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陌生女子
许之珩虎躯一震,他下意识看向林窈,见她正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自己和白离身上。
林窈神色看不出异样,眼神里满是探究,似乎与其他人一样,很是好奇他们的关系。
许之珩有点莫名的慌乱,立马对她挤出个讨好的笑,大步上前就要把白离拉走。
谁知白离却先一步预料到了许之珩的反应,蛇皮走位,竟灵巧地绕开了他。
白离没再看许之珩,眼里含着浅浅的笑意,扭着婀娜的身姿,一步三摇,妩媚无边,自信满满地朝着林窈走去。
走到林窈面前,白离先是细细打量了林窈一番,目光落在她缠着绷带的手臂上,很是矫揉造作地低低惊呼道:“林姑娘这伤看着真是疼啊,怎么也没好好包扎?这包扎用的布巾也忒粗糙了些。”
素娘听着白离明里暗里贬低的话,当即就不乐意了,往前一挤,挡在林窈身侧,笑容客气中带着疏离:“多谢姑娘关心。这布巾是粗了点,却是我们从前纺的棉线织的,吸汗还软和,裹伤口正合适。”
被不留情面地怼了回去,白离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地转移了话题,“阿珩也真是,从前我就常与他说,在外头遇上姑娘家落难,多照看些总是没错的。毕竟女子在外本就不易。”
白离抿了抿嘴,叹了口气:“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我一般幸运,能与阿珩长久呆在一处,多是的受了伤连个体贴人在旁叮嘱都没有,多让人心疼。”
这话一出,就连周围围着的孩子也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纷纷安静下来。
素娘更是悄悄往林窈身边挪了挪,眼神里多了几分打量。
白离却似没察觉般,又咧开嘴对着林窈笑,若是忽略那张嘴里蹦出来的话,当真是一个极美的笑容,
“林姑娘你别多心,我和阿珩就是相处得久了,他待我一向周全,我也是见你受了伤,才忍不住多嘴提了两句。你要是不嫌弃,待会儿我去取些药膏来,是我兄长特意给我备的,治外伤最管用,阿珩从前胸前受伤,用的也是这个。”
林窈面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心中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这姑娘好生奇怪,一上来便不分青红皂白地胡诌一通,说话毫无章法,似乎只是为了把她与许之珩的关系摆在她面前。
林窈把心里的异样暂时压了下去,岔开话题问道:“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白离,你叫我阿离就可以了。”白离眼珠滴溜溜一转,“说起来,我能在这乱世里活到现在,全靠阿珩照拂。”
白离嗔怪地看向许之珩:“阿珩,你也是,出发那夜还应着我,说会多留意身边人的安危,怎么今日就让林姑娘带着伤站在这儿?莫不是我说的话,你转头就忘了?”
说罢,帕子轻轻一甩,拂过许之珩的脸,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今夜来我屋里,我继续与你细细说道说道。”
许之珩这下真是有苦说不出,这厮要害死他啊!
果不其然,林窈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收了回去。
她挪开了原本看向许之珩的目光,转而对着站在一旁看戏的杨将军说道:“杨将军,叨扰了。不知我们乡亲们的住处安排在何处?大家赶路半日,也该先把东西放下歇一歇。”
许之珩急得往前迈了两步,想解释:“阿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
“许将军。”林窈微微别过脸,打断了他的话,“眼下安置乡亲们才是要紧事,其他话,不如等大家都歇稳了再说?”
这话一出,许之珩的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看着林窈的侧脸,她没皱眉头,也没露出生气的样子,可就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比直接发脾气更让他心慌。
白离在一旁瞧着,眼里满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意,却还装出无辜的模样,拉了拉许之珩的袖子:“阿珩,你看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惹林姑娘不高兴了,要不我去跟林姑娘赔个不是?”
“你别添乱!”许之珩终于忍不住低声喝了句。
杨将军见状,连忙打圆场,上前两步笑呵呵道:“林姑娘放心,住处早收拾好了!就在寨西头那排木屋,每间屋能住三四个人,炕都烧得暖烘烘的,我这就带你们过去!”说着又朝身后喊了两个士兵,“来,帮乡亲们把东西搬过去!”
跟着杨将军往寨西头走时,林窈一直没怎么说话。
张大山几个孩子原本还想拉着她讲寨子里的趣事,见她神色淡淡的,也识趣地没说话。
到了安排好的木屋前,士兵帮着把包袱搬进去,杨将军又叮嘱他们有需要就喊弟兄,才转身离开。
木屋不大,里侧搭着一张土炕,素娘先把自己的包袱放在炕尾,回头就见林窈坐在炕沿上,眼神落窗外,明显是在发呆。
“什么人呐!看着娇娇柔柔的,嘴里却没一句好话,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王小鱼看她这副模样,更是气上心头,气鼓鼓地说:“许将军也是,既然有了那位白姑娘,何苦之前对师父这般上心,如今又让人家在你面前说那些暧昧话,这不是膈应人吗?”
“就是!”素娘立刻接话,语气里满是愤愤不平,“那白姑娘好不害臊,说得那么亲热,许将军要是早有相好,当初就不该招惹掌柜的!”
林窈被她们的话拉回神,她轻轻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们别胡说。”
“可他之前……”素娘还想再说。
林窈打断她,语气尽量保持平稳,“他有相好是他的事,咱们能有地方安顿,已经该谢谢他了。再说,他何时招惹过我?我和许将军不过是朋友。”
“我只是有些累了。”林窈扯出个浅淡的笑,站起身走到门口,推开木门往外面看了看,“赶路半日,大家都乏了,先歇会儿吧。”
许之珩有心想解释,但是一连几日,林窈似乎有意躲着他,他竟没找到能与她独处的机会。
许之珩揣着满肚子郁闷,寻到白离住的木屋。
他推开门进去,一眼就见原本仙气飘飘的“白姑娘”,此刻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木凳上,外面的白衣脱了,只穿着一件修身劲装。
发簪也早被他扯掉,乌黑的长发随意扎成高马尾坠在脑后,手里还拿着个酒坛,正往嘴里倒酒。
“看你做的好事,她都不理我了。”许之珩拉过张凳子坐下,语气里满是埋怨。
这几日他好几次想找林窈解释,可要么是她身边围着乡亲,要么是刚凑过去,她就借口要去帮素娘做饭、要去看受伤的刘大壮,总之就是不肯跟他单独说话,连眼神都少跟他对上。
白离把酒坛往桌上一放,抹了把嘴,声音没了之前的柔媚,听着很是爽朗,“这不是正好?她要是真不在意你,管你跟谁亲近,早该该吃吃该喝喝,哪会躲着你?”
许之珩眼睛亮晶晶的,往前凑了凑:“真的?你是说她心里有我?”
“不然呢?”白离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就是太磨叽。当初老将军天天催你找个媳妇,你倒好,要么说军务忙,要么说没看上的。如今好不容易碰上个能让你上心的,还不抓紧?”
他说着,又拿起酒坛喝了口,语气更直接:“我好端端一个谍、报员,装的那副矫揉造作的模样,不就是想帮你试试她的心思?要是她对你半分意思没有,她哪里会在意那日我与你说那些暧昧不清话,顶多觉得咱们俩奇怪。又怎会把情绪挂在脸上,还特意躲着你?”
许之珩在椅子上扭来扭曲,心里又喜又急。
白离嫌弃地看着他:“身上有跳蚤就去沐浴,别在我这扭。”
他放下酒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过不了几日就得回军营,到时候又是一年半载见不着面。你要是再磨磨蹭蹭,等你下次凯旋回来,人家林姑娘要是被别的后生瞧上了,你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老将军要是知道你把这么好的姑娘放走了,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这话戳中了许之珩的要害。
他昨日接到军令,北地战事蓄势待发,老将军命他把一应事务处理完后便归队。
细细算来,再过五日他就得带队返回军营,更不必说,这些日子他还得准备粮草军备事宜,只怕是要忙得脚不沾地。
此一别,便是山高水远,不知归期。
他根本没法时时刻刻护着林窈,也没法知道她身边会不会出现别的人。
许之珩现在就是个没主意的愣头青,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睁着两只大眼,满眼迷茫地看着白离问道,“那我、我该怎么办?”
白离翻了个白眼,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还能怎么办?是爷们就别总藏着掖着,把你自己的心思说出来!”
许之珩被白离点醒,当晚翻来覆去没睡好,满脑子都是该怎么跟林窈说心里话。
天刚蒙蒙亮,他就揣着颗砰砰直跳的心,绕到寨子里的灶房外蹲守。
果然没等多久,就见林窈挎着个布兜走过来,布兜里装着昨天从山谷带来的杂粮。
她穿着身浅青色的粗布衣裳,头发简单挽成个髻,脸上没施粉黛,瞧着清爽利落。
许之珩连忙站起身,挡住了她的路。
林窈看到他,脚步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礼貌地点了点头:“许将军早。”说着就要绕开他往灶房里走。
“阿窈,等一下!”许之珩连忙伸手拦住,声音比平时高了些,带着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我有话想跟你说,就几句话。”
林窈皱了皱眉,指了指灶房的方向:“我得先把早饭做了,有话不如等吃过饭再说?”
她只要一想到白离那番话,再面对许之珩,总觉得有些不自在,便也不想与他多言。
“饭不用你做!”许之珩立刻接话,随即朝着灶房侧面挥了挥手。
两道身影立刻从墙角走了出来,正是金玉和满堂。
“林小娘子早!”金玉率先开口,“将军早就跟我们说了,今日早饭我们来做!行军的时候,煮粥、蒸饼这些活儿我们都常做,保准能让乡亲们吃舒坦!”
满堂也跟着点头,手里还拎着个水桶:“就是!我们这就去挑水、烧火,林姑娘你就放心跟将军去说话,这儿交给我们俩就行!”
林窈满是狐疑,忍不住问:“你们真的会做?别到时候把灶房给烧了。”
金玉拍着胸脯保证:“放心!上次在军营,我们还帮着伙夫做过百人份的饭呢,绝对没问题!”
其实他们心里也没底,但为了将军的终身幸福,他俩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许之珩见林窈还在犹豫,连忙又说:“你看,他们都保证了,不会出问题的。我找你说的事真的很重要,就跟我走一趟吧。”他说着,语气里带上了点恳求,眼神直直地看着林窈,满是期待。
林窈看着他这副模样,又看了看已经撸起袖子准备挑水的金玉和满堂,知道再推脱也不合适。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布兜递给金玉:“那杂粮要先淘干净,煮粥的时候少放些柴火,别煮糊了。”
“哎!记住了!”金玉连忙接过布兜,生怕她反悔,飞也似地溜了。
林窈这才点了点头:“走吧。”
许之珩见她终于同意,心里瞬间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跟我来,我知道个风景极好的地方。”说着就带头往寨子里的后山方向走,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林窈跟在他身后,看着他难掩兴奋的背影,莫名有点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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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表白
两人沿着后山的小径往上走,晨雾还没完全散,沾在草叶上的露珠打湿了裤脚,空气里满是草木的清冽气息。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许之珩停下脚步,侧身让开。
前方竟是一处开阔的山崖,崖边生着几丛野菊,风一吹,细碎的花瓣轻轻飘落。
极目远眺,能看见远处连绵的青山,山脚下的溪流像条极细的腰带,视野开阔得让人心里跟着敞亮。
林窈刚站定,还没来得及感叹眼前的风景,许之珩就转过身,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
他没了刚才的兴奋,眼神里多了几分认真:“阿窈,你最近都在躲我。”
不是疑问,是笃定的陈述。
林窈心里咯噔一下,眼神飘忽,嘴硬道:“哪有,你想多了。这些日子大家忙着安顿,我只是没顾上找你说话。”
“不是没顾上,是故意避着。”许之珩往前挪了半步,不肯让她躲开,语气里添了点委屈,“前几日在寨门口,我想跟你解释,你没听,后来我去西头找你,你要么说在帮素娘做事,要么说要陪小米,连跟我单独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他目光紧紧锁着她的侧脸,一字一句地问:“是因为白离,对不对?你为何如此在意我与他的事情?”
这问题问到了林窈心坎上,许之珩不提也罢,一提起这件事,她就恼火。
林窈垂眸回避他的视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闷道:“我不知道。”
她最近心里乱得很,不想与他说话,便也顺着自己的心意,少与他接触。
许之珩听出了她话里的闪躲。
他又往前靠近了些,微微俯下身,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阿窈,你躲着我,我很难过。”
林窈的睫毛颤了颤。
“这两年在前线,我没有一日不想你。”许之珩的声音轻轻的,随着山风飘散,“每次打完仗,躺在营帐里,我就会想,你在山谷里过得好不好,会不会遇到危险。后来听说蒙勇意图占据江南,我更是日日担心,立刻就请命回守江南。”
“白离不是女子,他随我来次是为了探查机密,平日里只得男扮女装掩人耳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不能随意透露他的身份。”许之珩定定地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从未与任何女子有逾矩的关系,只在你身上,一而再再而三地克制不住想要靠近。”
林窈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满脸都写着震惊。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觉得舌头像打了结,半天只挤出几句语无伦次的话:“你、你说什么?白离是、是男人?还有你、我?这、这怎么会”
她的耳根红透了,连脸颊都泛起了薄红,眼神里满是慌乱,像只被抓住耳朵的小兔子,完全没了平时的利落劲儿。
许之珩看着她这副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我没骗你。白离的事,你要是不信,回头我让他亲自与你说。”
他知道自己的话太突然,吓着她了,连忙放缓语气,声音温柔:“我说想你,更是句句属实。阿窈,我今日找你,就是想告诉你,我心悦你,两年前就心悦于你。”
我心悦你。
这四个字落在耳朵里,林窈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被人扔了个烟雾弹,后面许之珩还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
她愣在原地,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许之珩的脸就在眼前,眼神认真又带着点忐忑,可林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先出现的念头是:快跑。
这想法虽然窝囊,但林窈照做了。
“我知道了”,她扔下一句话,猛地转过身就往山下冲,只留下许之珩一人在崖边。
一阵风吹过,许之珩满头青丝被吹得张牙舞爪,也不知是心凉了,还是真的冻着了,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林窈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小屋。
屋里静悄悄的,素娘和王小鱼该是去灶房帮金玉和满堂做早饭了,正好没人撞见她这副狼狈模样。
林窈反手关上门,后背紧紧贴着门板,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直起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似的,连耳根都还在发热。
心里更是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又慌又乱,却还有点藏不住的欢喜。
许之珩说的话像甜甜的糖水,甜到了心里,让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可刚弯到一半,又想起自己刚才就这么丢下人跑了,连句正式的回应都没有,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颊:“林窈啊林窈,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林窈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茶水下肚,才勉强压下狂跳的心脏。
她忍不住想起前世。
她在现代活到二十多岁,连像样的心动都没有过,妥妥的母胎单身。
平心而论,许之珩的相貌本就极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如今在战场上历练了两年,褪去了少年气,多了几分凌厉的气场,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安稳。
林窈坐在椅子上,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那副锱铢必较的模样,又想起他对待遗孤时温柔可亲的模样,一桩桩一件件,像慢镜头似的在脑子里出现。
她或许早就动心了。
正想着,门外传来了素娘的声音:“阿窈?你在屋里吗?早饭快好了,金玉和满堂煮的粥还挺香,你出来尝尝?”
林窈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裳,又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只是刚拉开门,就看见许之珩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眼神直直地望着她这边,像是等了好一会儿。
林窈的脚步顿了顿,本能地想要退回屋里,可许之珩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他没靠得太近,站在两步外,挠了挠头,憋了半天,只说了句:“刚跑那么快,没摔着吧?”
林窈听见这话,先是愣了愣,然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以为他会追问,或是失落,没想到这个愣头青竟只惦记她有没有没摔着。
方才憋在心里的慌乱、纠结,顺着风吹散了,整个人都松快下来。
她转过身,在原地轻轻转了个圈:“你瞧,干干净净的,没摔着。倒是你,站在这儿多久了?”
许之珩见她笑了,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耳尖悄悄泛红,“没多久。”说着,他将藏在身后的野花递到她面前。
这束被精心整理过的野花里,有黄色的野菊、淡紫色的小紫花,还有几朵不知名的白色野花,很有一番野趣。
许之珩举着花,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星光,满是期待地望着她:“方才在崖边摘的,想着你或许会喜欢。”
林窈望着他眼底毫不掩饰的情谊,心里那只乱撞的兔子像是找到了归处,轻轻跳着,暖融融的。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束花,低头轻轻嗅了嗅,清浅的香气萦绕鼻尖。
“很香,”她抬眼看向他,嘴角弯起一个灿烂的笑,“我回去找个瓶子装起来,不然干了就可惜了。”
许之珩看着她笑,自己也跟着笑,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好,我等你。”
他顿了顿,往前挪了半步,眼神认真又温柔,补充道,“我一直等你。”
林窈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抬头望进他眼里,笑得愈发灿烂:“好。”
两人还没到灶房门口,就听见金玉和满堂的笑声。
推开门进去,只见灶台边热气腾腾,金玉正拿着勺子搅粥,满堂在一旁摆碗筷,见他们进来,两人对视一眼,眼里明晃晃的调侃藏都藏不住,直看到林窈脸红了才罢休。
“将军,林小娘子,早饭刚做好!”金玉连忙舀了两碗粥,递到他们面前,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打趣道,“这粥熬得稠,林小娘子快尝尝,要是不够甜,我再去拿点糖。”
说罢,又故作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瞧我这脑袋,如今两位吃什么都是甜的。”
许之珩难得耳尖一红,瞪了金玉一眼:“多嘴什么,吃你的去!”
一旁王小鱼和素娘一脸的茫然。
话说回几刻钟前,金玉和满堂随被许之珩留下来熬粥,但他们哪里愿意错过这出大戏。
俩人便在王小鱼和素娘来之后,轮流消失了一会,再回来之后,两人窃窃私语了一会,就齐齐露出了蔫坏的笑。
林窈被金玉调侃得脸颊发烫,连忙接过粥碗,招呼着素娘和王小鱼:“快坐快坐,粥还热着,凉了就不好喝了。”说着便拉着王小鱼坐在身边,故意避开金玉那打趣的目光,低头小口喝起粥来。
许之珩见她窘迫,连忙打圆场,给素娘递了双筷子:“尝尝这红薯,是后山挖的,甜得很。”
正吃得热闹,灶房的门被推开,白离走了进来。
他又换回了那身白衣,长发松松挽着,手里拿着一封信。
素娘一见是他,就想起前几日的作为,条件反射地皱起眉,语气也带了点不悦:“你怎么来了?”
白离没功夫理会素娘的冷淡,径直走到许之珩身边,脸色比平时严肃了许多:“刚收到老将军的加紧传信,北地战事吃紧,命我们三日后就启程,带着精锐急行军过去支援。”
许之珩快速看完信,把信折好揣进怀里,看向众人:“事出紧急,我和白离今日就得开始清点人手和军备,金玉、满堂,你们俩跟我去校场,把精锐的名单理出来。”
“是!”金玉和满堂立刻站起身,收起了之前的嬉皮笑脸,神色严肃。
许之珩的目光落在林窈身上,眼神里满是歉意和不舍,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林窈强压下心里的失落,对着他笑了笑:“你放心去吧,正事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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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亲一个
接下来的三天,整个山寨都十分忙碌。
许之珩忙得脚不沾地,常常到后半夜才回屋歇息。
林窈也没闲着。
将士们此去北地,路途远、行军急,肯定没多少时间生火做饭,寻常干粮吃久了寡淡,得弄点能提味、又方便携带的吃食才好。
她先是想到了香菇肉酱。之前在林家村时,她就用干香菇和肉末熬酱,咸香浓郁,拌在馒头或大饼里正合适。
只是林窈盯着灶台上仅剩的一小袋干香菇,眉头又皱了起来。这点香菇连给十个人做酱都不够,更别说要供给几百号将士了。
她坐在灶房的小板凳上,脑子里飞速盘算着替代的食材。
林窈的目光扫过墙角堆着的面粉,忽然眼前一亮,想起现代常吃的甜面酱。
甜面酱咸甜适中,既能拌饼、拌馒头,还能用来调味,最重要的是,原材料常见,一次能做很多,还特别耐储存,正好适合将士们长途携带。
林窈一拍大腿,立刻召集了村里有空闲的人,把制作甜面酱的步骤一一说明:“咱们先调面糊,面粉和水得顺着一个方向搅,得搅得稀点,不然下锅就结块,到时候酱里有疙瘩就不好吃了。”
阿柱和阿福帮忙搬来大陶盆放在灶台上,王小鱼则把面粉袋子打开,小心翼翼地往盆里倒面粉。
林窈站在一旁指挥:“先倒三斤面粉,水慢慢加,别一次倒太多。”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长木筷,示范着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面粉和水渐渐融合,刚开始还有些小颗粒,林窈耐心地搅了好一会儿,直到面糊变得细腻顺滑,提起木筷时面糊能顺畅地流下,才停下来说:“就是这个稀度,这样下锅才不容易结块。”
接下来是调色调味。
林窈掏出一包糖。
这是之前从山谷带出来的,一直没舍得吃,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她把糖倒进面糊里,又加了适量的盐,叮嘱道:“甜面酱得咸甜适中,大家都尝尝,要是味道不够再添。”
素娘率先用筷子蘸了点面糊尝了尝,点头道:“甜淡刚好,再加点盐就齁了,糖也不用再加了。”
其他人也纷纷尝了尝,都觉得味道合适,林窈这才继续搅拌,确保糖和盐完全融入面糊。
熬煮面酱是最关键的一步。
林诚负责烧火的活,林窈则往大铁锅里倒了大量的油。
“火别太大,中小火就行,油热了就倒面糊。”等油微微冒烟,林窈迅速把面糊倒进锅里,手里的铲子一刻不停地贴着锅底搅拌。
刚开始面糊还有些稀,随着温度升高,慢慢开始变稠,林窈搅得更用力了:“大家看好了,一定要贴着锅底搅,不然底下的面糊容易糊,一糊整锅酱就毁了。”
宋米两只大眼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搅拌,突然指着锅喊:“阿窈姐姐,好像有点结块了!”
林窈低头一看,果然有一小块面糊粘在了锅底,她复又加了些许凉水,快速搅拌,很快结块的面糊就散开了。
“遇到这种情况别慌,加点凉水搅一搅就好。”她一边说,一边继续搅拌,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素娘连忙递过帕子,让她擦汗。
熬煮的过程中,甜面酱的香味渐渐飘了出来,越来越浓郁。
林窈时不时停下来,用木筷挑起一点酱查看稠度,直到面糊变得浓稠,用木筷划过锅底,留下的纹路清晰可见,且不会马上消失,才喊道:“可以关火了!”
关火后,林窈没有立刻停手,而是利用锅底的余温,又往锅里加了适量的油,继续搅拌:“这步很重要,加了油能防止甜面酱装罐后结块,还能让酱的口感更顺滑。”
她搅了好一会儿,直到油完全融入酱中,才把甜面酱盛进干净的陶盆里晾凉。
等甜面酱彻底冷却,大家开始分装。
林窈拿出早就洗干净的小陶罐,每个陶罐都先烫过消毒,然后用勺子把甜面酱小心翼翼地舀进去,直到装得满满当当,再用干净的油纸把罐口封好,最后用麻绳扎紧。
“这样密封好,能放很久,将士们在路上吃着也放心。”林窈一边封罐,一边说。
看着一排排装满甜面酱的陶罐整齐地摆在地上,大家都露出了这几日来最轻松的笑容。
素娘感慨道:“这么多酱,将士们在路上再也不用吃寡淡的干粮了。”
林窈点点头,但心里却仍有些不踏实。
甜面酱虽能提味,可将士们行军时,还得有能快速果腹的吃食搭配才好。
夜里,她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要是有不用复杂烹饪,开水一泡就能吃的东西就好了。
想着想着,突然灵光一闪,这不就是泡面吗?
泡面的面饼干硬耐存,搭配调料包,开水冲泡片刻就能食用,简直是为行军量身定做!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没了睡意。
林窈悄悄起身,看了眼一旁还在酣睡的素娘和王小鱼,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摸索着穿好衣裳,轻手轻脚地往灶房走去。
林窈先舀出三斤面粉倒进陶盆,加水揉面,她沿着盆边慢慢倒水,一边倒一边用手掌按压面粉,让干面粉逐渐吸收水分。
刚开始面团松散不成形,林窈反复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面团终于变得光滑紧实,捏起来不粘手、有弹性。
林窈把面团放在盆里,盖上湿布醒半刻钟。
醒好的面团更显柔软,林窈把它放在案板上,拿起擀面杖开始擀压,直到把面饼擀成一张薄薄的的面片。
切面条时,林窈先在面片上切出均匀的竖线,再把切好的面条轻轻抖散,以防面条粘在一起。
接着,她在切好的面条中间放入筷子,这样经过炸制之后,就可以做成后世泡面的波浪状。
林窈一边看时辰,一边收拾案板上的面粉,等待案板上面条定型完成。
等所有面条都做好造型,林窈往大铁锅里倒了半锅油。
她守在灶膛边,用柴火慢慢加热油锅。
土灶火大,不多时,油温就有六成热。
林窈把面饼轻轻放进油锅里,面条浸入热油,油花开始轻轻翻滚,一股油香很快弥漫开来。
她用长筷子轻轻拨动油锅里的面条,防止面条焦糊,面条慢慢从白色变成金黄。
炸了约莫半刻钟,面条变得酥脆,她用漏勺把面饼捞出来,放在竹筛上控油。
控油后的面饼金黄酥脆,散发着浓郁的油香和麦香,拿在手里轻轻一掰,还能听到脆响,和现代的泡面面饼几乎没什么两样。
林窈拿起一块面饼仔细端详,灶房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抬头一看,只见许之珩一身玄色劲装站在门口。
他眼睛里遍布红血丝,眼下更是一片乌青,显然是刚处理完军务。
许之珩后半夜处理完军务后,本想着出去透透气,没想到闻到了一股香气。
他循着香气到了灶房,一进门就看到了林窈和满灶台的面饼,眼里先是惊讶,随即涌上几分心疼。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许之珩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挡住了外面的寒风,“白天做甜面酱已经够累了,夜里怎的还在忙活?”
他说着,目光扫过案板上散落的面粉和竹筛里的黄澄澄的面饼,不用问也知道,这些都是她熬夜做的。
林窈见他来了,把手里的一块面饼放下:“我睡不着。你怎么来了?这个时辰不是该歇息了吗?”
“出来透透气,没想到被一股香气勾得走不动道了。”许之珩调侃道。
林窈笑骂道:“净胡说!”
许之珩看着她,也跟着笑起来,原本因军务而压抑的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他往前走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灶房里的油灯忽明忽暗,映得彼此的眼眸都亮闪闪的。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都慢了下来,眼神交汇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林窈先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拿起竹筛里的一块面饼,递到许之珩面前:“你看我这新做的吃食,叫方便面。”
许之珩接过面饼,入手酥脆,轻轻一捏,就掉下一些碎渣子,香气扑鼻,“方便面?这名字倒新鲜,是给将士们路上吃的?”
“可不是嘛!”林窈点头,“我想着你们行军赶路,常常只能啃干硬的馒头大饼,就琢磨着做些方便携带又好入口的。这方便面是用面粉做的,炸过之后能放很久,只要烧一锅热水,泡上半盏茶就能吃,比煮面省事儿多了。”
她拉着许之珩走到灶台边,拿起一个空碗,放进一块面饼,又从灶台上提起刚烧好的热水壶,往碗里倒满热水:“你看,这样泡着就行,等会儿泡软了,再配上我做的茱萸盐包,味道也不差。有了方便面,你们行军时就能少吃些冷硬的干粮了。”
许之珩凑到碗边,看着热水慢慢没过面饼,原本金黄酥脆的面饼渐渐吸饱水分,慢慢变软,眼里满是惊诧。
他认真地看着林窈的眼睛,眼神里满是郑重也与感激:“阿窈,我代替将士们多谢你,多谢你们。”
不一会儿,碗里的面饼已经完全泡软,吸饱了热水的面条大了一圈,热气裹着油香和茱萸盐的辛辣味飘出来。
林窈拿起筷子,轻轻搅了搅,对许之珩说:“可以吃了,你尝尝看,要是味道淡了,可以再加点盐。”
许之珩也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面条送进嘴里。面条软而不烂,是恰到好处的嚼劲,比他想象中好吃太多。
他忍不住点头:“好吃!比干啃饼子强多了,大家伙肯定喜欢。”
林窈见他吃得满意,自己也夹了一筷子,咬了一口,有一小节碎面粘在了嘴角,她自己没察觉,还在低头笑着说:“我还担心炸的时候火候没掌握好,看来还不错……”
话没说完,就见许之珩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嘴角,将那节碎面抹去。
他的指尖触碰到她柔软的嘴唇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林窈的脸颊红透,下意识抿了抿唇,眼神变得有些慌乱。
林窈的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是抑制不住的悸动,她连忙低下头,假装继续吃面,。
方才那轻轻一触,像是带着电流,从嘴角传到心里,酥酥麻麻的。
许之珩看着她这副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的模样,只觉得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昏黄的烛光映在她泛红的耳尖和低垂的眼睫上,显得格外可爱。
他忍不住往前凑了凑,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他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香气,也能看到她因紧张而微微起伏的胸口。
“阿窈”许之珩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慢慢靠近。
灶房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空气中弥漫着甜蜜又紧张的氛围。
林窈缓缓闭上了眼睛,剩下的感官变得愈加敏感,她能感觉到许之珩的气息越来越近,正在一点一点入侵她的安全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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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离别
就在两人鼻尖即将相触,彼此温热的呼吸缠绕在一起时,许之珩的耳朵忽然动了动。
下一瞬,他猛地坐直身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旁边挪了挪,与林窈拉开半臂距离。
林窈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疑惑地睁开眼,就见许之珩有些不自然地搓了搓鼻子,耳尖还泛着不自然的红。
还没等她问出口,灶房的门就被推开了。
金玉和满堂一边走,鼻子还一边使劲嗅着:“好家伙!这香味老远就闻到了,林小娘子,您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两人往灶台边凑,看到桌上的泡面,“这是啥?真是面吗?闻着真香!”
他们话音刚落,素娘和王小鱼也结伴走了进来。
王小鱼还揉着眼睛,头发有点乱,“师父!我醒了没看见你,吓死我了,”说着也看了眼桌上的碗,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这是什么新吃食?闻着好香呀!”
素娘也跟着凑近了看了看:“我起来给小鱼盖被子,见你炕是空的,想着你准是又来灶房忙活了。”
林窈方才被突然推开的门吓出了一身冷汗,听到他们问起桌上的面,慌忙接话:“我想着将士们行军辛苦,总吃干粮也不是个事,就琢磨了种新吃食,叫方便面。”
许之珩清了清嗓子:“这方便面确实实用,开水一泡就能吃,方便快捷,还能吃上口热乎的。”
素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拿起竹筛里的面饼闻了闻,又看向碗里泡软的面条:“这法子好!居然有这样便捷的面食,开水一泡就成,比啃冷干粮强多了!”
最激动的要数金玉和满堂。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是明晃晃的狂喜。
金玉兴奋地搓着手:“林小娘子您可太厉害了!您是不知道,上次急行军,咱们揣着硬饼子走了三天,饼子硬得能硌掉牙!现在居然能吃上热乎面,这简直是神仙日子!”
满堂也跟着点头,眼睛直勾勾盯着许之珩面前的碗:“就是就是!之前行军,能喝口热汤都算奢侈,这面看着就软和,肯定好吃!”
两人一左一右凑到碗边,不等许之珩反应,金玉已经拿起筷子,直接伸进去夹了一大口,满堂也不甘示弱,跟着舀了半碗。
“嘶!”金玉忍着烫咽下面条,却还忍不住赞叹,“好吃!热乎乎的,一碗下肚浑身都热乎了!”
满堂嚼得飞快,点头附和:“香!林小娘子的手艺真是比军营里的伙夫强太多了!要是你能随军就好了。”
许之珩眼睁睁看着自己碗里的面瞬间被瓜分干净,连汤都被金玉喝了两口。
他盯着空碗,又看了看那两个吃得满脸满足的下属,嘴角抽了抽,眼神里满是无奈。
可恶!这是林窈特意给他泡的。
“行了,别光顾着吃。”许之珩瞪了金玉和满堂一眼,“明天一早你们就来灶房帮忙,多赶制些面饼,要是误了启程时间,看我怎么罚你们!”
金玉和满堂连忙点头,嘴里还在回味:“放心将军!保证完成任务!明天我们肯定第一个到!”
接下来的日子里,整个山寨都围着灶房转。
可即便这样连轴转,做出来的泡面数量还是很有限。到了启程前一天傍晚,大家把最后一批面饼控油、晾凉,清点下来,满打满算也只够每个将士分十饼,再配上一小包茱萸盐、肉干和野菜碎调料。
林窈看着堆在灶房里的面饼,有些担忧地对许之珩说,“要是面粉够,还能多做些。”
许之珩却笑着摇头,“这已经很好了,路上有热乎面吃,他们可不得偷着乐?”
果然,分配面饼时,寨门口的队伍排得整整齐齐,将士们看着手里用油纸包好的十块金黄面饼,还有那一小包飘着香味的调料,眼睛都亮了。
一个年轻士兵接过面饼,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又凑到鼻尖闻了闻,忍不住跟身边的人说:“还记得上次去西疆急行军吗?咱们揣着硬饼子走了三天,饼子硬得能当武器,现在居然有热面吃,还是十饼!”
另一个士兵把面饼小心收进贴身的布袋里,笑着点头:“可不是嘛!这饼子是林小娘子做的,肯定好吃,赶路的时候烧壶热水就能吃,比啃冷干粮强百倍!我得省着点吃。”
金玉和满堂领完自己的份,还凑到队伍后面看,见将士们个个脸上带着笑,金玉忍不住跟满堂嘀咕:“你看他们那高兴劲儿,早知道当初多跟杨将军要几袋面粉就好了!”
满堂却拍了拍他的肩:“别贪心了,十饼够咱们走半程了。”
林窈站在一旁,看着将士们把面饼宝贝似的收起来,有的还特意把调料包塞进衣襟里。
直到此刻,看着眼前这幕,林窈才愈加清楚地感受到,这群此刻为一口热面欢欣的人,转眼就要穿上甲胄,奔赴那九死一生的战场。
将士们的笑脸太鲜活了,鲜活得有些刺眼。
不少年轻士兵还带着未褪的稚气,互相打趣着要何时吃这新得来的方便面。
林窈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张张真切的脸,心口像是被棉花堵住了。
谁也说不准,这些人里,有多少能真正从北地的硝烟里走出来,有多少人还能再捧着一碗热面
林窈的心情变得沉甸甸的,掺了几分说不清的怅然,她悄悄别过脸,擦了擦眼角。
翌日,天还没亮透,寨子里的炊烟就袅袅升起,却没了往日的热闹。
乡亲们早早起身,安安静静地站在寨门口的路边。
不一会儿,寨子后方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许之珩一身银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列得笔直的将士,每个人肩上都背着行囊,行走间铠甲发出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寨子里显得尤为突出。
“张家小子,到了北地要好好照顾自己!”方大娘颤巍巍地拽住一个年轻士兵的衣袖,把手里的干枣往他兜里塞,“这枣子甜,饿了就嚼两颗,能顶会儿饿。”
士兵红着眼点头:“大娘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的,回来还吃您蒸的窝头。”
金玉和满堂走在队伍中间,看到林窈,两人用力挥了挥手,金玉还咧嘴笑:“林小娘子!等我们回来,还吃你做的饭!到时候可得多给我们做些!”
满堂也跟着喊:“对!还要配你熬的甜面酱!”
林窈看着他们,想笑,眼眶却先红了。
许之珩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阿窈,我走了。”
“嗯。”林窈点头,把手里的小布包递上去,“这是肉干,你拿着路上打打牙祭。”
许之珩没多说什么,只重重点头:“好。等我回来,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等我回来。”
林窈听着这胡搅蛮缠的话,微微一笑,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化作一句,“好,我等你。”
许之珩往后退了半步,手按在马鞍上,利落翻身跨上马背,喉结动了动,最终只再重复了一遍:“等我回来。
士兵紧随其后,一行人没一会就跑没了影,只留下了一地的马蹄印。
林窈收回目光,静静地站在原地。
素娘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别担心,他们会平安回来的。”
许之珩一行人离开的头几日,寨子里安静了不少。
林窈也低落了好几日,心里空落落的,但顽强如她,林窈很快又找到了新的乐子。
这大山里可是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她又可以重操旧业了。
林窈带着王小鱼和素娘在山里采了不少山珍,每天都猫在灶房里折腾各种各样的吃食,时间竟也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三个月。
这天午后,林窈正带着王小鱼给酱菜封口,忽然听见寨门口传来吆喝声:“家书到!将士们的家书送来了!”
王小鱼先跳起来,拽着林窈的衣角就往外跑:“师父!肯定有许将军的信!”
寨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乡亲,大家围着送家书的士兵,眼里满是急切。
林窈挤在人群后,心里也跟着发紧,直到那士兵从行囊里翻出一封厚厚的信,朝着她喊:“林小娘子,这是许将军托我捎给你的!”
她接过信,还未打开,脸上就已不自觉露出笑来。
回到房间,她展开信纸,许之珩飘逸的字迹跃然纸上。
林窈越看越哭笑不得,这人上来就抱怨军营的伙夫实在敷衍,粥稀得能照见人影,饼硬得能当武器,上次咬着饼差点硌掉牙。
她翻了一页,许之珩又写道:“你之前给的甜面酱我藏在行囊最里面,被金玉偷去半罐,我罚他挑了三天水”。
林窈仿佛能看到这主仆二人打闹的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
剩下大半篇幅都在说北地的冬天极早,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夜里裹着两床被子还觉得冷,还是江南暖和。
林窈捧着信纸,嘴角忍不住往上扬。
王小鱼凑过来,贼兮兮地问:“师父,许将军说什么了?”
林窈把信小心翼翼叠好,重新塞到信封里,“都是些些不着调的琐事。”
素娘在一旁挤眉弄眼,“什么琐事这么有趣,能叫掌柜的笑得像花儿一样。”
林窈脸颊微红:“不与你说话了。”
寨子里的日子过得平静,转眼又到了年关。
只是这平静,好似那风雨欲来的前奏。
每次送信人来,寨子里的人都提着心,随着战事越来越焦灼,每次随家书送回的阵亡名单也越来越长。
年三十前一天,寨门口突然传来马蹄声。
“送信的来了!”有人喊了一声,乡亲们快速往寨门口走。
士兵翻身下马,背上的行囊看着鼓鼓囊囊的。
他把家书分发完后,就开始念阵亡将士的名单,一时间,人群静了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只有断断续续的哭声飘着。
风好像更冷了,吹得寨门灯笼上的红布簌簌响。
两边都没有许之珩的消息,人群散后,林窈叫住了送信人:“大哥,等一下!”
送信人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姑娘还有事?”
林窈问道:“可有许之珩,许将军的信?”
送信人摇头:“没有,这一次所有的信刚才都发完了。”
林窈又追问道:“那大哥可知许将军还好吗?上次听说边关不太平,我总放心不下。”
送信人脸上露出几分歉意,挠了挠头道:“姑娘实在对不住,我就是个送信的,每天从军营接了信就往城里跑,别说少将军了,连军营里的校尉都见不着几个。”
林窈听着这话,心沉了沉,她勉强扯出了一个笑,朝送信人欠了欠身:“多谢大哥。”
送信人摆了摆手,转身快步走了。
王小鱼见她脸色发白,小声安慰道:“师父,您别往坏处想啊,没消息就是好事呢!许将军那么厉害,说不定是最近忙着操练兵马呢,没顾上写信,等他闲下来了,肯定会给你寄信的。”
林窈点了点头,王小鱼说的道理她都懂,但她心里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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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死讯
山里的雪化得晚,直到三月初,背阴坡的残雪才彻底消融。
冬天过去,春天如约而至,和春天一起到来的,是许之珩战死的消息。
那日,林窈和王小鱼在溪边浣衣。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骑着马奔来。
是金玉。
可眼前的金玉,和从前总是笑盈盈、胖乎乎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的发髻散乱着,几缕脏污的头发贴在额前。
脸更是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像是几夜没合眼。
马还没完全停稳,金玉就踉跄着翻身下来,膝盖一软,差点摔在地上。
他扶着马脖子喘了好几口气,抬起头看向林窈时,因为瘦下来而变大了不少的双眼布满血丝,盛着化不开的悲痛。
林窈看着金玉这副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林小娘子”金玉声音沙哑,“将军他、他”
他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她声音颤抖:“金玉,你慢慢说,阿珩他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金玉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悲痛几乎要溢出来,“将军他薨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在林窈耳边炸开。
她怔怔地看着金玉,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
“你在胡说什么!”她用力抓着金玉,“阿珩他那么厉害,怎么会……”
金玉强忍着泪水,“北地那场大战,将军为了掩护弟兄们撤退,亲自断后,谁知中了敌军的埋伏”
他话没说完,就哽咽着说不下去,只能用拳头狠狠砸着一旁的树干。
林窈站在那里,浑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
她看着金玉悲痛欲绝的模样,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林窈昏迷了一天,再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中午。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里是熟悉的帐顶。
“师父!您终于醒了!”身旁传来王小鱼惊喜的声音。
王小鱼扶起她,从床尾扯过一个枕头,垫在林窈的腰后,又急忙端过水杯,递到林窈嘴边:“您昏迷了一天,肯定渴了,喝点水。”
温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可林窈的眼神依旧空洞,像是失去了魂魄,只是机械地张了张嘴。
王小鱼脸上的神情并未放松,她把被子重新盖在林窈腿上。
她拉了拉林窈的手:“师父,您饿不饿?”
林窈没有回答,只是眼神呆滞地看着帐子的一角,仿佛没有听到王小鱼的话。
王小鱼叹了口气,“定是饿坏了,我去给您拿碗粥,师父你等我。”
你等我。
一定要等我回来。
这句话,许之珩走前说过许多次。
林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正巧王小鱼端着肉粥走了进来。
王小鱼端着冒着热气的肉粥刚跨进门,抬头就撞见林窈双眼发亮的模样,吓了一跳。
虽说往日里,林窈的眼睛也总是炯炯有神,可此刻她的眼神太过灼热。
现在的林窈不仅与平时相去甚远,更是和她离开时眼神空洞的模样判若两人。
跟在后面的林诚、素娘和赵娘子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疑惑。
方才王小鱼跑出去说要给林窈拿粥时,还红着眼眶说林窈依旧失魂落魄,怎么这才短短片刻,就变得这般精神?
王小鱼把肉粥放在桌上,刚要伸手去扶林窈,就见她自己撑着床沿坐了起来,动作虽有些缓慢,却十分利落,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毫无生气。
她走到桌边坐下,目光落在碗里的肉粥上,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细细嚼了嚼,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笑意:“今天这粥熬得真不错,肉糜炖得软烂,米也糯,要是再加点香菜提提鲜,就更美了。”
林诚皱着眉,眼神里的担忧更甚。
林窈此刻的语气太过平静,平静得有些反常,像是完全忘了许之珩的事。
越是平静,越是危险。
王小鱼站在一旁,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却又怕惹得林窈伤心。
林诚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声音放得轻柔:“阿窈,你还好吗?要是心里难受,不用强撑着,我们都在呢。”
林窈现在的样子实在让人放心不下,他怕她是把所有的痛苦都憋在心里,早晚要憋出病来。
林窈握着勺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看向林诚,脸上的笑容依旧:“我挺好的啊,这粥这么香,我怎么会难受呢?”
赵娘子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一阵发酸,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掌柜的,别硬扛,有什么事跟我们说,咱们一起想办法。许将军要是知道你这样,也会心疼的。”
提到许之珩,林窈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没有消失,只是声音低了些:“我知道,我会好好的,不让他担心。”
~
许府西厢房的窗棂半掩着,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木格,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屋内的沉闷。
靠里的床上,锦被下躺着个浑身缠满白绷带的男子,赫然是金玉口中薨了的许之珩。
满堂正跪在床前的脚踏上,手里的嘶是几片新鲜带着水汽的柚子叶。
这柚子叶还是方才梁厨子方才火急火燎从后院果树上摘来的。
他从许之珩缠着绷带的额头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扫,嘴里还不忘念叨:“去去晦气,都给我散了。咱们将军就是演场戏,不得已才在那黑漆漆的棺材里躺了一路。各路神仙高抬贵手,可别当真把他的阳寿勾走了,我们将军还得活到一百岁,还得娶媳妇、生娃娃、生一个男娃一个女娃”
陈千远挎着他那只黑木药箱溜溜哒哒进门时就撞见这诡异的画面。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哟,这会知道害怕了?”
满堂对他的毒舌习以为常,忙起身让开位置:“陈太医,您可算来了!快救救我们将军。”
“别废话,让开!”陈千远没等他说完,就把药箱往桌上一放,撸起袖子坐到床边。他手指搭上许之珩腕间,指尖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脸色就沉了下来。
“你们可真是能耐啊!为了演个假死脱身,就敢在棺材里闷一路!他这条命是铁打的还是怎么着?”
他嘴上虽骂个不停,但手上的活儿一点也没耽搁。
陈千远动作麻利地打开药箱,取出银针、金疮药和干净的绷带。
他先拿剪刀小心翼翼剪开渗血的旧绷带,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纵横交错,看起来像是绣娘秀帕子时交错的经纬线。
陈千远眉头皱得更紧,捏着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精准地扎进许之珩手背的穴位,也不管许之珩根本听不到,嘴上还是毫不留情:“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伤口没愈合不能动气、不能折腾,你倒好,直接把自己塞进棺材里!要是感染了,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到时候你那些弟兄们,还有满府的人,都得给你哭丧!”
许之珩大概是被银针的刺痛弄醒了些,眼睫颤了颤,却没力气睁眼。
陈千远看他这模样,语气稍稍温和了点,手上涂药的动作却依旧没轻没重:“忍着点,这金疮药是我新研制的,比你那军中的还要管用,就是疼了点。疼才好,疼说明你还活着,没真把自己折腾死!”
金玉和满堂在一旁看着,低垂着头,不敢出声打扰。
~
转眼就到了许之珩“出殡”的日子。
山顶的风比山下更烈些,带着三月里尚未散尽的凉意。
山顶可以看到许家的墓地,那是历代许家阵亡将领的长眠之地。
山寨的人都来了,站满了山顶。
世道混乱,他们只能待在山寨里,没法去送许小将军,只能在这里送他最后一程。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断断续续的唢呐声顺着风飘了上来,先是微弱的声音,渐渐变得清晰。
“来了。”有人低低说了一声,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朝着山下望去。
只见蜿蜒的小路上,一支送葬队伍正缓缓走来。
最前面是两个举着白幡的人,白色的幡布在风里翻卷,像两只失了魂的白鸟,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幡布后面,是八个抬着黑漆棺材的壮汉。棺材两侧,许府的家丁们穿着素衣,手里拿着哭丧棒,低着头往前走。
让人看得心头发酸。
“将军啊!您怎么就这么走了!”山顶上,不知是谁先忍不住哭出了声。
悲伤像是会传染一般,女人们的啜泣声、男人们的叹息声混在一起,孩童们尚不懂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保持安静。
一阵阵呜呜的风声似乎在为这位英年早逝的将军哭泣。
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林窈,却像是没听到这满耳的哭声,也没看到那刺目的白幡和黑漆棺材。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崖边,风把她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头发也有些散乱,可她的眼神却异常平静,没有半分波澜,连眼眶都没红一下。
林窈望着山下的送葬队伍,目光落在那口棺材上,像是在看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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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重回清泉镇
千里之外的瑞王府,暖阁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炉烟袅袅缠绕着梁上悬挂的鲛绡帐,将满室熏得暖意融融。
与室外料峭的春寒不同,这里空气温热,暖烘烘的,让人昏昏欲睡。
案几上摆着刚贡入的洞庭碧螺春,茶汤是清亮的碧色,却迟迟无人动盏。
瑞王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他眉头微蹙,眼底藏着几分按捺不住的焦躁,目光时不时瞟向暖阁门口,显然是在等待什么人。
“王爷,影十三回来了。”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打破了室内的沉寂。
瑞王坐直身子,原本慵懒的姿态消散,眼中满是急切:“让他进来!”
影十三一身玄衣,快步走入暖阁,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属下参见王爷。”
“免礼。”瑞王摆了摆手,语气里难掩催促之意,“本王让你盯着的事,怎么样了?许之珩那个坏事儿的玩意,真的死了?”
提及许之珩,瑞王的声音里满是厌恶。
自许之珩在北地领兵以来,屡次坏他好事。
听闻许之珩战死的消息,他既欣喜又存着几分疑虑,生怕这是许家设下的圈套。
影十三低头回话,语气笃定:“回王爷,属下确认过了。许之珩在北地大战中为掩护部下撤退,中了敌军埋伏,当场殒命。其部下将尸体装入棺椁,护送回乡,属下一路跟踪,亲眼看着棺椁运回江南许府下葬。”
他犹觉不够,补充道:“因路途遥远,天气渐暖,棺椁运抵江南时,属下潜入许府开棺检验时,尸体已然发臭。”
“哈哈哈!好!好!好!”瑞王听完,放声大笑起来,脸上的焦躁被狂喜取代。
他站起身,在暖阁里来回踱步,双手背在身后,眼底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这小子一死,我看许老将军还能扛多久!”
许老将军忠心耿耿,领兵打仗的能力他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一直是他谋夺大业的最大阻碍。
如今许家最有出息的后辈没了,许老将军必定深受打击,指定会一蹶不振。
没了许老将军这颗绊脚石,他后续的计划便能顺利推行,届时这大好江山,终将落入他的手中。
他看向暗卫,语气带着几分得意:“做得好!赏!回头去账房领一百两黄金。你明日出发,继续给我盯着许府的动静,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属下遵旨!”暗卫再次抱拳,恭敬地应下。
待暗卫退下后,瑞王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露出阴狠的笑容。
许之珩已死,许老将军年迈,接下来,该轮到那些忠于皇室的老臣们了。
这朝堂,也该换个主人了。
影十三拿着一大包赏银,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间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和一把椅子,与瑞王府其他地方的奢华截然不同。
他先是走到门边,仔细检查了门栓,确认扣紧后,又移步到窗边,将两扇窗户也牢牢关上,连一丝缝隙都没留下。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走到桌前坐下。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层层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块方方正正、保存完好的方便面。
他盯着这块面,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他的孩子们都好好地长大了,只可惜他他这个做阿耶的没办法陪在她们身边。
这些日子,他奉命去探查许之珩死讯虚实,一路跟着他们回到了江南。
想起自己许久未见的三个孩子,便偷偷上山去看看。
那日他躲在灶房外的树上,正好听到林窈和几个小娘子商量着要做一种叫“方便面”的吃食,说这是许之珩最喜欢的。
他竟不知阿窈何时与许少将军关系这般亲厚了。
他一时好奇,便悄悄在一旁等候。
等她们将面做好,趁着众人不注意,他才小心翼翼地顺了一块,一路上无论多饿,都没舍得吃,就想着回来后好好品味一番。
影十三起身去从床底翻出一个小炉子,往一个粗瓷碗里倒了些热水,待水烧开,将方便面放了进去。
想着这面应当要煮上好一会,他走到床边,从床底下的箱子里翻出一套灰色的粗布便服,麻利地换下了身上的玄衣。
换上便服后,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不再有之前的冷冽和警惕。
接着,他走到铜镜前,用小刀在自己脸边轻轻一挑,然后捏住自己脸颊的一角,缓缓撕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面具下的面容与之前截然不同,没有了之前的阴鸷,反而多了几分温和。
他的眼角有几道浅浅的皱纹,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
他摸了摸脸颊,低声说道:“还是这样舒服。”
做完这一切不过花了半盏茶的时间,但是当他去看方便面时,面已经被煮得浮浮囊囊。
林长康挠了挠头,这面怎么这么不禁得煮。
他不愿意浪费女儿做的面,还是夹了一口面送入口中。
虽然这面已经毫无口感,入口即化,但是林长康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情:“阿窈做的面果然好吃。”
~
林窈背着竹篓从后山回来,竹篓里装着刚采的春笋。
她白日在山里走得久了,胃里空落落的,突然就馋起半月前自己闲得慌做的方便面,想着用灶上温着的鸡汤煮一碗,填一填肚子。
她揭开那只装着方便面的粗陶盆。
这是一打开,林窈就愣住了。
原本粗陶盆里满满当当、码得整整齐齐的方便面饼,此刻只剩下盆底零星躺着的七八块。
这方便面还是她半月前心血来潮做的。
那会儿刚入春,山里雨多,没法去山里转悠,她看着伙房里剩下的面粉,就又做了一大盆方便面。
可做完没两天,她就因为旧事心绪低落,把这盆方便面抛在了脑后。
这半月来寨里人都在顺着她的性子,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这盆面,更没人敢碰,大家都怕她触景生情再闹心。
林窈盯着盆底的几块面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
山寨下。
许之珩将背上那鼓得几乎要炸开的包袱紧了紧。
金玉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包袱,心有不甘。
郎君好生奸诈,自己拿了这么多方便面,只分出这么一点给他们。
金玉眼睛滴溜一转:“郎君重伤未愈,这么大的包袱只怕是沉得很,哪能让您独自受累?”
他说着就往前凑了两步,伸手想去接许之珩背上的包袱,“不如让属下替您分拿些,也好省些力气赶路。”
满堂在一旁也连忙点头附和,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鼓囊囊的包袱,咽了咽口水:“是啊郎君,您肩上的伤还没好透,万一扯着伤口就糟了。我们身强体壮,多拿点不碍事。”
许之珩侧身避开了金玉的手,甩给他一记眼刀。
金玉撇了撇嘴,嘴欠道:“郎君,咱们这不问自取是为偷也啊。不如我还是回去和她说一句?”
满堂也在一旁点头,附和道:“是啊,万一林娘子发现面少了,以为是寨里遭了贼,多让人担心。”
许之珩摆了摆手,打断两人的话,“不必。”
风吹过林梢,带起一阵簌簌的响动。
少年转过身回望身后高高的山脉,眼里藏着旁人看不懂的情意:“她会懂的。”
许之珩不再多言,从怀中摸出一张早已备好的青铜面具。
面具边缘打磨得光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锐利的眼睛。
他抬手将面具扣在脸上,掩去了原本俊朗的面容,利落翻身上马,“出发。”
大燕朝大乱的第四个春天,瑞王封地内,怪事一桩接一桩地冒出来。
先是城郊山涧流出的泉水突然变作浅金色,村民传说是“金龙吐涎”。
后又有农户家的老母鸡生下带朱红纹路的蛋,被解读为“天命归瑞”的吉兆。
更有游方术士在市集上高声宣讲,说夜观天象见紫微星偏移,直指瑞王封地,暗喻当今皇帝不仁,瑞王才是真命天子。
这些预兆与祥瑞像长了翅膀,没几日就传遍了大半个王朝。
封地内的官员早已被瑞王收买,添油加醋地附和,连带着百姓也渐渐信了这套说辞。
瑞王见时机成熟,便以“清君侧、安天下”为名,在封地竖起反旗,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向京城进发。
因朝中早有瑞王的内应,加之当今皇帝沉迷享乐、军备废弛,瑞王的军队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一路长驱直入,短短半月就兵临京城下。
禁军守城不过三日,城门便被内应打开,瑞王带着亲卫直冲皇宫,很快就将躲在御书房的当今皇帝堵了个正着。
那日,瑞王提着染血的长剑,一步步逼近。
当今皇帝吓得浑身发抖,瘫坐在椅上,两股战战。
就在瑞王的剑即弑君时,殿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逆贼休伤陛下!”
众人惊愕转头,只见早已薨逝的许之珩提着长枪,带着数千精兵冲了进来。
瑞王又惊又怒,挥剑便向许之珩砍去。
两人缠斗在一起,殿内兵刃交击声不绝于耳。
许之珩久在沙场,枪法精湛,没几个回合就找准破绽,一**穿了瑞王的胸膛。
瑞王瞪大眼睛,倒在地上,临死前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大业竟这样仓促就结束了。
叛乱平定,当今皇帝却因受了极大惊吓,再加之前些年纵欲过度、身体孱弱,没过几日就咳血不止,最终驾崩在龙榻上。
更棘手的是,这位皇帝在位数年,沉迷酒色,身体衰败,并未没有留下子嗣。
朝堂顿时陷入混乱。
先皇除了当今与瑞王两个嫡子,还有一个庶子。
这位三皇子当年因生母身份低微,成年后就被扔去了偏僻的西南封地。
这三皇子虽出身低微,却极有大才,不仅将封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还曾多次上书提出利民之策,只是碍于庶出身份,一直没被重视。
如今皇室血脉只剩他一人,再无其他选择。
不久后,三皇子抵达京城,在太庙祭拜过先祖后,正式登基为帝。
至此,数年动荡中止,新皇改年号,盛明。
消息在耳目众多的权贵人家中传得极快,不少世家大族陆陆续续重回故居,都城开始回到正轨。
但清泉镇远在千里之外,更没有这样便捷的消息渠道,所以当许之珩出现在林窈面前的时候,她只觉得是幻觉。
许之珩就站在不远处,褪去了战场上的银甲,换了身素色锦袍,身姿挺拔。
他看着愣在原地的林窈,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笑:“阿窈,我回来了。”
林窈盯着他的脸,从眉眼到下颌,一遍遍地确认,这不是幻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眼泪几乎是瞬间涌了上来,憋了大半年的委屈终于有了出口。
“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一个人。”许之珩伸手想帮她抹泪,却被林窈猛地推开。
她声音带着一丝怨怼:“你没死为什么不早说?!”
“你可知这些日子我是如何熬过来的?!”林窈越说越激动,“你倒好,连个一星半点消息都不捎回来,你这个王八蛋!你”
话没说完,怒骂声戛然而止,林窈竟是气晕了过去。
林窈身子一软,许之珩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稳稳将她揽入怀中。
“阿窈!阿窈!”许之珩轻拍着她的脸颊,声音里满是急切。
周围的人也慌了神,素娘快步挤过来,掐了掐林窈的人中,着急喊道:“快去找张大夫!”
林诚转身就往山寨后山的方向跑。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连拖带拽地把张大夫给请了来。
张大夫年近六旬,头发花白,背着个旧药箱,气喘吁吁地走进屋。
缓过劲,张大夫伸出手指搭在林窈的手腕上,眼睛微闭,眉头微微蹙起。
许之珩站在一旁,看着他的脸色变化,大气都不敢喘。
素娘在一旁说着情况:“张大夫,她刚才跟许将军吵了两句,然后就晕过去了,您快看看怎么样了?”
张大夫把了片刻脉,又掀开林窈的眼皮看了看,终于收回手,慢悠悠地站起身。
许之珩着急问道:“张大夫,她怎么样?”
“小娘子气性忒大了些。”张大夫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没什么大碍,就是气晕过去了。你看她这脉,跳得又急又弱,明显是积了股气没处发,突然情绪一冲,就扛不住晕过去了。”
他视线扫过林窈苍白的脸颊,“不过这身子骨是真虚。看这脉象,定是这几年没少折腾,东躲西藏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底子早就亏空了。平时看着精神,其实就是硬撑着,今儿这一激动,就把这虚火给带出来了。”
“那该怎么办?”素娘连忙问道,“需要抓药吗?寨子里还有些之前采的草药。”
张大夫摇了摇头:“药倒不用多吃,主要是得养。回头我给她开个温补的方子,用些山药、枸杞之类的,平日里多熬点粥喝。最关键的是别再让她动气了,也别让她再累着,好好歇上一些时日,把气血补回来就没事了。”
他说着从药箱里掏出个纸包,递给素娘:“这里面是些安神的草药,先煎了给她喝,等她醒了,让她吃点清淡的东西。”
林窈这一觉睡得格外沉,格外安稳。
如今天下平定,记挂的人就守在身边,压在心头的巨石落了地。她这一睡就从当日午后,直直睡到了第二日傍晚。
可她睡得安稳,守在一旁的人却熬得够呛。
许之珩几乎没合过眼,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摸摸她的脉搏,确认跳动平稳才稍稍放心。
最折腾的要数林崧。
这孩子自打林窈晕过去,就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和许之珩像接力似的,隔一会儿就伸出手指轻轻探一探她的鼻息。
有好几次素娘进来送水,都撞见他皱着小眉头,鼻尖凑得离林窈脸颊极近。
“崧儿,张大夫说了阿姐只是累着了,睡够了就醒了,别总去碰她。”素娘无奈地揉了揉他的头。
可话音刚落,林崧又趁着她转身的功夫,悄悄探了探林窈的鼻息,确认有气才松了口气,小大人似的叹口气:“我再看看,万一阿姐醒了没人应呢。”
许之珩自己也是紧张兮兮的,便也没有阻止林崧的动作。
他轻声对林崧说:“我守着阿姐,你去吃点东西,等阿姐醒了,肯定想看见你好好的。”
林崧却摇了摇头,固执地说:“我要在这儿等阿姐,她醒了第一个看见我才好。”
暮色渐浓,屋里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晕洒在林窈脸上。
忽然,她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许之珩最先察觉到,“阿窈?”
林崧也立刻凑了过来,睁大眼睛盯着林窈的脸。
只见林窈缓缓睁开眼睛,刚睡醒的眼眸带着几分迷茫。
“一天一夜!阿姐你终于醒了!”林崧激动地撑着床沿。
素娘也快步走了进来,见林窈醒了,脸上的愁云散去,“可算醒了!我去把温着的山药粥端来,刚熬好的,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可算醒了!”林诚进来的时候,林窈正靠在床头喝粥,脸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眼神清亮,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你睡着的时候,我把咱们家的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等你再好好歇上几日,身子养好了,咱们就启程回清泉镇!”
颠沛流离几年,众人皆是归心似箭,林窈一家也不例外。是以,翌日傍晚,林家一行人就已经到了清泉镇。
金乌西坠,金色的余晖照射在林家食肆半落的招牌上,“林家食肆”四个字的漆皮早已斑驳。
没有人住的房子破败得极快。
林窈目光从招牌移到食肆那扇熟悉的木门,眼眶微微发热,终于回道熟悉的地方,恍如隔世。
她推开那扇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灰尘簌簌落下。
食肆显然被流匪光顾过,桌椅被粗暴地扔在一旁,原本放银钱的抽屉歪挂着,连灶房里的铁锅都被搬走了,但凡东西全都不见踪影。
“这群天杀的!”林诚气得一脚踢在翻倒的桌腿上。
阿柱也忍不住骂道:“拿走值钱的物什便罢了,还把咱食肆糟践成这样!”
众人一边拾掇食肆,一边怒骂流匪无恶不作。
一个略带苍老的声音突然从食肆外传来,带着几分不确定:“诚哥儿?阿窈?”
林诚和林窈同时回头,门口站着个佝偻的老人,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手里拎着个装着青菜的竹篮,正是当年林家食肆的老店主吴中强。
两人皆是一惊,林诚率先反应过来,快步上前:“吴伯?您还在这儿!”
记忆瞬间翻涌到逃难前的那日。
当时兵荒马乱,林诚特意去劝吴中强和独居的麦婆婆一同进山,可吴中强却不愿离开家,说儿子和孙子都死在了敌军刀下,他和麦婆婆守着这小破屋,就是守着念想,“真要是死了,也能去地下陪娃们”。
林诚劝了又劝,两位老人铁了心不走,他只好连夜去镇上买了足量的米粮和腊肉,帮着把后院小屋的门窗加固好,才带着家人进山。
这几年他总担心两位老人的安危,没想到竟能在此刻重逢。
吴中强攥住林诚的手,上下打量着他,又看向林窈,声音都在发颤:“你们可算回来了!真是有福气的孩子,定是受了菩萨庇佑,才能平平安安回来!”
林窈很是触动,“吴伯,您身体还好?麦婆婆呢?”
“好着呢!托你们的福!”吴中强抹了把眼泪,脸上露出笑意,“我们两个老东西吃不了多少东西,当年你留下的粮食够我们撑到镇里安定。”
他往店里看了看,看到食肆里翻倒的桌椅,连忙说:“你们快收拾吧,我就不耽误你们干活了。等这食肆重新开起来,我天天来光顾,还盼着吃阿窈做的面呢!”
送走吴中强,众人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清泉镇虽没遭大规模战乱,却也凋敝不少,巷口那间最热闹的茶馆,如今破败不堪,听说掌柜的战乱中带着家人逃难,再没回来。
林家伙计连轴转了半月,终于把食肆和后院的工坊收拾得整整齐齐,就等择日开张。
可眼看一切就绪,林窈却半点不提开张的事,反倒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这日清晨,阿柱和阿福得到今日食肆依旧不开门的消息,收拾收拾便去工坊打下手。
阿柱:“你说掌柜的怎么还不开门?”,
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你说,现在开门能有生意吗?这几年战乱,大家伙儿兜里都空了,谁还有闲钱出来下馆子?”
阿福闻言摇了摇头:“想这么多做甚?掌柜的心思比咱们细,她自有打算。如今她不着急开张,定是有道理的,咱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
两人正说着,却不知被他们念叨的林窈,此刻正坐在一辆驴车上,和林诚一同往临安府的方向去。
车窗外的田埂上,偶尔能看到返家的流民,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几分归乡的希冀。
林窈撩开车帘,望着远处临安府的城楼,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她进山前就把这些年攒的银钱换成了银票贴身带着,战乱后不少店铺成了无主之物,被朝廷收回后正低价出售,想以此振兴经济,这消息还是许之珩特意告知她的。
如今正是捡漏的好时机,清泉镇的食肆是根基,但若能在临安府盘下铺子,生意才能做得更大。
但事实是,林窈能得到消息,那些盘踞临安府的世家大族自然也能,她能想到趁机扩张,旁人更不会错过这等良机。
刚进临安府城,兄妹俩就直奔官府指定的登记处。
负责登记的小吏翻着册子,语气平淡地说:“城南最热闹的醉仙楼和福来居今早刚成交,买主是城西的王家和李家,都是本地的大族。”
林诚很是惋惜。
林窈:“那剩下的铺面里,有没有地段尚可的酒楼?”
小吏指了指册子上的两处名字:“就剩城北的悦来楼和望乡楼了,两座楼紧挨着,就是位置比城南偏些,规模也小了一圈。”
林窈当即请小吏开了凭证,拉着林诚去找牙人带路。
到了城北一看,两座酒楼果然比邻而建,虽不在最繁华的地段,却靠着码头,往来客商不少,且酒楼的梁柱都还结实,只是门窗有些破损,稍加修就能用。
牙人在一旁撺掇:“林姑娘,这两座楼虽比不得城南的,但胜在完整,且现在这价钱真是捡着宝了!年前这地段的酒楼,一座就得两千贯往上。”
林窈没急着应下,带着林诚里里外外看了三遍,又去码头问了往来客商的流量,心里有了底,回头对牙人说:“这两座楼,我要了。麻烦你去官府走一趟,办过户手续。”
牙人眼睛一亮,连忙应下。
等去官府核算价钱时,小吏报出“一千八百贯”的数目,林诚都惊得张大了嘴。
这价钱搁以前,连一座中等酒楼都买不下来,如今竟能买两座。
林窈虽明知这是天大的便宜,可真把一沓厚厚的银票递出去时,心还是在滴血。
当真是花钱如流水。
办手续的时候,林诚虽有心想问,但看着妹妹胸有成竹的模样,还是选择把担忧都咽了回去。
妹妹向来谋定而后动,如今扩张生意自然也有她的考量。
如此想着,林诚心里安定不少,他只管听妹妹的话,指哪打哪就好。
林窈对林诚的心思一无所知。
可当两张盖着官府红印的房契递到手里,林窈只觉得先前所有的肉痛都烟消云散。
她把房契小心翼翼折好,塞进贴身的布兜,连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只觉得通体舒畅,连带着看临安府的天,都比清泉镇的更蓝些。
虽说临安也未能逃脱战乱的影响,但此地毕竟是江南最繁华的地界之一,恢复得远比清泉镇迅速。
林窈打眼望去,主街上的绸缎庄已经挂出了新的绸缎幌子,药铺的伙计正忙着晾晒草药,更别提那些食肆小摊,炊烟袅袅升起,吆喝声此起彼伏,早已恢复了大半生机。
“阿兄,咱们逛逛再回去!”林窈沿着逐渐慢慢溜达,东看看西摸摸,最后在张记食肆前停了脚。
这铺子铺面不大,坐满了食客,连门口都摆了几张临时的桌子,看起来味道定是不错。
两人在门口的位置坐下,跑堂的伙计麻利地过来擦桌倒茶:“客官要点些什么?咱们家的鲈鱼羹、骆驼蹄、炉焙鸡都是招牌!”
林窈眼睛一亮,这三个菜里有两个是她没有听说过的菜肴,想来是这个朝代独有的吃食:“三样都要,再添两碗米饭!”
菜很快端上桌。
鲈鱼羹熬得雪白细腻,撒上翠绿的葱花,入口鲜得人眉毛抖三抖。
骆驼蹄果然形似蹄子,外皮煎得金黄酥脆,咬开一口,鲜嫩的肉馅混着油脂的香气迸发出来。
炉焙鸡更是入味,肉块带着淡淡的酒香和醋香,肉质紧实却不柴,风味十足。
林诚吃得埋头猛扒饭。
林窈却吃得慢,每一口都细细品味,心里满是感慨。
先前几次来临安府,不是忙着赶车送货,就是急着卖吃食,从来没心思好好坐下来吃一顿本地吃食。
如今才知道,这江南富庶之地的食肆,果然有其独到之处,单是这调味的精细,就不是乡野间的小店能比的。
一碗鲈鱼羹见了底,林窈放下勺子,眼神满是斗志。
临安府的食客懂吃、会吃,对味道的要求更高。
论起这朝代经典的精细菜式,她做的远不如本地厨子地道。
若只是照搬清泉镇的模式,怕是难以立足。
若她想在这藏龙卧虎的临安府挣得一席之地,就必须要打造一个与众不同的酒楼。
思索间,邻桌的一家三口结了账,说说笑笑地往外走。
男子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孩童,孩子正扭着身子撒娇:“我要吃软酪!要吃城西张记的软酪!”
女子跟在一旁,无奈地捏了捏孩子肉嘟嘟的脸:“这小东西真是会折腾人!城西离这儿足有半个时辰的路,来回就要一个时辰,天快黑了哪来得及?”
那男子瞧这是个性子温和的,拍着孩子的后背哄道:“无妨,左右咱们也没别的事,就当是散步了。”
女子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就你宠着他!也不想想这路有多远,要是附近就有卖软酪的店就好了。”
男子笑着摇头:“临安府的铺子倒像是约好了似的,城西专做糕点果子,城东集中开食肆,哪有把这些混在一处的?要是真有一处能集齐各色吃食的地方,倒也省了不少事。”
女子叹道:“谁说不是呢!上次想吃城西的冰酥酪,还得特意绕路去买,折腾得很。”
一家三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窈却还保持着举着勺子的姿势。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刚才那番话像颗石子,在林窈心里激起了千层浪。
是啊!临安府各处的铺子各司其职,虽显规整,却也给食客添了不少麻烦。
若是把她的两座酒楼盘活,做成一处集各色吃食于一体的地方,岂不是正好弥补了这个空缺?
“发什么愣呢?菜都要凉了。”林诚见她半天不动筷子,伸手拍了拍她的胳膊。
林窈回过神,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我知道咱们的酒楼要做什么了!”
林诚被她突如其来的兴奋吓了一跳,酒楼不就只能卖吃的吗?不然还能做什么?
他虽不懂妹妹的心思,但看她眼睛亮晶晶的,就知道定是想出了极好的主意,当即咧开嘴笑起来,竖起大拇指:“不管是什么法子,阿窈你想的肯定错不了!你脑子比谁都灵光!快吃快吃,再不吃菜就凉透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窈被他逗得笑出了声,拿起筷子快速扒了几口饭。兄
妹俩匆匆吃完饭结了账,便赶着驴车往清泉镇赶,一路颠簸,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翌日一早,林窈就直奔徐木的木匠铺。
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听阿柱说,昨日徐木路过自家食肆,见铺子已经修妥当,还特意问过阿柱什么时候开张。
推开门,果然看见徐木正蹲在地上刨木板,张帆和郑道在一旁组装椅子,木屑堆了一地。
徐木抬头见是林窈,连忙放下手里的刨子,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热情地迎上来:“林小娘子怎么来了?可是食肆要开张,要做些桌椅板凳?”
“徐师傅,这次来是有件更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开门见山,“我在临安府盘下了两座相邻的酒楼,想把它们连起来,在中间造个连廊,这样客人来往更方便。我知道你人脉广,想请你帮忙推荐些手艺好的造房子的工匠。”
徐木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好奇道:“连廊?林小娘子不妨说说,你想怎么个连法?”
林窈拉过一张木凳坐下,指尖沾水在桌面比划着:“那两座酒楼本就紧挨着,中间只隔了三尺宽的窄巷,连廊就架在这巷上方,正好把两座楼二楼的临街厢房连通。连廊不用太宽,六尺左右就够了,能容两人并排走,两边要装半人高的木栏,栏上可以雕些简单的花卉纹样,既安全又好看。”
徐木听得频频点头,赞叹:“这主意妙啊!既利用了那窄巷的空间,又省了客人的脚力。不过架连廊得先加固两座楼的外墙,尤其是二楼的承重柱,得再加些结实的硬木才行。”
“徐师傅果然周到!”林窈眼睛一亮,“连廊的两端要牢牢嵌进两座楼的承重墙里,底下再用两根粗木柱在巷口撑起,这样既稳当又不挡着巷里的采光。对了,连廊顶上要铺瓦片,和酒楼的屋顶齐平,再开几扇小窗,下雨不漏水,夏天也能透风。”
一旁组装椅子的张帆和郑道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凑过来听着。
张帆忍不住插话:“林小娘子想得真周全!”
林窈:“徐师傅,你看这样的设计,找什么样的工匠合适?”
徐木捋了捋胡须,胸有成竹道:“我认识个王工匠,先前在京城给大官修过宅院,架这种连廊最是拿手。我这就写封信,你带着信去临安府找他,报我的名字,他保准用心做。加固墙体、架廊、雕花这些活,他一个人就能带徒弟全包了。”
说罢就取来笔墨纸砚,飞快地写好一封信,吹干墨迹后折好递给林窈。
林窈接过信小心收好,“我那两座酒楼的桌椅也得换新的,到时候还找你做。”
徐木一听这话乐不可支,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包在我身上!用料肯定给你选最好的。”说着话锋一转,“你在临安置了酒楼,咱们镇上的食肆还开吗?”
“自然是开的,再过两日就开了,还添了几道新菜。到时候放爆竹庆祝重新开业,徐师傅一定要来捧场!”林窈起身告辞。
“好嘞!一定去!”徐木把她送到门口。
林窈马不停蹄地赶去临安府,凭着徐木的信很快找到了王工匠。
王工匠看了图纸又听了细节,赞不绝口地接下活计,双方敲定工期和价钱后,林窈交了定金,把监工的事全权托付给林诚。
“阿兄,墙体加固和连廊搭建的细节我都跟王师傅说清了,你多盯着点用料,有问题随时派人寻我。”
安排妥当后,林窈租了辆马车赶回清泉镇,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想把两座酒楼彻底打通,仿照现代商场建成一座美食城。
小吃、饮品、热菜、甜品……在酒楼里应有尽有!
这样客人进了门,从主食到甜品再到饮品一站式配齐,保准能空着肚子进来,扶着墙出去。
可这么大的规模,她手头的伙计远远不够。
林窈打算以加盟店的形式培养厨子。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没人会珍惜。
为了筛选出真心想做事的人,她决定收取少许学费作为门槛,既不算苛刻,也能避免有人随意糟蹋她的手艺。
更关键的是,所有加盟学院都要和她签订契约:店里的核心食材从她名下的工坊采购,保证口味统一;每月需将收入的两成上交作为品牌使用费。
这样一来,既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又能通过统一管理把控品质,还能稳定盈利,一举三得。
简言之,她要开一个厨子学堂,培养一批加盟商!——
作者有话说:码字不易,求一个收藏
第117章 厨子学堂
这边,林窈紧锣密鼓地筹备她的厨子学堂,忙得脚不沾地。
地址定在了城西临街的一处两进院落,前院改造成练习基本功的开放式灶房。
后院的厢房被她逐一改造成小灶房,为选择不同品类的学徒提供相对独立的学习和练习空间。
另一边,被林窈抛在脑后的许之珩,正坐在窗边唉声叹气。
桌上摆着新帝召他回京的圣旨,旁边放着的是他准备送给林窈的玉簪,玉簪的簪头雕着几朵小巧的桃花。
他原以为天下太平后,就能带着他准备好的聘礼去林家提亲,可这几日林窈忙着筹备食肆开业和厨子学堂,连见他一面的功夫都没有。
金玉见他整日魂不守舍,忍不住劝道:“郎君,要不您直接去跟林小娘子提亲得了,聘礼都置办好了,怎么这会倒是畏首畏尾起来了。”
许之珩却摇了摇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现在的林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山里和他那情意绵绵的感觉也消失了。
更让他焦灼的是回京的时限越来越近。
这次回来是新帝准的假期,不日便要启程。
新帝从未被当作储君培养过,先帝是嫡长子,由他即位本就天经地义。
是以,哪怕新帝有满腹经纶、治世之才,也只是上奏建言,从没有过半点不臣之心。
如今新帝登基,从封地带来的人手,都是地方上的老部下,在京城根本站不住脚。
朝中重臣看不起他们的出身,世家大族更是不屑与他们往来,私下里都叫他们南蛮。
新帝要笼络人心,必定要论功行赏,镇国将军府自然在赏功之列。
新帝有意拉拢镇国将军府。
老将军虽对先帝之死心存疑虑,心中难消怨怼,但逝者已矣,新帝的帝位早已稳固。
此次论功行赏的大典,将军府不仅必须出席,更要在席间表现出对新帝的臣服与拥护,否则,便是逆天命、不知好歹,只会给家族招来无妄之灾。
所谓飞鸟尽良弓藏,兔死狗烹,许之珩甚至能预想到,这次回京后,自己大概率会被封个闲职留在京里。
新帝既要用他,又要提防他与地方势力勾结,留在京城就近管控,是最稳妥的法子。
到那时,他便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留在江南,更别说守在林窈身边。
正如许之珩担心的那样,冷静下来的林窈,确实是翻脸不认人。
林窈把自己突如其来的心动归结于那段时间的特殊性。
她从未经历过战争,在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里,没有人知道未来会怎样,甚至不知道明天会如何。
在这般巨大的未知的裹挟下,所有情绪都被无限放大。
惊恐被放大,惶惑被放大,而她心底那一丝悄然萌生的心动,似乎也随之被放大了,成了那段晦暗时光里,一道难以忽视的光。
但是日子重回平静之后,她不得不问问自己,这是一份怎样的感情?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这些问题叫林窈烦不甚烦,所以她干脆不想了,全身心投入到她的事业里。
有道是,唯有真金白银不如我。
林氏厨子学堂招生的信息一传出,整个清泉镇乃至周围的村镇都沸腾了。
这日,阿柱和阿福把招生告示往店门口一贴,敲着锣鼓就开始宣传起来。
“林氏厨子学堂招生咯!林掌柜手把手指导!”
“优秀学徒还有机会跟随掌柜前往临安府开店!”
此话一出,林家食肆门口迅速围了一圈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盖过了两人宣传的声音。
“我的乖乖,林小娘子这是要疯?把秘方教给别人,就不怕砸了自己的饭碗?”挑着扁担的老汉路过,忍不住插了句嘴,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话戳中了众人的心思。
时下食肆的秘方都是传家宝般的存在,多少店家靠着一道招牌菜从爷爷辈传到孙子辈,守得严严实实,连亲儿子都得等成年后才肯慢慢传授。
远的不说,就是镇西的老李家馄饨,就凭着一碗汤底秘方开了三十年,老李头每天天不亮就独自进后厨熬汤,连老伴都不准靠近。
“就是啊,上次我去林氏食肆吃红烧肉,那味道绝了,要是别家也学会了,她店里还能有那么多人?”一个穿短褂的汉子摸了摸下巴,满脸疑惑。
“你们懂个啥?”人群里突然冒出个声音,是经常去林氏食肆帮忙挑菜的张二。
他与有荣焉地说道,“林小娘子手里的方子,哪能就这一两样?人家敢开学堂,肯定是有底气的!”
这话一出,不少人都点了点头,想起林氏食肆从前每隔几日就会推出新菜的事,疑虑消减了大半。
人群边缘,两个背着包袱的外乡人正探头探脑。
其中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人皱着眉问身边的同伴:“这位林小娘子是何许人也?竟有这般胆量?”
同伴是个本地人,连忙解释:“林小娘子在镇上开了两家食肆,味道好得没话说!还没乱前,每天天不亮就有人排队,去晚了连个座位都抢不到。”
可那外乡人却不以为意,轻轻哼了一声:“生意好的食肆多了去了,京城的聚仙楼比这厉害百倍,也没见人家敢开什么学堂教秘方。我看她就是哗众取宠,想借着招生赚点学费罢了。”说罢,他摇了摇头,拉着同伴就走,脚步里满是不屑。
他刚走,原本在他身旁一言不发的王四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有眼无珠的东西!”
王四以前是林家食肆的老客,林氏食肆没开多久他就成了常客,从最初的家常菜到后来的招牌菜,每一道他都吃过。
要他说,林小娘子的手艺,谁学到几分下半辈子都不必再忧愁了。
怒火过后,一个念头突然跳进王四的脑海:自己做木工累死累活,也只能勉强养家,要是送闺女去学厨艺,说不定将来就能像林小娘子这般有出息,让家里过上好日子!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学会了厨艺就有了立身之本,就算将来闺女嫁人了,凭着一手好厨艺,也能在婆家抬得起头,不必像村里其他妇人那样看婆家脸色受气。
想到这里,王四再也按捺不住,脚步匆匆地往林氏厨子学堂赶。
赶到厨子学堂时,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来咨询招生事宜的。
林窈正站在门口,耐心地给众人解释着招生章程。
王四挤开人群凑上前,神情激动:“林小娘子,我想送我闺女来上学堂,她今年十五,手脚麻利得很,切菜生火都会做!”
他搓了搓手,“就是不知道这招生还有啥要求?学费多少,我们做爹娘的也好提前预备着。”
林窈见他满脸急切,又看了看周围围拢过来的众人,提高了声音说道:“王叔别急,也请各位乡亲听我细说。咱们学堂的学费不是统收一笔,而是五百文一个秘方。这秘方教的可不是寻常小菜,是足以撑起一个街边摊子的招牌菜,保证大家学了就能用。”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起了些骚动,有人小声嘀咕:“五百文一个秘方,算不算贵啊?”
林窈听见了,继续说道:“大家别急着算账,听我把规矩说全。学了这道菜,后续开店的话,有两个要求:一是店里的核心食材得从我行下的工坊采购,这样才能保证口味统一,也能让食客认准咱们的味道,二是每月要将收入的两成上交作为秘方使用费。”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所有学徒都要跟我去官府签订契约,把这些规矩白纸黑字写清楚,免得日后起纠纷。”
听到这样的要求,众人的议论声登时小了些。
林窈把他们的变化看在眼里,“当然,好处也少不了。学堂会选拔优秀的学徒,跟着我去临安府开店。我在那边已经盘下了两家酒楼,不日就要开张,去那边的学徒,一月只需交一百文的租赁费,比起自己在临安府找店面,能省不少心力。”
说完,她的目光扫过众人:“丑话说在前面,这些要求要是能接受,再报名,要是觉得不划算,现在走也不迟。”
王四听得心头一震,五百文虽不算小数目,但一想到能学一道撑得起摊子的招牌菜,还能有去临安府开店的机会,真真是物超所值!
他连忙说道:“林小娘子,我能接受!我闺女肯定也愿意学!”
周围的人神色各异,有人还在犹豫着算计利弊,有人则像王四一样快速理清其中的利弊,当即报名。
林窈见此情形,让素娘拿出登记册:“愿意报名的,来这边登记姓名住址,三日后开课,带好学费来就行。”
王四挤到登记册前,他不识字,口述闺女的名字,黝黑的脸因为激动有些发红。
林窈的要求颇为严苛,不少人家再三权衡后,终究还是选择了放弃,最终报名的人数,连现场问询者的二分之一都不到。
即便如此,她粗粗扫过登记册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名字,竟有三十余人。这般规模,美食城开张所需的人手,总归是够了。
林窈正高兴着,胳膊却被素娘用手肘轻轻撞了撞,示意她抬头看向前方。
她顺着素娘示意的方向抬眼,便见不远处的空地上,许之珩正静静站着,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已看了多久。
夕阳的余晖漫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孤孤单单地拖在地上,竟莫名透着几分像被遗弃的小狗般的委屈。
林窈心头一跳,莫名就生出了几分心虚来——
作者有话说:许绿茶之珩即将上线[狗头][好运莲莲]
第118章 姜母鸭、风味茄子
如果现在地上裂开一条缝,林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进去。
等了好一会,地面似乎都没有裂开的意思,她只能认命地扬起笑脸,向许之珩走去,“好久不见。”
许之珩眼底的落寞便淡了些,声音带着几分委屈:“确实许久未见,林大掌柜近来是越发忙碌了。”
林窈见他没有再提在山里的事情,心下松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自然没有错过她的神情,心里微微苦涩,“招募还顺利?”
说到学堂招募的事情,林窈来了兴致,“还算顺利,招到三十多个人,足够美食城开张用了。”
许之珩:“美食城?”
林窈把自己在临安府盘下酒楼的事与他说了一遍,末了感叹一声:“最近真是忙得没法兼顾清泉镇的老铺,所幸今天已经把所有的东西安排好了,明日老铺就可以重新开业了。”
她眼睛滴溜一转,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我还准备了两个新菜,好叫大家尝尝新口味。”
许之珩眉梢微扬,“哦?是什么好菜?”
“姜母鸭和风味茄子。”林窈说得兴起,“我正愁没人提前试味呢,你一会叫上金玉和满堂来食肆试试菜?”
许之珩浮夸地一拱手:“能尝林大掌柜的手艺,是我等的幸事。”
林窈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两人并肩往食肆的方向走,影子一高一矮,一左一右,被夕阳拉得老长。
缀在不远处偷听的金玉和满堂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恨铁不成钢,双双摇头长叹,扶额无语。
天晓得郎君要猴年马月才能娶到少夫人。
林窈回到熟悉的灶房,心情舒畅。
她挽起袖口,转身冲外间喊了声:“素娘,把泡好的腐竹和粉丝再过遍水,洋白菜切菱形块备用。”
林窈拿起案上的番鸭,这鸭是清晨刚宰的,肉质紧实新鲜。
她娴熟地将鸭身剁成三厘米见方的块,鸭头劈成两截再横斩,鸭杂分门别类切好。
鸭心改十字花刀,鸭肝切厚片,鸭胗打花刀,鸭肠翻洗干净后切节,最后连鸭血都细心切成小块,用清水泡着以防凝固。
许之珩找了张小板凳坐在灶边,目光追随着她专注的侧脸。
林窈将拍松的老姜撕成条,转头吩咐王小鱼:“把熬好的猪骨汤端过来。”
炒锅上火,倒入芝麻油烧至六成热,林窈将鸭块倒入锅中,手持锅铲快速翻炒。
油脂滋滋作响,鸭肉的香气渐渐溢出,随着水分慢慢收干,鸭块表面泛起诱人的金黄。
她趁机撒入一包香料,翻炒片刻,待香料与肉香交融,便将鸭块盛进锅里,倒入乳白的棒骨汤,调入盐、米酒和几颗冰糖,盖上盖子,加大火力。
趁着炖煮姜母鸭的功夫,林窈开始准备风味茄子。
她取来新鲜的长茄子,切成手指粗的条,泡进清水里,对身旁的人说:“茄子吸油,提前泡五分钟,炸的时候能少吸点油,还不容易发黑。”
五分钟后捞出控干,她抓了把淀粉撒上去,双手捧着盆轻轻颠晃,让每根茄条都裹上一层薄薄的淀粉。
林窈起锅烧油,油温六成热时,她将茄条缓缓下锅,刚下去时并不翻动,待茄条定型后转小火慢炸。
“炸茄子急不得,小火炸三分钟让它熟透,捞出后再大火复炸二十秒,外皮才会酥脆。”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锅中茄条的颜色,待外皮金黄酥脆时迅速捞出控油。
锅中留少许底油,放入蒜片、茱萸和麻椒粒爆香,香味瞬间窜满灶房。
林窈早已调好糖醋汁,三勺白糖、三勺陈醋加半勺盐,此刻尽数倒入锅中,汤汁冒泡后立刻放入炸好的茄条,锅铲翻转间,已将茄条与料汁翻炒均匀。
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香菜,关火装盘,一盘色泽红亮、酸甜扑鼻的风味茄子就成了。
“好香啊!”金玉忍不住伸手想去夹,被满堂一把拍掉手背:“急什么,等姜母鸭好了一起吃!”
林窈将盘子递过去:“先尝尝也无妨,刚出锅的最香。”
许之珩拿起筷子夹了一根,外酥里嫩,酸甜汁裹得均匀,恰到好处的麻香和茱萸的微辣在舌尖散开,滋味层次丰富,“好吃!”
此时锅里的姜母鸭也焖好了。
林窈揭开锅盖,一股浓郁的姜香夹杂着鸭肉的鲜香味扑鼻而来。
她另起一锅,倒入芝麻油烧热,放入姜条翻炒,待姜条水气收干、微微收缩,炒出香味,盛进几个小火锅里垫底。
随后将鸭块捞出铺在姜条上,倒入炖鸭原汤和适量棒骨汤,将小火锅端上火烧沸,再置于小炉上。
素娘这时也端着配菜过来了:“配菜都备好了!”
水发粉丝、腐竹、洋白菜整齐地码在白瓷盘里,旁边还放着几个小碗,里面盛着调好的小料汁。
这料汁是酱油溶了白糖,加了干茱萸末、香葱末和少许芝麻油,红亮诱人。
林窈将小火锅和配菜一一摆上桌,招呼众人:“姜母鸭来了!蘸着小料汁吃更够味,配菜随时都可以下进去煮。明天老铺开业,这两道菜就当招牌推出去,今日先让你们尝个鲜!”
许之珩夹起一块鸭肉,蘸了点料汁送入口中。
姜香醇厚,鸭肉软烂却不失嚼劲,药料的香气若有似无,既提鲜又不抢味。
他抬眼看向林窈,眼底满是笑意:“就凭这两道菜,明日开业定然座无虚席。”
翌日饭点一到,林家食肆门口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炮仗声。
阿柱和阿福举着长长的炮仗,火光闪过之后,红色的炮仗纸屑落了一地,像铺了层喜庆的红毯。
炮仗声刚歇,两人站在街口干脆利落地吆喝起来:“走过路过别错过咯!林家食肆重新开业啦!今日所有菜品打八折!新菜姜母鸭、风味茄子刚出锅,香得很呐!”
这吆喝声在街道上格外响亮。
战乱刚过,清泉镇的日子虽在慢慢回暖,但不少人家都有亲人离散的伤痛,兜里的银子也攥得紧巴巴的。
官府前些日子吸纳了不少流民安置在镇里,这些人大多没听过林家食肆的名头。
当年食肆初开时就是靠打折聚拢人气,如今重开,打折既为让利给苦过一阵的乡邻,也想让新面孔更愿意尝尝味道。
果然吆喝没片刻,就有几个熟面孔急匆匆走来。
“林掌柜,可算重新开业了!”街口卖布的王婶快步上前,“前几日就听说你在修整,天天盼着你们开门呢!”说着就往店里去,身后还跟着几个相熟的街坊,都是当年食肆的老主顾。
镇外赶来赶集的流民也被打折吸引了。
一个穿着打补丁粗布衫的汉子犹豫着凑过来,问阿福:“小哥,八折是真的?一盘菜要多少钱?”
阿福拍着胸脯笑道:“叔您放心,咱家食肆童叟无欺!最便宜的凉拌豆腐折后才两文钱,够两个人吃!”
汉子眼睛一亮,连忙招呼同行的几个伙伴:“走,咱也去尝尝鲜,划算得很!”
不过半个时辰,食肆里就坐得满满当当。
正厅的桌子全被占了,连门口临时加的两张小桌都坐了人。
林窈在灶房里掌勺,听着外间的热闹,嘴角就没下来过。
此时的临安府城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名身着青色劲装的男子打马而来,马背上还驮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终于在城门关前入了城。
入城后,男子先寻了处热闹的街巷。
他勒住马缰,目光扫过街边的店铺,最终停在一家客栈上。
客栈不算大,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看着还算干净整洁。
他翻身下马,将马缰绳递给迎上来的店小二,随后便迈步走进客栈大堂。
大堂里零星坐着几桌客人,掌柜正坐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
男子走上前,“掌柜的,可还有房?”
掌柜抬眼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衣着虽风尘仆仆但材质上乘,马背上的包裹分量看着就不轻,便放下算盘笑道:“客官来得正好,咱这还有两间朝南的上房,采光通风都好。”
“不知价钱如何?”男子问道。
“客官放心,咱这上房价格很是实惠!”掌柜连忙搓着手回话,正要细说价钱,就见客栈门口走进来两个身影。
前头的青年约莫十八九岁,正是刚在林家食肆吃饱的林诚,他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吃得没剩几个。
他身后跟着个十岁上下的小少年,嘴里也嚼着糖葫芦,吃得满脸餍足。
兄弟俩吃了晚饭后,在街上一边闲逛一边买点小吃,溜达着往回走。
林诚刚跨进客栈门槛,目光扫过柜台前的背影,脚步猛地顿住,像是被钉在了原地。
“阿兄?”林崧含着糖葫芦,仰着小脸拽了拽林诚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小少年清脆的声音在不算喧闹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柜台前的劲装男子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来。
阳光从客栈门口斜射进来,照亮了他的脸庞,眉眼间带着赶路的疲惫,风尘仆仆却难掩一身凌厉气势。
四目相对的刹那,林诚只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指一松,手里的糖葫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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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厨子学堂开学
林诚看着眼前的人,和记忆里父亲的模样渐渐重叠。
“阿爹?”他声音里带着迟疑与不确定。
林长康本想着今日先休整一番,明日再到镇上去寻孩子,没想到竟是在府城就碰上了。
他的目光落在林诚的脸上,再移到他身后拿着糖葫芦,满眼懵懂的林崧身上。
“诚哥儿。”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爹回来了。”
林诚再也忍不住,拽着弟弟与与父亲相拥,蛮大一小伙子,嚎啕大哭:“爹!你回来了!”
林诚这些年心中的悲伤随着泪水涌出,“爹,娘、娘没了,娘染了风寒,我没有钱、阿爷也不给钱治病,娘没能熬过去。”
尽管林长康早已知晓妻子的死讯,但从儿子嘴里说出来,心脏还是忍不住抽痛,“是爹没用!爹回来晚了,没能护住你们啊!”
林崧虽然并不认得面前的男子,许是血脉相连,又许是被兄长的情绪感染,脸上也染上了哭意。
粗糙的手掌拍了拍林诚与他齐平的肩,又轻轻擦去林崧脸上的泪,“是爹对不住你们,往后爹再也不离开了。”
不少人的目光都悄悄落在父子三人身上。
有人眼里是悲伤,有人眼里是艳羡。
掌柜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他的小儿子死在了北地的战场上,至今连尸骨都没寻全。
靠窗那桌穿粗布短褂的汉子端着茶碗,热气模糊了眉眼。
他与妻儿失散,如今自己孑然一身,看着林长康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的模样,喉间一阵发紧,闷头灌了口茶,却压不住眼底的羡慕。
林长康带着两个孩子上楼,“来,给爹说说你们这些年做了什么。”
父子俩多年未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一夜长谈,第二日齐齐睡到日上三竿。
而此时的清泉镇,林窈早已起身。
今天是厨子学堂正式开学的日子,她换上一身干净的青布衣裙,将头发简单挽成发髻,又用一根素银簪子固定,利落又精神。
她领着素娘和王小鱼几人往学堂走去,还没走到学堂门口,就远远看见院墙外站着不少人影,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着,脸上满是期待与忐忑。
见林窈一行人过来,人群安静下来,有人率先拱手问好:“林掌柜早!”
林窈笑着点头回应,从袖中取出钥匙打开院门:“各位久等了,先进院子吧。”
众人鱼贯而入,刚踏进前院就齐齐发出赞叹声,眼中更是满是惊讶。
原本普通的院落被改造成了开放式灶房,沿着院墙整齐排列着八口大灶台,每个灶台前都摆着崭新的铁锅、铁铲和砧板,灶台上还放着洗净的葱姜蒜等基础食材。
“这院子改得真排场!”有个穿粗布褂子的少年忍不住感叹。
林窈待众人看够了,拍了拍手吸引注意力:“大家安静一下,先分个组。从没下过厨、连切菜都没碰过的,站到左边,但凡做过家常饭菜、有点下厨经验的,站到右边。”
话音刚落,人群就动了起来。
前来学习的大多是林家村和附近乡村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从小什么活都要干,或多或少都有经验,很快就站好了队伍。
只有两个穿着体面的镇上来的姑娘,慢慢挪到了左边。
她们是镇上小商户的女儿,战乱钱颇有家资,家里从不让她们沾灶台,自然毫无经验。
林窈扫了眼整齐的队伍,满意地点点头:“分得很清楚。”
她转向左边两个姑娘,“你们俩先跟着素娘到后院厢房休息,喝点热茶,等这边初步考核完,我再单独教你们基础手法。”
两个姑娘连忙道谢,跟着素娘往后院去了。
随后林窈看向右边的众人,抬手指了指院中的灶台:“剩下的各位,每个灶台对应一套食材,你们各自选一个灶台,用现有的食材做一道自己最拿手的菜,不用复杂,家常小菜就行,我要看看大家的底子如何。”
众人闻言立刻行动起来,各自选了灶台,挽起袖子开始忙活。
这一上手,高下立判。
有的人一看就经验丰富,动作麻利,拿起菜刀利落切菜。
有的人手法生疏些的,握着刀慢慢磨,不仅切出来的菜大小不均,还时不时偷瞄旁边人的动作。
林窈在灶台间走动,观察学徒的动作,王小鱼则在一旁帮林窈记下每个人的优缺点。
学徒们陆续把做好的菜端到院中央的长桌上,一盘盘码得整齐,卖相参差不齐。
林窈从第一盘菜开始尝起,每盘只夹一口,细细品咂后在纸上标注。
忙活了一上午,尝了三十多道菜,哪怕是每道菜只尝了一口,林窈也吃了个肚儿圆。
林窈根据每个人的厨艺又把剩下的人分成了三批,一批厨艺熟练的,一批普通熟练,一批生疏的。打算针对不同的人教授不同难度的食物。
“大家都先歇会儿,喝口水。”
林窈让王小鱼把水壶分给众人,自己则拿着记录纸走到长桌前,清了清嗓子说道,“方才各位的菜我都尝过了,手艺有高有低,咱们按水平分三批教学,这样更有针对性。”
众人安静下来,目光都聚在她身上。林窈念出三个名字:“张大顺、李甜、王虎,归为头批,学难度高些的菜式。”被点到名的三人脸上面露喜色,连忙点头应下。
接着她又念了十几个名字:“你们几位的菜中规中矩,刀工和火候都有基础,但调味偏淡或偏咸,归为二批,把基础夯实了再学别的。”
剩下的几人略显局促,林窈:“剩下的几位刀工还需练习,炒的菜也有些生涩,归为三批,咱们先从切菜、颠勺这些基本功练起,一步步来,不急。”
这几人原本有些沮丧,听林窈这么说,也放下心来。
最后便只剩下那两位从未下过厨的娘子。
分组完毕,林窈把写好的分组名单贴在院墙上:“从明日起,头批卯时上课,学招牌菜的处理手法。第三批辰时上课,练家常招牌菜的调味。第三批巳时上课,先练一个时辰刀工。”
她又补充道,“食材我会每日备好,大家只管用心学。学好了手艺,不管是随我去临安府的酒楼,还是自己开个小摊,都能安身立命。”
众人听得心头火热。
安排好三批学徒,林窈朝后院喊了声:“素娘,把两位姑娘请过来吧。”
不多时,素娘就领着那两个穿体面衣裙的姑娘走了过来,两人站在人群边,神情有些拘谨。
林窈:“我手里有好些饮子方子,像酸梅汤、桂花酿、薄荷蜜水这些,还有清热的金银花饮、润肺的雪梨饮,都是时下受欢迎的,学会了足够开一家像样的饮子铺。”
林窈看向两人,“我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跟着三批学厨艺基本功,二是我单独教你们做饮子,学完也能自己开店营生,你们选哪个?”
两人一高一矮,矮一点的姑娘名叫柳敏,是从前柳家书铺的女儿。
柳敏率先眼睛一亮,她长相圆润喜人,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我学饮子!”说着还用力点了点头,很是可爱。
另一位姑娘身形纤细些,名叫沈娟。
她是镇上皮货商的女儿,从前家里生意好时,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战乱后北地皮子运不进来,京城也没人买皮货,家里眼看着就要坐吃山空了,才把她送来学手艺。
她本就厌烦灶房的油烟,若不是阿爹用她的嫁妆要挟她,她才不愿来吃这些苦头。
此刻听有别的选择,沈娟眼珠滴溜一转:“我也学饮子!炒菜要烧火颠锅,我实在做不来,饮子看着干净又雅致,正合我意。”
这话一出,院中的气氛顿时僵了一瞬。
林窈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众人也都听出了她话里的鄙夷,可今日是开学第一天,没人想在学堂开学第一天就和别人对上,都只悄悄用不满的眼神瞥了沈娟一眼。
林窈很快敛去神色:“沈姑娘这话就偏颇了。饮子有饮子的清雅,做菜也有做菜的门道。后厨虽有油烟,却是养家糊口的根本,也是安身立命的本事,可谈不上不干净。”
沈娟被说得脸一红,她慌忙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尴尬与不服气。
林窈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转而缓和语气:“不过既然你们都选了学饮子,那便好好学。明日起辰时来学堂后院,我教你们选料、熬煮、调味。”
一旁的柳敏没察觉这微妙的气氛,见林窈不再追究,脸上满是欢喜地应承:“谢谢林掌柜!我们一定好好学,不辜负您的心意!”
沈娟顺着柳敏的话头,含糊地应了声:“是、是要好好学。”声音细若蚊蚋,不敢去看林窈和周围学徒的眼睛。
两人并肩走出学堂,刚拐过街角远离众人视线,沈娟瞥了柳敏一眼,语气尖刻:“你倒是会装乖卖好,在林窈面前那副讨好的样子,活像个狗腿子!”
柳敏被这突如其来的指责骂得一愣,脸上满是错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沈娟根本不看她,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镇东走去,只留下柳敏一个人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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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避风塘炒蟹
锁好学堂门,林窈一行人往食肆走,刚拐过学堂所在的街巷,就见食肆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本该在临安府盯着酒楼修缮的林诚正站在铺子外,踮着脚往学堂方向张望,还不时来回踱步,一副有急事的模样。
“阿兄怎么回来了?可是酒楼那边出问题了?”林窈快步走上前。
林诚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也顾不上跟素娘几人打招呼,急急忙忙就往食肆里拽:“快来!”
林诚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林窈几乎是被他半拉半带着进了门,脚下的步子都有些踉跄。
刚跨过食肆门槛,林窈就看到堂屋正中站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
他正背对着门口看墙上挂着的菜牌,听到动静便转过身来。
男子的模样与原主记忆中父亲的模样渐渐重叠。
林窈的呼吸一滞,缓缓开口:“爹……?”
林长康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眼眶立马就红了。
当年离开家时,女儿还只是个半大小丫头,如今竟已长成能独当一面的模样。
他笑着点了点头:“窈丫头,爹回来了。”
在原主记忆里,林父是个疼爱妻儿的人,从前也是只有他在家的时候,林阿爷才不敢明着蹉跎他们。
只可惜等到他回来,他的妻子和女儿都已被那恶魔一家害了性命。
林窈看着眼前这个两鬓已经染上斑白的男子,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林长康轻轻揉了揉女儿的脑袋。
林诚在一旁抹了把脸,“爹,这些年全靠妹妹撑着家,把食肆做得风生水起,还盘下了临安府的酒楼!”
林窈带着父亲在后院坐下,素娘端来热茶,又给林诚递了块帕子,便识趣地带着王小鱼等人退到后厨,把空间留给这久别重逢的一家人。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林长康的发间,那几缕白发看得林窈鼻尖发酸。
她捧着茶杯,慢慢说起这些年的经历。
“大伯娘他们之前还想偷我们的秘方,被我们抓到官府去了!”林窈颇为骄傲地说着,“阿爷那边总来拿捏,我就跟他掰扯,我们凭本事挣的钱,凭什么要给他?”
林长康虽已经听林诚说过几个孩子这些年的经历,但是听女儿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当下眼睛又有些泛酸。
“爹,都过去了。”林窈伸手拍了拍父亲的手背,“现在您回来了,咱们一家团聚了,比什么都强。”
她眼睛亮闪闪的,“对了,前几日我托相熟的商队捎了些新鲜海鲜和和河鲜过来,有大虾、螃蟹,还有鲜鱼,我亲自下厨,做顿大餐庆祝咱们一家团聚!”
林诚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忘了方才的伤感:“好啊!阿窈做的鱼鲜最是好吃,上次吃的螃蟹,我到现在还惦记着呢!”
林长康也跟着笑起来,“好,爹可得尝尝我家阿窈的手艺比当年你娘做的怎么样?”
林窈笑着往后厨走:“那您可得好好品品!”
进了后厨,她手脚麻利地系上围裙,素娘连忙过来打下手。
林窈俯身看了眼水缸,大虾在蹦跶,螃蟹正挥舞着自己有力的钳子,几条生猛的鲜鱼正在畅游,当即拍板:“今日就做避风塘炒蟹、白灼虾、天妇罗炸虾,再选条最肥的鲈鱼做花椒焗鱼,剩下的鱼你们做成烤鱼!”
分配完任务,林窈先捞起母蟹,娴熟地翻过来捏住蟹脐,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蟹脐掰下,再用剪刀剪开蟹壳,去掉腮和内脏,只留下饱满的蟹黄和鲜嫩的蟹肉。
她将蟹身对半切开,在淀粉碗里滚了一圈,确保每处都裹上薄薄一层粉。
素娘早已把姜蒜切成细碎的蓉,茱萸切碎备用,林窈往锅里倒上菜籽油,待油温烧至六成热,将蟹块逐个下锅,细密的油泡裹着蟹肉,浓郁的鲜香弥漫开来。
她握着锅铲不停翻动,直到蟹块表面变得金黄酥脆,才盛出控油。
锅里留少许底油,林窈爆香姜蒜蓉和茱萸后,抓一把金黄的面包糠下锅翻炒,待面包糠变得蓬松酥脆,又撒上少许盐和白胡椒粉调味,再把炸好的蟹块倒回锅中,快速颠勺拌匀,让每块蟹都裹上鲜香的面包糠和蒜蓉。
最后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避风塘炒蟹便大功告成,金黄酥脆的外壳裹着鲜嫩蟹肉,蒜香、椒香混着蟹鲜,引得灶边的王小鱼直咽口水。
这边刚盛盘,林窈转头处理白灼虾。
她挑出个头均匀的大虾,剪去虾须虾枪,用牙签从虾背第二节挑出虾线,清水冲洗干净后控干水分。
锅里烧上清水,放入几片姜、两段葱和一勺料酒去腥,待水烧至冒泡却未沸腾的状态,将大虾倒入锅中,用长筷轻轻搅动,让每只虾都均匀受热。
不过片刻,大虾就褪去青壳,换上一身诱人的鲜红,林窈立刻关火,将虾捞出过一遍冰水,这一步能让虾肉更紧实弹牙。
摆盘时,她将虾整齐码在碟子上,旁边摆上一小碟用豉汁、香醋和茱萸调的蘸料,清爽又开胃的白灼虾就做好了。
随后是天妇罗炸虾,这道菜最讲究面糊的配比和油温的控制。
林窈取来一个干净的碗,倒入适量面粉和少许玉米淀粉,加冰水调成稀稠适中的面糊,又在碗里打了个鸡蛋搅匀备用。
她挑出最大的几只大虾,去壳留尾,同样挑去虾线后,用厨房纸吸干表面水分,先裹一层薄面粉,再蘸上蛋液,最后裹上天妇罗面糊。
她将裹好面糊的大虾逐个放入锅中,用漏勺轻轻推动,防止粘连。
大虾在油中渐渐成型,变成金黄酥脆的模样,林窈迅速将其捞出控油,摆放在盘子里,刚出锅的天妇罗炸虾还冒着热气,外壳酥脆,内里鲜嫩,香气扑鼻。
最后是花椒焗鱼。
林窈选了一条鲜活的鲈鱼,刮去鱼鳞、开膛破肚,清洗干净后在鱼身两侧斜切几刀,方便入味。
她取来一个砂锅,底部铺上一层姜片和葱段,撒上大把花椒和少许干茱萸,再铺上一层提前泡软的粉丝。
将鲈鱼放入砂锅中,淋上一勺豉汁和少许猪油,盖上锅盖,小火慢焗。
花椒的麻香和鱼肉的鲜香透过砂锅缝隙不断溢出,林窈不时掀开锅盖查看,待鱼肉变色,用筷子能轻松戳透时,撒上一把葱花,关火焖上两分钟,让香味充分融合。
后厨里油烟升腾,各种香气交织在一起,勾得人食欲大开。
林长康和林崧在大堂收拾客人剩下的餐食。
林崧啃着个苹果,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两人身后。
闻到灶房里飘来的味道,林崧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感叹:“阿姐做的菜真香啊!”
林长康一直听说王智那厮说女儿学了一身好厨艺,但到底没有正经吃过女儿做的菜。
现在闻着空气里弥漫的香气,他感受着肚里的上蹿下跳的馋虫,终于懂了王智为何对阿窈做的饭菜念念不忘。
他也很是期待。
不多时,一道道佳肴陆续端上桌。
避风塘炒蟹金黄耀眼,白灼虾鲜红诱人,天妇罗炸虾外酥里嫩,花椒焗鱼麻香四溢,还有素娘几人做的烤鱼外皮焦香,满满一桌丰盛至极。
林诚早已搬来一张大桌,就等众人落座。
林窈对素娘、赵娘子等人介绍:“这位是我们姐弟仨的爹,林长康,刚从外地回来。”
众人连忙拱手问好:“林大叔好!”
林长康笑着点头回应。
林窈又转向父亲,一一介绍众人,一来二去,也花了不少时间。
林崧在一旁早就等不及了,盯着螃蟹蠢蠢欲动。
林窈瞥见了他的小动作,招呼大家动手:“快都尝尝今日的菜!”
林诚坐下就先夹了块避风塘炒蟹,咬下一口,酥脆的外壳混着鲜美的蟹肉在口中迸发,蒜香与椒香恰到好处,他忍不住赞道:“阿窈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味道比临安府酒楼的还要好!”
赵娘子夹了只白灼虾,蘸了点蘸料送入口中,虾肉紧实弹牙,鲜甜味十足,又给小满夹了一只。
林崧捧着一小块避风塘炒蟹,咬到面包糠的部分,脆脆的口感让他眼睛瞪得圆圆的,仰起头问林窈:“阿姐,这脆脆的是什么呀?好好吃!”
林窈:“这是面包糠。”
“面包糠是什么?”林崧追着问,素娘几人也好奇地看过来,显然都没听过这东西。
林窈解释道:“是用工坊新做的窑炉烤出来的面包,晒干后磨成的碎末。做成面包糠不仅能做避风塘炒蟹、炒虾,还能做炸鸡柳,外酥里嫩的,等以后做了给你们尝尝。”
赵娘子恍然大悟:“难怪掌柜的之前要建窑炉,我还琢磨着做吃食哪用得着这么讲究的窑炉,原来还有这用处!这避风塘炒蟹味道这样好,要是在食肆里卖,肯定大受欢迎!”
林窈笑了笑,夹了块花椒焗鱼给父亲:“爹,您尝尝这个,用了新鲜花椒焗的。”
林长康咬下一口,鱼肉鲜嫩入味,带着淡淡的麻香,新奇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好吃!”
许之珩站在林家食肆紧闭的门外,听着里面热闹的声音,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金玉随着许之珩一路走到了食肆外,本以为是要去林小娘子家蹭饭,却不想只是站在门外听墙角,他闻着门都拦不住的香气,试探问道:“郎君不进去?”
许之珩摇摇头,“走吧,今日是她一家团聚的日子。”
金玉不舍得放弃近在咫尺的美食,贼心不死地怂恿:“郎君不去和林叔打个招呼?说不定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么见外做什么?”
许之珩依旧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金玉这才偃旗息鼓,最后狠狠吸了一口食肆外的香气,“郎君等等我!”
食肆里,林窈啃螃蟹的动作一停。
林长康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林窈方才似乎听到了金玉的声音,但他们今日早早就把打烊的牌子放了出去,金玉消息这么灵通,这会必然是在别的地方吃晚食。
想来是自己听错了,林窈摇了摇头,继续啃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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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风塘炒蟹、花椒焗鱼的做法均来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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