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松花蛋
回到家里, 沅宁去柴房翻翻找找了一番,找到了沅令舒说的几味药,洗干净之后放进瓦罐里, 给方衍年熬上了药。
一些常见的药材,沅宁还是认得的, 他在家闲着的时候,也会帮他哥晒晒药翻一翻之类的,见得多了,自然就有数。
方衍年看得稀奇, 他们家宝儿怎么什么都会呀!
“你可别夸我啦, 我就是认得,又不会开药方。”他同方衍年解释道, “三哥给你开的都是些性平的,喝起来不苦, 就是味道有些怪。”
“我倒是不怕苦, 而且宝儿给我熬的药, 喝着肯定都是甜的。”
沅宁闻言忍不住笑:“就算你说好话, 我也不会给你的药里加糖的, 药性会变。”
“宝儿怎么这样想我。”方衍年拉起沅宁的手, 正想说几句骚话, 发现他嘴角还冒着燎泡, 这时候说不太合适, “我说的都是实话。”
沅宁弯起的眼尾就没落下来过:“怕不是我的手上有糖,是你嘴里吃了蜜, 怎么说话总这样甜的。”
“光是念着你的名字我嘴里就泛甜了……”
两人正腻腻歪歪说着话,忽然听到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沅令舟搓着胳膊从后屋走出来, 看了眼煮得咕咚冒泡的药罐子:“我说怎么飘来一股酸味儿,原来是在煮药啊。”
那清热去火的药怎么可能有酸味儿,口里发酸的分明另有其人。
“呀,二哥在家呢,嘴里发酸是病呀,要不我也给你盛一盅?”沅宁笑着打趣他哥。
“你这小哥儿,胳膊肘就往外拐。”沅令舟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给我冲碗糖水,我自个儿甜去。”
“我看你就是嘴馋想吃糖,还拿我做幌子。”沅宁把蒲扇交给方衍年,起身进厨房冲了一大碗糖水出来,“给你喝个够。”
沅令舟笑得大白牙明晃晃的,抬了条小凳子过来,挨着方衍年坐下,聊起来:“都吃一锅饭怎么还冲火了,你小子偷吃啥了?”
方衍年给自己的药罐打扇子,火苗在一阵阵的风下欢快地跳着:“就别打趣我了二哥,我这叫虚不受补。”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因为……咳咳,火气没处发爆出来的泡吧。
沅令舟脸上的笑容变得揶揄,拍了拍方衍年的肩:“这话可不兴说啊,小心宝儿以后嫌弃你。”
方衍年:“……”
这二舅哥也太不正经了点!
难不成是被看出来什么了?
方衍年一想,也不是不可能,他这二舅哥虽然没成亲,但人缘好,认识的人多,什么三教九流的都打过交道,当然不像宝儿那般单纯了。
“咳……这不是在调理么。”
沅宁听着他们的对话,还有些云里雾里:“二哥你怎么能说我的坏话,我可没嫌弃过夫君的。”
方衍年本来就有些脸热,被沅宁这么一解释,耳根子都红了,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似的,特别不自在。
感觉有些带坏小朋友。
“咳,我当然相信宝儿了,但我这身体也确实该锻炼锻炼,起码健康一些,才不容易生病嘛。”
沅宁听了方衍年的话,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确实,以前他就是身体太弱,很轻易就容易遭风寒,有时候分明没做什么,但就是莫名其妙生病。阿娘说是他生下来的时候早产,后面奶水又不够,天生体弱……
可后来,方衍年带着他一起把身体锻炼起来,沅宁感觉自己都没之前那般脆弱到风吹就倒了。
沅令舟无声笑了笑,将一大碗糖水灌下去:“走了,炒水泥去。”
“二哥原来在后院炒水泥呀!”沅宁有些感兴趣,跟着去看了看。
经过热炒过后的水泥,似乎比直接混合的粘合度更高些。虽然多了些步骤更麻烦了,而且炒制起来又热又累人,还费柴,但是为着今后的房子能更结实考虑,沅家人都没想省这一步。
沅宁在后院看了会儿,被烤得有些热,就躲到前院去了,估摸着时间熄了火,将汤药给放在灶台上晾凉。
趁着这会儿功夫,还要跑一趟村头,去把棚子里的肉和羽绒给提回来。
原本方衍年一个人拎不动,但有沅宁帮忙分担一些,倒是一趟就能全部搬回来。
下午的天气有些热,得亏出门打了伞。
这伞是新做的,左右这几日又要砍房梁的木有,又要多烧柴,沅令舟就顺手多劈了两根合适的木头来做伞骨。
家里正给方衍年做新衣服,那些旧得改了尺寸也没法穿的,便拆下来,缝缝补补凑合到一块儿做成伞面。
反正又不拿来挡雨,只用来遮挡阳光,倒对伞面的要求没那么高。
二人拎着东西快到家的时候,姜氏也刚回来,她忙完了事儿,正打算拿出布料继续给俩孩子裁剪衣服,远远就看见两人提着东西,赶忙放下手头的活,出门帮忙提回来。
“怎的买了这么多东西,竟还有大棒骨!”方衍年今日去镇上做什么她也是知道的,虽然觉得花铜子儿去买那没人要的羽绒有些糟蹋钱,但那是孩子们自己的决定,她也不好说什么,“可是今日没收到羽绒?”
“都收到了,一大桶呢。”方衍年把篮子拿开,下面的水桶里泡满了羽绒。
“这是张屠户给我的。”他又简单解释了一遍骨头和下水、猪板油的由来。
“哎呀,张屠户家怎的这样客气,这怎么行。”姜氏只习惯往外送东西,这一下子得了人家这样多的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局促地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一拍手。
“我去地里摘些菜,再把那蘑菇酱拿一罐给张屠户家送过去,家里还有些肉,晚上做几个包子……”
“阿娘。”沅宁叫停了姜氏习惯性把所有好东西都往外送的行为。
这也是他为什么喜欢和张屠户还有张紫苏打交道的原因,此前他就觉得了,张屠户因为家里人少,性子也直爽,是村子里少有的有来有往还不计较的人家。
也不是说村里的人都吝啬,尤其是一些上了年纪的,战乱的年代穷怕了,甚至吃过树皮草根,也把脑袋挂裤腰带上上过战场,对于一分半厘的都看得紧。
虽然不至于像大伯家那样只进不出,但绝对是没有张屠户家那般大方的。
这不,他们家只是因为帮张屠户家训了狗,稍微多些人情往来,人家两父子都往他们家送的这是第三次肉了。
沅宁就是想通过和张屠户家的来往,让爹娘慢慢接受,人情是需要相互的,有来有回才是健康的交往。
“我和衍年商量过了,张屠户家没有养鸡鸭,待会儿给他们提一篮子蛋过去,还有家里的水碓,等秋收了也叫他们直接上咱们家的地里用。”
“这样也好,也好……”姜氏依旧觉得有些不够,局促不安地直用围裙擦自己的手。
“阿娘,咱们和张屠户家应该正常地人情往来,要是做得过了,容易让人家有负担,下次又要回更贵的礼来。”沅宁耐心地和姜氏讲道理。
人的习惯、性格和观念都不是三天两头就能改过来的,他要是一刀切,怕是他娘今晚都要焦虑得睡不着觉。
姜氏听了沅宁的一番话,虽然总觉得有哪里和她的观念不太一样,但她又说不出来。
宝儿说的话总是对的。
上次她硬塞给张屠户家的哥儿那包子和蘑菇酱,人家就念着他们家的好,反而给他们送了这么多东西,这让她有些惶恐。
她向来习惯付出,宁可把自己掏空,也不会委屈了其他人。
家里的人被她养得很好,在乡下,小孩儿夭折是很常见的事,可能是一道小小的伤口,可能是一场风寒,可能是喝了一口不干净的水……
一家生七八个孩子,能活下来四五个,都算这家会养孩子了。
而他们家的孩子,即使是生下来时所有人都觉得活不成的小哥儿,都好好养大到及笄嫁人了。
可这些,都是将她的血肉给掏空来喂养的。
姜氏看着比同龄的妇人更加苍老,脸上的皱纹细密,皮肤也晒掉了一层又一层。
甚至在生完沅宁之后,她就彻底坏了身子,再也没法生出来孩子了。
可姜氏从来没抱怨过一句,没有喊过一声苦。
会将自己的口粮让给丈夫,孩子们;从不像那些恶婆婆那样磋磨儿媳妇,有什么家务活都是大家分着干;会为了孩子今后有个照应,放下尊严讨好日子过得更好的大房那头。
她也是会老去,会死的呀……若是父母不在了,她希望,起码能有人多照看照看自己的孩子,不会让他们遭外人欺负。
姜氏没有感受过多少亲情,因此对于丈夫的亲缘格外看中,那是他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兄弟,是孩子们流着同样血脉的堂兄弟,怎么会不对他们家孩子好呢?
如果真正到了紧要的关头,他们能靠的,也只有大房一家呀……
可,事情果真如此吗?
姜氏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分明沅宁落水之后,她就该看出来了,她只是,不敢……
不敢让这多年以来根深蒂固的信念崩塌,若是大房靠不住,她的孩子,又要找谁才能依靠呢?
“阿娘,放心啦,张伯伯和紫苏哥哥人可好了,不会计较这些的。”沅宁拉着姜氏的手安慰。
姜氏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宝儿,你不懂……”
和大房的交道打久了,姜氏已经习惯将自己放在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位置上了,自然不相信,世上还有平等往来的关系。
沅宁知道阿娘一时之间也很难接受,便也没强求:“那今日送了鸡蛋过去,改天咱家杀鸡吃的时候,叫张伯伯和紫苏哥哥过来一起吃可好?”
姜氏勉强接受了沅宁的说法。
虽然因为拿过去的东西“太少”,她依旧有一些不安,让沅宁将篮子装得满满的。
他们家如今养了十多只鸡鸭,倒是不缺这一篮子蛋,几天就能攒下来,还是一家人吃不过来才囤的。
倒不是真吃不过来,主要还是舍不得,这些鸡鸭再养一个月,便要宰来办席了,到时候怕是又只剩一只下蛋的母鸡。
之前借来的不下蛋的母鸡已经还回去了,还在孵的鸡蛋也增加到了七八个,鸭蛋依旧是三四只,只不过换成会下蛋的母鸭来孵。
不论鸡鸭,只要抱窝孵蛋,便不再下蛋了,而鸭蛋不适合白水煮着吃,腥味重到难以下咽,一般都是用盐腌成咸蛋来吃。
咸蛋一般要腌制二十天到一个月,端午是赶不上了,家里的鸭蛋一天比一天堆得多,倒是鸡蛋,基本上没存下来几个。
阿娘大嫂勤快,每天都要摸好几次蛋,即便他们家鸡棚不大,那些鸡鸭还是会想办法把蛋往犄角旮旯里下,有时候蛋没及时捡走,还会被鸡啄破了吃掉,很是浪费。
沅宁拎的这一篮子蛋,基本上都是鸭蛋,但也是用盐腌上的咸蛋,拿回去找个阴凉的地方放着,再过个十几天就能吃了。
二人装好了蛋,便拎着往张屠户家走去,路上难免就聊起来关于家里这些蛋的问题。
鸡蛋还好,家里这么多人,根本都不够吃,还总是被啄坏,鸭蛋就多了,全做成盐蛋,错过了端阳,又卖不出去的话,放久了不仅咸得齁人,还会放臭。
虽然只是闲聊,方衍年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家里只做咸鸭蛋吗?也可以把鸭蛋做成松花蛋试试。”
“松花蛋?”沅宁没听说过。
“嗯,我也是听说的。”方衍年依旧是熟悉的开场,“记不清是天津卫那边,还是江南一带的吃法了。”他还故意模糊了一下发源地,虽然皮蛋的确是传言从这两个地方意外发现的。
“做法倒是简单,咱家不是买了生石灰么,石灰溶到水里,再加草木灰进去,过滤出来的水加上盐和茶水,茶水主要是上色好看的,也可以不加,将洗干净的鸭蛋泡进去,差不多十来天就能吃了。”
皮蛋的原理是蛋白质遇碱变性,传统的皮蛋做法蛋黄是黑色的,因为含了铅,吃多了容易中毒,这种改良后的做法就安全许多,蛋黄还是黄澄澄的糖心蛋,蛋白晶莹剔透,碱味也不重,虽然口感没有传统的那般Q弹,也别有一番风味了。
“还能这样做?”沅宁听完,倒不觉得太难,也就比做咸鸭蛋麻烦些。
他们这的咸鸭蛋有两种做法,一种是洗干净的鸭蛋用蒸馏酒过一下,两头蘸上盐,阴凉处放一段时间就能吃了,也就是沅宁篮子里提的这种,随时方便送人。
另一种则是拿盐水来泡,同时加上花椒、桂皮、八角和香叶增加风味,这种方法因为用的盐和酒更多,着实有些奢侈,也就只有富贵人家才吃得起。
松花蛋呀……
沅宁没吃过,甚至听都没听过:“为什么是叫松花蛋?”
方衍年回想了一下皮蛋的模样,笑着说:“因为这松花蛋的蛋白晶莹剔透,上面还飘着一朵朵松针一般的花纹。”
沅宁听得眼睛都瞪圆了,他实在有些好奇,尤其是在得知松花蛋泡好之后不用煮熟就能直接食用,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鸭蛋的腥味很重,即使是制成盐蛋,若是没煮熟,闻着也腥臭无比。
难以想象,只需要用石灰和草木灰的水泡一泡,就能生吃的鸭蛋会是个什么味道。
沅宁甚至都想直接扭头回家,泡一缸子松花蛋看看了!
说话的功夫,二人就来到了张屠户家的院子。
张屠户家住的地段好,屋前有地屋后有山,院子夯得平坦紧实不说,后院还打了口井,再加上没有养鸡养鸭,里里外外都收拾得特别干净整洁,半点味道都没有。
“紫苏哥哥!”沅宁站在院子门口喊。
“宁哥儿怎么过来了,方童生也来了。”张屠户闻声出来招呼。
“张伯伯。”沅宁乖乖喊人,把篮子提过去,“阿娘让我给你们提些咸蛋过来,刚腌上的,还得放半个月才能吃。”
张屠户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你娘就是客气,怎的老实送这样多的好东西过来,快进来坐。”
“张伯伯以前就总给我们家留肉,前天紫苏哥哥才给我们提了一吊肉过来呢,今日您又送了那么多好吃的来。”沅宁寒暄道,“阿娘还说晚上一起过去吃饭呢。”
“哎哟,这家里的菜都备着了,晚上再不吃怕是要放坏,下次一定来。”张屠户说道。
沅宁在院子里坐下,和张屠户拉了几句家常,这才提起来家里装了水碓的事。
张屠户今天下午跟方衍年一起回的村,消息还没传过来,听说沅家弄了个可以舂米还能磨面的东西,可是好奇,还想过去看一看呢。
“走呀走呀,正好小光在那边帮着打粉呢,把紫苏哥哥也叫上一起看看。”
“紫苏进山里砍柴去了,还有会儿才回来。”张屠户说着,从屋里取出一包糖,硬要沅宁和方衍年带上回去吃。
客气一番之后,沅宁还是把糖收下了,他就喜欢和张屠户家打交道,比大伯那家只进不出的好多了!
几人在院子里坐着聊了会儿,张紫苏就背着一背篓柴回来了,沅宁看得目瞪口呆。
那么高一捆柴,背在背上比张紫苏的头都高了!这是一个小哥儿能拿出来的力气吗?
惊呆。
沅宁也就看过他二哥这么往家拿柴火过。
他都担心张紫苏被柴火压折了腰,下意识上前想帮忙把柴卸下来,结果张紫苏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给提溜到一旁。
“站开点,等下打着你。”
“哦……”沅宁想想也是,连忙后退两步,就看见张紫苏轻轻松松就把背篓给卸下来了。
太、简直是太厉害了。
沅宁感觉自己都没这背篓柴火重。
张紫苏跟没事人一样,歇下背篓之后活动了下肩膀,那一大背柴火已经被张屠户拿去后院晒着了,晒干的木柴烧起来不容易炸。
沅宁屁颠屁颠给张紫苏倒了一杯水:“紫苏哥哥,你要去我家地里看水碓吗?张伯伯说等你回来了一起去呢。”
“水碓?”张紫苏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就是……”沅宁简单说了一下。
张紫苏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默了默,将一大碗凉茶喝下去之后,抹了把嘴角,点头:“去。”
“对了,你家以后有什么要舂米或者磨面的东西,直接拿过去用就行啦,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嗯。”张紫苏冷淡地应了一声,进屋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出来,四人一起朝着荒地那头走去。
等真正见到了水碓,张屠户看着十分新奇的样子,还上手摸了一番,甚至想自家也买一个。
小光还记得张屠户家才给他们家提了肉来的事,十分热情地邀请他们用自家的水碓就好,他还可以帮忙舂!
比起那一天到晚端架子的大房,就连小光都更喜欢这个总往他们家送肉的叔叔。
张紫苏虽然话不多,但也好奇,还掂量了一下那碓头的重量。
“这个用来磨面倒可以,但舂米怕不是能把米舂碎。”
“哼哼~”沅宁得意地展示了另一根碓子,碓头的石杵更轻,碓尾的水斗更小,同样的水流下,不仅力道更小,水斗装水装得少,舂米也舂得快。
张屠户好一阵感叹,若不是沅家热情邀请,他还真想弄一个回去。
见着小光一个人打了两桶陶粉出来,张屠户忍不住好奇问了句:“你们打这么多陶片的粉是……?”
“家里盖房子,拿这个糊墙好使。”沅宁回答道,却没解释水泥的事。毕竟这些东西,自家人用还好说,要是教出去,别人信不信是一回事,自己做出来之后用上出了事,可是要摊在他们家头上的。
沅宁在这方面很是拎得清。
“好像是听说你们家要盖砖瓦房,这几日就动工了?没听你们叫村里人搭把手啊。”
他们这儿盖房子,基本上都是村里谁家盖房,大家伙就过去帮忙,只有极少数才会请外面的工匠来。
村里人比较擅长盖土房子,或者茅草屋,若是黄泥土房,人多力量大,几天之间就能搭起来。
茅草房就更轻松了,当年沅家二房刚分家,就是村里给搭的屋子,一天时间就建起来个勉强能遮风避雨的茅草屋,也就请帮忙搭房子的人吃了顿稀粥和咸菜,村里人都不计较这些。
至于后面改成黄泥的房子,也是村里的汉子们过来搭手建的,不要钱,每天管两顿饭,两天吃一顿肉就成。
村里的风气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就搭两间屋子,正好二哥这段时间有空,现在田里也不忙,自家动手就盖了。”
更主要的是砖瓦房,村里建得少,大家伙儿都不太会搭,顶多使些力气,帮不了多少忙,一般村里有谁盖砖房,都是请专门的工匠来的。
也就沅宁他那二哥,曾经去城里帮过工,知道砖房怎么搭,才打算自家慢慢整的。
还能研究研究水泥好不好用。
张屠户却是会错了意,以为是沅家二房没钱请不起人手。才打了个水碓呢!这玩意儿看着就不便宜,拿不出钱请人手也正常。
“正巧最近不赶集,家里没什么活,紫苏不闲着么,让他去你们家搭把手。”
不等沅宁客气,张屠户就把客套话给堵了回去。
“紫苏小时候没人带,被我关屋子里,和村里的女子哥儿们玩不到一块儿,宁哥儿你多带着他走动走动,今后也能相互帮衬。”
沅家的儿子多,这些天相处下来也能看出,是一家实在的,若是紫苏和沅宁玩得好,今后万一……也好有人帮忙出头。
没有父母是不为子女考虑的,孩子在父母眼中,永远都是孩子。
这让沅宁怎么好拒绝呢。
简直是瞌睡来了就遇到枕头呀!——
作者有话说:沅宁:吃肉[加油]吃肉[加油]吃肉[加油]
方衍年(幽怨画圈圈ing):你究竟有几个好哥哥
沅令川、沅令舟、沅令舒:?
方衍年:……好多人啊.gif
——
是的,小方大人醋坛子酝酿中…?%
——突如其来的不负责任小剧场paro——
和屠户家的独生子当密友,放在现代不就等于跟总爱将自己没用过的“闲置”送给兄弟的大少当室友吗?
古代背景:
沅宁:是吃不完的肉肉!
现代背景:
沅宁:室友又送我没剪吊牌的衣服,好看但觉得风格不搭的奢侈品,戴了两次就喜新厌旧的纯手工腕表,和不小心多下单的限量款球鞋……
——
突然觉得现代版小剧场有点像作者另一本《我的室友都是互联网大佬》,喜欢看团宠日常小甜饼的宝宝可以尝尝看[摸头]
第42章 凭什么
张屠户家日子过得好, 是村里公认的事情。
他一个鳏夫,还是个屠户,夫郎没了, 生的又是个哥儿,别提有多抢手了。
张屠户的夫郎离世还不到一个月, 就有媒人上门来说亲,说的还是未出阁的,当时村里人多羡慕啊。
结果那媒人不仅被张屠户给赶了出去,还扬言谁再去他们家说亲, 就不卖谁家的肉了, 连猪都不给他们家杀。
那些年日子困难,征兵开始前平均两三个村子就有一个屠户, 后来人们连饭都吃不起,更别说养猪, 不少屠户都改了行, 也有征兵之后再也没回来的。
村子里的猪少了, 张屠户就提着刀去更远的地方, 杀猪宰羊, 偶尔也干点力气活儿, 硬是扛了过来。
如今附近的好几个村子, 因为和张屠户相熟, 只要不是太远的, 都乐意让张屠户帮忙杀。
媒人家也是要养猪吃肉的啊,张屠户此举, 算是把附近的官媒都得罪了个遍,村里不少人说他傻,守着个小哥儿又不能传宗接代, 今后若是想续弦,怕是提多少东西都没有媒人愿意给他说。
哪能想到张屠户一坚持就是近二十年,并且还真没有续弦的打算,一个连烧灶都不会的糙汉子,还真把小哥儿给拉扯大了。
不只是村里,但凡是知道张屠户的,不少都在背后说过闲话,说张屠户,也说他们家小哥儿,生得五大三粗的,哪里是要嫁人的样儿,眼看着一年年的大了岁数,也不是没有去张屠户家说亲的,就是没成过。
好多小子一看到张屠户那屠刀就打怵,腿抖得跟筛糠一样,再加上张紫苏那外貌……
但背后说闲话归说闲话,谁不羡慕张屠户家的日子啊?
屠户家里多富裕啊,养个七八口人都没问题,瞧瞧张屠户家那日子!
又是驴车又是水井的,还有两间砖房,连地都是赁出去给佃户耕种,日日都能吃上米饭和肉,谁能不羡慕啊?要是跟张屠户成了亲家,他们家吃不完的肉,还能不提到婆家来吗?
好多人都恨张屠户这人态度跟石头似的,硬是不松口。
老的说不动,小的总能占占便宜吧?
也不成,村里的女子哥儿跟张紫苏根本玩不到一块儿,这小哥儿力气大,性子比他爹还直,谁敢惹他,管是小子还是哥儿,全给揍得鼻青脸肿。
谁敢找他家说理去,张屠户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打又打不过,还得从人家那买肉,一肚子委屈都只能往肚子里咽。
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张屠户家油盐不进难相处,偏偏,竟然是和沅家二房那娇滴滴的小哥儿处到了一块儿去。
沅家二房的宁哥儿,比张屠户家的张紫苏还要出名得多,两个小哥儿却是完全不同的性格。
沅宁上头三个哥哥,三个都有本事,三个都溺爱这个弟弟。
沅宁从小到大,就没进过厨房,连灶都不会烧,更别说做饭。
那脆弱的小身板儿,提溜个镰刀都提不稳,别说下地帮着干活儿,就是割猪草都轮不到他来。
而且因为天生体弱,碰冷水都要受寒,更是没办法浆洗衣物。
半点活儿没做过的小哥儿,细皮嫩肉的,怎么拿得动绣花针,扎得满手窟窿眼?还是连顶针都顶不动鞋底的力气?
这样的小哥儿,村里有儿子的人家,都看不上。
究竟是娶夫郎还是娶祖宗,沅家二房上上下下把这小哥儿当菩萨供着,含在嘴里都怕化了,能让他嫁出去吃苦?
怕是今天早上让沅宁受了委屈,到不了中午……不,应该是上午的太阳都没出来,他几个哥哥就能找上门来。
碗大的拳头谁来都不好使,管你是不是长辈。
偏偏这样“一无是处”的小哥儿,又长了张秀色堪餐的脸。
沅宁那张脸并非像女子那般娇艳,甚至不同寻常哥儿般阴柔,属于明媚干净的长相,光是看着就令人心情愉悦,如同春日里的阳光,温柔和煦且不过分张扬,越看越是好看,越看越让人舒心。
村里那些毛头小子即使知道沅宁不是适合过日子的料,也实在难挡这张脸给人的诱惑。
再加上,全民识字推行的时间并不长,村里人对于让自家男孩儿去学字怨声载道的——主要是耽搁了家里干活儿。
就连儿子读书都觉得麻烦,更别说女子哥儿。
村里识字的女子哥儿并不多,除非上头哥哥多的,家里的劳力足够,才有空教几个字。
也不知道是不是念了书的缘故,沅宁身上总有股别样的气质,再加上那身娇养的皮肉,白嫩得跟刚刚绽开的花瓣似的,和天生体弱而弱柳扶风的身姿……竟是跟县城里的公子哥儿,或者话本子里的富家少爷一样,令人遐想。
没几个小子见了他还能走得动道的。
要是沅宁没那几个哥哥,说不定早就被抢走当童养的夫郎去了,还轮得着方家什么事。
其实沅家也怕出事,不然也不会早早和方家的小子定了亲,要说也说宝儿命好,未过门的夫婿就考上了童生。
在这穷乡僻壤的小村落里,竟然还上演了一出才子配佳人,给本就十里八乡出了名的沅家小哥儿的名声,添上了浓墨重彩的戏剧性。
现在,十里八乡最彪悍的哥儿,和十里八乡最娇养的哥儿,竟然玩到了一起。
看见的人都害怕张紫苏一个拇指就把沅宁给摁死了。
这两人究竟什么时候凑到一块儿的?
不怪村里人八卦心起,这张屠户家天天往人沅家二房提肉,沅家二房又老给张屠户家送菜送鸡蛋的,这几日还不到稻子灌浆的农忙时分,谁家不乐意说几句闲呐?
尤其沅家二房还有俩儿子都没说亲呢!
原本村里人还在猜,张屠户家的哥儿是看上沅家的二郎还是三郎了,结果发现,好像没那俩的事儿,人张紫苏净和沅宁打交道了。
一些曾被家里支使着去和张紫苏交好,最后遭了冷脸不说,还被欺负哭了的女子哥儿:他沅宁凭什么能和张紫苏玩一块儿啊?
一些光是远远多看了两眼,就被沅宁几个哥哥找麻烦的村里小子:那张紫苏凭什么没被沅宁嫌弃啊!
他们娇生惯养如同天边月的美貌小哥儿,怎么能跟那般粗俗的杀猪匠凑一块儿。
张家和沅家二房交好这件事,都不知道村子里有多少户人家咬碎了牙,又有多少人偷偷在心里怨恨,凭什么自己就不行,他/她不比那张紫苏/沅宁好多了嘛!
“紫苏哥哥再见,张伯伯再见!”沅宁对着张家父子挥挥手,送走了父子二人,和方衍年一起,帮着小光把打好的陶粉拎回家去。
姜氏看着沅宁篮子里提着回来的一包糖,罕见地沉默了好久。
“对了阿娘,张伯伯听说咱们家砌房子没请人,说让紫苏哥哥这几日有空过来搭把手。”沅宁传话道。
不知在想什么的姜氏有些愣神,闻言才如梦初醒地回过神来,但神色和动作都有些僵硬,比起先前的局促,身上倒是透着更多的……迷惘。
她不自然地将装着糖的篮子给接过去,口皮动了好几下,也没像往常那样,为着要“回礼”而团团转地在家里翻有哪些能送回去的。
只是习惯性地、有些木讷地说:“好、好……那明日,明日我多做些好菜好肉吃。”
沅宁看着阿娘这副带着些不知所措的神游模样,忽然觉得心头有些触动。
他觉得,和张家交好是他做完那个梦之后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曾经,不论他说多少话,怎么和阿娘解释,阿娘或许都不会理解,即使不用把自己放在过于卑微的地位上,也会有人善待她。
她曾经,一直把这种卑微讨好,当做理所当然。
不仅是性子如此,推波助澜让姜氏这样的习惯愈演愈烈的,还有根本没半点廉耻心的大房一家。
就连村里最吝啬的老婆子,收了别人的好还好端碗热汤出来呢,大房此前可是嘴上说说就“扯平”了,甚至还反客为主地点名讨要。
而事教人,一遍就能教会。
姜氏大概也没见过张家这样,你对他们好,他们就加倍对你好的人家,一时间不仅是不适应,更是多年根深蒂固的观念被掀起一角给姜氏带来的震撼,让她思考,让她久久回不过神。
沅宁觉得这样很好。
起码比他总找各种借口防着阿爹阿娘给大伯家送东西要好。
哪有千日防贼的。
姜氏跟傀儡一般提着篮子进厨房,木然地打开了包裹着糖饼的油纸。
是镇上仿照苏记糕点铺做出来的点心。
点心要用最细最好的白面,还得用大量的糖和油,蒸制也要花耗大量的好木炭,才能达到足够的温度做出美味佳肴,价格自然也奢侈昂贵。
就连沅家大房那头,逢年过节都舍不得买这样贵的糕点摆桌上,顶多买些点心碎,都舍不得全拿出来,大多都私底下吃,更别提让他们打包带走。
而张屠户家一出手就送了这样大一包点心,虽说也不是整块的,但两家非亲非故的,姜氏看着那些新鲜的、散发着迷人的、香甜气味的点心,恍惚地掐了自己一把。
她没在做梦。
“小萱,我看这点心新鲜,最近天气热也放不了几天,你拿去和宝儿他们一起分着吃了。”姜氏把篮子提给大儿媳妇。
“阿娘,你不吃一些吗?”田氏拿起那包点心,并没有直接出去。
“娘不馋这一口,你们拿去吃。”姜氏摆摆手,舀了一瓢水,将择好的菜给洗干净。
沅宁看着大嫂把篮子里的东西原封不动拎出来,拉着大嫂到一旁,小声问:“嫂嫂,阿娘吃了吗?”
田氏摇了摇头。
“那嫂嫂你们先吃,我给阿娘送两块进去。”沅宁挑了两块不大但完整的,捧在手心,走进了厨房。
“阿娘,来尝尝味儿。”沅宁用手指捻起一块,直接就递到了姜氏嘴边,让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点心就塞进了嘴里。
他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姜氏,问:“好吃吗?”
点心不大,两口就吃完了,姜氏有些无奈:“给我吃这些作甚,多浪费,你们几个分着吃就好。”
沅宁眉眼弯弯笑起来:“等下要吃饭啦,又吃不了那么多,阿娘也吃,啊——”
他说着,就要把另一块喂过去,姜氏连忙抓着他的手腕要躲。
“哎呀阿娘你就吃啦,衍年说下次去镇上再买些回来,他那儿还有钱呢。”
姜氏被小哥儿硬塞了糕点进嘴里,说不出的滋味萦绕在心头,还没开口,沅宁就又端了一碗水给她。
“噎不噎?要不调点糖水喝。”
姜氏将碗接过去:“阿娘不喜欢吃甜的。”她想了想,还是劝了沅宁一句,“宝儿,衍年是个好孩子,也是对你好的,你们的钱最好都存起来,今后去书塾,有的是要花钱的地方。”
“哎呀,我知道的知道的,放心,我有劝他存钱的。”沅宁捧着碗催促姜氏把水喝下去,“阿娘你别担心,衍年有赚钱的本事,还说今后带着咱们家一起到县里住呢。”
姜氏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心上,县里住房多贵,不是他们这样的家庭能肖想的。
“对了阿娘,家里还有秸秆没,衍年说做松花蛋试试。”
姜氏被吸引了注意力:“松花蛋?”
“嗯,好像说是北方还是江南的吃法,咱家也泡一些来试试,应该端阳就能吃上。”
姜氏对于方衍年说的话还是比较信任的,毕竟家里因为方衍年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条件改善了不少,都是有用的。
“还放着一些,我去给你取。”她说着,就擦了手去柴房,秸秆燃烧起来的烟很大,但怎么也是能烧火和取暖的,每年秋收的时候,除了烧成灰拿来肥地,家里还会将一部分秸秆收集起来,晒干之后收进柴房里,若是家里的柴火不够用,也能拿出来应应急。
沅宁抱着秸秆去了地里,他们家门前有一小块菜地,家里吃菜大部分都是自己种的。
沅宁找了一片空地,指挥着小光挖了个坑,将稻草放下去之后,小光就已经跑回家把火镰取出来了。
在做这些事上,小光比沅宁和方衍年这两个大人都要娴熟得多。
沅令舒一回来就看见自家地里蹲着三个人在那儿烤火,不禁笑道:“这夏天都还没到,就开始烤火取暖了?”
“三哥!”沅宁叫了一声,“你怎么回来啦?”
沅令舒将沅宁脸上沾着的灰给抹了一下,结果越抹越花,又拿手掌去擦,才勉强擦干净。
“我怎么不能回来,你还要我在陈家住两天不成?”
沅宁站在那儿任由他哥搓扁揉圆的:“哪有——那伤口怎么样了?”
“已经控制住了,本来就没很严重,上了一天的药,都不怎么痛了。”沅令舒可是等伤口已经不往外流水,和陈家人交代完再走的。
伤口都开始愈合了,还再而三地强调过,加上周围邻居都看着呢,沅令舒把人照顾得已经够到位了。
要是这都还能让伤口重新恶化,就真怪不到他身上了,怕是连村里人都要说是他们自己不上心,小沅大夫可是专门在他们家守着伤口治好才走的。
“那就好,等过几日里正伯伯应该会召开村会,到时候给蒜油宣传宣传。”沅宁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把大蒜素的功效给传播出去了,那可是大笔大笔的钱呢!
沅令舒拍了拍他的脑袋:“可以是可以,这蒜油的名字定下来了吗?就叫蒜油?”
沅宁点头:“嗯!反正一鼻子就能闻出来,那打算的味儿又遮不住,而且谁还看不出来那是香油呀,咱们正大光明地叫它蒜油,反而让那些想模仿的人多琢磨一段时间,定是不相信里面就只有这两个东西。”
沅令舒听到沅宁的话就想笑:“你这小哥儿,鬼精鬼精的。”
“嘿嘿。”
“你们在这儿烧什么呢?”沅令舒看向蹲在地上守着烧秸秆的方衍年和拿烧火棍翻动秸秆灰的小光。
“哦,烧冬灰呢,衍年在书上看到的,把草木烧成灰,然后和石灰兑的水和在一起,可以用来泡鸭蛋。”
“嗯?石碱还能泡鸭蛋?”沅令舒读过医书,其中这个石碱,就是记录在本草纲目里的,用蒿、蓼之类的杂草、水草烧成灰,泡水变成碱汁,再掺进面粉里晒干,就是一味中药,可以软坚散结,化痰祛湿,还能治疗积食之类的病症。
除此之外,石碱还可以用来发面和洗衣服,药店和杂货铺子都有卖。
沅令舒的话让方衍年那些扯大旗的说法更加令人信服,方衍年总说是“听说”、“书上看的”,结果这些在古书里还真有记载。
方衍年都怀疑自己拿的是迪化流的剧本了,怎么拿出来什么东西,都有对应的记载给他解释。
其实他是想多了,古人比大多数现代人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有了沅令舒的背书,方衍年这个泡鸭蛋的说法就更加可信了。
沅令舒也没什么别的事儿,那石灰粉泡进水里会发出大量的人,还有人被烫伤过,这样需要细致处理的活儿,由沅令舒这个心细如发的大夫来做就再好不过了。
晚饭都还没做出来,方衍年那碱水就弄好了。
沅宁去厨房把盐罐子搬出来,往装着碱水的陶罐里舀了三四勺。
方衍年用木棍将水里的盐溶解开,就往罐子里放洗干净的鸭蛋。因为放了盐巴,鸭蛋又轻,很容易就飘起来,等把鸭蛋全部放进罐子里泡好之后,方衍年又在上面压了两块洗干净的石头,随后沅令舒将泡好鸭蛋的罐子端去和腌制咸鸭蛋的罐子放到一起。
家里每天都能捡五六个鸭蛋,制作咸蛋的鸭蛋必须得新鲜,因此方衍年这次只做了十一个皮蛋,刚好家里每人都能分到一个。
“收拾好就快来吃饭了——”姜氏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今天晚上的晚餐很是丰盛。
一道大棒骨煲的菜汤香味十足,因为煮得久,汤汁都煮成了白色,随便烫什么青菜都好吃,还有肉味,泡进白米饭里再撒上一把芹菜末,那味道,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除了汤和菜,那剁开的大棒骨里的骨髓也已经煮得软烂,都不用拿筷子去掏,仰头轻轻一吸就出来了,油汪汪的入口即化,味道还十分鲜美。
总共三根骨头,剁成了九节,家里每个人都能分到一截尝鲜。
因为有了骨头汤,心肺就没有再炖萝卜,而是切成了片,焯水之后加入红绿辣椒和姜蒜片大火爆炒,炒得外皮焦脆,内里却软糯带浆,直把人给香迷糊。
可惜方衍年和沅宁都吃不得这个菜,一个是已经上火了,一个是吃了就容易上火,他俩只能闻闻味儿,筷子都不敢往里下。
沅宁跟他哥讨价还价,最终被允许吃了两片猪肺、一片猪心,然后辣得直嘶气儿,可把一家人逗的。
吃完饭之后,姜氏去厨房把边油切了熬成猪油,即使是猪板油,天气热了也容易放坏。
至于那对儿猪腰子,则是煮熟之后做了个凉拌菜,家里人不喝酒,但田氏做的凉菜调料一绝。用方衍年那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拌皮鞋都好吃!
这些下水骨头的放不久,加上他们家人多,一顿就吃完了,还有一副大肠,用盐腌了放在盆子里,吃完饭之后,姜氏炸猪油,田氏就洗大肠。
乡下人自家养的猪都养得肥,猪大肠即使是已经被简单清洗过一遍了,也得用碱里里外外翻过来再洗一遍。
完全洗干净之后,将肠子上的肥油刮干净——村里其他人吃肥肠大都不刮油,但他们家要讲究一些,连大肠上的油都刮得干干净净。
洗好的肥肠用香料再腌一会儿,就可以下锅卤了。
沅家最不缺的就是卤料,分明都已经吃过了饭,闻到带着肉味的卤香,院子里的人还是会忍不住嘴馋。
再忍忍,等卤好的肥肠泡一晚上,明天就能吃到入味有软烂的卤肥肠了!真是期待呀。
一家人忙完所有的事情,坐在院子里乘凉,方衍年今日罕见地话少,沅宁挨着他坐下,拉了拉他的袖子。
“夫君在想什么?”
方衍年还真是在想正事,他说:“我在想……宝儿你不是说家里的鸡总是一不注意就将鸡蛋啄坏么。”
“嗯。”沅宁托着下巴,歪头看向方衍年,嘴角带着笑意,这个人总是会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心上。
方衍年若有所思地抱着手臂,缓缓道:“可以弄个东西,将鸡下的蛋给藏起来。”——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机械专业的大工程师要发力了!
沅宁:嗯嗯,我闻到了银子的味道~
是点子王和他的销冠小夫郎
第43章 弹簧
这话听着简单, 但沅宁实在想象不出要怎么实现。
除非是从小养大不怕人的,否则鸡鸭基本上不会在人前下蛋。而且动物的本能,它们会将蛋下在隐蔽的角落。
方衍年记得之前刷短视频的时候, 刷到过某个视频,因为标题带有“机械专业”, 而方衍年又是这个专业的学生,自然而然就被大数据推送了。
他记得那个装置很简单,虽然没有仔细看,但多少有些印象, 而且刷到视频的时候, 自动收集鸡蛋的装置已经改良了好几个版本,完全可以复刻出来直接用。
可他要做的东西是收集鸡蛋的鸡窝, 实在没办法再说是行商那里听到,或者书上看到的, 只能假装是自己设计出来的。
虽然这样盗用人家的发明说是自己想出来的有些不道德, 可他如今穿越到了书中世界, 实在没办法找视频博主要授权或者支付专利费。
方衍年只能在心中道一声抱歉。
“咱们可以先搭一个窝棚。”方衍年照着隐约印象里的大致模型描述起来, “窝棚下面垫一块木板, 木板中间掏个洞。”
鸡一般喜欢在相对隐秘的地方产蛋, 窝棚能够给鸡安全感, 再加上鸡都喜欢“跟风”下蛋, 他记得视频里的鸡都是排队进去下蛋的, 所以一个鸡棚建一个这玩意儿就够了。
“洞的周围削出一定的弧度,这样鸡下蛋之后, 鸡蛋就会滚到洞里面,而木板的下面,可以放一个木盆, 垫上稻草,这样既能够接住掉下去的鸡蛋,还能让鸡够不着掉下去的鸡蛋,自然就没办法将鸡蛋啄坏了。”
方衍年说这话的时候,全家都在场听着呢,尤其是沅令舟,他在山里打猎,一个人没事儿的时候,也会削木头玩儿,多少会些木工活儿。
当然,只是会一点,还都是自己琢磨的,让他像木匠那样打水碓,他当然做不到。
“你说的这个简单,我今天晚上就能给你做出来。”
方衍年时常会敬佩沅家人的动手能力,他还只是说了个大致模型呢,沅令舟就打算动手了!
“可是,这样一来,还是有些问题……”一直以来负责家里家务的大嫂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后面的鸡蛋掉下去,恐怕会把底下的鸡蛋给砸破。”
方衍年:!!!
不愧是常年做家务的女人,经验就是丰富!
他不过是为了后面多优化两次,显得比较自然。其实原版是在孔洞下面修了个倾斜的沟槽,鸡蛋掉下去之后滚下沟槽,最后落到沟槽尽头连接的管道中,这样只需要将管道对半锯开,安装上活页,就能很方便地收取鸡蛋了。
而且当初那个装置,是在鸡棚门口修了一个踏板,踏板联动木板下面的挡片,鸡蛋下出来之后被挡片托着,鸡回头看一眼鸡蛋还在,就会来这里下蛋,而鸡离开鸡棚的时候,踩到踏板,拉动连通的挡片移开,鸡蛋就能掉下去,不至于让鸡因为下了蛋立刻就消失,而不在这个鸡棚里继续下蛋。
这些方衍年原本打算之后再慢慢实装的,结果因为家里人对于这玩意儿的讨论太过认真,因为真养过鸡,提前就能想到缺陷,导致方衍年根本没办法“藏”,直接就把最终版给改出来了。
其他倒是轻松,沅令舟一听自个儿就能做出来,唯独那个踏板联动挡片的装置,沅令舟特别感兴趣。
方衍年没办法,只能将东西给画出来,这下他又能说是在书上看到的了,不然真没办法解释他为什么这么聪明。
夜里烧油灯很贵,家里一般都舍不得电灯,天黑之后就各自回屋睡下了。
然而今晚,沅家拿出了久久没用的油灯,连灯芯都已经干了,重新浸上油点燃,时不时会发出噼里啪啦的火花炸开声。
“原来是这样!”沅令舟脑子活泛,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唯独一点,“但这个……弹簧?”
方衍年:“……”坏了,忘记这个时代还没有弹簧了。
“这个是用铁丝绕圈做出来的,就像弓一样,拉弯之后不是有一个回弹的力嘛,铁丝弯成这个造型,通过按压可以收紧变短,等松开手,就会像断了弦的弓一样往直了弹回去。”
沅令舟自己就有一把弓,听方衍年一类比,立刻就懂了。
家里其他人或许还不太听得懂方衍年的一些话,但因为之前已经很多次证实,方衍年说的那些的确是在各种书籍中有记载了,于是只当是他们孤陋寡闻,还是方衍年这个读书人知道得多。
沅令舟是一个对于新鲜事物很感兴趣的人,如果说之前修鸡棚,他只是为了家里能少损失几个鸡蛋,后面听到那个弹簧,还有联动装置,就纯属个人趣味了。
要不是明天还要砌房子,他今天晚上就能通宵把东西给弄出来!
“我记得家里好像还有铁丝来着……”
早在几百年前,人们就将金银铜铁拉成丝线作为装饰,比如著名的金缕玉衣,就是将金属,并不一定是黄金,拉成细线,来缝制甲片。
沅令舟自己就打猎,乱七八糟的工具就算当了一半出去,也还剩一些,而铁丝因为太少,又很轻,家里还留着一些。
虽然今晚打个鸡窝出来已经来不及了,但勾个……弹簧!对,弹簧,还不是顺手就能弄出来的。
家里其他人都散去睡觉了,沅令舟才把铁丝给翻出来,拉直,找了跟还算平直、粗细均匀的木头,将铁丝往上面绑。
方衍年也想和自家夫郎去困觉!
沅宁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自求多福。
但凡二哥抓人,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反正也就是铁丝绕个圈圈的事,加油!
方衍年欲哭无泪啊。
“二哥,或许用火烤一下,把铁丝烤软了,更好塑型一些。”方衍年已经彻底豁出去了,他还要睡觉呢!
沅令舟觉得非常有道理,去灶台点了火,将铁丝两头绑在木棍上,中间扔进灶台里,等烧得发红就立刻拿出来,免得待会儿烧化了。
困到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方衍年:谁说古代人不知变通的,他第一个不同意!
按照方衍年所说的,弹簧两头的铁丝密集地多绕两个圈,更结实不容易变型,而弹簧的主体部分,得留一定的距离,这样才能产生向外的弹力。
像这样线圈中间有一定距离的,叫压缩弹簧,如果将线圈紧贴缠绕,可以向外拉伸后收缩回弹的,就叫拉伸弹簧,一般用作拉伸复位。
沅令舟的动手能力强,很快就做出来几个压缩弹簧,留了两个顶鸡圈门口联动装置的踏板,剩下的自己玩儿。
方衍年忍不住在心中想:这玩意儿用处可大了,这是手.枪里给子弹上膛的必要构件,把这玩意儿弄出来,离做出简单的丐版左轮也不远了。
在玩上了弹簧之后,方衍年总算被放回去睡觉了,他洗漱完上床,宝儿都已经睡着了。
困意让他睁不开眼,掖好了被子倒头就睡,又是一夜好眠。
半夜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早上起来,院子里都还是湿哒哒的,走几步就会黏上一鞋底的泥浆。
方衍年无比想念水泥地,恨不得今天就能将地给铺上。
起床之后,沅令舟将今天要用来砌墙的青砖给泡进了水里,因为青砖里面有空隙,会吸水,如果是干燥的青砖砌墙的话,会吸走水泥里的水分,导致砂浆干得过快,粘结力下降,墙面开裂鼓包。
吃完早饭,天总算彻底放晴了,沅令舟继续去后院炒水泥要用到的陶粉,沅宁和方衍年则是帮忙把院子给清理干净。
正忙着呢,张紫苏就出现在了篱笆外。
“紫苏哥哥!”沅宁高兴地过去开门,“你吃早饭了吗?昨晚家里卤了肥肠,我切一根给你尝尝。”
“不用。”张紫苏依旧是那副冷淡的语气,他扫视了一圈院子里堆着的东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沅宁忍不住想,要不是看得出来张紫苏并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眼里有活儿,要是放在其他人严重,怕是还要误会他是在故意摆谱呢,说话都硬邦邦的。
“哎呀,我也不清楚,这要问二哥才知道。”沅宁笑着把人招呼进来,倒了杯热茶在一旁放着。
“你二哥呢?”
“在后院炒陶粉呢。”人家都上门帮忙了,沅宁就没有刻意隐瞒。
“炒什么?”张紫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碎陶片打成的粉。
他们家之前修砖房是请的工,那时候张紫苏还小,也不知道修砖瓦房要用到这些,就没多问。
正说着话,出门给陈家小儿看诊的方衍年就回来了。
“咦,张家的小哥儿怎么过来了。”沅令舒将药箱放下,顺带问了一句。
沅宁这才想起来,昨天说这事儿的时候,他三哥还没回来。
“张伯伯听说咱家砌房子,让紫苏哥哥过来帮忙的。”
“嗯。”沅令舒点点头,人家未出阁的小哥儿,虽然看样子今后也不一定成亲了,但还是要保持距离,免得村里人说闲话,他甚至连人家名字都没叫,只打了声招呼,将东西放好之后,便把石灰粉给提了出来。
最近夜里容易下雨,而石灰见得不水,因此是额外放在柴房的。
石灰浇水容易发热,因此将生石灰熟成为半熟的石灰这活儿,依旧是家里最细心的沅令舒来操作。
方衍年帮着搭把手,把木板给抬了出来,随后端来了水,而沅令舒则是把石灰倒到木板上,一点点添水进去,直至生石灰变成半干的模样。
期间,沅宁就在一旁看着,这些体力活儿他帮不上什么忙,而张紫苏……似乎也插不上手,毕竟他不知道这两人是打算做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过来,原本以为砌房子会很忙,但直到现在,都过去半个时辰了,沅家人就纯让他在一旁看着!
沅宁还能去给他哥和夫君擦擦汗,张紫苏感觉自己就是个纯摆设。
“没有别的需要我帮忙的吗?”他又问了第二遍。
出于礼貌,方衍年和沅令舒也不好叫他干这些体力活儿,虽说是过来搭把手的,但他们还真能让个小哥儿来搬砖吗?
沅宁正要开口,他二哥就端着一口大木桶到了前院来。
那木桶个头可大,都能把沅宁整个人装进去,如今装满了陶粉,光看着都重,就连沅令舟的胳膊上都浮现出了清晰的筋脉,显然是费了力气才抬得起来,沅宁赶忙让开。
沅令舒上前搭了把手,二人一起将两种粉末混合到一起,随后方衍年掏出磨好的石膏粉一起混进去。
一次混合水泥的量并不少,沅令舟拿起一旁的铲子,将水泥混合均匀,张紫苏见没人搭话,走到另一把铲子面前,拿起来就要帮忙。
沅令舟开口道:“这粗活儿你就别做了,和宝儿一起在旁边歇着就是。”
张紫苏脸一冷,显得有些凌厉的凤眼微眯:“你是看不起我的力气?”
他的话把沅令舟一噎,因为没打过交道,沅令舟也没想到这小哥儿说话跟吃了鞭炮似的。
一旁的沅宁心头一惊,虽然张紫苏的表情看上去没有多少变化,但沅宁对于他人情绪的感知特别强,一眼就看出来张紫苏是生气了,连忙上前说和。
“二哥不是那个意思,这沙子全都是滚烫的,他怕等下伤着你。”
张紫苏蹙了蹙眉,他感觉自己被鄙视了,他的杀猪技术比他那当了二十几年屠户的爹都要好,几个月下来都没失手伤过自己,就这不会动的玩意儿?
沅宁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造成了火上浇油的效果,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些,正想要怎么解释呢,就听他三哥开口道。
“这活儿还是我来吧,水缸里泡着砖,等下要用来砌墙,能麻烦你把砖给取出来之后搬到这边吗?”
张紫苏那张虽然面无表情但是有些不爽的脸有所收敛,显然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沅宁偷偷给他哥比了个大拇指:“水缸在那边,我带你去。”
泡砖头的水缸并非家里喝水的水缸,而是原本用来鞣制皮子的瓮,不过因为急着用,里面原本鞣制到一半的皮子只能被取出来洗干净,等之后重新鞣制。
那缸子被清洗得很干净,因为常年鞣制皮子有一股味儿,还是沅令舒弄了些草药进去煮了两遍,才去掉缸子的臭味,能拿来正常使用的。
瓮的开口有些小,青砖只能竖着一匹匹放下去,沅宁本要帮忙,被张紫苏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你就在旁边看着。”张紫苏说。
他是真觉得这小哥儿那双手,不仅拿不起一匹砖,那细皮嫩肉的说不定还会被青砖的棱角给割伤。
“好吧……”沅宁也不逞强,他眼睛一转,跑去拿了把扇子过来,“那我给你扇扇风。”
张紫苏无语地给了他个白眼。
很快,十几匹砖就被张紫苏给捞起来了,他将青砖给放进簸箕里,满满当当,高高的两排,伸直了手臂垒起的青砖都能到他的下巴。
沅宁看着张紫苏一使劲儿,就把这有半个他重的十几匹砖给抱起来了,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依旧惊掉他的下巴。
“带路。”张紫苏说。
“哦哦,这边,你小心脚下。”沅宁走在张紫苏的前面,给人开路,得亏他们家平日里打扫得干净,后院去前院的路上连颗小石子都没有。
他长开双臂,护在张紫苏的身前,小心翼翼地引路,像是要给人把挡着的东西都别开似的,张紫苏那张脸上的无语变得更重了。
二人来到前院,路过正在铲灰混合的两兄弟时,张紫苏还不屑地哼了一声。
沅令舟:“……”
沅令舒别过头忍不住笑。
他好像知道宝儿为什么喜欢看好戏了,沅令舟吃瘪的模样也很有趣呀。
张紫苏没管沅令舟一脸憋闷的表情,平稳地将一簸箕砖头放下,然后平铺开到地上晾干,都不带歇的,就又去后院继续捞青砖了。
沅宁屁颠屁颠跟着人跑。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沅令舒才终于笑出了声。
你沅令舟也有今天!
沅令舟瞪了他弟一眼:少在这幸灾乐祸!
两兄弟一边铲灰一边用铁铲互怼,只有方衍年一个人在四十五度望天默默忧伤。
他们家宝儿不黏他了QAQ
分明昨天还说最想他了,今天就跟着别的哥儿跑。
方衍年一边给木板打磨平整,一边忧郁地画圈圈,人都快长蘑菇了。
沅令舟的执行力确实强,今天一早起来,吃完早饭,就先把鸡窝的垫板给弄出来了,这倒是简单,只需要切割下来大小合适的木板,在中间掏一个比鸡蛋稍微大一圈的洞,然后铲出一些弧度。
剩下的,就得交由方衍年来控制木板孔洞周围的倾斜角度了,太平的话滚不下去,太陡的话鸡蛋滚落的速度太快,容易把蛋磕坏。
还好方衍年有理论知识,一番计算下来大致有底,如今底板已经几本成型,只需要把表面打磨光滑,就能够使用了。
张紫苏里里外外跑了几趟,把所有泡仔水缸里的砖头都取了出来晾到院子里,又把没有泡过的砖给搬运到后院泡进水缸,中途都不带歇的,可勤奋了。
沅宁就跟着张紫苏跑,一会儿给人擦擦汗,一会儿又端糖水来,还总是夸人力气大,好厉害。
张紫苏从一开始觉得跟着条小尾巴有些厌烦,到最后他就连随便做点什么,都要被一阵闭着眼睛瞎夸,夸得耳朵都有些红。
难怪沅家人这般喜欢沅宁,这样的性子,嘴又甜,谁能不喜欢呢。
但他是学不会,也做不到,只闷头做实事。
沅令舟和沅令舒已经在砌墙了,方衍年也在一旁帮忙。张紫苏看没什么活儿,瞧了一眼沅家喝水的水缸,发现里面水不多了,挑起来水桶就要去挑水。
沅宁连忙阻止,这像什么话,可他又拉不住张紫苏,最后只能跟在人身后出了门。
两人走后,沅令舟才好张口感叹:“挺勤劳的一小哥儿,怎么就没说上亲呢。”
沅令舟觉得村里这些青年着实有些没眼光。
沅令舒比他哥小不了两岁,知道沅令舟不是那个意思,只随口道:“也不是村里的男子瞧不上他,听说是张屠户对人家不满意。”
张紫苏是独子,那些拖家带口,一眼就能看出是去吃绝户的人家,张屠户怎么会答应。
二人也不好多说人家小哥儿的闲话,感叹一句便收了话头,倒是觉得今天方衍年似乎……特别安静?
扭头一瞧,就瞧见某人魂不守舍的,眼珠子都快飘到外面去了。
沅令舟和沅令舒相视一眼,没忍住眼底揶揄的笑。
这小子竟和人家小哥儿吃醋,都快及冠的人了,怎还这般幼稚。
只能说俩光棍儿不懂情情爱爱吧,方衍年不和俩舅哥计较,从地上飘起来:“你们喝茶还是糖水?”
“喝茶吧。”两个人都不嗜甜。
方衍年行尸走肉般抬头看了一眼天,太阳已经出来了,砌了这么久的墙,也流了不少汗:“还是喝点盐糖水吧,汗流多了没力气,还容易中暑。”
说完,他就飘去厨房调了电解质饮料出来,一大盆放凉的开水,半勺盐,三勺糖,再切半个橘子进去。
沅家两兄弟没见过这样的喝法,味道有些怪,但觉得应该是方衍年从哪本书上看到的配方,便捏着鼻子喝了。
别说,还真挺有用,太阳出来之后,身上的汗淌得更凶了,但干起活儿来却特别有力气,甚至半点头晕眼花之类的不适都没有。
是个好东西呀!
干活儿累了就来上一盅,很快就能恢复力气,精神头越干越好。
沅宁跟张紫苏一起挑了水回来,就看见他俩哥哥在院子里热火朝天搭房子这一幕,就是……
因为家里俩小哥儿都出门了,阿娘和大嫂也不在,沅令舟直接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三哥倒还好,起码留着件短褂。
年轻的、还未成婚的汉子,尤其是沅令舟那副精壮到没有一丝赘肉的好身材,沅宁就说怎么回来的路上,总觉得今天路过他们家门口的人特别多,感情都是来饱眼福的!
沅宁不由得扶额,他二哥在这方面真的缺根筋,分明平日里挺人精的。
可顶着这么热的天,沅宁也不好叫他哥把衣服穿上,万一热出病来怎么办?
如果家里只有他一个小哥儿还好,毕竟是他亲哥嘛。
沅宁来不及替他哥尴尬,挑着满满两桶水回来腿都不打颤的张紫苏目不斜视就走到侧院倒水去了。
耳朵没红,应该不是在强装镇定,就是单纯的……完全没兴趣。
这不比那些面红耳赤假装路过的女子哥儿有趣多了。
沅宁的眼睛弯成一条缝,心里的小恶魔尾巴一甩一甩的——
作者有话说:果然还是芝麻味儿的小元宝呀~
小方大人醋坛子酝酿进度:66%
方衍年:什么味儿,我尝尝看[柠檬]
沅宁:芝麻馅儿汤圆不可以蘸醋吃!
——
——
等黑化值累积完毕大吃特吃[害羞]
沅宁:不好,这波冲我来的[裂开]
第44章 偷亲
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 沅宁倒是没有别的意思,支持纯粹的,觉得很有趣。
怎么说呢?
他视线微微一瞥, 便看见了刚刚明明已经路过他们家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 超绝不经意再次路过他们家门前的小哥儿。
还有那住在他们家对面老远,平日里交道打得并不多的妇人,今日也罕见地打开了院子门,坐在院儿里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打络子。
村里适龄的女子哥儿并不多, 大多都是早早在及笄之前, 十二三岁就把亲事定下,两家相互走动几年, 提前有个帮衬,等孩子年纪到了就成婚。
若是到了十五六岁还没说亲的, 要么是自个儿有问题, 要么是家里有问题。
都是一个村子长大的人, 小时候好吃懒做的, 或者姊妹里有谁名声不好的, 都容易被说嘴, 很少能寻得到本村的好人家, 都是说去外村。
而那些家里穷到揭不开锅, 嫁过去之后还要养一家子的女子哥儿, 也是很难说到亲事,要么就是远嫁, 要么就是嫁给那些闲汉……
不过这些,一般连孩子都养不起,三天两头不着家, 时间长了,也不知道人什么时候没的,有甚者连尸骨都寻不见。
即使是乡下嫁娶,也是要看双方条件,门当户对的。
以前沅家二房拿不出银子,一家人节衣缩食的,连媒人都不乐意往他们家门前路过。
现在嘛……这边天天传出肉香,谁闻着不馋?搞得自家的钱都存不住,三天两头就跟着买肉吃。
以前哪过过这么奢侈的日子,十天半个月能吃两顿都就不错了!
沅宁感觉那些姑娘媳妇、哥儿夫郎的,看着他哥的眼睛都在放绿光。
不得不承认,他哥身材确实好,那紧实的肌肉一块儿是一块儿的,因为受力而绷起,还能看见鼓起来的青筋,汗水划过相对于村里的汉子们来说还算白皙的皮肤——
大哥沅令川天天下地,倒是长了一身小麦色的皮肤,他二哥嘛,山林里打猎的猎户,成日也晒不着多少太阳,当然没被晒很黑了。
除了沅令舟,他三哥沅令舒身材其实也不差的,虽不如他二哥肌肉那般夸张,但也因为时常去山里采药,学医的人,尤其是会推拿的,那也是个力气活儿。
平日里沅令舒穿着青衣长袖,倒也不明显。今日因为天热,换上了短褂,胳膊上的肉看着还算紧实,腰腹也平坦,还带着不算明显但清晰的线条。
在外人看来,这画面的确是养眼。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俩是亲哥,沅宁半点欣赏不来,甚至还有些嫌弃。
感觉隔老远都能闻见他俩哥哥身上的汗味儿,以及蒸腾出来的热气……
咦惹。
沅宁罕见地跟张紫苏同款地嫌弃了,并且还往旁边退了两步。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怎么会有女子哥儿喜欢这种“臭男人”,还是他们家夫君好——
咦。沅宁忽然反应过来,他夫君哪去了?出门前还在的……
沅宁环视一圈,都没看见人,正纳闷呢,方衍年就跟男鬼似的,阴森森飘到了他身后。
“天气热你喝不得凉的,我给你冲了温水。”
沅宁被吓了一小跳,尤其是在看见方衍年那一脸怨念之中带着委屈的模样,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笑起来,抬手摸了摸方衍年的头发。
总觉得,像是看到了被关在家里一整天的大狗狗呢。
“辛苦啦,累不累呀?”
一听到沅宁关心,方衍年脸上的委屈就更明显了,但还是坚强地摇了摇头:“二哥三哥把活儿都做了,累不着我。”
沅宁笑得更明显了,他继续摸了方衍年好几下,给人顺顺毛。
“先喝水,等下又冷了。”
“好。”沅宁把碗端过来,家里换了新的陶碗,以前的碗都和那些碎陶片一起打成粉了。
他一开始还不知道这水里面放了别的东西,一口下去,一张脸顿时就……表情十分精彩纷呈。
他怀疑方衍年生他的闷气故意这么捉弄他的,而且还有充分的证据!
“这里面加了盐和糖,还有橘子,可以补充体力,天气热了喝这个不容易中暑。”
沅宁:“……”
行……叭!
可是这个真的很难喝啊!
本来如果只有糖水加上橘子,清浅的甜味带着一缕果香和隐约的酸味,只会让人感到清爽。
然而当水里面加了盐,并且盐的分量还不少的时候,一切就变了。
要知道,水里加一勺糖,水只会有淡淡的甜味。
但水里加同样多的一勺盐,能把人齁得想吐,不仅咸,还苦!
即使是官盐,里面的卤子没有洗干净,买回来吃着都会夹杂很淡的苦味儿,甚至因为是官盐,质量有时候也参差不齐的,毕竟贩卖私盐犯法,制造官盐的有恃无恐,偶尔有些不太合格的混进去,对他们来说也“无伤大雅”。
原本如果水放冷之后喝,倒也没这么明显,可方衍年往里面兑了一些热水,糖的甜味被冲淡,盐的咸味变得明显,残留的卤水带着淡淡的腥味和苦味,吃在嘴里像是在舔某种金属……又或者是夹着血味,总之,非常非常的,一言难尽。
沅宁的嘴其实有那么一点儿叼。
要是放在往常,他是坚决不会喝这么难喝的水的,甚至第一口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这最近身体好了,就算遇上这种味道奇怪得有些猎奇的食物,也顶多恶心了下,就咽下去了。
沅宁给自己鼓了半天的气,才捏着鼻子将那碗水给一口闷了。
“呕……”闷完就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实在是,实在是……太难喝了!!!
“喝不下别硬喝呀?”方衍年吓得连忙接过碗放到一旁,给沅宁拍拍背,“是不是被呛到了?我去给你打碗白水来漱漱口。”
方衍年急匆匆回到屋子里,把碗冲洗干净,重新打了一碗冷水出来:“这水还没煮过,别咽,漱了口之后吐掉。”
家里烧好晾凉的热水全都被他嚯嚯了做成了电解质水,新烧的热水也还没放凉,只能用生水漱口。
沅宁点点头,他因为刚才的干呕眼眶都有些泛红,漱口吐掉之后,最里面都还残留着那股带着一些血腥气的令人恶心的味道,模样好不可怜。
方衍年哪里还记得刚才的醋意,人都要心疼坏了:“下次你的那份我给你多放点糖,少放盐,单独给你调。”
“嗯。”沅宁点点头,他感觉有些晕乎,倒不是那味道奇怪的水让他不舒服,是刚刚□□呕连带出来的轻微不适。
方衍年给他端了条椅子,让他到阴凉的屋檐下乘凉,沅宁躺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方衍年刚松一口气,忽然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回头就看见俩舅哥,用一种威胁的眼神看着他。
哈哈,竟然在大热天的感受到了吹空调的感觉:D
在一旁看完了全程的张紫苏:“……”
这水里是下了毒么?怎么被一碗水就放倒了。
“你在这里面放了什么?”张紫苏看着水里飘着的、切碎的橘子肉,端着碗思考是喝这个还是喝白水。
“盐糖和橘子。”方衍年赶紧往这边走两步,解释道,避开了俩舅哥的死亡凝视。
“人流出来的汗不是咸咸的么,里面就有盐,所以流汗之后要在水里加一些盐补充体力。”方衍年没有解释太多,毕竟跟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方便解释什么电解质葡萄糖和能量什么的。
张紫苏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说法,但仔细一琢磨,确实有些道理。
售卖私盐犯法,就是因为官府需要通过盐价来掏老百姓口袋里的钱。
盐这种东西本身是不值价的,毕竟只需要晾晒海水反复加水蒸发,就能得到。
然而官府将盐垄断,抬价卖给百姓,百姓也不得不买。人不吃盐的话,不出半个月,就会浑身无力。
实在贫穷的地方,还会用草木灰来代替盐,这种盐是钾盐,虽然和钠盐一样能维持生命,但钾盐对人体的负担更大,长期食用还会引起肾衰竭。
张紫苏喝了一口这盐糖橘子水,感觉并没有沅宁表现的那么夸张,好喝确实谈不上,盐味有些重,味道怪怪的。
不至于一碗下去就干呕得差点吐了。
真是个娇气包。
他咕咚咕咚灌了一碗下去,感觉还行。
今天上午忙了不少的活儿,张紫苏喝完一碗又舀了一碗,喝完之后的确感觉还挺舒畅的。
这么热的天气,在太阳底下里里外外搬砖晾晒,再加上去挑了两桶水,的确是有些累。
但喝完这个味道奇怪的水之后,歇了不到一刻钟,就感觉整个人都彻底缓过来了。
因为流汗和日晒而产生的轻微头疼都缓解过去。
还真挺有用。
张紫苏性子直,一遇到这种好东西,像是上次的大蒜素,他就会主动询问,这盐糖水也不例外。
问了盐和糖、柠檬的比例,张紫苏就默默记下了,打算今后回去自己调来喝。
尤其是夏天,不过是这么简单的材料就能去暑,不比中暑了喝药好么。
沅宁看着张紫苏一碗两碗地往肚子里灌,甚至还专门找方衍年要了配方,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甚至都怀疑张紫苏和自己喝的是不是同一种水了。
沅宁有些不信邪,硬要再尝一口这水和刚刚他喝的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回他学聪明了,没有直接抱着碗喝,而是用筷子沾了一滴尝尝味儿。
如果说刚才喝的是稀释后的血液的味道,现在这就像是直接嘬了一口血!
“唔啊!”沅宁一张脸顿时皱起来,难吃得直吐舌头。
他二哥三哥看热闹不嫌事大,笑得特别大声!就连张紫苏都被他给逗笑了。
只有方衍年,一脸无奈地端了晾到一半的热水给他漱口。
沅宁:原来这水只有我一个人喝不下!
不行,他不相信!
于是,中午阿爹和大哥、阿娘大嫂和小光回来的时候,沅宁就把剩下的半盆端出来,一人给他们舀了一碗。
众人也没多想,接过去就喝,阿爹和大哥还说味道不错呢!
阿娘和大嫂虽然没说好喝,但是也没觉得难喝,因为里面放了糖,全都给喝完了。
只有小光喝得直皱眉,却因为这是他最喜欢的小叔叔端给他的,说什么都要喝光光!
“这是什么水?”大哥沅令川说着,又舀了一碗喝。
“放了盐和糖,还有半个橘子,可以补充体力防中暑的。”方衍年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解释了。
沅家人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水里的甜味儿和咸味都不算重,倒是要不了多少糖和盐,但是这个能解暑,那就不一样了!
他们乡下人,中暑是很常见的事情,中暑之后不仅人难受好几天,耽误地里的活儿,还得吃药,都要花好些钱呢!
只需要用盐和糖,加点橘子,就能防止中暑,简直太值当了!
听到这种盐糖水的好处,众人都又喝了一碗,尤其是今日干了体力活儿的两父子,喝下去之后没多会儿,就感觉自己神清气爽的,好像真的解了暑气那般畅快!
读书就是好啊!
一口都喝不下去的沅宁:快乐都是他们的T^T
一家人热热闹闹把剩下的都喝完了,随后姜氏和田氏携手去做饭,而院子里剩下的人都趁着这段时间继续砌房子去。
“你们手脚倒麻利,一上午就砌了这样多。”原本只有两个人手,众人还以为砌不了多少的墙呢,结果因为有张紫苏的加入,那些杂七杂八需要体力又浪费时间的活,都让张紫苏承包了。
张紫苏还跑了一趟水碓那头,提了陶片过去,又将磨好的陶粉拎了回来。
沅宁光是跟着张紫苏跑,活儿都没做呢,只是加油打气,就累得腿软了。
他真是羡慕张紫苏的好身体。
“紫苏哥哥帮了好多忙呢,特别特别厉害!”沅宁发自真心地夸奖,把张紫苏做了些什么挨着数了一遍,数得张紫苏两只耳朵都红透了。
“紫苏叔叔好厉害!”身为沅宁的第一捧哏,小光也十分给面子地跟着捧场。
被一家老小这么捧着夸,家里只有一个爹,这爹还常年在外赚钱的张紫苏浑身都不习惯,但他却不讨厌这种感觉。
“下午天气热,就别这么卖力了,跟宝儿一起休息会儿。”姜氏远远就听到他们的谈话,过来给张紫苏递了干净的帕子,“这帕子洗干净没别人用过的,你就拿这个擦汗。”
“没事,我用大家用的就行。”张紫苏其实没那么讲究,他是过来搭手帮忙的,又不是来做客的。
“要的要的,身上腻着汗多不好受呀,等会儿吹了风小心着凉,吃完饭去宝儿的屋子里擦擦汗,可别受寒了。”
张紫苏低头看着手里头的粗布帕子,布料并不怎么好,应该是从穿旧的衣服上拆下来的。
乡下人节俭,一身以上大的穿完改给小的穿,穿到破了洞、补都不好补了,便拆开来做其他,最常用的便是拆成帕子或者抹布使,再用久一些,坏得厉害了,也有办法再利用。
将破布剪碎成布头或者布条,借织机做成裂织布,虽然模样不好看,布料也没有了细布的柔软,但可以拿来当坐垫,或者搭在柜子上防尘防晒,用处可多了。
张紫苏从小就没了小爹,是阿爹一手带大的。阿爹没娶续弦,虽然对他的爱远比其他的父母更多,可这样细腻的关心,张紫苏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真温暖啊,真好。
他攥着帕子,难得表现出几分乖顺,不再是那副硬邦邦的模样。
姜氏还挺喜欢这个小哥儿的,让他不要客气,就当在自己家,又问了张紫苏的口味偏好,有没有不吃的东西,这才重新回到厨房。
午饭吃得丰盛,泡了一晚上的卤肥肠格外入味,再加上炖煮的时候就舍得烧柴火,原本难以咀嚼的肥肠被炖得软烂,却又没有完全失去嚼劲,是一种独特新鲜的口感。
张紫苏家里从来不缺肉吃,下水偶尔也吃,但他爹那手艺……不提也罢。
他的手艺……无师自通能有什么手艺,能把东西做熟就已经很不错了!就连肉要先用葱姜腌制去腥,都是实在有邻居看不过去了,才教他的。
小时候张紫苏的手艺,一度让他厌食到只吃菜和饭,不吃肉的地步,他还因此瘦了好大一圈。后面学会怎么烧肉了,才终于恢复正常的饮食,但也就只是勉强能够下咽,是远远不能和沅家娘子比的。
午饭实在好吃,张紫苏不由得吃多了些,分明身体很强壮的,但还是积食了有些胃疼。
沅宁心细,其他人都没发现,就他注意到了张紫苏额角的细汗。
吃完饭之后,张紫苏就去他的房间将身子擦了一遍,衣服在就在院子里吃饭的时候晒干了。
现在坐在屋檐下午休乘凉,张紫苏却发了汗。
“紫苏哥哥,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张紫苏也有些意外,这一家最不会干活儿的小哥儿,竟然是第一个发现他身体不适的。
但张紫苏也独立惯了,他摇摇头:“没事,休息会儿就好了。”
沅宁看他唇色都有些发白,张紫苏身体挺好的,唇色红润,现在都一副生病的样子,赶紧去把他哥给叫了过来。
沅令舒和抱着手臂拒绝看病的张紫苏大眼瞪……张紫苏不看他,一副死倔的模样。
“紫苏哥哥,你就让我给给你看一下吧——”沅宁推着张紫苏的胳膊,摇来摇去,软着嗓子跟撒娇似的。
张紫苏手臂一抱眼睛一闭,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都说我没事,休息会儿就好了。”
“不可以不可以——”沅宁把声音拖得老长,闹了好一会儿,张紫苏都被闹得烦了,才不情不愿把手伸出来。
沅令舒耸耸肩,给人把了脉。
“哥,紫苏哥哥怎么啦?”沅宁凑过去问他哥。
沅令舒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不告诉你。”
沅宁:???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就要知道!”小哥儿吵着闹着跟着他哥抓药去了。
靠在椅子上的张紫苏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性格原因,他不太习惯……在其他人面前展露出软弱的一面,因为贪嘴所以积食这种事情,还是在别人家里吃饭吃积食的……光想想都丢人,真是丢人死了!!!
沅宁跟着他哥跑来跑去,然后笑嘻嘻地帮忙煎药。
他最近身体真是好了许多,以前该睡午觉的时候,都精神抖擞的,还能磨得他哥烦他。
沅令舒直接把他提溜给了方衍年。
沅宁对他哥做了个鬼脸。
他一静下来,整个院子都安静了,毕竟干了一上午的活儿,大家都累,需要睡一小会儿午觉,下午才有精力继续砌墙。
当然,沅宁虽然叽叽喳喳的,可声音不大,再加上家里人午睡都睡得沉,都没被他吵醒。
沅宁安静下来之后就将自己的椅子挪到方衍年的椅子旁边,以往他都是进屋子里睡的,今天不是张紫苏再嘛,又不能把人丢院子里,也不好请人去他床上睡,所以他就很贴心地搬了椅子到门口睡午觉啦~
不过,沅宁发现,方衍年今天中午午休的姿势好像和往常不一样,竟然是抱着手臂睡的。
有点眼熟,不是跟刚刚张紫苏耍赖的模样一样吗?
他从椅子上爬起来,半个身子探过去,手指在方衍年闭上的眼皮前面晃了晃,屋檐下的阴凉处,手指挡在眼前依旧能投下一片阴影。
没醒着呀?他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沅宁看了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然后用食指在方衍年的鼻尖上轻轻戳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捉住了手。
方衍年慢悠悠地掀开眼皮,目光清明,一看就是醒着的。
“你装睡——”沅宁压低了声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像做贼似的和人说悄悄话,明明语气挺理直气壮的。
安安静静看着他的人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见他就笑,而是眉尾很轻的、幅度很小地挑了一下,让人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沅宁没见过这样的表情,也没从里面读出来任何情绪,忽的感觉心头有那么一点点……轻微的不安。
这样的情绪还未放大,捉着他的手就松开了,随后伸向他,轻轻捧过来他的脸,拇指落在他的耳畔,温热粗砺。
方衍年从藤椅上撑起身,很快地在沅宁的嘴唇上亲了一下,又躺回去,闭上眼睛装睡。
热度慢慢爬上脸颊,沅宁呆愣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心跳得有些快。
第45章 你踢我!
午后的蝉鸣声在院子里回荡, 沅宁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随后脑袋里腾地一下炸开了烟花,晕晕乎乎地像是飘向了云端。
听到身后他哥从厨房出来的动静, 欲盖弥彰地躺回了椅子上,紧紧闭着眼睛也无法掩盖心跳的声音。
一切感觉都被无限放大, 沅宁能听见他哥从厨房走出来的脚步声,径直走向他的时候,他的心脏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即使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心虚。
也不知道他哥有没有看出来什么, 只是用手背在他额头上碰了碰, 确认他没有发热,便去屋子里取了毯子出来, 搭在了他身上,然后又绕到厨房继续煎药去了。
乡下的虫子多, 房檐下挂着驱虫的药包, 睡在屋檐的阴影下, 药味格外浓重, 倒是不怕被虫子叮咬了。
这个午后注定是要睡不着的, 沅宁听着他哥熬了药端出来晾着, 和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张紫苏说了什么, 只是因为二人都压低了声音, 没怎么听的清。
他能听见村里其他人家小孩子中午不好好睡觉, 被家里大人骂了一通之后的嚎啕大哭。
能听见不知道谁家的鸡扯着嗓子打鸣的声音。
静谧又嘈杂,充满了生活气息的乡间午后, 充斥着各种细碎的声响,却又显得宁静。
沅宁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大概是他哥熬的药放冷之前, 总之,等他被叫醒的时候,家里其他人都已经在砌房子里。
方衍年给他摇着扇子,温声将他叫起来,毕竟中午睡太久的话,晚上可就要睡不着了。
“唔……”刚醒来的时候感觉天光有些亮,沅宁迷迷糊糊睁不开眼睛,忽然觉得那刺眼的光线暗了暗,原来是方衍年将扇子挡在了头顶,免得他睁开眼睛不适应。
沅宁下意识地朝着方衍年的方向蹭了蹭,像睡迷糊的小猫似的,可惜他是躺在藤椅上,怎么靠近也没办法钻进人怀里去。
他翻了个身子,侧躺着面对方衍年,困意让他不想起床,只低下头发出无意识的撒娇声,午睡过后软绵绵的嗓音呢喃着模糊不清的话语,即使凑近了也听不清。
圆圆的蒲扇落在耳边,沅宁感觉视线再次暗了暗,随后又是一片柔软落在唇间:“快醒醒,太阳都晒屁股了。”
沅宁没忍住哼唧一声,这下算是彻底醒来了:“太阳早上就出来了,你以为我睡迷糊了呀?”
睁开眼睛,沅宁就看见方衍年那张带笑的脸,心里忽然觉得无比幸福。他凑过去蹭了蹭方衍年的脸,这才精神抖擞地从藤椅上跳下来,跑去侧院看看墙砌成什么样了。
下午因为多了人手,沅令舒和沅令舟一组,沅承显和沅令川一组,两组各砌一面墙,这样更容易从下面开始晾干。
张紫苏倒是也没真闲着,他眼睛里有活儿,力气也大,能当大半个劳力,一些小光或者阿娘大嫂做不了的事情,他做起来倒是轻松。
这小哥儿也没什么架子,姜氏怎么劝都劝不住,在一旁看着心疼又有些心急,生怕把孩子累着了。
沅宁睡醒之后凑过去晃了晃,发现自己在现场只能碍手碍脚,最后十分自觉地退到一旁,给下手打下手。
端茶倒水,扇风捶腿的,间歇地嘴甜夸几句,可把人逗得,干起活儿来都笑声不断。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原本张紫苏不在的话,应该是要忙到天擦黑才歇,但也不能真让人家在这边待太久。
姜氏早早将晚饭做好,招呼张紫苏先吃,张紫苏这实诚的小哥儿却满脸的疑惑,怎的这么早就收工,然后发现饭菜只有他和沅宁的两份,其他人都要忙完再吃的。
“不用,我跟着一起吃就行了。”张紫苏自认为不是那般娇气的,他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来当老爷的,肯定是要一起才行。
姜氏哪里肯,硬是把他按下来,说待会儿天黑了他一个小哥儿回家不安全。
张紫苏心想,他出门腰上是别着刀的,要是真遇上了歹徒,怕是不知道谁更危险一些。
毕竟他杀的猪没有一百头,也有十几头了,对下刀子这种事情,简直娴熟得毫无犹豫。
可沅家人热情,沅宁挨着他坐,他们开小灶,饭菜都盛进了碗里,都是些好饭好菜,可以抱着碗慢慢吃,沅宁就拉着他说话,让张紫苏走也不是。
最终还是跟着这娇气的小哥儿吃了饭,然后也没急着回去,而是帮忙到了天擦黑,大家都收工的时候。
“这天色都暗了,令舟去送一下。”姜氏支使二儿子多跑这一趟。
忙活了一下午,又是沅令舟还是砌墙的主力,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还二话不说就站起来,拿了两个馒头在路上吃,就起身要送张紫苏回去。
“不用,天色还没晚,我赶回家来得及。”张紫苏客气地拒绝,他提前开小灶吃过饭了,沅家人才刚开席呢,怎么能让人饿着肚子来回跑一趟。
“不妨事,一定得给你送回家的。”姜氏看着这个格外懂事的小哥儿,目光里都是心疼。
即使知道张紫苏就算一个人走夜路也不怕危险,但他们做主人家的,也做不出来这种让人小哥儿一个人回家这种事。
“阿娘,我去送吧。”方衍年倒是将活儿给接了过去,不等姜氏拒绝,就说,“我干的体力活不多,也没那么饿,给我留一碗就行。”
说完还打趣:“可别留太多了,我的胃口您是知道的。”
“这……”姜氏有些犹豫,其实让方衍年送是最好的,其次是大儿子送,但沅令川明日还要早起下地,姜氏才让二儿子去送。
毕竟沅令舟的话,就算晚起一会儿,或者中午多补会儿觉也方便,都在自家忙活,沅令川却要走老远下地的。
“我也去我也去!”沅宁已经吃过饭了,要不是他是个小哥儿,他都想自告奋勇带着大狼去送张紫苏了。
这倒是,再好不过,人家成了婚的小夫夫去送张紫苏,就算村里人看见都说不了闲话。
最终,方衍年带了个夹着蘑菇酱的白面馒头垫肚子,跟沅宁和大狼一起将张紫苏给送了回去。
回家的路上,方衍年总算得偿所愿,能够有和他们家宝儿单独相处的机会,拉着沅宁的手就不撒。
返程时,天色都已经彻底黑下来,走在路上披星戴月的,伴着虫鸣和家家户户传出来的笑闹声,显得日子格外悠闲。
张屠户家道沅家并不算太远,还没有沅家到他们家的地里走得久,二人路上说着话,感觉都没走几步路,就已经到了。
到家后,众人都已经吃过了,给方衍年留的饭菜还热在灶上,都是在吃饭之前就挑出来的好菜,对于塞了一个大白馒头的方衍年来说甚至有些多。
方衍年吃不完,哄着沅宁陪着他又吃了一点,两人分着慢慢吃,坐在院子里看沅令舟鼓捣他那鸡窝。
沅令舟干活麻利,做起木工来也是有模有样,动作都挺赏心悦目的。
就是锯木头的时候尘灰大,沅宁和方衍年都站在上风口旁观了,还是有木屑飘过来。
方衍年想了想,把碗递给宝儿,进屋找姜氏拿了块薄布,给沅令舟围在口鼻上,算是比丐版还丐版的口罩。
沅令舟不解,本来天气就见热,这样把脸捂着,多难受啊。
“难受也总比生病好,这些木屑灰尘的吸进肺里,是要生病的,严重还会……”方衍年又不好用现代的科学名词,只能说,“咳血都是小巫见大巫,比得肺痨还严重,是要命的!”
沅令舟有些不太信,这么严重的话,那木匠怎么没事?
但沅令舒也点点头,十分赞同方衍年的说法,最终沅令舟不得不将细布给栓在脸上。
姜氏从厨房忙完出来,就看见自家二儿子那一副偷子的模样,直乐得合不拢嘴。
“怎么把布给缠脸上了。”
方衍年将方才的说法解释了一番,倒是把姜氏给吓着了,说明日给绣几个罩子,这样活动起来方便些。
这个时代的口罩也就是拿块布栓在脸上,下摆一直垂到胸口,是连带着脖子一起遮住的。
方衍年想了想,还是把现代的口罩怎么做的说了一声,姜氏针线活儿本来就好,一听就知道怎么弄,那抽绳还能调节松紧和位置,内行的光是听到就能想象出是什么模样,怎样使用,还直夸这法子好,方便还不那么闷热。
用在脸上的料子,还是得柔软细腻些才好,所幸先前为了裁新衣买了几匹布,留了些布头下来,原本是留做补衣服的,这时候倒是可以先拿来做这口罩子了。
新布柔软又透气,想来是比这么胡乱往脸上一扎要好。
等沅令舟做完木工活儿,脸上都勒出印子来了,又把家里人逗得好一通笑。
鸡窝搭起来简单,麻烦的是支撑鸡窝的支架,因为需要接沟槽,木板的下方得做成悬空的木头架子,这年头也不流行用钢钉,全都是榫卯结构,组装起来也要花一些时间。
机械专业出身的方衍年自然也接触过一些榫卯结构的东西,但绝对没有古代人这般熟悉,他在一旁看着倒是学了不少。
这可是免费的专业技师公开课!
曾经方衍年选机械专业,就是因为对这门感兴趣,他们家的主营可不是这方面的业务。
正因为喜欢,看得多学得多,方衍年在一旁学习起来这些崭新的知识时,也显露出了难得的认真。
沅令舟见他感兴趣,还会偶尔讲解几句,方衍年也就不和这二舅哥客气,有什么疑惑不解当场就和沅令舟讨论起来。
说着说着,就涉及到了专业知识,一旁的人都听不懂了,但不妨碍他们觉得这姑爷是真厉害。
也是因为有兴趣,方衍年在现代的时候专业课成绩还挺不错,说到兴头上时,一些在这个时代并不存在的专业名词嗖嗖嗖就从方衍年嘴巴里冒出来,他都没察觉。
沅家人似乎已经习惯这位姑爷时不时说出一些没听过的词汇来了,但人家是读书人嘛,懂这么多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沅令舟时而疑惑地停顿下来,反复咀嚼着方衍年说的话,还觉得真是生动形象又有道理。
这就不得不感谢连翻译都会做到信达雅的老前辈们了,将一些舶来的词汇都翻译得十分具有华夏特色,越琢磨越是觉得妙极。
做好的鸡窝被放进了鸡棚里,一大家子人也不怕把鸡鸭吓到,就守在鸡棚外面看着,可惜鸡鸭产蛋的时间不一样。
鸡一般是在早上天亮后下蛋,而鸭大多数都在夜间、凌晨下蛋,如今刚过一更天,还不到鸡鸭下蛋的时候,即使再怎么蹲守也看不出效果。
“明早过来看看就知道有没有用了,现在先去睡觉。”分明是最期待的,但在做好这个收集鸡蛋的鸡窝之后,沅令舒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
众人又在鸡棚附近围观了会儿,发现鸡鸭们都休息了,这才离开各自睡去。
沅宁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他今天跟着里里外外的跑,这辈子都没走过这么多的路,曾经的他或许也想不到,他也有精力如此充沛的一天吧。
“宝儿——”方衍年洗漱完,爬上床,将帐子掖好之后,黏黏糊糊喊着他的名字贴过来,因为刚刚擦洗过,这个怀抱还带着些许的潮湿。
方衍年比村里绝大多数人都爱干净,并非只和汉子们对比,一些妇人夫郎都没他擦洗得这般勤,沅宁一直以为是读书人爱干净,但是想想,以前去县里也不是没遇到过童生秀才的,像方衍年这般爱干净的可不多见。
正巧,沅宁也爱干净,因着他鼻子灵敏,一点味道都受不了,小时候他阿爹和哥哥干完活儿回来一身臭熏熏的汗味儿,他急得直哭都不让抱,后来家里人为了和他亲近,渐渐也养成了日日都要擦洗的习惯。
他在方衍年身上闻了闻,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香味,但很干净,有井水的气息闻着很是清冽。
今天的方衍年和往常不太一样,格外黏糊亲近,沅宁回了一个拥抱,哪知这人得寸进尺的,竟然直接搂着他放到了自己身上。
“等会儿压疼你了。”沅宁轻轻推了推,没推动,他是真怕把方衍年给压坏了,他夫君又不像他哥那般结实。
“不会,让我抱一会儿还不好?”方衍年把头埋在他脖颈间,散下的头发挠得他有些痒。沅宁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呼吸,顺着领口,一路钻进衣服里,像是有双无形的手,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唔……”沅宁忍不住轻轻抖了一下,他歪了歪头,把人往方衍年怀里贴近了些,想要躲开那乱窜的热流,然而总是躲不掉,还因为自己不安分的乱动,惹得近在咫尺的呼吸有些乱了。
方衍年一把按住他,将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极致,声音从未有过地低沉,却并不冰冷,只是让他别乱动。
“可是,痒……”沅宁讨饶道,他也说不清是哪里痒,是身上,或者是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可他又说不上来。
他听见方衍年底底的笑声,抬起头,鼻尖蹭着他的侧颈,声音蛊惑,问他:“哪里痒?”
沅宁羞得拧了方衍年一下:“你就欺负我!”
方衍年的笑声更大,呼吸也更明显,落在脆弱的脖颈间,如同抚摸在上面的大手,慢条斯理地说:“这就叫欺负了?”
“哪里不算嘛!”沅宁佯装生气地拧过身子,不再正面对着方衍年,却也没从人怀里退出来,任由对方这么抱着。最开始是侧颈,后面是耳朵、嘴唇、下巴,和喉结……温热的爱.意蔓延,躲也躲不开,一切的触.碰都变得敏.感,和亲吻时被夺取呼吸之后的无力不一样,那种若有似无、若即若离的痒.意在浑.身游.走,惹红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眶,整个人软得像是被.抽去.了骨头,靠在人怀里发出很低的呜.咽.声。方衍年告诉他,这也不叫欺负,要更过分的才是。
沅宁忍不住吸了下鼻子,红着眼眶格外地可怜,拉了拉方衍年的衣角:“那不欺负我成吗?”
方衍年被他这副模样逗得忍不住发笑,倒是没那么计较最近的事了。
他将沅宁抱起来,放回床上,取了帕子浸湿后,拧到不再滴水,重新给人擦了一遍身上,换了干净的里衣。
沅宁见他不说话,有些着急地拉着方衍年的手臂晃了晃:“好不好嘛——”
月色下,方衍年带着笑,压低的声音带着平日里没有的引.诱。他说:“那你到时候叫我好哥哥试试,我就放过你。”
沅宁别别嘴,他可算知道方衍年闹这一出是因为什么了,不就叫了张紫苏几声哥哥么,瞧把人给醋的。
他不知道的是,方衍年这人竟然是骗他的!别说叫好哥哥了,就是求饶也不放过他,真是个大坏蛋。
沅宁哼了一声,躺在床上,推了方衍年一把:“连人家小哥儿的醋你都吃。”
“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方衍年厚脸皮地过来搂他。
沅宁在人怀里拱了几下,用后脑勺对着对方,这厚脸皮的却上来亲他的头发。
“还睡不睡了!”沅宁耳朵有些烫,他莫名想起来刚才的吻,感觉心里慌慌的。
“睡了睡了。”方衍年伸过手来抱着他,那不算解释的手臂轻轻圈着他的腰,倒是没压着他。
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夜色变得很长、很长。
半夜,沅宁睡得不太安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压着了。往日都是各睡各的,今晚方衍年偏要抱着他睡,弄得他睡梦中醒了两次,却因为迷糊着,也忘记了自己是为什么醒的。
等早上醒来,沅宁才回想起来这一茬,十分不高兴地控诉:“以后不给你抱着睡了!”
方衍年大清早就被骂了,人都还懵着,可无辜了:“我怎么了?”
沅宁比他还委屈:“你昨天晚上睡觉老踢我,都把我踢醒了。”
“我没……?”方衍年下意识想给自己澄清,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那熟悉的红从耳朵尖开始蔓延,随后清了清嗓子,“这,昨天不是累着了,晚上睡觉好像做了噩梦,不是故意踢你的。”
“哼!”沅宁其实也没有很不高兴,很快就原谅了对方。这点小事儿私底下说说就成了,可不能要哥哥们知道,否则方衍年都打不过他哥哥的一根手指头!
两人洗漱换好衣服出门,发现一家人没在院子里,而是围在了鸡棚那边。
过去一问,就看到,一只刚下完蛋的母鸡从那能够收集鸡蛋的鸡窝里面走出来。
这样一个隐蔽,安全的地方,很受母鸡们欢迎,一只进去下完了蛋,下一只就扭着进去了,鸡舍门口甚至排起了队!
等鸡舍里的鸡下蛋都下得差不多了,姜氏才走进鸡棚里,从鸡舍后面的竹筒里取出了蛋,不仅有三四枚鸡蛋,还有两枚鸭蛋!
“这还真有用!”家里人很是兴奋。
“而且一个都没碎!”
剩下的鸡蛋和鸭蛋,在棚子里摸一圈就捡完了,自从发现有鸡会把鸡蛋啄了吃掉之后,姜氏就会把鸡蛋壳收集起来,加进喂鸡的米糠里,因此今天一个坏掉的鸡蛋都没有!
“这玩意还真好使,今后就算家里再多养一些鸡,都不用每天捡好几次蛋了。”
一旦一窝里面累积的鸡蛋多了,鸡就会停止生蛋,因此如果养鸡养得多,捡鸡蛋必须勤。
可有了这个鸡舍,鸡鸭们下下来的蛋会随着底下的木板滚进竹筒里。
方衍年还是经过了一定的改造的,因为如果鸡舍里的鸡蛋全都掉到下面去了,就不会有鸡往里面下蛋了,于是他在孔洞旁边挖了一个坑,随后将完整的蛋壳嵌到里面去,黏上,窝棚里面就永远都会有一颗蛋。
而鸡舍的底板,他也没有用那个博主直接往中间掏洞的方式,而是把洞开在了底板的最内侧,整块底板磨出一定的倾斜角度,这样只要鸡下了蛋,就会滚到最里面,而挡板移开之后,鸡蛋也是顺着孔洞衔接的滑梯平滑地滚到下面收集鸡蛋的竹筒里,少了直接往下掉的力,不仅节约了木屑和稻草,鸡蛋还更不容易碎了。
有了这样好用的鸡舍在,今后家里可以养更多的鸡,说不定全家人每天都能吃上一个鸡蛋了!——
作者有话说:[裂开]吃了半个月头孢,上次生病还没彻底痊愈,两只脚上突然长满了密密的红疹,又吃上了氯雷他定和中药,加上之前的还要抹一共三种药膏,一进卧室都是医院味儿[裂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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