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秦染还没醒，入户门打开，沈聿拎着两杯咖啡回来，随意地放在桌子上。


    和不熟的人住在一起是这样的，很不方便。


    抱着自己的衣服去浴室，路过沈聿时，秦染走快了几步。


    沈聿垂下眼，看见她光着的脚。


    “路过我而已，用突然走这么快？”秦染刚到浴室门口，就听见沈聿同她说话。


    “……那你看我脚做什么？”


    沈聿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听起来对方是在询问他是否到家。


    秦染手覆在门把手上，是一个女声，不止如此，是一个熟悉的女声。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是那个叫朱元的女孩子。


    他们分手的导火索之一。


    沈聿出国的第二年，她从诸葛那里得知朱元不知因何也放弃了继续读博，跟着沈聿前后出了国。


    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学校，甚至是租住在同一个校外公寓。


    或许，这是沈聿几年不回的原因。


    他昨夜并未回来，大约也是同对方一起。


    秦染忽然想到，那时她和沈聿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就做了。沈聿和对方出国相处两年，搞不好孩子都有了。


    那他洗掉纹身，回国以后对她很冷漠也都可以解释了。


    秦染不再想这件事，走进浴室，让氤氲的水汽混沌模糊她脑内不停发散的画面。


    洗过澡，秦染便背着包出发。


    到地库时，又碰见沈聿准备开车出去。对视一眼，秦染眉头跳了一下，一股不吉利的预感涌上心头。


    不想多逗留，她系上安全带，抢在对方前面开出小区。


    然后，在小区外第一个红绿灯前被后车追尾。


    秦染：“……”


    这是她自有车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真是晦气。


    沈聿变道左转，将车子停在路边的临时停车位，而后慢悠悠地踱步到她面前。


    “开那么急，原来是想替我挡灾。”


    秦染：“……”


    果然他才是晦气的源头。


    要不是为了避开沈聿，她才不会那么着急就出来，自然也碰不到这位玩手机追尾的后车。


    拍照、报警、确认双方责任、挪车，一通折腾下来已经过去快一小时。


    幸好她有提前出门的习惯。


    给祝茗发了消息说明情况以后，祝茗担心她有没有身体不适，打电话过来很着急地表示现在想来看看她。


    秦染听见电话那头祝茗的室友喊他一起去找导师，便让他先忙自己的事情。


    “小秦老师，那我过会儿再去找你，可以吗？”


    秦染看了眼旁边的沈聿：“再说。”


    从追尾开始的全流程，沈聿都在旁边陪着。


    秦染忍了几次，终于忍不住：“还没看够热闹？”


    “没有。”沈聿抱着手臂，一副她也不能拿他怎么办的样子。


    “没有自己的车要修，还没有自己的老婆孩子要陪？”秦染话赶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失态。


    “不是正陪着么？”


    秦染：“？”


    她还没反应过来，沈聿已经话锋一转：“谁跟你说我有老婆孩子了？”


    秦染也抱起手臂，她的攻击欲旺盛到她自己都没察觉：“怪不得这么闲。”


    “秦染，不知道该说你是想象力太过丰富，还是人太无情无义。”沈聿指了指自己车的方向，“我是好人做到底，给你个机会搭车。”


    说完，便朝着车的方向走了。


    秦染看着沈聿的背影，终于反应过来，沈聿单身，至少目前是。


    食指上像是有一根刺一样，摸得到，但是拔不出来，很别扭。秦染反复地摩挲那块位置，终于确定，那是一块微不可查的细小伤口。


    双脚不听使唤地跟着沈聿走到他的车边。秦染看了一眼副驾，默默地走到后座。


    沈聿完全不启动车子，她也装作不着急，就这样在车里沉默地僵持。


    手机适时地震动，秦染解锁屏幕，看见彭鹏的消息。


    彭鹏：“我哥公司居然和沈聿那边有业务接触……”


    医药不分家，彭鹏父母和哥哥都做药品研发，沈聿的公司又是智慧医疗相关，涉及数据分析优化临床试验设计这些，难免会有合作。


    彭鹏：“听我哥说，沈聿在国外三年身边莺莺燕燕环绕但一直单身诶。”


    秦染目光定睛在“莺莺燕燕”四个字上，觉得食指上的“刺”更痒了。


    “你觉得他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彭鹏之所以会给秦染发消息打听沈聿，是因为祝茗询问她有关给秦染准备生日惊喜的事情。


    她告诉祝茗秦染不过生日，但祝茗坚持要送个礼物。她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帮”祝茗，尤其赶上沈聿回来，所以提前探探秦染的口风。


    “没什么感觉，就见过那一次。”


    秦染放下手机，抱着手臂，她不知道沈聿要带她去哪里，她也懒得问。


    “秦染。”终于是沈聿先开口，“副驾车门上有刺？”


    “有啊，刚扎了我。”秦染平摊着右手，“不信你看。”


    说完，又没忍住：“不止车门上有刺，座位上还有‘莺莺燕燕’。”


    沈聿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随后启动车子，带她回了家。


    准确地说，是回了秦江庸和沈沉梅的家。


    她几年未回，都不知道已经装修成了这幅样子。


    秦染下车，站到门前，竟然不知道该先迈哪只脚。


    沈聿路过她时，又瞥了她一眼，表情好像出国四年未回的人是她。


    秦染看着沈聿熟练地指纹解锁开门。


    “……”


    今天有时间，回来收拾下母亲的东西也不错。


    如果可以的话，让沈聿帮忙拉回去也挺合适。


    她和沈聿一前一后进门，沈沉梅听见动静儿，看见是沈聿时面无表情地准备继续收拾要给秦染带过去的零食和补品。


    听见沈聿身后还有一个脚步声，再次抬起头，越过沈聿的肩膀看到秦染的头顶，不耐烦的表情立刻转为欣喜。


    “染染回来了！”


    秦江庸听到沈沉梅喜悦的声音，连忙从厨房快步出来，两人反复和对方对视，又一齐看向秦染的方向，好像不能相信这一幕。


    “怎么，你也出国四年？”沈聿回头，奚落她一句。


    “那倒没有。”秦染奚落回去，“我干不出这种事。”


    察觉到沈聿的目光落在她不断摩挲着的食指上，秦染自然地将手摆在身体两侧。


    任由沈沉梅把她拉到一旁，秦染看着沈沉梅把要给她带过去的东西一一展示，还小心地观察她的表情，似乎想要通过表情确定她是真的喜欢。


    “沈姨。”秦染把面前的瓶瓶罐罐细心收起来，“这些东西我先不带过去了。”


    沈沉梅脸上开心的表情明显一滞。


    “我换工作了，等我在临海有了住处，我再带过去。”秦染在表达，她没有不喜欢。


    沈沉梅刚松一口气，又难以置信地：“要去临海吗？”


    说完，望向在沙发上坐着打手游的沈聿：“沈聿，临海离这里要多远？怎么去合适”


    “很远。”沈聿随口给出精准路线，“开车和坐高铁，g21比较方便。”


    秦染看了一眼他的后脑勺，又回头迎上沈沉梅凝重的表情：“我有时间就会回来，您不用过去。”


    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任何安慰作用，不过沈沉梅还是快速调整好心情：“今天先开心，开心一天是一天。”


    把秦染安排好，沈沉梅就准备去给她收拾卧室。


    秦染本来并没有打算留宿，但这时候婉拒，显然有些驳人面子。


    而且，沈聿大概率会回去，她在这里住一天，倒不用回去面对对方，算是因祸得福。


    这样想通，秦染便没做声。


    “把我的也顺便收拾一下。”沈聿放下手机，起身活动手脚，“她住几天，我住几天。”


    秦染：“……”


    沈沉梅：“你自己收拾，爱住不住。”


    不再搭理沈聿这边，秦染看着秦江庸端上来一盘葡萄：“秦染，你先吃点水果。”


    有些小心翼翼。


    时隔几年，秦江庸确实变了许多。


    秦染看着他略有些佝偻的背影，和他身上并不合身的女士围裙——看颜色和款式应该是沈沉梅的。


    沈沉梅收拾完她的房间，又去厨房给秦江庸帮忙。


    他们两个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和四年前倒是没什么区别。


    可以说，他们的感情保鲜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很像原配夫妻，或许不该这样说，原配夫妻的感情大约不容易这么好。


    秦染一度接受，秦江庸跟母亲是真的不合适。


    对比沈聿的松弛，她一直格格不入地站在客厅，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坐下。


    她对于这个家，很像一根刺扎在拇指。不会产生多恶劣的影响，但不存在可能更好。


    秦染搬来一个椅子坐在一层的电梯门口。


    这实在是一个绝佳的位置。


    坐在沙发上的沈聿看不见她。


    在厨房忙碌的两人也看不见她。


    此时没人要坐电梯，她在这里，发呆都安全。


    正想着，有人不疾不徐地踱步到她面前。


    是沈聿。


    “怎么，不让人上楼？”


    秦染：“……”


    三层而已，不能走楼梯？


    “你腿骨折了？”


    “你关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