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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巫蛊

    “捉拿。”


    一言既定。


    随着夜幕降临,金吾卫鱼贯而出。武清县,家家户户紧闭房门,唯恐这尊煞神是要入自己的家门。


    “咚,咚!”


    压下绣春刀,金吾卫砸响了陶府大门。


    “开门!金吾卫办事!”


    粗暴的叩门声配上金吾卫的喊声,令门童猛地打了个寒颤。他忙不迭派人去寻主家,被吵醒的陶珠刚要发怒,却听门外是金吾卫,姣好的容颜当即煞白。


    虽说心中惊慌,但来到大门前,听着门外不徐不缓的踱步声,陶珠还是掩着心口,挥门童去开了门,又派侍从去告知府上其他人。


    “大人……”


    飞鱼服,绣春刀。


    见到这身金吾卫的服制,陶兢几乎眼前一黑就要晕倒。还是陶珠狠狠掐了他一下,对魏予陪着笑:“不知大人来小人府上所为何事……还不快去给大人端茶!你们这些没眼力的东西!”


    魏纾身旁的金吾卫阻拦了陶珠的动作:“不必了。来你们府上,是因为有人举报,你们府中有人在行巫蛊之术,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巫蛊之术?!


    四字重重砸落,天崩地裂。陶珠万分惊恐:“我们、我们都是良民啊!怎会有人行巫蛊!大人,是不是搞错了啊!”


    魏予轻轻看了她一眼,又看向那些惶恐的陶氏族人,抬手道:“搜。”


    金吾卫冲入陶府,开始挨门挨屋的探查。与此同时,陶府的树下几乎被刨了个遍。这本只是一个流程,魏予并不确信那位郭氏子也会如巫蛊之祸的江充般行事。但偏偏,他们真的在偏僻的西南角刨出了一个黑檀木盒。


    挖出木盒的金吾卫一顿,当即将其抄起,快步奔向了魏予:“卫郎将!”


    魏予接过木盒,环视一圈面色惨白惊恐的陶氏族人,才缓声发问:“你们府上,只有这些人吗。”


    陶兢已经快晕过去了,但听到这话,他还是强撑着道:“往日是只有这些……但近日,又从东鲁来了位亲戚。”


    说到这,陶兢又环视一圈:“对了,文璠呢?”


    陶珠面色铁青,握着陶兢的手不断颤抖,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而魏予垂眸,打量着手中木盒,却见一根细长铁钉贯穿了木盒中央,令其无法再打开。


    这已是巫蛊的做法了。


    “劈开,别伤了里面的东西。”


    将木盒交给手下,魏予又看向陶氏族人:“你们所说的那位亲戚,现在身处何方。”


    陶珠咬着牙:“她应该还在西北角的屋子里!大人,我带你们去!”


    ……


    屋外的吵嚷愈来愈近,郭文璠却还在诵经。


    近些时日,她时常觉得有目光在注视她,几乎无处不在。


    郭文璠起初也疑心过,是否是有人在窥视,可她却没察觉到任何人的踪迹。而在她将晏还明的人偶封入木盒,献祭给神明后,那如影随形的目光便消失了。


    原来是神在注视她。


    郭文璠心下了然,却更确信神会喜欢晏还明的躯体。她开始日日夜夜为神诵经,助神以晏还明的躯体神降。


    “开门,金吾卫查案!”


    但在此之前。


    重重的叩门声打断了诵经声,郭文璠冷冷回眸,正要出言呵斥这不知礼数的金吾卫,浅淡的眸中却映出锐利的刀锋。


    金吾卫,将门直接劈开了。


    似乎是从未见过如此无礼的人,郭文璠愕然地睁大了眼。她看着金吾卫无视她,闯入这个小佛堂,开始在佛堂内搜寻着。


    “住手!”


    佛堂本就不大,随着金吾卫粗暴地摘下菩萨像,伸手就要掏其内部,忍无可忍的郭文璠终于怒道。


    与此同时。


    “卫郎将!”


    那个接过了木盒的金吾卫惊恐奔来。


    “卫郎将!这里面,这里面是——”


    接过那个人偶,魏予将其被木钉贯穿的头颅翻转,呼吸一滞。


    这是——


    ……


    “晏、还、明?”


    嗤笑一声,晏还明将那人偶轻飘飘地丢到案上。


    “原来,咒的是我?”


    他的言语间充满戏谑。而魏予单膝落地:“属下办事不利!还请首辅责罚!”


    “起来吧。”


    晏还明抬了抬下巴,示意魏予起身。魏予却依旧坚持:“是属下办事不利,竟让人对首辅行巫蛊术!”


    晏还明:“……”


    晏还明蹙眉:“你信巫蛊?”


    魏予垂首:“不信,但……”


    晏还明轻啧了一声:“好了,我说了,起来。”


    加重语气,魏予终于起身。而端详着那只巫蛊人偶,晏还明慢条斯理:“你瞧这巫蛊,将这小草人的脑袋都钉的头重脚轻了。若巫蛊为真,我当下应也被贯穿头颅而死,又如何会好好的站在这里,与你说话?”


    “何况,若巫蛊为真,又要将士作甚,又要金吾卫作甚。”


    支着下巴,晏还明慢悠悠道:“巫蛊若为真,只要让人咒敌国君主,咒敌军将领,不就可以杀人于无形了吗?”


    明白了晏还明的意思,魏予终于不再揽罪。


    而晏还明又问:“那位郭氏子,可已认罪了?”


    晏还明不信巫蛊,但大魏律中,巫蛊是死罪,罪连三族。


    魏予摇头:“并未。”


    “她咬死自己不是为了行巫蛊,只是为了召神。她说,人偶上的名讳之所以是首辅,是因为神喜欢首辅,她并无恶意。”


    晏还明:“……”


    晏还明轻叹了一声:“真是一个狂信徒。”


    大魏律约束寺庙道观,但狂信徒依旧让人头疼。而寻常的僧人道士还好说,这种信奉邪教的狂信徒,才是真的让人无法交流。


    不过咬死不认罪也没什么。


    毕竟蓬莱的收网也在今夜开始。而郭家家主所犯之罪,同样罪及三族。


    ……


    关于蓬莱郭氏的布局,是以郭世观为饵。


    金吾卫办事,需要的证据一向不多。而郭世济为人谨慎,郭家其他的子嗣又多平平无奇,便只有郭世观最好被金吾卫抓把柄。


    他既然喜欢偷,喜欢抢,又无人可以真正约束,晏还明便借题发挥。


    虽说是禁足,但郭世观不愧是被蓬莱郭氏宠溺的幼弟。没过几日,他便又被放出府邸,为祸人间,在闹市抢劫老翁。


    可这一次,一身布衣、扮做寻常力夫的金吾卫将郭世观押到了县衙。只是县衙早已与蓬莱郭氏勾结,自然不会给郭氏子落罪,而金吾卫不依不饶地向上闹去,闹到县令都目露凶光,才曝出了自己金吾卫的身份。


    “金吾卫办事,诸位大人,体谅一下。”


    方才咄咄逼人的金吾卫愈发面目可憎,手中象征先斩后奏之权的令牌却是那般耀眼夺目,令人双腿发软。


    而此时,郭府早已被围了起来,县衙也在他闹事时被布衣装扮的金吾卫层层包围。


    跑不掉了。


    郭世观脸色煞白,金吾卫却礼貌一笑:“大人,你们也不想进金吾狱,更不想被株连九族吧。”


    ……


    晏还明原本给蓬莱郭氏定的罪名,是谋逆。


    将手伸到整个登州,恨不得让登州的每一位官员都与蓬莱郭氏有所勾结……这如何不算蒙蔽朝廷、建立自己的地方小国,又如何不算欺上的谋逆之行呢?


    纵使朝野定会有人觉得牵强,但再牵强的罪名,晏还明也不是没见过。至少比起什么都没做,就因帝王的喜恶被冠上谋逆大罪的家族而言,郭家已算人证物证具在。


    但随着金吾卫抄了郭氏的家,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也传回了京。


    ——郭氏,确有谋逆之心。


    金吾卫抄家时,从蓬莱郭氏抄到了如山铁证:郭世济不仅暗中扶持白莲教,意图为祸东鲁。还豢养私兵死士,在府上私藏盔甲五十,已算是货真价实的谋大逆。


    晏还明将这些消息上报给了少帝。少帝勃然大怒,怒斥自己与先帝枉信郭家,枉信郭世杰。


    但晏还明觉得,郭世杰大抵并不知道这些。


    郭世杰是庶长子,生母是侍女,嫡母对他颇为厌恶,甚至直到他成为状元,才终于有了入族谱的资格。这样的人,天生就被家族排除在外。


    郭世济是登州同知,有资格向陛下上书。但郭世杰的入狱的时候,郭家却没有保他。


    或许是认为自家能出第二个阁老,也或许是认为郭世杰与他们不同心,总之,郭世杰入狱后,郭世济没有任何作为,郭家没有保他,都是事实。


    可晏还明也没有替郭世杰辩护。


    他为什么要替一个将死之人辩护?何况这个将死之人所犯之罪,还险些牵连到他。


    ……


    郭家倒台了。


    曾经在登州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郭家倒台,并牵连到了顺天府的大儒陶氏。


    陶氏家族虽无大碍,但这毫无疑问是登州的要闻。可郭世杰早已入狱,整个京中,除了与陶叒相熟之人,便唯有宫中那位在挂心此事。


    “晏还明……”


    五指失力,瓷杯脱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在翠琴惊慌的喊声中,祝玉楼凝视着地上瓷片,缓缓牵动唇角,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怪异神情。


    “——晏、还、明!”


    咬牙切齿,一字一句。


    心下的情绪难以用任何言语表述,泪珠如血,砸落在破碎的瓷片上。


    祝玉楼狠狠攥住翠琴的手。


    “速召,晏还明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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