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黑衣人毕恭毕敬的送柯然到房间。
但柯然站在门口没动。
“那是我的未婚妻,我要跟他一起住。”
黑衣人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柯然进屋后立刻关门,屋里布置奢华,是典型的套房,空气中还有淡雅的白茶香味。
他解开袖口,小臂上肌肉紧绷,线条扎实好看。浴室里的水龙头都被拧开,房间充斥着哗啦啦的水流声。柯然像一头机警灵活的猎豹快速穿行于房间里,仔仔细细检查每一个角落。
房间里没有任何窃听设备,L组织那边还是很忌惮柯然背后的势力。
等到柯然从房间里出来时,他鼻尖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水味,紧接着犀利的瞳仁倒映出趴在沙发上的男人。
那是个beta,披着轻薄的浴袍,白皙皮肉在幽暗中发光。
beta画着精致的妆容,邪魅而勾人,像一只艳丽的毒蛇。
“K先生,您好。”beta站起来,薄纱随着动作晃动,摇摇欲坠。
柯然拧眉,一句话都没说,而是随手从桌上抽出几张纸巾,快步走上去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掐着beta的脖子往门口走。
开门、丢人。一连串的动作干脆利落,让人无法招架。
“K先生,我”beta被吓到,娇弱的扑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怜,看起来委屈极了。
柯然看向一旁的黑衣人,淡声吩咐:“给我换个房间。”
黑衣人浑身一颤,在被柯然看到的那一秒,他背后寒毛直立。随后他耳机绿光闪烁,似乎是有通知传来。黑衣人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恭敬点头:“明白,请跟我来。K先生。”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理会那个被丢在地上的beta。
柯然双手抱臂,跟着黑衣人穿过走廊。他抬眸,漫不经心的扫过顶部那一盏盏水晶灯。虽然从表面看没有任何问题,但毫无疑问这里装满了摄像头,他们刚才的举动全都被注视着。
而这也是柯然的目的,他把想爬床的beta丢出去,一是为了试探游轮上的消息网,二是警告。
几分钟后柯然到达第二个房间,这个房间门口还有黑衣人驻守。两名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让开位置。
柯然不动声色的敲门,门里传来文亦绿警戒的声音。
“是谁?”
“是我。”
下一秒门口被打开,文亦绿压着门缝往外看,在确认是柯然后,立刻打开门。
柯然趁着门缝逐渐变大就挤了进去,反手关门上锁。
“柯少,你怎么来了?”文亦绿压低声音。
柯然没说话,而是下意识打量这个房间。这个房间就是标准的普通客房,比上一个套房要小不少。
文亦绿看出柯然的警惕,立刻说:“我检查过了,没问题。”
柯然稍微放下心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上个房间漏水,他们就把我带过来了。”
文亦绿:“啊?”
柯然:“你洗澡了?”
文亦绿身上穿着浴袍,头发也很湿。
“嗯。”文亦绿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
他先前身上沾了荣希乐的信息素,气味很淡,但他讨厌至极,于是在确认房间没问题后光速洗了个澡,没想到柯然竟然也来了。
文亦绿还以为他们会被分开监视。
“他们留你下来做什么?”柯然又问,他手指轻轻搭在扶手上,眼瞳明亮锐利。但语气不算是审视,更像是聊天。
文亦绿对柯然不设防,自然是什么就说什么。说到冷明知时,他心里泛起淡淡苦涩。
“原来是这样。”柯然点头,站起来握住文亦绿的肩膀。
这独属于柯然的无声安慰。
晚上两人相拥而眠,耳边是海浪翻涌的声音,船也很晃,还时不时听到走廊传来的急促脚步声。
半夜,有枪响。文亦绿被惊醒,条件反射要跳起来,耳边却传来柯然的轻哄。
“睡吧,没事。”他把文亦绿搂进怀里,轻拍后背。
鼻尖是熟悉的雪松气息,温暖迷人。文亦绿迷迷糊糊入睡,在陌生危险的环境里,他没有做任何光怪陆离的梦,只是紧紧抱着身旁的热源,汲取力量和安全感。
第二天有人敲门,门外站着的就是昨天那个光头。
“不知道K先生昨晚上睡得好吗?”光头扬起微笑,但或许是脸上褶子太多,总给人一样怪异的感觉。
“有些吵。”
“对不住K先生,昨晚上有老鼠,我们忙了好一会儿才逮住他。”
“处理了吗?”
“当然,估计已经被鲨鱼吃掉了。”
文亦绿面无表情听着这段对话,心里有些起伏。
光头给他们送来早餐,还说十点冷明知有请。
柯然没让文亦绿动早餐,而是自己检查了一番,用鼻子闻了闻,还把少许食物倒进房间鱼缸里。
在确认鱼缸里的鱼没什么反应后,才把抹好果酱的面包递给文亦绿。
文亦绿接过面包,没动,只是呆呆看柯然。
柯然喝了口咖啡:“怎么了?”
文亦绿被点醒,连忙摇头,有些不好意思:“总觉得柯少动作太熟练了。”
“以前经历过不少,条件反射。”
文亦绿默然,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极为关键的东西,那就是柯然的过去。
他偷偷打量坐在一旁的柯然,依旧俊美如铸、气场强大。
文亦绿见过柯然在商界叱咤风云的模样,却忽略了年轻时候的柯然又是如何意气风发。
一想到那个时段鲜活敏锐的柯然是自己没看过的,文亦绿心里就很不舒服,占有欲在作祟。
他贪婪的看着柯然出尘的俊颜,阴暗面开始滋长。
吃过早餐后,光头再次准时敲门,说冷明知邀请柯然会面,而且是单独会面。
柯然回了声知道后就起身穿衣服,在开门时,他握住文亦绿的手,结果发现后者掌心冰凉,肌肉僵硬。
“没事,相信我。”柯然认真说。
文亦绿这才发现自己无形中变得格外紧张,浑身肌肉绷紧。他深呼吸,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柯少,我等你回来。”
“嗯。”——
柯然走后,文亦绿突然觉得房间过于空旷。在这种极度静谧的环境下,各种思绪不受控制的在他大脑里乱窜,他甚至把最糟糕的情况都想了一遍,全都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转眼到了晚上,柯然还是没有回来。文亦绿时不时打开门去询问驻守的黑衣人情况,但那些人显然受过指令,怎么都不肯说。
无奈文亦绿只好坐下继续等待,直到晚上快要十点的时候,他等不住了,出门跟黑衣人说自己晕船,要到甲板上兜兜风。
“医生马上就到。”
“我不需要医生,是房间里太闷了。”
两人对峙,气氛焦灼。走廊今天传来脚步声,文亦绿回头看清来人后,那口堵在嗓子眼儿的气终于顺了。
柯然面色酡红,离得近了,文亦绿能闻到对方身上的酒气。
“怎么了?”他问。
“没什么。”文亦绿摇头,打开门让柯然进去。
一关上门,灯都没亮,柯然就像是卸力的玩偶直接扑到文亦绿身上。
文亦绿这才发现对方浑身滚烫。
“柯少”
“别怕,我没事。”柯然呼吸炙热,浓郁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像是海浪般淹没文亦绿。
在清冷好闻的气息中还夹杂着淡淡的甜腻,文亦绿蹙眉,这是荣希乐的信息素。
柯然抱着文亦绿平复了一会儿,却发现心头的邪火愈加猛烈,像是冲破闸门的洪水。
“帮我放冷水,再从冰箱里拿冰块。”
文亦绿照做,柯然直接躺在浴缸里,任由昂贵的衬衫湿透。
他手指插进浓密的黑发中,往后一梳,露出英挺分明的五官轮廓,高挺鼻梁上的一颗水珠慢慢滑落,滴在诱人的薄唇上。
文亦绿眸色一暗。
“你先出去吧。”柯然艰难的说。
文亦绿默默关上浴室的门,然后再柯然惊愕的目光中缓缓褪下衣物。
“小绿”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文亦绿进入浴缸,他皮肤太白,在灯下发光。一步一步宛如出水的绝色塞壬。
水声中,情欲翻涌,饶是无情无欲的天神也自甘堕落于人间。
结束后,柯然虚脱了。他被文亦绿抱回床上,长眸紧闭,睫毛微翘,宛如瓷白的美人雕塑。
柯然在谈判桌上突发意外,易感期提前到来。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清醒走回自己的房间,来到文亦绿身边。
文亦绿翻看对方掌心的淤青,心里很是心疼。
处于易感期的Alpha很是狂暴,能把对方的腺体咬穿。文亦绿没有办法释放信息素抚慰柯然,只能一遍一遍帮他泻火,作用肯定不如Omega。但饶是如此,柯然也只是不断亲吻文亦绿的后颈,舔舐退化的腺体,没有用撕咬来发泄欲望。
这种被珍视呵护的感觉,让文亦绿愈发贪婪起来。
他守在柯然身边,缱绻勾着对方的小拇指,趴在床边一夜未睡。
第102章
半夜,一扇房门被打开,赤脚的Omega鬼鬼祟祟探出脑袋,在确认周围没有人后才快速跑出来,
他脖子上还有项圈,身上是松垮的衬衫。
不多时,荣希乐就来到另一扇门前,这扇门有黑衣人驻守,但那些人看到荣希乐后,眼神火热充满欲望。
荣希乐脚步一顿,心中警铃大作。但他不敢离开,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我,我找他。”荣希乐嚅嗫道,小心翼翼像只兔子。
黑衣人按着耳机说了几声,然后门打开,里面昏暗无比,像是地狱。
荣希乐浑身颤抖,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屋里没开灯,一个男人坐在窗边吞云无语,猩红的烟点算是唯一光源。
“求求你救救我,只要你肯救我,我什么都可以做。”荣希乐跪下来向男人恳求。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自从被冷明知这个变态盯上后,荣希乐这才明白什么叫做地狱。
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当成玩物一直被玩到死,结果看到了柯然跟文亦绿。荣希乐不认为文亦绿会救自己,于是把全部的宝压在柯然身上。
今天冷明知邀请柯然谈判时,荣希乐一改往态大献殷勤,希望柯然能看到自己的求救,还不断释放信息素展现价值。
他是Omega,拥有顶尖信息素,没有哪个Alpha能逃过这信息素的诱惑。
可柯然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看向荣希乐的眼神都多了厌恶。
冷明知一直都在看戏,最后在柯然逐渐阴沉的脸色下,把荣希乐踢了出去。
冷明知居高临下:“丢人现眼的东西,一点用都没有。”
荣希乐崩溃了,他引以为傲的信息素失败,他被彻底抛弃再也没有任何胜算。
冷明知一定会把自己往死里整,然后丢到最肮脏混乱的地方任人欺负。
他不要这样,他是养尊处优的荣家少爷,是人上人,他不要成为最下等的货物。
于是荣希乐孤注一掷,决定投诚。
“我知道冷明知的秘密,只要你救我。”他慌不择路。
这时男人才终于有点动作:“哦,你知道什么?”
“他,他其实喜欢文亦绿!”荣希乐咬牙说。
在荣家老宅,荣希乐曾撞见过冷明知冲着文亦绿的照片释放。
那低吼的呢喃以及潮红的面色是骗不了人的,冷明知绝对对文亦绿报有不可告人的情愫。
“难道你不是他的新宠吗?”男人疑惑,毕竟荣希乐身上的暧昧痕迹可是真实存在的。
“不是的,这些都是他的掩饰,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碰过我。”
荣希乐爬到男人脚边,抓住对方裤腿,像是谄媚的狗一样把漂亮脸蛋贴上去:“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男人会心一笑,带着烟味的粗糙手指慢慢揉搓荣希乐的娇嫩肌肤,这让后者浑身一颤。
“想让我相信你,你总该表现诚意吧。”
“当然。”荣希乐连忙点头。
男人咧嘴一笑,拍拍手。门打开,几名黑衣人走了进来。
荣希乐面色一僵——
宛如地窖的密室,昏暗而血腥。
赤着上身的崔明朗被束缚在十字架上,他瞳孔失焦,白皙的皮肤上皮肉绽开,十分恐怖。
“啪啪啪”的破空声不断响起,让人毛骨悚然。崔明朗却像是一条死鱼一般,任人如何剥皮剔骨都软绵绵的,毫无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冷明知累了。他把沾了盐水的皮鞭丢给一旁的下属,然后抓住崔明朗的头发,凑到对方耳边低语。
“你疼吗?”
这声询问轻柔而缓慢,沙哑中蕴藏苦闷,像是爱人细腻的低语。
崔明朗眼皮颤抖,他慢慢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青年。
他的眼神依旧清澈明亮,像一池汪泉。但遗憾的是,冷明知没有从这片汪泉中看到自己的影子。
冷明知突然想起那个寒冷的傍晚,他站在巷口,看向远处。
两个穿着校服的少年肩并肩走在路上,天寒地冻,可他们只穿着单薄的校服,清俊的脸面颊凹陷,看上去像一棵光秃秃的小树。或许是为了保暖,他们挨得很近。其中一个少年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面包,他撕成两半,把多的那一部分分给戴眼镜的同伴。
后来冷明知才知道,这是文亦绿跟崔明朗一天的口粮。
年少时期,文亦绿和崔明朗一直被黎梅虐待,他们又要上学,根本没时间打工挣钱,每天只能吃菜汤泡饭。
冷明知跟他们相认后,用自己带出来的钱在附近租了一个房子。他负责做饭,另外两人在客厅学习。这种日子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渐渐的冷明知的钱就没有了,他心里傲气又不肯说,只能趁着两人上学的时间出去干活。
他曾视他们是最好的朋友,可实际上冷明知永远都是被排除在外的第三人。
冷明知不明白,不过是分开了几年,为什么再次相见时,却比陌生人还要难以融入。冷明知不止一次说过要教训黎梅,但文亦绿不同意,也从来都不肯告诉冷明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崔明朗作为粘合剂也不合格,总是呆呆站在一旁一声不吭,唯独眼底透露的情绪暴露他的焦急。
他们争吵又和好,敌视又依赖。这种畸形的关系一直持续到文亦绿上大学,冷明知正盘算着要不要把店给关了也去首都闯闯,结果第二天家里空荡荡的,崔明朗也不见了。
冷明知后来才知道那两人一起去了首都。
没有自己。
他们也没问过自己。
那个原本拥挤而温馨的出租屋空了下来,三张椅子上,有两张落满灰尘。
三人唯一的联系就是银行卡转账,文亦绿每年都会打钱给冷明知,随后就是冷明知不甘心的追逐。
“收手吧。”这一回,崔明朗的眼睛终于有了冷明知的影子,有痛苦有怜惜还有不舍:“他不希望你变成这个样子,其实跟在他身边,反而更痛苦。”
崔明朗眼眶泛红,他被打得伤痕累累的时候没哭,却再也忍不住。那藏在心里的情绪蹦然宣泄,化为热泪低落在冷明知的手背上。
他是个嘴笨的人,情绪不外露,为此也省去不少麻烦。但此时此刻,崔明朗恨自己语言的贫瘠。
可皮肉牵连的伤口又像是被蚂蚁腐蚀,疼得他意识涣散,微张的嘴唇干裂,呼出孱弱的气息。
“我恨死你们了。”冷明知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凌乱发丝下是涨红的脸,失魂的眼——
冷明知从房间里出来,接过手帕慢条斯理的擦拭手上的血。
一名黑衣人快步上前,凑到冷明知耳边低语几句。
冷明知眉头一拧:“现在呢?”
“直接被丢下海,估计已经死了。”
冷明知叹了口气:“想要找死谁也拦不住啊。”
“他不会泄露什么吧?”黑衣人面带犹豫。
冷明知冷笑:“一个蠢货,不足为惧。”
随后他顿住脚步,眸色转而变得犀利起来。
那打量的眼神冒着冷光,让被注视的黑衣人背脊一凉。
“我交代你做的事你全都做了吗?”
“当然。”下属立刻回答,忠诚满满。
冷明知满意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第二天依旧是光头男过来送早餐,还跟柯然简略交谈一二,聊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柯然兴趣缺缺,光头男适时退下。
文亦绿倒是从谈话中得知对方名叫萨奇。
“萨奇”他默念这个名字,陷入沉思。
柯然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文亦绿摇头,转而问起柯然昨天的事,结果被告知昨天冷明知把柯然叫去是为了钓鱼。
“钓鱼?”文亦绿一愣,表情有些复杂。
在这种紧要关头,这两人不谈生意或者打太极,而是在钓鱼。
凭借文亦绿对柯然的理解,对方说的钓鱼肯定就是单纯的钓鱼。
“他技术不太好,输给我了。”柯然翻阅报纸,淡声说。
“这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文亦绿非常不解。
眼下他们是在被L组织控制的游轮上,可游轮之外却被各方势力包围。冷明知应该抓紧时间达成自己目的,而不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其实也还说了一些其他东西。”柯然放下报纸,想了想。
“比如?”
“比如你们三个在一起的时候,都做了什么事。”柯然好整以暇,温柔的眼眸正正注视着文亦绿。
文亦绿愕然,眼睫不自觉颤抖。
“他虽然语气恶劣,但是我听得出他很怀念那段时光。”
怀念吗?
文亦绿有些茫然,拨开记忆的迷雾,他追忆往昔,看到的只是一个心怀复仇的青年逆流而上的孤寂背影。而少年身后还跟着什么,但雾太浓,看不清。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光头男准时出现。他穿着一身燕尾服,笑得满脸褶子。
“K先生和文少爷,家主有请。”
走廊外站满了黑衣人,各个整装待发,让本就狭窄的走廊变得更加拥挤,也压迫感十足。
柯然挡在文亦绿身前,像一座不可翻越的巍峨的山。
“走吧,未婚妻。”他回过头,朝文亦绿伸出手,依旧是柔和的微笑,给人安全感。
文亦绿把手搭上去,紧紧握住。
第103章
今天风很大,哪怕在过道也依旧能感觉到船体的晃动。
萨奇在前面带路,他哼着小曲儿,看起来心情不错。
不多时,一扇红色的门出现在走廊尽头。驻守的黑衣人打开门,随即就是一阵海风吹来。
放眼望去,这间会客厅非常大,足足占据了游轮一层的大部分空间。而会客厅的墙体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钢化玻璃,让人能一眼看到远处的大海。
会客厅里只有一张桌子,穿着白色西装的冷明知坐在右侧的座位上,正出神看着大海。
在他对面只有一张椅子。
“K先生,请入座。”萨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柯然欣然入座。
随后萨奇又面对文亦绿,也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文亦绿微微蹙眉,这里已经没有空椅子,他唯一能站的地方就是桌子中央。
“劳烦文先生帮个忙,发发牌。”光头和颜悦色,但说出的话却没有那么客气。
文亦绿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镇定走到桌子正中央。没曾想他刚靠近桌子,顿时心跳加速,浑身发颤。
因为这长方形木桌上摆着一副牌,而冷明知和柯然前面各有一把左轮手枪。
果然还是来到这一步
文亦绿缩在袖口里的手指紧紧扣着掌心。
这时冷明知才回过神来,支着头饶有兴趣的看向柯然和文亦绿。
“K先生,你们的人跟得很紧啊。”冷明知嗤笑,“再往东开二十海里就到公海,是不是一个小时后你们就会开炮炸毁我们的船?”
冷明知直接摊牌,根本不在乎什么客套脸面。
柯然面不改色:“我们只是来做客的,自然会有人来接我们回去。”
“仅此而已吗?”冷明知皮笑肉不笑。
“仅此而已。”柯然认真点头。
冷明知不装了,双手摊开。他带着帽子,帽檐遮挡半张脸,剩下的只有阴险狡诈的笑容。
“既然如此,我们快点把正事办完才好。”随后冷明知看向文亦绿,一脸戏谑:“K先生既然已经选择淡出,那手中的大洲生意链是不是也要换个人来拿了”
文亦绿眼皮微颤,他虽然不明白这个大洲生意链具体指什么,但隐约能察觉到应该跟军火有关系。
毕竟“十二夜”曾是大洲最大的供应商,那怕这些年收缩业务,但手中的完整产业链却足以让任何一股势力垂涎。
看来柯然也是靠这个借口成功拉L组织出头会面。
“想要的人太多,不知道你们L组织能不能脱颖而出。”柯然依旧淡定,在生意场上他鲜少是咄咄逼人的一方,因为所有人都有求于他,他只需要低头选择即可。
“也对,等价交换才是真理。”冷明知点头,顺手拿起自己面前的左轮手枪,上膛的动作异常熟练,仿佛只是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不如这样吧K先生,我们赌一把如何?”
“你说。”
“就是最简单的唬牌,但是我们另下筹码如何?”
柯然眉头微挑,他坐得很直,光斜打在他身上,宛如一座肃穆的艺术品。
“什么筹码?”
“每出一张牌时就下自己的筹码,如果对方想要这个东西,就必须开牌。如果开中了就要打一枪,以此加快轮次,直到嘭。”
冷明知比了一个枪的手势,直直对着柯然。
文亦绿心一惊,他知道冷明知想要速战速决,但同时也很好奇对方究竟会开出什么样的筹码来比柯然开牌。
但这个想法刚一出现,文亦绿就冒冷汗,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柯然勾唇,依旧稳如泰山,但下一秒话锋一转:“我同意你加筹码,但是这个筹码必须是自己有的。”
“当然。”冷明知笑得很开心,为表示诚意还把自己的枪甩到文亦绿面前,然后指着后者:“那就由他来发牌如何?”
柯然看向文亦绿,后者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好。”
“为了避免我作弊,我们的枪也交给他吧,让他检查一下。”冷明知说完就双手抱臂靠着椅子,胸有成竹。
文亦绿拿过两把枪,这东西是特制的,有十个弹夹,而且无论是从外形还是重量上看几乎一模一样,没有任何不对劲儿的地方。
这让文亦绿不由得起疑心,他下意识拧眉看向冷明知,有些拿不准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大学霸,检查好了吗?再过四十分钟就到公海了,我可不想被你们的人打成筛子。”冷明知语气恶劣。
文亦绿没理他,双手快速交换两把枪,直到眼花缭乱连自己都分不清后,才把枪发给两人。
随后就是发牌。
文亦绿同样先是检查了一遍纸牌,没发现异常后才打乱洗牌,洗完牌之后他随即抽了一张当做真牌。
结果他抽中了K。
牌依次发给柯然跟冷明知,文亦绿站在中间,他左右观察,都没有从对方表情看出任何细节。
“K先生是客,你来决定谁先出牌。”冷明知很得体的示意。
牌局中一共有二十张牌,K、Q、A各六张,大小王各一张,发牌后每人十张。
柯然也不推脱,直接出了三张牌。
“我的筹码是西南大洲的金矿。”他薄唇轻启。
听到金矿两个字,冷明知眉头一挑,表情有轻微变化。
文亦绿看得很认真,没有错过这个细节。但与此同时,他还发现另一处怪异的地方。
那就是原本站在冷明知身后的萨奇竟然走了出来,他其实一直都在,只是很低调,存在感不强,而且一直待在冷明知背后那块没有灯光的地方。
现如今他走近了一些,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折射出的光线略微照在他身上,从而给人一种入场的错觉。
他为什么要靠近?难道对这个金矿感兴趣?
文亦绿默默思索,面上却不动声色。
主动权在冷明知手上,他握着自己的牌,过分精致的面容有些僵硬,仿佛含着一层霜。
“看来K先生很想让我开牌。”他缓缓说。
柯然摊开手,若无其事:“一个金矿就足以让冷先生激动了吗?哦,我差点忘了,这个金矿还是从你们手里得来的,算是你们上一任家主的赔礼吧。”
这其中涉及到“十二夜”跟L组织的渊源,也代表L组织臣服于“十二夜”脚下的屈辱史。就连上一任L组织家主临终前也千叮咛万嘱咐让后辈一定要把金矿夺回来。
冷明知嘴角抽搐,他没想到柯然一上来就杀人诛心。
文亦绿突然发现萨奇距离冷明知又近了一步,由于这张桌子比较长,对弈的两人隔得很远,就算是文亦绿站在中间,也很难大幅度观察冷明知那边的情况,只能勉强用余光打量。
最后冷明知决定开牌。
柯然打出的是一张Q和两张A。
冷明知肉眼可见舒了口气,但下一秒有阴邪的笑了起来:“看来K先生还有更好的筹码等着我。”
冷明知这算是在试探,因为他知道凭借柯然对L组织的了解,对方提出这个筹码就是想让自己开牌。也就是说这牌大概率会是真牌,一旦冷明知开错就要打一枪,哪怕是空弹也会加大概率。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所以冷明知断定柯然要么是在试探什么,要么就是虚张声势。
冷明知看着自己的牌,眸色冷了下来。
很遗憾,他有三张K,也就是说柯然手上也有三张K。
这种平等概率的时候竟然发生,但他手里有大小王。
冷明知轻轻吐出一口气,难耐的动了一下肩膀,甩掉萨奇搭在自己身上的手。
他直接出了两张K。
“K先生,我的筹码是一个人。”他托着下巴,似笑非笑。
文亦绿呼吸一滞。
下一秒,门推开,一个浑身血淋淋的男人被推了进来,像是断颈的天鹅一样摔倒在地。
但尽管如此,文亦绿瞳孔紧缩,几乎是瞬间认出对方就是崔明朗。
“这家伙K先生估计不了解,但你的未婚妻很了解。”冷明知上前拽着那人的头发,强迫对方仰头。
一张苍白俊秀,但毫无生气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文亦绿咬牙,下颚绷紧。
他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懑狠狠瞪着冷明知,就像是青春期互殴那样。
“怎么样,不知道这个人值不值得你开一枪呢?”冷明知回到座位上,好整以暇,眼里充满戏弄的愉悦。
柯然轻飘飘的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崔明朗,又看了一眼勉强镇定的文亦绿,心中已经有了决算。
他也选择开牌。
“柯少!”文亦绿一惊,仓惶出声。
“嘘,文先生。”最先来到的是冷明知的呵斥,他像是责备不懂事的小猫,阴恻恻的笑容中闪过玩味,“这里是赌桌,你不是参与者,不要干扰别人。”
文亦绿咬紧牙关,喉咙弥漫铁锈味。他眼神灼热的盯着柯然,以此传递自己的情绪。
崔明朗于他而言是挚友、是兄弟、是患难与共的家人。但无论如何,眼下这副场面大概率都是自己造成的,他能为崔明朗牺牲,但不代表柯然可以代替自己去做这个牺牲。
所以不要
文亦绿视线有些模糊,鼻尖酸涩。
但柯然却冲文亦绿摇头,依旧是温和如初的模样。
牌开了,是两张K。
柯然干脆利落的举起手枪,毫不犹豫按下。
【📢作者有话说】
【唬牌规则稍微改动,以书中设定为主,大家图一乐不要较真哈】
第104章
一秒、十秒、半分钟
文亦绿好像忘记了呼吸,像走上岸的鱼,心在胸腔剧烈跳动。他死死睁大着眼睛,几乎已经快要走到柯然面前。
“回去。”柯然放下手枪,轻声对文亦绿说。
文亦绿这才像是活过来一样,开始大口呼吸。他背后的衣服被冷汗打湿,粘着脊背,一片凉意。
幸好柯然没事,幸好
文亦绿默默站回原位,连指尖都在不自觉的抽搐颤抖。
如果抢响,他一定会抱着粉身碎骨的决心拉所有人下地狱。
“没劲儿。”冷明知“切”了一声,示意下属把崔明朗提过来。
文亦绿快步走到崔明朗身边,探查对方鼻息。
很微弱,但还活着,此时此刻的崔明朗就像一个停止流血的水泥袋子,给人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文亦绿把外套脱下盖在崔明朗身上,然后把后者扶到自己的位置上。
接下来是第二局。
柯然看着手中的牌,知道冷明知已经打出两张K,但对方手里还有两张大小王,也就是说还有三张K。
天色已黑,远处的海水仿佛变成黑色,像是巨大的漩涡。
牌桌还在继续,两人都有输有赢,但手枪却一直没响。
最终唯独冷明知手中还剩一张牌,而且是小王。
按照规则,如果柯然选择开牌,那么柯然举枪。如果柯然不选,则是冷明知举枪。
眼下两人手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一触即发。
冷明知面色阴沉,他摸着那张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萨奇再次靠近,这次他凑上前去低语几句。冷明知面色变得更加难看,宛如一条毒蛇恶狠狠的瞪着文亦绿。
文亦绿觉得莫名其妙。
“到公海了。”柯然突然说,似是感慨,又像是提醒。
远处,几艘驱逐艇缓缓靠近,根本不畏惧游轮发出的警告。
文亦绿拧眉,驱逐艇的出现无疑加剧了牌桌上的紧张局势,眼下他们三人还在船上,惹恼了L组织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这驱逐舰对谁都来者不善。
是穆雨石,还是十二夜,亦或是赛斯帮难道他们就不顾虑还在船上的自己和柯然吗?
冷明知摸着牌,这张牌被他揉搓出褶皱,像破败不堪的废纸。
“K先生,赌来赌去,不过就是一个狠字。”冷明知突然笑了,抬眸直勾勾看向柯然,“所以我突然想改变规则。”
“没有诚信是谈不了生意的。”柯然语气变冷。
“命都没了,还讲什么生意。”冷明知突然举枪对着柯然,“你知道我的牌,所以不管我开出什么样的筹码你都不会质疑,结果就是我死,但我不喜欢玩这种绝对的游戏。”
柯然依旧稳如泰山,眸色微凉:“你想怎么样?”
“你的枪里只有一颗子弹,我也是,但这里是L组织的地盘。”冷明知站起来,晃动枪口,在柯然和文亦绿之间来回晃荡:“所以我的筹码是文亦绿的命,你要开这张牌就能得到他的命,反之在你嘣掉我之前,他也会死。”
文亦绿看着对准自己的黑漆漆枪口,倒是出乎意外的冷静,甚至还有些想笑。
“你敢?”柯然嗓音低沉,带着咄咄逼人的冷意。
玻璃窗被风吹开,寒意彻骨,让本就凝重的氛围愈发不明。
“我为什么不敢?”冷明知挑眉,觉得奇怪,他看向文亦绿,眼里只有恨:“像文亦绿这种费尽心机的人早就该死了,K先生,我劝你不要沉溺于他制造的甜蜜炮弹中。我跟文亦绿相处快十多年,比谁都清楚这家伙是典型的菩萨面修罗心。”
“我的未婚妻不需要任何人去定义,我自己能判断。”柯然打断冷明知的话,枪口同时对准冷明知。“还有你可以试试,到底是谁的枪快。”
冷明知从喉间溢出痴痴的笑声,狂妄而沙哑:“杀了我,你们也走不出去。”
“我跟文亦绿要是走不出去,你们L组织将会全军覆没。”柯然像是站在高处的强者,发出最后通牒。
突然一阵风吹过,游轮异常颠簸,玻璃窗破碎,天花板的水晶吊灯也熄灭了。
“嘭”的一声枪响,站在冷明知背后的萨奇却突然出手,一枪打到文亦绿身上,速度之快让人无法反应。
但下一秒,文亦绿就被巨力推开,是一直昏死的崔明朗将他扑倒,躲过这次攻击。
“啪,啪。”
又是两声枪响,同时打在萨奇身上。
他像是被射中的靶子,身体向后倾倒。
“你”萨奇嘴角流血,难以置信看着众人。
“怎么办呢家主,被他们看穿了。”冷明知无辜眨眼。
柯然快步冲到文亦绿身边,查看对方伤势。
“你没事吧?”他掌心滚烫。
文亦绿摇头,随后被柯然紧紧拥入怀中。
看到这一幕,冷明知不由得“啧”了一声,自顾自把重伤的崔明朗扶到自己肩膀上。
“别煽情了,赶紧跑。”他有些鄙夷。
文亦绿却横了对方一眼:“明知道是做戏,为什么还要对崔明朗下死手。”
冷明知看了眼崔明朗。后者气息微弱,眼睛勉强睁着。
谁都知道刚才那一推,他几乎耗尽了大半的力气。
“不下死手,萨奇怎么会相信?你以为我身边全都是自己人吗?”冷明知也不惯着文亦绿,很不服气的怼了回去。
柯然看着这三人,瞬间明白过来。
这是一场局,由文亦绿、崔明朗和冷明知联手布下的局,三人成功上演了一处灯下黑。
走廊外突然传来枪声,紧接着大门被推开,硝烟味浓郁。冷明知暗叫不好,大喊“扑倒”。
文亦绿被柯然压在地上,下一秒火光四射,炙热来袭,有人朝屋内投掷了炸弹。
“萨奇身上装着生命检测仪,他的旧部发现他死亡后就会炸毁这艘船。”冷明知大喝。
在L组织内部,冷明知跟萨奇俨然分成两派。萨奇旧部知道自己的头儿被击杀后,立刻开始反攻,而冷明知的下属也拼命回击。
在动荡和混乱中,火光交织,硝烟四起。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不断响起,巨大的游轮像是被炸开的冰川,濒临崩溃。在大厦将倾之际,冷明知带着文亦绿等人绕到另一侧船体,那里藏着他早先预备下来的船只。
“穿过这条走廊就到了,然后一直绕到左侧甲板,在一堆货物中盖着红色幕布的就是预备的船只。”
冷明知扛着崔明朗走在前面,游轮很晃,到处都是枪声。倾斜的船体开始渗水,窒息感随之而来。
在走廊尽头是一扇消防安全门,冷明知一脚踹过去,结果这扇门被锁住了。
“可恶,是谁?”冷明知暴喝,气急败坏。
文亦绿把他扯过一旁,低头查看锁链,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小节钢针。
这是用领花别针掰直的钢针,也是文亦绿能找到的防身武器之一,没想到眼下却有新的用处。
“你能撬开?”冷明知抽出一支烟吸了一口。
文亦绿白了他一眼,然后把烟掐灭:“照顾好崔明朗,给我一分钟。”
枪声越来越近,冷明知的下属无法抵抗萨奇旧部的进攻,被打得节节败退。
冷明知突然笑了,看向柯然,很是自来熟的聊着:“你看吧,他连撬锁都会,以前我们还组队去偷过东西呢。”
这种自来熟的语气酸溜溜的,暴露出冷明知的最狭隘的嫉妒。
“冷明知,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文亦绿咬牙切齿,其实他原先制定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全都是冷明知自作主张发挥,以至于造成现如今这副局面。
但文亦绿也没有立场去责怪冷明知,冷明知身份特殊,他是被L组织用仇恨和恶毒养大的,是混沌中立偏黑暗,一直都是文亦绿计划中最大的变数。
所以哪怕是说好了,但文亦绿还是怕冷明知临阵变卦,幸好对方没有。
“你生气了,”冷明知睨了一眼,笑得有些宠溺,然后无奈朝柯然耸肩,暧昧的说:“小管家夫,没办法。”
柯然嘴角上扬,似笑非笑:“谢谢你对我未婚妻的评价,我很喜欢这样的他。”
“满肚子坏水的他,你也喜欢吗?”
“我喜欢的是方方面面的文亦绿,不管哪一面。”柯然很严肃,眸子眯成一条线。
“如果刚才的赌局必须要选一个,你选什么?”冷明知不死心。
“我选文亦绿。”
“你愿意放弃自己”
“如果在刚才那个情景下,我敢保证唯一能活着出去的人只能是文亦绿。”柯然很冷静,但说出的话却比恶魔还要疯狂。
“为什么?”
“我要保护我的未婚妻。”
“十二夜”的领导者、柯家家主不管是哪一重身份都表明柯然的重要性,不管在什么场合,他才是最优先最应该被保护的存在。
可现在柯然只选择一种身份,那就是文亦绿的未婚夫。
他要保护自己的未婚妻,活着走出去。
冷明知嘴角抽搐,忍不住笑了:“漂亮话谁都会说”
他扼制住剩下的话,突然明白柯然没有必要作秀。
对方是天之骄子,任何东西都唾手可得。冷明知敢打包票,若是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刚才的赌局,文亦绿选的也一定是柯然。
而且凭借对方的性子,他一定心甘情愿为柯然牺牲。
所以柯然只需要怜悯接受别人的奉献就好了,但他没有。这尊天生就高高在上、享受所有人朝拜的神走下凡间,为了爱人宁愿成为最普通的一粒尘沙。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来回交手。
冷明知看着俊美如铸的柯然,心里回想起自己的种种,相形见绌,顿时蔫吧像棵光秃秃的树。
他承认自己对文亦绿的占有欲,开始直面那贪婪的欲望,也仇恨文亦绿从不回馈给自己对等的感情。
可实际上,他何尝不也是惺惺作态,好以此为借口沉浸在被辜负的抱怨中
他盯着地上晃动的影子,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第105章
“啪嗒”一声,门被打开。
柯然宛如灵活的猎豹,伸手把文亦绿往自己身后拉,然后一脚踹开消防通道的门,确认没有危险后带头走在最前面。
文亦绿回头去看冷明知,刚才的对话他自然听到,但眼下不是处理情绪的时候。
“你”
下一秒,冷明知却把受伤的崔明朗推到文亦绿身上,就像是卸掉负担一样。
“我出去后估计要坐牢了吧?”他低着头,情绪低落。
“能将功补过,我可以出面为你作证。”文亦绿扶好崔明朗,还去拉冷明知,显然对这家伙随时随地发脾气已经习以为常,只想着赶紧离开。
“但最大概率还是要坐牢。”末了,他顿了顿,终究还是要秉持客观。
毕竟冷明知是实打实的参与过L组织的罪行,甚至一开始他就是抱着戏弄的目的找到自己和崔明朗。只是在十几年的相处中,对方走向了自己的初心。
或许,在冷明知心里,他更狠将自己拉进深渊的L组织。
“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打点好一切。就算收监,物质条件也不会差。最后”文亦绿眸色平静,一如既往的澄澈,带着些许温情:“我跟崔明朗都会等你出来的。”
他们在十九年前携手死里逃生,文亦绿真心实意不想落下任何一个人。
“当初逃出来的只有我们四个,最后也是由我们终结。”冷明知抬头,突然感慨。
“我时常想,当初如果你没把我推下悬崖时,我会不会有另一条路走。后来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没救我,而我死了。”
“所以我看似是恨你的,可实际上,我想我”
走廊尽头脚步声加重,冷明知的下属抵挡不住攻击,开始朝这边逃窜,而追上来的则是冰冷暴力的子弹。
一时之间,血流成河。
“这些等出去再说,快走。”文亦绿去拉冷明知。
但冷明知却甩手,抬眸对他一笑。
对方眼眶都红了,委屈中带着脆弱的镇定,让人反应过来他其实也不过是二十六岁的青年而已。
“冷明知,你要干什么?”文亦绿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语气加重。
“我讨厌你的心思缜密,讨厌你的故作镇定,讨厌你总是丢下我。”
“可这一次,我原谅你了,而且是我决定丢下我自己的。”
他长于黑暗,也将淹没于黑暗。
“嘭”的一声,时间反复禁止,像无声碎片滑落。
柯然迅速把文亦绿扯过一旁,用强壮的身躯护住他。
在火光之中,文亦绿看得真切。他看到冷明知依旧微笑着的嘴角,一张一合,把隐藏的情愫宣泄干净,最后任由火焰吞噬。
冷明知身上藏着一枚炸弹,他用自毁的方式炸塌走廊,为文亦绿等人寻求最后生机。
“冷明知。”——
柯然拽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文亦绿逃出走廊,然后在甲板上急切的寻找冷明知说的那艘船。
他左顾右看,动作迅猛,但掌心温度开始消退,随之而来的是颤栗。
“听着,文亦绿,不要想这些!”柯然停下来捧起文亦绿的脸,直视对方紧缩的瞳孔,声音轻柔像是催眠曲。
“现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明白吗?”
文亦绿被迫仰着头,白皙的脸蛋和柯然被冻红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一颗雪花缓缓落在文亦绿鼻尖,眨眼间湿润成水雾。
大片大片的白色如鹅绒一般降落,缓和沉默游轮上的惨案。
“我明白。”文亦绿吸了吸鼻子。
柯然点头,他已经找到那艘被藏起来的船。于是他先从文亦绿手中接过早已昏厥的崔明朗,将对方安置在船上,再一言不发的把文亦绿推进去。
冷明知很有先见之明,或者说他足够了解萨奇。
萨奇作为L组织真正的现任家主,知道柯然来者不善,但又无法舍弃巨额利润,所以孤注一掷。但萨奇显然也喜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结局,在他遇害后,萨奇旧部就火速反攻,同时还放走了游轮上所有的救生艇,想要困死柯然。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冷明知早已预备下一艘逃生船。
船体已经倾斜,还有源源不断的爆炸声响起。柯然咬牙,浑身肌肉紧绷,他用力一推,靠着一股蛮力硬生生将逃生船推到甲板边缘。
“柯少,我来帮你。”
“坐好。”柯然呵斥,额头上青筋若隐若现,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
文亦绿愕然,这是柯然第一次对他说重话。
“坐在驾驶位上,准备开船。”柯然也是意识到自己语气的不对,想笑一下缓和氛围,但漫天火光与大雪交织,这实在不是能开玩笑的场合。
“小绿,听话,好吗?”柯然没辙,只是平静的说。
文亦绿咬唇,他担忧柯然,很想帮对方。但理智却告诉他,这个时候准备开船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一刻文亦绿开始痛恨自己的理智和冷漠,两者让他在诡谲的计谋中平步青云,但眼下却如同钝刀切割他的心脏。
“柯少”
“听话。”柯然咬牙,用力一推,船往前动了一下。
一寸一寸,如同蜗牛般前进,但每一步都是在柯然的血肉上磨,往文亦绿的心房中重击。
文亦绿握紧方向盘,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就在船即将离开甲板入水的那一刻,枪声袭来,在船体钢板上留下弹孔。
柯然眸色一凝,回过头。
“柯少,再往前走就不礼貌了。”那个拿枪的人是个Omega,模样非常俊美,但是脸上却是淤青,像缝缝补补的玩具人偶。
荣希乐没想到自己能有这一天,他竟然可以光明正大的拿着枪指向柯然,不用再对对方卑躬屈膝,心惊胆战的讨好。
柯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眼神冷漠得像是在看死人,但高大的身躯却坚定站在逃生船前,如同没落的狮王固守着自己的宝座。
太冷了,雪很大,荣希乐浑身颤抖,但他知道这是激动。
“柯然,让文亦绿下来,不然我就开枪。”荣希乐喝道。
在逃生船内的文亦绿听到荣希乐的声音,心里一凉,握紧方向盘的手也不自觉用力,手背上的血管内流传着暴戾的因子。
他刚要动,却感觉船体有些倾斜,只要再加些力气就能下水。
“凭什么?”柯然嗤笑。
明明被围攻的是他,明明孤立无援的是他,但柯然却气场强大到仿佛带着千军万马而来。
荣希乐眼角抽搐,颤颤巍巍的抬起枪对准柯然:“如果你不让他下来,我就开枪打死你。”
柯然睥睨,挑眉:“就凭你?你不配。”
很是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却足以让荣希乐炸毛。
“我不配?”荣希乐激动地连说话都支支吾吾,“那,那谁配?文亦绿吗?一个处心积虑的小偷,不仅偷走了我的爸妈,还偷走了荣家,甚至偷走了你!”
荣希乐不甘心,他咬着嘴唇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前半生可以如同天之骄子一样活在云端,而后面的日子却要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而且是对着文亦绿。
那个家伙抢走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你的东西?”柯然难以置信,硬是被荣希乐给气笑了,他本不想现在算账,也无数次劝说自己不要擅自出手,把主动权交给文亦绿。
但这次柯然忍不住了,他死死盯着被萨奇旧部包围着的荣希乐,就像是在看一坨垃圾。
“荣希乐,你听好了。你的锦衣玉食、你风光无限的小荣总、甚至疼你入骨的母亲,这些全都是属于文亦绿的。”
“你有的是嗜赌成性甚至不惜拐卖儿童的生母、是伪君子连亲儿子都要算计的生父。那从小就被拳打脚踢,饱一顿饿一顿必须喝生水来充饥,被L组织当成货物一样拐卖,最后被人贩子殴打收养的日子,才是你原本的生活!”
“可你不仅不知道感激,还恩将仇报,妄想霸占不属于你的一切,这就是你如寄生虫一样的人生!”
荣希乐连连摇头,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
不光是他,就连船上的文亦绿也是听得怔然。
他那被视为腌臜的过去,从柯然嘴里说出来时,竟然有怜惜。
隐晦酸涩的痛感在文亦绿胸腔蔓延,他死死咬着嘴唇,强制自己冷静。
“我要杀了你!”荣希乐崩溃了,他大喊大叫像个疯子,举起的手接二连三射击。
“砰砰”的声音震耳欲聋,却又像是在虚幻中穿行。
文亦绿立刻冲到逃生船门前,但这扇门却被柯然从外面锁住了。
船又开始挪动,一寸一寸,每一步都有柯然的血迹。
“柯然,开门,开门!”文亦绿大喊,他死死踹着门口,开始嚎啕大哭。
一枪一步,又是一枪一步。
柯然身上都是血窟窿,但他手很稳,涣散的瞳孔里燃着火焰。
这火焰由对文亦绿的爱意来支撑。
“柯然,我求求你,求求你了。”文亦绿跪倒在地板上,哭到失声。
逃生船终于落水,而下一秒,游轮被炮弹集中,再次爆炸瓦解。
巨大的冲击波将逃生船推的很远,文亦绿失焦的瞳孔最后倒映出柯然的影子。
他在笑,在挥手,在说“我爱你。”
第106章
二十五岁。
文亦绿站在了金字塔顶尖。他是最耀眼的荣家掌舵者,年纪轻轻就坐拥千亿资产,频繁出现在各种财经新闻上,一时风头无限。
但文亦绿很低调,鲜少接受采访,他似乎只对赚钱感兴趣。于是外界传闻这位荣家家主是个工作狂和守财奴。直到在一个平静夜晚,守财奴·文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资产都整理出来,铺满了大半个餐厅。
柯然挑眉,有些惊讶:“这是在做什么?”
文亦绿反而有些小心翼翼,将餐后甜品轻轻推到柯然面前,开始一本正经:“柯然,我觉得荣柯两家的合作应该再深入一点。”
柯然看着雪顶布丁上面闪耀的钻戒,然不住轻笑:“比如?”
“比如联姻。”
柯然没有马上接话,修长的手指拿着钻戒仔细观摩,上面的钻石璀璨奢华,但是项圈内部却刻着浅浅一行字:LOVEK。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文亦绿向自己求婚这个行为有些怪怪的,好像本末倒置。但柯然无所谓,对于文亦绿,他底线一向等于没有。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柯然抬眸,眼神促狭。
“嗯。”文亦绿用力点头,示意自己身后颇丰的资产。
“我马上要卸去柯家家主的位置,以后就是闲杂人等,你要养我吗?”
“要的要的。”文亦绿那连连点头的模样很不值钱,甚至有些贪婪。
他怎么会不要,好不容易积攒下几千亿的金窝,不就是为了柯然这只凤凰。
“好的,我同意。”柯然把戒指交给文亦绿,然后伸出自己的左手。
文亦绿小心翼翼给柯然带上,在漫天绚烂的烟火中,他忘情亲吻着自己的爱人。
二十七岁。
柯然已经辞去柯家家主位置,忙碌的他瞬间空闲下来。文亦绿至今还记得柯家那些族老们看他的眼神,就好像是看到拱了白菜的猪一样无语又恼怒。
不过文亦绿从不放在心上,他也逐渐减少工作量,全心全意陪着柯然。
他们一起去世界各地旅游,去欣赏从未一起看过的美景,共同分享行每一次心动的瞬间。
在日落大道亲吻,在绵延雪山宣誓,在繁华都市纵情他们能一辈子腻在一起,平淡又幸福。
因为某种原因,文亦绿抗拒坐船,所以他们要么坐飞机要么自驾。
三十五岁。
文亦绿抱回一只狗,这只狗总是喜欢跟着柯然,屁颠屁颠的,然后被狗蛋的儿子揍。
四十六岁。
文亦绿发现柯然头发白了,还有对方藏起来的体检报告。
五十九岁。
文亦绿坐在病床前,死死握住柯然的手不松开。他已经很久没哭了,这些年积攒的喜悦被柯然的病情冲散,随之而来的是无法扛过去的恐惧。
文亦绿一次次乞求柯然,他说:“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六十三岁。
柯然还是走了,当年海上的那场意外几乎要了他大半条命,就算活着也是在跟死神抢时间。
但他不能垮下,他要成为文亦绿的保护神,为他佛挡杀佛人挡杀人。
为了能够跟文亦绿在一次,他透支了太多次
文亦绿反而很平静,他处理完柯然的后事,遣散家里所有的佣人,努力健身,努力工作,又恢复成原来那个疯狂的工作狂。
但与此同时,他又是个慷慨的慈善家,以柯然的名义捐赠善款。
九十九岁。
文亦绿寿终正寝,他终于解脱,也做到了跟柯然的承诺。
他答应柯然每天都好好活着,不会自暴自弃。
所以柯然也会答应他,他们下辈子、下下辈子永远都会在一起——
“滴滴滴。”
干净整洁的病房里,一位模样清俊的青年躺在病床上,他皮肤很白,在阳光下几乎透明,狭长的眼睫轻颤,眼角有湿润的痕迹。
努力从混沌中挣扎着醒过来,文亦绿看到白色的天花板。随后他用力扭头,看到正在工作的仪器。
“”
他努力抢夺对身体的控制权,以极为强悍的毅力硬生生挣扎着。
“病人醒了。”看守的护士察觉到病房动静,立刻跑了过来,“请不要乱动,你身上有伤。”
可她的劝告并没有任何效果,文亦绿像是没听到一样还在继续挣扎,悬挂在一旁的输液管开始晃动,各种贴在身上的仪器管子也被扯来扯去。
“你冷静一点,请冷静。”
护士急得大喊医生,随后又是一群医护人员冲进来控制文亦绿。
但文亦绿如同发狂的小兽,用力嘶吼着。
一个黑衣男人大踏步走进来,他推开面前的医生,单手按着文亦绿。
“文亦绿,不要发疯,你难道想死吗?”李峙冲着文亦绿大吼,根本不管对方是个重症病人。
但文亦绿还在挣扎,脸色涨红,每一处都在用力。
“柯然还活着!”
一声暴喝如同子弹击溃了文亦绿,他蔫吧了,像被抽取力气的枝条。
但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瞪着李峙,苍白细长的手指却抓住对方衣袖。
只是这只衣袖空荡荡的。
“他没事,”李峙有气无力,他黑了瘦了很多,眼底全是乌青,下巴上是刚长出来的胡渣。
“等你能脱离仪器检测,我就带你去看他。”
但文亦绿还是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崔明朗也没事,他比你先醒,等会儿我叫他过来看你。”
这一次,文亦绿终于放下来心来,厚重的疲倦也逐渐上涌,拽着他沉沦。
“睡吧,睡个好觉,醒来后一切都会没事的。”
李峙扯走自己的袖子。
文亦绿陷入昏迷——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已经被换到普通病房,除去手臂上的注射,各种乱七八糟的仪器都被撤走。
文亦绿浑身乏力,但他缓了缓还是挣扎起身。下一秒门被推开,李峙走了进来。
“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李峙看到文亦绿想自己拔针,顿时无语至极:“好不容易死里逃生,你也不能再犯贱折腾自己啊。”
话糙理不糙,文亦绿果然松开手,反而直勾勾盯着李峙。
李峙单手提着东西放在文亦绿床头,里面是些水果和面包牛奶。
“你们的逃生船被爆炸冲击波危及,船体破裂。有些碎片扎进你身体里,其中一片距离肺部很近。我们把你们打捞上来时,你冷得像块冰。穆雨石当晚就用自己的私人飞机将你们送回国接受治疗。时至今日,你已经昏迷快半个月了。”
李峙知道文亦绿想听什么,因为先前背着对方跟穆雨石合作的事,李峙总觉得自己愧对文亦绿,从而不敢看对方那犀利清亮的眼睛。
“崔明朗没被爆炸波及,但同样伤得很严重,有些伤口都已经发炎溃烂了。他比你早行几天,刚下地就回荣氏处理了一下事物,等会儿就会过来。”
听到崔明朗的消息后,文亦绿稍微松了口气。在爆炸来临的前一秒,他猛扑过去将对方死死护在身下。再加上先前胡乱套上的救生衣,崔明朗获救的几率一定比自己大。
毕竟是他拉他入局的,如果崔明朗因此而死,文亦绿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至于柯然”李峙话锋一转,刚毅冷硬的脸上头一次出现羞愧和窘迫。
他更加不敢面对文亦绿了。
“柯然,怎么,了?”文亦绿艰难吐出询问,死死抓住李峙空荡的衣袖。
“他生命体征是平稳的,但是一直都没醒过来。”李峙简短概括目前柯然的处境。
没有说对方被打捞上来时那鲜血淋漓的场面,没说有柯然被下过好几次病危通知书,没有说医生推断柯然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没有说柯然目前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柯家用极为昂贵的代价吊着他的命。
李峙知道文亦绿受不了。
“真的吗?”
“你可以去看他。”李峙佯装镇定。
文亦绿不吭声了,他不是傻子,各种情绪在心里翻腾,懊悔自责和痛恨都有。
李峙忍不住叹气,这一次他们剿灭了L组织,却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对不起文亦绿,是我没有告诉你实话,所以你要是怨我恨我,我全盘接受。”李峙态度卑微,像做错事的孩子。但他眼神坚定,带着刚毅的果决:“但我不后悔,L组织罪恶滔天,一日不除,他们就会祸害更多的人,为此我甚至愿意牺牲我的命。”
人生在世不过尔尔,从少年时期的冲动到青年阶段的取舍,其实李峙付出和承受的也不比其他人少。
文亦绿瞥着对方空荡荡的一边袖子,轻声说:“所以你失去了你的手。”
李峙自嘲:“是啊,也是成了一个废人。CFSB那边我递交辞呈,等事情结束后,我估计就要回老家种田了。”
“你不就是首都人,你哪里有田可以种?”文亦绿嘴角抽搐。
“我可以去租啊。”
这是无油无盐的拌嘴,但文亦绿肉眼可见轻松不少。
他开始积极接受治疗,每天都吃药打针,努力恢复,然后趁着放风时间跑到隔壁病栋去看柯然。
柯然还在ICU,浑身插着管子,像一尊沉睡的神像。
文亦绿每天都对着病房门祈祷,他个甘愿回到过去拿一无所有的黑暗时光,只要柯然能平安醒来。
后来到医院探望文亦绿的人有很多,有蔚子骞、有纪钺两兄弟、甚至还有齐晟。
最后是崔明朗。
崔明朗是在一个安静的午后来的,外面雪停了,阳光明媚。
“去墓园吗?”他问,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多余的开场白。
坐在病床上研究医书的文亦绿扭头看他。
“我选了一块墓地给冷明知。”
第107章
崔明朗给冷明知选的墓地位置比较特殊,就在文亦绿母亲唐秋璱旁边。
对此,文亦绿没有任何意见,或许在他心里,他也跟崔明朗一样,早就把冷明知当成不会频繁想起来但是已经认同了的家人。
“旁边还有块空的,我也买了下来。等我死后,你也把我埋在那里吧。”
阴沉天空,冷风吹动文亦绿额前碎发,还卷起地上的枯叶。他有些迷惑的看向崔明朗,可崔明朗却一脸认真。
“你别逗我。”
“我认真的。”崔明朗面色微沉,他头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文亦绿说话。
“在游轮上,我被打得奄奄一息,除去作秀成分看,我真的觉得冷明知很想弄死我,他抱着很强烈的同归于尽的念头。”
“可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又会偷偷潜入,给我喂水。如果没有他,我真的早就死了。”
“所以我就在想这家伙到底是想让我死还是想让我活,现在我想通了,”崔明朗仰头看着黑压压的天,天气预报说今天是个大晴天,但天不遂人愿。
“他是想跟我们一起死,最好永永远远都缠在一起,互相折磨互相陪伴。”
可最终冷明知还是选择放过他们。
文亦绿很是担忧的看向崔明朗,他能从对方话语间听到很浓的消极情绪。一直以来支撑他们走过来的是心中的复仇火焰,现如今火焰熄灭,未消散的孤魂野鬼也到了尽头。
如同冷明知这般。
“所以我很庆幸你爱上柯然。”崔明朗冲文亦绿一笑,一如既往的温和平淡,“至少这样,你拥有继续努力活下去的理由。”
“你也有。”文亦绿反驳,眼眶微红:“你还没有出国留学,还没有娶妻生子,还没有住上大别墅,你也不能死。”
文亦绿经历了那么多,总以为自己孤身走来,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但真到了这个关头,他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幼稚可笑,一点都没有自己想象的无欲无求。
他什么都不想失去,他才是最贪心的人。
崔明朗微微一笑,像一朵抓不住的云,马上就要被风吹走。
因为冷明知尸骨无存,所以这只是衣冠冢。崔明朗带了一些东西随着下葬,有冷明知喜欢吃的牛排,爱喝的红酒,还有他为冷明知紧赶慢赶织成的毛衣。
“估计也穿不上了,也不清楚你到底被炸成几块。”崔明朗感慨。
文亦绿屈膝半蹲,沉默的拧开一罐啤酒然后倒在墓碑上,剩下的半罐他喝了几口。
某次冷明知曾开玩笑说要跟文亦绿拼酒,现如今他们才得以实现。
身后有人靠近,拿着一束玫瑰花的穆雨石悄然走来。他缓缓放下花束,虔诚拜了几拜。
崔明朗用力眨眨眼,直勾勾盯着穆雨石看了半天,才发觉不对劲儿。
“小朗,好久不见,你还好吗?”穆雨石冲他温柔一笑,跟记忆中明媚温暖的大哥哥如出一辙。
但崔明朗却没有任何欣喜情绪,反而看向文亦绿。
后者果然面色铁青。
崔明朗明白过来,冲穆雨石点头:“好久不见。”
只有这一句寒暄。
穆雨石大概知道崔明朗对自己有意见,但他不在乎,只是将目光转移到文亦绿身上。
对方穿着单薄的黑色风衣,头发微长,慵懒而随性,过分白皙的皮肤暴露他的脆弱。纤细修长的手指拿着啤酒罐,正认认真真往墓碑上倒酒。
“小绿,你身上的伤好些了吗?”穆雨石关切的问。
文亦绿没回他,而是继续倒酒,直到泡沫消失在地面上,他才收回视线。
“你还有脸来?”
穆雨石一愣,眸色中复杂情绪一闪而逝:“我为什么不敢来?当初我们四个人一起逃出来,也算是兄弟一场。”
“如今这局面,你满意了?”文亦绿嘴角上勾,笑得很冷。
穆雨石苦笑摇头,摊开手非常无奈:“小绿,我也不希望看到这种局面发生,但冷明知是自杀的,你也清楚。”
文亦绿:“我在现场我当然清楚,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句反问,让原本理直气壮的穆雨石气势矮了一截,他欲言又止,俊脸上有一丝难堪。
“让我替你回答吧,因为你在游轮上有内应。”文亦绿开始咄咄逼人起来,气势凌厉而强悍,像一把锋利的冰刃,“那人替你监视我们的一举一动,也给你发信号,让你在恰当时机投掷炸弹。”
L组织自然不是蠢货,不会给自己挖死路。文亦绿依旧记得,那最后也是最致命的炸弹是在游轮底部炸开的,而穆雨石正好有一支潜艇部队。
穆雨石没有急于解释,他眉目深邃,蒙着一层薄薄的雾,让人看不真切。
“小绿,L组织罪恶多端,歼灭他们需要付出代价。”
可文亦绿却直摇头,依旧开门见山,把隐藏在黑暗下的猫腻全都翻了上来:“你确定是为了正义,而不是为了私心?我怎么听说,自从L组织被歼灭后,你们‘盲夜’发展迅速,吞并占领了L组织诸多地盘”
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经明了。
这十九年,真的改变了太多太多。文亦绿宁愿跟冷明知这样的疯子接触,都不想再和穆雨石这种伪君子有牵连。
相互取暖的哥哥和弟弟,终究是死于那寒冷的黑夜里。
穆雨石被文亦绿眼底的失望刺痛,他咬牙,上前想要抓住文亦绿,但却被崔明朗挡住。
“以后我们就不要再说是兄弟了,”文亦绿眸色很淡,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们两不相欠,就当彼此都死在十九年前吧。”
两道身影逐渐消失,穆雨石心口一疼,他想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
从墓地回来,文亦绿主动坐进副驾驶,刚关上门他就开始剧烈咳嗽,被风吹白的脸变得红色。
崔明朗拧开一瓶水递了过去。
文亦绿接过喝了几口,不断往咽喉涌的辛辣才堪堪止住。
“伤没好就不要逞强。”崔明朗发动汽车。
“这或许是我唯一不会失约的事,我不想扫兴。”文亦绿病恹恹的,扭头看着窗外光秃秃的事。
又是一年。
崔明朗知道文亦绿心情很不好,对方总是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选择自己消受。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自然养成不善于开导的性格。
但他永远都是陪伴在文亦绿身边最好的倾听者。
车子平缓驶出目的,经过穆雨石的座驾。那辆奢华的黑色迈巴赫后排开着窗,一个模样娇嫩的Omega正探头向外看去。
崔明朗正好看到,突然福至心灵瞥了一眼副驾驶位上的文亦绿,心中对穆雨石的鄙夷更加重了些。
“好好修养,荣氏那边还需要你回去坐镇。”
文亦绿没吭声,像没有感情的精致木偶。
他现在全部的重心都在柯然身上,自从能下地后每天都去找柯然,哪怕只能坐在病房外看着冰冷的ICU门口也行。文亦绿日夜祈祷,如果真有神仙他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柯然的命。
“纪砀一直想请你吃饭,说要好好报答你,我说帮他转告,如果你不想去我就回绝他。”
“荣氏一切正常,荣希闽在海外的开拓挺顺利,年底想要跟你申请成立一家分公司。”
“李峙辞职了,他跟蔚子骞好像有情况。”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何重说柯少转院了,他的情况非常稳定,你大可放心,只是他似乎忘记了不少东西。”
崔明朗絮絮叨叨的说着,像个没有目的的说客。
突然他感觉到文亦绿动了动,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有了光亮。
“你说什么?”
崔明朗一愣,眨眼:“我说了很多。”
“你说何重”
疾驰的车子突然加速,驶入城区高速桥。
这不是回医院的路。
崔明朗紧握方向盘,声音很稳:“文亦绿,有件事情你应该明白,其实在昨天柯少就已经清醒了,但他情况有些特殊,所以柯家那边还是封锁了消息。”
柯然重伤这件事被捂得很严,几乎没什么人知道,对外都是宣称柯然进山修炼去了。
此外,任何有关于柯然面前最新的情况,何重被柯家族老们下封口令,谁都不许说,特别是文亦绿。
崔明朗有好几次撞见过文亦绿在柯然病房外徘徊,何重每次都劝他回去。文亦绿听了但没动,默默坐几个小时后就自行离开。天天如此,像个机器人。
但崔明朗知道,文亦绿已经走火入魔,看似平静但实则非常不理智,以至于很多细节都没有观察到。
比如何重会跟他说要不要换家医院休养,还比如一直驻守在ICU外面的王子狂和阿琦却突然不见了。
但崔明朗不会直接告诉文亦绿,他知道后者需要时间来缓冲,于是自己上前,借着跟何重聊天的功夫,想着能帮文亦绿打探一点消息算是一点。
崔明朗跟何重同为秘书,算是同行,互相心知肚明。在楼下小花坛旁,何重抽了几口烟,用打太极的方式向崔明朗透露了不少消息。
有柯家董事会那边的意思,有柯然目前的情况,但最重要的只有一点。
“柯然醒过来了,但他记忆受损,忘记了你。”
这句冷冰冰的话,让文亦绿瞬间清醒不少。
【📢作者有话说】
【偷偷透露一下,小崔作为副CP是兄弟盖饭哦[闭嘴]】
第108章
首都的雪过于任性,说下就下,说停就停。
温暖如春的室内,毛玻璃折射着外雾蒙蒙的光景,好似加了滤镜的旧时光。
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柯然坐在单人沙发上,静默如一副黑白油画。他似乎瘦了些,本就英气锐利的五官更加利落,带着咄咄逼人的强势美感。
狗蛋一如既往的懒洋洋躺在柯然膝盖上,它许久未见对方,连猫咪都挡不住思念,狡黠的翻着肚皮求抚摸。
可一向对它温柔呵护的主人却神情冷漠,缱绻双眸黑白分明,修长手指不断转动象征着柯家家主身份的玉扳指,对狗蛋视而不见。
“喵呜。”狗蛋不满,扬起小脑瓜看他,最终跳了下来。
不一会儿书房门就被敲响,穿着燕尾服、文质彬彬如同上世纪老绅士的管家走了进来,单手举着托盘,上面盛放一杯咖啡。
咖啡香气浓郁,醇厚绵延中带着苦涩。
“少爷,咖啡好了。”
柯然抬眸看看扫了一眼,他端起咖啡凑到鼻尖下轻嗅,紧接着又放了回去。
“所以三十岁的我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吗?”柯然忍不住问,英挺的眉蹙在一起。
“是的。”管家忍俊不禁。
柯然表情古怪,最终还是尝试喝了一口,但下一秒又放了回去。
太苦了。
“少爷如果不喜欢喝咖啡,我还准备了茶。”
“什么茶?”
“玉露,安吉以及白牡丹,都是您常喝的。”
柯然摆摆手,示意管家离开。
他浑身有些不舒服,虽然周围的一切都给他莫名的熟悉感,但柯然却总是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
从昏迷中醒来后,柯然大脑神经受损,忘记了很多东西,记忆停留在二十岁那年。
现如今的柯然不再是温和冷漠但手段雷霆的柯家家主,而是曾带领“十二夜”不断腥风血雨的君王。
如同奔放的灵魂被装进沉稳的躯壳中,柯然很不适应。
他站起来走到书柜前,看着里面种类繁多的书籍,从历史到哲学,从商业到政治,什么都有,又杂又乱。
所以三十岁的他这么喜欢看书吗?
柯然嘴角抽搐,打开一扇玻璃橱柜,在一排排用首字母排列的图书中,唯独一本例外,竟然被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似乎是在提醒不要忘记。
柯然抽出这本书,发现是本人物传记小说,扉页写着“赠与文亦绿”几个字,时间是他出事前一个星期。
那行云流水的字迹是属于自己的。
柯然摸着已经干涸的字体,深邃的眸子中流露出不解。
文亦绿
他是谁?
他对自己很重要吗?
虽然失去将近十年的记忆,但柯然很了解自己,知道这个文亦绿对三十岁的自己来说肯定非常重要,不然不会大张旗鼓的送一本文绉绉的人物传记小说。
而且这本小说还沉甸甸的。
翻开书页,里面果然被掏空,镶嵌着一个透明玻璃盒,玻璃盒里是一把做工极为精致的平安锁。
沉甸甸金灿灿,放在灯光下散发着令人炫目的美。
所以文亦绿是自己的爱人吗?
柯然怔然,心房空出的一块地方突然涌出复杂的情绪。
他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明白自己很难受。
为了搞懂这个文亦绿跟自己的关系,柯然把王子狂和阿琦叫了过来。
这两人一直都在别墅里,得到指令后还以为柯然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跑来,一推开书房的门,两人都懵了。
只看到自己老大支着腿坐在沙发上,桌前是一瓶被打开的伏特加,杯中还加了冰块。
“老大,你疯了,还喝酒?”阿琦愕然,下意识上前想抢杯子,结果被柯然一个眼神制止。
“呃,是,是医生说你伤势未愈,不能喝酒的。”阿琦磕磕巴巴,一个激灵立刻立正站好。
柯然淡淡瞥了他一眼,把那本书甩到两人面前。
王子狂率先接过,一看书名就立刻哎呦叫唤:“老大,你叫我们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看书啊。”
“老大,你莫非忘记了,我们不爱学习。”
两人一脸迷茫,他们以前跟着柯然在“十二夜”时就不爱学习。后来柯然成为柯家家主后,下死令让两人读书学点东西,不要像个文盲一样。于是他们一路挂科到毕业,那学位证至今都没拿到。
柯然扶额,觉得头疼:“看清楚。”
两人这才发觉书本重量不对,翻开一看,就看到了那把大金锁。
“哇,发财了。”阿琦眼睛都直了。
“老大,你怎么突然想到要给我们金子啊。”王子狂还算淡定,知道自家老大突如其来关爱总是事出有因。
柯然无语了,所以十年过去了,这两兄弟的智商是倒着涨的吗?
最终还是阿琦发现不对,看到扉页的一行话,猛然拍着脑门:“我想起来了,这是老大送给文子的生日礼物,但还没送出去,文子就在赫尔区出事,老大就飞过去了。”
柯然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从阿琦跟王子狂的一言一行中一点一点回溯现如今的自己。
生日礼物?一听到对方出事立刻飞到危险重重的赫尔区?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感情用事,竟会为了一个人而失去理智?
杯中冰块碰撞,杯壁附着水珠,滚烫的伏特加终于回到寒冷的冬夜。
柯然轻啜一口,顿时心旷神怡,这是咖啡和茶所不能给予他的快乐。
“所以这个文亦绿到底是谁,为什么我醒来之后从未见过他?”柯然话锋一转,锐利直接。
阿琦和王子狂突然不吭声,面面相觑,眼神都在怂恿对方现开口。
这小细节自然没能逃过柯然的眼睛,他冷笑,声音很轻,但压迫感十足:“说。”
阿琦咽了口唾沫:“老大,文亦绿是你的未婚妻,你,你很喜欢他。”
阿琦还是保守了,回想起之前柯然为文亦绿做过的事,简直就是自己心甘情愿俯首成为对方的登云梯。
这何止是喜欢,简直是爱之入骨。
柯然顿了顿,想起自己确实曾有过一段模糊的联姻,但对方好像姓荣。
“文亦绿就是荣家小少爷,荣家现如今是他执掌。”王子狂简单陈述了一遍文亦绿的奋斗史,包括对方隐姓埋名复仇的全过程。
听完阿琦跟王子狂的描述后,柯然沉默了。在他脑海中立刻勾勒出一个模样:白皙、文质彬彬、聪明绝顶、但是处心积虑满脑子都是算计。
柯然并不傻,虽然他记忆缺失,忘记了自己对文亦绿的感觉,但这也让他从旁观者的角度回看过去试试。
他能感觉到以前的自己很爱文亦绿,甚至为了文亦绿做出很多自己曾不屑的事。但那回看文亦绿,对方对自己的感情更多的是算计。
就比如自己应邀L组织上船这件事,他孤身前往自然要带最得力的部将,论战斗力和熟练度,阿琦与王子狂远要比文亦绿强很多。但自己却选择了文亦绿,只因为文亦绿的好兄弟崔明朗也被劫持上了船。
可实际上,L组织的冷明知早就跟文亦绿崔明朗两人通过气,所以一开始文亦绿大费周章让何重帮忙找崔明朗就是为了设局,让他拥有光明正大的借口上船。
这出戏过于激进,很是剑走偏锋。但柯然却很佩服文亦绿的果敢,事实证明对方赌对了,文亦绿这个人在拿捏人的心思和算计上可谓炉火纯青。
“老大,文子不是这样的人,他”阿琦反驳,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你说。”柯然瞥了他一眼,好整以暇。
“文子虽然富有心计,但他是个好人。”阿琦叹口气,瓮声说。
在柯然昏迷的这段时间,来得最勤的就是文亦绿。对方不吵不闹,总是安安静静守在外面,像一颗存在跟很低的野草。
阿琦曾劝文亦绿回去休息,在交谈中他发现文亦绿眼里黯淡无光,丝毫没有过去那个冷静从容的模样,更像一缕幽魂。
阿琦甚至觉得,如果柯然出了事,文亦绿一定会二话不说就跟柯然一起离开,毫不留恋的抛弃掉自己费尽心机才抢来的荣氏。
“我也觉得文子很爱老大。”王子狂在一旁帮腔。
他跟文亦绿接触不多,但对对方印象很深。文亦绿身上散发出来的忧郁气质和冷漠超脱绝对不是装出来的,相反,王子狂只在柯然出现的时候,才从文亦绿身上看到一丝人味。
“他不仅聪明绝顶,算无遗策,还擅长收买人心。”柯然点头,对自己这个未婚妻又有了新印象。
阿琦和王子狂:“。”
柯然喝了一口酒,舒爽的挑眉:“行了,你们回去吧,我大概了解了”
他话还没说完,下一秒书房门猛地被人推开,一个气质清冷、面容精致的青年站在门外。
阿琦和王子狂被吓了一跳,完全没有听到脚步声。反观柯然则是非常冷静,他举着酒杯,晃动杯中冰块。
文亦绿看到柯然时,心脏突然停止跳动。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柯然面前的,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唯独怕这场美梦醒来。
“柯”
“你是谁?”柯然眉头一蹙,犀利的眼瞳带着被打扰到的不悦。
第109章
冷,好冷,非常冷。
此时此刻柯然的眼神无比冷漠,幽黑深邃的眼眸中略带着上位者的尊严和轻蔑。
文亦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开始自嘲,心说自己果然是被柯然宠惯了,完全忘记年纪轻轻就执掌柯家跟“十二夜”的柯然怎么会是一个良善好接近的人。
他对自己的温柔和体贴完全是因为喜欢自己,所以明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算计的,也依旧全盘接受。
可一旦这种喜欢不复存在,文亦绿就被柯然拒之门外,一点选择的权利都没有。
“柯少,我”
“李伯呢?”柯然不经意间打断文亦绿的话。
不多时,老管家从门外走进来。
“少爷,您找我?”
“以后不要把不相关的人放进来。”柯然轻微晃动酒杯,冰块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也在宽敞的书房里格外醒目。
“李伯,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记得你是柳市人,那从今天起开始给你放假,你回老家看看吧。”下一秒,柯然犀利的瞳仁直勾勾盯着杯壁上的水珠,面色阴沉不定。
文亦绿瞳孔一震,完全没想到李伯会被自己牵连。他想说些什么,但老管家却先一步鞠躬。
“好,多谢少爷好意。”李伯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儒雅,他递给文亦绿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径直离开书房。
阿琦跟王子狂面面相觑,有种如坐针毡的错觉。原则上说他们应该毫无立场的以柯然唯尊,但难就难在谁也不知道柯然缺失的记忆什么时候复现。
万一对方突然恢复记忆,结果发现他们两个帮忙“欺负”文亦绿,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相比之下,文亦绿倒是平静下来,从始至终都是不卑不吭的低着头,只敢小心翼翼的抬眸看柯然。
但离得最近的阿琦还是发现文亦绿眼角有些红,终究还是于心不忍:“老大,你不记得文子了吗?他是”
“文亦绿,荣家现任家主,也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妻,我懂。”柯然接过阿琦的话,他支着头,右手拇指和食指架着玻璃杯,姿势慵懒而随性,还透着一股狡黠。
柯然从上到下完完整整打量文亦绿,眼神放肆而大胆,像猎人剥皮的柴刀。
眼前的小beta年纪轻,皮肤白,身材好,最关键的是身上还有一股宠辱不惊的清冷气质。柯然平心而论,文亦绿确实外貌出众。但自己身居高位,什么样的绝色没有见过,怎么就会因为这副皮囊而一次次降低自己的底线呢?
柯然略微蹙眉,他有些搞不懂三十岁的自己到底在干什么,竟然容忍一个beta算计到自己头上,还心甘情愿做嫁衣。
真是越活越蠢了。
文亦绿深呼吸,定了定心神,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跟何重了解过柯然目前的情况。医生说柯然脑子里有淤血压迫到神经,所以导致记忆缺失。等到日后淤血消散,失去的记忆自然会慢慢记起。
但文亦绿从来都不会把主动权放在自然而然上,他确实是个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人。从前争夺荣氏如此,剿灭L组织如此,对柯然也是如此。
“既然柯少知道我是谁,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文亦绿堂而皇之坐在柯然对面。
阿琦跟王子狂被吓了一跳,浑身肌肉紧绷,随时防止有意外事情发生。因为他们知道柯然有很重的洁癖,讨厌不熟悉的人坐在自己旁边。
眼下柯然忘记了文亦绿,那么过去所谓的特权也不复存在,现如今的文亦绿对于柯然来说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试问一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突然坐在你面前跟你攀关系,你会做出什么反应?
阿琦跟王子狂跟在柯然身边多年,深知后者会暴走。
但出乎预料的是,柯然并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眉头蹙得更深,却依旧不影响他的俊美。
“你来找我有事?”柯然嗓音低沉,眼神带着探究。
文亦绿一本正经的点头,然后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请柬。
“下个星期是我生日,也是我执掌荣家以来第一次举办大规模的宴会,届时首都名流都会被邀请,我希望柯少也能来。”文亦绿非常真诚。
这份金色的请柬设计简洁大方,华贵中透露出典雅气息,但仔细看就会发现请柬右下角有褶皱,好似被人揣在口袋里时被反复摩挲上百次。
柯然挑眉,眼眸微抬,似笑非笑的盯着文亦绿:“我为什么要去?”
“因为这是一个向外界证明的好机会。”文亦绿立刻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他有一种势在必得的诚恳。
柯然笑容淡了下来,黑眸像是被冰封住一样,幽深危险:“你执掌荣家看似名正言顺,其实背后无人撑腰根基不稳。所以你想借我的名义来为你证明,毕竟‘柯家家主未婚妻’这个头衔足以让你佛挡杀佛。”
“不过你要明白,”柯然话锋一转,变得无比犀利:“所谓的联姻不过是家里长辈一时兴起的玩笑话,从未落下任何实处,你们荣家不要自作主张。”
柯然面容阴沉,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十分不悦,但文亦绿却摇头。
“不仅仅是这样。”他好似没看到柯然阴沉的面色,依旧冷静沉着,“这也是柯少向外界证明的好机会。”
“我需要证明什么?”柯然突然笑了,但他立刻反应过来文亦绿的深意。
“L组织覆没,赫尔区的风吹草动足以引爆首都的一场台风。距离柯少离开公众视野已经快两个月了,您需要向外界证明,您安然无恙,依旧稳如泰山。”文亦绿轻声说。
这样一番具有极强攻击性的话从文亦绿嘴里说出,竟然诡异的让人平静接受。
柯然若有所思,看向文亦绿的眼眸透露出古怪,下颚线绷紧,宛如随时爆发的野兽。
他发现自己好像有些看不太懂文亦绿。
这家伙果然拥有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心机,是最可靠的伙伴也是最危险的敌人。
书房气氛沉闷而平静,宛如大雪来临的前兆。许久过后,久到时间都好似禁止,柯然突然笑了,笑声轻快而恣意。
“你很想我去?”柯然循循善诱。
“非常想。”文亦绿点头,眼神炙热如火。这一刻,他不像什么运筹帷幄的荣家家主,反而流露出大男孩的害羞和窘迫。
柯然从容点头,斟满手中的酒杯递给文亦绿。
“把酒喝了,我就答应你。”
玻璃杯中金色液体随着柯然的动作而晃动,冰块中和了酒精的辛辣,从而让人忘记高度烈酒的后遗症。
文亦绿凝视酒杯,其实他是在看柯然的手指。
那细长如玉的手指,从指腹处往骨节蜿蜒着淡色疤痕,是那天在游轮上用力推救生船留下的痕迹。
文亦绿眼底一喜,带着希冀:“喝了柯少就会去吗?”
“当然。”柯然慷慨点头。
文亦绿也不含糊,举起酒杯就仰头猛灌。
一杯,两杯,三杯他像是从干涸沙漠逃出来的旅人,正处于极度缺水的状态。
实际上只要柯然不喊停,文亦绿就会一直喝,他必须要让柯然去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
阿琦跟王子狂看傻了眼,这可是高度烈酒,需要细品。照文亦绿这个豪迈喝法,估计马上就要送到医院洗胃。
终于,柯然出声:“够了。”
文亦绿默默放下酒杯,擦了擦下巴上的酒渍。
淡黄色的液体划过如玉般的下颚,并且打湿衣领,向下延伸,让追随的视线一下就能看到流畅的锁骨和藏匿的肌肉线条。
柯然眸色一暗,心说这个文亦绿虽然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却把Omega勾人的把戏学了十足。
喝个酒而已,用得到把衣领都弄湿吗?弄湿就算了,为什么领口是敞开的,外面这么冷,还穿这么少不怕感冒?
柯然从上到下把文亦绿腹诽了个遍,最后得出结论此人道行极高,必须小心对待。
文亦绿倒是没注意到柯然这些心思,他喝得太猛,现在停下来只觉得头很晕。
在迷迷糊糊中,柯然的身影依旧非常清晰,反倒是周边的景象开始变得扭曲起来,就像是被人搅碎的油画。
“柯然”文亦绿用力晃晃脑袋,想要保持清醒,结果一个不注意,头重脚轻的他直接摔倒在地。
距离文亦绿最近的王子狂立刻伸手去扶,但他感觉到一阵风吹过,快得肉眼都无法捕捉。
最后王子狂伸出去的手空着。
“没出息,几杯酒下肚就醉得找不到北,看来荣家家主也不过如此。”柯然抓着文亦绿的胳膊,还非常别扭的不让对方靠在自己身上,俊脸板正,像极了挑下属错误的高冷上司。
敏感时期的文亦绿立刻察觉到柯然语气的不对,然后轻声道歉:“对不起柯少,是我失态了。”
他脸颊出现不正常的羞红,眼皮微垂,睫毛又长又翘,一副乖乖模样看得人心软。单薄但是颀长的身形稳住,如一株翠绿劲竹。
“知道就好,”柯然颔首,收回自己的手,威严十足:“毕竟你是我柯然的未婚妻,还是要懂些分寸,不要失了我的脸面。”
“嗯,好。”文亦绿点头,像小鸡吃米。
全程看戏的王子狂跟阿琦目瞪口呆:
什么?又是未婚妻啦?你不是不认吗?
第110章
离开书房后,王子狂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突然非常好奇的捅了捅阿琦的胳膊。
“诶,你说老大他到底失没失忆?”
“我不知道。”阿琦摇头。
他也不是什么正经性子,但在王子狂面前就显得很稳重。
“不过就算是失忆了,人的喜好总是不会变的。老大看文子的眼神分明不清白,还把我们赶出去说要谈生意”王子狂双手抱臂,啧啧称奇:“上次喝醉了说要跟老大谈生意的人,今年坟头草已经有三个我这么高了。文子啊文子,小心喽。”
阿琦不耐烦“啧”了一声,一脚揣在这家伙屁股上:“少在背后议论老大,小心他抓你去熬鹰。”
王子狂一个趔趄就往楼下滚,咕隆咕隆的,迎面撞上从拐角处走出来的黑衣青年。
两人差点贴在一起,视线在半空中对焦。王子狂瞳孔放大,一抹惊喜闪过。他条件反射的来了一个猛虎翻身,硬生生避开撞击。
落地后他故作潇洒的摆了一个姿势,挑眉一笑:“差点撞到你,你没事吧?”
黑衣青年面色很淡,明明年纪很轻,却像一个古板老学究。他根本就没有理会王子狂的卖弄,仿佛没看到这个人。
“阿琦先生,请问我家家主在哪里?”崔明朗言简意赅,得体有礼。
“崔秘书。”阿琦跟崔明朗打招呼,然后指了指楼上:“文先生正在跟我们老大呃,我们柯少谈生意。”
原来如此。
崔明朗了然,眼底的担忧松了不少。
他一路疾驰送文亦绿过来,路上文亦绿拨通何重的电话询问柯然情况。电话没有外放,但崔明朗却从文亦绿的表情上看得出事情并不明朗。
这导致文亦绿情绪不稳,还偏向于失落。
所以在对方上楼找柯然后,崔明朗一直待在楼下等候。
他有些担忧文亦绿。
“你就是文子的那个兄弟?”王子狂凑了上去,眼睛瞪得很大,从上到下毫不掩饰欲望的打量。
楼梯转台上方是一盏小巧精致的水晶灯,灯光璀璨,却不及王子狂右耳上的粉钻耳钉,再配上他这副阴柔又邪魅得宜的脸,倒是能让人看得入迷。
但崔明朗却低垂着眼,专心致志看脚下的路。
直到人走后,王子狂依旧保持最初的动作。
阿琦又踹看他一脚:“你老孔雀开屏开太久,人都走了。”
王子狂痴迷盯着崔明朗的背影,像是野兽寻找到猎物时的笃定:“你嗅到了吗?”
“什么?”阿琦一愣。
“那是青柠和罗勒叶的气息。”王子狂勾唇,眼里势在必得。
阿琦沉默,表情随即变得古怪起来。
他微微耸动鼻尖,淡淡的清香中带着独有的青绿涩味,生硬却不突兀,反而加重了信息素的存在,闻了就忘不了。
“你也闻到了吧?”王子狂邪邪一笑,看向阿琦的眼神带着玩味。
阿琦还是沉默。
可作为一母同胞,他们实在是太心有灵犀。
“你真坏,找到他了却不肯告诉我。”王子狂幽幽叹气,有些惆怅,但更多的是愉悦。
一直潜伏在水底的鳄鱼睁开自己混沌的黄色眼珠,精准锁定猎物。
“不行。”阿琦摇头,难得正经严肃:“他是文子的兄弟,我们不能这样做。”
阿琦跟王子狂都是Alpha,但他们有一个不可言说的秘密,那就是闻不到任何Omega释放出来的信息素气息。因为闻不到,所以不会产生欲望,也没有所谓的易感期。
两人在医院接受了权威检查,医生得出结论说他们自带基因缺陷,只能闻到特定Omega的信息素。
但王子狂跟阿琦一直跟在柯然身边,从危险的热带雨林到尔虞我诈的钢铁森林,他们有的是途经发泄旺盛精力,对于欲望这方面基本上没有任何诉求。
直到今日王子狂遇见了崔明朗,闻到传说中信息素的气息。
他沸腾了,浑身肌肉紧绷,这种兴奋不是在草原上猎杀就能弥补的。
就像是紧闭的阀门被扭开,洪水入侵,再也关不上。
听到阿琦这番正义言论,王子狂突然笑了。
他犯了烟瘾,伸手去掏裤兜里的烟盒,却猛然记起这里是柯家,所以忍了下来。
“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自己信吗?”王子狂冷冷的问。
“我为什么不相信?”阿琦还在嘴硬。
“那之前在赫尔区,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替文子找人?想必你早就发现这个名叫崔明朗的人对我们有多特别吧。”
阿琦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响了一下,一根名为“理智”的弦断了。
“还是说你不愿意跟我分享?”王子狂勾唇,似笑非笑:“想要独占这个特别的Omega,我的哥哥?”——
书房里温暖如春,文亦绿喝了酒,有些醉,渐渐开始犯困。
他瞥了一眼柯然,柯然坐在书桌后看书,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根本没有任何想要谈生意的迹象。
那就再等等吧。
文亦绿揉着太阳穴,心想。
只要能跟柯然待在一块儿,哪怕多一秒也好。
想着想着,他的思绪慢慢放空,最后陷入沉睡。
另一旁,柯然捧着被掏空的书,眼睛却盯着那枚纯金平安锁。
这平安锁用料很好,小小一块却沉甸甸的,上面的图案是老一辈爱给孩子用的吉祥寓意,但是做工雕刻却有些生硬。
柯然不禁想起自己的书房旁边还有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各种模具。
莫非这平安锁也是自己做的?
三十多岁,已经到了万物生长的年纪了吗?
柯然忍不住对过去的自己犯了一个白眼,余光却瞥见已经坐在沙发上睡着了的文亦绿。
文亦绿微微低着头,闭着眼睛,呼吸平缓。明明已经睡着了,但坐姿依旧笔直,还是那个一丝不苟的业界精英。
柯然冷哼一声。
装的。
他移开视线。
一分钟后,五分钟后,十分钟后
柯然把东西放下,起身走到文亦绿面前。
他轻捏文亦绿的肩膀,把对方叫醒。
文亦绿迷迷糊糊睁开眼,慢慢仰起头,看了好久才发觉站在自己面前的是柯然。
“柯少,嘿嘿嘿。”文亦绿笑了,反手抱住柯然修长有力的大腿,像一只撒娇的猫咪一样蹭来蹭去,“柯少,我喝醉了,想睡觉。”
声音黏糊糊的,像是无意识的叫唤。
柯然太阳穴直跳,但引以为傲的反应力却像是陷入棉花一样毫无作用。
“柯少,我们睡觉吧,好吗?”
柯然面色铁青,他低头一看,竟然有反应了。
文亦绿酒量好,基本上很少喝醉,因为这么些年胆战心惊让他早就在脑海中绷紧一根线,时刻告诫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
可现如今荣家拿回来了,L组织覆没了。就连自己都是在柯然家里,还抱着柯然。
现在很安全。
长期以往的紧张突然在这一瞬间沦陷,再加上酒精的影响,文亦绿立刻陷入深度睡眠,谁都叫不醒。
柯然咬牙,硬生生推开对方,可对方就像是八爪鱼一样根本撇不下来。
一番操作后,柯然出了一身汗。
他无奈叹气,默默扶额,最后认命的把文亦绿抱回自己房间。
柯然轻轻把文亦绿放在自己的床上,他有洁癖,外套外裤不能上床,顿了几秒,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叫女佣帮忙,总之就是熟练的打开衣柜,略过自己的衣物,从一旁的格子里找出不属于自己体型的睡衣,然后替文亦绿换上。
还别说,竟然很合身。
柯然明白这是文亦绿放在自己家的。
在换睡衣的过程中红,文亦绿一直很配合。随着衣物褪去,对方白皙的皮肤逐渐暴露,看似单薄实则肌肉含量不低,处处蕴含力量美感。
柯然明白,这肌肉绝对不是在健身房里健身然后喝蛋白质养出来的,而是经过千锤百炼长出来的。
一个原本应该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却经历这么多复杂的事情,靠着自己一步一步掰回正轨,这毅力和能力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他肯定吃了很多苦。
不知道为什么,柯然突然觉得心有些难受。
“嗯,柯然。”文亦绿慢慢睁开眼,脑子还有些混沌,只能勉强看清柯然的面容。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俊美,威严而疏离,像是不可高攀的神像。
文亦绿努力爬起来,伸手抱住柯然的脖子,把头埋进对方颈窝。
“太好了,你活着真的太好了。”文亦绿眼眶湿润,哭得很平静,好像还在梦中。
“海里好冷,到处都是死尸和各种杂物,我远远看着你,可我游的越快,你就离我越远。”
在只有两人的时刻,文亦绿卸下防备和心墙,再次回到堪称噩梦的那一天。
那真的是一个噩梦,而且是不会醒来的绝望噩梦。
文亦绿从逃生船里跑出来,他拼了命的要去找柯然。可海浪一波波袭来,漫天的火光照亮一切,迎面飘来的是乱七八糟的杂物和零碎的尸体。文亦绿不敢看,他害怕在这些尸块中看到熟悉的东西。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快快到柯然身边。
文亦绿像逆流的鱼,直到耗尽生命最后一刻。
终于,他看到了柯然。柯然浑身是血,像个血窟窿一样漂浮在海面上,凄美得宛如一幅黑暗色调的油画。
而破败的船体碎片却像是冰川一样飞速朝柯然打来。
下一秒,文亦绿瞳孔紧缩,飞扑过去
“没事了,我还在。”
温暖而熟悉的声音传来,恐怖的记忆断节,文亦绿陷入了一场黑暗。
柯然下意识轻拍文亦绿的后背,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上千次一样。他也说不上自己的感觉,只是怀中抱着文亦绿,心莫名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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