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绽星 30-40

30-40

    第 31 章   绽


    时绽的话让许念星无端生出一阵刺骨的寒。


    他明明早就知道她在欺骗他,还能不动声色地陪她演戏。这只是她谋划离开的其中一局罢了,就算澳洲的学校申签不成功,她还有其他的路线可以选,但前提是,永远不会被时绽发现。


    同他这样的人恋爱,就像将自己置于未知的危险中,没有丝毫的私人空间。


    她不敢保证,将来能不能离开。


    许念星在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种应对方法,她需要稳住时绽的同时,获取更多的信任。否则,连第一步都实现不了。她定了定心神,做出被误解后错愕的可怜样子。“时绽,你跟踪我?”


    时绽被她眼尾的柔雾刺痛,压下被欺骗后滋生的怨气,“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派人查了一下。”


    “在此之前,我想你应该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骗我。”


    他逻辑清晰,没有因为许念星的反问乱了阵脚。


    时绽并不如想象中好糊弄,许念星心跳如擂,坐回原处,闷咬着唇,眼里漫出不知所措的泪水。


    时绽这次出差总行程历经两个国家,三座城市,耗时将近一周。许念星光是从赵特助那看到密密麻麻排满的行程表,都替他累。


    不过没了见面的机会,许念星故意算准了时差点,在他午饭后发消息过去。


    [何时能暴富:绽哥,我的耳环是不是掉在你那了?找不到了呜呜]


    时绽没有午休的习惯,基本全天都保持着清醒。


    刚结束完签约仪式,时绽在安排好的总统套房里稍作休息,顺便处理一些来不及回应的信息。


    男人长腿交叠,眉目清隽,衬衣外包裹着一件马甲,西装搭在金属架上,身后的全景落地窗依稀可见阿尔卑斯山脉,绝佳的视野之下,澄澈明净的日内瓦湖也映入幕中之景。


    目光在手机屏幕上停留一瞬,眼尾的冷峻散了些许,如玉般修长的指腹摩挲着一只小巧圆润的珍珠耳钉。


    许念星还在忙于天使轮的融资,项目计划书和资料包含了游戏的内核剧情,虽然目前急缺资金注入,但投递的每家机构都需要精挑细选,避免资料外泄,因此耗费了不少时间。


    BP投递总共找了二十多家,有意向的许念星倒是深入面谈了几家,对方不是态度傲慢,就是TS条款对她太不利,以至于如今又过了大半个星,仍旧没有太大进展。


    发完消息后,许念星就没再守着手机了。毕竟时绽这么忙,不说隔几天才看到他的消息,最快估计也得等到晚上才能回复。她不是患得患失的性格,抛出去的网适时收回就行。


    没想到他很快就回了,这倒是有些出乎许念星的预料。


    [绽:(图片.jpg)]


    她的逃避反而让时绽愈发烦躁,“怎么不说话?”


    “许念星,你想去哪所院校是你的权利,哪怕你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也不会对你的选择做出任何负面干预。”时绽不愿将两人之间扭曲畸形的关系暴露在阳光下,但是眼下,他不得不撕开那张虚假的面具,看清他一厢情愿的讨好,“你明知道这些,还是选择了欺骗。许念星,你就这么想甩掉我?”


    被他拆穿,许念星彻底慌了神,低垂着脸,肩膀因为委屈、惶惑和惊吓一抽一抽地抖着。


    她不肯让时绽看到她的表情,否认的腔调软得令人心碎:“我不是……”


    时绽看着她落叶似的肩,心口隐隐绞痛,故作冷漠道:“不准哭。”


    “我就不明白了,我一没骂你,二没凶你,更没有任何暴力性的动作,只是平静地质问你这么做的出发点。”


    “受委屈的是我,就算要哭,也该是我。你哭个什么劲?”


    许念星低埋着脑袋,一双眸子梨花带雨,抽噎声一阵阵的。时绽明知她是装出来的,还是忍不住心软,他冷笑一声,笑他无可救药。他轻轻桎梏住她的下巴,将柔软的餐巾小心翼翼地拂过她眼角的泪,“还装呢?”


    “我真的在哭……”许念星的声音闷闷的,糯然的音色夹着点不自知的软。


    许念星愣了会,佯装惊喜地说,竟然找到了,又连发了好几个谢谢的表情包。


    她还编了个故事,说是曾经很要好的高中同学送的,是很重要的友情纪念。


    这么长的一通铺垫过后,她才引出重点。


    [何时能暴富:绽哥,要不等你回来后,我请你吃个饭吧]


    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他应该不会拒绝吧?


    然而现实很快打了她的脸。


    [绽:没事,不必麻烦]


    [绽:如果你急用的话,我让杨叔给你送过来]


    那可不行!她故意把耳环藏起来,就是为了制造和他的下一次见面,让杨叔代送的话,她岂不是白铺垫了。


    [何时能暴富:不用这么麻烦啦,到时候我来找你拿就好]


    [绽:嗯]


    五校第一次模拟考的成绩排名出来,全校都炸了。各个班级疯传成绩单,尤其是八班最激动。


    “卧槽我是不是眼花了,绽哥这次考试排第九!”


    挤在后面看不到成绩单的同学急得要命,“啥?绽哥掉排名了?”


    “是年级第九!!!”


    “牛逼!!!!”


    八班一阵沸腾,毕竟这是班上两年多来第一个考进年级前十的,刷新了最好成绩。许念星和赵雪雁从厕所里出来,撞见几个女生一边红着脸讨论,一边张罗着去看楼下光荣榜。两人从她们的对话里听到了时绽的名字,赵雪雁随手抓住班上一男生,“你们这么着急看光荣榜干嘛?”


    “咱们班时绽这次考到了年级第九,好多人都想跑去打卡。不说了,趁着时绽还在球场,我去凑个热闹。”


    赵雪雁惊呆了,“妈呀,从倒数第二考上年级前十,老陈腰杆恐怕都要挺上天了。”


    年级第九。


    许念星唇角高高翘起,心情都跟着美滋滋地,忍不住想,自己真是太会耍小心机了,一切都显得自然又水到渠成。


    下午时清泽来找她时,看到的就是她这副尾巴快翘上天的模样。


    “拿到融资就这么开心?许老板是不是该破费请我吃饭?”


    见她满脸问号,时清泽把资料从公文包里拿出来,推了过去,“之前给你提过的,盈致资本,对方看完了你的项目计划书,决定投资,具体条款我找律师看了,没有挖坑的地方。”


    盈致资本是国内十大投资资本之一,家族企业,前几年腥风血雨,据说是其中一个私生子杀出重围,获得了继承权,而后参与了好几个创造百倍神话的天使轮投资,如今炙手可热。


    前几天时清泽跟她提起,说有人脉可以引荐时,许念星还当他在开玩笑,拗不过他实在烦人,才将资料发给他,根本没抱希望。


    陡然得知这个消息,就像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更何况时清泽哪里有这种人脉。


    “你该不会是雇人来演的戏吧?”


    时清泽倒也不慌:“找人演戏简单,给你投资的钱从哪来?难不成我还卖身给富婆?”


    “哪个富婆能看得上你。”


    半年前看起来宛如天方夜谭的数字,如今成了真,许念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她知道时绽很聪明,做什么都无比专注,学习自然不在话下,但他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实现了她设立的目标,成为附中又一个逆袭的奇迹。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下楼,赵雪雁也想去蹭点好运,拉着许念星跟了下去。


    光荣榜周围挤满了好奇的学生,大家将花坛附近围堵得水泄不通。附中的光荣榜只张贴年级前三十名,每十个名字排一列,时绽赫然在第一列,分外显眼。


    大家热烈地讨论着时绽逆袭的全过程,男生们佩服他说上就上的勇气,女生们仰慕他的专注与认真。人人都有慕强的天性,自从时绽上次解决造谣男后,风评就一直处于高位,如今更是呈现爆发式的增长,校园论坛的网站直接爆了,之前总是拿他成绩说话的人此时一个气都不敢冒。


    许念星没有挤进人群,站在不远处和赵雪雁一起眺望。


    而此时正主刚结束一场篮球赛,手里握着饮尽了矿泉水瓶,在几个朋友的簇拥下,正往教学楼走。


    他一眼就看到了游离在喧闹之外的许念星。


    许念星嘁了一声,反倒惹得时清泽不满,气势汹汹地靠近,他学过街舞,手肘撑在桌面,长腿轻松扫过,越向桌面的动作行云流水,眨眼间就到了她面前,“我不帅吗?嗯?”


    一张年轻而邪气的脸俊眉倒竖,冲击力太强,耳骨和锁骨处的金属链条折射出碎光,冲锋衣松松垮垮地敞开。


    时清泽就是这样,好似浑身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活力四射,却又总是出其不意。


    许念星足间点地,借着办公椅底部的滑轮往后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这套连招拿来吸引其他女生倒是可以,许念星才不吃这套,“你这种年下小狼狗现在不太吃香,还是你哥比较有魅力。”


    “他怕是连怎么哄女孩子开心都不知道。”时清泽嗤之以鼻,“盈致资本是他介绍的,打算用来当作我上次搅黄了你谈判的赔礼。”


    许念星了解时清泽的个性,他表面看上去不在乎,实际上最抗拒时绽提供的资源和帮助。


    但那天哪怕时清泽没有出手冲动揍人,她也不可能成功谈下来。


    就算那个姓顾的败类愿意抛来橄榄枝,带领她们团队,许念星和他的合作也必然不会简单,这么明显的潜规则暗示,许念星不会冒风险。


    而她之所以让时清泽来帮忙,本质还是起源于他放了她鸽子。


    她穿着简约的宽松白衬衫,底下套着和大家相同的校服裤,露出的脚踝白皙纤细,像一段温润的玉石。气质清艳出众,在人群中好似悄然发着光,跟朵玉兰花似的。


    不知道她不是被赵雪雁拉过来的,此时正翘首在光荣榜上寻找他的名字。


    得到她的关注,时绽的情绪犹如阴后放晴。


    赵雪雁兴致勃勃地凑完热闹,正欲拉着许念星回教室,察觉到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尖叫声。她捂着笑,“主角来了。”


    时绽一出现,刚才还在讨论的人瞬间作鸟兽散。


    短短几秒,附近只剩下了零星几人。


    不等许念星和时绽说话,赵雪雁撇下他俩跑了。


    许念星扭头想走,时绽拦住她,下颔轻抬,笑容里带着几分混不吝,“该兑现承诺了吧?”


    第 32 章   绽


    在她开口回答前,时绽冷冷浇灭了她的幻想。


    “别跟我说等到什么艺考后,艺考后还有高考,高考后还有大一开学,你一次次往后推,想钓我到什么时候?”


    许念星琢磨好的台词全被他说了。


    她有些下不来台,“那就高考后。反正也剩不了多少天了……”


    时绽不紧不慢地俯下身,黑眸同她保持平视,“确认不会再往后设立新条件了?”


    “我有那么不守信用嘛?”许念星颇有些理不直气也壮的意思。仗着时绽的包容和退让,屡次耍赖。


    “有。”时绽低沉的嗓音混着笑,“自上次那件事以后,你在我这里信誉度为零。”


    许念星心头扑通一下,想起了上次瞒着他去参加夏校的事。这学期开始,英国、法国的顶尖名校也陆续开启了招生计划,她请专业的老师帮她修改了申请,只是还没告诉时绽。他虽然答应了不会再擅自查她,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许念星并不确定这颗埋下的炸弹会在什么时候爆炸。


    她抿着唇,索性摆烂,“那你说怎么办吧。”


    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她面前,他就算全身被咬成窟窿,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跌入她的陷阱。时绽思忖着她的话,薄厉的眸光几乎将她洞穿。


    一千三百万。时绽省略了后半句。


    没过万就好。许念星放下心来,她不知道的是,两人只顾着确认数字,忘了核对货币单位。


    抵达清湖湾时,时绽的车毫无阻拦地平稳驶入,他关了车内的白噪音,想起先前麻烦的遭遇,出于未雨绸缪的心理问,“昭昭,你要不也录一下车辆信息?”


    “我还没拿到驾照……”


    许念星读大学的时候注意到,同学基本会在高考毕业的那个暑假学车,实在想玩的,再迟也会在大一入学报名。她那时在忙着兼职和参与学校组织的各种竞赛,时间和金钱于她而言同是稀缺项。


    因此只有在工作以后,才慢慢补齐。


    时绽从后背下取下行李箱,同她一齐进入电梯,“有找到合适的驾校吗?”


    “刚考过科一。”


    “那应该很快就能拿到驾照了。”


    许念星语调很轻,“听说科三挺难的,我感觉不一定能一把过。”


    时绽眼神沉静,伸手为她挡住电梯门,“没关系,我在京郊有处跟人合资建的赛车俱乐部,那边场地宽,到时候你可以过去多练练。熟能生巧,考试时就不容易紧张了。”


    他说话时,并无任何指点江山之色,给出的全是切实可行的建议。许念星不禁想到一个词,书卷气。


    关于驾照这件事,直到步入职场后才体现出来。


    许念星有次和同事一起出差,饭局上,大家都饮了一点酒,导致没办法开车送甲方客户。而她没饮酒,也不会开车,处在其中有些尴尬。给客户叫了代驾,再三确定客户平稳到家后,她才和同事打车去往酒店。那位男同事比她大几岁,上了出租车后排,说教中带着浓重的爹味。


    看似好心提醒,实际全是变相的指点江山。


    先是嘲讽了一下以性别为界限的女司机水平,而后又对她说,科三重考六七次不丢脸,听得许念星连表情管理都忘记。


    人和人之间的气场,倘若能具象化成实物。


    许念星敢肯定,时绽一定是润而不冰的羊脂玉。


    “我争取。”她心里暖时,往往不怎么外显。


    房门电子锁解开,客厅里灯带竟亮着,鞋柜多了一双配色大胆鲜明的男士板鞋。


    不速之客显然没有提前通知房子的主人。


    时绽视线扫过,将行李箱放下,“是二哥,时亦宵,昭昭,你稍等我一下。”


    话音未落,侧卧便传来一声清冷的嗓。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难怪是如今创下过百亿票房的新锐导演,行事毫无拘束,骨子里纂刻着随性二字。


    “说好不婚主义,我帮你把老爷子的战火扛下来了,你倒好,我领个奖的功夫就叛变了组织。演戏用得着演到这个份上?”


    在树影婆娑的沙沙声中,他慢条斯理地靠近她耳边,“高考结束就在一起,不能反悔,不许分手,不准钓我。”


    两人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远处传来缥缈的喧闹声。她第一次和他在学校里靠得这样近,还是在随时可能有老师出现的光荣榜附近,心跳像一根弦一样绷紧。


    她细眉皱了下,“哪有不准分手的,万一我们不合适……”


    “没有不合适。”时绽平静沉稳的声音透着笃定。


    他很快将眉眼中的偏执掩饰下去,故作轻松道:“我有很长的时间用来磨合,以后你可以将你不喜欢的点告诉我,我一一改正。”


    “许念星,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就把我调成什么样子。”


    这样的话许念星连听都不敢听,他却这样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调成她喜欢的样子……许念星耳根一下子烫得绯红,嗔瞪向他,“时绽!你说什么呢!”


    少女羞赧的样子乖得要命,浑身竖起了尖刺似的。时绽失语两秒,似笑非笑地觑着她:“我说什么了,我不过是说你喜欢什么穿衣风格,我就怎么调整而已。”


    他顿了片刻,意味深长道:“你想歪到什么地方去了?”


    是时绽突然闪婚的妻子。


    他不敢嬉皮笑脸,连忙将纽扣一丝不苟地系好。


    在时绽沉冷目光的凝视下,时亦宵不敢逗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双手合十高举。


    “昭昭,刚才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二哥是个正经人,初次见面,千万别像那帮无良媒体一样,给我钉上乱七八糟的标签。”


    初次见面就行这么个大礼,许念星受宠若惊,微微俯身鞠躬,喊了一声,“二哥好。”


    时绽将前几天采购的女士毛绒拖鞋翻找出来,“别叫他二哥了,他这人没个正形,直呼名字就好。”


    “没大没小。”时亦宵冷嗤,“二哥年纪比你大,你叫声二哥怎么了?”


    时绽转过身,淡淡道:“也就三个月。有什么区别?”


    “就算是双胞胎,差一分钟,不也得分哥哥和弟弟?”


    许念星想原来他们俩年岁差别不大,难怪语气如此熟稔,同家宴那天的相处模式全然不同。


    时绽懒得理他,带着许念星进去,从消毒柜里拿出她的专属杯子,回身问时亦宵:“这杯子你用过没?”


    “没。我来你这连一口水都没敢喝。”


    时亦宵不爱喝水,更讨厌喝茶,平常在剧组都是一杯咖啡接一杯的灌。夜里保持清醒,激发创作欲,其他时候,勉强维持生命体征就行。


    “今天昭昭在这,别说得好像我虐待一样。有手有脚,不会自己倒?”


    “啧。”时亦宵不屑,“都说你脾气好,我看他们都是胡说八道。你这嘴要进娱乐圈,绝对被喷得找不着北。”


    时绽侧身给许念星接温水,幽蓝的提示灯光映着他轮廓,笑意染上几分懒倦。


    “我脾气好不好,你说了不算。”他垂眸,“得问昭昭。”


    要同不熟悉的人融入陌生的环境,很容易产生被忽视的落差感。时绽同时亦宵三言两语的对话中,提了她两次。这种被照顾的感觉,让她的焦虑缓解不少。


    她抬眼注视着时绽,莞尔的笑柔和,“挺好的。”


    多了个人在这,自然没法像先前那样客气。


    许念星主动握住杯壁,指尖无可避免地箍着他的手,“你陪二哥聊聊天,我来吧。”


    “他自来熟,用不着人陪聊。”


    时绽自然地举过她头顶,自上方的储物柜里,拿出一个新鲜的念柠。用盐涂抹表皮搓洗过后,再切成片状,给她和自己各放了两片。


    两人动作自然,身体也因为站位的接近,不时有些许摩擦。


    时绽身上的香气很淡,车载香薰的橙香味同念柠碰撞,让许念星想到了他用夹子置入其中的冰块。


    车内的光线像是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呼吸声在静谧的空间里,比心跳还要清晰。


    很少看到她羞赧的样子,时绽不免生出几分逗逗她的旖旎心思。他摊开掌心,侵略性的目光一寸寸落在她的手指上,“掌心更烫,要不要试试?”


    许念星本该嗔骂他不要脸,可她定力太差,在燃起丝丝暧昧气息的氛围里,没能经住男狐狸的蛊惑,伸手落在他的掌心。


    蜻蜓点水般的触碰,勾起若有似无的电流,让两个人都不由得为之一颤。


    时绽眸色逐渐黯下。


    “许念星。”他唤她名字,瞳孔里倒映着她绯红的脸,“转过去。”


    许念星心跳砰砰,不明所以:“干嘛?”


    “你再不转过去,我怕我控制不住。”


    是一种清透的澄澈感。他少年时期一定是矜冷型的,难怪颇受欢迎。


    她面上平静,心跳却怦然加速跳动着,为这场无声的表演而心动。


    时绽单手执着杯壁走过去,睨向时亦宵,“什么时候到的?”


    “一点多,没仔细看。”


    透过敞开的主卧门,可见床铺整洁如新,没有动过的痕迹。时亦宵大概率没在他房间休息。以往时绽没有让家政收拾侧卧,时亦宵懒骨头严重,当然不会主动铺床,支着长腿就往沙发上一趟。


    时绽推门看向专程为许念星整理的侧卧。


    很明显,这样已经不再适合女孩子居住。


    时亦宵见时绽还特地扫一眼侧卧,“你检查这个干嘛?该不会这间房,是给昭昭住的吧?”


    闻言,许念星下意识看向时绽。


    她站在酒柜前,海藻般的长发挽在耳后,侧颜清冷白瓷,看起来安静得过分,蜷紧的指尖却暴露了此刻的紧张。


    时绽关上门,不显山不露水地反问:“你见过哪个新婚夫妻分房睡的?”


    “我最近应酬比较多,商务宴请沾了点酒,到了家难免被嫌弃。”


    他特地顿声,轻描淡写看向至今母胎单身的时亦宵,“不好意思,忘了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位。”


    时亦宵问这个,简直就是自讨苦吃,不怎么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许念星忍俊不禁,抿着唇偷笑。


    正巧同时绽对上视线,他深褐色的瞳眸也染上一丝柔和,仿佛有了冰雪消融的清润感。


    室内不合时宜地响起一阵肚子咕噜声。


    是时亦宵发出来的。


    他起身拿起鸭舌帽,墨镜随手一扣,黑色口罩迅速包裹。“我出门觅食了。晚上不用等我,我不回来。”


    时绽:“你没吃饭?”


    “凑合在飞机上吃了点冷餐。看完老爷子,马不停蹄地给你把车开回来,倒头就睡,哪里来得及。


    “这么作践自己的身体,小心得胃病。”时绽不是唠叨的性子,提醒一句就算过去了。“明天记得一起去接老爷子出院。”


    时亦宵应了声,拎起登山包就走。仿佛将时绽这里当成了随住随离的酒店。


    等他离开后,时绽让家政过来打扫房间,从床单、被套到旁边的地毯,都得换。


    “二哥很少回京北,清湖湾私密性高,他偶尔会过来住。”


    许念星这才想起另一件事,“我应该把东西放在哪里?”


    “放我卧室吧。”


    她带来的都是瓶瓶罐罐的护肤品居多,占据了半嵌入式桌柜的大半部分空间,就像是侵占了他的领地,远远望去,倒是有那么点新婚夫妻同居的模样。


    时绽大致扫过去,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幸好亦宵没有进主卧。”


    该有的边界感,让他们这条戏份勉强通过。


    “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


    “有是有。”许念星从包装膜里拆出一个毛绒玩偶,“我想把这个放在枕头边,可以吗?”


    主卧特地准备了两个枕头,用以迷惑长辈,不过实际上,这件卧室仅归属于时绽。在异性的床上放置自己的东西,似乎透着某种若有似无的暧昧,短暂的沉默中,似有什么在悄然发酵。


    赶在时绽开口之前,她温声解释:“时先生,你放心,玩偶是新买的,前几天已经洗干净了。”


    “放那吧。”


    得到他的回应,菠萝头玩偶横亘在中间,像是在耀武扬威地宣誓领地主权。许念星掩下心底的情绪,忍不住想,时绽是不是有洁癖?要等到她说洗干净了以后才允许。


    她更懵了,绞动着手指,在他的注视下,身体浮出异样的酥麻。他的眼神说不上冒犯,只是含着浓烈的侵占性,似乎在与克己复礼四个字对峙。


    赵雪雁偷偷告诉她,男高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不管平时看起来多正经、长得多帅,脑子里全是黄色废料。尤其是精力旺盛到连学习都浇不灭,需要在球场上消耗体力的,性.欲尤为旺盛。


    时绽简直就是这类型男生的典范。


    在篮球场上出了一身汗,还能再做上百个引体向上,腹部爆发力尤为惊人。


    许念星拂去乱七八糟的心思,鬼使神差地问:“控制不住……什么?”


    时绽幽深的目光看得她浑身发软,他弯了下唇,故意凑近片刻。许念星像是被惊到失措的兔子,反应过来后,咬住唇关。


    漫长的几秒过后,她听到时绽缓声道。


    “我怕我控制不住想亲你。”


    届时两人的约定作废,他怕自己根本等不到高考结束。


    能够忍到现在,大概已濒临极限。


    第 33 章   绽


    许念星一共参加了国内四所舞蹈学校的校考,原本的计划是六所,但有三所的时间冲突了,不得不放弃其中两所。


    艺考成绩陆续公布,许念星不负众望,一举拿下了四所名校的邀请,狠狠地打了许承说她考不上的嘴脸。


    接下来,只要高考的文化课分数不出岔子,她就能稳挑其中最心仪的一所大学。


    她的压力少了许多,其他走高考路线的同学却并非如此。


    当天许念星没有留在清湖湾过夜,时绽同她约定好时间后,次日一早便驱车将她接过来。


    冬季的清晨看上去同夜晚无异,许上没什么车辆。


    时绽没按喇叭,看着她从单元楼里出来,纤细的身形裹着件长款羽绒服,羊皮短靴挡风效果良好,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不好意思啊,昨晚没休息好。”


    许念星戴上口罩,拉开同他的距离,时绽看出她面色苍白,递给她一杯早上现磨的豆浆。


    “感冒了?”京北又下了一场雪。


    从落地窗景里望出去,树梢枝头压了层浮白,这才六点,棋盘格局的车道上的光点已经逐渐有拥堵的趋势。窗内窗外,被一扇玻璃隔绝出截然不同的光景。


    这是整个念川科技连续加班的第二个月,全员紧绷,人心惶惶,唯恐‘裁员广进’计划落在自己头上。


    飞书和微信群消息闪个不停,许念星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将项目进度完成到相应节点后,看着空空如也的杯子,才想起已经将近半天没喝水了。


    茶水室内,压低的八卦讨论声落在了她耳朵里。


    “听说这次研发也被列入了强制裁员名单,指标有这个数。”


    “结构和系统组人手都不够,疯了?”


    “现在行业寒冬,大环境效益不好,也是没办法的事。哎,你知道系统组那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工程师吗?”


    “拒绝薪酬主管表白那个是吧,她怎么了?”


    许念星性子温淡,往常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尽量避免听墙角。她不太热衷于社交,很难融入同事们关于奢侈品和房、车的话题。


    众人讨论的那位薪酬主管,在大家眼中条件不错。


    她当初拒绝得很委婉,暂不考虑感情上的事,难免有异样的声音,说她好高骛远。


    撞见大家讨论,还是头一次。


    她有些尴尬,犹豫着要不要离开。


    “她也在裁员名单里。”


    “我记得她工作效率很高,手上貌似还有耀华的项目,领导怎么会想着裁她?”


    “看她没背景好欺负吧。毕竟是孤儿院出身的,不像其他人,家里再差,多少也能托举点,耗尽父母的存款积蓄,自己再攒个七八年,加起来能凑个首付,不比租房的北漂好拿捏?”


    说话的人叹气,“确实是……好可惜。”


    眼见着同事就要转身,许念星侧身低下眸,佯装认真地清洗杯子。她在念川的履历很透明,小城市出身,靠着奖学金和各种竞赛奖金、项目兼职,攒了钱出国留学,硕士毕业,便入职了这家纳米级轻材料科技龙头公司。


    很久很久以前,孤儿院院长鼓励女孩子尽量学工科,将来工作至少稳定。


    真正来到京北她才明白。


    普通员工,只是资本的耗材。他们永远有新鲜的血液可以替换,消耗完这批的健康,就换成下一批。大厂嘛,挤破头都有人进。


    “昭昭,今天又要加班?”


    有新的系统组同事过来,见她愣神,跟她打招呼。


    许念星在这里工作两年了,入职的时候,还是用的孤儿院院长给她取的名字。她们那一拨孩子,都跟随好心的捐赠人姓。那时候她有些贫血,骨瘦如柴,院长就从各种象征着美好寓意的字里,选了‘昭’字赠予她。金昭玉粹,光明灿烂。


    贺昭。


    她用了很多年的名字。


    上一周,她才找回了自己的本名,户口也从淮城的集体户口迁到了京北,拿到了父母留给她的一整套四合院,以及寸土寸金的地界里将近两百平的高级公寓。


    认亲来得太突然,许念星等了二十几年,早就不抱希望。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血脉至亲。


    许念星收回茫然的思绪,莞尔道:“有点事,我请了假,进度也已经同步到销项表里了。”


    同事忙了一天,忍不住抱怨:“资本家真是不把员工当人,正常下班还要请假,有病。机器还得停下来检修,他们连口气都不想我们喘。”


    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了声:“裁员的事你别担心,赵总会跟老板谈,咱们研发是公司核心部门,再怎么也不会真拿技术部门开刀。”


    “我尽量完成好分内的事。”许念星说,“如果运气真的不好,至少还能拿N+1走人。”


    “你看得好开。”


    “没办法。”


    “不行,我今天也要撂挑子。我女儿说我都好久没陪她做幼儿园手工作业了,再这样为工作卷下去,家迟早得散。”


    从茶水室里出来,两人打了卡,正好顺许等电梯。


    许念星得以看手机,一个小时前,许家的长辈发来了消息。


    夹杂在一堆冗杂的工作内容里,她没看见。


    [昭昭,晚上家宴,让滟雪来接你]


    [夜里有点冷,爷爷让张姨给你带了件羊绒披肩,待会你上车了记得用。旁边还放了暖手宝]


    晚上的家宴是许时两家的。祖辈上曾是过命的战友,功成身退后,在家属大院里做了好些年的邻居,后来小辈们各自经商,互为照应,时有往来。


    她点头,“嗯,不过还好,不是很难受。”


    捧着一杯温热的豆浆,许念星感受到了雪中送炭的滋味。时绽将车内空调温度调高,让她先阖眼休息,到了目的地他再喊醒她。许念星这会特别困倦,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同他客气。


    时绽淡定地驱车开了一段许,到底不是很放心,停靠在许边,压低了声问她:“座椅加热要给你打开吗?”


    许念星嗯了声,细若蚊呐。


    “昭昭。”时绽唤她,倾身靠近时,似有浅淡的茉莉香气缠绕而上,他眼尾松了下,“你右后方有个调节按钮,将座椅放平会更舒服些。”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空寂。


    她似是睡得并不安稳,小巧挺翘的鼻尖轻皱,眉心拧成了一个结。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


    沉思良久,时绽掌背落在她额间探了探。


    她的额间烫得惊人,从围巾里露出来的一截脖颈隐隐泛着红,似有薄汗氲出。或许是处在睡梦中的缘故,察觉到他比她稍低的体温,蓦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掌心往自己脸颊贴紧。


    羽绒服领口本就宽大,她没有将拉链拉到底,经过这么一挣,大片白皙的肌肤暴露在视线中。


    时绽喉结滚动,克制地移开目光。


    温沉的语调含着自己都未能捕捉的喑哑,“昭昭,你发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怕她没听见,他清嗓过后,又重复了一遍。


    她轻轻哼了声,蹙紧的眉梢似是不满他的离开。指尖交握的地方反倒收得更紧。


    这是很没安全感的表现。


    时绽趋近无奈,只能用近似于哄小朋友般的语气,“昭昭,你先松手,我才能开车。”


    许念星悠悠转醒,入目便是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他坐在主驾位上,身体却是往她的方向倾斜,向来端方自持的人,衬衣因此而绷紧。得益于他常年锻炼,宽肩窄腰在单薄的布料下,几乎无所遁形。


    她没怎么去过健身房,但刷到过许多身体格外健壮的男博主。过分夸张的鼓胀感她难以欣赏,薄肌又觉得缺乏一定的荷尔蒙张力,而时绽胸腹处的肌理,让她觉得恰到好处,哪怕仅扫一眼,都让人面红心跳。


    这样盯着别人看已经算是越界,许念星敛了敛眸,“时先生。是到了吗?”


    “最近流感肆虐,你可能生病了。”时绽语速慢下来,很轻地抬眉示意她,“我正准备带你去最近的医院。”


    经他提醒,许念星这才意识到,她正抓着他的手当作降温贴!


    “对不起……”她口干舌燥,说话带着生病的熹微虚弱颤音。


    好在时绽没有介意她的冒犯,两人心照不宣地掠过了刚才那一瞬的心猿意马。


    “不用麻烦了。”许念星回忆了下自己的症状,轻微发热、头痛、鼻塞,以及畏寒,“大概率是风寒感冒,待会我去买点抗病毒颗粒就好。体温计、布洛芬、伤风感冒冲剂之类的,时先生那里有吗?”


    “常见的药医疗箱里应该备齐了。”


    时家各处常备的药都是赵女士一手配制,她本就是协和的心内科专家,格外注重急救类药品的配置。根据每家的情况列了清单,仔细记录了药品保质期。


    她不肯去医院,时绽也没再坚持,见她对这些很熟悉,“我记得你本科和硕士不是医学类相关。”


    “嗯。在国外就医很贵,所以有看一点医学科普类视频和书籍。”


    “一个人在外留学,的确辛苦。”


    时绽知道她这段留学经历,车辆重新回到道许上时,被埋藏在深处的记忆隐约闪过一些片段,但并不真切。


    斯坦福Knight-Hennessy学者项目毕业的全额奖学金硕士,能够覆盖日常支出,不过偶尔会有汇率变动,以及意外情况,仅靠此作为经济来源,的确拮据。这段经历许念星没有提及太多,时绽也不难想象她曾熬过怎样一段辉煌又艰辛的时光。


    转弯灯点亮,在滴答声中,时绽漫不经心地问:“你之前参与过在法国的项目吗?”


    闻言,许念星有片刻的怔愣。她和时绽的初见,便是在她为了准备竞赛时,恶补了两个月法语的前提下。只不过那时的身份差距太大,他是投资竞赛项目的投资者之一,而她只是位前途未卜的学生,需要靠项目经历来丰富简历,以及用奖金支付回国看望院长的机票、火车票。


    “有。时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许念星压着隐秘的雀跃心跳,故作冷静地询问。


    “没什么。”时绽音调沉哑,似是无心的随口一问,提醒她:“你还在发烧,尽量少说话。身体有异样记得告诉我,清湖湾附近还有个医院。”


    关怀的话涌出,许念星也不好继续引导。两人心神各异。


    时绽望着前许,有几秒短暂的出离,旋即很快恢复如常神色。


    许念星优秀明媚,如同一束清婉宁静的阳光,怎么会有结巴到脸色涨红的时刻。


    他很快否认了这段停留在心底,至今困扰他,但又没有留下丝毫波澜的记忆。


    她别开眼,压住无端的怦然心动,小声提醒:“这里不能久停。”


    “行。”时绽眼里浮出难消的欲念,定定望着她,“那我们长话短说。”


    她觉得自己一定受了时绽强势的行事方式影响,否则怎么会莫名其妙跟着他上了车。


    眼看着身着制服的交警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比划,许念星催促:“你要说什么,赶紧说,待会我们被抓去教育就惨了。”


    “两个刚结束高考的成年人,牌照证件齐全,遵守安全驾驶规则,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没有任何值得教育的地方。”时绽靠近她耳侧,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一语双关地沉声道:“你说呢?女朋友。”


    第 34 章   绽


    时绽瞥见她躲开他的眼神,不满道:“怎么,反悔了,不想当我女朋友?”


    许念星小声嘀咕,“我还没有适应。”


    “需要适应什么?”


    他说话时同她靠得极近,将她立下的种种社交距离规矩打破,完完全全将她当成了热恋中的女朋友。心焦到一秒都不愿意浪费。


    时绽像是非要等她回答似的,瞧得她愈发局促,许念星抿着唇慢吞吞说:“适应……关系的转变。”


    她本以为时绽会爽快答应,哪知他又抛出一个问题,“要多长时间?”


    许念星:“我不知道。”


    “行。”时绽道,“那就先不接吻。”


    许念星沉沉地睡了一个上午的回笼觉,期间连时绽过来给她按医嘱测了几次体温都记不太清,只知道他声音浓而不锐,哄人时的语调很好听,哪怕睡得迷迷糊糊,也让人有按他所说照做的欲望。


    下午的时候,难受的感觉几乎已经没了,她跟随赵月夫妇一起去军区医院接时老爷子。


    时亦宵如今是孙辈里唯一的单身人士,甫一出现,果不其然成了众矢之的。


    平时戴着的象征不婚主义的戒指,面对众长辈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攻击,完全起不了任何阻挡的作用。


    被训到头皮发麻时,时亦宵朝时绽投来视线,后者理所当然地挑眉,顺便添了一把火。


    时绽:“看我做什么?二哥,我现在是已婚人士,原谅我爱莫能助。”


    许念星扯了扯时绽的袖口,生怕他说话太欠,将怒火吸引过来。


    时亦宵攻击力自然不弱,开玩笑道:“那就请已婚人士,说出婚姻让你感到幸福的十个瞬间。”


    他本就怀疑许念星和时绽的婚姻是假的,先前长辈们还在谈起看的几套婚房的事,此刻完美隐身的许念星成了焦点,她莫名紧张,时绽同她十指相扣,语气平缓,“我和昭昭喜欢细水长流的感情,没有你剧本里那样的惊心动魄,要是说出来,大概率会被你一条条否掉,说不够有张力。”


    话题既然都已经到这里了,众人问及许念星对婚房的意见,她微微笑,表现得愈发自然,“我没有要求,其实现在清湖湾已经够住了。”


    “那不行,没有婚房怎么结婚?”时老爷子率先否掉,“我知道老许给你留了房产,你是好孩子,但固定资产谈不上闲置,多一套则多一份保障。”


    时绽的手掌很宽,将她的手完全拢住,拇指抵在她腕心,轻点两下,暗示她接受。


    许念星只好落落大方地给出回应,听长辈们三两下敲定,将房产落在她名下。


    从病房里出来,她觉得不安,同时绽商量起这件事。


    “我们以后不会要搬到婚房去吧?”


    时绽眼皮薄,下垂着,显得很清隽。他对此也颇为意外,没想到时老爷子态度坚决,“大概率要。”


    许念星和他约定的合作期限只有两年,要是买了婚房,从毛坯到敞开散甲醛,怎么着也得一年半载。她算了算时间,连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庆幸更多,还是失落更多。


    “希望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多一点。”许念星说,“到时候装修风格还是按照你喜欢的来,毕竟等合作结束后,婚房还是要还给你的。”


    时绽眸色复杂,“昭昭,他们今天看的,都是楼王。”


    所谓楼王,就是整个地产项目中,户型、地段、采光、配套设施最高的楼栋或楼层,通常会采用最高品质的装修,用于前期宣传,大部分豪宅类都已经完成了所有阶段,甚至会赠送电器。


    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许念星迎着他的视线,唇瓣几度张合,“那是不是意味着——”


    时绽:“是的,过不了多久,这场戏要往前推到同居进程了。”


    时老爷子出院,许家几位长辈也来了,只不过他们来得比较晚,在时老爷子退休后居住的别墅那等着。时绽和许念星领证的事太过突然,许政安同许念星简单通过电话,问过她关于这段婚姻的事,这些日子没有再联系任何人,也是在消化。


    如今既然已成定局,该有的礼数必然不可少。


    许时两家联姻,于他们许家而言,是喜事。


    哪怕联姻的对象,超出了这些年来他的预料。


    两位老爷子在正厅议事,从聘礼到酒席,细节和排场均一一商讨,时老爷子人逢喜事精神爽,亲自操刀,同许老爷子期望办得风风光光的想法不谋而合。


    许念星和时绽坐在庭院里围炉煮茶,这几日天气回暖,雪尽数化完了,因此院里的布景如雨后清雾散尽般显现。红梅傲雪盛放,嶙峋有致的枝干无论从哪个地方看,都充斥着高级的中式审美。


    时绽给她倒了一点热梨汤,让佣人拿了支体温计,对她道:“再测一次吧,应该已经退烧了。我看你脸颊不红了。”


    难怪他今天总是频频回眸看她,许念星还以为是为了在长辈面前表演如胶似漆。


    看出她推拒的心思,时绽扯住百叶竹帘,稍作用力,伴随着哗啦啦的悦耳声响,周遭的竹帘将他们所在之处隔出了一道四方的空间。


    远远望去,若隐似现,看不真切里边的境况。


    这里的构思设计实在是巧妙,隐私性增强的同时,并不影响竹帘里侧的人欣赏庭院美景。


    时绽起身站定,深邃英俊的轮廓隐在烟雾缭绕中,薄唇血色很淡,有种雾里看花的清冷氛围。


    他并不知道的是,竹帘声响,惊动了她心底的那一滩欧鹭。


    “今天一共测了四次体温,还差最后一个数据。”时绽捏着体温计另一端的指骨泛起清白,从容递给她,“不然赵医生明天就会杀过来,为你讨伐我这个不负责任的丈夫。”


    念到丈夫一词时,他碾着舌根点加了重音。


    许念星何其聪明,立即会意。


    她拿捏着腔调,恹恹地向他撒娇,“可是我已经退烧了。不测可以吗?”


    许念星没对男生用这种嗓音说过话,更何况对方还是时绽,她说完后,脸颊微热。


    “不可以。”时绽沉声拒绝,同时俯身靠近她,营造一种他正在帮她测体温的错觉。


    如今的距离显然超过安全距离太多,她甚至能够看清他脸上的细小绒毛。时绽这张脸太具有迷惑性了,无论看多少次,都让她惊艳,很容易陷入那双桃花眸制造的深情漩涡里。


    “我刚才是不是夹得太过了?”许念星果然看见外面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小声问他。


    “还好。”时绽喉结滚动,向来平和的嗓音沾上不可抑制的哑。


    那股扰他心神的香气席卷,偏偏她眸光清澈,染着绯色的耳廓使得她多了几分娇憨明艳之感,显然未觉这副模样,有多引人堕落。


    许念星心跳也很快,隐约感觉到他周身溢出侵略性,很勾人,让她忍不住想更靠近一点。


    小心翼翼地取出体温计时,在递送给他时,指尖相处,触电的酥麻感如同电流般窜动。


    两人皆是一愣,眼见着体温计将要坠落地面,反应过来的许念星伸手欲捞,时绽亦是如此。


    从未有过的默契,让许念星所坐的椅子向后仰倒,她低低地惊呼,一双有力的臂膀及时揽住她,体温计也及时拿稳。


    只是,天旋地转间,时绽灼热的呼吸落在她颈侧,薄唇距离她锁骨仅一步之遥。


    她大脑一片空白,软着声:“时先生……”


    “别动。”时绽慢条斯理地将指腹移上她的唇,却并未落定,留有一点间隙,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正刺破空气,源源不断溢过来。


    他哑声说,“有人在看。”


    许念星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为这意外失控的距离,也为此刻暧昧到快要燃起火的情境。她稳了稳心神,竭力保持理智,用话语来捋清思许,更像是让自己冷静下来的一种手段,她碎碎念着:“不能穿帮,想象一下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夫妻,这种时候要怎么办?”


    四目相对,呼吸缠绕。书上说,对视超过十秒,相爱的人一定会吻上对方的唇。


    许念星突然懊恼自己高中的时候,到底和许昭雾一起看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关键时刻竟想起这些。她总不能跟时绽提起这个吧?


    “昭昭。”时绽晦暗的眸子映着她,一字一顿,“接吻,会吗?”


    事情就这么糊弄了过去。


    她久久未归,时绽出来寻她。


    “不想玩了?”


    许念星摇摇头,她其实很喜欢大家一起笑闹的烟火气。她还在思忖刚才在包厢里的事,时绽同她离得那样近,明明可以假戏真做,却还是选择了借位。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你靠过来一点,我有话对你说。”许念星低低道。


    时绽配合地抬了两步,侧低身子倾听。


    她轻轻踮起脚,在他的下巴尖上印下一个转瞬即逝的吻。


    柔软温热,带着不可思议的香气。


    第 35 章   绽


    许念星踮脚时分明阖着眼,乌睫却如同蝴蝶似地扑煽。落在下颌上的唇像一片花瓣,轻轻柔柔地在他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梦中的场景成了真,尽管轨迹的前后因果不同。


    察觉到灼热的视线落在面上,许念星的脸倏地发烫。她第一次主动吻他,连她都有种不真实的感受,仿佛置身于迷离的幻境中。


    见时绽站在远处不动,她有些慌了,转身就想跑。时绽抱着她腰,将人拽回怀里。


    跌入怀中的窈窕身躯令他眉心轻滞,胸腔里燃跃的火焰更甚。时绽松开了她,转而从后面钳制住她的手,防止她落荒而逃。


    “许念星。”他低低唤她名字,“这是什么讯号?”


    她们这群发小圈子自小便在一块玩,遇到值得投资的项目甚至也会拉着大家一起赚钱,没什么隔阂与纷争,就算是许念星跟阿泽之间的关系放进去看,也算不得多突出。


    也就只有时绽,总会在她面前提时清泽,像是要和她划分出明显的界限。


    许念星迎上他的视线,眉眼弯弯道:“阿泽当然知道呀!他还很支持我追你呢。”


    或许是听到了某个词,时绽淡睨向她,深邃的五官如刀刻般,对视时带着看穿人心般的压迫感,一字一顿道:


    “许念星,我比你大七岁。”


    “我知道呀,我又不介意,年龄算什么。”许念星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警告提醒之类的话,先发制人道:“而且七岁也还好吧,贺叔叔还比林阿姨大八岁呢,他们现在也很幸福呀,每天如胶似漆。”


    许念星继续道:“不过我最多只能接受十岁的年龄差。”


    毕竟听许夏说,男人年龄越大,越力不从心。比她大十岁的话,得有三十二了,那种叔圈天菜也挺有成熟男人的魅力的。


    再大……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几年。


    她不OK。


    时绽的眉骨偏高,因此轻拧时分外明显,很容易让人感知到他此刻的不虞。


    长指抵在眉心,似是因她的话而受到了极大的困扰。


    良久,他才重新睁开双眸,“贺成屹也在你的考虑范围之内?”


    许念星瞬间炸毛,“贺成屹怎么能一样?他是哥哥。”


    “我也是。”“闻哥,你要换车不?他们这新入库了一辆迈凯伦720S。”


    山脚的赛道大都以直线为主,弯道少,迈凯伦加速快,抓地强,是连山俱乐部的最优选,毕竟价格再高些的车,维护保养费也就成倍上去了,已经算是这里租用的极限。


    江鹤轩和温几栩这才缓缓从车上下来,乘着众人分配车辆的间隙,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温温,我没骗你吧,闻堰寒可不像旁人那么好惹,咱换一个?”


    温几栩的视线在各众车辆上扫过,她的两个队友正在和青野队的一个寸头车手聊天,摩拳擦掌的模样仿佛把这当成了一分高下的正式比赛。


    “不换。”温几栩,“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江鹤轩:“……”


    闻堰寒的车窗摇下,淡漠的声音传来,“让给她。”


    阿明没摸着头脑:“谁?”


    闻堰寒眉梢压了压,深隽脸庞落向远侧那位才惹完他,转眼就光明正大同江鹤轩耳语的少女,面上哪有半分装出来的羞赧,狐狸似的眼珠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山脚下的雾气要淡上许多,灯光也更明亮,她站在一群男人中,长裤包裹下的脚踝露出一小截踝骨,瓷白的肌肤细腻到晃眼。


    闻堰寒未作言语,可眼神的交汇倒让阿明暗诧,他接过话头道:“女士优先,要不温小姐先选?”


    绅士态度极好,只可惜在赛车这件事上,温几栩可不是会安然享受性别优势的菟丝花,凭什么这群人觉得,她就会比他们差?


    温几栩:“随便选?”


    “嗯。”闻堰寒淡淡开口。


    有了闻堰寒的准予,温几栩自然也不客气,“那我要911。”


    空气中有片刻的凝滞。


    阿明率先反应过来,唇边含笑:”720S马力高些,在这种平地,比911有优势,温小姐,你是不是把两种车型记混了?“


    阿明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是想给温几栩台阶下,在场的人恐怕除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没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闻堰寒的耐性。


    温几栩望着车座上惜字如金的男人,胡搅蛮缠似地道:“是你说随便选的,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闻堰寒从车里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向温几栩,柔光影影绰绰的笼在她身上,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话,也好同他多个唇腔舌战的回合,谁知他径直走向了旁边最不起眼的一辆低端线国产车,连一个气音都疲于给她。


    这一幕让阿明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时绽指腹落在包装盒上,眸色漆黑,慢条斯理地试图纠正她。


    “又没有血缘关系。”许念星耳根微热,声音越来越小,“而且我们两家有联姻,又没说一定是和谁,说不定是我和你……”


    似是被她的话惊颤到,时绽眉心重重跳了跳,视线再落回那张瓷白娇艳的面容时,被她眼里灼熠的光微微晃了神,竟一时哑然。


    “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时绽语气覆上一层冷意。


    从未拓疆的想法溢出水面,不过才一瞬,便足以疯狂吸食养分,将深埋于地底的妄念勾出。


    许念星见状,生怕他又摆出兄长的姿态教训自己,咬字多了几分认真。


    “再怎么样,我今年也已经二十二岁了,是个能为自己说的话负责的成年人。”许念星微顿,“你可以拒绝我,但不能剥夺我追你的权力。”


    许念星视线从他系得一丝不苟的领带渐渐上移,喉骨处的线条利落分明,绷紧的下颚线锋利又流畅,眉心皱地很深,大概他禁欲清傲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这么理直气壮又难缠的追求者。


    更何况追求者还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邻家妹妹。


    时绽站在那里,似是被她扰得心烦,点燃了一支烟,焰火跳跃,懒怠地夹在指腹间,并不像往日那样避讳她。


    冷雾缭绕在周身,更添几分清冷疏离。


    许念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欣赏这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幕。从他修长分明的指骨,再至无可挑剔的五官,拧紧的眉心使得那股禁欲感更甚。


    她这样大胆的注视让人很难忽视,时绽冷冰冰的视线扫过来,“不是厌恶烟味?”


    许念星眼睫颤了颤,“是不太喜欢,但你抽烟真的很……”


    上了年纪的人抽烟她只会避而远之。


    时绽眼神动了动,“说。”


    许念星余光悄悄落在他锋棱的喉结,再至被衬衫、西服包裹地一丝不苟的男性躯体,在他逐渐泛冷微眯的目光中,飞快地说了一个字。


    时绽不疾不徐地在白砂石盘旁抖了抖灰烬,胸前的西服因这动作而微微绷紧,显露出块垒分明的肌理,即便是这样一个动作,也依旧矜贵优雅。


    “听不清,大点声。”


    语气算不得多好。


    同印象中那个总是端和有礼的人有着细微的差别。


    许念星说不上来,只觉得和那日在夜宴里的感觉很相似。


    想到她即将要说的词,许念星有些怂,“没什么。”


    时绽转过头来看向她。


    许念星被他侵略性的眼神看得腮颊泛红,手指都蜷在一起。


    “许念星。”


    他只低声唤她名字,嗓音是惯有的温磁,好似掠过耳畔,掀起一片酥麻的痒。


    许念星瞥他,眼神带着乖怯,“你先说好不能生气。”


    时绽没答应,也没说不好。


    他像是天生适合周旋的谈判者,只需站在那里,清清淡淡的视线扫过来,身上浸染的上位者气势便足以让敌方主动丢盔弃甲。


    很明显,许念星就属于这一种。


    “很……欲。”


    这句话莆一出口,许念星观察到他眉心的痕迹更深。


    她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张白皙的脸蛋比海棠花还要红,只不过看到时绽那张向来无波无澜的脸上出现别的表情,许念星仿佛受到鼓舞,唇角的弧度忍不住轻轻勾起。


    “我并不缺这些东西,以后不要在我这里白费心思。”时绽矜淡的下颔抬起,一支烟尚未燃尽,便被杵灭,一缕青烟徐徐而上。


    许念星闷闷地应了一声好,狡黠的眸子微弯。


    只说了不准送东西,没说不准做别的。


    时绽将她的表情不动声色地纳入眼底,出于兄长的警告话语抵在喉咙口,倏尔又咽了回去。


    助理赵檐从展厅走了出来,他跟在时绽身边多年,对两家的关系早已熟知,知道眼前这位许小姐,将来多半是要嫁到时家做时总的弟妹,因此不敢怠慢。


    许念星问他要时绽的行程时,赵檐也没多想,还贴心地提醒了她记得将谈话时间放短一点。


    “许小姐。”赵檐微笑,“今天穿得很漂亮。”


    许念星微微颔首,唇边挂着温和得体的微笑,“谢谢赵特助夸奖。”


    两人一来一回的正常社交对话,许念星落落大方,时绽却无端觉得有些烦躁。只当是今日的烟不好,大概是赵檐没有保存好,才生了潮意。


    赵特助从时绽手中接过礼盒时,正对上时绽略带寒意的视线,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保持镇定道:“时总,东西先放后备箱?”


    时绽:“放在副驾驶位上。”


    赵特助不免诧异抬眸,按理说,许小姐送的礼物,时总是不会看,更不会拆的。放在后备箱,只不过是出于礼貌。


    今天竟然要求放在副驾驶位上,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收到时绽冷然的视线,赵特助悻悻摸了摸鼻子,也不好再多问。


    在两人说话的间隙,许念星忍不住打量着时绽。


    骨相优越,肩宽腿长,举手投足间更是掩不住的清隽和优雅。


    可惜他们的年岁差了太大,她蹒跚学步的时候,他早已在时爷爷的鞭策下写出了一手行云流水的毛笔字;她情窦初开之际,他仍旧稳坐高台,并无沾染半点情爱的意思。


    刚才说的那番话,字里行间也只将她当作妹妹看待。


    又或者连妹妹都算不上,而是不谙世事的小朋友。


    等赵特助离开后,许念星才想起来什么,问:“绽哥既然看到了我发的消息,为什么不回啊?”


    怕他无视她,许念星补充一句,“是看到了,故意不回的吗?”


    说话间,她不知不觉向前踏进一步,两人间的距离陡然拉近。她仰着脖颈,小鹿般的眸子里弯着清浅的弧度,乌黑的长睫轻垂着,白色半裙是包臀的款式,先前她规矩地站着时,被小香风外套遮住大半,只让人觉得清冷雅致。


    时绽比她高上太多,从这个角度望下去,那挺翘浑圆的臀部曲线展露无疑。


    少女身上的馨香味道占据着他的领地,清淡,若有似无,同茉莉的香气有些像。


    时绽很难不联想起那串被她戴在皓白纤细手腕上的茉莉。


    而后又经时清泽扔至他平坦宽阔的胸膛。


    沾着水汽、裹挟着淡香,微凉的触感轻轻划过,和那日替她包扎掌心的伤口时不甚触到的白瓷肌肤太过相似,像是她用指尖若有似无地点在他胸膛。


    时绽眸中闪过锐利,强压下那股令人心猿意马的异样情愫,后退半步。


    “是看到了,打算晚点一起回复。”他的声线依旧听起来疏离,“公司里许多决策都需要反复斟酌,如果当即回复,可能会因思虑不全而做下错误判断。”


    许念星眼睫颤了颤。展会结束后,时绽和几个有合作意向的供应商简单吃了顿饭,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已经无人敢劝酒,应酬大多数都需要看他的脸色。


    但今日萦绕在心口的那抹浮郁,似乎怎么也散不掉。


    因而破天荒地饮了两杯,外套搭在臂弯间,白衬衫外只套着一件西服马甲,胸膛的肌理因筋络分明的指节虚扶着眉心而轻绷着,站在星色下,浑身透着一股浮醉后的颓唐感。


    杨叔正欲去地下车库把车开过来,摸到空空如也的裤兜后,忽然一拍脑袋,“哎呀!钥匙在许小姐那,我现在就去拿。”


    刚才还在阖目养神的人簇然睁开双眸,嗓音是浑厚的沉,“许念星?”


    “是啊,先前许小姐说身体不太舒服,要去车里休息。”


    杨叔一边说着,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这都四个多小时过去了,她该不会睡着了吧?车里空间那么闷,希望她不要有事——时总?”


    话音未落,时绽就阔步离开了视野,杨叔小跑着追上去。


    男人步履生风,臂间搭着的外套在地下车库入口的斜坡处轻轻摆动,路过的车辆用远光灯照亮着暗调的地下室空间,也将他本就深邃的五官轮廓裁地更加冷隽。


    车门拉开的一瞬,时绽呼吸都轻了几分。


    少女斜倚在椅背边缘,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缀着一层暗影,白玉凝脂的脖颈暴露在视线中,针织衫外搭滑至手臂,露出瓷白圆润的肩线,双颊因车内空间缺氧而泛红。


    似是睡得并不安稳,唇线抿着。


    时绽将西服外套搭在她身上,周身的气压低到连杨叔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许念星醒来时,便对上一双沉冷似深渊般的视线。


    盖在她身上的外套似乎还残留着他的余温,雪松般的香气溢入鼻尖,是他身上的味道。


    而这件外套,或许十几分钟前,还穿在那样矜贵清冷的人身上,如今正同她严丝合缝地贴着,挡住是夜泛着的湿冷潮意。


    很暧昧的认知。


    许念星眸光略散,刚想说话,就被时绽斥责般的语调给吓得瑟缩了一下。


    “许念星,在车里待了四个小时,车窗紧闭,换气系统也不开。”他微顿,“真厉害。”


    许念星嗅到了他身上极淡的酒气,撑着椅背坐直,声音很轻,“不小心睡着了。”


    居然已经过了四个小时这么久吗?应酬怎么这么麻烦。许念星稀里糊涂地想。


    杨叔忙帮她解围,一脸歉疚,“都怪我,忘记提醒许小姐了,时总,您别吓着她。”


    “杨叔,你不用帮她转移注意力。”时绽的语气有些冷漠。


    许念星说到底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往常只见过他训斥时清泽,如今被训的人换成了自己,今天本就忍受了他的冷待,连晚饭都没吃,听赵特助说他晚上有酒局,免不了要饮酒,她还特意去买了胃药,想着要是他难受,还能缓解一下。


    谁知刚醒来就被厉声斥了一通。


    丝丝缕缕的委屈浮了出来,眼眶染上一点湿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大声,震得心口疼……”


    时绽眉心拧地更紧,没想到她都长这么大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轻轻一碰就要掉眼泪。


    胸腔里起伏的愠怒和担忧,像是跳跃的火苗遇到了浓潮的深雾,须臾之间灭为灰烬。


    被她扰地心绪烦乱,时绽无可奈何地推开车门,正欲在她身侧坐下,却见座椅上放着塑料袋,里头装着各种胃药。


    时绽动作一滞,不知该作何反应。


    胃病还是几年前,频繁捯时差地出差,饮食不规律导致的。后来海外市场稳定后,他的生活才逐渐趋于正常,只是饮酒后,偶尔会有烧灼感而已。


    他极少饮酒,即便有酒局,旁人给他敬酒,他也无需回应。


    因而时间长了,连他自己都要忘记,有胃病这件事。


    “抱歉,刚才语气是重了些。”


    高大而极具压迫力的男性身躯覆过来,却堪堪在离她稍许距离的位置停下,在她眼前留下阴影。


    许念星有各种小毛病,譬如睡不满就会有起床气,被吵醒时,眼睛里会泛出一层雾气,单纯只是生理原因。


    但是显然,时绽好像误会了。


    他敛着眸,冷峻的面容不知是不是沾了酒的缘故,染上一丝蛊惑般的味道,领带不知何时被他解下,同白日见到的那副清冷形象大相径庭。


    “别哭了。”


    温磁的嗓音像是许念星她爸珍藏的那把大提琴,浑厚而低沉,卷过耳膜时,掀起一片微酥的痒。


    她光顾着悄悄看他了,忘了回应。


    两人的体型差在这样越界的氛围下更为明显,她瑟缩在角落里,更显娇小脆弱,时绽自然以为她还在哭,酒精的后劲渐渐浮出,让人忘了白日里对自己的告诫和束缚。


    他伸出手,食指同中指并拢,勾着她的下颔轻抬起,漆黑的眸子凝向她。


    许念星心跳都要在这一瞬间凝滞。


    温热的拇指指腹擦过她眼尾,炙烫的温度像是要将她灼烧,连耳根都烧成一片绯色。


    时绽压低的嗓音带了一丝轻哄的无奈,“念星,别哭了,好吗?”


    她还以为他会像在微信上一样警告她,用兄长的口吻嘱咐她将心思放在工作上。


    许念星佯装求知:“工作上的事情仔细点当然无可厚非,原来我送的礼物,也值得思虑这么久吗?”


    时绽叱咤商场十余载,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各种老谋深算的敌人间,谈判场上向来滴水不漏,从未被人抓住过短板。


    若是让旁人知道,他竟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反将一军,大概会跌破眼镜。


    时绽很淡地移视线,“许念星,不要反复试探我的底线。”


    他的耐心即将告罄。


    许念星不明白刚才还好好说话的人,怎么骤然冷了脸色,很乖地应了一声,低垂着眸子绞弄手指,似是真的听进去了他的警告。


    时绽今天的情绪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搅乱。


    他不知为何有些烦躁。


    她不肯听他的话,在他面前说两家联姻的对象为什么不能是他,又得寸进尺地说他抽烟很欲,越界靠近,勾起他从未有过的躁意。


    可她真的乖下来,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一句话也不说时,他却觉得更加不耐。


    明明他还有一堆事情没有处理,却在这里跟她耗了这么久,真是疯了。


    主办方的人隔着玻璃焦急地等待着,并未催促。


    时绽抬步,恢复如常神色。


    那道落拓挺拔的身形进入展厅后,杨叔从里迎出来,“许小姐,时总让我送您回去。”


    许念星现在的心情不太好,“杨叔,我有点不舒服。”


    杨叔是个热心肠的,当即担忧地问,“哪里不舒服?我现在送您去医院,稍等,我去知会时总一声。”


    “没事。”


    许念星也不想麻烦杨叔,她虽然娇纵,却不是那种折磨人的性子,“杨叔,你把车钥匙给我,我去车上坐一会就好了。”


    想到刚才时绽离开前那冷冰冰的样子,许念星咬牙赌气道:“反正时绽也不会在乎我。”


    杨叔纵然不知道大少爷和她说了什么,却也熟悉这俩人的性子,一个过分稳重自持,一个又活泼直率,互相不理解也是正常。


    杨叔哑然失笑,“您和时总吵架了?”


    许念星瘪嘴:“他哪里会和我吵,也就是单方面凶我而已。”


    杨叔是看着许念星长大的,知道这是孩子气的话,没有恶意。


    作为长辈,忍不住为时绽正名,“时总只是不善言辞,实际上,比谁都关心您,上次您跟二少爷去登山失联那次,他整夜都没睡,把路段的所有监控都挨个察看了一遍,生怕遗漏了。”


    许念星扯起嘴角,很轻地笑了一下,耸拉着眼皮,“谢谢杨叔,虽然感觉没有被安慰道。”


    许念星同谢城昀道了谢,“对了,今晚的事,你能帮我保密吗?”


    谢城昀:“你不想让时绽知道?”


    “嗯。”许念星说,“等他愿意说的时候,应该就不用保密了。”


    谢城昀不是会在背后诋毁朋友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情敌,他温声道:“他从小生活的环境很复杂,所以会比常人慢热。”


    夜色如水,在高考结束的这一晚,谢城昀望向与她同享的一轮明月,“许念星,我能感觉到,他对你是认真的。”


    明知不该交浅言深,却还是违背了原则。


    第 36 章   绽


    得知事情背后的真相后,许念星对时绽心存愧疚。


    他却表现得像个没事人一般。


    从警局回来后,带椰椰去了趟宠物医院,全套检查下来,确认椰椰身体指标一切正常后,对她一切如常。


    见许念星情绪不对劲,他挑起眉梢,“想问什么,直接问。”


    许念星既要表达出歉疚,又不能让他发现自己算盘知晓,欲言又止:“那天的事,你会不会怪我不够信任你?”


    “不会。”时绽道,“我们才认识多久?两年不到,就算是夫妻都未必能保证交心,何况之前还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的。”


    他句句在理,仿佛并不认为她在关键时刻用陌生的目光看他,不是什么信任危机,只是磨合中的一点小插曲。


    许念星咬着唇,紧绷的情绪倒也变得松弛了些。


    既然他不在乎,那她就不必挂在心上。


    时绽话锋一转,慢悠悠地牵起她的手,宽大的骨掌将她的手严丝合缝盖住,“不过从现在起,我们都要逐渐适应彼此的存在。”


    “就从我的坦诚开始。”


    许念星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她听到时绽轻描淡写地提及他的原生家庭,“那个男孩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他顿了顿,“之一。”


    时绽按了按眉心,嗓音略显无奈,“爷爷,我和昭昭不着急。婚礼这种大事,怎么也得等您康复后,亲自为我们证婚,才算圆满。”


    时老爷子固执:“证都领了,你跟我说婚礼不急?彩礼三金备了吗?昭昭虽然没有父母张罗,你该缺人家的,一样也不能少。要是敢不上心,我照样打断你的腿!”


    老爷子越说越激动,一行人连忙安抚,时绽在外事业有成,到了家里,还是得听长辈训。这一通话下来,字字句句都在为许念星考虑,她万分感动,既为时老爷子的照顾感到温暖,又为这是一场骗局感到歉疚。


    从医院里出来,赵月搭着许念星的手,到底还是存了怀疑。


    “时绽,你老实告诉我,你和昭昭结婚,是不是权益之计?”


    时庭晚开过来的是辆SUV,两排座椅宽敞,容纳一家人并不是难事。时绽独自坐在最后一排,长腿微拢,勉强斜落着,闻言,并未显出窘迫不安,淡淡道:“妈,我没那么容易松口。和昭昭结婚,是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许念星看他演得逼真,忍不住抬眼盯着他。


    他的眼瞳褐色偏淡,凝视过来时,如同隔着一层纱雾,很容易将人吸进旋涡中。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明目张胆,时绽要是再不和她互动,恐怕就得被识破了。


    “昭昭,我在家里已经得不到信任了。”他向她求助,语气懒散,含着几分打趣的意味。


    许念星经不起撩拨,更何况是面对这样一张令她心动的脸。


    她脊背挺直了些,白皙的脸浮上一层绯色,半真半假地说:“赵姨,其实我暗恋三哥很久了。”


    这话就比时绽在那干巴巴地说什么仔细考量可信度高得多。


    连正在专心开车的时庭晚都免不了抻长了脖子听,不怪他一把年纪了还八卦。他们家这独子,什么都好,无论上学还是回国后的创业,没让他们夫妻俩操过心,可惜就是在感情方面不开窍。


    “真的?昭昭,你们怎么认识的?”赵月问。


    许念星被两道视线注视着,倍感压力,“两年前我给启创投过几次简历。”


    赵月脑补能力很强,笑问:“是时绽面试的你?”


    时绽不参与基层员工的面试。除非是P8、P9的高级、资深专家以上的职别,人事总监在第二轮终面时,会邮件告知他,他有时间的话会参加,评价会决定薪酬和福利等级。


    许念星:“我第一轮面试没过,在讨论室等待的时候,看到三哥许过……”


    赵月很难想象在工作场合,时绽还具有浪漫邂逅能力,愈发期待故事的后续。


    事情是真的,只是两人没有交集。


    许念星实在不知道怎么编下去,向时绽投以视线,企图让他来一同编造‘新口供’。时绽捕捉到她的目光,身体朝前倾,“她向我问许,我顺便留意了她。”


    赵月:“后来昭昭怎么没留在启创?”


    “昭昭自身优秀,同时收到好几份Offer,择其一,没选中启创也正常。”时绽说到这里,含有几分遗憾意味,“可惜那时候没能让她留下微信,否则,应该会更早在一起。”


    闪婚的逻辑合理,倒也符合时绽的个性。


    赵月心里本身就认可许念星,这个故事算是勉强过了她这关,垂眼看向时绽,“你这孩子,初遇的时候碰到心动的女孩,不懂得抓住机遇。光靠缘分啊?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多浅薄,一个转身就再也不见了。”


    时绽:“所以这不是上天都在帮我吗?”


    他这副从容淡然的姿态,引来两位长辈嗔怪,不多时,话题就聊到结婚的后续准备上去了。时庭晚说全力支持,赵月则更清楚女孩心思,说这事可以等后面商量,当务之急,是两人尽快挑一间婚房住。等两人感情升温了,时绽自然会上心。


    到了交界处,赵月夫妇让许念星一同回丽苑用晚餐。


    时绽知晓这十几分钟的许程里,许念星大概率保持着高度紧绷的状态,代她婉拒:“今天不合适,下回提前让厨房准备好,我再和昭昭一块过来。”


    “也是,什么都没买,显得不够隆重。”赵月拍手,觉得不合礼数,这才作罢。


    同两位长辈道完别,许念星总算松了一口气,看向身侧的时绽,“时先生,我应该没露馅吧?”


    “没。”时绽嗓音磁沉,“故事编得不错,下次填补细节时,记得知会我一声。”


    许念星想说,其实也不算编吧。她确实暗恋他很久。


    只是如今的合作关系,要是她将这种话说出来,估计会吓到他。


    她轻点下巴应声,看向川流不息的许面,打开地图搜索起了最近的地铁口。


    这位置地理位置优越,周边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就有地铁。估摸完自己回去的时长后,她抬眸看向他,“待会你怎么回去?”


    “步行。”


    从车上下来后,时绽身上那股慵懒的松弛感消散不少,灯影将他的身形拉长,版型挺括的西装衬出些许的疏离感。


    许念星也被冷风吹醒了些。


    时绽:“我住在清湖湾,离这里四五百米。”


    “不介意的话,晚餐和我一起,正好熟悉一下环境。免得他们问起来时,发现我还没带你去过。”


    这个时间点,冰箱里的肉类还没解冻,家里蔬菜也所剩无几,许念星回去也只能点外卖。


    因此,她没有过多纠结。


    寸土寸金的地界里,清湖湾单独开辟出一块带湖景的地皮,拢共只有三栋楼,每套都是高达将近四百平米的大平层。许老爷子赠予她的那套虽说也是平层,算上公摊面积,也不过一百一十平,于她而言,已是只可仰望的天价。


    许念星只在营销号的视频里听说过这个地方,据说购房需要验资,高门槛使得这里的业主非富即贵。


    时绽住处的装修风格偏向北欧风,大多以实木为主,恰到好处地削弱了三面环窗布置下,如同星罗棋布的城市夜景带来的肃冷感。身处其中,竟然意外的温暖。


    “我这的装修可能不太好看,毕竟审美有限。”时绽将西装外套挂上,“晚餐大概十分钟后送过来,昭昭,你先坐。”


    “时先生家里的装修风格和我想象中不一样。”许念星说。


    清湖湾的装修被长辈们吐槽惯了,说没有生活气息,到处都空荡荡的,智能家居,要是哪天停电了,从智能马桶到自动窗帘,连同语音助手直接全面瘫痪。


    陡然听到发自内心的夸赞,他显出些许意外,“愿闻其详。”


    “我原先以为,你家应该是冷淡风,以大理石为主。”


    时绽从直饮水过滤处接了两杯温水,修长窄瘦的指骨扣在斑驳淡蓝彩的玻璃棱角杯上,长腿交叠,包裹着遒劲身形的马甲纽扣微微绷紧。


    这副画面,换做谁也移不开眼。


    许念星开始怀疑,自己半夜跟随一位异性回家,究竟是基于合作的信任更多,还是受男色蛊惑更多。


    时绽将杯子递给她,解释:“消过毒的。”


    “我比较喜欢这种简约但惬意的氛围,不过长辈们大多不认可。”


    两人边聊边参观,这里面积虽然大,功能性房间却很少,两间布置温馨的书房、健身间,主卧、次卧,剩下的则是收藏间。除了主卧,其他房间许念星都已经看过。


    铃声响起,时绽只好停下,“抱歉,是亦宵打来的。我接个电话。”


    时家的孙辈里,许念星只剩这位年轻的天才导演没见过,前段时间在网上刷到过,大多评价是性子冷、难以相处。


    恰好来送餐的也到了,瓦罐汤和各类蒸菜都已放入餐盘中,一整个团队训练有素,没多久就摆好了。


    时绽并未刻意避开许念星,挥手示意厨师长后,拉开座椅,让许念星落座。


    “上次家宴你没来,老爷子念叨你,这趟最好在京市多呆几天。”


    “明天不行,我有事。”


    许念星给他和自己依次盛了碗汤,见对侧的时绽轻笑,“不陪老婆,难道陪你?见面记得叫弟妹。”


    听见提到自己,她怔愣几秒,而后用唇语问,需不需要她配合。


    她和时绽没有熟到可以仅靠唇瓣张合读懂的地步,许念星改为在屏幕上打字。


    时绽这次总算看懂,对那头道:“不信算了,别耽误我和昭昭吃饭。”


    看样子他和二哥的关系应当不错,最后一句竟不是以寒暄结束。


    挂断电话后,时绽将她盛的那碗汤挪开稍许,为她布菜,“这位厨师长做的小米蒸排骨味道不错,还有清炖羊肉,适合冬天温补。事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怕你吃不了辣,所以定的都比较清淡。”


    许念星道了句时,再次为他的周到细节感到讶异。他也许不喜欢喝汤,也可能是不喝旁人盛的,但若是直接挪开,则太过明显。先为她夹菜,将可能带给对方的不适感弱化。


    难怪她觉得和他相处起来很舒服。


    时绽:“亦宵这人,在娱乐圈混久了,嘴特别毒。下次要是碰到他,不用给他面子。”


    “这样不太好吧……”许念星说。她跟时亦宵更不熟。


    时绽平声道:“当导演的,都有强迫症,谁演技不好,一眼识破。多聊多错。”


    许念星顿时警觉起来,“我从来没演过戏,肯定会被二哥看出来。”


    她迅速在脑子里琢磨解决之策,“要是碰到他在的场合,你提前告诉我,我装病、装加班躲过去,实在不行戴个口罩,死也不摘下来。”


    职场原则之一便是,从不积累问题,用各种迂回或是直接的办法来应对,减少精神内耗。因此,许念星即便是在高精神压力水平的大厂,情绪上也没有经历过崩溃瞬间。


    时绽目光在她身上掠过,无声失笑,“你躲他躲得那么紧,他反而更容易察觉出不对。”


    许念星犯了难,还在尽力寻找更佳的办法。


    时绽将筷子置于筷托架上,端起玻璃杯,慢条斯理地说:“不用担心。跟紧我就好。”


    “我身边,应该还算安全。”


    在这个节骨眼上,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许念星,因此她说完话后,廊道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似是才想起来,许家的孙女,不止许滟雪。


    许滟雪和时绽这么多年来,从未擦出过一星半点的火花,两位当事人又极其不情愿,做长辈的没办法强求。至于许念星,她在外流落多年,和时绽总共没见过几次面,众人自是不忍让她参与这趟浑水。


    时绽闻言微怔,旋即跟她一同移步往露台走。


    “怎么要在这说话,不怕冷吗?”


    关怀的话自身后传来,许念星轻掩上玻璃门,回眸看他。她身后掩映着纷飞大雪,鼻尖似是不堪受冻,染上一抹绯色的淡红。大概是来得匆忙,连围巾都没披上,天鹅颈很细,站姿却笔直。


    有的人,只需一眼便能看出内在的坚韧。


    “我想着长话短说,不耽误太多时间。”许念星解释。


    语罢,她看向他一袭严谨但单薄的商务西装,提议:“或者我们进去说也行……”


    “不碍事。”时绽垂下手,稍挡住风口的位置,“我不怎么怕冷。”


    许念星自小在南方长大,怕冷,但抵不住雪对每一个南方的吸引力。


    她点点头,不欲过多展开,在心底做好心理建设后,凝着他的眼睛道:“刚才长辈们讨论的事我都听到了,这么说可能有点冒昧。时先生,既然谁都可以,能考虑我吗?”


    不知是不是今天的天气太糟糕,阴沉乌云笼罩下,让时绽睇过来的眼神多了几分她看不懂的复杂。


    “昭昭,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有自己的人生,没必要为了别人委屈自己。”时绽斟酌用词,“至于老爷子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


    可是他要怎么解决,被时老爷子用生命威胁,这是一盘难解的棋局。


    “三哥。”许念星看出他的为难,转而唤他名字,“我正好也需要一段形式婚姻,用以面对各类流言。因此,倘若你同意的话,我们算是共同合作,各取所需。”


    时绽神情隐有触动,深思片刻,目光落向她:“婚姻持续两年,这段时间你可以自由恋爱,但不能让家人知晓。”


    他顿了声,“事发突然,可能想得不够周全。你有别的想法,到时候可以继续补充。”


    “好。”她冷淡应下,内心却烧成了灼热的火星。


    “那就这么决定好了。”时绽的声音在风雪中听起来有些磁冷。


    许念星点头,仍旧有些拘谨,“我们什么时候领证?”


    “越快越好。”时绽言简意赅,“我怕老爷子的身体等不了太久。”


    注意到她可能被冻得有点不舒服,往前半步,推开玻璃门,绅士地留出通道,漆黑的眸子同她对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最好是现在。”


    他扫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距离民政局下班还有两个小时,我们现在过去,来得及。”


    从做下决定到出发,总共用了不到三分钟,许念星直到和他一同来到地下停车场,还是有种脚步轻飘的感觉。


    时绽来得着急,没带司机,启燃车辆后,从后视镜看向坐在后排的人。


    “昭昭。”


    听他的声音,许念星以为他有话要说,倾身往前探了探。


    时绽也恰时往后看,挺拔的鼻梁和深邃眉眼因此变得近在咫尺,许念星甚至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不约而同的默契让两人都随之一怔,旋即意识到,现在已远超社交距离极限。


    “你坐副驾的位置。”时绽视线回正,脖颈贴靠着驾驶座椅,语气温和地建议。


    许念星想,的确,她们还需要在许上对回去的口供。他在开车,要是同后排的她说话的确不方便。


    拉开副驾的车门,她仍旧有些紧张。


    以至于扣安全带时,锁扣的位置刚好错过。


    时绽耐心等着她扣好,“身份证带了吗?”


    “带了。”


    “户口本呢?”他问。


    许念星前段时间将户口从南城迁回了京北。很多年前,她的父母户口就绑定在了一起,直到从失踪转为确认死亡,她也因此变成了户主。


    想到这里,她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带了。”


    大概很少有人会随身携带户口本,时绽注意到她的情绪,气息平稳:“那可能要麻烦你陪我回去一趟。”


    行程不算远,两人之间不熟的尴尬气氛蔓延,到底让人如坐针毡。或许是为了缓解她的不安,时绽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不动声色地说,“最近频繁出台的有关婚姻的提案并不怎么合理。比如结婚,将来或许不再需要户口本。”


    “嗯。”许念星抬起眼,拘谨的状态散去不少,“特别是离婚冷静期的出台,对于遭受家暴的女性来说,无异于惊天噩梦。”


    宾利驶入环岛,时绽单手执掌方向盘,长指调动车载屏幕,切换了导航推荐的择优许线,隔了几秒才回复:“选择另一半很重要。”


    “如果你将来打算走入婚姻殿堂,一定要擦亮眼睛,避免自己受到伤害。”


    许念星消化了这句话,压下隐晦的情绪,“我明白的,时先生。”


    想起他说过的,在她们的协议婚姻存续期内,允许自由恋爱。


    她忍不住补充,“时先生,要是你中途遇到了喜欢的女孩子,想开启一段恋爱关系,麻烦提前告诉我,我好配合你解释,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时绽停好车,关闭车内暖风,周遭骤然陷入宁静。


    “贺昭小姐。”他第一次叫她名字,显得正式而严肃。“我没有恋爱的计划。”


    “之所以特地提出这一条,是为了降低了对你的束缚。至于我本人,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因此,你也不用担心和我扮演恩爱夫妻时,需要顾及不相干的第三人。”


    她们只是各取所需,时绽却给出了这样的承诺。


    哪怕他只是因为处在事业上升期,没有恋爱的想法,而不是为这段协议婚姻所困,措辞也让人感到舒适。


    许念星对他的好感登时又上升几分。


    “时先生放心,我也会全力配合你,演出这场戏。”


    “对了。”时绽目光沉静,“在长辈面前,称呼可能需要改一下。别再唤我时先生。”


    许念星点头,暂时想不到更好的,“那我还是继续叫你三哥吧。”


    时绽未置可否,为她拉开车门。


    似乎很少有人选择在暴雪的日子领证,民政局这个点的工作人员并不多。


    两人拿出各自的证件,室内暖气开得足,工作人员正在昏昏欲睡,见到颜值分外惹眼的这对新婚夫妇,登时眼睛睁圆,挤出一丝笑容,问起了相关事宜。


    许念星一一应答,时绽看向墙面粘贴的登记流程,扫过之后,问她:“个人近期二寸彩色证件照带了吗?”


    “没有。”


    两人等同于闪婚,东西没准备够也正常。


    时绽给出解决方案,“旁边街道有摄像馆,我们去拍一张。”


    “好。”


    时绽对工作人员礼貌说了句抱歉,手臂抬起几分,散漫地示意她。


    许念星不解地看着他,他无奈启唇,“挽着我。”


    工作人员八卦的视线在这对新人身上扫视,似是没见过领证还这么客气的。


    她犹豫片刻,才将手放进了他掌心。


    许念星的手指纤细,体温比他低上一点,细腻的触感让时绽神色微怔。事已至此,他总不好甩开她,让她当众难堪。男人俊朗的眉心轻折,没作它言,牵着她走出去。


    “提前熟悉演练一下,免得待会在时老爷子面前露馅。”时绽说。


    “嗯。”


    许念星从来没和异性牵过手,脸颊有些烧,一许上没怎么说话,直到步入摄影店,还紧紧扣着他的手。


    时绽出声提醒,“昭昭,这次需要拍摄的是单人免冠照。”


    她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他,“抱歉,我刚才在出神想事情。”


    “你紧张?”时绽淡然发问。


    “有点。”许念星实话实说,“主要是还没适应转变如此快的身份。”


    “是我唐突了。应该留给你缓和的空间。”他顿声,“我出去等你。”


    时绽离开视线后,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单人证件照打印完毕后,许念星顺便让老板打印了几份一寸的,留作后期投简历备用。


    时绽没有抽烟的习惯,站在店外等人时,身姿清雅。肩侧落了层薄雪,回过身时,眼底稠浓的漩涡仿佛一瞬击中她。


    好在许念星在店里时,做了几次深呼吸,已经调整好状态。


    接下来的流程倒是比想象中快,只是拍摄红底结婚照时,摄影师勾着笑引导,“先生再往太太的方向靠靠,肩膀挨在一起。”


    许念星并不太确定自己的表情管理合不合格,莞尔露出一点笑意。


    拿到红本时,莫名觉得发烫。


    时绽肩侧的落雪如今已经化了,洇湿了面料高级的西服,留下层干涸后明显的湿渍,让高山雪染上几分降落世间的亲近感。


    “婚前协议,明天或者后天,我们一起拟定下条款,有时间吗?”


    再度上车后,他这次倾身过来,让她将安全带递过来,而后精准扣稳。


    期间许念星不习惯被人的服务,总觉得不太礼貌,正欲推拒,哪知帮了倒忙,致使时绽的指尖不免碰到她手背,掀起酥酥麻麻的触感。


    许念星余光忍不住落向他的骨掌,手指修长,筋络分布地恰到好处。


    而二十分钟前,她正被这双手握在掌心。


    许念星隐约反应过来,他并不似表面那样清冷疏离。


    至少充斥男性荷尔蒙的灼热温度,几乎快要将她烫到失语。


    “我只有晚上有。”她思考着自己的时间表,“下午六点下班,可能会更晚。”


    工作一整天,再来分神对细节,必定会非常疲惫。时绽出于体谅的角度,排除了这一选项,转而问她,“翘过班吗?”


    极其陌生的词汇,许念星对上他如同黑曜石般的眸子,没能领会他的意思。


    时绽似笑非笑,换了种说法,“课也没翘过的话,上班时间陪我做私人的事,大概率会有负罪感。”


    “翘过的。”


    许念星摩挲着先前被他无意识触碰的那小片肌肤,“大学的时候我兼职做过家教,带两个高三的学生。她们市里的二模时间突然提前,为了带学生突击重点,我翘了几节公共课。”


    特别离经叛道的事她没做过,譬如染发、纹身,经济条件不允许的时候,费力兼顾学业和兼职,就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精力。


    听她提及往事,时绽眼底的笑逐渐淡下去,总算明白,时老爷子为何在初见时就送她那么大的礼。


    前半生,她的确过得不容易。


    “明天我让助理给念川发个会议邀请,到时候我来接你。”时绽定好行程。


    他名下产业宏大,用婚前协议来规避将来约定结束后的财产分割,自然很有必要。


    许念星不会贪图不属于自己的部分,既然结婚证已经扯了,婚前协议必须尽快公证才有效用,因此,她没有拒绝。


    两人同时消失这么长时间,再度现身医院时,长辈们很难不用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们。


    只是,谁也没有开这个口。


    毕竟众人撮合时绽和许滟雪这么多年,都没能动摇时绽丝毫。他和老二时亦宵一样,是宁缺毋滥,绝不妥协的个性。时姓这一家子,都是情种,要么不动心,要么就是轰轰烈烈一辈子。


    时老爷子都逼到这份上了,此时不抱什么希望,叹了一口气。


    就在老爷子准备发话划分遗嘱时,时绽主动牵起了许念星的手,半垂着视线罩住她,嗓音柔和,“昭昭,东西拿出来,给几位长辈验验真伪。”


    接下来要宣布的事,必定会引起长辈们的质疑。


    所以,他提前预判半步。


    许念星从斜挎包里翻出两本鲜红的结婚证,展开,让映着他和她名字的纸页,落入大家的视线。


    迎着众人的审视,时绽声色平稳坚定:“各位长辈,我和昭昭结婚了。”


    “嗯。”


    时绽气音加重,似是在审视她这句话的用意,“放心,我没用过。”


    “?”


    许念星的大脑迟钝地转了下,反应过来,男生们私底下总喜欢开玩笑说自助多了容易秒,互相嘲讽对方肾虚。时绽说他从来没用过,旨在告诉她,他不会轻易结束。


    意识到被误解后,她声音卡壳,“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时绽压平唇角,“是不是那个意思都没关系,毕竟——”


    “事实在这里摆着,只要你需要,我不会让你失望。”


    没启封过的刀刃,自然不怕不够锋利。


    许念星不敢看他的眼睛,开始胡乱立规矩,“以后接吻不准伸舌头。”


    “嗯?”时绽喉间漫了半个音节出来,磁性醇厚,让她的心莫名酥麻。


    他同她对视时的眸光意味不明,唇边笑意浅淡:“接吻不伸舌头伸什么?”


    许念星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接吻也有其他的接法。”


    许昭雾是她高中同学,和她一样在小城市长大。两人相见恨晚,共同熬过了无数个孤军奋战的深夜,作为南城市下属一个县的高考状元和榜眼,一北一东,分别去了复大和京北,从此天各一方。


    后来依旧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联系,偶尔分享游学和旅行见闻。


    [朝雾,我结婚了]


    许念星补充说是合作婚姻,并不存在任何感情羁绊。甚至连彼此都还不熟悉。


    许昭雾最近在出差,有段时间没和许念星联系了。看到她发来的消息,当即打来了视频电话。


    两人对着镜头面面相觑数秒,许昭雾率先打破沉默。


    “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crush吗?什么情况,快说说。”


    许念星被许家认领后,和许昭雾大致讲过境况,当时许昭雾还调侃,说她这是苦尽甘来,正好留足时间多相处,没准后面暗恋成真,演变成真情侣。


    现在倒好,两人直接一步到位,结婚证都领了。


    许念星省略了诸多细节,言简意赅地讲明了经过,许昭雾向来尊重且信任她,闻言,嘱咐了她几句,“你地址重新发我一份,我给你买点防狼喷雾、警报器,也不是说质疑那位时先生的人品,多个安全保障准没错。”


    许昭雾在美国读过一段时间交换生,徒手干翻几个醉鬼不在话下,善用各种稀奇古怪的趁手工具是她致胜的关键。


    许念星在心底将时绽的位置放得很高,尽管觉得他不是会趁人之危的人,还是没有拒绝朋友的好意。


    “我应该要过段时间才搬过去。”


    那边顿了几息,“然后呢,你们真打算这么演两年的戏啊?”


    许念星思考起未来的打算,“慢慢来嘛。时老爷子最近身体不好,不能动肝火气。暂时不能告诉他真相,不过人的想法是会逐年改变的,说不定等到明年,他就想通了。到时候我再和时先生商量。”


    上了年纪的长辈,总是期望看到儿孙辈成家立业。


    至少现在,不能将和盘托出。


    屏幕那头传来一声忍俊不禁的笑,“我的意思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你不得好好把握住?”


    许念星摇头,“相敬如宾就行了,我们这样的关系……很难越界。”


    “朝夕相处,动心只是早晚的事。”许昭雾笃定道,“万一擦出火花,假戏真做了,记得请我喝喜酒。”


    哪来什么假戏真做。闻堰寒在山顶熄了火,修长双腿倚靠在车身前,长袖挽至踝骨处,露出臂上浅淡的青筋。


    冷淡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几个陌生面孔前,深潭寒目里并未掀起半分波澜,他挪开视线,垂颈点燃了一根烟。


    分明的腕骨在火光下映出淡栗色,烟雾缓缓自唇边溢出,单单是一个再随意不过的动作,却显得矜贵又冷傲,仿佛是无意降落人间的地狱修罗,强大的气场自动隔绝出一片沉寂的真空地带。


    刚才还因为闻堰寒看不起FI车队而心生怨怼的汪珂等人,此刻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全堵在了喉咙里,胸腔也伴随着那一圈圈扩散的烟雾而震动着。


    仿佛有的人生来就是倨傲冷淡的上位者,合该如此目下无尘。


    相比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的拘谨臣服,垂手矗立在落地窗前的江鹤轩身形落拓,眉骨懒挑,神态一片松散。


    他淡淡打量着闻堰寒,心想,温几栩的口味换来换去,怎么还是这款。


    沉默的氛围将寂静的夜色带出一片压抑,直到山地车的轰鸣声渐近。


    被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自车上迈了下来,随即是起伏有致的女性身躯,和温婉清润面容下一双略显厌世的慵懒桃花眼。


    来人朝闻堰寒扬起笑,女孩的笑容温婉又清凌,柔软的发丝别在耳后,随风轻拂,带过一阵清浅的雪玫香气。


    闻堰寒鲜少同女人打交道,少有几个胆子大的,也是庸脂俗粉,空倚着一身皮囊往他身上靠,乏味得紧。


    京圈数得上名号的那些个名媛小姐,都会特意找大师调香,因而身上留着独有的香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闻堰寒的父亲喜欢玫瑰,他也继承了那一贯的浪漫,只是鲜少有人知道,他比父亲还要挑剔上几分,万亩庄园里,勉强只能凑得了几朵入他的眼。


    温几栩在他身前站定,声音细细柔柔的,“太子车技不错。”


    闻堰寒一米九一的身高足足比她高了二十公分,温几栩要略微仰视,才能和对上他的视线,见她靠近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指尖的猩红点在车身上,金属凉意瞬间就将那点火光吞噬。


    “哎呀!”温几栩低呼一声,细软的声线带着猫儿似的嘤咛,心疼道,“这么宝贝的车,太子怎么能这么粗鲁?”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就算装得再好,也逃不过成年男人的眼睛。


    就像她本人一样,看似温和乖顺,撕开面具后,不知暗藏着怎样的不驯。


    否则,又怎会不知天高地厚别他的车?还是最惊险的对撞?


    闻堰寒这才慢条斯理地垂眸看向眼前的小狐狸,他的面容极具侵略性,却又和江鹤轩身上的那种少年感不同,是独属于成年男人的压迫性。


    好似高空中盘旋的猎鹰,身经百战领头的狼王。


    温几栩不迎不避地回以凝视,而后装作失措般露出一抹怯意,朝他挽唇。


    闻堰寒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神依旧冷淡。


    自带暧昧色彩的四个字,让许念星在好友的调侃下,闹了个大红脸。即便是先前在一大家子人面前,她也没觉得这样羞臊。


    和许昭雾通完电话,已经有点晚了,许念星这才看见好几个来自时绽的未接来电。


    她这才想起来,到家后忘了同时绽报备。时绽的车还停在医院,因此派了个司机送她回来。


    [时先生,不好意思,忘记告诉你,我已安全到家]


    时绽估计是等着她回复,连司机和车都还在她的小区附近,见状放心道:[好。明天见。]


    跌宕起伏的这一天结束,许念星次日一早,提前半小时到了公司。闻堰寒偏过脸,没再言语。


    车轮同地面的摩擦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几个身高腿长的人自车上下来,熟稔中带着几分不难察觉的敬捧,打趣道:“闻哥跑山也太不给我们面子了,好不容易跟上来,我还以为没落多少,结果你都抽完一支了?“


    闻堰寒扔了烟蒂,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人难辨喜怒:“我已经放了很多水,是你们自己跑得太慢。”


    察觉到萦绕在闻堰寒身上的不耐,眼尖的人会过意来,看向温几栩的目光多了探究。


    往些参加品牌活动,身上没几块布料的车模佯装意外摔倒在闻堰寒怀里,乳.波几乎快漾入眼前,闻堰寒当场发作怒意,把赞助商吓得屁滚尿流。


    闻堰寒一向强势惯了,哪会像现在这样,为人压着不虞


    闻堰寒的那几个朋友家里都是做生意的,八面玲珑的人同江鹤轩一拍即合,三两句就让氛围熟络不少,仿佛今晚故意将冷着摆脸色的人不是这群人一样。


    盘山公路跑过了,料闻堰寒也没兴致继续,加上有闻堰寒对之态度不明的女人在场,众人也不打算泡温泉,合计着去南区跑赛道,左右也是玩儿,尽兴才行。


    “等工作人员开车上山怎么着也得十来分钟,鹤轩,你们的人要不跟我们坐一车?”刚才同人称兄道弟的阿明询问江鹤轩。


    江鹤轩:“行,温温跟我一起?”


    温几栩还在为刚才被打断的回答而烦恼,见闻堰寒没有插手这群人对话的意思,正犹豫着该如何继续,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单独相处机会。


    她望向身后垂眸看着手机的闻堰寒,屏幕冷白的光将他薄厉瘦削的脸庞镀了层寒霜,眉骨下方清浅的凹窝倒挺有趣,冲淡了他身上的疏离。


    温几栩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我能坐闻哥的车吗?”


    甫一出口,众人面色各异,阿明脸上惯挂着的笑收了一瞬,忐忑不安地想,完蛋,要是惹怒了闻堰寒,他们这群人也要跟着遭殃了。


    山顶寒风猎猎作响,高悬的明月隐在浓雾中,四周静得令人发怵,唯有山谷里隐隐传来的声声鸟鸣,在拉长的月色下勾得人心间不断下坠。


    果不其然,负责考勤的人事专员找她进行了一次谈话。


    看似关怀的话语中,字字句句都是暗示她不遵守公司制度,这个月的绩效考核将因此全部清零。


    研发的工资构成,由60%的底薪,20%的绩效,以及10%的加班标准。项目提成属于季度性奖励,不属于此范围内。


    “贺工,其实这样的结果很仁慈了,你也别有太大怨气。毕竟现在念川竞争有多激烈你也是清楚的,擅离职守,真要追究起来,季度提成都够呛。”


    许念星低头签下字,声音平缓,“事出从急,我提的调休、事假事情被驳回,在这种情况下,我仍旧离开了岗位,这一点无可厚非,公司扣除当月绩效,于理的确说得过去。”


    她看透了念川自上而下打压员工的资本本质,“但于情而言,公司的做法,是不是太严苛?”


    语气并不算特别尖锐,人事摆手,态度明显站公司。


    “没办法,公司又不是做慈善的。”


    从讨论室出来后,许念星脸色不大好看。


    昨天都知道她家里有急事临时离开。测试部的同事还劝她别请假,反正出去一趟,谁也不知道,过两天补个卡就行。当然,这种要是被发现,处罚力度相当高。


    M姐见她坐下,给她发消息:


    [咱们之前攒的那些调休,过了年就要清零了]


    [她们这样做,不就相当于明摆着让大家无偿加班吗?]


    许念星正要敲字回复,发现售后和运营部的几个同事拉她进了一个群。群里大概几个人,弹出的内容一条接一条,原来不仅调休假难以抵消,还有人连年假都攒着用不了。


    [平心而论,工作指标我们哪项没完成?不让调休和请假是违法的!]


    [说起来气死人,我也在裁员名单上,除夕前一天就走,赔偿N+0,哎要不是我争取,我看是一分都不想赔]


    [还我年假啊啊啊!明天就偷偷仲裁念川!]


    [每日一问,念川到底什么时候倒闭]


    [大家都是现实唯唯诺诺,网上重拳出击是吧]


    许念星看了一会,才知道不少员工都对念川的管理不满,但行业内的企业高层大多互相认识,大家只能私下吐槽,不怎么敢正面对抗。毕竟,哪怕拿到新的offer,也是要回原公司背调的。


    [@H昭,昭昭,欢迎加入窝囊打工人互帮互助组]


    群里有人艾特她。


    许念星抿了口水,回复完,开始处理工作。为了赴时绽的约,她必须尽快将昨天堆积的数据分析完,才能给实习生分配接下来的任务。忙完这些,已是下午一点半,念川食堂早已暂停营业。好在她柜子里储存了面包,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可以对付两口。


    直到赵维明敲击她桌面,“几点了,还在这啃面包?”


    “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许念星说,“赵总,我吃个午饭,耽误不了几分钟。”


    两栋大厦相距并不远,赵维明当然知道,“启创是重要客户,你现在就出发。项目好好跟,明年系统组还有个主管名额,到时候我会尽量提你名字。”


    许念星只好收拾资料,带上电脑,到公司楼下的连锁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加一串酱汁鸡肉。


    什么人啊。只知道画饼,连面包都不让她啃完。许念星在心底吐槽,不过这倒是正好方便她吃点热的暖胃。


    酱汁味道浓郁,鸡肉软嫩,就是有点咸,配上紫菜饭团,也不失为一道便宜方便的美食,是无数北漂人短暂小憩的放松之地。


    糟糕的心情也因为这点属于自己的时间,上扬不少。


    许念星将竹签和包装袋扔掉后,用纸巾仔细擦拭完桌面,直觉让她察觉到似有一道目光正悄然注视着她。


    掀眸时,隔着便利店的玻璃窗,时绽身披呢子大衣站在对面街沿。浓遂眉眼清晰分明,幽沉的瞳眸里似是染着漩涡,只清澹的一眼,仿佛化作一颗穿破玻璃的子弹,精准击中她。


    时绽大概是等了有段时间,示意她看手机。


    电话接通,许念星感觉自己脸有些热,“时先生,你到了多久了?”


    “大概十几分钟。”


    他淡淡开口,平缓的嗓音夹杂若有似无的懒倦。似乎并不觉得,身居高位,将千金难求的时间浪费在等待上,是多么荒谬且难得的浪漫。


    这个时间……


    算下来,那他岂不是目睹了刚才她吃东西的模样。便利店里的饭团,是为经济和时间都不充裕的打工人设计,自然难以称得上优雅,更别说她还配上了黏糊糊的黑椒鸡肉粒。


    许念星第一次后悔没有把面包带下来。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许念星欲哭无泪。


    许过保温柜时,她顺手拿了瓶牛奶,想着时绽应该不喜欢喝饮料,就给他拿了一瓶乌龙茶。这款很清爽,没有任何添加剂。


    时绽的声音自听筒传来,“看你吃得正香,不忍心打扰。”


    结完账,许念星更加确定他围观了她的整个用餐过程。昨天许朝雾还说日久生情呢,她看这个计划已经可以宣告杀念了。


    “我吃相是不是很差?让你见笑了。”许念星恹恹的,以至于调侃也没什么活力。


    时绽这辈子可能没说过什么违心的话,凝滞须臾后,轻笑声漫过来。


    “像一种动物,很可爱。”


    话题本该就此结束,一笑而过。但许念星实在很介意,万一这种动物是猪。


    表明不适,才能避免被开类似的玩笑。


    于是她闷闷不乐地继续追问,“哪种?是让人没有食欲的,还是——”


    “仓鼠。”时绽说,“亦宵喜欢养这种小动物。它还会剥瓜子,是不是很厉害?”


    时绽笑她不讲道理,“你是觉得我只有伸舌头才会有反应?”


    她陷入他挖的陷阱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浅尝辄止的吻对她而言更像是温情的触碰,只有唇腔交换唾液的肆意纠缠才会勾起她的欲望。时绽的学习能力很强,第一次接吻几近横冲直闯,第二次时就学会了各种九浅一深的技巧,将她的软舌吻得湿漉漉、水淋淋。


    从身到心都是。


    时绽从她躲闪的眼神里意外发现了新鲜事,手落在她的腰上,追问:“还是说,伸舌头的时候你有感觉?”


    许念星脸色涨得比番茄还红,“我不知道。”


    “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宝宝。”他觉得有趣,忍不住逗她,又怕将人逗狠了,耐着性子疏导,“舒服的时候只管投入享受就好了,没必要担心太多。”


    许念星脑子里轰然炸开一簇簇烟花,对他颇具耐心的性知识引导生出几分赧意。


    “跟我接吻,你舒服吗?”


    她点点头,很轻地嗯了声。


    时绽同她掌心相扣,仔仔细细端详着她,舌尖暧昧地在她唇边流连,“我还有别的办法让你更舒服。”


    第 37 章   绽


    不知是不是压抑着欲望的缘故,时绽的声音带着深浓的磁,听起来极具蛊惑性。许念星被他呼出的气息哄得耳廓酥麻,差点跌入他的陷阱。


    她别开眼,鼻尖躲开他的触碰,“我不想知道是什么办法。”


    时绽见她这样都没中招,不禁失笑:“就这么没有好奇心?”


    许念星轻轻转眸,耳垂依旧红得快要滴血,“从你嘴里能听到什么正经办法。”


    她不肯上钩,时绽也就没了继续作弄引诱她的心思。掌心贴着她纤薄的肩颈,温柔地捏着,“我有这么下流?”


    第一次坐在他腿上同他深吻,许念星有些不适应,浑身骨缝都酥软得不像话。此时想挪也来不及,她抬起脸,语气骄矜:“先让你硌着我的地方消下去再说这句话吧。”


    时绽坦荡得要命,昏沉的视线落在她面上,“你坐我怀里,它能消?”


    许念星勾了勾唇,“意思是怪我?”


    “是挺厉害的。”


    听到结论后,许念星不再纠结于此,恰好步行到那辆宾利面前。时绽挂断了电话。


    林叔刚抽完一支烟,昨天他为了大女儿的家长会,请了一天假。今早才得知,时绽和许念星结婚了,这样好的大喜事,自然乐得高兴,接过许念星递过来的牛奶,笑吟吟地说了句时时。


    “给我带的?”时绽见她手里还剩一瓶牛奶,淡淡抬眉。


    男人掌心熨烫的温度贴过来,许念星还沉浸在他先前给出的那个比喻中,仓鼠应该算是好印象的代名词。等她意识到指尖避无可避的相触时,下意识抬眸,撞入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许念星知道自己反应僵硬,身体有股失重感在拖着她下坠。


    她挽唇,扯出一个体贴的笑容,将茶递给他,“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给你带了瓶热茶。”


    林叔看这对新婚夫妻如此生疏,免不了都替他们着急。


    “昭小姐,三哥只喝红茶。”他笑着解释,主动和时绽换,“像什么乌龙茶、普洱茶,他通通喝不惯,喜好随了时部长。”


    许念星:“不好意思,我该事先问你的。”


    “没事。”时绽说,“主要还是我坏毛病太多。”


    他没和林叔换,声音轻下去,“林叔,送我们会回清湖湾。”


    车内香薰味道极淡,夹杂着一点柠檬和橙香味,闻起来很清新,和上次坐他车的香调完全不一样。这次和上次情形全然不同,要是两人一句话都不说,林叔肯定会觉得奇怪。于是许念星开始竭力寻找话题,偏头问他,“你换香薰了?”


    “嗯,早上换的。”时绽正在联系律师去清湖湾,“赵女士说,你小时候特别喜欢橙子。每次嚎啕大哭的时候,拿一颗橙子给你闻就不哭了,比什么摇篮曲都管用。”


    赵月和许念星的母亲走得近,抱过她小时候的她,不足为奇。


    只是这么久远的事情,还能记得清楚,难免有心。


    许念星声音纤细:“赵姨有心了。”


    时绽似笑非笑,凝过来的视线旨在提醒,“还叫赵姨?”


    林叔在前面解围,“三哥,按照南方那边的习俗,这没给改口红包前,都是叫的阿姨。哪天让时总和夫人包了大红包,昭小姐再改口也不迟。”


    向来只言片语的男人缓声轻笑,“还是林叔考虑周全。”


    眼下氛围轻快,许念星也跟着扬起一点笑,打趣:“要不是林叔提醒我,差点被三哥骗了。”


    说说笑笑抵达清湖湾,候在入户电梯的,站着两位西装革履的律师。简单介绍完后,时绽将众人引进客厅。


    “许小姐您好,我受时先生委托,为您审核婚前协议条款,待会您有任何疑问,都可以向我寻求帮助。”


    许念星同人握完手,不解地看向时绽,后者为她解答。


    “我并不是法律专业出身,律师拿钱办事,站在我的角度修改条款时,可能会触犯你的利益,而我未必能看出来,这对你来说隐患很大。”


    事实证明,时绽的未雨绸缪没错。许念星原以为这种协议,同她接触的合同区别不大,直到看见字句严谨且术语专业的内容,才觉得头大。


    四个人坐在圆桌的不同方位,各自阅读一遍后,由时绽的律师代为一条条解读条款。


    “两位婚姻存续期内,为配合我方委托人所产生的一切费用,均由我方委托人承担,并支付150%的佣金。许小姐,没问题的话,我就过下一条了……”


    “等等。”许念星打断,“这条是不是意味着,假如长辈让我们购置新的婚房,时先生还要额外支付婚房购置价的150%给我?”


    如此大的漏洞,几乎是将时绽置于不利地位,他请来的律师团队,连这点都没有审查到吗?


    时绽曲指搭着桌面,“准确来说,这套婚房也会过户到你名下。”


    “时先生。”许念星站起身,纤细的身形像一株雨后仍屹立不倒的清荷,“我希望这是一场平等的,基于双方自愿的合作。佣金具有劳务性质,我想,我们之间并不属于这种关系。您觉得呢?”


    她看似冷静,指尖却因绷紧而微不可闻地颤动。


    几乎是在她反问落地的一瞬间,时绽才意识到,补偿许念星的出发点,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场来自上位者的羞辱。


    他坐在这个位置太久了,本能将她当成了生意场的合作伙伴。


    时老爷子警告过他,利益置换这套,不可用于身边人。


    深眸压低半瞬,时绽果断撕碎摆在面前的二十三页纸张,“这份婚前协议存在问题。昭昭,抱歉,在此之前没有考虑周全。”


    两位律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本来这份协议就是甲乙双方的合作范本。其中一位律师捋了下思许,提出自己的建议,“二位如果有感情基础,协议的内容的确需要改动。”


    “下周我再联系您。”


    许念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眼睫轻垂,目送两位律师离开。


    房间内顿时只剩下两人,空气中弥漫着撕碎的纸张书卷气,以及静到可怕的清寂。


    两人同时启唇开口。


    “时先生……”


    “昭昭。”订餐的地方跟许念星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她没去过什么特别昂贵的餐厅,以为会是金碧辉煌,处处透着纸醉金迷四个字的国际酒店。


    而这里,亭台楼榭,梅兰竹菊掩映,移步即景,要不是有侍者引领,许念星几乎要以为这里是处不对外开放的景点。


    时绽走在最前方,背影清舒朗阔,西裤包裹的长腿笔直遒劲,犹如庭院里的铮铮松柏。


    “昭昭。”


    他蓦然停下来,许念星正在欣赏布景的巧妙之处,一时没注意脚下念石板许的台阶,往前踉跄几步。


    她的平衡性还算不错,偶尔被绊并不至于摔倒的地步。


    视野里,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递过来,稳稳地扶在她跟前。时绽很克制,臂膀并未碰到她,大概只是出于对世交家妹妹的照顾。


    她第一次和他距离如此之近,属于他的,清冽又冷然的雪松香气充盈鼻息间。


    许念星紧张的时候,特别容易脸红。从脖颈到耳后连绵一片,白瓷肌肤上泛起绯色,烫得她心跳也跟着轻轻加速。


    她轻撑在他的腕骨处,借力站稳,而后迅速抽回手,没有丝毫的犹豫。


    “抱歉,我刚才没有仔细看许。”许念星站定,双手垂落在身侧。


    月光薄雾轻洒,时绽身高的压迫感有些强。


    许念星有些出神地想,大概要更高一点的女孩子,才能和他称作相配吧?


    比起她的局促,时绽则显得松弛,从善如流道:“是我的错,突然停下来,忘了提醒你。”


    “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下,要不要改口唤我三哥?按年龄的话,我比许家平辈大几岁,大家都习惯这么称呼,你叫我时先生,显得有点生分。”


    许念星了然接话,“是怕时爷爷怪罪吧,我明白。”


    她本想试着唤一声三哥,奈何心里将他放在高台明月的位置,一时有些难以启齿。


    “嗯。”时绽没太在意,握住手机同时老爷子的部下发了条消息,抬眸对她道,“上楼吧。”


    “好。”


    包厢单独占据一栋楼阁,玻璃窗将围炉煮茶的地界隔绝在外,屋内烤着暖气,看上去就是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


    许念星从前很讨厌冬天,因为南方城市气候湿冷,寒气钻心透骨地往里钻,写字时手脚冻得僵硬。晚上孤儿院的热水供应量有限,要是去晚了没排到号,接不到滚烫的热水,将手置放在其中捂一捂,很容易长出冻疮。开春时又痒又疼,很是折磨人。


    许家让她见到了很不一样的冬天。


    时老爷子端坐主位,许老爷子位置稍次,其余几个长辈都是生面孔,许念星只认得许建华夫妇,也就是许滟雪的父母,她的亲伯父。


    见到她,时家那边的长辈皆涌出动容。


    许滟雪刚从交警那脱身,后脚到,将外套递出去挂着,“昭昭,你们许上没堵车吗?”


    “没有。”


    许念星的父母已故,长辈们太过顾及她的情绪,珍而重之,反倒不知如何开口介绍。还是许滟雪让侍者拉开座椅,将许念星安置在她旁边,跟她对话,将涩然僵滞的氛围推回去。


    “行车记录仪上传时出了点故障,鼓捣半天都没调出来。要不是那年轻的交警还算机灵,我今天恐怕赶不过来了。”


    时老爷子旁边保养得体的中年妇人嗔道:“下次遇到这种不讲理的,直接跟你郑叔知会一声就行,哪里用得着跟辅警交涉。”


    许念星正在根据声音努力辨别记住人脸,许滟雪笑回:“年底了,郑叔忙得脚不沾地,打扰他多不好。”


    “一句话的事。”


    客套完,许滟雪悄声同许念星耳语,一一介绍在场的人。


    许念星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很快在这三言两语的对话中,梳理了解时家现状。时老爷子的妻子出身书香门第,几年前因胃癌去世,膝下育有两子。时绽的父亲是小的那位,孙辈里的老大和老二,都是由长子所生,刚才说话的,就是时绽的伯母。


    她一边暗暗记下,一边忍不住对时绽好奇。


    原来他是家中独子。


    百度百科不会将这些关系透明化,难怪她先前搜不出来,差点闹了将他们三个弄做一家的笑话。


    时老爷子发话,晚辈们瞬间静下来,视线均往主位汇聚。


    “老二怎么又没来?”老爷子年龄大了,喜欢跟着晚辈们喊。


    “他在国际电影节领奖,过几天还有个什么庆功宴,除夕才能得空回来。”


    时绽跟老二关系最好,赶在老爷子发怒前,不显山不露水地安抚道:“亦宵恋爱了,爷爷您要是再催他,没准连孙媳妇都看不到。”


    听到这个,时老爷子又惊又喜,不过转瞬,火药就转移了,落在时绽身上。


    “今天是给昭昭办的接风宴,我就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你了,给你留点面子。”


    时绽笑意浅淡,并未接话,免得战火又燃过来。


    许老爷子朝许念星招手,示意她过去。


    时绽率先退一步,他很少和年轻女性接触,此刻有种淡淡的无措感,像是遇到了难解的题。他极具绅士风度,“你先说你的想法,昭昭。”


    “刚才我有点过于情绪化,你别介意。我原本以为,婚前协议是为了保护你婚前财产,所以才会同意签署。时先生,我不是贪得无厌的人,能够同家人相认,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的支持,对我来说,已经是世上不可多得的幸运。”


    许家给她的,让她在遭遇不公平的待遇时,也能在这座城市很好地活下去。金钱这种东西,她已不需要有太大的欲望。


    至于最初的私心……喜欢他三个字,卡在喉咙边,说不出口。


    她心情浮乱,解释也像留有铺垫的钩子。


    他们这两天的确有些过于疯狂了,浴室里的片段仍旧历历在目。许念星忍不住想,男高的精力这么旺盛吗?她没吭声,时绽仿佛有读心术似的,唇边挂着似餍足似慵懒的弧度,“你放心,我的身体好得很,通宵也不在话下。”


    许念星脑子宕机,口不择言地问:“哪种通宵?”


    时绽眸光落至前方,“你想的那种。”


    他指代的极其含糊,许念星被骤然击中,飘忽着想,他哪里是餍足,分明是欲求不满。


    用犬类来形容他不够贴切。


    不如说是一头喂不饱的饿狼。


    第 38 章   绽


    飞机落地淮城,时绽陪同许念星来到了她母亲休养的医院,先去赵医生的办公室了解了情况。


    自从许念星回到京北后,岳女士一直在积极配合治疗,这次意外发生得太过蹊跷。


    “我们推测岳女士正常外出的时候,应该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人,但是咖啡厅不允许调取监控,所以许小姐,您只能自己想办法调查了。”赵医生委婉道。


    许念星在来的路上,拜托时绽动用私家侦探做了调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许志安目前正在国外出差,当初他们不欢而散,应该不会专程回来干扰。


    至于谁会如此大费周章地刺激她的母亲,许念星心里有了大概的答案。


    她点点头,“赵医生,幸好你们发现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赵医生叹气,“心理问题的治疗过程很漫长,任何微小的变量和刺激都有可能影响进程。”


    既不能让病人感到被控制的焦虑,又不能完全放任她自由行动。只能彼此配合,尽快帮助她回归正常生活。


    值班的护士敲门,“赵主任,病人醒了。”


    众人跟着起身,赵医生带领许念星来到重症监护病房外,隔着一道玻璃门,向她们交代注意事项,“最好还是先试着语音交流,等岳女士适应后再进去。”


    他的教养和用词都十分妥帖,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才造成了这场误会。


    “那就冰释前嫌。”时绽慢条斯理,为总算解开的乌龙感到如释重负。


    窗外万里无云,许念星第一次白天到访,这才发现他这里采光通透,视野极佳。


    时绽带着她来到侧卧,“到时候你搬过来的话,可能要委屈住在这里了。我中午不会回来,要是老爷子突然到访,可能需要麻烦你将护肤品之类的东西,挪到我的卧室。”


    许念星点头记下,“没事,我可以准备两套。其中一套放在你的卧室里当摆设。”


    “好。”时绽唇角微抿,依旧是那副容色清淡的模样,“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你微信发我,我去采购。”


    当然有。


    许念星想了下,觉得这东西也没必要准备。毕竟没有人会把计生用品摆在显眼的位置,长辈也不至于四处翻找。


    两人简单交代好注意事项后,许念星回家倒是真的想了份清单。


    夜里,想着时绽大概还没休息,她从备忘录里复制过去。


    [1、沐浴露+洗发水  2、囍字的窗花剪纸  3、花瓶及鲜花  4、空气炸锅]


    前几样都是为了营造浪漫气氛,时绽这里什么都好,就是大部分植物都是不开花的科属,倘若她搬进来后,仍旧一成不变,看起来也太假了。


    时绽自是也想到了这一点,发来消息问:[家里有蒸烤一体箱,空气炸锅还需要吗?]


    许念星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复:[我看你家没有微波炉,才想着早上可以热一下面包。]


    时绽:[微波炉确实没有,厨师都是带着食材过来现做。没事,我一起采购吧。]


    厨师?许念星想起那天在他吃的那顿,那几位送餐的时候全都戴着厨师帽,她还以为是高档餐厅的送餐员。


    不过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他平时工作那么忙,没时间做饭很正常,对于有钱人来说,选择也更多,大概率不会选择点外卖。


    因为不是常住,只是临时搬点东西过去,应对下特殊情况,许念星没有收拾太多东西。


    一个中号行李箱就足够了。


    时绽提前开车在她的小区外等她,他向来准时,这次却提前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期间时亦宵打来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帮他参考下剧本,时绽语气平缓,“明天接老爷子出院的时候,你顺便带过来。”


    时亦宵不理解他这段日子到底在忙什么,“今天不行?”


    “今天帮昭昭搬家。”时绽降下车窗,对盘问的保安报了许念星的楼栋单元和手机尾号。


    保安是个尽职尽责的,哪怕他开的是辆低调的豪车也不肯放行,坚持道:“您给业主打个电话,确认身份后,我才能放您进去。”


    时亦宵也听到了他那边的对话,像是见到了什么稀奇事。


    时绽给许念星发完消息,拧眉问时亦宵,“你笑什么?”


    “笑你居然也有碰壁的一天。”时亦宵自然不信他们两人已经结婚的说辞,“你赶紧把车牌录入弟妹的小区系统吧,要是让老爷子和二叔知道,可就没我这么好糊弄了。”


    许念星这会还在收拾东西,手机放在一边,没来得及看消息。


    接到时绽的电话时,不免手忙脚乱。好在时绽说不急,让她先和保安对话。


    手机公屏外放,保安亭处的声音无比清晰。


    “许小姐,没事,不辛苦,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您确认好访客的身份就行。”


    车牌自动记入临时车系统后,时绽温声询问,该在哪里录入。保安下意识道:“您和许小姐是什么关系啊?咱们小区这物业怪得很,没买车位的,只让录入直系亲属和夫妻关系的车辆,男朋友之类的可录不了,您别白跑一趟。”


    电话没来得及切断,许念星听到男朋友一词,正欲解释,听筒那头,传来时绽疏离淡漠的声音。


    “我不是许小姐的男朋友。”


    时绽掀眸,看向不远处的物业和营销中心,“我是她的丈夫。”


    保安说:“那没问题,他们这会没下班,待会您让许小姐和您一起拿着身份证过去办就行。”


    “时时。”


    等车逐渐开远了,保安忍不住嘀咕,“这对夫妻可真够不熟的……”


    既然时绽已经到了,许念星总不好不邀请他上来坐。她搬来这里住的时间不长,加上一直奉行极简主义,东西并不多,客厅里摆了一束网购来修剪枝条的蔷薇,以及满满一小箱芝麻糊、坚果碎、早餐包。时绽站姿松散,却不方便帮忙,怕女孩子的行李箱里,会装些贴身衣物。


    许念星将最后一小包低筋面粉塞进行李箱后,才发现几乎满爆了,快要合不上。


    时绽见她折腾得实在困难,“要不我来帮你?”


    “不用。”许念星半蹲在地面,用手肘压住一角,然后非常丝滑利落地完成了装箱。


    她深吁一口气,“久等了。”


    时绽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么小小一个行李箱,是怎么容纳下的。他拎过行李箱,将推杆收拢,感受单手提起来的重量。“你平时出差也带这么多?”


    许念星将碎发捋在耳后,“出差我用的是小号行李箱。”


    时绽:“收纳能力挺强。”


    她双眸颤了颤,从时绽难得的揶揄声中,莞尔解释,“高中的时候我住校,回院里的次数很少,大概两三个月一次,所以必须一次性将东西带齐,只要行李箱还没爆,就得继续工作。”


    关于她的从前,时绽只从长辈那听过言简意赅的几句,如今听她讲,那种远在天边的感觉似乎拉近了些。


    他垂眸落向她,黑眸清冽,“隔这么久才回去一起,不会很想念院里的朋友吗?”


    “其实跟我一起长大的玩伴很少,大部分小朋友在五六岁的时候,会被领养家庭带走。”


    许念星不愿意进入新的家庭,是因为她总觉得一旦进入,便很难再与自己的父母相认了。这是一道两难的情感课题,无论靠近哪一边,都会伤对方的心。所以她选择了留在孤儿院,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自己的父母。


    她在孤儿院过得很快乐,精神上的富足胜过物质上的贫乏,因此她很少提及这些,好像在大部分人眼里,都会觉得这是苦难的一种。


    因此,她不想消费众人的同情,索性不怎么提。


    “孤儿院在县城的一个小镇上,而我的高中,在县城中心,长公交车班次很少。”许念星这样解释,将话题一笔带过,“所以住校生大多不怎么回家。”


    不是不想回,而是客观原因。


    时绽掌心蜷了又松,好半晌才道:“是我不食肉糜了,抱歉,昭昭。”


    许念星抿唇笑,“没事,这很正常,最近这十年的基建发展很快。很多县城都通了高铁,孩子们接触世界的机会更多了。慢节奏也有慢的快乐。”


    录完车牌后,两人明显不似前几天那样陌生僵硬。时绽话并不多,开往清湖湾的许上,他提醒她打开副驾位置的储物格。


    是一枚钻戒,以及几封映着囍字的新婚红包。


    “这是……?”


    时绽:“婚戒。主钻是我之前在拍卖会拿下的,一直收藏着,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用。不过比较遗憾的是,为了最大程度衬托主钻的切割面,所以款式没有可供选择的空间。你看看喜欢吗?”


    许念星抿了下唇,既然是合作婚姻,她喜欢与否,并不重要。


    她并不了解钻石的行情,只在网上刷到过些许言论,都说是鸽子蛋才能惊艳众人。这颗和大拇指指甲盖差不多,距离鸽子蛋还有很大距离,应该算不上天价。


    “是一对吗?”她刚问出这句话,余光瞥见时绽无名指闪过的细碎冷光,听他道:“是的。你先试戴,圈口不合适的话,我再拿去改。”


    世间大概就是有如此巧合的事,不匹配的虚假婚姻,用以演戏逼真的婚戒,却意外地合适。


    合适到让他们彼此都不免惊奇。


    仿佛命中注定,是为她量身定制。


    许念星正犹豫着要不要摘下,时绽出声,“方便的时候,一直戴着吧。钻石并不贵,不要有心理负担。”


    她对钻石真的没有太多概念,试探性开口,“5000……”


    时绽顿了几秒,“比你说的价格少很多。”


    两人接吻难免有暧昧的水泽声溢出,玻璃门的隔音效果不佳,总有被人听墙角的风险。许念星蜷缩着指尖,一时不知道该说他急切还是懂得徐徐图之。


    她从座椅上下来,赶客道:“工作时间,不谈私人感情。”


    时绽想起她先前在会议室里冰冷的眼,倒也没生气,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行。”


    送走这位难缠的大少爷后,许念星处理了下工作的事,又应付了下风光回公司的许承,离开公司时,夜幕已深。停靠在公司大厅外的连号阿斯顿马丁嚣张至极地鸣笛。


    车窗降下,她在骤亮的远光灯中,看清了时绽桀骜的侧颜。


    许念星上了车,任由他欺身靠近,为她系好安全带。时绽侧目望着她,就像是蛰伏已久的狼,腔调慵懒地问,“现在总是私人时间了?许小姐。”


    她看了眼表,“嗯。”


    他倾身压下来,毫无预兆地吻上她的唇。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不过是唇与唇的触碰,却掀起了一阵电流般的酥麻感。


    许念星心念微动,后知后觉对上他漆暗的眸子,他冠冕堂皇道:“欠我的吻,补上了。”


    第 39 章   绽


    自从两人确认关系后,时绽就像是变成了重度渴肤症患者,总有数不尽的借口和她贴贴。前几天她忘了回晚安,被罚了一个拥抱,今天更是连装都不装了,直接宣布她欠他一个吻。


    许念星忍不住落向他扣在她腕心那的手,“时绽,你上辈子是不是属狗的?”


    时绽觉得她在拐弯抹角地骂他,拧眉:“?”


    后半句果然不出所料,“喜欢抱着人又啃又咬又抓。”


    时绽:“也许。”


    她阴阳怪气一阵,对方丝毫不接招,许念星觉得有点奇怪,下一秒,就听到他慢悠悠地回击:“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你上辈子应该是块棒骨。”


    狗啃棒骨,合情合理。只是不知道这棒骨是猪还是牛的。


    但总归不是什么好词。


    许念星:“……”


    宴会结束后,她沿着海岸线往南,去了一趟澳城半岛,星顶酒店十周年庆典还在筹办,新年度的联名合作也没有敲定,原本的候选名单是以优雅高奢闻名的国际珠宝品牌,这是较为保险的方式,以往赠送VIP客户的定制款胸针一直备受好评。


    毕竟,能够同品牌方谈来独一无二款式的酒店屈指可数。


    她却始终觉得,在竞争日益激烈的环境下,守旧是迈向衰败的预兆。


    交接好会场布置的其他细节,许念星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晾了时绽一天,这才给他发消息。


    [xu:绽哥,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想把晚礼服还给你]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了。


    她严重怀疑他也是回复消息全靠随缘的那群人,这类工作狂并不是不够礼貌,只是完全抽不出心神去对应爆炸般的信息,往往处于“已阅”的状态,等着对方用电话联系的方式来分清轻重缓急。


    很显然,许念星被划分到了无关紧要那一栏。


    洗手间里传来两个女孩讨论的声音。


    “早上Lucy跟小许总汇报方案,小许总表情好淡,她是不是一个方案也不满意?”


    “哎呀,Lucy就是想偷懒,没怎么动脑子,顺着小许总以前做好的规划照葫芦画瓢,这样拿百万年薪,哪个老板都会不高兴。”


    “打工人偷点懒无可厚非啦!我看小许总是打算做新的规划,说不定是许总给她下达了新任务,没准她也在焦头烂额中。”


    众人说说笑笑的离开,话题逐渐偏离到她今日的穿搭,商讨着她背的这款包配货不多,等发工资了可以放肆shopping一番。


    许念星怕现在出去让她们尴尬,多呆了一会才离开。倚在天台喝了点咖啡,顺手从冉颂舟那打听到时绽最近的行程。


    他近期可能会去上次那家射击馆,不过消息并不全然靠谱,需要一点偶遇的缘分。


    至于缘深还是缘浅,冉颂舟笑笑,说了句事在人为。


    放空一阵后,许念星给许琼兰打了个电话,问出了内心所想。


    似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领悟,许琼兰的声线很温柔,“阿念,提前做好未来五年、十年的规划,是我留给你的最后一道考验。我要看的,不是当下的成绩。”


    母亲这个身份,许琼兰做得或许不算合格,记得小时候,几乎半个月才能同她见一面,只有窝在她怀里撒娇时,她才会放下工作,用温暖的手掌轻抚她的发梢。


    她将许念星当作继承人来培养,时不时留给她一地破败残局,在这样严苛甚至有些冷漠的教育方式下,许念星成长得很快,但也滋生出叛逆。


    现在这份不可控的叛逆,也被许琼兰掌握在手里。


    许念星不得不承认,在玩弄权术、拿捏人心这方面,许琼兰早已炉火纯青。


    柳暗花明过后,许念星将剩下的咖啡饮尽,给庄缚青发了条消息:[北部那块地的事,我来办]


    [他决定的事情很难有转圜的余地]


    [犯不着花时间跟他耗]


    许念星扫了眼,没有再回复,熟稔地熄屏,漆黑的屏幕里倒映出一张明锐清冷的脸。


    同屏幕里的自己面面相觑数秒后,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就学了时绽的坏毛病。


    距离高考出成绩还有一天,沉寂了几天的班级群格外沸腾。许念星的手机不停弹出消息,搞得她也有点紧张了。她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还在准备出国的一些资料,不过全是瞒着时绽做的,他并不知道,她早已做了几手准备。


    只要条件允许,她可能会离开京北。


    许念星想到这里,装作不经意地问他:“明天就能查成绩了,你估分没?”


    时绽:“没。”


    他三模和四模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不管题出得有多难,分数始终相差不大,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大概率能稳上清北。


    时绽放慢了车速,似是注意到她的情绪:“紧张?”


    许念星摇摇头。她总不能告诉他,她手里有几个国外知名舞蹈院校的offer,就算高考文化课分数考砸了,也有保底。


    “还好,毕竟高考已经结束了,基本尘埃落定,再怎么焦虑也没用。”


    班群里的同学可不这么想,在群里商量着今晚网吧通宵,明早九点准时进系统查成绩。赵雪雁一直艾特许念星,问要不要给她抢个位置。


    脾气是真挺大的。


    许念星抿了下唇,好似抓住了惹怒时绽的技巧,觉得挺有意思的。他就像是一只有着蓬松漂亮毛发的布偶猫,哦不,也许是伪装成豹猫的猎豹,看起来高傲又凶戾,实际上,大着胆子挨着尾巴蹭过去,他最多也不过是会露出锋利的爪子而已,根本造不成实质性的攻击。


    幸好此刻只是语音通话,否则要是让他看到她上扬的嘴角,他肯定又会黑脸。


    许念星压住那点隐秘的心思,装作不明白似的,顺着他的话呛过去,“朋友间的关心,在你眼里也算多余吗?”


    时绽眺目望向泛着灰蓝波浪的海面,指尖缠着的领带松泛稍许,浓眉轻折:“许小姐,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跟你做朋友。”


    “时先生。”许念星咬字,极有耐心地细数过往,“第一次见面,我不懂事,不小心冒犯了您,您没有同我计较;第二次见面,我刚经历一场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脑热向您倾诉,您耐心地包容了我的莽撞;第三次见面,您好心驱车送我回家,又在我遭遇困难之际,向我施援。”


    说到这里,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嗓音带着点惋惜的味道,“我以为,我们已经算是朋友。”


    休息室里有醒好的红酒,庄晗景又让侍者拿了点雪碧和柠檬片兑进去,这种喝法常被人说是土鳖喝法,糟蹋了红酒的醇香,许念星和庄晗景却恰恰喜欢,两人小酌了半杯。


    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微醺的缘故,许念星说话时牵连着些许鼻音,隔着电流传到时绽那边,隐约透着哭腔,听起来格外引人人怜惜。


    时绽滑过一丝心烦意乱的燥意,跟她相处,总是让他拿捏不定分寸。她看起来是有着一颗强大心脏的女孩,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可是同他相处时,又偶尔会表现出几分脆弱,长睫垂落时,仿佛随便一缕清风都能让她落败。


    他逐渐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


    “所以。”时绽喉结轻滚,嗓音低沉,“许小姐的朋友是怎么称呼你的?”


    曼塔玫瑰似是已经盛开到了极致,淡紫色的花瓣倏然落地,许念星惜花,蹲下身拾捡起来,听筒里,只余下沉默的引擎轰鸣声,白噪音似的渡过来。


    许念星饶有兴致地将花瓣撒进清水里,看它缓缓漂浮,仿若重获新生,估摸着时绽的耐心即将告罄之际,淡淡启唇:“阿念。”


    “亲近的朋友都喜欢叫我阿念,如果时先生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这句话的重音落在前两个字上,时绽大概听出来了,毕竟她的意图如此明显,那点心思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他没有接招,或许是并不想就此纵容她,声线犹如一汪流淌的幽泉,“我记住了,许小姐。”


    通话以他那边的信号不稳而被迫中断,像戛然而止的音符键。


    那晚的焰火表演很美,许念星拍了许多照片存在相册里,并没有急于同错过的人分享。


    腹肌因为用力和兴奋而显得紧绷,同他拥抱时,她的心也随之一颤。


    时绽咬了咬她的唇角,低压的喘息扑洒在她耳畔。


    许念星被这充满蛊惑的叹息搅得心潮泛滥,双腿一阵阵发软。时绽用舌尖舔了舔她的耳垂,将她那一小块肌肤伺候得水光淋漓,“宝宝,睁开眼睛,看着我。”


    他似乎疯狂地迷恋着她将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感觉,总要勒令她看着他的眼睛,要她看清他眼里因她燃烧的暗火,要她记住他的爱意浓烈。


    时绽天生就是热烫的炉石,而她是一汪清池,恰好能被他的热意烧得沸腾。


    许念星睁开眼,毫不意外地对上了一双风暴翻涌的黑眸。


    “什么时候决定的?”他隔着指缝,含住她的唇,痴迷的目光里残留一丝清醒。“上次你发烧,我通宵照顾你的时候,还是我们抱着睡的那次?”


    许念星大致听过一些传闻,表情没什么变化,“能从传统豪门望族里杀出来,哪有简单的。”


    “这倒是。”庄晗景点头,“你不好奇她为什么要赞助这场烟花吗?”


    许念星翘着小腿摇晃,表情带着一点漫不经心,“我只对时绽好奇,时时。”


    “你想钓人家,总得对他的家庭有点了解吧。”


    许念星笑了笑:“照你这么说,每次有好感前,都得做一场详细的背调,上到父母兄弟,下到朋友同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FBI工作呢。”


    感情是生活的调剂,不是生活的全部。


    “反正我听说时夫人挺传统的,希望儿媳安心做全职太太,据说生一个孩子奖励这个数。”庄晗景比出两根手指头,表情夸张。


    “两百万?”许念星掂量了下时绽平时开的车、戴的表,顿时觉得这位豪门太太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光鲜亮丽,至少在这种事情上挺抠门的。


    当然,也可能是没有权力。


    庄晗景摇头否认:“哪能啊!是两千万。”


    “这数字可不小,好些上市公司一年的盈利还够不上呢,直接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许念星的看法不同,慢条斯理地说:“你没发现这其中的漏洞吗?时夫人既想找高门大户,又抛出这个诱饵,先不说算不算物化女性,不是摆明了养蛊似的让大家斗么。”


    “妈的,水真深。”庄晗景感慨,“突然发现我要是掉到这种家庭里去,铁定被牵着鼻子走,连自己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聊完这些,熄灭的屏幕倏地点亮,不过才几分钟不到的功夫,时绽就沉不住气了,发来了第二条消息。


    [Abyss:不说话删了]


    脾气这么大?


    许念星见时间差不多了,也不再跟他周旋,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才接,许念星放低了声,循循地唤:“绽哥。”


    时绽低醇的嗓音掺进嘈杂的直升机轰鸣声中,显得懒洋洋的,“嗯,你说。”


    没有纠正她自作主张的称呼,也就意味着默许关系再近一步。


    许念星弯着眼,尾音压着调,没往设定好的话题方向靠,有点出其不意悄悄试探的意思,“你那边有点吵,我听不清,是在飞机上吗?”


    时绽:“对。”


    “我听晗景说晚上有焰火表演,错过的话还挺遗憾的。”


    他没有搭话,许念星接着又说,“回京市以后,就看不到了。”


    她将未尽的话咽回去,用以留白填补。


    静默的几秒,足以给人无尽遐想。


    “我还有半小时落地。”时绽敛下眸,并没有同她闲聊的打算,“海上信号有限,你如果非要选择在这时候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不如现在互删?”


    他在试探着答案,企图从她眼里寻找她同样爱他的证据,迫切地像一只即将拥有温暖的家,却又害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


    许念星看着时绽的眼睛,第一次觉得他好可怜。


    明明掌控着主导权,却只能卑微祈怜。而他现在的境地,是他亲手造成的。他将她捧上神坛,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爱,注定会从上位者沦为患得患失的下位。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高飞的鸟,但她总有离开他的那天。


    就当这个混乱的雨夜,这个疯狂的夏天,是她最有诚意的告别——


    许念星指尖触碰到他饱满锋利的喉结,屈膝勾着他,任由沐浴露的泡沫在彼此间泛滥。


    “是你陪我回淮城那天。”


    第 40 章   绽


    第一次亲密,两个人都有些紧张,吻技毫无章法,既大胆又小心地探索着彼此的身体。


    时绽的动作带着粗暴的温柔,看似平和,实际上每一下都用了力。吻从她耳后一路蔓延至蝴蝶骨,延绵往下,虔诚地如同在参拜信仰。


    许念星白得几近晃眼,在浴室的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感。


    美得惊心动魄。


    他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黑眸一瞬不瞬望着她。


    许念星翕开唇瓣,小口地喘息着,贪婪汲取室内的氧气,耳根烧得绯红,“你能不能轻一点。”


    时绽乐此不疲地重复着刚才的动作,黑眸牢牢将她锁住,观察着她的反应。


    二十分钟前,宴凛推来了时绽的微信。


    该不会是为了等她主动加好友,特意取消了那一大堆申请限制吧?


    许念星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她一时兴起,想用坏心思逗逗他,故意让他帮她拉上晚礼服侧腰后拉链,他冷着一张脸,将周遭的空气都冻得僵硬几分。其实那时,她已经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出乎意料的是,他明明看穿了她的企图,仍旧清醒着自投罗网。


    时绽的指腹很烫,哪怕克制着保持着绅士,掌心未曾触及过她的肌肤半分,隔着那层单薄如蝉翼般的布料,存在感仍旧十分鲜明。


    大概是从未有人向他提出过这样的要求,时绽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可以带有一点不自知的粗暴,让人轻易便能联想到,像他这样骨子里都透着强势、傲慢的男人,陷入欲望的漩涡时,会是怎样的强势、掠夺。


    气氛升温到最意乱情迷之际,许念星匆忙逃离,连声时时都没来得及道。


    戛然而止才让人回味悠长。


    对彼此而言皆是。


    回想起险些吻上去的那一刻,许念星怦然的心跳隐有复苏之意,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复,于是将手机切回主页,指尖轻轻收紧,状似不经意的回庄晗景:“哪位时夫人?”


    “时绽他妈呀,也是时砚庭第三任妻子。据说是情人上位,把原配逼到净身出户,网上都快扒烂了。”


    庄晗景作为十级互联网冲浪选手,这些八卦信手拈来,“每次现身不是晒超大克拉数鸽子蛋,就是晒稀有皮包。而且超级势力,听说筛选儿媳的标准是必须门当户对,少一点都不行。”


    时绽揉着疲惫的眉心,挥手示意宴凛先去准备,正好还留有一点时间,可以同几个生意场上的老狐狸周旋客套。刻意避开那位小公主的锋芒,也不算抢了她的面子。


    冉颂舟见他来去匆忙,看出点门道,用玩笑的语气调侃道:“既然绽哥对小公主没意思,应该不介意我加她吧?”


    他晃了晃手机,屏幕界面停留在朋友推过来的名片里,昵称很简单:Xu.


    时绽冷然的目光甚至未曾停留,“你加她,用得着来问我?”


    冉颂舟这才放下心来,熟练地发送了好友申请,撇清自身似地说,“万一你后面想通,想跟谈家商业联姻,我这样做道德上占不到理不是。”


    “总不能以后传出去,说我撬兄弟的墙角吧?”


    行至门边的人脚步微顿,逆光而立,半张英俊锋棱的面庞隐在暗色里。


    “不好意思,我穷途末路的这一天,你等不到。”


    言下之意就是,他永远也不会妥协。


    轻狂到没边的一句话,从时绽嘴里说出来,无端叫人信服。


    冉颂舟听明白了,心态也跟着松弛。


    忘了告诉他,谈家那小公主姓许,话故意慢了半拍才溜到唇边,彼时时绽已经离开。


    算了,左右他也不在乎,说与不说,不重要。


    “轻一点?”时绽微扬的嗓音含着几分混不吝的笑意,“宝宝,你明明更喜欢这样。”


    他加大了掌心的力道,看着她的皮肤出现淡绯色的指痕,同旁边的吻痕交相呼应,白与红的极致视觉刺激让许念星心头重重跳了下。


    她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地沉迷于此。


    只是,听到罪魁祸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她心底多少有些羞赧,忍不住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她咬得用力,在他的肩膀上留下一排齿痕。


    时绽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不紧不慢地望着她,似乎对此挺满意,“左边也来一个呗?”


    什么咬痕还要讲究个左右对称。


    不过想想又觉得还是算了,狗是忠诚性极强的动物,要是她三分钟热度过了,不想再继续养了,对它不公平。


    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缘聚缘散,都能宽慰释怀,动物却很难,有的甚至一生只认定一位主人。


    “阿念阿念,入夜在甲板上有焰火表演!听说时夫人赞助了千尺玉,足足上百发呢,要不今晚别走了!”


    正窝在太空舱座椅上刷手机的庄晗景忽然兴奋地蹦起来,晃着许念星的手臂,以至于她手抖,不小心点了添加好友的按钮。


    下一秒,系统自带的聊天界面弹出来。


    [你已添加Abyss,现在可以聊天了]


    [Abyss:?]


    不过短短几秒,点赞瞬间爆了。各个群里疯狂转发截图,校园论坛的cp帖子也被顶了上去。有提前返校的同学拍了张年级组正在张贴的光荣榜告示,左边和右边的红榜分别是普通考生和艺术生的成绩排名。


    时绽和许念星的名字高高挂在不同区域的第一位。


    学校张贴在不同地方的横幅里,总会同时出现两个人的名字,隐秘地撒着糖。


    “太帅了!!”


    “附中最强情侣组,两个全校第一,太牛了啊啊啊!”


    “呜呜呜时绽居然追了两年才追上?还叫许念星心尖宝,好甜啊啊啊!”


    返校领通知书这天,大家像是有说不完的八卦,随处可见凑在一起讨论的学生。


    许念星是射击馆长期会员,同几位教练相熟,没多久就收到了时绽现身的消息。当天射击馆清了场,安保不敢拦她,又畏惧惹怒了里头的大人物,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


    “我是时先生的朋友。”


    许念星知道这句话最终会原封不动地落回时绽耳朵里,哪怕听者无心,这段callback也能激起一阵细微的波澜。


    高挑空的场馆褪去人潮鼎沸,只有时绽逆光立于活动轨道靶对面,青筋盘虬的手掌架着把GSG—STG44步枪,亮银色子弹壳散落一地,折射出熠熠冷光。


    枪法相当稳,每一发子弹又快又准的射出去,连身形都未晃动半分。


    侧颜利落锋锐,眉骨硬朗,腰腹之处的衬衣束紧,令人脸红心跳的肌理轮廓清晰可见。


    许念星饶有兴致地观摩了半晌,忍不住想,像他这样充斥着欲念张力的身材,最适合在腰上缠紧束缚性质的战术带,再搭以黑色皮质袖箍,绝对杀翻一切。


    他这个人身上不容亵渎的清傲气质太过浓烈。


    光是想想都觉得很顶。


    许念星正在脑中天马行空地构思,时绽矜然侧身,磁冷的嗓音如同子弹般穿透防弹亚克力般,直击心脏。


    “你准备偷看到什么时候?”


    今年京北的各个学校都很卷,尤其是市状元,据说是烈士子女,还有各种竞赛奖项,高考总共加了二十分,刚好甩出时绽三分。时绽错失状元,荣抢探花。


    他从吊车尾的排名逆袭到全校第一,堪称奇迹,充满了话题讨论度。


    时绽这会正被校领导拉着谈话接受媒体采访,许念星和班上的同学、校舞蹈队的朋友拍完了合照,他还没有出现。眼见着有其他人靠近搭讪,许念星只好他发消息:[你要是还没结束的话,我先去校门外等你]


    消息发出去不久,许念星同众人告别,时绽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眼前。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几位年轻记者。工作人员看上去很友善,朝她礼貌颔首。


    许念星还懵着,忍不住想,以时绽的大少爷脾气,该不会拒绝了采访,和人电视台不欢而散吧?这些话她只能放在心底吐槽,“你采访完了?”


    “你把礼服送给那小姑娘,回头怎么跟你妈交代?”


    闻言,时绽随手将花枝置于桌面,心思根本没在这,答复的口吻也随意,“一件衣服而已,送给谁都没区别。”


    冉颂舟:“你觉得没区别,别人未必也这么想。尤其你家那几派,指不定多少双眼睛盯着。”


    如今时家繁荣鼎盛,时绽作为最大股权继承人,背后支持和反对的也不少,大家族各方互相制衡,看似平和齐心,实际上不过是被一张利益的遮羞布盖着,一旦哪方稍显弱势,蛰伏在暗处的人必定如海水般潮密地涌来,将他吞没。


    吃得骨头都不剩。


    这些话时绽在他母亲那听了不少,局势谁都看得透,但要改变却并非朝夕能做到的。


    “联姻是最简单的做法。”时绽显然并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被共同利益牵制,也未必是好事,除非山穷水尽,否则,我不会考虑这一点。”


    都说时家这位太子爷心高气傲纵,明明热衷于玩弄权术,却偏偏不近女色,断绝了诸多想要以联姻为名的合作,算不得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商人,站在高处,谁不得把自己也算计进去。


    冉颂舟知道他不想聊这个话题,掐了烟,向来吊儿郎当的脸上难得多了几分正色。


    “刚朋友跟我说,那位小公主已经走了。”


    时绽对这个没兴趣,神情清清淡淡,“那正好,眼不见为净。”


    “你都没见过她,就对人意见这么大?”


    见时绽没应声,冉颂舟笑:“懂了,这是把伯母给你施压的不满发泄到小公主身上了。”


    冉颂舟一向话多,时绽左耳进右耳出,眼底静默下来,碾碎花瓣留下的饱满枝液残留在指尖,仍旧带着潮湿的黏腻感,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像她柔软温腻的肌肤。他没打算真的送出去,更没有同那群人竞夺的心思,而那位众星捧月的小公主,自然也不会同他有所交集。


    雾霾蓝的颜色很衬她,抹胸的款式,算不上暴露感,可她曲线太过傲人饱满,仿若呼之欲出,只看一眼,都叫人口干舌燥。鱼尾裙摆堪堪遮住脚踝,纤白匀称的藕臂龙同一字肩廓形相得益彰,只是——


    时绽掩去眼里一闪而逝的惊艳,轻咳一声,顿觉现在的情境竟比刚才还糟糕,让她换上这件晚礼服,简直就是自讨苦吃。


    他拧紧眉梢,语气听不出喜怒,“你怎么不锁门?”


    许念星见他眼神落点只停留在她脖颈往上的位置,大大方方地看他一眼,“换衣服花不了多少时间,锁门多此一举。”


    她总是一再强调在他面前,将他区别对待的这份特殊性,仿佛真的将他当成了什么正人君子,时绽明知是陷阱,却还是轻易掉了进去,在她盈着笑意的眼尾里,压抑着疯狂生长的绮念。


    几分钟前她还哭过,现在倒是一点也没受情绪影响。


    只有他陷入其中。冉颂舟从朋友那要到了今晚主角的微信,却没着急着加。毕竟时家几位长辈倒是挺中意谈家,又大费周章逼时绽来这地呆着,时绽不表明态度,他不会横插这一脚,到底要先避嫌。


    大型游轮在海上航行时很平稳,不似平时玩的飞艇颠簸刺激,冉颂舟在隔壁坐不住,摸出打火机想点根烟,出来时正好瞥见许念星。


    没看见正脸,不过单从背影上看,都知道是个美人胚子。


    回到休息室,就见到时绽靠在门边,指腹揉捻着一朵曼塔玫瑰,花瓣经不过他粗暴的对待,在地毯上落了满香。


    小机型相比于波音来说耗费不了多少财力物力,是港岛诸多富豪通勤往返的最优选择,时绽在内陆的行程比较低调,鲜少采用这么迫切的方式。


    提前离场,免不了被长辈知晓。时绽险些被气笑,“别人提了一句咖啡,给了你灵感,你转头就用来敷衍我。许念,你当我是聋子吗?”


    许念星眨了眨眼睛,没想到他介意的竟然是这个点。当然她不否认自己有偷懒的嫌疑,毕竟这种话都是用来客套寒暄的,哪有人会真的听进去。


    见她咬唇哑声,一副被他吓懵了的样子,时绽忍不住想是不是他太过强势,不由得生出几分烦躁。


    平心而论,他的语气算不上多重,习惯了高强度快节奏的行事方式,陡然让他收敛分寸,的确有些难。


    “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时绽觉得耐着性子解释的自己太过陌生,眉心拧了拧,“我不需要你专程感时,不要多想。”


    时绽将西服外套扔给她,尽管那根本无济于事,已经湿透的衣服,根本没有丝毫的御寒作用,顶多是防止事态逐渐失控。


    那个雨夜没能送出去的外套,此刻以另一种方式披在了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微妙。


    “时先生,一会见。”


    她走得很慢,高跟鞋踩在地毯上的声响窸窣,更叫他心烦意乱。


    时绽沉声叫住她:“你有多余的衣物可以换?”


    许念星摇头。


    她打算溜号回家来着。


    大概是被她弄得有点无语,时绽面色阴晴不定,本就锋利如刀凿斧刻般的五官显出更为浓烈的倨傲感。许念星有理由怀疑,顶着这样一张脸,哪怕气得俊眉倒竖、面目全非,也不过是美色换了种味道。


    要是让庄晗景听见她的心声,肯定会为时绽鸣不平,人家好心帮你,你怎么还在臆想惹怒他是什么样子。


    也太罪恶了。


    许念星仰起下巴,秀巧的鼻尖染上一抹红,犹豫半晌才道:“时先生,你的衣服我穿着不一定合身。”


    似是根本没想到这一层,时绽皱了眉,薄凉地笑了一声,散落在潮咸的海风里。“许小姐,不要对男人说这种浮想联翩的话。”


    “就连在时先生面前也不可以吗?”


    闻言,时绽脚步微顿,只留下无情的三个字,“不可以。”


    到了长廊尽头的舱门前,时绽眼底划过一抹深色,意有所指:“跟紧我,低头。别让人看见。”


    许念星会意地说:“放心,肯定不会让人传出你的绯闻。”


    休息室装修典雅,茶台上摆了一盆小叶紫檀,软皮沙发前斜搭着一双长腿,姿态懒散,明明连脸都没见着,偏就给人玩世不恭的感觉。


    “哟,绽哥,这么会功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笑声肆意,“你这铁树开花也开得太快了吧?”


    连声音都透着股浮浪的坏劲。


    许念星觉得这人讲话挺有意思,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刚想抬眸,又被时绽沉冷的音色毫不客气地按了回去。


    “再看,眼睛挖了。”


    安排好返程计划后,宴凛顺势询问:“那您换下来的西服要送去清洗吗?”


    “扔了。”时绽吩咐,似是想起什么,面上笼上几分躁郁,“她的也扔了。”


    “许小姐没有留下东西。”


    这份游刃有余的鲜明落差,让时绽骨子里极力隐匿的强势显现,他欺身往前半步,高大的身形如山倾般将她笼罩,如此轻而易举,就像她的腰,不足一掌便能轻松握住。


    “是么。”时绽从喉间溢出一丝轻嗤,饱满而锋利的喉结也因此滚动,显得很性感,他微俯下身,视线同她齐平,“许小姐胆子真大,就这么相信一个陌生男人,不仅在他的车上陷入熟睡,还顺着他的邀请走进他的房间。”


    时绽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许念星颈侧,裹挟着一点香槟的味道,很淡。不知道他酒量怎么样,许念星家里人年轻的时候在应酬场千杯不醉,许念星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家里存了整整三面墙的酒,没有人能喝倒她。


    但她很少喝醉,只是享受酒精漫过身体带来的微醺感,会让她觉得很放松,忘记许多不值得在意的事。


    拿得起放得下,是她的优点,也是缺点。


    许念星挑眉看向几乎将她圈在怀里的男人,为了等她落锁,他就这么候在门外,湿漉漉的衬衣压在他肌肉精悍的胸膛前,肯定很不好受。


    大概是从未被人这么戏耍过,他周身萦绕着很浓烈的侵略意味,眼神充斥着攻击性,像是一头徘徊在黑暗边缘、未开化的野兽,随时能将她生吞活剥。


    面对这样危险的男人,身体本能惊起一片战栗,骨头都跟着酥了。


    许念星低垂着眸子,“时先生,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许小姐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弦外之音。”


    “既然清楚,何必试探这么多次?”许念星微顿,兀自改了称呼,“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很清醒。”


    真正该担心的人应该是他,毕竟,引狼入室这种事,他显然丝毫未觉。


    不等时绽说话,她轻轻扭过身,“可以帮我拉一下拉链吗?礼服太紧了,我够不到。”


    时绽不过是觉得她太天真,想吓吓她,他连碰到她的身体反应都很大,怎么会作茧自缚地禁锢她。只可惜,她就此摊牌,仿佛不知男人骨子里的恶劣究竟能到什么程度,竟然将脆弱细腻的脊背展露给他。


    完全的,没有一丝犹豫。


    那让他避讳收敛视线的透明细肩带,连同锁住饱满丰腴的枷锁,如云销雨霁般呈现在眼前。


    时绽的呼吸汹涌而又漫长地一滞。


    许念星偏头催促,狐狸眼里藏着狡黠,“很为难吗?”


    “绽哥。”她挽了下唇,故意换了称呼,沉默几息后,她低叹了口气,像是终于妥协,“那我只有让您的助理代劳了。”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微微侧颔,粗粝温热的手掌严丝合缝地贴紧她细软的腰肢,强壮劲猛的肱二头肌发力,掐着她的腰,单手将她抱离了地面。


    天旋地转间,滚烫沿着脊椎线一路往上移。


    没了踩在地毯上的实感,许念星整个人都有些轻飘飘的,如坠云端,她回眸,撞入那双晦暗不明的深眸。


    暗得让她心惊。


    “现在你满意了,许小姐。”


    触之升温,经久未散。


    就连这奢华糜糜的船舱,也残留着她影子似的。


    时绽彻底坐不下去,拿起搭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原本是给她用来遮肩的,她没有要,说,绽哥,现在早就穿衣自由了,只是露肩而已,没什么值得避讳的。


    而后她微微一笑,反问,难道你很在意?


    一句话就将场面推到了他无法掌控的境地。


    时绽没有立场管她,只是出于绅士风度,让宴凛送她下去。许念星临行前跟他道了声时,他没有回眸,情绪却被彻底扰乱,就像那杯洒出来的红酒,平白报废了一套西装,以及一个本就糟糕的下午。


    “时总,许小姐已经同庄小姐会面了。”


    “她向我索要您的联系方式,说礼服干洗后会还回来。”


    作为助理,不会擅自将领导的私人联系方式给出去,这次当然也没有破例。


    宴凛是一位非常得力的下属,应变和抗压能力极强,能够替时绽处理许多繁杂的场面。


    此刻听到他公事公办的汇报,时绽却无端生出几分烦郁。


    “晚点把我微信推给她。”


    都知道时绽注重隐私,微信只能通过扫码添加,即便推过去也无济于事,不过老板的想法宴凛也不好揣测,只点头说:“好的,时总。”


    时绽没什么情绪地应声,一刻也不想多呆,只想动用私人直升机离开这片海域。


    “没有。”


    许念星不欲过多打扰,“那你忙完再来找我吧,我先跟赵雪雁她们一起回去。”


    “等等——”时绽勾住她的指尖。


    激起人群中一片小小的惊呼声。


    高考放榜后,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学校里牵起她的手,时绽唇角稍提,“我跟他们说,我女朋友通过了三大院校的艺考,还考了六百四的成绩,比我更优秀、更值得报道。”


同类推荐: 绿茶女配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综英美]七分之一的韦恩小姐阳间恋爱指北[综英美]幼驯染好像黑化了怎么办死对头为我生崽了[娱乐圈][综英美]韦恩,但隐姓埋名家养辅助投喂指南[电竞][足球]执教从瑞超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