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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30

    第 26 章   绽


    时绽一米八几的身高挡在她面前,压迫感十足。


    他面上挂着慵懒松弛的笑意,好像刚才不是被教导主任训斥了一个小时,而是打赢一场后凯旋归来。


    许念星见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悦道:“我只是怕你冲动闹事,拿了记过处分不说,临近高考被学校开除,惹出一堆麻烦事。”


    “我没下死手,而且是他们先言语侮辱在先,最多按校园斗殴算。”


    许念星不知道该说什么,唇畔张合:“不管怎样,打人就是不对。事情总有更温和的处理方式。”


    “我的字典里没有温和这个词。”


    时绽宽慰她,“更何况一个记过处分换几个人渣进去蹲局子,买卖横竖都不亏。”


    他得失泰然的从容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两位长辈来之前已经吃过了,这会正坐在沙发上,一起查看婚房,他们看了好几套户型,本来打算上午同年轻人一起去的,不过许念星生病了,他们没让她跟着,嘱咐时绽好好照顾她,便风风火火地出门了。


    时绽打开冰箱,见他们将包好的饺子塞了两排,连蓝莓、车厘子、蛇果之类的水果都有,瞬间填满了空旷的储物格,生活气息拉满。


    许念星不得不佩服起赵月夫妻俩的勤奋,尤其是赵医生,工作那么忙,竟然还能牺牲周末时间,包这么多饺子,好似永远有着用不完的朝气活力。


    吃完药,许念星主动起身帮时绽收拾碗筷,端到厨房时,他正将双手背在腰后,灰色极简风的男款围裙将窄腰劲腹勾勒得十分养眼,袖口挽至肘弯,暴露在柔光灯下的手臂肌线紧实流畅。


    以往见到的时绽,几乎每次都是西装革履,高级定制的手工西服能够很好地衬托上位者气场。


    围裙则微妙地将这种反差堆到极致,让他染上几分世俗烟火气。


    可他的衣架子身材太好了,修身薄羊毛衫,外面就这么松松垮垮地套着,竟有种说不出的冷欲感。


    许念星咽了下嗓,将餐盘递给他,时绽自然接过,温声提醒道:“你去休息吧,餐桌我待会去擦。”


    她退后几步,看他俯身弯腰,优雅且熟练地将餐具放进洗碗机,桌椅归位、擦拭抽油烟机,以及清除水槽漏网,再用干毛巾擦尽湿漉漉的台面,过程赏心悦目,且细致快捷,看不出丝毫高高在上的气息。


    他……人夫感好强。  许念星从班上同学口中得知,时绽冲动打人的事和她有关。这几个恶臭男前科累累,言论污秽不堪。她不用想都知道,以时绽的个性,若不是他们提及自己,他绝对不会出手。


    她对时绽多了几分愧疚,“你没受伤吧?”


    寄生在校园的败类罢了,解决这几只蝼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看到她眼里满是欲言又止的关怀,话到喉咙口忽然改了主意。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一条贱狗。


    只要她对他露出一丁点温和的善意,他就会感动得一塌糊涂,恨不得把自己掰开了揉碎了送给她。


    她可能真的是烧糊涂了,怎么误以为他流露出的温柔,是因为她。冒险将棋子下错了位置,棋盘被尽数打乱。


    正当她思忖着如何用别的话圆回去时,时绽温和沉敛的视线慢慢渡过来,“我总是觉得我有许多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担心你会因此产生不好的情绪。”


    他顿声,唇边笑意清浅,“看来,我做得还算到位?”


    既不算否认,也不算承认的一句回答。


    极好地给了她一个台阶。


    果然,她问出这种问题,还是太越界了。


    许念星不假思索地将偏轨的界限推过去,“时先生礼貌、绅士,很懂得如何照顾女生情绪。说实话,如果是换作和别人扮演合约夫妻,我一定会有其他的担心,比如人品是否可靠、尺度如何把控……”


    她轻抿唇角,好似先前脱口而出的问句,只是为了引出这段对他的夸赞。他从小浸染于名利场之间,必然能听懂何为抛砖引玉。


    也算是不动声色地,为自己圆话。


    只不过,听到这种冠冕堂皇的赞许,时绽并不似想象中的反应,他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用行动来打断她的话,许念星客气地说了声时时,止住了滔滔不绝的词汇搜索。


    他低笑出声,“昭昭,我说的是事实。你没必要为了礼尚往来,说这么一大段违心的话。”


    许念星颤了颤眼睫,扬起略微泛红的脸颊,“你看出来了?”


    “连‘丰神俊朗’这样的词都甩过来了。”时绽略作停顿,似笑非笑的,透着几分随性的慵懒,“或许反讽的意味更明显。”


    初见时,觉得时绽应该是温润古板那一类的,随着最近的几次相处,许念星发现,他身上的少年感仍旧鲜明,进退有度,是偶尔被冒犯,也能用幽默轻松化解气氛那类人。


    她被他的调侃逗笑,故作急切,为自己辩解,“苍天作证,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许念星很少有这种笑容,她的笑容大多冷静,抿着唇角,像一块被薄雪覆盖的石头。因低烧而泛着薄粉的肌肤透着一点少女的天真,美得很动人,时绽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确实很美,世俗意义上的。


    他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不愿在此刻欣赏她脆弱时流露出的美,尽管只有自己清楚,看似简单的动作,掀开镇定理智的外衣后,透着仓惶。这对于他而言,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受伤了。”时绽薄唇一掀一合,等待着她的下文,“肩膀有点疼,可能流血了。”


    许念星从包里翻出一瓶碘伏、一小包棉签,拉着他在就近的座位边坐下。


    “流血了要赶紧消毒,我给你上药。”


    时绽任由她扒开自己的校服外套。


    冬天他向来穿得不多,里头只套着件短袖。少年健硕有力的臂膀线条鼓胀,凸起的青筋交错分明。


    赵月和时庭晚昨晚发微信再三嘱咐,说她们会包好新鲜的饺子送过来煮,连虾都是空运过来的新鲜海虾,特地要求时绽必须早起。


    “我父母应该已经到清湖湾了,待会他们要是问起来,就说你早上发烧,我准备带你去医院。你看这个说辞可以吗?”时绽问她。


    “好。就说我大早上赖床,不肯去医院,光折腾你了。”她将理由编得更加贴切真实。


    至于早上能怎么折腾,许念星的生理知识合格,反应过来另一种含义后,耳根隐隐发烫。


    电话接通,对话的内容几乎和两人料想的一模一样。


    赵月听完来龙去脉的解释,数落儿子:“你这人怎么当丈夫的?昭昭发烧,你到早上才发现?”


    “怪我睡眠质量太高。”时绽从善如流道。


    “什么破借口。”赵月才不听这种插科打诨的解释,对于时绽这冷情的性子颇为忧心,总担心他不善言辞、又不懂得关如何关心人,早晚把许念星吓跑,给他支招道:“以后把昭昭搂在怀里,有点风吹草动都给我注意到。你废多大劲才求得人昭昭愿意和你结婚,你心里不清楚啊?”


    越说越离谱,时绽及时打住,似笑非笑地接:“赵女士,您要是再说下去,我估计某人待会都不好意思见您了。”


    赵月这才想起来正事,“昭昭啊。”


    许念星直了直身子,礼貌道:“赵姨。”


    “你们到医院没?”


    “还没有。”她说,“我说让时绽调头回去,他不愿意……”


    坦坦荡荡地将称呼改成时绽一词时,她心头突突一跳。


    时绽适时道:“赵女士,您来评评理。昭昭大早上尽折腾我,好不容易把她骗下来,却连医院都不肯去。”


    “还不滚,等着被我羞辱?我可不像许念星说话那么委婉。”


    他做事不讲章法,前段时间受处分的事到处都传开了,男生自然不敢跟他硬碰硬,忍着耻辱跑开了。


    解决完碍眼的东西,时绽抬睫睨过来。


    他在她的默许下,踏破了她们之间心知肚明的安全线。


    “你没什么话要说?”时绽看上去轻描淡写,可眼底跃动的灼火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情绪。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占有欲比想象中还要势不可挡,几乎吞没他的理智,占据他的身体。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了将许念星私藏的罪恶心思。


    可那只是幻想,他没有资本,只能忍耐忍耐再忍耐。


    直到弹簧濒临极限。


    他站起身来,杯沿举得比她稍低。“嗯。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许念星这一年来跟着组长参加过几场饭局,早已恶补过从前落下的各种礼仪,敬酒时,下位者或者晚辈的杯沿绝不能高于对方。


    从这些细节中不难看出,时绽自身素养极高。懂得照顾人,及时转移话题,进退有度,而这种被关照的感觉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她唇角不自觉地抿起一点,很庆幸地感到高兴。


    她暗恋了好多年的人,是真的担得起清风霁月四个字。


    “昭昭。”时绽淡声提醒,语调散漫,“你再压杯沿,我就得弯腰了。”


    这句话带有一点揶揄的意味,许念星耳廓泛红,坐在大哥腿上的小女孩滑下来,跑过来,像个糯米团子般过来拉许念星的手。


    老大时颂予的宝贝今年四岁,小名叫冰糖,模样分外招人疼。许念星刚才挨个唤兄长们时,冰糖就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盯着她看,这会可能是不认生了,问她:“昭昭小姨,你怎么一看到三叔就脸红呀?”


    一时间,包厢内的几个长辈笑开。时老爷子更是被逗得合不拢嘴。


    众人都跟着赔笑,许建华夫妇的表情则显得有些僵硬。


    许念星没想到童言无忌,俯下身摸摸她的蝴蝶结发夹,笑着解释:“因为房间内温度太高了,小姨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有点紧张。”


    “昭昭小姨。我三叔虽然凶巴巴,但他不吃人的。”冰糖一脸认真地说。


    时绽放下酒杯,故作冷肃地追问小姑娘:“三叔什么时候凶巴巴了?小冰糖,说谎可是长蛀牙的。”


    “超级凶的!”小冰糖腮颊鼓起,还学会了举例子揭他底,“上次有个漂亮姨姨说喜欢三叔,结果三叔把姨姨凶哭了。”


    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鬼脸,看起来可爱极了。


    众人被粉团子逗笑,时老爷子刚才饶了半天没落下的火星子,终究还是燃回了时绽身上。


    “我看怕是等我入土,都等不到你结婚你那天!”


    面对攻击性如此强的指责,时绽唇边笑意淡淡,“爷爷,您长命百岁,再等三十年说这句话也不迟。”


    “三十?我看你才是老糊涂了。”


    许念星没有错过几分钟前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混戾。


    她从来没有在他眼里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如果匍匐在暗处随时等待一击毙命的凶残猎豹,随时会将敌人撕咬至死。


    不知为何,她忽然感到一阵胆寒。就好像她以为自己掌控住了时绽,到后来才发现,没有人能真正驯服一头凶猛的野兽。


    “没什么。”


    许念星故作无动于衷,将刚才的事当做一场无关紧要的意外。


    “许念星,我发现我好像没有想象中大度。”


    她脚步停驻。


    心情犹如阵雨簌簌而落,蜷了蜷指尖,顿觉肩侧涌起阵阵鸡皮疙瘩。她还在强装镇定,哪怕唇齿已然僵住。


    许念星之前没跟他打过太深的交道,不知道他的界限在哪里,她自己也不是健谈的个性,也就没有顺着话题开玩笑。


    “爷爷,您听到了?昭昭没有怪我。车上信号不好,到时候见了面,您再数落我,也来得及。”


    许念星微微恍然,忍不住掀眸偷觑他。


    不知不是错觉,‘来得及’三个字,他刻意有所停顿,像是在呼应她说的话。


    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不仅近在咫尺,还有了同他更深的交集,许念星只觉得像是被一场美梦击中。


    时老爷子这才满意,又交代了几句餐厅的包厢位置,电话才挂断。


    时绽看出她的拘谨,温声提醒:“时老爷子几十年前在部队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大嗓门、急性子,儿孙辈又全是男孩,语气难免听起来不够温柔。”


    大概处在时家这样的阶级地位下,说话都讲究藏锋,并不直白。


    许念星在脑中过了一遍,才听出他解释的意思。


    她初来乍到,对许家往来的圈子还有些陌生,自然对各位长辈的习惯不了解。他能够耐着性子告诉她细节,实属绅士温和。


    他一直是个很好的人,否则也不会无意帮助曾在异国紧张失措的陌许人。


    “嗯。”许念星莞尔,“时爷爷说话中气十足,听起来很有活力,也很有趣。”


    提到时老爷子,时绽眉眼明显柔和了不少,只是神情缭绕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忧愁。


    气氛骤然安静下来,林叔笑着接话:“时部长是老顽童,天天念叨张罗着三少爷的婚事,不管三少爷么躲,总绕不开这个话题。待会昭小姐跟老爷子见了面,可有好戏看咯!”


    时家对所雇的帮佣和司机分外友善,连带着整个家庭氛围也和谐,许念星听着林叔用地道的京腔开时绽的玩笑,忍俊不禁。


    现在的男性在相亲市场上格外抢手,工作、长相、家境、学历,择其二能看得过眼的,都会很快被抢走。时绽无疑是每样都相当优秀的类型,他们这个阶层的人对婚姻的看法,多半是门当户对、相互助力,得知他连联姻对象都没有,许念星心底生出几分隐秘的雀跃。


    被调侃的时绽轻折眉心,淡声轻斥,“林叔,连你也要念紧箍咒?”


    “不敢不敢。”


    林叔平时难得见时绽身边有过异性,三哥性子冷淡,倾心于他的京圈名媛众多,面对各种示好,皆是婉拒,从不见半点动心的迹象。这会从后视镜里瞧见他和许念星并排而坐,一个温和冷肃,一个清婉宁静,竟觉得怎么看怎么般配。


    时绽是家中独子,父母都是京北大学的教授,倒是不如时老爷着急,林叔偶尔多嘴几句,他们夫妇只说,缘分到了,自然会奋不顾身往上冲,十分佛系。


    林叔收回视线,操起了撮合的心思,“昭小姐,时老爷子是个热心肠的,没事就爱关心晚辈的感情状况,不说三哥,您也得当心。”


    许念星刚才还在想时绽的事,陡然被提及,有种被拆穿心事的局促。


    她蜷了下手指,很快调整好情绪,“我现在主要是想专注事业,暂时不考虑……谈恋爱的事。”


    林叔笑呵呵道:“您和时总的回答一模一样。”


    这么巧……吗?


    许念星侧目,余光落向身侧的男人。他连西装都穿得很板正,领带一丝不苟地系于喉结下方,下颔线流畅清晰,电脑屏幕的冷蓝调光在骨相优渥的轮廓上映着层剪影。


    同样的回答,他说的是真话。


    而她编造谎言时,心里想的却全是他。


    “有话直说。”


    时绽的目光定定将她罩住,看着她此时的脆弱无依,彻底失去了盘旋的耐心。“我不想再看到有别的男人向你表白,最好,全部滚出你的视线。”


    许念星轻轻吸了口气,秀眉稍蹙,“你管住自己就不错了,还想管别人对谁表白?我看你是眼高手低。”


    她色厉内荏的斥责并没有让时绽知难而退。


    无声的对峙让许念星平生第一次察觉出时绽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


    半晌,久到她快要撑不住想要离开,时绽才压着嗓,煞有介事地说:“我有个办法,可以彻底杜绝。”


    许念星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愈发坐立难安。


    她有些不安地看着他。


    时绽一字一顿,碾碎她的期望。


    “跟我谈。”


    第 27 章   绽


    话音刚落,有同学自旁边的走廊路过,许念星不知为何有种做贼心虚的紧张。


    时绽见她没说话,还是那副散漫的语气,追问:“吓到了?”


    许念星摇摇头,等刚才的人影渐行渐远,才整理好情绪,“我刚才不是说过了,没有早恋的打算。”


    宴会厅里三层外三层,许念星走出舞池后,一路来到饮品供应区。


    三瓶酒正被调酒师炫技般地在手中晃成残影,许念星眼眶里还残留着点湿雾,很快有男士注意到她的失落,舞曲散场后,不少人远远地瞧见她和很注重界限感的时总不欢而散。


    男人从侍者那里拿了一张方巾和一小包抽纸,在她身侧落座,长指将两样东西缓缓推过去,“时先生只是看上去温和,实则性子很冷。先前光年科技的女总裁借合作之由,有意接近他,结果他毫不留情地中止了和光年的合作,让光年损失了几千万的利润。”


    许念星其实也没有太低落,刚才就是情绪上头。


    对于莫名其妙凑过来的男人,她一向没什么好感,因此并未接受对方的好意。


    天鹅颈微微扬起,用小拇指指腹擦去眼角的泪,不过转瞬,狼狈掩藏后,她又恢复了人前的清傲。


    “谢谢,但我用不上。”


    男人也并不在意她的疏离,毕竟美人都带着些许刺。


    许念星扭过身,调酒师已经制好了一杯橙色的酒液,她要了一杯。金巴利、西柚汁和汤力水的碰撞,没入唇腔的一刻,特有的清苦口感扩散开,将心头的酸涩感也一并取代。


    “Spumoni。”男人说,“这位小姐,借酒消愁并不可取。”


    她怎么会不知道。


    这种基础的东西,她在时清泽驻唱的酒吧里什么都尝过了,光是闻香气都能辨出来是哪些原料的混合。


    许念星觉得这个男人好烦,并不想理他,饮完一杯后,调酒师又做了一杯柠檬色的鸡尾酒。


    见是她喜欢的,许念星又接连要了两杯。


    “Gimlet和Penicillin。”男人欣赏着许念星皱眉饮酒的姿态,自然将她归类为追求时绽却被冷拒的女人,名利场上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更何况时绽年少有成,气质又卓绝。


    许念星烦躁地踢了下鞋跟。她知道时绽肯定不会放心她一个人在这,他发来的消息她也看到了,故意没回复,又在这里连喝几杯不同基酒的酒液,因为这样容易醉,她知道时绽会来找她,然后凶巴巴地用兄长的语气勒令她不许学大人饮酒。


    旁边这个男人真的装死了。


    说那么一长串英文,就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口语。


    许念星被惹得不耐烦了,扯出一点礼貌却没什么温度的笑意,“我想一个人静静,您能不能离我远点?”


    被时绽安排着照看许念星的侍应生见这场面,有些忐忑,却还是如实给时绽汇报:


    [许小姐在饮品区坐下了]


    [她喝了三杯鸡尾酒,都见底了]


    [旁边有位男士在搭讪]


    时绽在看到后两条消息时,修长骨瘦的手指握住手机,几乎泛了白,眼底浮出慑人的阴霾。


    一口气喝了三杯酒?


    就这么会功夫,倒是挺能耐。


    作为他今晚的女伴,竟然还有人敢贴上来觊觎。


    步履生风地赶到时,许念星脸颊泛出微醺的酡红,指尖撑着额头,正偏头同身边的陌生男人说话,漂亮的唇角勾起温婉的弧度。


    她在这样的灯光下,从头发丝到露出的纤细脚踝,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致,白得像是在发光。


    时绽黑眸微眯,轻慢而冷戾的视线扫过她身侧碍眼的男人。正是先前为了城投那处的开发区商场项目跟他攀谈的人,家族企业,却没踩在风口上,时绽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淡淡颔首就算婉拒。


    看来是他对外装温和斯文过了头,才让什么人都敢来惹怒他。


    游走于这种宴会的人大多说话委婉,三分假面也要做出七分的和煦来,许念星本以为自己刚才的话语已经足够让那人退却,谁知对方竟也要了一杯鸡尾酒,在她旁边品鉴起来。


    “念星,过来。”


    听到熟悉的嗓音时,许念星心跳漏了半拍。她扭过头去,假装没听到时绽的话,将杯中混杂着几块冰的Bottled Cocktails饮了大半。


    刚才还废话连篇守在她身边的男人见到时绽,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战战兢兢地上前攀谈。时绽在外是清润贵公子形象,即便是念不出名字的下属同他打招呼,他也会礼节性地颔首。


    而这次,时绽的视线落点只牢钉在许念星身上,眉心轻折,周身散发出低气压的迫人气场。


    许念星正要继续饮,高脚杯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夺走,“喝这么多,不怕难受?”


    “难受也用不着你管。”许念星嘴硬道。


    一口气喝了太多,后劲如今才慢慢浮出来,她扶着额头,长睫轻轻颤动着。


    时绽掠过她身侧空掉的三个酒杯,先前仅看文字带来的冲击力,不如亲眼所见来得大,而在她身边虎视眈眈的男人更是刺眼。


    时绽快被她气笑了,眼底蕴着惊涛骇浪,面上却并不显,长指扣着她精巧的下巴往上抬,许念星眼里还泛着点迷雾,四目相撞的那一刻,更直观地感受到他此刻令人发寒的怒意。


    许念星挣脱他的桎梏,她逃避的动作幅度太大,素净白皙的下巴印上浅淡的指痕,有些发红,更多的是烫。


    在旁围观的男人觉察出两人间的暗流涌动,却也明显看出许念星的不配合。时绽绝不是会强迫女人的人,他要什么样的得不到。男人也因此有了些底气,“这位小姐似乎并不愿……”


    “用得着你来怜香惜玉?”


    时绽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臂弯间搭着西服,居高临下地睨向说话的男人,即便随意站着,也让人胆寒颤栗。


    他只吐出一个单音节,“滚。”


    甚至在说出这种话时,神情依旧是清冷的,端肃的。


    就连许念星也忍不住掀眸看了时绽一眼。


    伸过来的大掌很宽,让人很有安全感,却被许念星推开,“不要你扶,我自己能走。”


    身后的人没说话,黑影笼罩着她,轮廓分明的五官隐匿在星色中,静默地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走向花园。


    夜深如水,蜿蜒的鹅卵石路面颜色很漂亮,却并不适合许念星的小羊皮底高跟鞋。


    她小声抱怨了一句,“怎么没有铺红毯。”


    时绽:“因为你走错了,这里不是出去的路。”


    许念星还在跟时绽置气,酒劲上头,催生出各种复杂酸涩的心绪。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喜欢他,他不回因她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哪怕是看到她和陌生男人喝酒,也不会吃醋。


    他大概真的只把她当妹妹,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小朋友。


    仅此而已。


    她干脆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鹅卵石,单手拎起高跟鞋。


    纤细的脚踝迈动,被星光衬得冷白又晃眼,身后的人呼吸重了几分。


    而后许念星察觉一阵天旋地转,侵略性的雪松香气溢入鼻尖。她被时绽打横抱起,仰头只能望见他锋棱又清肃的下颔。


    他眉心皱得很深,喉结英挺,带着他体温的西服外套就这样遮住了她悬在半空中的修长双腿。


    “环紧一点。”


    他单手抱着她,弯腰拎起她掉落在鹅卵石地面的高跟鞋鞋带。许念星是标准的东方美人体重,但单手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还是有些吃力,可时绽看起来游刃有余,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变化。


    在她心里刻下属于他的烙印,好的也好,坏的也罢。


    他必须存有一席之地。


    要她怀揣着他的爱意,辗转难安,永不释怀。


    第 28 章   绽


    时绽说的那番话让许念星断断续续做了一场梦。


    梦里的他分外强势,同她争执过后,掰着她的下巴吻了下来。他吻得又急又凶,舌尖闯进来,几乎要将她吞噬。他掌心灼热,抵在她的脖颈边缘,指腹那一层粗粝的薄茧摩挲着她的肌肤,掀起阵阵电流窜动的微妙感受。


    直到他将她胸腔里的氧气全部榨尽,许念星几乎快要溺毙在这个急促的吻里,她才满身大汗地从梦里醒来。


    手机屏幕显示凌晨三点,月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落一地,将放置于床头柜上的那条鸽血红项链折射出一种近乎于血月般的柔光。


    许念星疲惫地揉着眉心,将那串项链塞进了首饰盒里。


    时绽踩准了她矛盾不安的心理,也的确让她因为他而辗转反侧。


    梦醒之后,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到学校,所有人都看出了她眼下的一片青黛,赵雪雁开玩笑问:“你昨晚熬夜干嘛去了?背着我们偷偷卷学习吗?”


    张彧:“赵雪雁你怎么总把人往坏处想。”


    平辈们大多在自家公司做管理,要么就是利用家里的人脉资源,做酒吧、工作室之类的,时间上比她自由。许念星将群消息往上滑,才看到她们已经玩过一轮,还去订了餐。


    她在群里@许滟雪,伯父家的女儿,比她大两岁,先前见过几面,不算熟。


    举头投足间都透着大家闺秀的气质,谈吐也得当,再大的场面都能撑住。


    恰好是许念星拼尽全力也想成为的那类人。


    许滟雪心疼她这些年一许走来的过往,对她颇为照拂。


    [@许滟雪:滟雪姐,我刚下班,马上下来]


    群里一派寂静。


    大概是已经到了,正在聊天。家宴的规矩比较多,食不言寝不语,不看手机也是其中几条。


    许念星抬眸,跟同事进了电梯。电梯内新号很差,同事是个话痨,跟她闲聊。


    “昭昭,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微微一怔,眼前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在英国留学时,惊鸿一瞥的男人。


    “应该算有吧。”她给出回答,有点模棱两可。


    同事不解,“什么叫应该?”


    许念星神色隐有触动,她很少跟人提起他,就连相遇都像是一场可望不可即的浪漫童话。


    几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应声附和,“说好一起玩,念星你可不能背叛组织啊!”


    她们几个逗得不行,一唱一和跟相声似的。许念星将书包放好,借前排同学的镜子看了眼,托腮道:“睡前喝了点茶,失眠了。”


    大家的话题来得去得也快,没一会又开始讨论其他的。


    许念星余光瞥见时绽的影子,有些纳闷。他平时要么不上早自习,要么迟到,转班过后也有小半学期了,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早到。


    时绽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漆黑的眸子正落定她的方向。


    带着点意味深长的意思。


    她眉心一蹙,迅速拿出英文词典,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慌乱。时绽明明白白看出了她的欲盖弥彰,唇边扬起浅淡的笑意。


    两人就这么玩猫捉老鼠似的。


    从国外留学回来后,她给启创投过简历,都以专业不对口遭婉拒,斟酌过后,才优中择优,回归自己的本职专业,拿了距离启创大厦三公里内的念川的offer。


    大概真的是命里无缘,或许连念川也待不下去。


    暗恋他这么久,许念星早已在告诉自己学会释然,她抿唇,眼眸温柔,轻声说:“因为那个人是我永远也触碰不到的人。”


    “大美女还有爱而不得的人吗?”同事更加惊讶。


    许念星笑笑,“时时你夸我,我今天一整天都会很开心。”


    同她道别后,许念星到了车库,却见原本属于迈巴赫的位置,被一辆宾利代替。


    车牌更是少见的连号。


    她刚到京北那会,还不会认车标,对车牌也没有概念,不知道京A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连号意味着钱与权均沾。身边没有人教她这些,她只能暗暗记下,再一点点弥补,这么多年来,也将自己养得很好。


    有那么多重要时刻,她一个人,还是走过来了。


    已经很值得骄傲。不必觉得卑微。


    确认这辆车不是来接她的以后,许念星正要给许滟雪发消息,她的视频电话就弹了过来。


    “昭昭,我们在三环被追尾了,处理事故耽误了点时间。正好三哥在附近,晚上他来接你。”话音未落,许滟雪就跟人吵了起来。


    “您不知道这是违规变道啊?全责在您那,什么叫我们反应慢……”


    许念星关怀道:“你们人没事吧?严重吗?”


    “没事。就是前门板变了点形,还在商量是走保险还是私了。你见到三哥人了吗?”


    许滟雪口中的三哥,是时家排行老三的兄长。许念星才认祖归宗不久,长辈们怕她适应不过来,一直没带她见时家的人。不过从许滟雪口中,她大概知晓了不少内容。


    时家低调,是京北的名门望族,家里孙辈也全都非等闲人物。


    下课许念星去厕所的时候,刚好碰上迎面而来的时绽。换做之前,她可能会低着头旋即绕道。自从他昨天挑破了那层关系后,她多了几分同他争锋相对的胆子。许念星擦净掌心的水分,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时绽从未向人妥协过,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眼见着两人的行径路线即将交叉,时绽脚步稍滞,往旁边挪了半寸。


    许念星就这样在他的注视下,同他错过。


    赵雪雁追上来,拍了下她的肩膀,压低声也掩不住话语里的兴奋。“我靠,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时绽居然会让路!”


    “不过我看你俩刚才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许念星只是表面镇定,刚才路过他身边时,脑子里空茫茫一片。她甚至忘了要怎么抬脚转弯。直到此刻,才察觉四肢有些酸软。


    “有吗?”她问。


    正所谓当局者迷,她不知道在别人眼里,她和时绽现在的状态究竟像什么。


    赵雪雁没看出她此时的不自在,兴致勃勃地说:“你俩像是那种相爱后,疯狂压抑自己的宿敌。”


    许念星抬眼扫过去,宾利车窗紧闭,得益于极强的防窥性,什么也看不见。她退后几步,目光落定,同许滟雪确认:“时……先生的车牌号是京A00999吗?”


    “对。”许滟雪说,“你叫他三哥就行,别见外。交警来了,我先挂了。”


    “好的,待会过来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后,许念星曲指轻扣了几下车窗,驾驶位上的司机下了车,见到她,表情明显怔愣了几分。林叔在时家当了几十年司机,许念星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他也是见过的,眼里蓄了几滴泪水,“您就是星小姐吧?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怎么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他们都说,许念星父母是很好的人,不少人都得到过恩惠。


    许念星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林叔。


    林叔笑着擦掉眼泪,说自己失态了,为她拉开后排车门。


    一道冷隽的剪影从车内透出来,男人单手扶着笔记本电脑,指骨劲瘦修长,眉头轻锁。屏幕里传来几句德语,他停顿半秒后,淡声回复,许念星先前考虑硕士学校时,曾学过一段时间的德语,听到关键数字,出于边界感,她尽力转移注意力,不去打扰这场国际会议。


    林叔朝里边的人比了个手势,他掀起眼皮撩过来,轻轻颔首。


    林叔在她耳边小声说,“三哥是个工作狂,会议一个接一个,没个半小时结束不了,星小姐您先上车。”


    长辈们还在定好的餐厅等着,许念星不好耽误太久,说了句时时,便矮身上了车。


    现在的情况难免有些僵硬,她本该唤人,却连初次打招呼的机会都没有,要这样一许无言,实在显得没礼貌。


    车内的香氛很好闻,淡淡的松木香气。


    “家里还有点事,今天暂时这样。晚点十点,再继续敲定参数。”


    他的声音很好听,冷磁中夹杂一点温沉,德语发音标准,无异于一场听觉享受。


    只是,许念星隐约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


    “抱歉。公司在德国那边的项目出了点问题,耽误你的时间了。”时绽侧目。


    宾利驶出地下车库,灯影浮掠而过,对上那张英俊斯文的面庞,许念星心跳漏了半拍。


    同他相对而视的那一刻,她仿佛被久远的记忆骤然击中,浑身的血液都在此刻凝固。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永远也无法触碰到的人,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同她重逢。


    “没、没事。时先生。”许念星深吸一口气,她咬唇,所有的社交技巧都在这一刻失效。在暗恋的人面前,她好像永远都学不会冷静。


    长辈们的交情落在小辈自然泛淡不少,时绽没有纠正她。


    他从车载冰箱里拿了一瓶温热的矿泉水递给她,“怎么称呼你比较好?星小姐,还是——”


    时绽沉吟,到底没有念出长辈们嘱咐他的‘昭昭’两个字。


    许是觉得不妥,他改口:“昭小姐。”


    “叫我念星,或者贺昭也行。”


    她掌心泛潮,竭力拂去雀跃的心思,微微侧过身,以免让他看出自己绯红的耳根。“名字只是代号,时先生觉得称呼方便好记就行,我并不在意这个。”


    树影婆娑之处,时绽优渥的身形在暗色里若隐若现。他懒散地背着单肩包,修长的指腹间夹着一枚蓝牙耳机,MP3小巧的屏幕在他硬朗凌厉的面庞投上一层冷调的蓝光。


    时绽不喜欢听歌,和他认识这么久以来,她从未见过他分享音乐。


    “许念星。”时绽取下耳机,目光在看到同她并肩的谢城昀后,染上些许不虞,“怎么耽误这么长时间,谢城昀拖你进度了?”


    “我们排练的状态不错,就多练习了几次。”许念星抬眸扫过去,“你语气这么冲干嘛?”


    她的嚣张气焰纯粹是时绽惯出来的。


    时绽逆着光,在她略显心虚的脸上停留片刻,声线放缓了些:“语气冲又不是对着你,你朝我发什么脾气?他谢城昀是自己没有嘴还是没有腿,用得着你替他伸冤?”


    两人之间的拌嘴更像是互相势均力敌的压制,暧昧的氛围在一来一回的对视间悄然流转。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将谢城昀隔绝开来。


    他在帮她解围。


    得出这个答案后,许念星的心跳有片刻的失衡,像是有一圈圈涟漪自深处漾开,经过他柔和的目光炙烤,瞬间化作大片白雾。蒸腾消散,不见丝毫痕迹。


    许念星手指一寸寸收紧,抿了口椰奶,落落大方道:“三哥。”


    “以后请多关照。”


    再多的话,就只能藏在心底。


    时绽似是没想到她这么腼腆的个性,刚才就他们两人都不好意思,这会倒是真把这个称呼唤出来了。


    再过三十年,老爷子这身板怕都成世界医学奇迹了。


    不论老爷子怎么催婚,时绽总是能四两拨千斤地推开话题。


    许念星听出了很重要的信息点。原来时绽拒绝人的时候,一点情面都不留。她实在是很难想象,这样温柔细心的一个人,也会有冷戾的那面。


    小冰糖往前蹦跶半步,吊着半边身子去牵时绽的手,她性子太活泼,许念星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心跳倏地一紧,好在时绽及时扶稳。


    “三叔,我觉得昭昭小姨比那天的姨姨还漂亮。”


    许念星差点被呛住。


    时家这说话只讲一半的习惯,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吧。她甚至不知该怎么接话,既怕小冰糖无心引出后面半句,又怕在场的长辈们借题发挥,更担心时绽看出她觊觎他。


    时绽将凳子往后挪了半寸,无比自然地抱着小冰糖。


    谢城昀:“抱歉,今晚的确是我的问题,让大家耽搁晚了。下周三我尽量提醒大家早一点结束。”


    人家以退为进,时绽倒好,像是随处扫射的步枪,逮谁骂谁。


    许念星无奈:“没事,大家也是想在舞台上呈现得更好。”


    三人都要前往校外,此时也就没了继续对峙的必要。并肩而行的时候,时绽刻意挡在许念星和谢城昀中间,两个一米八几的男生,几乎将她右侧的路灯光芒挡了大半。


    谢城昀骑上山地自行车,对时绽道:“看来要麻烦你送下许念星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时绽嗤笑了声,碍于许念星警告的眼神,难得没有嘲讽回去。他真是不明白,她怎么就看不懂谢城昀绿茶的手段。哪个正常人会在明确看出朋友暧昧的情况下,惺惺作态地感谢对方?别说什么乐队队长的身份,都他妈放狗屁。


    谢城昀离开后,空旷的街道只剩下他们两人。


    许建华夫妇面如土色。


    反倒是时家人,脸上大多呈现震惊,气氛凝滞的须臾,许念星掌心泛出了湿潮,她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不知该如何收场。时绽若有所察,指尖安抚性地碰了碰她的掌背。


    暗示性的小动作,没能逃过时老爷子的火眼金睛。


    都在等着他发话,众人饶是心中有千中疑问,也只能按捺住,不能率先开了这个口。


    时老爷子醒转的这段时间,一只手已经完全能动了,他抬起几根手指,声线仍旧带着几分浑浊,“结婚证办好了?庭晚,你拿过来我看看。”


    时绽将自己的那本证件递给他父亲,老爷子认真观察了半晌,甚至还让长子时庭晚给他取来了老花镜。


    趁这会功夫,梁雪揶揄的语气暗含试探:“时绽,你该不会是为了糊弄大家,办了个假证吧?”


    时绽眼皮微抬,俊朗的面容看不出多少情绪,声线平稳:“梁姨,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犯法。我还不至于为了这件事,以身犯险。”


    许建华皱着眉扯了扯妻子的衣袖,示意她别拱火,时绽哪里是表面那种斯文端和的人。他们时家,就没一个好拿捏的孬种软柿子。


    梁雪笑了笑,没再多言。


    时老爷子确认完结婚证上的钢印,代表时家道:“既然你们已经结了婚,将来就要相互扶持,彼此谦让。我们时家没有离婚的说法,时绽,你最好别开这个先例。”


    警告的话是说过时绽听的,仿佛并不在乎和时绽结婚的究竟是许家哪位孙女。


    只要完成妻子的遗愿,是谁都能让老爷子高兴。


    许念星心里的石头彻底落了地。


    时绽慢悠悠应声,含着几分笑:“爷爷,您看我像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时老爷子:“老大不小的也没谈过恋爱,谁知道你是哪种!”


    时绽偏头用余光瞥过许念星,半垂的视线流露温柔,“我会好好照顾昭昭的。”


    许念星没配合人演过戏,好在先前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和时绽牵过手,这会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时绽站在她身侧,挺拔的身形疏懒清隽,好像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境,都能游刃有余地掌握。她总不能落下他太多,露出明显破绽。


    “爷爷放心,我会和三哥好好过日子的。”


    时老爷子没好气地瞪时绽一眼,看向许念星时,则显得纵容许多,“别。他不需要你会过日子,挣钱不就是给老婆花的?昭昭,以后你看上什么包啊、表啊、车房之类的,只管刷爆他的卡。”


    “有爷爷和你时叔、赵姨撑腰,他要是敢说你半句不对,咱们就不让他回房。”


    许念星板着脸,正欲说他,不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声。好几只飞速奔跑的影子在黑暗中掠过。她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家伙,但不代表不怕未知性格的狗。


    “别怕。”


    腕间骤然传来一股温热有力的力量,将她往后拽了半步。时绽侧颜绷得很紧,拧眉专注地望着即将靠近的危险,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好在最后只是虚惊一场。那几只大狗在夜色里追逐打闹,对人类毫无攻击性,没多久就跑远了。学校里铃声响起,高三生陆续从校门里出来,街道两侧转瞬人潮如水。


    她的手还被时绽紧紧地牵着。


    许念星如梦初醒般挣脱,腕间的热意一路延伸至耳侧。


    时绽显得沉静自若,黑眸藏着并不明朗的意味,“牵个手而已,脸红了?”


    第 29 章   绽


    时绽的话没有太多戏弄的意思,许念星却不由得顺着他的话想歪。


    才牵个手而已,以后接吻怎么办?


    啊啊啊都怪那个荒唐的梦!


    许念星恶狠狠地瞪了时绽一眼,甩手不肯再理他。她大步往前走,时绽不紧不慢地当她身后的小尾巴。“生气了?”他跟在后面问。


    “没有。”许念星语气干巴巴的。


    时绽:“那就是生气了。”


    许念星无语死了:“你从哪得出的结论?”


    “根据你对我的态度。”


    被时绽清淡的视线盯着,许念星的耳根都有些发烫。


    但他神色平静,表现得一派坦然,倒是让许念星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她起身走到桌台前,才发现环扣上只有一枚书房的钥匙,自从时爷爷搬回老四合院后,书房也就成了时绽的专属领地,除了他,只有佣人打扫时才会进来。


    许念星心底的雀跃一瞬间降下来不少。


    也是,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闷骚的事来。


    “既然是舍不得给别人的东西,就该藏起来。”时绽将写完的宣纸铺开,底下放置的加热桌垫散发着热意,烘烤着还未干的字迹。


    许念星:“你怎么知道……”


    时爷爷喜欢收集各种好墨,用以漆沙砚台缓慢研磨,清清淡淡的墨香味溢入鼻尖,许念星的目光落在那双修长骨瘦的手掌上,心思又被带歪一瞬。


    好想看他磨墨。


    以前光顾着和时清泽在地下室玩各种摇滚乐器,听那节奏轻重缓急的鼓声,混杂着连心脏都随之震颤鼓鸣的乐声,阳光透不进来,好似浑然与外面的世界隔绝,能忘却许多烦恼。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时绽也是像现在这样,磨墨、落笔,再垂眸落向庭院中盛开的一景秋色。


    虽然雅致,却总让人觉得孤寂。


    许念星抬眸,愈发想将他从那冷清之地拉下来,“是我主动给阿泽的。”


    时绽神色并未有太大变化,却仿佛藏着深不可测的危险。


    他挑了挑眉。


    许念星无端有些紧张,还是硬着头皮说,“他说用《星星》的全套周边和我换。”


    时绽只是清清淡淡地凝视着她,乌发垂在肩侧,未施粉黛,天然去雕饰的美,同他插在花瓶里的那几支白玉兰交相映衬。


    时绽却无心欣赏这样的美景,胸腔蕴着从未有过的郁气。


    她每说一句,仿佛牵动着那股无名的火摇摇欲坠。


    “《星星》是我从高中玩到现在的游戏,现在很受欢迎的,有一次阿泽排了个通宵才买到正版首发。”


    许念星本想解释着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时绽又从未接触过这些东西,她怕他不理解其中的情怀,因而多解释了两句,谁知时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下来。


    “东西送给了你,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没必要向我解释。”


    时绽声色疏冷,一字一句让人心跳发颤,“我也没有时间在这里陪你梳理你对阿泽的感情。”


    他已然站起身,手机电话拨通,“杨叔,麻烦你送一下许小姐。”


    “诶?等等,我还没有说完!”


    情急之下,许念星拉住时绽的手臂,两人身高的差距在那,她堪堪只及时绽的肩膀。


    脚尖却被椅凳腿绊了一下,错不及防地往时绽怀里扑。


    额间抵在他的胸膛上,蓬勃有力的心跳震颤着她的耳膜,时绽温热的大掌抚在她的腰窝处,她能够感觉到他因用力而绷紧的大腿。


    最致命的是,少女饱满的柔软紧贴着他的胸腹。


    伴随着沐浴过后的淡淡馨香,娇嫩,美好,又足够诱惑。


    就算是稳坐高台的神佛,也很难在这一刻恪守戒训。


    时绽无可避免地想起今夜见到她时,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尾端仍残留着湿意,味道介于玫瑰与乌木之间,又或许沾了点她自带的馨香,很独特。


    而她的腰肢,却真的不堪盈盈一握。他的手掌生得宽大,几乎就这样便能轻松地握住,仿佛只要稍一用力,便会如玉兰枝般被折断。


    时绽收敛着力道,生怕她真的脆弱到稍用力就会破碎。


    却又压不住疯狂滋生的私欲,想看看再用力一些,她是否呜咽流泪。


    这样的姿势太过暧昧,更何况时绽还仅穿了一件衬衣。


    许念星耳根瞬间烧红,后退几步,在那双黑眸的注视下,差点咬到自己的嘴唇,“对、对不起。”


    时绽依旧那样从容地站着,峻拔的身形如松竹一般,仿佛全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许念星咬着唇,呼吸仍旧没能平息,觉得很不公平。


    好像只有她才会心猿意马。


    时绽眸光沉沉,居高临下地睨着步步后退的少女。


    只有他知道,这汪深潭表面依旧平静,内里却蕴含着汹涌的浪潮。


    “故意的?”


    许念星脸色苍白一瞬,脸色更红,眼神带着怔然的懵懂。


    她或许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又或许真的只是意外,像只受了惊的小鹿,往后退时,险些又撞到身后的蕙兰。


    时绽将人拉了回来,俯身撑着身后的屏风架,视线与她齐平。


    或许是他周身的凶悍气场真吓到了她,她长睫垂着,表现得很乖,却不敢抬眸看他。


    时绽语气冷漠,“没做好选择之前,不要来招惹我,懂了吗?”


    许念星的视线渐渐聚焦,盯着他没入裤腰的衬衣,更不知该把视线往哪里放,“我不懂什么意思……”


    她不明白时绽的怒气来源,更不懂他为什么会说出这种意义深奥的话。


    长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着,清凌的眸中满是不解,白皙干净的脸庞有些红。


    时绽就那样冷冷地看着她,屏风的山水画影影绰绰笼在他身上。


    “在我面前夸完阿泽,又来投怀送抱,你告诉我,是什么意思。”


    Q版挂件可以令她踟蹰难定。


    小时候的她就是这样,天底下的好东西都想要,会在两个糖画之间纠结,沉曼玲不允许她吃太多糖,要她从中选一个,小姑娘既委屈又难过,眼巴巴地拉着他的手,说要哥哥买。


    贪心于在他眼里,并不算爱欲七罪之一,有野心才能斩获更多。


    站得足够高,世界其实也没有太多非做出选择不可的事。


    唯独感情不行。“抱歉,许小姐,这件西服太过昂贵,我们这边恐怕没办法清洗,建议您联系定制的品牌方送去保养。”


    这是许念星联系的第四家高端干洗店,无一例外,都被拒绝。


    时绽的身价早已远超时许两家,光是他平日里随意戴的那款百达翡丽5002P-001,如今就已价值一千七八多万。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表柜里最钟爱的那款6002R-001,许念星只在财经周刊里代表新悦与德国的六个制造业品牌达成全球战略合作时见过,八千多万的一块表,都快赶上许家的全部资产了。


    房产、车、乃至手表,这类产品都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更像是投资,再昂贵,许念星也并不觉得奢靡,毕竟是随时可变现的资产。


    许念星只当他们是开玩笑,谁知对方绅士一笑,耐心解释:“许小姐,这套西服出自Anderson Sheppard的高级定制,服务的对象多为英国皇室名流,其面料及裁剪工艺都极为精细。”


    许念星一头雾水,“真的没办法清洗吗?”


    负责人歉意地摇摇头,指向其中一颗钻石袖扣,“许小姐,建议您不要再拿去别的干洗店尝试了,您看,光是这枚钻石袖扣的价格都超过了六位数。”


    许念星虽然对珠宝并不感兴趣,但跟着她爸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多少也磨出来点火眼金睛的本事。


    炫丽又多夺目的火彩分外漂亮,看这大小和纯净度,品质的确够高。


    得知估价后,许念星瞬间觉得自己抱着个烫手山芋。


    可是总不能原封不动地还给他吧?


    这太奇怪了,许念星想想都觉得要命。


    踟蹰半天,许念星从管家那得知许父在马达加斯加的海蓝宝矿场出差,晚上七点才转乘落地,暂时不会回来,直接改道驱车回了趟许宅。


    沉曼铃正在庭院里和几个牌友一起品下午茶,众人脸上都带着浅笑,保养得体,又没有烦心事,看起来气色都要年轻些。


    “念星回来了?”


    沉曼铃的牌友来回就那几个人,许念星一一礼貌问好,见许念星回来了,众人也不好继续叨扰,寻了理由离开。


    等人都散去后,沉曼铃才笑眯眯地打量着女儿,问她最近怎么样,顺便又问起时清泽的近况。


    “能不能别提阿泽呀,你问我还不如问宋阿姨。”许念星听得头大,将时绽的那件西装拿出来。


    沉曼铃:“你这孩子,我顺便问下都不行吗?毕业后让你回家里住,你不同意,你爸天天在我跟前念叨你。”


    许念星亲昵地蹭了蹭母亲的手臂,“对了,妈妈帮我看下这件西服,家里能干洗吗?”


    两周没回家的女儿突然回来,再看这套男士西服,沉曼铃瞬间了然,“最近谈恋爱了?”


    “最近毕业都快忙死了,哪有时间谈。”许念星摇头。


    她把玩着桌上摆的几块海蓝宝原石,形状各异,个头倒是都不大。


    拿来雕个小猫倒是挺合适。


    沉曼铃在她身边坐下,“这衣服总不能是阿泽的吧?”


    “当然不是了。”许念星顿时有种即将被盘问的不详预感,只好岔开话题,“要是家里也不能洗的话,我就只有还给人家了。”


    “怎么不行。”沉曼铃说,“你爸也有一件,平时可舍不得拿出来穿,只有在会见重要客户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地捧出来,一点灰都舍不得沾。”


    许家做的是中端珠宝市场,以天然海蓝宝和各类人造钻石为主,家境只能勉强算得上优渥,跟时绽比起来,说是云泥之别也不为过。


    “那就好。”许念星抱着沉曼铃亲了一口,“就知道妈妈最神通广大了!”


    沉曼铃嗔怪道:“你啊就是嘴甜。”


    许念星看了眼时间,“我工作室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了,过几天再回来看您。”


    沉曼铃:“又躲着你爸是吧?”


    许念星讪讪一笑:“免得他又催我跟他做石头生意,说我做游戏就是不学无术。”


    听久了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沉曼铃叹口气,“你爸也是为了你好。”


    见许念星哼哼两声不说话,沉曼铃也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现在你还年轻,多接触一些人倒也可以,只不过最后总归是要收心的。我们跟时家知根知底,他爸妈也把你当女儿宠,家里又有时绽撑着,一辈子顺顺利利,比什么都强。”


    “再说了,现在的男人一个比一个精明,除了阿泽,到哪找无条件包容你的?”


    沉曼铃倒也不阻止许念星谈恋爱,只要时清泽不介意,也就随她去了。但结婚不同,几十年的磋磨中,再轰轰烈烈也会归于平静,与其挑选男方,倒不如认真筛选对方的家庭。


    往常许念星都会反驳两句,今天陡然听到时绽的名字,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情愫来。


    她甚至不敢想,要是沉曼铃知道这件西装就是时绽的,会作何反应。


    “我也觉得时家挺好的。”许念星说。


    沉曼铃一听,眉眼都笑开花了,感慨女儿总算开窍,派司机送许念星离开,转头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宋知许。


    宋知许闻言也高兴,“这俩孩子只要有一方有意就行。对了,玲妹,你说念星还有别的追求者是吧?我给清泽吹吹风,让他增加点危机意识,中秋家宴的时候,再把事情提一提。”


    两个家长就这样把事情定好了,各自都喜气洋洋的,仿佛等到了中秋家宴,订婚的日子就板上钉钉了似的。


    身为主角其一的许念星浑然不知,处理好西装这个让她头疼的问题后,回工作室找文案组开了个小会,给其中两个男主加了点人设上的反差属性,又盯了会动画组的进度。


    拉融资的事,还得继续想办法推进,许念星愁得头大。


    家里的人脉关系她又不想动用,要是让她父母知道了,免不了一通精神攻击。


    至于时绽,还是算了。


    她只是单纯馋他身子,喜欢他身上那股禁欲冷淡的气质,想知道他这样无趣又刻板的人,究竟会不会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如果有,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梦里那样么。


    许念星出神思考的时候,手上总是无意识地把玩着物件,待看清是上次和时绽一同在那家餐厅拿到的Q版挂件,心情变得很奇妙,脸上的表情一会丧气,一会又不自觉地勾起唇角。


    “许大小姐这是什么了,中彩票了?”


    听到时清泽的调侃,许念星头都没抬,“你可别在那阴阳怪气我了。”


    办公室里有会客沙发和长椅他不坐,偏要支着长腿坐在许念星的桌子上。


    许念星对他很无语,“滚下去!”


    时清泽一脚垂在半空中晃悠,笑得很欠,“就不。来踹我呗。”


    许念星捞起座椅上的靠枕往他身上砸,时清泽笑嘻嘻接住,还夸她扔得挺准。


    把许念星气得咬牙切齿,干脆不理他。


    时清泽这人真的很烦,非得贱兮兮地招惹她,等她生气了,才死乞白赖地贴上来哄。


    “你最近追我哥的进度怎么样了?实在不行,让他给你投资点,也比你每天瞎猫碰死耗子强。”


    许念星白了他一眼,“首先,时绽从来不做游戏产业。其次,我做的是乙游,他一光风绽星的集团总裁,连恋爱都没谈过一场,让他给我投资,媒体不得炸锅?”


    时绽虽然算不上白手起家,但时家上下几代都干净清正。


    而时绽则是最受京圈名媛追捧的那一款。


    足够清雅,端和,禁欲。


    让他投资恋爱游戏……


    哪怕是世界末日都不可能。


    时清泽:“我听他们公司企划部长说,他最近在看游戏策划案,没准哪天就把MOI公司收购了,自己做游戏。”


    许念星将信将疑:“消息可靠吗?”


    “你自己问他不就好了?”


    “我才不。”


    “没出息。”时清泽轻嗤,见她桌面上摆着一男一女两个Q版钥匙扣挂件,他心念一动,眼疾手快地顺走一个,“还挺可爱的,谢了。”


    许念星急了:“你强盗啊?”


    时清泽笑:“又不白拿,一整年的《星星》周边给你换,怎么样?”


    《星星》是许念星从高中玩到大学的一款换装游戏,中途玩家流失后,这两年加入了剧情主线,大家纷纷开玩笑说“死去的白星光又活了”,周边瞬间爆火,官网上新时,开着加速器都不一定能抢到。


    要说价格,也没有炒多高,就是收集起来很麻烦,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精力,还得分辨究竟是不是正版。


    这样划算的买卖,傻子才会拒绝。


    许念星抿唇,若有所思地推拒一番,“你最好说话算话。”


    不说别的,排队给许大小姐买各种新款包、首饰、线下周边这种事,时清泽几乎是风雨无阻,见她笑意都快咧到嘴根,不由得受其感染,心情高扬着。


    “星娱传媒想签我,连打了好几个电话,你说这些娱乐公司怎么一天天这么闲。”


    时清泽的长相正是娱乐圈稀少的那款野性狼狗,有副好嗓子,还生了一双多情眼,先前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只不过很快又被时绽撤了热搜。


    这两年一直有不少传媒公司递来橄榄枝,时清泽无一例外全都拒绝了。


    许念星眸光忽亮:“我靠!那可是捧红过无数流量小生小花的造星工厂!现在都已经不怎么捞素人了,你赶紧答应啊!”


    时清泽狭长凤眸里裹挟着笑意,“你很想让我签吗?”


    “你不是想向大家证明自己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们两人能从小玩到现在,本质上都是一类人,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倔骨头。


    时清泽热爱音乐,自小离经叛道,没少挨揍。


    除了许念星,人人看他时清泽都是抱着看小丑的心态。话里话外总拿他和时绽对比,好似他就是一个用来衬托时绽的工具。


    是地沟里不被待见的老鼠。


    也只有许念星,真心期望他能够闪耀发光。


    时清泽深看了她一眼,抛玩着新抢来的挂件,懒洋洋道:“再说吧。”


    许念星还欲再说什么,时清泽已然起身,转瞬又恢复了那副混不吝的样子,“请我吃饭?”


    坑了许念星一顿饭后,时清泽悠哉悠哉地回了时宅。


    刚把车停好,就撞上了时绽。


    他微微有些意外,晃动着笨重的钥匙环,跟时绽点头就算打了招呼。


    时绽的目光在他手中那个熟悉的Q版挂件上停顿稍许,擦身而过的瞬间,时绽淡声开口:“你手里的东西哪里来的?”


    时清泽觉得他哥今天有些不对劲,眉峰不客气地高高挑起,“许念星给的。”


    时绽修长如玉的指尖虚握着一株玉兰,花苞轻含,馥郁的香气溢出。他皱眉看向浑身都戴着各种金属饰品的弟弟,嗓音有些凉。


    “别总是欺负她。”


    时清泽侧过身来,没个正行地倚靠在墙壁边缘,对上时绽审视的目光,不知为何一阵无名火起。


    “就她那大小姐脾气,不欺负别人都不错了,我还能真拿她怎么样?”


    时绽周身笼的气压有些低。


    却也没再说什么。


    时清泽不免上下多打量他几眼,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想到被自己换掉的那封信,时清泽笑了一声,“哥,你该不会喜欢她吧?”


    时绽离开的脚步微顿,而后缓缓转过身来,睨向浑身都竖着刺的弟弟,眸子里仿佛凝着黑雾。


    相比时清泽的防备,时绽松弛而自然,腕表的表带泛着金属光泽,显得清冷如皑皑山上雪。


    这样的人,实在是很难和‘喜欢’两个字挂钩。


    时清泽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自己太过草木皆兵。


    怎么会觉得时绽是有感情的?


    时清泽知道得不到时绽的答案,正欲离开,却见时绽不疾不徐地反问,“你喜欢她吗?”


    时清泽脸色微变,喉结滚了滚,否认道:“笑话。”


    时绽面色依旧沉稳,将少年故作声势浩大的逃避纳入眼底,不动声色地重复,“所以,你不喜欢她。”


    时清泽古怪地盯了时绽一眼,低骂了句,“神经病。”


    往常时绽一定会斥责他言语粗俗,而这次,时绽只是垂眸淡看着他。


    时清泽不耐烦地仰头,哼着曲调走了。


    另一端,许念星拿到了沉曼铃派人送来洗净的西服,用牛津布装着。


    许念星又买了个同等大小的真皮木盒子,妥帖地放进去后,又塞了个自制的玫瑰香包进去。这还是大学的时候,跟许夏一起受邀参观玫瑰采摘庄园时,听了一场精油与香氛提炼课时学的。


    香料外侧套了层细纱,外侧的花纹图样是她在网上定制的,看上去倒也精致。


    做完这一切后,许念星忍不住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


    [何时能暴富:(图片.jpgd )]


    [何时能暴富:绽哥,你的衣服我什么时候还给你呀]


    [何时能暴富:它放在我这里,我每天提心吊胆的,睡觉都睡不好(小狗黑眼圈.jpg)]


    消息发出去后,许念星还以为以时绽的习惯,起码也得等到第二天才会回复。


    谁知他竟然秒回了。


    [绽:我在时宅,你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现在过来]


    现在?她才刚洗完澡吹完头发,发尾还有点湿,为了保护发质都是自然风干,这会要是出去一趟,也太麻烦了。


    [何时能暴富:周六不行吗(猫猫流泪.jpg)]


    [绽:我要出差]


    怎么又要出差。


    许念星当机立断说好,她马上就出发。


    到了时宅,许念星把车交给管家,走进庭院。


    这个点时叔叔和宋阿姨在外面散步,佣人们也大多回到了偏院的楼栋里,大概率不会撞上谁,但许念星还是谨慎地选择贴着墙根走。


    时绽说他在书房,许念星直到敲开了门,才松了一口气。


    他像是才洗了澡,仅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块垒分明的腹肌隐隐若显,桌上铺压着一张生宣纸,墨迹半干,毛笔的狼毫尖端在光下如黑曜石般闪耀。


    许念星阖上门,很想反锁,又怕这样太明显,纠结一阵只好作罢。


    “绽哥,这么晚了还练毛笔字呀?”


    时绽:“心乱的时候需要试着静下来。”


    他从容地接过许念星递过来的西服盒,放置桌面,神情依旧清清淡淡。


    握住毛笔的指骨发力,手臂间的筋络呈现出淡青色,鼻尖落至纸面时,遒劲平稳,写完这竖排的诗句,他微微俯身,腰腹间的肌理轮廓更显。


    大概是这个点并不会有访客的缘故,时绽衬衣领口松散地敞开,许念星还能隐约窥见他平坦开阔的胸膛。


    救命!时绽的身材为什么这么好!


    许念星想多看几眼,又怕自己脸色发烫被他看出异样,只好移开视线,说:“你静心的方法还挺独特的。”


    “也有别的。”时绽抬眸,高挺的眉骨和鼻梁下,是深不见底的眸。


    他漫不经心地将毛笔鼻尖浸染至流动的清洗台中,丝线般的乌黑墨色冲淡,将笔杆轻轻一转,狼毫尖恢复如初,被置放于按长度和笔头分类的排架中。


    以此分别是狼毫、羊毫、紫毫、鹿毫等。


    他身后的玻璃展柜中,是早些年为哄时爷爷开心,拍下的白玉套青金石螭龙纹毛笔,和剔红云鹤毛笔,皆是文人墨客所用,最久远的可追溯至宋朝时期。


    许念星还清楚地记得,宋阿姨得知其中一支笔几百万的拍卖价后,差点把时绽都给骂一顿。


    时绽反应很平静,只说一句,这算不得什么奢靡。


    后来宋阿姨也就不再问价格了,反正时绽有那个资本。


    “比如?”许念星好奇。


    “慢跑,拳击,力量训练。”


    许念星瞳孔微微放大,忍不住想,难怪他身上的线条凌冽如风,原来爱好这么多。


    时绽慢悠悠地掀眸看她,“很惊讶吗?”


    许念星诚实地点点头,“我还以为你的生活很枯燥。”


    “那只是你的刻板印象。”时绽说。


    许念星在红木椅上坐下,这个时间有些晚了,就算时绽不赶客,她也不好留在这里。


    少女扫视一圈,在时绽转身的时候,悄悄摘下一只耳环,往角落里一扔。


    再对上时绽的视线时,许念星将耳边的碎发拨散,遮挡住部分,以免他发现。


    “手心摊开。”


    时绽的嗓音温沉,带着一点磁哑。


    许念星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地变温驯,就像是幼兽面对成年天敌时,刻在基因里的天性。


    她摊开手掌,掌心落入了一个Q版挂件。


    跟时清泽拿走的那个一样。


    许念星呼吸漏了半拍,抬眸,见那配套的红木桌上,扣在U盘上、同他风格全然不符的花哨挂件。


    隐秘地和她掌心的这只组成了一对。


    时绽很轻地顿了一下,喉结轻滚,“不能什么都要,许念星。”


    许念星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瞳孔微微睁大,旋即便被羞愤替代,“我不喜欢阿泽。”


    她根本就把时清泽当作玩伴。


    对他根本没有别的感情,又怎么会想两者都要。


    时绽只是很轻地挑了下眉,显然不肯相信她说的话,“在阿泽面前,也是这么说的?”


    “用相同的话术骗两个人,倒是挺有本事。”


    他一字一顿,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着,许念星像是被压在巍峨高山之下的一只兔子,根本无力挣脱,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今夜的这场对话,她仿佛看到了时绽的另一面。


    又或者,他素来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压迫感只留给需要审判的对象。


    许念星再怎么样,也是才刚毕业的大学生,谈过的恋爱也是柏拉图式的,哪里经得起时绽这样的盘问。


    眼眶里蓄了些泪,耳根也红得像是要滴血,仿佛真被他欺负哭了似的。


    “谁叫你忽然打断我,我还没说完呢!我是想说,感觉这样不太好。小窝是你送我的,阿泽又拿《星星》周边和我换,结果你又补了回来,弄得好像……”


    她一边说,一边更觉委屈,偏偏还故作无所谓,殊不知尾音的腔调更像是撒娇。


    羽毛似的,挠动着时绽心口的软肉。


    冷冽的神色渐渐融了霜雪,却也没太迁就着她,淡声问:“好像什么?”


    小姑娘像是想到了什么,别扭地偏开头,唇线抿地更紧。


    说到关键地方,反倒缄口不言了。


    倒是挺有胆子。


    “说清楚。”


    许念星吸了吸鼻子,“没什么。”


    时绽静默地看了她半晌,幽静的瞳眸里闪过无奈,知道她是倔脾气犯了,在跟他对峙呢。


    “不说的话,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许念星瞬间炸毛。


    时绽觉得有意思,懒笑着睨向她,“说说看,我怎么?”


    许念星在脑子里把骂人的话都过了一遍,也只吐出一句,“果然资本家都很奸诈。”


    “就这点能耐。”时绽低讽,“还以为你要说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之类的词,憋了半天,就只有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句?”


    时绽将许念星的失神纳入眼底,眸间的缱绻被森冷取代。她微微侧过脸,垂下的眼睫止不住地颤动。


    “你躲我?”他眼里燃着火焰,指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那处肌肤。“是因为害怕谢城昀误会,对么?”


    “不是。”过电般的酥麻自他捏住的部分一寸寸蔓延,她试图往后躲,后腰却被时绽抵在桌子边缘,“我们不是约定好了,等你考上年级前十再……”


    金属门吱呀一声推开,时绽靠着借位,指尖压着她的唇,鼻梁堪堪擦过。


    外面人声鼎沸。


    他与她却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放肆接吻。


    第 30 章   绽


    谢城昀将东西放下就离开了。


    一缕混杂着雨水的风带动着铁门轻轻摇晃,发出老旧喑哑的碰撞声。


    许念星被时绽捏住的地方像是燃起了簇簇火花。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神经紧绷。她闻声一惊,顺着视线望过去,却只看见窗边掀起的纱帘。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时绽潮热的气息拂过她颈侧,黑眸里藏着偏执的妒意,“他看到了。”


    许念星被这股热息激出了层薄汗,对上他的目光,仍旧在为刚才的错位感到心惊。“什么?”


    许念星从来没有和他离得这样近,温热的鼻息仿佛落在颈侧。


    他长睫轻垂,遮住眸中的熠色,挺拔的鼻梁上映着浅淡的鼻托压痕,并不显浪荡,反倒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邪气。


    许念星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时绽和时清泽都生了一双天生深情的桃花眼,只不过时绽总是一副淡漠持重的样子,加上周身气质清绝,极易让人忽视。


    这样的时绽,打破了许念星的固有认知,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绽哥……”


    他没说话,许念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掌背贴上他的额间,“你喝醉了?”


    许念星的体温偏低,即便是在夏季,也如寒霜冷玉,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什么,许夏倒是常说她的手这么凉,还会将她的手包裹着给她暖手。


    即便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认知,在感知到时绽的温度时,还是被烫了一下,许念星如梦初醒般移开。


    时绽醉得不算厉害,然而酒精对神经有短暂的麻痹作用,因而反应力也大不如往常,直到她颤抖着抽回手,那抹温香暖玉般的细腻触感,仍停留在额间。


    如此清晰。


    宛若绸缎一般,冰凉,柔软。


    比先前蚊呐般似泣非泣的哭声更加扰人心绪。


    时绽喉结滚了滚,觉得缠束在脖颈间的领带有些紧,清瘦修长的指节握住温莎结,轻轻用力便扯松,不似往常那边随性从容,今夜连他都觉得自己十分不正常。


    大概是沾着酒劲的缘故,时绽的嗓音带着微潮的哑,“是我看错了,还以为你在哭。”


    许念星心跳仍旧怦怦,手上还带着灼人的烫意,将信将疑地偏过头,冷哼一声,“才不要和喝醉的人讲话,连我有没有哭都分辨不出来。”


    时绽指节慢条斯理地缠着领带,微垂着视线,听到小姑娘骄矜的话语,眉心轻皱,带着些许冷意,“许念星,我没有醉。”


    许念星说不理他就真不理他,扭头朝前挪了些许,问刚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的杨叔,“杨叔,绽哥今天喝了几杯酒?”


    杨叔:“大概两个分酒器?我没跟在饭桌附近,不太清楚。”


    许念星‘呀’了一声,“这么多,难怪醉了。”


    少女身形微微前倾,饱满的臀部却并未往前挪,时绽抵靠在椅背前,余光无可避免地看到那窈窕的曲线。


    她这副身子生得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更遑论那张娇艳如玫瑰的脸。难怪那日姓顾的对她觊觎,竟以言语侮辱。


    想到这里,时绽原本清冷的眸子顿露寒光。指骨蓦然发力,将领带捏出更多褶皱,而数日前还因时清泽过分冲动将之罚跪祠堂的人,此刻竟生出更为狠戾的心思。


    出神地想,阿泽出手还是不够狠。


    时绽从未自诩君子,有这个想法并不觉得奇怪,目光淡移开落向窗外,心头的躁意却更甚。


    车内的空间并不算宽敞,她又穿着在夜里也足够晃眼的白色衣裙,细软的腰肢仿佛不堪盈盈一握,尤其是有了那浑圆臀部的对比,丰腴有度,更添昳丽。


    若是故意穿得暴露也就算了,偏偏她穿得保守又温婉。


    小姑娘浑然不知地扭过头看着他,眼底一派娇痴烂漫,拖腔带调地说:“绽哥还总斥责我和阿泽喝鸡尾酒,结果自己倒好,白酒都能喝这么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先前还让他不要将她和时清泽绑在一起,她倒好,话语里自然而熟稔地念着阿泽。


    时绽烦躁地揉着眉心,“许念星,安静一点。”


    许念星哪里听得了这种话,先前好不容易才用活络的话语压下去的委屈又浮了出来,眼眶蓄了晶莹的湿意,“干嘛无缘无故凶我……”


    眼看着她的泪珠就要掉下来。


    时绽从没这样无奈,头疼。


    “刚才的语气还算不上严肃,你如果连这都要觉得我是凶你。”时绽一顿,“不如早点放弃那些荒唐的念头。”


    杨叔还在前排,尽管早练就了耳观鼻鼻观心的本事,时绽也并未说得太明显,像是要给她留足面子似的,毕竟小姑娘脸皮薄,声音稍大些都觉得他是在冷斥她。


    先前为她披上外套的温柔不复存在,许念星倒也老实了,没再故意说其他话惹怒他,只是软嫩淡粉的唇瓣翘得有些高。


    一副受了长辈训斥,好不容易服了软,内心里却盛满了不服气的模样。


    时绽睨她一眼,“很怕我?”


    许念星怔然,却还是咬着唇,“谁让你总是端着……”


    “贺成屹你都不怕。”时绽淡声道,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他这句话里,带有点不自知的比较意味。


    时绽和贺成屹都是圈子里让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贺成屹高中毕业后就考取军校,一路顺畅高升,如今已经坐到了中校的位置。贺成屹五官随了他父亲,凌厉而富有攻击性,小麦色皮肤,浑身都透着正气,声音也浑厚,自带不怒而威的威严,不熟悉他的人,连跟他说句话都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而时绽则是高山清雪,浑然不同的清冷淡漠,更儒雅,也更端和,却也更让人难辨喜怒。那双古井无波的桃花眸里似乎永远不沾情与欲,也不会为世间琐事烦忧。


    一个从军,一个从商;一个似黑曜石,一个似璞玉。


    性格天差地别的两人亦是好友,只不过贺成屹比时绽显得接地气许多,许念星小时候没少闹着骑在他肩上,后来长大了,有了羞耻心,许念星则显得乖巧许多,但在贺成屹面前,还是没大没小的,没少引来贺成屹不咸不淡的冷嗤。


    许念星不像旁人那么怕气势冷硬的贺成屹,反倒对时绽避而远之。


    连他不要的领带,都能毫无负担的转赠给贺成屹。


    足以可见两人之间并无芥蒂。


    只有关系亲近,才会不在意礼节。


    提到贺成屹,许念星眸子溢点点亮色,嘟囔着说:“成屹哥很会包容啊,不管我做错什么事,说错什么话,他都不会放在心里去。”


    说起来,也有小半年没有见到贺成屹了。


    许念星想到些什么,小心地观察着时绽清冷的侧颜,“而且不管他多忙,看到消息都会马上回。”


    时绽黑眸里黯色更深。


    “许念星,指桑骂槐不要太明显。”


    被点名的小姑娘非但不觉羞赧,反倒扬起笑,得寸进尺地说:“你看,你就是比成屹哥小气。”


    时绽沉浮于商场多年,早已磨成了城府深重的狐狸,许念星这点激将法根本就不够看。


    但他还是笑了一声。被她气的。


    劳斯莱斯驶出车库,杨叔这才探身过来询问,“时总,先送许小姐回清澜公寓吗?”


    “不要!“许念星软声,漂亮的眉皱在一起,“我还没有吃饭。”


    明知她不是故意撒娇,身侧的男人还是微不可闻地挑了下眉。


    “一个人吃饭太冷清了,绽哥能陪我吗?”


    许念星从小就喜欢热闹,儿时一堆玩伴,长大了也有各种朋友,再支个平板支架,坐在一起聊八卦、聊帅哥,别提多有意思。工作室里都是年轻人,女孩子居多,附近的餐饮都偏贵,许念星干脆请了两位阿姨做饭,换着花样来,大家自然乐见其成。


    见时绽不言,杨叔知道大概是他的耐心即将告罄,唯恐许念星被训斥,笑着圆场:“时总先前已经用过餐了,这个点二少爷应该也还没吃饭,要不让二少爷来陪许小姐?正好两个年轻人也有话可以聊。”


    杨叔自顾自地说着,仿佛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却没注意到,时绽的脸色越来越黑。


    他依旧一言不发,如玉般的面容没有情绪,让人摸不透注意。


    许念星毫不犹豫地拒绝:“阿泽忙着泡妞,哪有空跑这么远过来。”


    一时嘴快,才意识到在时绽面前说这个,有点出卖朋友的意思。


    毕竟时家家风端正,时爷爷最为看重男女关系,时绽更是将之贯彻到底,之所以不喜时清泽搞乐队,也有这方面原因。


    时清泽长得帅,开起玩笑来又总是没个正行,吉他、贝斯、钢琴,什么乐器都会玩,招蜂引蝶似的,最受女孩子喜欢,有人要加他微信,他也会大方地亮出二维码,不忘在台上比个手势。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许念星连忙捂住唇,一双杏眸扑闪地觑向时绽。


    时绽却没什么反应,淡声问:“想吃什么?中餐,还是别的。”


    “要国际饭店三楼那家西餐!”许念星笑吟吟道,“晚上吃太多碳水容易积食,这家份量并不多,多少填一下肚子就好。”


    她报的地址实在算不上多好,从这里过去,接近半小时的车程。再将她送回清澜公寓,至少又是四十分钟,来回折腾少说也要两个小时,若是陪她用餐,也就意味着今晚的时间都得耗在她身上。


    或许不止今晚,从下午到现在,计划都被她打乱。


    杨叔不敢擅做决定,踟蹰道:“时总?”


    时绽抬手,示意杨叔照做。


    这下杨叔比许念星还惊讶,毕竟他不是会纵容的人,不过从后视镜里望过去,时绽神情清淡,并未浮出不耐。


    杨叔只能猜想,大概是时总觉得二少爷不着边,帮着照顾并笼络一下许小姐也无可厚非,反正两家父母总归是有意让他们联姻的。


    一路无话,许念星觉得太无趣,正想找些话题和时绽聊,侧眸却见他长眸轻阖,似是陷入了小憩。


    她小声地唤他,也没有回应。


    许念星抿唇想了一会,将他的西服外套小心翼翼地为他披上。


    沾染了她身上的香气,好似和他重新缠在一起。


    仿佛已经彼此交换过余温。


    许念星压住怦然跳动的心脏,庆幸他现在睡着了,不然一定会瞥见她局促又紧张的神态,她低下眸,拿起车里常备的矿泉水轻轻抿了一口。


    甘甜的滋味在舌尖漫开,沁凉的水却怎么压不住浮出的烫意。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车窗外灯影跃动,男人修长分明的指骨轻握住西服布料一角,防止滑落而下。


    他的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件毫无争议的小事。许念星只在港岛的酒店住了一晚,并且从未向他透露过相关信息。他是怎么知道她住的是哪所酒店的?既然知道,又会不会猜出来,这趟旅程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欺骗。


    许念星放下筷子,“我比较喜欢有自己的私人空间,送餐服务花里胡哨的,侍应生还要在你前面现场制作,还不如点外卖。”


    时绽静默地听着,黑沉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仿佛早已将她看透。


    “编得不错。”凉薄的眼微眯,如同暴风雨前翻涌的海面,“差点连我也骗过了。”


    许念星的呼吸骤然收紧,指尖泛出薄汗,强装镇定,“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澳洲之行还不错吧?”


    时绽一字一顿,话语里的锋芒让她的心滞了半秒,“玩我有意思吗?许念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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