没想到这么点开的孩子就如饕餮转世,胃口大得很。两只八宝鸭只剩半只了。
林窈用刀轻轻划开,金红的鸭皮裂开,露出里面绵密的馅料。内里的馅料还冒着丝丝热气,“刚从灶上温过,还热乎着呢。”她用筷子挑起一块连皮的鸭肉,鸭皮脆得能听见轻响,底下的肉却嫩得流油,混着黏糊糊的糯米往嘴里送,热乎的馅料烫得舌尖发麻,偏又舍不得松口。
许之珩夹起一块鸭腿肉,咬开脆皮的瞬间,热气裹着甜香冲出来,里头的八宝馅更是软得一塌糊涂,糯米香混着猪油香在唇齿间化开:“这八宝鸭可不能剩下了,不然小米那馋丫头定又会去偷吃。”
金玉正捧着鸭骨架啃得欢,骨缝里的肉丝吸足了料香,他说道:“这八宝鸭可剩不了,我一人都能把它吃完。”
林窈吃饱之后就去校场上和孩子们玩老鹰抓小鸡。
张大山玩过锤丸、推过枣磨,但从没听说过这个游戏,他自诩孩子王,没什么没玩过的游戏,只是这个游戏却是从未听过,他问道:“什么是老鹰抓小鸡?”
林窈就地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圈,“只需一人扮老鹰,一人当母鸡,剩下的都做小鸡崽。母鸡张开双臂,小鸡们挨个拽着前人衣角。老鹰若抓住最后那只小鸡,被抓住的小鸡暂时退出游戏,直到所有的小鸡被抓住,这一轮便结束。”
张大山听懂了规则,眼中满是跃跃欲试,他立刻站起身来道:“我来扮老鹰。”
第一轮是林窈充当母鸡,她张开手护着身后的小孩,孩子们从没玩过这个游戏,紧张地抓着前一个人的衣裳。
“预备!开始!”随着一声响起,张大山开始寻找突破口。
剩下的孩子躲在林窈身后,跟着她躲躲藏藏,兴奋地大叫。
阵阵笑声传到了许之珩几人这边,吕大志打了个饱嗝,感叹道:“林小娘子是个心善的。”
许之珩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不远处和孩子们嬉闹的林窈。冬日的暖阳洒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发带随着她的动作随风飞舞,清逸灵动,看得他一时出了神——
作者有话说:[让我康康]码字不易,动动小手收藏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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