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榴郡湾的那套别墅价值上亿,可当初荣德胜买下时只花了五千万。
文亦绿看着掌心的钥匙,嘴角上扬。他还没把手中的牌打完,却有人上赶着送牌来。
“小葱,我身体有些不舒服,要请假去医院,这里你们帮我盯着。”文亦绿面色苍白如纸,他撑着办公桌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
这个小葱就是之前拜托文亦绿泡咖啡的那个,文亦绿帮了他大忙,他自然不好意思不答应。
于是文亦绿去医院后发现是肺炎,需要住院一个星期。期间荣德胜也打电话过来慰问,但更深层次是想约文亦绿去过户。结果第二天文亦绿感染加重,延长住院一个月。
文亦绿这场病闹得很大,几乎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无所不能的文秘书生病了,而且还很严重,甚至好几次住进ICU。
于是原本还想让文亦绿在医院办公的荣希乐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毕竟眼下荣德胜要扮演“好上司”,他作为儿子也不能出错,只得咬牙给文亦绿批假,然后自己对着成堆的文件发呆。
文亦绿老老实实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虽然病情有夸大的成分,但确实是得了肺炎。崔明朗说什么都不肯让文亦绿偷溜出医院,硬生生压着他休养好几天才肯放人。
期间有还有很多人来探望,比如旻棠、桉、蔚子骞和李峙。更有不少没有署名的名贵滋补药材送过来,甚至还有开过光的佛珠手串。文亦绿能认出其中一份是柯然送的,手串是唐秋璱送的,其余的都不清楚。
“不会是在哪里乱惹的桃花债吧?”陪护的崔明朗正在打毛衣,表情一丝不苟,手中动作飞快。
这是他的爱好之一,文亦绿很多毛衣围巾甚至帽子都是他织的。
“不可能。”文亦绿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手串,上面有淡淡的檀香,细腻的珠子散发柔和光芒,“估计是之前做散财童子时结的缘分。”
他起身换下病号服穿上自己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直至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我去透透气。”他有些眼馋外面明媚的初春阳光。
“我陪你。”崔明朗起身。
“不用,你在这里帮我掩护。”文亦绿摇头。
他不仅仅是要去晒晒太阳,还顺道去看看纪钺。
纪砀出国快半个月了,文亦绿坚守跟他的约定,在此期间会好好照顾纪钺。
他在去纪钺家的路上看到一家超市,下车去买了不少东西,还提着一条鱼。可等到文亦绿站在纪钺家门口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
他应该先问问纪钺在不在家的,毕竟对方有班上,不像自己放着假。
可来都来了,文亦绿还是想试试运气,结果手背还没碰到门,门就从里面开。
头顶鸡窝头却依旧明媚的少年正皱眉看向文亦绿,空气中弥漫着佛手柑的气息,清爽中带着淡淡的苦涩,显得更加厚重难忘。
文亦绿眨巴着眼睛,他看了一眼裹成球的自己,又看了一眼穿着白色纯棉短袖的纪钺。
不就是差个三岁,怎么区别这么大?
文亦绿小声嘀咕,心说自己果真是年纪大了,到了需要保养的年纪。
“你来干什么?”纪钺皱眉,表情看起来似乎不悦,不过他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倒是有些手足无措的解释起来:“其实,我的,我的意思是你生病了,怎么敢乱跑出来呃,不是,是是你应该在医院里”
支支吾吾,好像怎么都说不清楚。纪钺耳垂发烫,窘迫低头。
“我没事,病人也需要呼吸新鲜空气。”文亦绿淡然解释,随即好奇:“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屋里有暖气。”纪钺让开门,然后熟练的从鞋柜里翻出一双棉拖鞋,“你穿这个吧,没有人穿过,是干净的。”
他好像知道文亦绿有洁癖,特别补充。
文亦绿抿唇,拧着大包小包的他走进纪钺的家。
两室两厅一卫的构造很简单,但是被打扫得特别干净,处处都弥漫着生活气息。
纪钺接过文亦绿手中的购物袋,然后示意厨房的方向:“我先拿进去了?”
这次他倒是没有装出那副“我不需要,你拿走”的冷漠态度,言语间多有成熟气息。
看来纪钺在蔚子骞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至少懂得收起浑身的刺开始坦然面对。
文亦绿“嗯”了一声,然后开始琢磨起纪钺家门口新安装的可视门铃。
这东西他上次来时还没有的。
“这是‘晨诺’新开发的可视门铃,你一出现他就提醒我了。”从厨房出来的纪钺看到文亦绿正在钻研门铃,开口说。
“不错。”文亦绿学的是商科,对于这种机械制造不是特别了解,但也听说这个可视门铃是纪钺牵头研发的,因为投入少所以量化生产很快,投放到市场后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你不去上班吗?”文亦绿开始好奇纪钺竟然在工作日期间在家。
“马上就要专升本了,蔚哥让我在家好好复习。”纪钺果然是长大了,竟然懂得给身为客人的文亦绿倒水,而且还是温水。
文亦绿卸下厚厚的御寒衣物,纪钺家的暖气真的很足,他有些发热出汗。
“谢谢,”他接过水喝了一口,竟然有些微甜。
“加了蜂蜜。”纪钺看到文亦绿表情怪异,立刻解释,但他好像有些不好意思,略微有些傲娇:“是老家那边的土蜂蜜,太多了我跟哥哥都吃不完,所以给你尝尝。”
“嗯,谢谢。”文亦绿喝完水,然后去厨房洗杯子。
“我来吧,你还生着病呢。”纪钺拦住。
少年健壮的身躯在白T恤下若隐若现,佛手柑的苦甜气息弥漫,像是光束中飞舞的轻尘。
“你会做菜吗?”文亦绿问得很认真。
“呃,会一点。”纪钺有些跟不上文亦绿的跳脱思维,下意识回答。
“那会做水煮鱼吗?”
“这个当然会了,水煮鱼可是我们那儿的家乡菜。”
“那好,去做。”文亦绿把杯子递给他,自己走进纪钺的房间。
纪钺看着手中的杯子,“啊”这个字只来得及做嘴型。
虽然纪钺不明白文亦绿想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去做饭,结果热油下锅后才发觉不对,气冲冲拿着锅铲去找文亦绿。
文亦绿就在纪钺房间,电脑桌上放置着好几个显示屏,上面全都是复杂的代码。文亦绿没碰那些东西,只是翻阅纪钺的学习笔记,帮他整理错题。
“怎么了?”正在专注做事的文亦绿不喜欢被打扰,眉头不由得一皱。
“呃,我”纪钺支吾,默默把锅铲放在身后,有点像畏惧班主任的小学生,“那个,水煮鱼很辣,你吃不了。”
“谁说我吃不了。”文亦绿慢悠悠说,手上归纳错题的动作却不停。
“你真的不能吃辣的。”纪钺急了,又不敢发作,闷声说。
文亦绿叹了口气:“我没事,你去做吧。”
他这段时间在医院里天天被崔明朗逼着吃少油少盐的营养餐,嘴都淡了,所以借着来看纪钺的机会解解馋。
纪钺不说话,抿着薄唇很倔强的拒绝。
文亦绿跟他僵持了几分钟,最后败下阵来。
“那金汤酸菜鱼可以吧?”他采取了迂回策略。
“清蒸。”纪钺很有原则,然后抛下重磅炸弹:“不然我就打电话给崔明朗。”
文亦绿眼睛瞪大,哭笑不得:“谁教你去找崔明朗的?”
“蔚哥,”纪钺老实说,“蔚哥说你以前特别拼,只有崔明朗能治你。”
纪钺从蔚子骞那里知道了不少关于文亦绿的事,比如创业初期一起熬大夜第二天去论文答辩,比如一个星期连轴转飞了二十多个国家,还比如为了拉投资喝到胃出血、一边吸氧一边写策划
晨诺里面没有文亦绿的工位,但是处处都有文亦绿的影子。
纪钺在晨诺学习成长,仿佛跟另一个时空的文亦绿遇见。
文亦绿欲言又止,他想解释自己不怕崔明朗,可好像又不太对,毕竟崔明朗比纪钺难缠多了,也不好哄。于是为了避免麻烦,他无奈答应纪钺的要求。
“清蒸就清蒸,多给我加点豉油。”他咬牙切齿,写字时都用力了许多。
纪钺眉头一挑,周正的长相显得愈发英气,他哼着小曲儿回到厨房,看起来很高兴。
文亦绿静下心来帮纪钺整理学习资料,把各科目的复习重点和难点都写在本子上。等他处理完后,纪钺刚好把菜端上桌。
不得不说纪钺的厨艺很棒,至少这些家常菜都做得很不错。清炒时蔬、萝卜丸子汤、清蒸鲈鱼、翡翠虾仁都有模有样。
“吃饭吧。”纪钺把盛好的饭放到文亦绿面前。
两人吃饭都不喜欢讲话,终于尝到盐味的文亦绿差点要哭了,一直埋头苦吃,反倒是纪钺有些心不在焉。
他偷偷瞥着眼前的文亦绿,细细打量对方的眉眼,然后顺着高挺的鼻梁下滑。原本冷漠的脸会因为吃到好吃的而露出心满意足的愉快表情,狭长的眼睛变成月牙形状。
真好看。
纪钺觉得文亦绿就像是手中的白米饭,虽然没有味道,但是很香很好吃,怎么都不腻。
“你今天来就是来吃饭的?”纪钺忍不住小声问。
“还有帮你整理一下学习资料,”文亦绿吃碗两大碗后终于饱了,正满足的放下碗筷,“我带来了自己过去的笔记,你可以先看着,如果有不懂的再问我。”
“什么时候都可以吗?”纪钺小心翼翼。
第52章
“如果我看到消息的话。”文亦绿点头。
他这个人当了三年多的助理秘书,快速回复消息是必备技能。
纪钺好像很开心,扒饭的速度快了不少。
吃完饭后文亦绿去洗碗,结果被纪钺以“生病的人不能碰凉水”为由拒绝了,虽然纪钺家的水龙头能出热水。
文亦绿也不再坚持,自己去沙发上坐着。结果此时午后的太阳温暖得刚刚好,文亦绿开始发饭晕,迷迷糊糊靠着沙发开始打盹。
等到纪钺从厨房里出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幅宛如油画般的画面,金色余辉朦胧如轻纱,轻轻笼罩在文亦绿身边。他表情宁静,带着一点稚气和倔强,还有少许的慵懒,冷冷清清中有种不真切的迷人感。
纪钺放轻脚步声,从自己房间找来毯子轻轻盖在文亦绿身上。他就这么站着,眼睛从未离开过文亦绿。
此刻在他眼里,文亦绿就跟代码一样复杂深邃,值得让人探究。
看着看着纪钺就发现文亦绿的脸有些红得不正常,他怕对方发烧,于是想伸手去试试温度。节骨分明的大手伸到半空中,距离文亦绿的额头还有几厘米,又猛然收回。
纪钺不怕冷,洗碗用的是冷水。他这才发觉自己手太冰,于是开始揉搓双手,让温度上来。
安静的客厅,少年的心思好猜又直白。他很急,怕手太冷,又怕文亦绿生病。
终于等到手指的温度上来,纪钺松了口气,再次试探。
结果文亦绿睁开眼睛。
他根本没睡,二十多年隐忍负重苟且偷生的经历让他几乎睡不安稳,一有动静就会醒。
两人视线对上,纪钺有些尴尬,耳垂发红,佛手柑的气息更加浓郁:“我,我怕你”
他默默垂眸,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半天才瓮声说:“我怕你生病了,到时候哥哥会怪我。”
他担心文亦绿纯粹是怕哥哥骂自己而已,仅此而已。
纪钺给自己找了理由。
文亦绿倒是没有什么反应,起身拿衣服:“好了,我也差不多该回医院了。”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崔明朗发来好几条消息,说荣德胜即将来医院探望他。
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来的都不是善茬。
幸好他也不是。
文亦绿很是从容。
纪钺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送你下楼。”
文亦绿摇头:“不,你好好复习。”
他走得很干脆,毕竟来的时候也没打招呼。
可纪钺还是固执地把文亦绿送到小区门口,初春气温很低,他穿着一件短袖外面简单裹着短款羽绒服,看起来意气风发。
“回去吧。”文亦绿见他穿的太少会着凉。
“你”纪钺踌躇,欲言又止。
文亦绿耐心等他。
“你什么时候出院?”
“估计下个星期。”
纪钺“哦”了一声,随即装作很不在意的模样:“我哥知道你生病后很担心,他让我多去看看你。但是你也看到了我很忙,所以只能在你出院时去接你。”
“不用了,你好好学习,把专升本考过就算是报答我。”文亦绿一口回绝。
“什么叫报答”纪钺语塞,脸色涨红,有一种被人看穿无处遁形的错觉。他腮帮子鼓鼓的,支支吾吾,像一只娇气的仓鼠。
“我才没有想要报答你,你就是个烂好人。”半响,他默默移开视线,小声嘀咕。
文亦绿没有戳穿纪钺的小心思,他朝对方摆摆手,随即驾车离去。
纪钺看着车辆驶离,腿却像是灌铅了一样许久都还不愿挪动。心房空荡荡的,就好像是缺少了什么——
消毒水的气味在病房里弥漫,文亦绿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笔记本电脑搁在屈起的膝盖上。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显得很是憔悴无力。
“小文,生病了还这么拼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文亦绿手指一缩。他慢慢抬头,就看见荣德胜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跟在他身后的秘书手里拎着几盒保健品。
果然来了。
文亦绿嘴角微微上扬,下一秒便消失,反复只是错觉。
“三荣总您怎么来了?”文亦绿迅速合上电脑,下意识要起身,只可惜他刚有所动作就立刻剧烈咳嗽起来,原本苍白无暇的脸染上几分红,倒是显出了一些气色。
“别动别动,好好躺着。”荣德胜快步上前,枯瘦温热的手掌按住他的肩膀,儒雅随和的脸上充满担忧之色:“听说你这次肺炎感染很严重,一切都是荣希乐那小崽子做的好事,我已经狠狠教训他了,这次正好路过就来看看你。”
站在荣德胜身后的私人秘书立刻把补品摆上,全都是高档货,荣德胜出手果然不一般。只是那秘书放下东西后转而掏出手机开始对他们两人拍照,荣德胜热情拉着文亦绿的手,嘴角笑意温和,这场面足以让人脑补出“下属生病,上司关切慰问”的场面。
“可以了吗?”荣德胜问自己的秘书。
秘书检查了一下照片,随后点头。
“是这样的,荣氏内部不是有期刊嘛,各部门都有通讯稿指标,拍一些照片留作备用。”荣德胜对一脸困惑的文亦绿解释。
文亦绿了然,心里泛起冷笑,果然荣德胜这人是永远都不会放弃机会表现自己的。
“小文身体好些了吗?”荣德胜坐到一旁,他的秘书很是懂事的上前递来茶叶和水杯。
“多谢荣总关心,只是小毛病,很快就能康复区上班的。”文亦绿声音柔和,只是音量很小,很符合大病初愈的形象。
可被子下,他的手攥成拳头,手臂肌肉牵连,正在极力压制愤怒。
荣德胜慢条斯理的泡茶,蜷缩的茶叶在热水中舒展,随后茶汤透亮金黄。
“年轻人总是觉得自己身体好,但老了之后才会发现其实很多时候人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福运。”荣德胜泡茶动作娴熟,他悠然自得,仿佛乐在其中,“所以一定要选中时机,最好一步登天,不要最后白白给他人做嫁衣。”
荣德胜笑了,保养得宜的眼角还是难免起了些细纹,但却给他增添不少成熟魅力:“小文啊,你进公司也三年了吧,能力这么强,是该考虑升职了。”
“多谢荣总夸赞,但我还需要多学习。”文亦绿仔细看荣德胜泡茶,怕对方找到机会下毒。
对方今天突然跑过来又是送礼又是作秀,别人可能会被这一连串的假动作给糊弄住。但文亦绿不会,他知道这是荣德胜常用的手段,总是花招百出让人放松警惕,最后拿出杀招。
荣德胜工于心计,文亦绿也是如此,所以他才能一眼看穿对方的目的。
说到底,从血缘上遗传下来的算计和精明深入每一个荣家人的骨血。
荣德胜是这样,文亦绿也是这样。
两人面对面对视,从波澜不惊中察觉到了对方的暗流涌动和处心积虑。
“学习?”荣德胜忽然倾身,声音压低,“学习好啊,人总是要有很多东西来学习,但有些东西不是想学就能学的,还要看乐不乐意。”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笔记本发出散热的声音,文亦绿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平静,甚至能清楚感知波动。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靠了靠,默默拉开距离。
“比如?”
“比如在这个节骨眼上正确站队。”荣德胜端来一杯滚烫的茶水,茶面飘着浮沫,热气氤氲,看不清方向。
“文秘书是个聪明人,你知道我的意思。”
文亦绿喉咙发紧,这是赤裸裸的暗示,在这一刻荣德胜所有的伪善全都撕破,欲望化为野兽主宰了他。
“荣总说笑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秘书而已,在其位谋其职,仅此而已。”文亦绿抬眼,露出一个没有什么情绪的笑容。
荣德胜的表情有一瞬阴沉,随即又恢复和蔼:“我以为我们志同道合毕竟我们曾一起把荣希泉拉下马。届时等到希乐上位,文秘书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就像是君王身边的肱骨大臣一样。”
他循循善诱,眼里藏着暗光,话里话外都在暗示继续联手。
可文亦绿怎又不知这个人包藏祸心,他连枕边人和亲生骨肉都敢算计,又怎会给一个“外人”让利。
文亦绿轻笑:“三荣总说笑了,荣希泉那是罪有应得,不存在什么联不联手。”然后看了一眼荣德胜手中的茶杯,婉拒:“多谢荣总的好茶,只是医嘱不能喝茶。”
荣德胜笑容垮了下来,但毕竟是纵横商场多年的老油条,他一向以宽和待人的形象示人,就算心里怨恨文亦绿不识抬举,也不会立刻表露出来。
这就是伪君子。
“那好,既然文秘书有自己的打算,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荣德胜起身,态度不算冷硬,但也没有之前的熟络。他盯着文亦绿,像条躲在暗处的蛇,“只是文秘书可要考虑清楚,不要错过难得的机会。”
“感谢荣总探望,慢走不送。”文亦绿靠在床头,笑容谦卑。
荣德胜离开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不知道文秘书的父母是做什么的,怎么没见到有家人来照顾你?”
“我父亲早逝,母亲是个普通工人,一辈子没出过县城,我不敢让她担心,所以就没说。”文亦绿有些警觉起来,“荣总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聊聊,”荣德胜停下脚步,认认真真打量着文亦绿:“我觉得文秘书很像我一个故人。”
文亦绿眯起眼睛,他察觉到荣德胜的话语中透着一丝不自然的僵硬,这不像他平日游刃有余的风格。
“是嘛,那真是巧合,我这种大众脸,经常被人说像谁。”
荣德胜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平静,但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翻涌:“你老家在哪儿?”
“一座普普通通的南方小城,荣总应该没听过。”文亦绿滴水不漏,“但是那里风景很好,如果有机会荣总可以去那里旅游。”
“哈,好的。”荣德胜笑了笑,却未达眼底。他看了眼手表,“那今天先这样,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直到走廊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文亦绿才慢慢松懈下来。
“老狐狸”他喃喃说,手指飞快敲击键盘——
走廊上,荣德胜靠在墙边,等待秘书回来。
大概二十分钟后,秘书悄悄走了过来。
“怎么样?”荣德胜板着脸。
“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会有医生以检查为由抽取文秘书的血液,然后送去化验。”
荣德胜突然烟瘾犯了,但这里是医院,他不能抽烟,只能用力深呼吸。
刚才在病房的某个时刻,文亦绿垂眸思索的模样十分眼熟,那倔强清冷的轮廓,越来越像自己的枕边人唐秋璱。
而能像唐秋璱的,只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个孩子不是死了吗?
荣德胜有些坐立不安,他迫切的想要知道结果。
“如果真的是你”荣德胜攥紧拳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被狠厉取代,“下辈子尽量投个好胎。”
【📢作者有话说】
[问号]
第53章
崔明朗进来的时候,文亦绿正站在窗边吹风。青年的病服被吹起,虽然有高领打底,但显出的轮廓依旧瘦削。
“怎么样?”文亦绿听到动静后回头。 崔明朗上前把窗户关上:“他的秘书果然去了医生办公室。”
“很好。”
文亦绿了然一笑,似乎早有预感。他回床上拿出手机给何重打了个电话,简单道明来意后,何重一点就通,表示这件事情自己会跟医院那边沟通处理。毕竟这家医院是柯然的,现阶段下他跟柯然是盟友关系,对方应该会帮他隐瞒。
文亦绿沉默,何重那边声音空旷,显然是外放。而这场秘密谈话被默许在某人面前进行,那人只能是柯然。
所以他现在如何?听说最近由于国外政策的突然转变,柯家在海外的企业受到不少冲击,也不知道眼下情况如何。
文亦绿不由得陷入沉思。
突然他肩膀一沉,仰头对上崔明朗的幽黑双眸。电话里,何重正在呼唤。
“文秘书,文秘书?”
“在呢,还有什么事吗?”文亦绿立刻回复,屏气凝神。
话筒声音拉进,沉稳优雅如大提琴的声音响起,很抓人耳朵。
柯然问:“现在身体如何?”
虽然知道柯然在身边,但听到对方的声音后,文亦绿还是有片刻的失神。他下意识抿唇,清瘦的脸颊罕见露出倔强的稚气。
似乎只有在这一刻,文亦绿才会变成那个只有二十四岁的大男孩,展现自己的脆弱和敏感。
“挺好的”
“呵”,柯然轻笑,磁性悦耳,但是听不出什么真心实意,反而有股强硬的反问:“真的吗?”
他声音好像冷了下来。
联想到这家医院都是柯然的,对方要想知道自己的信息那不是分分钟的事?所以文亦绿没有嘴硬:“现在好多了,医生说下个星期就能出院。”
谈话中断,文亦绿敏锐察觉到柯然好像生气了。
他的感觉没有错,柯然的确生气,而且气得不轻。他自然知道文亦绿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情,也明白文亦绿的病情加重有很大一部分是他自己故意造成的。
柯然对对方的行为很无奈,只恨他不在国内,不能亲自去监督人养病,才让文亦绿有机可乘,使劲儿折腾自己。
但无奈之下更多的是疼惜,他明白文亦绿已经习惯用自我伤害的方式来达成目的,是那种明明血都要流干,却云淡风轻白着脸跟你说没事的人。
柯然呼吸加重,一想到文亦绿做事剑走偏锋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他又不在眼前盯着,这心里愈发烦躁起来。哪怕医院每天都会向他回报文亦绿的情况,可柯然还是不舒服。
所以有时候鸟笼并不是禁锢,反而是对鸟儿的保护。可如果把鸟儿关进鸟笼里,它应该会伤心的吧?
柯然解开领结,呼吸沉重,妥帖的衬衣下紧绷的肌肉起伏,像是野兽的蠢蠢欲动。
“这段时间我不想听到关于你病情加重的任何消息。”柯然绷着俊脸,言简意赅。
“好。”文亦绿一口答应,模样很乖巧。
柯然突然心软,就好像是高冷的狗蛋伸懒腰朝他“喵喵喵”跑过来一样。
“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你答应我的。”
“嗯。”
电话挂断,文亦绿看着手机界面,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己这是不是对一个盟友的劝告?看来柯然肯定已经明白自己装病的手段。
文亦绿默默缩进被子,只露出一双澄澈懵懂的眼睛。
他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沉闷感,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丢脸。柯然出生高贵,从小就是天之骄子,跟他来往的皆是世界大佬。
跟大佬坐一个牌桌,出牌手段自然高明无解,不像自己用装病这种老套方式来躲过暗箭。
自己果然还是不够强大,也不知道柯然会不会嫌弃自己的手段上不了台面。文亦绿开始迫切想要快些成长,成为能跟柯然肩并肩的那个人——
一个星期后文亦绿正式出院,崔明朗正在帮他收拾住院的行李,而他则望着窗外吐露着嫩芽的树枝。
外面春光明媚,萧瑟的冬天过去,处处生机勃勃。绿色嫩芽可爱小巧,层层交叠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一晃而过。
那人身材修长挺拔,穿着剪裁精良的卡其色风衣,脸上戴着口罩和墨镜,明明是低调的打扮,但由于外形过于优越,反倒是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这是柯然?!
文亦绿吃惊,心跳错漏了一拍。他使劲儿眨眨眼想要看清楚,结果那道很像柯然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可能是认错人了,柯然在国外出差,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就算在,他的身边也不会少人。
文亦绿舒了口气,正好接到崔明朗的收拾妥当的消息,他从容离开这间已经住了快半个月的病房。
结果再去地下车库的路上,文亦绿鼻尖微动,他好似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雪松红酒气息。他虽然是beta,但是对气味非常敏感,鬼使神差之下循着气味源头走去,结果来到医院后方的小花园。
这个花园不大,有个美丽的湖泊,是专门用来给病人疗养放松的。一群小孩嬉闹着跑过,笑声悦耳。
远远的,文亦绿又看到了那道极似柯然的背影,只是对方跌跌撞撞,步伐不稳,仓皇间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眼见对方开车离开,文亦绿想都没想直接拦下一辆出租车跟上。他不确定那人就是柯然,但不敢放过这万分之一的概率。万一对方真的是柯然,并且还出了事,那文亦绿一定会深深责怪怨恨今天的自己。
车子最终停在距离市中心不远的一个高档小区里,文亦绿没有预约,只能付完车费站在小区外等待。
他刚才在车上给何重发消息,只是对方没回,现在则是直接打来电话。
“文秘书,你说那辆车的车牌号是多少?”何重语气很急。
文亦绿报出车牌号,就听到那边重物倒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何重龇牙咧嘴的抽气声。
“那就是柯少的车,哎呀,都怪我睡糊涂了,没看好他。”何重“咚咚咚”的跑着,完全顾不上刚刚摔痛的屁股。
“柯少他怎么了?”文亦绿不由得问。
何重欲言又止,完全不敢暴露自家老板的隐私,大概就是在得知文亦绿以身做局后怒火攻心,连夜加班加点结束工作,然后马不停蹄回国找人,结果把自己的身体作坏,直接跳到易感期。
作为强大的顶级Alpha,柯然鲜少有信息素失控的情况发生。而且他每个月都会准时注射抑制剂,就像是精密的表一样一丝不苟。只可惜自从上次被荣民长等人下药后,柯然的身体就出现了不小的问题,常用的抑制剂直接失效,易感期捉摸不定。
其实在新的抑制剂还未研发出现前,柯然要求何重等人把易感期的自己关在别墅里,谁都不见。但这次柯然显然是对自己太过于自信,他只是想要亲眼确认一下文亦绿的情况而已,就一分钟,结果没想到这次的易感期来势汹汹,让他进入失控边缘。
“文秘书,我把柯少的门禁密码给你,你帮我们去看看他好吗?”何重急得口舌生疮,他跟阿琦等人都找疯了,没想到柯然竟然自己跑回了某处住所中。
文亦绿自然答应,柯然对他而言是盟友是靠山是助力,他要确保对方安然无恙。更何况柯然今天的事故,有一部分原因出在自己身上。
有何重在一旁打点,文亦绿很是顺利的进入小区里。他来到柯然的楼层,电梯门刚打开,浓郁的信息素扑面而来。
这个小区是一户一梯的布局,整层楼都属于柯然。此时房门紧闭,柯然扶住墙壁,正在大口喘气。
文亦绿心头一紧,下意识冲上前去:“柯少,您没事吧?”
柯然猛地回头,墨镜后的眼睛看不清神色,但文亦绿能感觉到他的惊讶。更让文亦绿震惊的是,一股浓郁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文亦绿即使作为对信息素不敏感的Beta,也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
这就是Alpha的信息素,而且浓度高得不正常。
“你”柯然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他摘下口罩,面颊绯红:“你怎么在这里?”
文亦绿这才意识到自己唐突的尾随行为有多不妥,但他显然顾不上这么多:“我在医院看到您,察觉到您有些不舒服,所以就跟了过来。您还好吗?抑制剂在哪里?”
易感期的Alpha如果没有抚慰,就必须要抑制剂,不然他们会陷入异常难受的痛苦折磨中。
柯然没有回答文亦绿的问题,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修长的手指死死攥着风衣领口。他靠在角落里,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墨镜早已摘下,露出一双泛红的潋滟眼眸。 雪松加红酒的信息素浓得几乎化为实质,文亦绿感到喉咙发紧,一种奇异的保护欲从心底升起。
“柯少,要不我扶您进屋休息吧,何秘书他们马上就来。”文亦绿小心翼翼地问。 文亦绿听说有些Alpha在易感期会变得异常脆弱,但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尤其是见到柯然这样平时高冷禁欲的Alpha。
柯然没有否认,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靠在文亦绿身上。
他把头埋进文亦绿的肩颈,贪婪吮吸着对方的气息。这是一种很淡但是很清甜的气味,就像是加了蜂蜜的白开水,又或许是稀释过无数倍的柑橘香。
文亦绿连忙扶住柯然,对方皮肤烫得吓人。柯然足足比文亦绿高一个头,但文亦绿看着瘦却一身精壮肌肉,没费多大功夫就把柯然带到门前。
“钥匙。”柯然声音很轻,像雨后潮湿黏腻的青草。
文亦绿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结果一手的滚烫,贴身触摸中,他能明显感觉到柯然肌肉紧绷,流畅的线条伴随着呼吸起伏。
“哈呼,哈”
柯然大口喘气,声音沙哑性感。他呼吸很热,那热气拂到文亦绿耳边,惹得耳垂后的白瓷变成粉红。
不知何时,柯然双手死死搂着文亦绿的腰,那手臂如钢铁,根本掰不动。
“文亦绿好不容易找到钥匙并且手忙脚乱地开了门,刚一进门,柯然就彻底脱力,把他压倒在地。
木地板上铺着厚厚的毛绒毯,非常柔软。强势的信息素像是藤蔓一样自下而上缠绕着文亦绿的身体,让他不由得腿软。
柯然风衣散开,露出里面被汗水浸湿的白衬衫,完美的蜜色胸肌若隐若现,触感极佳。 他仰起脸,平日里凌厉的凤眼此刻湿漉漉的,长睫毛上挂着泪珠,眼角发红。手死死抓住文亦绿的衣角,像是抓住这唯一的救命稻草。
“别走好不好?”他哑声说,滚烫的手指却如灵蛇般在文亦绿身上游走。
【📢作者有话说】
[爆哭]jj说我登录频繁,要限制我的登录……[愤怒]我真的无语了,我每天登一次更新,怎么就频繁了!没有办法只好从电脑里把稿子导到手机上更新,调格式调了半天[爆哭][爆哭][爆哭]大家先凑合看,如果格式不对,明天我再调回来[比心][比心]
第54章
面对柯然的问题,文亦绿想说不,但刚一开口就被对方给堵住。
炙热、滚烫、翻来覆去直至如烟花一样炸开融化。
文亦绿的手插进柯然湿漉的黑发中,随后虚脱垂下,修长如玉的手臂倒在宝蓝色绸缎被单上,像是蓝丝绒盒珍藏的奇珍,下一秒就被主人拿起来精心把玩。
柯然这般冷傲的人在易感期反而话多,他压着文亦绿,殷红的薄唇擦过对方的耳朵,一遍一遍问着。
“这个力度可以吗?”
“要是受不了就咬我。”
“好孩子,真棒啊。”
快慰的喘息从柯然喉间溢出,面色绯红的文亦绿恼羞成怒,这种被搓揉成团的感觉很不妙,凭什么他要被压在下面?
于是浑身软成一滩水的文亦绿积蓄力气,勉强爬了起来。
柯然嘴角上扬,靓丽的眼眸像是潋滟宝石,每一面都盛满文亦绿的影子。他半靠着,睡袍敞开,常年锻炼的蜜色肌肤紧实完美,禁欲中晃荡着一丝性感。
文亦绿见对方默许纵容,慢慢大起胆子,脑海中回想起大学宿舍夜谈时偶然聊起的某些事。他记得自己没有参与话题,但兴许是脑子太好,舍友讲的每一处细节以及技巧他都能记起来。
细碎的阳光从窗帘钻出室内,文亦绿撑着,起起落落,一股陌生的情潮涌入他的大脑,让他一时之间失去了掌舵权。他望着天花板,眼神失真。
柯然眯着眼睛欣赏眼前美景,也不主动接管,任由文亦绿自得其乐。
床榻,沙发,浴室,书桌,窗台他们厮混了三天三夜,像是切磋技艺的高手你来我往,从不手下留情。
第四天后,卧房内雪松红酒的气息开始减淡,但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淡淡柑橘的清甜。
文亦绿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三天的混乱让他的生物钟完全颠倒,果然美色是刮骨刀,碰不得。
他小心翼翼动了一下,身上没什么强烈的不适,反而很清爽。片段的记忆开始连成线,两人结束之后,柯然不仅帮文亦绿洗澡,还给他上药喂水,甚至搂入怀中轻拍着后背哄睡。
这跟文亦绿设想的不一样,以柯然对外的形象来看,难道不是易感期过后他潇洒离开,自己醒过来时只会看到老实人何重,然后在对方的监视中吃药,并且发誓这一切都不能对外说。
文亦绿心里小剧场演个不停,他动了动,腰间的力量骤然收紧。
“醒了?”柯然贴了过来,给了文亦绿一个黏糊的早安吻。
这让文亦绿产生一种他们是情侣的错觉。
可实际上,他们连py都不算。
“柯少,你的易感期”
“多亏文秘书帮忙,已经过去了。”柯然撑着脑袋,幽黑的眼眸露出餍足的神采。
他伸出指尖轻轻划过文亦绿的后颈,早已没有腺体的地方被咬的青紫纵横,但没有破皮也没有出血。
“我记得上次不小心标记你后,你生病了。”柯然哑声,情绪有些失落。他就像是一只占有欲极强的猛虎,在面对无法标记的地盘时心有不甘。
文亦绿一惊,他不明白柯然从何处知道这件事情。
“可惜了,不过没关系”
柯然嘴角含笑,指腹像是安抚一样按摩着文亦绿的后颈,但他天生强悍,哪怕动作再细微谨慎也依旧让人感到压迫感。
在易感期的柯然只想疯狂标记文亦绿,但一想到对方体质的问题,于是只能硬生生忍下这个念头。
那段时间两人不分白天黑夜,文亦绿数不清自己晕过去又醒来多少次。明明他的体能也是特殊训练过的,身体素质能跟一个入伍三年的人拼个来回,结果在柯然这里完全不够看。
幸好也是不够看,不然文亦绿就会看到柯然那双猩红的眼眸,从而知晓对方冷淡疏离之下深深隐藏的险恶。
卧室房门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门外的何重说:“柯少,荣民长带着荣德胜以及荣希乐过来了。”
柯然眉毛一挑,盯着蜷缩在被子里的文亦绿。
“让他们走。”柯然嗓音慵懒,细听还有一丝不悦,手上却一直帮文亦绿揉腰。
身后没有继续交谈的声音,文亦绿突然想起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没跟柯然回报。
“柯少,其实我来找您是有事想说。”文亦绿转过身,一本正经。
柯然眨眨眼,突然有些想笑。
如果不是两人都坦诚相待,他的手还搭在文亦绿腰上,一旁的地板上掉落着各种衣物,不然只看文亦绿的表情,倒真的像是在开一场严肃的会议。
“嗯,你说的。”他敛眉收起笑容,以示配合。
“我对荣希乐出手了。”——
文亦绿出院后除去追柯然,还给崔明朗发了“可以行动”的指示。
于是在两人厮混的这三天里,外面已经翻天覆地。起因是在一个很宁静的夜晚,一段两分钟的视频疯狂在网上转发:混乱的派对,疯狂的音乐以及衣衫不整的人群在金碧辉煌的别墅内,奢靡的上层一角被揭开,从而成为投掷进湖面的一块巨石,激起无数涟漪。
虽然视频在十分钟后立刻被下架,但还是引起了重大舆论,万能的网友扒出视频中的别墅,也扒出视频中坐在主位被七八位美体猛男服侍的荣希乐。
紧接着就是网上一个又一个ID的发生,他们全都是荣希乐的情人,自称在感情中被欺骗,连带做了第三者。
从此荣希乐丰富的过往被扒出,有真有假,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荣希乐高贵小荣总人设崩塌,连带着荣德胜苦心经营的形象也遭到牵连。荣氏股价崩盘,瞬间蒸发上百亿。
事情发生后,荣氏的公关团队很快就反应过来,立刻下架全网疯传的视频,并且查封发布消息的账号,私底下用重金收买捂嘴。
但这显然并不能让网友们满意,有人立刻向上头举报荣氏偷漏税,荣德胜等人一面要应付上头的检查,一面还要帮荣希乐处理绯闻,简直忙得焦头烂额。
在这关键节骨眼儿上,昔日的得力下属文亦绿却不知所踪。荣希乐手下无人可用只能骂娘,然后蔫吧着挨荣民长的训斥。
作为现任荣家家主,荣民长自然老奸巨猾。荣氏已经出了荣希泉的丑闻,如果任由荣希乐的事发酵下去,那么荣氏就真的完了。于是他下令花重金让爆料人全部捂嘴,然后指使公关团队接二连三爆出娱乐圈里的其他秘密,以更大更多更杂的信息来扰乱众人的视线。
这波围魏救赵确实有成效,在接二连三的娱乐圈塌方地震中,荣希乐的事好像没什么人关注。但荣民长深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因为事情被戳穿,柯家那边完全无法交代。
作为百年世家的柯家家风清正,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私生活混乱的人加入柯家。而一旦柯家结束联姻关系,那么荣氏将会变成吊在半空的肥肉,任人宰割。
荣民长头一次觉得“柯然未婚夫”这个头衔这么棘手,这是救命的药,也是封喉的毒。
思索再三,荣民长亲自带着荣希乐去找柯然道歉。结果他们费尽心思打听到了柯然的行踪,结果却被拒之门外。
“抱歉各位,柯少今天不见客。”何重端着笑脸,朴实无华的脸上毫无破绽。
“麻烦通融一声,我们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见柯少。”荣民长赔着笑脸。
从来都是别人对他荣民长卑躬屈膝,现如今位置调换,一个小小的秘书都能爬到他的头上。
荣民长咬紧牙关,拄着拐杖的手紧紧抓在一起。
“真的抱歉,柯少今天不见客。”不管荣民长怎么说,何重就只有这一句话。他好像机器人,只设置了这一道程序。
“可我们必须见柯少。”荣民长摇头。
他今天带了很多人,一大群人堵在门口,场面极为壮观。
何重身边只有一个带着棒球帽的阿琦,他靠在门口,手上把玩着一棍棒球棍。
阿琦不说话,只是时不时瞥眼看过来,嘴角上扬露出森白的牙齿,像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
何重有些无语,礼貌的表情垮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既然诸位听不懂人话,那就在这里站着吧。”
“你确定不让我们进入吗?”荣民长冷哼一声,拐杖狠狠一敲。
“私闯民宅?”何重摸着下巴思索,然后点头:“嗯,很不错的一个新闻,荣氏又可以上头条了。”
荣民长眼角一抖,忍了忍觉得忍不住,于是一声令下让人砸门。
他今天必须见到柯然!
屋外吵吵嚷嚷,昏暗室内却暧昧四起。
柯然抓着文亦绿的脚踝,擦掉嘴角的水渍。
他把颤抖的文亦绿搂入怀中,低声轻哄:“别怕,我会把荣家洗干净,再给你。”——
文亦绿被折腾得昏睡过去,但他只睡了不到二十分钟就醒了过来。
极度疲惫的身体和清醒的头脑形成强烈对比,身边气息浓郁,只是人没了踪影。
文亦绿盯着房门,鬼使神差之下走了出去。
柯然的这个房子是复式,卧室在上面。文亦绿慢慢靠近客厅,耳边听到楼下的谈话声。
“柯少,今天唐突打扰,请你不要见怪。”荣民长卑微求和。
穿着黑色浴袍的柯然独自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把玩着一串佛珠。何重跟阿琦站在柯然前面,荣民长、荣德胜以及荣希乐也全都站着。
柯然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荣民长给荣德胜使眼色,荣德胜一咬牙,狠狠推了荣希乐一把。荣希乐差点就要哭出来,刚才阿琦一个人撂趴下十来个特种保镖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怕自己也被棒球棍打残。
“柯少,网上那些都是不实消息,希乐不是这样的人,您千万不要相信啊。”荣德胜卖出老脸,就差跪在柯然面前。
柯然眉头一挑,半眯着眼打量这三人。
荣希乐双腿打颤,全身都在冒冷汗,他像个被人牵着的玩偶,面色极为惨白。
荣德胜咬咬牙,压低声音说:“柯少,求求您救救荣氏,希乐他,他怀了你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亲亲]
第55章
当荣德胜豁出老脸说这句话的时候,瑟瑟发抖像是正在忍受巨大痛苦的荣希乐直接跪倒在地,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痛哭流涕。
荣德胜跟荣民长显然一愣,他们知道荣希乐没有怀上柯然的孩子,但柯然不知道,所以才决定走这步险棋,短暂度过眼下危机再说。可没想到荣希乐心理素质那么差,把耳提面命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如同丧家之犬一样匍匐在地,跟死鱼一样呼气。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荣希乐担心的从来不是假怀孕,而是那次的意外中柯然根本没碰自己。
当初荣希乐眼见事情没成功,他正准备跟荣德胜坦白,结果柯然的云淡风轻打断了他的话。再加上荣德胜跟荣民长自以为计划万无一失,还明里暗里给他施加了不少压力,所以荣希乐只得小心翼翼隐瞒下来,想要得过且过走一步算一步,结果正是因为他的默认,竟然让荣民长和荣德胜预谋更大的计划。
完蛋了,全都完蛋了。
荣希乐面如死灰,他不敢睁开眼,只能煎熬的等待柯然宣布死期。
柯然从始至终都面色淡然,仿佛站在谈论中心的不是他。手指上拨动的佛珠圆润有光泽,檀香厚实细腻,沁人心脾。
“柯少,您”已经说了一大堆的荣德胜小心翼翼等待着柯然的回应。
就连荣民长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们都在赌,殊不知这一切的赌局本就是承接在谎言中,只会像海市蜃楼那样快速坍塌。
文亦绿站在二楼,他躲在阴影里,手指不自觉摸着另一边空荡荡的手腕,心也不由得剧烈跳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柯然把佛珠带到自己手上。
“所以你们想要威胁我吗?”柯然开口,让场面的气氛瞬间冷入冰点。
“柯少您误会了,我知道柯家家风清正,但是,但是也不能不顾血缘骨肉啊!”荣德胜急忙开口解释,他说荣家要的不多,只是想让柯然信任他们,等到风波平息后荣家将誓死追随柯然。
他就差说出“荣家愿意给柯然当狗”这句话了。
荣德胜说了一大堆,却又怕这些重点仍不让柯然满意,于是吞吐道:“而且柯家跟荣家早有联姻,希乐年纪也到了,随时可以嫁人,如果柯少不嫌弃,孩子我们可以处理掉”
“行了。”柯然挥手打断荣德胜的话,他按着眉间,似乎有些疲惫,“你们闹出的事自己解决,我只看结果。”
荣民长跟荣德胜喜出望外,他们要的就是这句话。
两人达成目的心满意足想要离开,偏偏荣希乐哭得像条狗一样,瘫软在地根本扶不上来。
荣民长瞪了荣德胜一眼,在他眼里荣希乐这个孙子简直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偏偏好命成为了柯然的未婚夫,这也就是荣希乐目前仅存的价值。
荣德胜自知理亏,他不敢争辩,强硬拽着荣希乐拉他走人。
“等等,”荣希乐哭够了,眼眶红得吓人。他推开荣德胜的手,摇摇欲坠。
“柯少,我想要跟您单独谈谈。”荣希乐细皮嫩肉的脸上挤出一个难堪的笑容,他脸上糊着眼泪和鼻涕,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荣德胜暗叫不好,他怕荣希乐在柯然面前露出破绽,立刻开口想要搪塞回去。
结果柯然难得正眼看向荣希乐。
他说:“好。”
冷白色调为主的客厅里只剩下柯然跟荣希乐两人,算起来这是他们少有的单独见面的机会,以往荣希乐都像是小学生一样惴惴不安,现如今也差不多,哆嗦得像只羊羔,但眼里藏着当狼王的野心。
“柯少,父亲和爷爷不知道,但其实你知道。”他轻声开口,“那次生日宴会上的意外,根本就没有成功。”
楼上正在偷听的文亦绿瞳孔一缩,他显然没有料到荣希乐竟然会跟柯然直接明牌。
这还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胆小怕事只会混吃等死的荣希乐吗?
“柯少之所以不拆穿我,难道是为了文亦绿吗?”
紧接着荣希乐的第二句话就在文亦绿耳边炸开,他竟然有些站不稳。
什么叫做“为了文亦绿?”
他惶恐不安,却又不敢跑出去当面对质,只能默默当着偷听者。
“柯少,我,我其实没有质问你的意思,”荣希乐或许是怕自己的口无遮拦惹怒柯然,于是连忙解释,话都说不清楚:“只是,只是,只是我也是个人,我不想成为任何一个人的工具!”
天知道当荣德胜说出让荣希乐假怀孕来骗柯然时,荣希乐内心有多震惊。他瞳孔紧缩,死死盯着这个宠爱了自己二十四年的男人,对方依旧儒雅英俊,只是处心积虑算计的模样实在丑陋不堪。
在他的计划中,荣希乐发现自己就是一个没有自我认知的玩偶,他成为了荣家讨好柯然从而献上的贡品。
凭什么他凭什么要变成商政博弈后的牺牲品?虽然他是行为放荡,虽然他是举办了多人派对,虽然他是玩弄了很多人的感情。但荣希乐承认自己是个烂人,他也没觉得有必要洗清自己。
那些精致优越的人设全都是荣德胜一手操办的,他把一块泥巴当做金子,结果泥巴遇火融化,荣德胜反而指责他为什么不是金子。
荣希乐咬牙切齿,额头上冒出一颗颗冷汗。
荣家是个毒窝,养出了他这个烂人,现如今荣家想要割舍他这个烂人保全自己,他不乐意!
“柯少,其实荣家内部已经千疮百孔,荣德胜跟荣民长都在那种收购那些小股东手中的股份,企图在马上召开的股东大会中掌握主动权。”
“他们还跟海外的军火商合作,走私运输违禁品,明里暗里都把不少国内资产转移出海。”
“我可以帮您去偷那些绝密文件,只是求求您,不要迁怒于我。”荣希乐跪在柯然腿边,发红的指尖小心翼翼勾着柯然的裤腿。他泪流满面。晶莹的杏眼水润明亮,鼻尖红红的,像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更别提此刻的荣希乐还浑身散发着甜腻的信息素。
文亦绿步伐缓慢的走回卧室,他低着头,挺直的背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
柯然易感期刚过,此时的他最受不了Omega的撩拨。虽然荣希乐玩得很花,但也正是因为经验丰富,才知道如何讨好这类强大的Alpha。
所以柯然明知道荣家那些人把他当成傻子在耍也依旧不动怒,是因为他对荣希乐含有情愫吗?
文亦绿有种不详的预感,他拼命扼制自己的大脑不要思考,但偏偏冷静的头脑却分析出了诸多条理由,每一条理由都指向柯然跟荣希乐两人。
也是,柯然生性高傲,看着明月风清但占有欲和掌控力极强。他手段通天,不可能不知道荣希乐私底下的放荡,但尽管如此却依旧没有退婚,除去情愫之外,文亦绿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解释。
而自己,终究只是beta,不是Omega。
文亦绿默默走回卧室,他弯腰捡起地上依旧皱得不成样子的衣物,打开窗过滤掉奢靡的气息,小心仔细的把属于自己的痕迹全部清除。
等到他做完一切后,外面归于平静。
荣希乐走了,但淡淡的雪松红酒中混杂着甜腻的桃花香。柯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狭长眼眸半眯着,侧脸轮廓深邃,顶尖的骨相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意外惊艳。
“柯少,我回去了。”文亦绿收拾好自己,站在不远处恭敬的说。
柯然抬眸看他,目光在触及文亦绿疏离冷漠的表情时变得晦暗不少。
“我送你吧。”
“不用了柯少,唐突了。”文亦绿弯腰,走得毫不留情——
地下车库,何重跟阿琦紧盯着荣家三人离开。
等到对方车灯消失后,阿琦忿忿不平:“无语,这三只老鲶鱼明摆着在戏耍柯少,柯少竟然还耐着性子跟他们玩这种阿猫阿狗的游戏!”
何重无奈的叹了口气,突然问:“阿琦,你还记得你十八岁的成人礼吗?”
阿琦“昂”了一声,点头:“当然记得啊。”
他十八岁的成人礼是在夜晚的东非草原度过的,那时正好是动物大迁徙的季节,一入夜就危机四伏。柯然扔给他一把匕首,然后开着吉普在前面狂奔,徒留阿琦一路猛追,直到天亮。
“其实那晚上柯少做了万全准备,他一直都在身边默默保护你。”
阿琦垂眸:“我当然知道,直到现在柯少背后还有那晚救我时留下的伤疤。”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当时的柯然还不是柯家家主,而是他们这群刺头唯一的老大。他们一起徒步沙漠,游过丛林,攀登雪山,在心惊肉跳的夜晚安眠。虽然每天都在刀头舔血,但阿琦却依旧觉得那段日子最为舒坦。
不像现在,虽然不用再面对野兽,但披上人皮的往往更加恐怖。
但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唯一不变的就是柯然一直都把他们护在身后,保得严严实实。
“阿琦,东非的夜晚是柯少送给你的成人礼,而现在满目疮痍的荣氏,就是他送给文亦绿的成人礼。”何重语气很低。
当年跟文亦绿同样年纪的柯然刚回到柯家,就展现出了不同常人的冷血手段,他杀伐果断,重构规则,迄今为止在决策上从未有过任何失误和偏颇。
很多人都觉得柯然能有今天是靠出身,但一直跟在柯然身边的何重明白,柯然走到这一步,光鲜亮丽的西装下是伤痕累累的皮肉以及强悍如钢铁的筋骨,他的隐忍和城府是无人能及的。
这种经历造就了柯然的行事作风,他对待自己的下属和亲近之人都是强硬中带着温柔,冷酷中带着呵护。他只做引领者,想要追随他,就绝对不能踩着他的脚步前进,而是要从他指引的另一条荆棘路上攀爬。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察觉到柯然冷硬中的细腻温柔。
希望文亦绿能明白这场成人礼的用意吧。
何重默不作声,难受的做一个旁观者。
第56章
崔明朗发现文亦绿有些心不在焉,做事都魂不守舍的。
但文亦绿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多问。
文亦绿继续回到荣氏上班,一切都看起来风平浪静。荣希乐变得很老实,不在打扮得花枝招展,身上浓郁的香水味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干净利落的西装,配饰简单色调一致,一看就很符合柯然的品味。
文亦绿默不作声递过咖啡,遮住眼里的不明意味。
“今天晚上帮我在雅特餐厅订座,我要请柯少吃饭。”荣希乐没动,睨了文亦绿一眼。
文亦绿端着滚烫的咖啡,温度从杯壁渗出,烫得指尖通红。
“是,我马上跟柯少的秘书联系。”
“不用了,”荣希乐摆摆手,似是炫耀又像是警告,“这次只是很普通的私人约会而已,我已经跟柯少说过了。”
私人约会,已告知荣希乐分明是在暗示文亦绿,他跟柯然的关系已非比寻常。
文亦绿没什么情绪波动,他保持同一个姿势弯腰屈膝,直到荣希乐大发善心让他离开。
出了办公室后文亦绿去了卫生间,水龙头开着,凉水冲刷泛红的指尖,痛意在急速冷却中慢慢消失,但水一停痛疼继续来袭。
所以还是一样的。
文亦绿耷拉着眼皮,面无表情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不管是自己还是荣希乐,其实对柯然来说意义都一样,那就是看谁更有价值。
于柯然而言,他已经知晓荣氏的主导者荣家满目疮痍大厦将倾,为了拔出这个毒瘤,他在清理过程中需要扶持自己人上位。
之前文亦绿就是凭借这个才搭上柯然的,他收去自己的傲骨,低下头颅把挂在脖子上的锁链虔诚的献给柯然,以此换来了跟对方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的机会。
可现在,这张桌子加了一张椅子,荣希乐坐了进来。
荣希乐远没有文亦绿聪明,但这恰恰证明他比文亦绿更好控制,更别提现在真正的“小荣总”还是荣希乐,对方的“名正言顺”能为他带来本家和唐氏的助力。
反观文亦绿什么都没有,两者一对比,荣希乐果然比他更有价值。
而柯然是商人,在商言商,他抛弃文亦绿选择荣希乐是对的。
文亦绿静静看着流动的水,许久都没有说话。
他手指被烫伤,以此掩饰内心的酸涩。
身后响起脚步声,文亦绿回过神来立刻关掉水龙头。下一秒,荣希闽便走进镜子里。
“好巧啊。”他露出一个微笑,西装外套敞开,内搭的衬衫只系了几颗扣子,露出性感的胸肌。
文亦绿移开眼,转身就走。
“哎,连招呼都不打,我是你的仇人吗?”荣希闽拦下文亦绿,侧头凝视他,嘴角微微上钩,似笑非笑。
“荣总好。”文亦绿语气生硬。
荣希闽“啧”了一声,双手抱臂:“怎么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文亦绿,这就是你做下属的态度吗?”
他话说的很重,但表情却很欢愉,似乎很是享受文亦绿的冷脸。
文亦绿抬眸看他,幽黑的眼瞳如寒潭般萧瑟:“听闻荣总负责的海外部最近麻烦事不少,没想到还有如此闲情雅致。”
“麻烦再多也是要上厕所的呀。”荣希闽被戳中笑点,笑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那请便。”
荣希闽看着文亦绿别扭的模样,笑意越来越深,他怀抱双臂靠着洗手池,好整以暇:“看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你失宠了。”
文亦绿顿住脚步,他回过头看荣希闽,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说。
荣希闽看他,眼神除去戏谑外还有淡淡的嘲弄:“现在公司都传遍,说当初荣希乐为了讨好柯然把你送了出去,而你被柯然退货,所以他只能自己出马。”
说完还笑眯眯的朝文亦绿眨眼睛。
文亦绿就像是被泼了一桶冷水一样,被浇得连视线都看不清楚。怪不得这段时间他总觉得同事们看过来的眼神带着异样,原来是这样。
“所以说,与其费尽心思讨好柯然,为什么不接受我呢?”荣希闽没有错过文亦绿眼里的绝望,他步步靠近,像把猎物逼入死胡同的恶犬,“毕竟我对你是真心的。”
“真心?”文亦绿重复着这两个字,暗淡无光的眼眸像是无机制的玻璃珠,倒影不出任何人的影子,“荣家的人配有真心吗?”
“求求你别恶心我了,荣希闽。”
文亦绿毫不留情的离开,荣希闽也不恼,只是嘴角的笑从未隐下。
他哼着歌洗手,突然眼睛一亮,随即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下属跟在左右,替他开门。
“荣总,我们去哪儿?”司机问。
“去城东的别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机械表,很经典的一个款式,上面还带着淡淡的气息。
属于文亦绿的气息。
荣希闽吻着那块表,然后深呼吸,他喉结滚动,用力吐气,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突然一个急刹,坐在后座没系安全带的他差点弹飞,但手里的表倒是拿着很稳。
“你想死吗?”荣希闽怒喝。
“荣总,前面有人晕倒了。”司机回头,一脸的汗。
荣希闽下车,就看到一个女人晕倒在路边,她虽然上了年纪,但是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小绿,”女人缓慢睁开眼,把手伸向荣希闽,嘴里呢喃着:“文亦绿,我找文亦绿。”
最后这只手立刻耷拉在地。
“荣总,怎么办?要不要报警?”
荣希闽琢磨着摸下巴,眼神来回在女人面孔上扫视。
许久,他说:“不用,带她走。”
突然狂风四起,荣希闽看着远处滚滚乌云,咧嘴一笑。
“这天终于变了。”——
文亦绿下班后就来商场帮荣希乐取礼物,是一双定制的对戒,内圈刻着荣希乐跟柯然名字的缩写。
“柯少说了,你之前送的那些礼物他都不喜欢,果然还是没见过世面的普通人,连送礼的学问都不懂。”
“不过也怪我,以前太不懂事,冷落了自己的未婚夫,幸好他没跟我生气。”
“所以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不要以为有点姿色就可以上位,玩玩而已,你应该懂吧。”
荣希乐尖酸刻薄的话回荡在文亦绿耳边,他深呼吸,用力平复内心的苦闷。
取完戒指后文亦绿来到餐厅,荣希乐早就到了。他包下整个餐厅,还特意换了一身衣服,精心打理的碎发蓬松柔软,靓丽的外形和甜蜜的信息素就是他最大的本钱。
不得不说,抛开人品不谈,荣希乐是众多大家族最梦寐以求的omega。所以以柯然那样的出身,才会选择他吧。
而自己只是beta,是寻常有些积蓄的家族都不会选择的继承人,更是上流社会中可以玩玩但不能较真的一角。
“你放下东西就走吧,柯少不想看到你。”荣希乐冷冷说,精致脸的面无表情。
文亦绿点头,接受了自己被驱逐的下场。
“对了,去后门守着,别在前门碍柯少的眼。”
“是。”
荣希乐一直都在有意的隔绝文亦绿跟柯然见面,并且收回架空了文亦绿不少权利。现在的他就是一个端茶倒水泡咖啡的小小秘书,又回到了以前逗猫送礼物处理花边绯闻的生活。
他站在孤寂的侧门,仰头看着天上孤零零的月亮。然后伸手,竟然接住了一片雪花。
都春天了,怎么还下雪呢?
文亦绿有片刻的晃神。
“诶,你怎么在这儿?”突然门打开,有人走了出来。
来人正是接替了翟俊艾职位的小葱。
文亦绿站在一旁,淡淡从他点头,算是打招呼。
“我还以为小荣总只带了我一个呢,没想到你也在。”
“嗯。”
“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雪,果然没错。”小葱看着红彤彤的天,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看起来冷坏了。
“真是有钱人,这么贵的餐厅随随便便就包场,我刚才还给小荣总送酒,一瓶就抵我一年的税前工资,还有小荣总让我订的总统套啧啧啧,仇富啊仇富。”小葱叭叭叭个不停。
自从文亦绿被荣希乐可以冷落后,前者的大部分工作都被转移到小葱手中。
“小荣总的那个未婚夫是什么来头?”小葱突然八卦看向文亦绿。
文亦绿一顿,眼睫微颤。
“不清楚。”
“听说是个大人物。”小葱压低声音,“还跟柯家有关系,怪不得小荣总那么重视。不过凭着小荣总的外貌,加入更大的豪门应该没啥阻碍。毕竟放眼整个上流圈子,咱们小荣总的条件还是数一数二的。”
“或许吧。”
“他们还说小荣总已经怀孕,就等结婚了。”
这次文亦绿没有回答,他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支烟。
“有火吗?”
小葱一愣:“文秘书你还抽烟啊。”
“嗯。”
“呃,等着,我去车上拿。”小葱说完就离开。
文亦绿很少抽烟,他冷静至上,讨厌任何成瘾。小葱一走,他松了口气,软软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
夜色沉默,如同文亦绿的思绪,他什么都想不动,脑海里翻腾的是荣希乐跟柯然同进晚餐的场景:两人举杯共饮,红烛美酒,还有已经开好的总统套
因为自己是beta,所以柯然没有标记自己,那么荣希乐呢?柯然会标记他吗?
文亦绿不敢多想,全身的血液像是被雪捂住一样,根本无法流通。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文亦绿把脸埋进胳膊里,右手夹着烟抵过去。
“麻烦帮我点一下。”他哑声说。
并没有响起打火机的声音,反倒是指尖湿润,像是被什么舔舐。紧接着文亦绿手一抖,烟不见了。
“你”文亦绿转头,眼角处微红,衬得皮肤愈发雪白。
“柯少?!”
柯然叼着文亦绿的烟,大大方方坐在他旁边,毫不在意几十万的羊毛大衣会不会脏。
“你也抽烟?”他挑眉,笑意有些邪性,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独属于都彭的“叮”声响起,清脆透亮,柯然拇指一划,火苗点燃了那只售价只有二十五块的烟。
柯然没把烟还给文亦绿,而是自己吸了一口,烟雾漫过他凌厉分明的五官,深邃眉眼像是清晨群山,朦胧而美幻。
“柯少您怎么在这儿?”文亦绿垂眸。
“因为你在这儿啊。”柯然理所应当,三两口就把烟吸完,然后掐灭,“你还是少抽点,吸烟有害健康。”
虽然他的行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但文亦绿还是被逗笑,青年嘴角上扬,眼里终于有了一些光。
“上次回去后又发烧吗?”
“没。”
“你的手表呢?”柯然眼尖。
“忘带了。”其实是不小心搞不见了,但文亦绿不想说。
“这段时间多跟荣德胜他们保持距离,小心点。”
“嗯。”
“你晚上吃过饭了吗?”
“嗯。”
“坐在地上凉吗?”
“不。”
柯然眨眨眼,转过身捧其文亦绿的脸,指腹揉搓着对方细腻瓷白的肌肤。他凑上前,身上带着淡淡的尼古丁气息,但没有甜腻的信息素。
“你不高兴?”柯然那双洞察人心的犀利眼眸正在仔细观察文亦绿的所有细微表情。
在朦胧的灯光下,他竟然看起来有一丝丝的温柔和宠溺。
“没”
“撒谎。”他眼神很热烈,像是漫天大雪也掩盖不了的日月星辰。
柯然特意选择坐在风口,用自己的身体帮文亦绿挡风。
文亦绿身上暖了不少,却依旧沉着小脸。他忍了忍,最终还是没忍住。
“柯少,如果我没有了利用价值,你还会选择我吗?”
【📢作者有话说】
[亲亲][猫爪][闭嘴]
第57章
价值,是二十四年的惨痛经历教给文亦绿唯一的东西。
因为他有价值,所以那个女人愿意养着他。因为他有价值,所以荣希乐会把诸多项目交给他。因为他有价值,所以柯然才会上位者低头,给他一个机会。
这些全都源于价值。
如果没有价值,那么文亦绿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根本。
但他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抛弃,于是小心翼翼询问这个困扰许久的问题。他至少要知道柯然的打算,才好对症下药展现自己的价值。
柯然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他发现文亦绿竟然是一本正经的问出这个奇怪问题,并且还屏住呼吸等待结果。
在柯然印象里,文亦绿是一个撞到南墙直接把墙挖穿的人,认自己的死理,固执而笃定。可现如今,这个冷静自持处心积虑满脑子都是算计的大男孩,竟然也会惶恐,原因在于他觉得自己没有价值。
柯然微怔,随即哑笑。
文亦绿是在很认真的在等柯然的回答,所以在他看到柯然笑了之后,心里有些生气。
“你的价值是什么?”柯然捧着文亦绿的脸,鼻尖凑了过来,蹭了蹭。
“是帮荣氏拿下好几个大项目,是给晨诺出谋划策,是活跃在诸多小公司背后扶持他们,是给一步一步蚕食美吉打下的娱乐帝国,是给纪家两兄弟铺后路,是给荣希乐当小秘书?”
“要我看这些全都不是你文亦绿的价值。”
“你的价值就是成为你,然后努力往上爬,在顶峰接受所有人的朝拜,然后闪闪发光。”
柯然语气很轻,但吐字又是那样的清晰,每一句都像是一把锤子,重重敲击着文亦绿的心房。
“原来这些您都知道”文亦绿呢喃,眼神失焦。
“当然,我知道的远比你要多得多。”柯然察觉到文亦绿有在微微发抖,还以为对方冷,于是脱下大衣将其裹住,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和发红的兔子眼。
“走吧,你生病刚好,要注意保养。”
柯然把文亦绿拉起来,一辆黑色的奥迪RS7随即停在路口。
“可是荣希乐他”
“是他自作主张邀请我的,我又没答应。”
“那您为什么还来?”
柯然停下脚步,站在霓光之中,深沉而迷人。
“因为,你在啊。”——
文亦绿鬼使神差跟着柯然回家。
文亦绿知道柯然是一个分寸感很强的人,他就像是极具领地意识的雄狮,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没于自己身边,就连何重都曾无意间透露出自己跟了柯然好几年,却从未出入过对方房间。
但文亦绿做到了,不仅进了柯然的房间,还在对方的专属浴缸里泡药浴。
水零在浴室里缭绕,淡淡的药香让人安心。宽大的落地窗外是纷飞的雪夜,继而让室内显得更加温暖舒适,让人不想离开。
文亦绿缩在热水里,雾气朦胧中,他皮肤开始泛红,像是被多次抚摸的玫瑰花瓣。
紧闭的浴室门打开,系着浴巾的柯然登堂入室。他高大的身躯在瓷白地砖上投下阴影,完美如希腊神邸雕塑的健壮胸膛,自上而下块垒分明的腹肌以及凶猛的鲨鱼肌,每一寸都恰好到处的勾人,随后又在白色浴巾边缘戛然而止,带着不可深探的禁欲气息。
文亦绿眼皮上掀,鼻子以下埋进水里,像一只乖巧的小狗。
“不烫吗?”柯然不由得一笑。
文亦绿没说话,从容出水。
“转过去,我帮你搓澡。”柯然的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格外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文亦绿很是顺从,或者说自他打算跟柯然回家起就已经明白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事。
虽然文亦绿很不愿意这样想,但他觉得,柯然对他的身体是满意的。或许像柯然这般自我严苛约束还患有重度洁癖的人在欲望上总是会有特殊要求,他们不滥交,要求伴侣身心洁净。
一场阴差阳错的误会让两人有了肌肤之亲,柯然或许是因为这个才选择自己作为“床友”。
床友?
真是有趣的称呼。
文亦绿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乖乖转过身去。
他不能被荣希乐比下去,他要在荣家站稳就必须得到柯然的支持。幸好现在形势明朗,相比较于荣希乐,柯然还是更喜欢“自己”。
文亦绿能感受到柯然站在自己身后,距离近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温热的水流顺着瘦削的脊背滑下,肩膀,手臂,肩胛骨,背脊以此向下,掌心的热度贴着肌肤传递,在雾气总滋生莫名情愫。
“看来文秘书经常低头,肩颈处肌肉紧绷得厉害。”柯然摸了会儿就发觉问题,随即拇指用力按在文亦绿后颈的凹陷处,力度恰到好处的揉捏。
文亦绿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肩膀随之放松下来。
“没想到柯少还会按摩?”他很乖,完美充当柯然手中的人偶任由搓揉。
“小时候在山上学的。”
“嗯?”
柯然自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小时候身体弱,家人就把我送到山上听佛。而恰好我师傅什么都会,就是不信佛,所以我哪样都学了一点。”
这段日子似乎在柯然心中很有分量,以至于他回忆起来时,冷峻的面容都开始变得柔和起来。
文亦绿恍然间想起柯然的往事,他自出生起厄运缠身,经常生病,还不容易保到十岁,结果一场高烧来势汹汹,险些要了柯然的命。后来柯家得到高人指点,直接把柯然送进深山修行,这才化解危机。
可这段过往人云亦云,最后到底剩下几分真实已不可考,这是文亦绿第一次听到当事人谈起这件事。
“其实在山里的日子很苦的,每天听着鸡叫声起床,然后扫地担水劈柴,吃早餐上早课,下午就跟着师傅上山到处走。我年纪小,走得慢,师傅偏偏不爱等我。有好几次我都被他丢在深山里,天黑时常听见狼的叫声。”
“然后呢?”文亦绿来了兴趣。
“然后我靠自己跑了回去,当晚就把师傅珍藏的杂志交给主持。”柯然很是得意。
文亦绿微笑脸,他是真的没想到柯然小时候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那你呢?”柯然话锋一转。
“我?”
“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柯然坐在浴缸边,手里拿着拧干的搓澡巾。他微垂眼睫,指腹轻柔的触摸着文亦绿背后可怖的伤疤。
“这些又是如何留下的?”柯然有些好奇,但并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询问,甚至从他的语气里能听到淡淡的怜惜。
文亦绿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自我有记忆起,那个女人就很喜欢打我,赢牌了打,输钱了打,就连楼上有动静也会打我”
五岁之前的文亦绿就是在打骂中长大的,他的眼睛就像是迷茫的羊羔,再也没有光彩。
别的小朋友有糖吃有电视看还能上学,可文亦绿什么都没有,每天都被锁在家里,只能通过破碎窗帘的一角窥视外面的阳光。
那个跟他一起生活的女人很少回来,于是文亦绿饿了只能吃柜子里过期的饼干,渴了就喝卫生间里的水。久而久之饼干吃完了,他只能吃手指上的死皮,拼命的喝水。他醒了睡睡了醒,在偶尔回家的女人的打骂中活过一天又一天。
突然某天女人没有出门,她不停在家里挪步,拿着手机愤怒的吼叫。
文亦绿很害怕,只能蜷缩在沙发后面,乞求女人不要发现他。
“你什么意思?那是我的儿子!”
“荣德胜你好样的,过河拆桥是不是?”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老婆的儿子丢下楼?”
在女人的咒骂声中,文亦绿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但从未接触过任何教育的他这个时候连话都不会说,只能泪眼汪汪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样努力躲着、藏着、活着。
女人打完电话,突然冷笑,她恶狠狠的盯着文亦绿,说了一句他那个时候不懂但一直都记得的话:“荣德胜啊荣德胜,你这个畜生真的不配做父亲,那就让我替你的好儿子找一个好家吧。”
于是女人破天荒的给文亦绿做饭吃,还给他衣服穿。文亦绿惶恐不安的接受,他很困,却又不敢闭上眼,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悄然发生而自己无力阻止。
结果等到他醒后,就已经被关进满是孩子的木屋里。木屋每三天会开一次门,如果有孩子走出去,剩下的孩子就有饭吃,反之,他们就会挨打。
文亦绿就是在那里认识了自己的哥哥,认识了崔明朗。
柯然曾无数次翻看那些调查结果,可真正当他从当事人口中听到的时候,心里依旧复杂难受。
一个连“妈妈”是什么都不明白的孩子,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副处心积虑满腹算计的模样?
这种痛苦的蜕变,是伤痕所不能解释的。
“所以这些伤疤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嗯。”
柯然从后面抱了过来,他胸膛的热度、心跳的强度,都在让意识迷茫的文亦绿慢慢找到归属。
“别怕。”他轻声说,“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
“因为你已经在变强。”
“你要越来越强,直至能把他们全都狠狠的踩在脚下。”
文亦绿紧闭双眼,接受了耳边撒旦的低语——
空荡的马路上警车呼啸,在幽暗的深巷中,一道人影晃过。
他步履匆匆,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看起来鬼鬼祟祟。男人左拐右拐,确认没有人跟来后才急匆匆走进一栋废弃的居民楼中,然后掏出钥匙开门。
“吱呀”一声,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破旧的房间里没什么家具,但是地上全是各种垃圾袋和快餐盒。
男人打开手机,他尝试打了好几个电话,但都没有人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压着声音怒火,眼珠瞪大,显得歇斯底里,“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为什么!”
他用力把手机砸到地上,屏幕碎裂,倒映出林雪斐扭曲的面孔。
他已经无路可逃,CFSB到处都在找他。过不了几日,他就会被抓回那个监狱里。
不,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他绝对不回去!
林雪斐歇斯底里,嘴唇都被咬出血印。
突然手机屏幕一闪,是一条新闻推送。
“3月4日上午,荣氏集团总经理荣德胜先生将携妻子唐秋璱女士到莘莘福利院参加活动”
林雪斐眼皮一动,他咧嘴笑,最后是狂笑,然后快速冲到卫生间,撑着洗漱台看镜子中的自己。
他死死的盯着自己,这张苍白毫无生机的脸,像碎掉的手机屏幕一样千疮百孔。
“这里来一点。”他取出油性笔,朝自己鼻梁内侧点上一颗痣。
镜子中的人变了样貌。
林雪斐阴沉的笑了。
“荣希乐,文亦绿,一起下地狱吧。”
【📢作者有话说】
作者:我要刀人啦![狗头]
第58章
一夜无眠,文亦绿醒来时还有些懵。
身后暖洋洋的,禁锢在腰上的手强壮有力,即使在睡梦中也从不松开。
“醒了?”柯然嗓音低沉,带着刚醒的性感。
“嗯。”
两人起床,一起站在镜子前刮胡子。文亦绿余光瞥见柯然的动作,随后眼睛一睁。
他没想到柯然用的是手动剃刀。
银质剃刀带着金属材质特有的冰冷,刀片薄利,轻轻一划就能让手指裂开一道口子。
“用过吗?”柯然递给文亦绿一把新的剃刀。
文亦绿摇头,眼神有些迷茫,完全没想到高高在上的柯家家主竟然用如此直白的工具,他还以为会是什么高级电动剃须刀之类的。
“以前在沙漠的时候就用这个,习惯了不想改。”柯然自然看出文亦绿的所思所想,手上熟练的打着泡沫,然后涂到文亦绿脸上。
“别动,万一伤到了不要哭。”柯然略微弯腰,保持跟文亦绿同一高度。
文亦绿微抬下巴,后腰抵着洗手台。虽然两人早已有了肌肤之亲,但一大早就腻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他们呼吸交织,剃须水的淡淡清香扑鼻,分不出是谁更香一些。
文亦绿有些发烫,心跳如鼓。柯然手指在他脸上划过的时候,让他不自觉想起大床上这双手是如何的火热撩拨,把他埋藏在冰山之下的熔岩给释放出来。
可柯然的动作亲昵大胆,可他的眼神却很专注,就像是雕刻家在创作一般,从不分心。
这让脑子里充斥着颜料的文亦绿有些羞愧,默默垂眸。
“好了,”柯然擦干净文亦绿的脸,看着光洁白皙的漂亮脸蛋,他眼里旖旎靓丽,充满满意之色。
文亦绿在柯然家里用完早餐,他真的该走了,但起身后却不知道如何告辞。
“我让阿琦送你。”柯然放下咖啡,好整以暇。
“不用了柯少,太麻烦你了。”文亦绿推脱。
“不麻烦,至少你没有不告而别。”柯然意有所指。
文亦绿语塞,低着头看脚尖。
他知道柯然在说上次的事,自己走得很僵硬也很别扭。事后文亦绿为自己的失态而羞愧,但他没有时光机,不能回到那一刻做一个得体的告别。
“本来还想把礼物给你的,幸好这次你还在。”
柯然从管家手里接过一个木盒,盒子不重,但散发着木质的清香。
“这是什么?”文亦绿好奇。
“打开看看。”柯然莞尔,“这是我从芬兰带给你的礼物。”
盒子里装着一副白桦树皮编制画,画中的少年站在花园里,笑容明媚灿烂。
文亦绿怔然。
这是他吗?
“喜欢吗?”
文亦绿默默收好盒子,用力点头:“谢谢你柯少,我很喜欢。”——
回到公司后,不知道是不是柯然在背后授意,虽然荣希乐被孤零零丢在餐厅里,但他没发怒,也没找文亦绿麻烦,仍是老老实实上班坐牢,仿佛那晚上的事不存在一般。
但文亦绿却总能隐约察觉到那股杀人的视线,但等他抬头望去时,那杀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哎呀文秘书,今晚上又要加班了。”小葱抱着一大沓文件走了过来,苦不堪言。
为了人设,荣希乐一改奢靡作风,把原本的八位秘书助理优化得如今只剩下两位,原本拥挤的办公室突然变得空荡起来。
“你说崔助理为什么突然辞职啊,难道是找到下家了?”小葱突然变得八卦起来。
“不清楚。”文亦绿扶了扶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修长手指飞速敲击键盘。
“真是上班上不死,那就一直上班上到死。”小葱吐槽,闷闷不乐抱着文件回到自己座位上。
晚上十一点半,荣希乐的办公室终于熄灯,他架着一个公文包走了出来,看起来有些疲惫。
“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就回去吧。”他按着眉头,表情有些凝重。
“好。”两人异口同声。
荣希乐不由得多看了文亦绿一眼,眼神带着一丝玩味的戏弄:“明天我爸妈要去莘莘福利院参加活动,到时候会来很多有份量的媒体。文秘书你今晚上多辛苦一些,进整个流程,确保万无一失。”
“明白。”文亦绿点头,态度很恭敬。
荣希乐嘴角一抽,像是翻了个白眼一样,随后自顾自离开。
等他走后,小葱有些同情地看向文亦绿。
“文秘书,你真的辛苦了,又要熬一个大通宵。”
“没事,剩下的工作我来做吧,你早些回去,家里不是还有人等着吗?”文亦绿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
听到“家里人”三个字,小葱脸上露出暖意,他关上电脑和加湿器,朝文亦绿感激点头后也离开了公司。
三十层办公大楼人去楼空,唯独文亦绿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像一只精密的表,齿轮相互依托转动,永不疲惫停止。
突然手机“嗡”了一声,是新消息。
文亦绿停下动作,伸伸懒腰扭扭脖子,随即解锁手机屏幕。
“已找到她的行踪,还有当年被拐孩童的父母。”
消息是崔明朗发来的,简单的文字却让文亦绿舒了口气。
“辛苦,注意安全。”
对方没有再回复消息,文亦绿起身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继续干活。
后半夜的时候他在工位上睡了几个小时,天一亮就马不停蹄的赶往莘莘福利院布置场景。
莘莘福利院是首都众多福利院中最不起眼的一家,但也正因如此,荣德胜才把这里选为宣扬自己慈善和蔼的舞台。
原本破败的福利院装潢一新,烂泥巴路铺上青石板砖,就连杂草都没了踪影。
一群群穿着新衣服的小朋友们站在大门口,正热情的朝荣德胜跟唐秋璱打招呼。
荣德胜穿着一身低调的唐装,他亲切的半蹲着,跟每一个小朋友打招呼。早已收到邀请的媒体正在拍照,甚至还有电视台的记者在采访。
荣德胜本质还是商人,他把福利院当成了名利场,把无家可归的孩子当成慈善工具。
真是虚伪。
文亦绿站在二楼窗台,他向下望去,幽黑的眼眸没有一丝温度。
起风了,窗帘被吹得飞扬。文亦绿关好窗户,朝楼下走去。
二楼大厅,唐秋璱正在陪福利院的女孩们画画。她跟荣德胜出席过很多次慈善晚宴,但只有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开心,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光芒。
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旗袍,温婉美丽,纤细的手指正在帮眼前的一个小姑娘扣扣子。
“这样就不会冷了。”她笑着说,眼角泛起温柔的皱纹。
文亦绿抿唇,垂眸走到唐秋璱身边。
这是距离上一次荣家宴会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文亦绿始终忘不了唐秋璱眼底的失望和难过,是他让唐秋璱置身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堕落而无能为力的处境中。
他算计了这个世界上仅可能的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亲人
“对不起”文亦绿小声说着。
唐秋璱被孩子们包围,小朋友们都很喜欢这个温柔优雅的阿姨,以至于唐秋璱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文亦绿的存在。
她起身打开桌子上的盒子,把自己亲手做的蛋糕分给小朋友们。队伍排成长队,不断有小朋友跑到后面排队领蛋糕。
“大哥哥,你怎么排在这里呀?”一个小男孩抓着文亦绿的裤子,奶声奶气的说,然后指着真正的队伍:“那里才是排队的。”
唐秋璱听到声音后回头,看到一直默默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文亦绿,她心里微动,随即把分蛋糕的工作交给一旁福利院的老师,自己朝文亦绿走来。
文亦绿看到唐秋璱朝自己走来,竟有些像跑的冲动。他面对别人都是巧舌如簧,可现在却连一句像样的话都说不清。
“荣,阿姨不,是”
唐秋璱假装冷脸,结果文亦绿支支吾吾倒是把她逗笑了。
“哈哈哈,你到底想好要叫我什么没有?”唐秋璱眉眼舒展,如窗外发新芽的柳枝。
“唐阿姨”文亦绿低头,音量很小。
唐秋璱静静看着他,美眸莹光闪烁:“来,给你的。”
她牵起文亦绿的手,把亲手做的小蛋糕递给他。
纸杯蛋糕上面是绵密甜香的奶油,还有一个用翻糖做的小人。
这小人板着脸一本正经,乍眼一看竟然跟文亦绿有些像。
“这是”文亦绿惊讶。
“是你。”唐秋璱捂嘴笑,“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啊,绿绿。”
生日
文亦绿眼里的光熄灭了,他大口吃着小蛋糕,眼睛酸胀,不一会儿脸颊就湿了。
“这么好吃吗?”唐秋璱诧异。
“嗯,很好吃,像是妈妈的味道。”文亦绿低着头,不敢让唐秋璱看到自己眼里的泪,“这是我第一次吃到自己的生日蛋糕。”
在文亦绿过去二十四年的经历中,母亲一直都是空缺的存在。但正因如此,他才极度渴望母爱,想要在妈妈的怀中睡一个安稳觉。
妈妈眼前温柔美好的人就是自己的妈妈,他们分开了二十四年,现如今他们就面对面站着,但文亦绿却不敢开口。
他好不容易走到现在,为了最终计划还要忍一忍。
“哎,一个蛋糕就把你骗了,幸亏你长大,不然我真怕你被人贩子拐了。”唐秋璱叹了口气,似乎是感慨文亦绿的心大。
文亦绿抿唇,硬挤出一个笑容。
他已经被拐了,回家这条路,他走了二十四年。
“绿绿,你一定很辛苦吧。”唐秋璱突然问。
文亦绿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上次你生病住院,我都没有去看你,你会怨我吗?”唐秋璱仰头看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依稀能看到青春时意气风发的影子。
“怎么会呢?”文亦绿摇头。
“希乐一直都不懂事,还走上了歪路。我时常想,如果他不是生在荣家,那还会变成现如今这个样子吗?”唐秋璱转身看着远处的孩子。
他们天真浪漫,笑容洋溢,似乎永远都没有烦恼。
“子不教父之过。我常把责任推到荣德胜身上,其实我也有错。”
“唐阿姨,您已经很好了,小荣总他他自有自己的命数。”
“是啊,命数。”唐秋璱苦笑一声,像一朵被雨打湿的花,“但是是母亲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没有选择,所以一切的命数都在于我。”
“绿绿,”唐秋璱看着他,温柔而认真:“你说,母亲会是孩子的命数吗?”
文亦绿顿住,他脑子有些乱,想不出任何回答。就在这时一楼大厅传来骚动,紧接着就是荣希乐的惨叫声。
“啊,我的脸,我的脸!”
孩子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哭,老师们在一旁安抚,唐秋璱跟文亦绿立刻下楼查看情况。
这时文亦绿手机响了,是李峙。
“喂,文亦绿,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李峙语气很急,“CFSB今天对林邑的案件进行重审,结果林邑突然翻供说他是林雪斐,真正的林邑已经借着他的身份出逃了。你可要小心啊,他极有可能报复你。”
慌乱的人群中,荣希乐倒在荣德胜的怀里,他捂着自己的脸大喊大叫,一股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飘散。
“我的脸,我的脸!”荣希乐捂着脸痛苦呻吟。
荣德胜大喊保镖,媒体乱成一团。
文亦绿停下脚步,他后知后觉,像是魔怔一般回头。
“去死吧!”
身后,带着兜帽和口罩的男人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他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朝文亦绿刺来。
一股馨香扑鼻,像是院中的玉兰,素白秀气。又像是妈妈藏在黑发中的白发,带着岁月的温柔。
“绿绿,好好活下去。”
文亦绿呼吸停滞,他伸手接住唐秋璱失重的身体,掌心被温热浸湿。
这一刻,照进文亦绿心里的光全部消失了。
第59章
“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在这里送别我挚爱的妻子唐秋璱女士。对外,她优雅贤惠,是我的贤内助,对内,她温柔细腻,是最好的妈妈。这些年她积极参加各种慈善活动,处处弘扬我们荣氏的博爱精神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送别她最后一程,也感谢大家对荣氏的支持。”
天空下着小雨,到处都雾蒙蒙的,像洗不干净的抹布。
白色灵堂里,荣德胜泪流满面送别妻子唐秋璱,就连坐在第一排绑着绷带的荣希乐都开始泣不成声。人群攒动,一朵朵鲜花被放置在灵台前。黑白照片上的女人温婉美丽,被永远定格在岁月里。
一身黑西装的文亦绿站在远处的橡树下,他手里拿着一束白雏菊。
细雨绵绵,打湿了他的肩膀。耷拉的刘海遮挡住眼眸,他沉默得像一座冰川。
“妈妈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才是你的孩子啊”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的孩子不是放荡成性,你的孩子不是不学无术,你的孩子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的孩子不是
你的孩子不是荣希乐!是我!
倏然,像是被抽掉骨头的鱼一样,只剩下麻木的死意。文亦仰头看着郁色的天,分不清眼角划过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文亦绿再也没有妈妈了,他成为了真正的孤儿。
眼眶模糊,豆大的眼泪一颗颗砸到泥土里。青年肩膀抖动,他咬紧牙关,口腔里全是铁锈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以□□上的疼痛来感知自己的存在。
一把黑色的大伞挡住了文亦绿的天空,清冷的雪松气息若隐若现。
柯然沉默安定,就这么静静的等文亦绿宣泄自己的情绪。
这种恰到好处的安静,让文亦绿更加肆无忌惮的流眼泪。
不知道过了多久,文亦绿哭完了,他眼睛红得吓人,表情同样平静得吓人。
“走吧,去送唐阿姨最后一程。”柯然伸手托着文亦绿的肩膀,从容而强势的推着他往前走。
灵堂里,因为柯然跟文亦绿的到来而变得鸦雀无声。唯独脸上全是绷带的荣希乐恶狠狠的瞪着文亦绿,仿佛后者是他的杀母仇人。
“你还有脸来?”荣希乐低声呵斥。
他的脸被林邑用强硫酸毁掉,虽然救助及时没有伤及性命,但那副顶好的皮囊却再也回不来,后续只能通过整容植皮来补救。
柯然蹙眉,他不喜欢在这种场合喧宾夺主,但奈何荣希乐实在是不懂得看人脸色。
可正当他开口想要替文亦绿解围时,文亦绿自己说话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文亦绿反问,轻轻一句话却重如千斤,“唐阿姨是为救我才牺牲的,我必须来。”
“都怪你,如果不是因为你,妈妈怎么会死!”
文亦绿的话像是火苗,点燃了荣希乐内心的悲痛。他毫不在意形象的大哭起来,就像是在雨夜里跟母亲走丢的孩子。
“你把我妈妈还给我,你把我妈妈还给我!”
荣希乐像疯狗一样扑向文亦绿,恨不得撕碎他,结果被柯然身边的阿琦钳制到地上,只能像一条蛆一样不停扭动。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你给我妈妈偿命!”荣希乐凄惨的嚎叫着,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拉扯到脸上的伤口。血渗透出绷带,开始鲜红一片。
众人惊呼,荣德胜立刻走了过来。
“抱歉抱歉,”他对柯然依旧卑躬屈膝,点头哈腰得哪里像是刚死了老婆的人。荣德胜朝一旁的保安使眼色,后者立刻上前想要把荣希乐带走。
结果比他们更快一步的是文亦绿。
文亦绿弯腰,不着痕迹的轻轻推了阿琦一下。阿琦心领神会,立刻松开荣希乐的手。
“你的妈妈?”文亦绿用只有他跟荣希乐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话,那猩红的眼眸像锋利的匕首,随时能刺穿人的咽喉。
“你不配做她的儿子。”文亦绿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话,温顺无属性的小绵羊终于撕开伪装,在剥削农场主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
荣希乐嘴唇开始哆嗦,眼里震惊加愤怒。但下一秒文亦绿暗中用力一推,荣希乐直接被推到保安怀中。
“快把少爷带下去。”荣德胜立刻下令。
愤怒尖叫的荣希乐被带离灵堂,一切又恢复如初。
柯然从何重手里接过点好的香,然后再递给文亦绿。
文亦绿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包括荣德胜。他把香举至眉间,闭眼,然后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一路好走。”妈妈——
离开墓园后,文亦绿情绪依旧低落。
他倒是没有一声不吭,只是人多了一分迷茫,少了一丝鲜活。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结束之后又能怎样?
文亦绿看着窗外远处的墓园,瘦削的下颚微抬,深深呼吸着。
坐在一旁的柯然递过来一个礼盒。
文亦绿不明所以。
柯然:“这是唐阿姨给你的。”
文亦绿接过礼盒,这个盒子是很普通的纸盒,能看出年代有些久远,但是被保存着很好,上面还系着蓝色的丝绒蝴蝶结。
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个毛茸茸的泰迪熊。它肚子里好像藏着东西,文亦绿用力一按,一首轻柔哼唱的摇篮曲响起。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泰迪熊褐色的毛被打湿,文亦绿低着头,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死死抓着这只泰迪熊,仿佛是水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这是唐阿姨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见面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送出去。前段时间也就是荣家私宴前,她突然找到我,让我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个礼物给你。”
“给我?”文亦绿眼神失焦,他看不清柯然,却能想象到对方的表情。
柯然薄唇微抿,最终轻轻叹气。
“亦绿,母亲能靠感觉认出自己的孩子。”
文亦绿的世界“轰然”一声倒塌成废墟,他站在高处,只要往前踏一步就是悬崖。
“她知道我是”
柯然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点头:“嗯。”
“那她,”文亦绿茫然,苍白的脸上眼角发红,就像是雪里的红梅,“那她是不是怪我?”
文亦绿声如蚊呐,默默缩成一团,想把自己封闭起来,这样就可以不再受伤。
唐秋璱是不是怪他,怪他为什么不相认,怪他为什么没叫她一声“妈妈”。所以唐秋璱才生气了,躲了起来永远都不让他找到。
“文亦绿你冷静一点!”柯然猛地抓住文亦绿的肩膀,狭长眼眸急促而焦虑,正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文亦绿。
文亦绿状态很不好,他脸色越来越白,眼泪越来越多,就像是漏雨的伞一样不断往下滴落。柯然能看到文亦绿面颊肌肉不自觉的抖动,包括他急促的呼吸。
如此下去,文亦绿会呼吸性碱中毒的。
“文亦绿!”
他一声怒喝,连同主副驾驶位上的阿琦和何重都不由得一跳。阿琦立刻调转方向,朝医院开去。
可尽管柯然发怒,但文亦绿还是全身抽搐不断。他手脚发麻,呼吸很重,却没有多少空气能进到肺里,因为眼泪已经将他身体的全部都填满了。
原来唐秋璱已经知道自己是她的儿子,那对方曾无数次欲言又止的看过来时,她的心是不是想被刀割一样疼?
最可笑的是,自己还利用了她。当时文亦绿还以为自己手段高明,现如今真是荒唐愚蠢!
文亦绿痛苦的揪着头发,开始疯了一样扇自己巴掌。但那凌厉的掌风没有打到他自己的脸上,而是被柯然挡住。
“文亦绿,你冷静一点。”柯然俊脸上印出巴掌痕,他脸色很难看,眉头紧蹙像是风雨欲来。
可文亦绿听不见,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之中,自暴自弃的溺亡池底。
“停车!”
柯然一声令下,阿琦一个急刹,车停在半山腰上。柯然率先下车,然后拉开车门把文亦绿拽了下去。
潮湿的冷空气扑面而来,随后是窒息的凉意。
柯然不管不顾直接把文亦绿按进一旁的水潭中,他力气很大,窒息感袭来,文亦绿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挣扎,几秒之后柯然又把对方捞出来。
几个来回之后,文亦绿浑身湿透,分外狼狈,但紧闭的嘴终于被撬开。他浑身发颤,沉重呼吸过后是声嘶力竭的哭声,宛如婴儿用啼哭唤醒母亲。
“文亦绿,既然你决定走上复仇这条路,就应该明白进一步退一步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甚至要做好牺牲一切到头来却一场空的觉悟。”
“你不能这么贪心,既要又要。”
“唐阿姨既然早就认出了你,为什么一直没有跟你相认?”
“你这么聪明,怎么就不懂得她的良苦用心呢?”
柯然恨铁不成钢,一字一句像锋利的刀,硬生生撬开了文亦绿包裹住自己的壳,抓着他直接面对最惨烈的真相。
文亦绿眼泪鼻涕糊在脸上,极其狼狈,脸却被柯然大手卡住,动弹不了半分。
他依旧哽咽得无法自我控制,但呼吸已经平缓下来,失焦的眼睛终于恢复清晰。
柯然抿唇,欲言又止,俊美如神邸的脸上露出一丝心疼。最后他把文亦绿狠狠抱紧怀中,像是妥协一样安抚轻哄。
“别哭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风吹过,带走了地上的枝叶,没带走柯然的承诺。
【📢作者有话说】
大家不要骂柯然对文亦绿太粗暴[可怜],因为柯然以前经历过的事导致他的性格就不是那种温柔型的。但是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小绿呢,别怕,后面小绿会报复回来的[让我康康]
第60章
春寒料峭,文亦绿眼眶通红,瘦削的肩膀抖动着。
柯然用力抱他,身上热量传递,颤抖的小鸟终于安静下来。
“我,我想回家。”倏然,文亦绿仰头,眼睫上带着未干的泪珠。
或许是见柯然许久都没回话,文亦绿又急忙补充:“放心,我真的没事,我不会做任何傻事。”
能没事吗?
柯然打量着眼前稍显倔强的青年,他清亮的瞳仁变得暗淡,周围满是血丝,眼底更是乌青一片。衣服湿了大半,显得身形更加瘦削,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倒。
但文亦绿看柯然的眼神倒是十分坚定,像是灰烬中仅剩的星火。
许久,柯然哑声说:“好。”
车子上路,氛围沉默,虽然车内空调温度很高,但文亦绿撑着膝盖的手指却不由得蜷缩,白皙手背上青筋遍布。
看得出来文亦绿一直都在忍,忍着不哭,忍着继续走下去。
柯然看在眼里,下颚紧绷,隐忍着默默移开视线。
其实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算半个。
记忆忽然回响,刚结束完一天工作的柯然坐在车内,他扯掉领带,终于给了自己一丝喘息机会。
在外人看来他从容淡定,说一不二,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走的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稍不注意就会掉下万丈深渊。
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柯然才得以短暂做回自己。
“老大,去哪里?”驾驶位上的阿琦回头问。
“去靶场。”柯然解开领口,疲惫看向窗外。
他像一只狼,昼伏夜出,在光暗中交替前行。
突然远处主干道上停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车引起了柯然的注意,这辆车不管是从品牌、车牌或者外观上看都很普普通通,但柯然却瞳孔一缩。
这辆车,似乎从下午六点开始就一直停在路边,这个位置正好能完美观察到科视集团大楼停车场。
是故意的吗?
柯然思索,下一秒远处的商务车启动,车光打了过来。
阿琦也察觉到不对,开始戒备,结果车里下来了一个女人。
对方穿着一身素色旗袍,温文尔雅,但是眉眼间带着英姿飒气。
此人正是唐秋璱。
唐秋璱独自一人走到柯然车前。
她说:“柯少,我们谈谈。”
柯然没料到会是唐秋璱,事情好像变得更加有趣,于是他从容下车,好整以暇:“唐阿姨想跟我谈什么?”
“谈谈我的儿子。”唐秋璱的声音像是落叶古泉,无波无澜。
但她抓着手提包的手却在用力,完全暴露了主人的心路历程。
柯然轻笑一声,眼神戏谑:“聊荣希乐?”
他对荣希乐的私生活不感兴趣,两家的联姻也全在自己一念之间。这些年荣家靠着这段稀薄的关系不知道捞到手多少好处,柯然深知蛇鼠一窝的道理,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随着荣希乐成年,荣家那边似乎想要快些履行婚约。
难道唐秋璱是为此事而来?
柯然细细打量眼前的贵妇人,对方脸庞素美刚毅,带着威严。
唐秋璱摇头,她的表情庄严肃穆,像是坚定巍峨的雕塑。
“谈谈我真正的儿子。”她一开口,瞬间苍老几岁。
唐秋璱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因为少女思慕嫁给荣德胜,结果掉进地狱,再也爬不出来。
其实两人新婚时期曾有过一段比较甜蜜的回忆,但渐渐的荣德胜就开始不满足,他嫌弃唐秋璱过于端庄和高冷,于是用男人都会犯错的借口开始在外面流连花丛。
唐秋璱闹过吵过甚至打定主意要离婚,结果豪门联姻利益为上,两人的结合注定他们不能轻松分开。
荣家长辈劝她安心当个豪门富太有什么不好,律师说财产划分复杂至少需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清算完毕。
更重要的是她的母亲唐薇还未完全在唐氏站稳脚跟,也需要荣家的助力。
唐秋璱熬着,被荣家人骗着,被荣德胜哄着,结果她怀了孕。
这个意料之外的孩子成为了唐秋璱跟荣家唯一的羁绊,所有恩怨过往都随着这枚种子的栽种烟消云散。她开始吃斋念佛,不再去追根问底爱与不爱,只想全身心陪伴呵护跟她血缘相连的两个人。
妈妈,她,孩子。
根,茎,叶。
完全收敛心性的唐秋璱变得平和,她开始给自己的孩子做衣服,做小玩具,或者是捣鼓手工。荣德胜也开始变得殷勤,天天对她嘘寒问暖。
或许他有什么阴谋。
唐秋璱很是了解自己的枕边人,能看破对方笑容背后的算计。
只可惜她还是低估了荣德胜的狠辣。
他竟然连亲生孩子都能掉包。
不,都是他的孩子,他换走的是自己的孩子!
陷入痛苦回忆的唐秋璱深呼吸,尽量在外人面前保持冷静和得体。
柯然静静注视着唐秋璱,对方浑身僵直,仿佛身处冰窟。
“柯少,我们来做个交易吧,不知道你对荣家这些年背着你做的腌臜事感不感兴趣?”唐秋璱微微一笑,她并没有立刻抛出自己的筹码。
她隐忍多年,必须为自己真正的儿子谋划完美。
“唐阿姨想要什么?”柯然是聪明人,但他从不做亏本买卖。
唐秋璱深呼吸,紧闭双眼,最后睁开:“我要柯少履行柯荣两家的婚约。”——
车子缓缓停在文亦绿小区门口,身边人的动静打断了柯然的思绪。
“柯少,我走了。”已经冷静过来的文亦绿本来想直接推门离开,但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打声招呼为好。
柯然眸色一凝,似乎思绪万千,但还没等文亦绿看过明白,前者轻轻“嗯”了一声。
“走吧,回去好好休息。”
文亦绿点头,下车时怀中紧紧抱着唐秋璱送的泰迪熊。他低着头往家里走,结果在路过小区门口保安室的时候,一个令他窒息的声音响起。
“文亦绿,你终于回来了!”一个女人突然跑了出来,极为兴奋的抓住文亦绿的胳膊。
现在是初春,之前还下过雨,气温很低。女人穿着藕荷色的羽绒服,带着针织帽,风韵犹存。
文亦绿愕然,动作一僵。
“你这个兔崽子,竟然在首都住那么好的地方,结果过年连钱都不打回去!你是想让我饿死吗?”女人兴奋过后就开始劈头盖脸的责骂起来,那架势尤为熟练。
文亦绿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小区门口,柯然果然没走,于是他拿出手机给对方发信息。
信息发出不一会儿,那辆车终于驶离,文亦绿松了口气。
这时保安大爷李叔也出来了,在一旁苦着脸。
他跟文亦绿很熟,对这个年轻懂礼貌的小伙子很有好感,所以在听到这个泼辣女人说她是文亦绿的妈妈时,立刻把对方热情迎进保安室,让她在这里等一会儿。
结果这个女人一坐下来就开始指使他做事,不是端茶倒水就是嫌这嫌那,实在是没有教养,也不知道这种人是怎么养出文亦绿这样优秀的孩子的。
“多谢李叔。”文亦绿看出李叔的苦闷,略带歉意一笑,“我上次送的茶不知道李叔喜不喜欢,要是喜欢,我下次再给您带一点。”
李叔连忙摆手:“哎,不用这么客气的小文。”
“送什么茶,他跟我们非亲非故,送他茶干什么?”却没想到女人不乐意,直接甩脸子,让场面非常尴尬。
“非亲非故?”文亦绿玩味着两个字,笑笑没说话。
女人名叫黎梅,是文亦绿的养母,也是人贩子老猴的情妇。
那年那一夜,小文哥哥发现了黎梅跟李正光之间不正常的关系,于是借此挑拨三人。结果老猴被黎梅和李正光杀害,二人担心事情暴露,火速处理了老猴的尸体,然后把仅剩的四个孩子迅速脱手。
但没想到意外发生,在交接过程中小文哥哥带着其余三人出逃,四个孩子最后只活了文亦绿跟崔明朗两人,而李正光则拿着赃款逃离。
黎梅原本也想甩掉文亦绿跟崔明朗,但难就难在三人被路过的村民送到了县医院,被许多人目击。小县城民风淳朴,黎梅为了活下去便编造了孤儿寡母的故事,刚好有个慈善机构听到后介入,表示愿意出钱协助黎梅抚养两个孩子。
于是为了慈善机构的抚养费,黎梅没有丢掉文亦绿跟崔明朗,而是把他们当成赚钱的工具。
过去的记忆恐怖而令人窒息,像块灰扑扑的抹布怎么都洗不干净。文亦绿要往前走,就注定不能一直活在过去。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黎梅在家里乱动乱翻,最终嘴角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微微上扬。
“你这套房子要不少钱吧?”黎梅打量着这套大平层,眼里满是算计。
“大概一千多万吧。”文亦绿淡淡说。
“全款啊?”黎梅瞪大眼睛。
“嗯。”文亦绿点头,默默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你怎么这么有钱?”黎梅狐疑。
文亦绿基本上每个月都会打钱回去,但一直都是五千块。要不是她来首都,都不知道这家伙竟然这么富有。
黎梅吊着眉毛,双手叉腰,那张还算风韵犹存的脸变得犀利凶狠:“你在这里吃香喝辣,结果留老娘一个人在那个破县城!要是没有我,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哪里还有机会在这里享福。”
文亦绿眯着眼眸打量眼前的女人,虽然上了年纪,但依旧保养得宜,身上穿的衣服还都是名牌,一看就没吃过什么苦。
她当然没吃过苦,而是吃人。
文亦绿反问:“我把你接过来,别人要是问起我们的关系,我该如何回答?”
“实话实说啊,老娘辛辛苦苦将你养大,是你的养母,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女人没好气道,她坐在沙发,把脚翘到茶几上。
她这么气势凌人是有原因的,当年文亦绿在那场意外中跌落山崖,医生说可能会引起失忆。后来文亦绿虽不说跟黎梅亲近,但在黎梅跟其他人解释自己是这两个孩子的妈妈时,文亦绿也没有抗拒,所以黎梅自顾自的认为文亦绿就是失忆了,他不记得之前的事。
一个五岁的小屁孩,眼睁睁看着好几十个同伴全都死在自己面前,估计会当成噩梦一样忽视,哪里愿意记住这些。
所以黎梅才敢如此大胆,丝毫不怕文亦绿记恨自己。
可让黎梅没想到的事,那短短几个月所发生的一切直到现在文亦绿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每一个被拐孩子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容貌。
他处心积虑隐忍多年,就是为了手刃仇人。
“养母?”文亦绿突然笑了,但是眼里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彩,“好的,我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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