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秋季新品上市
杂草哥儿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他的人生从来就只有活下去, 名字这种东西,又吃不饱肚子,他不理解这群人为什么这么高兴。
杂草哥儿摇摇头:“没有, 老爷您定下来就行。”
其实沅宁也不着急, 他只是觉得, 杂草喊着不大好听, 便稍微改了改, 先暂时喊作“秋草”,等秋草哥儿考虑好了,再改名字也不迟。
之所以用秋这个字,纯粹是因为签下秋草哥儿的时候,正逢秋日。
许是运气好, 没过几天,还真让沅宁挖到了墙角, 还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嬷嬷。
这王嬷嬷今年三十有七,在周家当了二十几年的奴仆,是随着已经离世的老夫人嫁来的陪嫁丫鬟。如今老夫人轰然离世,她一个得罪了不少人的嬷嬷, 自然就遭排挤, 虽然轮不到发卖的地步,但周家既不想留她, 又不愿意放了她的身契,这不上不下的, 谁都不好过。
那人牙子有点子人脉在身上,也和沅宁说清了缘由,王嬷嬷之所以没人接手,因为卖的价格偏高, 年纪也大了,大户人家出来的嬷嬷干不了什么重活儿。
正常买奴仆的,很少会挑年纪这般大的回去委以重任,一来不是自己亲自带出来的,即使压着身契也有人信不过。
二来这会管事的嬷嬷本身就有很高的价值,普通人家也买不起,买回去没东西给她管,还浪费钱!
周家毕竟还要面子,这才没过多为难,甚至还为了讨一个“善待”前夫人身边嬷嬷的名声,这人买去了也不能让人干重活,还得感谢人家把嬷嬷买去安享晚年。
就连人牙子说起都忍不住翻白眼,一边想要好名声,一边又不想留在府里,生怕把人折腾死了,到时候穿得满城风雨,还要影响家中子弟的前程。
大家都觉得接手王嬷嬷是个烫手活儿,但沅宁觉得非常合适。
王嬷嬷是周家以前管家夫人的贴身嬷嬷,从小就跟着学习管家、管理下人,一整个调.教好了上岗就能用。
二来沅宁买王嬷嬷来也是为了看管小卖部,干不了什么重活儿,还能顺带卖周家一个人情。
周家那卸磨杀驴的性子,沅宁虽然看不上,但人家家业大、根基深,王嬷嬷被放在了明面,就算是想针对,也得有所顾虑,说不定还要装出一副王嬷嬷硬要离开出来过好日子的模样呢。
沅宁没怎么压价,就把王嬷嬷给买下来了。
王嬷嬷身为老夫人跟前的贴身嬷嬷,原本年纪就轻,自幼也不曾干过什么活,本该是保养得极好的。可老夫人一走,她的日子肉眼可见地艰难起来,不论身体和精神上都不好过,竟然年纪轻轻就双鬓斑白了,看起来像是保养得很好的老妇人,竟是比沅宁的阿娘看着还年迈一些。
对于沅宁的“解救”,王嬷嬷很是感动。周家家业大,内部势力盘根错节,内斗得很厉害。她以前就是老妇人手里的一把刀,原本都做好晚年凄惨的准备了,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转机。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往往会对伸出的援手格外诚挚,都不需要沅宁多教什么,只是二丫将小卖部的事情事无巨细交代了一遍,王嬷嬷就能上手了。
二丫也能顺便跟着王嬷嬷学一些管家之法。
或许是厌倦了几十年的勾心斗角,王嬷嬷并没有计较被一个小丫头给压到头上,何况二丫也并没有摆大丫头的架子,还跟着王嬷嬷学了不少东西呢。
沅宁这头岁月静好,方衍年那头真就重回高三地狱了。
试想谁高考完第二天便被宣布要复读高三最后两个月的冲刺阶段都要崩溃的。
冯夫子不会在溪山县停留太久,他打算将方衍年带进门,把一些掌握在高门间的学习资源传授给方衍年。
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等把方衍年手把手带入门,留下学习资料,冯夫子就可以放手了,三年之后……或许要不了三年,以沅宁的本事,说不定就能把铺子开到京城去,到时候冯夫子正好也回京了,还能继续给方衍年讲学。
说起来方衍年这个夫郎,就连冯夫子这见多识广的,都忍不住心生几分敬佩,尤其是在来到溪山县,看到小卖部的运营模式的时候。
不论是经营的内容之驳杂,那摆在台面上的阳谋式赚钱方式,还是小卖部的会员制度、口碑塑造、连锁加盟……即使是京城那些老狐狸,顶天了也就整个分店,还并不是加盟,不好管理不说,还耗费人手。
谁家有那么多信得过的人去当掌柜?欺上瞒下的店铺不占少数,那些个铺子一年到头赚的钱,还不是想说多少就是多少,人家那假账做的,就算是再厉害的账房,想查出来也得花费功夫斗智斗勇。
然而沅宁这套供应链模式就很妙,改变了最根本的盈利模式,再加上总店与加盟店之间的口碑相互早就,以及加盟店之间的良性竞争,起码在整个麓州府,沅氏精品小卖部的名号都是响当当的。
更别提这年头的娱乐活动并不多,茶余饭后的大家还会讨论沅氏精品的各个分店,哪个店做的更好,一不小心就刺激得加盟店提升了服务。
当然,这个经营模式能成功,也离不开沅家手里头攥着的一堆“秘方”。
什么松花蛋豆瓣酱腐乳豆豉冰粉凉糕……太多了,数都数不过来,就更别提酒楼食肆的复刻了。
小卖部的上新速度之快,研究不过来,根本研究不过来!
酒楼食肆如今都已经躺平摆烂了,反正小卖部卖的小吃会给他们内部供应,就算供应不了的,他们这些老合作商也有优惠的内部价,直接找跑腿买就成了。
街头巷口都有穿着小卖部特殊制服小马甲的跑腿,只需要支应一声,人家就能把东西送过来,价格还实惠。
食客们懒得跑去城东吃,在酒楼稍微加点价就能吃上,倒是给酒楼食肆都带来了不少的生意。
毕竟外面的东西越好吃,就越容易让食客们选择在外用餐。
有钱大家一起赚么,小卖部那么多秘方,买都买不过来,不如直接点外卖!
不得不说小卖部的小吃也是真好吃,好吃到冯夫子和谢修远来住了不到一个月,人都明显发福了一圈。
他们到溪山县的时候,小卖部的夏时午歇还没有结束,正巧赶上卖得最好的凉皮凉面冰粉凉虾那些。
刚有些吃腻了,小卖部又推出了秋季新品——
章鱼小丸子、关东煮、乡巴佬卤蛋、寿司、火山石烤肠……
当然,沅宁给这些东西起了更本土化的名字。
章鱼是春末的时候就托人去海边进货回来的海产,一起买回来的还有海带,当时他把所有家底都投进去了,想着他们家食客多消耗大,多弄些回来不怕吃不完。
为了做成一个个的小丸子,沅宁还特地去铁匠铺打了一个专用的烤盘,不过一个烤盘只能同时烤六个,三个小丸子为一份。
至于关东煮,沅宁给改成的秋冬煮,夏天的钵钵鸡放在秋冬来吃肯定是不合适的,但这种热乎乎的串串就变得很受欢迎了。加上这次商队带回来了不少的海产,就是素菜也能煮出海鲜的味道,每日卖得最快的就是这个秋冬煮了。
还有乡巴佬卤蛋,和茶叶蛋不同,这个是鸡蛋煮熟之后剥了壳泡出来的,夏天吃的是溏心版,冬天吃的是热煮版,早上点一个热乎乎的卤蛋,下着各式早点一起吃,味道好又有营养。
至于所谓的寿司,沅宁觉得这玩意儿听着还寓意还挺好,就没有改。
加了米醋带着一点点酸味的米饭在竹帘垫着的紫菜皮上铺开,胡萝卜和黄瓜切丝,加上炒熟的鸡蛋、特制的肉松、清油和蛋黄打出来的蛋黄酱、以及肉量很少的淀粉肠,裹起来之后切成小卷。
这又是猪肉制成的肉松,又是鸡蛋,又是用了大量的油和鸡蛋黄打发的蛋黄酱,还有放了肉的淀粉肠……光听配料就知道这玩意儿不便宜。
光是原味的就要卖到二十文一份,一份只有三个不到小拇指宽的卷,若是要加辣白菜、鸡柳这些,还要更贵几文。
就这般高价,每日卖出的竟然还不少。
毕竟那什么肉松蛋黄酱之类的,外面根本买都买不到。
除了这些,火山石烤肠也很好卖,自家灌的肉肠,和香肠不同,烤熟之后裹上辣椒面,咬开肠衣一口爆汁,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沅宁还顺势推出了早就想要加入菜单的炸鸡,之前没有适合的嫩肉粉,如今猕猴桃熟了,沅宁买了不少回来,还移栽了几棵树,来年就能自产自销了。
被猕猴桃“腌制”过的肉鲜嫩无比,尤其是不论怎么烹饪都又干又柴的鸡胸脯肉,炸出来之后那叫一个鲜嫩多汁!除了辣味、五香味,沅宁还推出了甘梅味等新口味。
没有一只鸡能完整地走出小卖部。
鸡鸭的脖子做成酱卤,鸡肉做成鸡排,鸡腿鸡翅可以酱卤可以烤,鸡爪更是得靠抢!就连剃得没二两肉的鸡架,也夹在了铁架上烤得鲜香酥脆。
秋冬到了,又是吃板栗的时候了,那香甜到板栗壳都让人想要嘬一口的糖炒板栗,还没炒熟呢就已经被全部预定出去了。
因为小卖部的吃食种类日渐增多,已经做不过来了,每天都是随机菜谱,上架什么吃什么,有时候原材料不够,赶不上这趟,还不知道下次能吃到这口是什么时候。
冯夫子原本是打算把方衍年给领进门就继续带着谢修远出去游学的,被这一道道不断推出的新品给吊着,硬控了整整一个月!
八月,正好是三年一度的秋闱。
冯夫子被小卖部养得眼神都清澈了,要不是不得不离开,他甚至还能继续住下去,毕竟冬季新品又要上市了!
离开前,冯夫子拉着沅宁的手,像是长辈爱护小辈的模样,语重心长让沅宁好好经营,多存些钱,若是今后要到京城发展,他老头子就算放下面子,都一定给他找个好铺面让他去京城开店。
冯夫子跟着沅家的车架一路到了省城才离开的,八月么,方衍年也是报名参加了秋闱的。
虽然考上的希望渺茫,毕竟满打满算,从去岁九月底方衍年进书院,到现在都还没到一年,怎么可能考得上!
但乡试三年一考,错过这次就要再等好几年,虽然没什么考上的希望,但见见真题、提前感受一下考场氛围,去适应适应九天三场关在号房里面考试的“快乐”。
方衍年心想冯夫子真把他当日.本.人整,不是亲生的都干不出来这事儿。
他考秀才本来就没学几个月,这下好么,从院试考完到八月初九进乡试考场,满打满算都没有两个月,还差十天呢!
不到两个月,让他一个科考学习不足一年的小萌新,挑战难度最高的乡试考试——
乡试虽然不是最高级别的考试,但却是最难考中的,比秀才都难考很多倍,这才是正宗的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越是学得久,越是对科考了解,方衍年就越是知道能考上举人有多难。
比什么后世传得很骇人听闻的非应届三不限公务员国考,一个岗位几千个人报考的竞争激烈程度都要高。
因为公务员考试只要专业对口,筛选条件并不严格。
然而乡试本就是百里挑一的生员们进行竞争,可以说学霸才是进入考场的门槛。
方衍年一个“外地人”,根本不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
他把这次考试当做模拟考,就跟刚上高一的学生跑去参加真高考那样,只当自己是来见见场面的。
沅宁自然也明白,又不是什么正式考试要求考出什么名次,他也很放松,便跟着提前练习了一遍,帮他们家夫君做考前准备。
虽然只是模拟考,但准备还是得好好做的,毕竟若是被怀疑夹带作弊,是要取消考试资格,严重可是连功名都要除名的!
方衍年备考的时候,沅宁就各处打听,做完准备工作之后,还不忘把一系列的过程给记录下来,等三年后的下次考试,就能照着一模一样的搬啦!
看来模拟一下还真是挺有用的,不用等临时了才慢慢从头摸索,本来为了一场考试准备了好几年就容易紧张,到时候越紧张越出错,提前演练一遍,还真挺有用的呢!
两人对于这场考试都很放松,尤其是方衍年,就连答题的时候都回答得格外大胆,敞开了写,答的那叫一个高谈阔论、气吞山河、指点江山!
什么小心翼翼,不存在的!
反正有些题……他只能勉强读懂,深挖是挖不出来的,他都还没学到那儿呢,只能用一些后世的知识和经验来临场发挥。
这样天马行空的内容,自然是不受阅卷老师的喜欢的,方衍年想着,反正都考不上,他也不能摆烂留着不答,写就完了,起码要有个态度嘛!
方衍年在考场内自信地奋笔疾书,看上去那叫一个文思泉涌,却把他对面的考生给搞破防了。
这么难的题,这小子是怎么做到提笔就写,还如此顺畅的!
方衍年就像是考场里面答不出来就乱写还把卷子翻得哗哗响的学生,可搞人心态了。
关键是他根本不知道他还把别人搞崩溃了,他自己是写了个爽,直到出了考场都还余韵未消,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啊。
沅宁跟大多数来接考生的家属一样,就在场外等候。
其他考生一个个从考场里面出来,那叫一个蓬头垢面,还有面黄肌瘦的,狼狈得跟乞丐一样。
方衍年在“丧尸群”中间显得那叫一个格格不入,尤其是看到沅宁的时候,那双眼睛都亮起来了,什么苦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他这个人爱干净,身上带的银钱又足,在考场里几乎没吃多少苦。
尤其在众多学子苦大仇深脸的对比下,他简直像是去度假的,就连考场里面维持秩序的衙役都懒得管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多从这个纨绔的富二代身上赚点钱。
不只是方衍年本人,就连冯夫子也根本没指望他能考上。
但冯夫子还是意思意思给方衍年来了封信,让他把考试的题目和答案默写一份寄过去。
考完试之后正敞开了玩的方衍年头皮一紧,老老实实重新按照冯夫子的要求教了一份答卷。
他可不敢把考场上写的那份答案默给冯夫子,活得不耐烦了么?这种在高考作文一栏写散文的行为,就算冯夫子脾气好,再纵容方衍年,说不定也要气得回来揍方衍年一顿。
毕竟冯夫子还要在这边办事,带着谢修远没有走太远,而考完试的方衍年打算留在省城多游玩几天,沅宁也想把生意做到省城来,便也一并跟着留下来,四处游耍考察。
省城比府城都要更大更繁华,跟小县城没法比,光是主街都有好几条,几天根本逛不完。
不仅常驻人口多,外来人口也不少,那人口流量简直不是小县城能比的。
从前,还在乡里的时候,沅宁觉得去镇上就算进城了,村里的孩子去一趟县城都是奢侈,能和小伙伴们吹嘘好久好久。
他们那个小山村,即使是村里生活过得最好的人家,除了他们家之外,三天两头能见着一回荤腥,甚至并不是肉,而是猪油之类带点油荤的,就已经是顶好的了。
在镇上,因为肉包子太贵,街边卖的包子都是素的,馒头也是杂粮馒头,和着水吞都剌嗓子,只有酒楼里才有肉包提供。
而在省城,就连街边小吃都有不少是带肉的,五花八门的店铺更是数不胜数。
沅宁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想,如果把小卖部给开到省城来,怕是县城的铺面加上后院那么大的铺子,都装不下省城卖的这么多种类的东西吧。
沅宁是第一次来省城,不由被这大城市所震撼,同时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也被震动到沸腾,冲刷着胸腔内的心脏雀跃跳动。
想要来这边做生意,想要把铺面扩大,一路从府城做到省城来。
在见识到省城的繁华之前,沅宁还曾觉得就算去京城开铺子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谢修远和冯夫子描述的京城,开店铺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实际见到的省城和县城的巨大差别之后,沅宁才慢慢对于这个遥远的、从来没有去过的京城,多少有了一些想象和了解。
那是和现在的他接触的完全不同的层次,并非高门大户说得简单,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就真很容易的。
可沅宁并没有被眼前的困难吓退,他反而产生了强烈的斗志,总有一天,他会把小卖部给开到省城,甚至是京城的!
毕竟,一年前的他,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能在县城买铺子和院子不是?
沅宁在省城逗留了好些时日,他忍不住去了解、去学习,他对于大都市的经营特别感兴趣。
得亏家里有钱,在省城的每一天花销都跟流水似的,那叫一个烧钱。
现在赚得还是太少了。
沅宁退而求其次,想先在府城开分店,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脚踏实地慢慢来嘛!
就是不知道他打交道的商户里,有没有府城的人脉。
方衍年考完试之后第二天,冯夫子的信就来了,等方衍年重新编完答案寄过去,过了快一旬,冯夫子的回信才寄来。
一并寄过来的,还有一套书册。
冯夫子对方衍年的答案还算满意,起码是认真回答了的,但就是回答得太过稚嫩,他让方衍年将这些书好好吃透,加上先前布置给方衍年的课业,足够这几年方衍年慢慢学习的了。
若是能全部学透,三年后,就算没找到机会跟在冯夫子的座下学习,考上举人也不会太困难。
先前留下的书还没看完呢,现在又送来了这么多,方衍年欲哭无泪。
冯夫子还建议他们等放榜之后才回去,反正也没几天了。
乡试结束之后,会在半个月内张榜,虽然方衍年这回考不上,但川原省还是有不少出名的天才学子,每次乡试的前几名的考卷都会随着红榜一并张贴,供大众监督学习。
这些考卷的答案就是方衍年最好的学习参考答案,方衍年可以看看这些高分真题,来对照自己究竟差在哪里。
放榜当日,因为看榜的人太多,方衍年就跟着沅宁一起到茶楼听书去了。
小卖部里卖的这么多吃食,倒是适合送到茶楼去贩卖,说不定还能开拓出新的销售渠道。
而沅静这个爱学习的好丫头,倒是挤到了贡院前,去看看那些连冯夫子都夸赞的佳作究竟怎么写的。
她年纪小,个头也不高,本来想去看试卷,却被人流裹挟着到处乱跑。
直到她被挤得一把趴在了红榜前,差点没摔个狗吃屎。
周围被她的脑袋挡住看榜的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沅静赶忙从榜前撑起身子,正要往后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等等等等。
沅静怀疑自己是看花眼了。
再看一遍。
红榜的末位,用朱笔圈起来,示意录取的最后一名,赫然写着熟悉的名字,旁边的府印更是落实了榜单的真实性。
二丫搓了搓眼睛,小心翼翼地视线下移,确认此人的户籍是在溪山县,而不是其他同名同姓的人。
素来跟着老爷学得教养良好的小丫头,没忍住爆了个粗口。
第107章 叔圈天菜
“老爷!老爷!”沅静好不容易从看榜的人群中挤出来, 一路奔跑,大叫着跑进了距离贡院几条街之外的茶楼。
茶楼远离考场,今日听书的人不多, 大多都去贡院那边看放榜的热闹去了。
这人一少, 沅静的动静就越发明显。
就连台上的说书先生被这个冒冒失失的丫头打断, 都有些不悦, 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伙计拦住那个乱叫的丫头。
却听那个跑得满头大汗地丫头喊。
“老爷!大老爷中了!大老爷中了!”
伙计的脚步顿住, 就连台上的说书先生都跟着停了下来。
中了?什么中了?
方衍年和沅宁回头看到冒冒失失的沅静,一开始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沅静跑了一路,说话有些气喘吁吁的,补充道:“我在红榜上看到大老爷的名字了!大老爷中举了!”
在场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这是心有多大,笃定了自己考不上, 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听书?
还是太有把握能考上,不屑和其他人挤攘, 特地来这么远的茶楼来听书?
不管是哪种,听到在场竟然有人中举,所有人都会忍不住好奇。
这可是举人呢!考上默认就拥有了官身,不论自家家世如何, 结交总是不嫌多的。
茶馆里的人也不嫌弃这冒失的丫头打断了台上人说书, 纷纷在扭头寻找那被叫做大老爷的人是谁。
方衍年指着自己:“谁?我吗?”
沅宁也被惊得愣在了原地。
谁?他夫君?
不可能吧!方衍年和沅宁同时想。
倒不是沅宁低看方衍年的学识,那可是举人老爷!多少人科考了一辈子, 连秀才都考不上,更别说举人了。
关键是, 外人不知道,他们两口子还能不知道吗?方衍年才念了几天书,怎么可能考得上。
沅宁和方衍年面面相觑,可看沅静的模样, 又不是会开这种玩笑的。
“你确认不是同名同姓?”方衍年自己都不相信。
“不是,我确认了户籍,就是溪山县百溪村,咱们村里没有第二个参考的吧!”沅静回答。
百溪村姓方的就两家人,有秀才功名的更是只有方衍年一个,至于大房那头的沅令阳?呵,那家伙现在还是童生呢,连参考的资格都没有。
沅宁深吸一口气,差点窒息过去。
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他有点儿呼吸不过来。
方衍年也愣了啊,这也行?!他乱写的啊!真不会后面被撸下来功名回收回去吗?
就他那放飞自我的答题?夫子来问他怎么交的答卷,他都不敢原封不动地送过去,还真能成?!
茶楼里的其他人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么年轻的举人,若不是方衍年头上束着发冠,他们都要怀疑这个年轻人有没有及冠!
甭管方衍年的排名是不是最后一位,这可是实打实的举人!
如果说方衍年年近二十才考上童生,那确实年纪有些大了,如果而是及冠考上秀才,那可以说得上青年才俊了,可二十岁就考生了举人?!天纵奇才也不过如此。
在场有人已经蠢蠢欲动了,沅宁立马拉住了方衍年的袖子:“夫君可真是厉害,咱们可要去榜前瞧一瞧?”
方衍年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他上辈子虽然没中过彩票,但现在的情况也和中彩票没什么区别了,连老师对他考上都不抱希望,他自然也当是玩耍……
结果这一放飞,竟然过了!
方衍年自己都不敢高调,沅宁问他,他就点头。
沅宁也是慢慢才缓过来的,经商久了,反应也变得更快,将身上的钱袋子取下来,拿出一把碎银,拍到茶桌上:“承蒙各位对我家夫君的祝福,今日家中有喜,便请茶楼的诸位吃一杯茶。还得回去料理诸般琐事,诸位吃好喝好。”
趁着还有不少人没反应过来,沅宁拉着方衍年就走,出了门,沅宁立刻将一张兑票交给秋草,让他去钱庄兑一些碎银回家,等会儿衙役们送到家门口了,好往外散银钱。
秋草脚程快,很快就跑没影了。
方衍年和沅宁也没准备,两个人匆匆回到客栈……
是的,两个人都没想到能考上,连院子都没租,就在客栈租了个最贵也最清净的房间。
原本他们就是在考前一两天才抵达,还送走了冯夫子二人,再准备了下考试用具,方衍年就匆匆上场了。
虽然考试要考九天,但前后加起来也不到半个月,租院子纯属浪费,谁能想到后面有事耽搁了……这一住就是一个月。
客栈也高兴,最贵的房间可不是日日都有人住的,租出去越久,他们就越赚,因此对于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主仆格外客气,热水都送得又多又勤。
如今沅宁和方衍年匆匆赶回客栈,沅宁还同小二交代了两句才上楼,不仅沅宁两人没想到,客栈里的小二、掌柜的也都没想到!
这俩看着就是来游山玩水的两夫夫,竟然真考上了?!
这可是大喜,到时候他们客栈那个房间的房价都能因此涨上一涨,再也不愁租出去了!
方衍年还不知道自己的这段故事还会成为一段传说,他们两口子今日是出门听书的,穿的衣服也不讲究,回房间换完衣服,又相互整理了一番对方的仪容,那些送榜的衙役才姗姗来迟。
没办法,方衍年这“吊车尾”,排在榜单的最后一位,送榜自然也是要轮到最后的。
不过因为沅宁给的赏钱比其他的都多,分明送到最后都有些疲惫了,但一个个的看到沅宁出手这么大方,眼睛里的光又亮起来,连说话都变得有劲许多。
沅静两姐弟和秋草一起给围观说好话的众人散铜板,今日老爷高兴,可是兑换了好多散钱,只要是上门来祝贺的,都给了铜子的!
方衍年不敢高调,但沅宁敢呀,他就算知道是什么情况,这上榜之后盖了章,都有衙役来送榜,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若非有大过错,功名很难被撸下来。
怕什么!低调还容易让人觉得他们心虚呢!
撒了一天的钱币,直到晚上休息了,两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就……真的考上了?
沅宁乐得眼角的笑意就没散去过,他现在也是举人夫郎啦!虽然他没有官身,但今后遇见县令这类的人物,就算依旧需要下跪,但多都会被免去礼节。
方衍年说过,他就真的做到了。
而方衍年,看到自家宝儿这么高兴,突然觉得这段时间的努力也是值得的。
“送榜的队伍应该已经启程了。”
虽然排名是最后一位,但这放在溪山县,甚至是府城都是值得官老爷们重视的事!
当然,方衍年现在也能叫举人老爷了。
方衍年打算给冯夫子去一封信,然后立刻回家,免得冯夫子知道他骗他,气得跑过来找他算账!
沅宁看着自家夫君这般幼稚的行为,忍不住又是一笑。
“明日叫小静辛苦些,做包些秋冬的新品给老师送过去,看到好吃的,老师说不定就没那么生气了。”
“宝儿懂我!”方衍年抱着沅宁黏糊,都说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乃人生最大的喜事!方衍年也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动。
虽然不是录取进士的金榜,他这门亲事也成了一年有余,但是、但是吧……一想到他们现在身处客栈,就像后世在酒店一样,方衍年就觉得不自在,这对宝儿不尊重。
嗯,还是要回去好好准备!
方衍年满脑子都是那事儿,连沅宁说了什么都没听清,就发出哼哼唧唧的笑声。
沅宁无奈叹了口气,他这夫君,可真是越发小孩子气了。
一夜美梦。
第二天一早,写完信让沅静帮忙准备谢师礼,沅宁还要帮方衍年穿戴,准备好去官方准备的鹿鸣宴。
昨日高调便高调了,毕竟有没有他人对比,今日还是得适当低调一些,总不能吊车尾把解元的风头给压过去了。但又不能失了礼数,倒叫他们看不起。
沅宁跟完换装游戏似的,给方衍年换了好几身衣服,最终定下来后,又搭配了适合的配饰。
方衍年难得享受这般伺候,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自家漂亮夫郎给自己打扮,那叫一个美,叫抬手抬手,叫低头低头,乖巧听话极了。
等沅宁给方衍年收拾得恰到好处,时间也差不多了,沅宁还亲自叫车把方衍年送到宴会厅门外。
昨日沅宁发“大额红包”的事情果然还是传开了,就连今日来参加鹿鸣宴的不少学子和内外帘官都听说了,还有人打听这最后一名举人家里是什么状况。
沅宁的小卖部虽然在溪山县,甚至在临县也渐渐伫立起了口碑,但连在府城的名声都不大,就更别说省城了。
听说方衍年是农户出身,不过娶了个夫郎是行商的,众人便是了然。
原来只是纯粹考上了家里高兴,人家夫郎大方,舍得出钱罢了。
这倒是有些意思,就算一些秀才功名或者只考上童生的学子,为了能够有更多的资金研学,会和商贾子女结亲,但没谁会这么明目张胆吃软饭的,丢人!
他们哪会拿着夫郎的钱出来打赏,就算咬牙也得从自己这里出,打肿脸充胖子,装一装那假清高。
方衍年才不觉得丢人,他还想秀恩爱呢!
瞧瞧,我夫郎多舍得给我花钱,我夫郎多大方!你们能娶到我这么好的夫郎吗?当然不能啦!我们家宝儿天底下仅此一人!
众新科举人表示,有被厚脸皮到。
今年的解元出自书香门第,别说方衍年这样靠着夫郎托举的小门小户,就连一些贫寒举子他都不太看得上。
倒是五经魁首之中有寒门子弟出身,他们大多都是咬咬牙自己硬扛过来的,更是不屑与方衍年这类人为伍。
方衍年还不屑和这些个官架子、大男子主义的爹味男为伍呢。
这些人啃老啃夫郎啃得理所应当,有一些品性不好的成了亲、得了夫郎的好处,考上就把夫郎给踢了的,比比皆是。
方衍年虽然总说自己吃软饭,但沅家的小卖部能开起来,他多少也是帮忙出了点子的,而不是个只知道数钱还假清高的甩手掌柜。
一阵寒暄过后,今年的新科举人大多都各自巴结去了,倒是明志书院的同窗,方衍年没仔细去看榜单,没想到今年除了他,竟然还有两个人考上了!两个!
要知道,整个省、每三年,才录取不到一百个举人,这还不提大省分得名额更多,若是小一些,像是川原省,这一届的举人总共录取了七十人,这还都算多的,还有些一届只录二三十人呢!
七十个举人看起来多,全省州府司衙就近三十个,每个州府下面还有一二十个县……七十个举人,一个州府才分两三个,平均七、八个县才出一个举人!
这还不提一个县里有多少间书院、多少家私塾……
明志书院今年一次考上了三个举人,其中一个还是方衍年!他到手的生员资格都没揣热乎呢,就又考上举人了!
也就他们不知道,明志书院在得知今年书院录取了三个举人之后,外赴阅卷归来的山长直接激动得晕了过去。
同样激动的,还有跟方衍年一起考上的同窗。
“方兄!”
“方兄!!!”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激动,上来就忍不住抓住了方衍年的手,兴奋得满面红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眼眶也跟着有些湿润。
就这,还是两人激动了一晚上没睡着,已经有所收敛的结果了。
“唉,孙兄韩兄莫要打趣我。”
说起来这二人虽然和方衍年不在一个学院,但还是当过几日同窗——就方衍年在明心院的同窗都离开后,破格进入明理院学习了半个月。
不过,虽然同窗时间不长,但这二人其中一个倒和方衍年相处的时间很久。
方衍年唤孙兄的那位,便是他到明志书院第一天晚上,点灯学习的时候,蹲在方衍年门口借光的那位,也是方衍年的同院室友。
这人出身寒门,父母拉扯着考上秀才之后,便没再向家里要过钱,仅仅靠着秀才每月份额,勉强留在书院。
他天赋不高,但胜在刻苦,比方衍年年长十岁,至今为了考取功名回报父母还未娶亲。
沅宁给书院捐的铅笔,孙晗也有领,这帮他节省了不少笔墨的费用,但孙晗也没有拿来改善自己的生活,而是将这笔钱寄回了家里,让父母过了个暖冬。
孙晗比方衍年还小一岁便考上了秀才,却三次乡试未中,今年考上的排名,也没距离方衍年多远。
至于另一个考上的同窗,韩进广,年纪还要更大些,年近四十,家里孙子都开始识字了,他的条件比孙晗要好一些,祖上也出过读书人,四舍五入算是书香门第。
这二人今年中了举,却都把自己成功的原因归结在了方衍年的身上。
孙晗考上,纯粹是方衍年给他提供了更好的学习环境,加上书院因为方衍年带来的一系列改革,提高了他的学习效率,这才踏破了临门一脚。
而韩进广么,名次竟然考到了榜单中游!
韩进广本身学识就不错,但因为身体不好,回回考试都坚持不到最后一天,就被抬了出来。
有一年他好不容易坚持到了考试结束,却因为考最后一科时发起了高烧,光是克服手抖就花光了他全部的力气,考完出来连自己写了什么都不记得,自然没有录上。
然而今年,除了成绩最好受特殊对待的明德院,其余三个学院都必须每天晨跑,有时候夫子有空还会带着住在书院的学生夜跑。
最开始韩进广连半程都跑不完就昏厥了,方衍年建议他每日花些时间走完全程,不出一旬,韩进广就慢慢能够走完全程,两个月之后,更是能够跟上晨跑的队伍。
韩进广的身体也是从晨跑开始慢慢变好的,从一步三喘到一口气从书院的山脚爬到山顶,就连韩进广的家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次考试,韩进广虽然已经做好病倒的准备,把药都准备上了,却成功坚持到了最后,而且出考场后还没病倒!
这见着了方衍年,能不激动吗?方衍年简直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被两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喊“方兄”,方衍年脸皮都臊得慌。他不觉得自己帮助了二人多少。
一切都是按照自己学习的步骤进行的么,那铅笔,是为了进书院捐的,还有晨跑,也是为了强身健体,他们如果偷懒,肯定达不到锻炼的效果。至于晚自习,自己点那么多灯也是浪费,要用就用嘛!
唉,真是把他当骨王了,他其实什么都没做的!
这边的孙晗跟韩进广两个人都要激动哭了,发出的小小动静让不少自诩文人的侧目。
不愧是靠着家中商户出身夫郎撞大运考中的吊车尾,同这方衍年交好的人都不怎么上不得台面。
若有若无的鄙夷目光往三人这方投来,方衍年只觉得他们酸。
他们就是羡慕自己有这样一个好夫郎!
大心脏的方衍年一点儿都不和这些人计较,反正今后也不一定会打交道了,内耗干嘛?
他和两位同窗正说着话,忽然斜插进来一道声音:“你就是方衍年?”
方衍年扭头,看见对方的装束不像学子,连忙转身行礼。仔细一看,这不是本次院试的主考官么!
不止方衍年身边的孙晗和韩进广惊讶,就连现场的其他举子,都投来了或惊讶或嫉妒的目光。
主考官什么时候来的!
他竟然向方衍年这个吊车尾搭话!
主考官年纪比韩进广要长一些,看着却比韩进广要年轻,举手投足之间仿佛都带着书香气,似乎一点也没被官场纷扰所染。
主考官说话也十分斯文,却是那种成熟稳重的斯文,换成方衍年那个时代的流行语,称得上一句叔圈天菜!
叔圈天菜……啊不,主考官和蔼地拍了拍方衍年的肩,表达了对方衍年的看好。
虽然在阅卷的时候,方衍年这份答案十分受争议。
他回答得太狂了,天上有地下无似的,那种老子天下第一,谁都不如我的气势,让考官们十分不喜。
放飞完自我才想起来要脸的方衍年腼腆一笑挠挠脸:这不是……嗯,是吧!嘿嘿。
但方衍年作答的内容,又十二分地出彩。
满分十分,他的答案能拿到十二分!
毕竟来自后世,距离这个朝代起码几百年的历史积累,加上某些时代给国家带来的挫折……经历过低谷后的奋发图强,让东方巨龙飞得史无前例地高和远,那是真正意义上的盛世!
这样的背景下长大的方衍年,所习惯的许多东西,在这个时代都可谓是来自不同纬度的碾压。
写嗨了的方衍年什么都敢说,但毕竟在这个时代熏陶了这么久,自然也能用当地的语言表述,只不过他提出的新奇的内容实在太多了,考官们一边嫌弃那都快从纸面溢出的自大,一边又忍不住捧着卷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方衍年的答案,随便一道题里,随便一个观点,但凡展开来详细说说,都可能独立成为一场全新的改革。
你说一个人的脑子怎么能这么好使的?!这样的卷子如果打回去再蹉跎三年,大玄朝不就会因此落后三年吗!
考官们你捞一笔,我捞一笔,心照不宣地捏着鼻子把方衍年给捞上了岸。
唉,实在是这脑子太好用了,真想提溜起来抖落抖落,看看还能不能掉点新东西出来。
主考官夸奖了方衍年几句之后,便问起方衍年试卷里的一些内容来。他避开了方衍年的短处,只谈其中政要,方衍年也不可能真的全都展开讲讲,反正主考官问什么,他就解释什么,有时候还要装一装糊涂。
这人精!
主考官在心里摇摇头,说这孩子单纯吧,竟是个打不湿拧不干的滑头!可说他多有城府吧……悄悄今日鹿鸣宴的表现,狗看了都摇头。
主考官把最想问的问完,便打算离开了,再多说几句,其他举子下去怕不是气得要把方衍年给吞了!
“说来你几人,看着倒是一见如故?”主考官不是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他年纪大了,记性没那么强悍,也就对前几名和方衍年有印象,自然没认出来孙晗和韩进广。
“回座师,我等三人,的确是来自一间书院的同窗。”
方衍年一拱手,轻飘飘地在鹿鸣宴上丢出一个炸弹——
作者有话说:方衍年:你猜我手里还有几个炸弹?
方衍年:哈哈!想不到吧!爷二十张牌五个炸[墨镜]
沅宁:[烟花][烟花][烟花][烟花][烟花]~
第108章 狂轰乱炸
方衍年称主考官一声座师, 以学生自居,其实也是有讲究的。
一般来说,约定俗成的规矩, 学子不论哪个等级的科考, 以考过的那一场为准, 该场考试的主考官, 可以算作所有录取考生的“座师”, 通俗来说,就是“记名夫子”。
教是肯定没有教过,但却通过考试结下了师生情谊,别看只是共同参与了一场考试,若是同一场考试通过的学子, 甚至只是同一年考上、还不是一个考场的学子,相互之间也能互称年谊。
古代么, 交通又不发达,除了自家村儿里的哪有那么多人脉,都是靠着各种强行能够归纳到一起的关系“蹭”一下。
其中最为人所知的,便是通过春闱后参加殿试确定排名的进士们, 都可自称是天子门生。
这也解释了电视剧里为什么总是让太子或者主角主持“秋闱”的原因。
主持好了, 这届考生就是主角的门生,而春闱么, 向来都是一国之君拉拢臣子的第一步,是绝不可能假手于人的。
方衍年多少还是懂一些这方面的规矩的, 但他的语气和态度基础,说话的内容就不基础。
三个人?同出?一间书院?
好小众的文字,千军万马杀出来的举子们竟然都有些听不懂。
不是说一间书院不能出三个举人……算了,一间书院能一场考出三个秀才都够拿着大喇叭喊得全城皆知了!
举人!那可是举人!
有些书院开课十几年年都不一定能培养出来一个举人, 若是能有一个学子中举,那书院可了不得了,绝对能在众多的竞争中屹立不倒,就连官学都影响不到他们。
现在溪山县还没被取代关停的书院,至少都考出过一个举人,有些举人还是前朝考上的……
那方衍年所在的明志书院,不仅是全县最好的,就是在整个府城都十分出名,因为他们书院在近二十年间,考出过两个举人!
七八个县三年时间才能抢到一个举人,明志书院的师资有多强大不必赘述,但……
这一场乡试,含方衍年在内一共三个人同时考上了举人,放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简直如同天方夜谭!
即使是科考大省的江南地区,其中最好的书院,也没出过这么离奇的事。
在场的人都用离奇来形容了,足以见得他们有多么不敢置信。
就连主考官都忍不住惊讶,如果不是知道在场的学子都不可能编瞎话糊弄他,他都要以为方衍年是骗人的了!
“不是出自同县,而是……同一家书院?”
像是临近省城,或者各州府主城的县城,也是有可能一届考出两三个人来的,毕竟这个时代的师资分布非常地不均衡。
可是同一间书院……能考出一个举人门槛踏破,能接连考上举人怕是连知县都能惊动。
别看知县和县令只有一个字的差距,二者之间的地位相差甚远,知县是中央派下来的,主要起监督作用,还能回京述职、直达天听。
像是一个书院在同一届乡试中出了两个举人的事情,不仅关乎一整个纵向涉事官员的业绩——
若是有作弊嫌疑,定是会上下彻查,牵连出一大批人;而如果是书院真有这个教书育人的本事,奖赏那是大大滴有呀,说不定还能吸引来天下学子,引得其他书院竞相模仿。
很可惜,举人不是大白菜,而且书院之间也存在相互挖人的情况,至今都还没出现过两个人同时考中的情况。
别说改朝换代不久的玄朝,放眼历史上,这样的情况都举不出来几例。
那些嘲笑鄙夷的目光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事震惊、是不可置信。
方衍年的一句话,直接让整个鹿鸣宴都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方衍年本人也就随口一说,毕竟,乡试么,就跟后世的……嗯,其实是高考差不多,他们这情况,差不多就是一个学校同时出了一个文科状元,一个理科状元,嘶……其实他们的成绩,连单科状元都算不上,方衍年实在不知道有多值得惊讶的。
用一个学校同时出了三个被屏蔽成绩的全省前七十(一般是前五十)比较恰当。
从小家教伺候,高考成绩也不差的方衍年觉得很稀松平常,因此他的态度也很轻松,只有一旁依旧激动得红着眼眶都快哭出来的孙晗和韩进广才是正常反应。
主考官消化了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甚至询问起方衍年所在的是哪个书院、山长是何人,书院又有哪些夫子。
方衍年说了,主考官一个都没听过,尴尬的气氛蔓延。
“其实……”方衍年试图给主考官台阶下,“学生进书院的时间不久,进府城备考时,恰遇一良师不嫌学生愚钝,悉心指导,又蒙座师抬爱,这才侥幸吊上了车尾。”
方衍年的意思是,即便主考官没听过书院里夫子的名声也没关系,他们书院也就区区两个人是真才实学,他是撞大运考上的嘛!
别说乡试了,就连会试、殿试,考官们都有一定的喜好,有些学子原本考不上的,但入了主考官的眼,便被放行,也有不小心踩了主考官雷区的,学识再好也考不上。
正因为文科阅卷的主观性,才有那么多学子提前打听自己这届的主考官是谁,有何喜好,还会投其所好地答题,这简直太普遍了。
典型中的典型,就是当今圣上。
老皇帝对于革新派的偏好已经到了近乎矫枉过正的地步,守旧派或许并没有那么一无是处,但这任皇帝实在特殊……
他上位的时候年过不惑,推行各项改革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加上守旧派都是老臣、是朝廷的根基,老皇帝越是想改,越是改不动,就越是看守旧派的人不顺眼……连带着殿试的时候看到太过古板守旧风格的答卷,都直接给丢到最末去。
就是有这么巧了!
方衍年的试卷,可以说是百分百和这位官家的眼,就算他那不说也罢的行文拖了后腿,方衍年的文章拿出来依旧没人敢给撸下去。
有不喜欢的就有喜欢的,直接往圣上面前一送,嘿!谁敢对写出这份试卷的学子动手,那就是在和陛下作对!
方衍年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他考上举人的根本原因就是他太过放飞,还正好飞到了最上头那位的眼里。
主考官在拿到这份试卷的时候,都已经开始想象明年春闱的时候,陛下看到方衍年的答卷,能有多高兴了。
他这个座师的官职,也要跟着晋一晋了吧!
别看这小子脾气硬得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说话倒是很好听,主考官顺着方衍年递的台阶往下走,顺口问一句方衍年念了多久的书。
然后发现,去年的这个时候,哈哈!方衍年还没进书院呐!
又被一记惊雷炸得外酥里嫩的众学子:他说谎!他一定在说谎!
可现场还有方衍年两个同窗作证呢!而且这事儿,随便一查就能知道,根本没有吹嘘的必要!
再一问方衍年拜的另一个老师是谁,拜师多久了?
方衍年却说不出来,老师不让他在外面提他的名讳。
新科举子们肚皮里已经吸饱了冷气,再装不下。
这小子究竟是撞了什么好运,若是寻常人,绝对没什么提不得的,可这是皇帝钦派的主考官!
主考官原本也觉得方衍年是不是有点太故弄玄虚了,这小子从一开始说话就那么……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在假谦虚真炫耀,现在又来这么个……
等等等等!
主考官不愧是皇帝亲自派下来的,多少比地方官员了解更多,他脸色变了又变,摸头不知脑地来了一句:“你这文风……也不像啊!”
这是猜出来方衍年说的人是谁了!
方衍年:布豪!这都能丢他师父的脸?!下次见面不得被夫子往死里整?!
饶是方衍年,都没控制住呛了一下口水,形容狼狈地咳嗽几声。
“这不是……老师他……”方衍年说话吞吞吐吐的,不好意思说出真相,“最近不在,学生已经给老师寄了谢罪书,今日鹿鸣宴结束了就走。”
必须跑,连夜买站票跑!
冯夫子虽然不在附近,但是距离也不远,抽空回来抽他一顿的功夫还是有的。
主考官显然也知道一些冯夫子的行踪,暗号刚对上,主考官就忍不住大笑起来,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啊,把方衍年的小心脏都笑得哇凉哇凉的。
完了,这下真完了。
他就跟那闯了祸的泼猴,一秒就把他师父供出去了。
一个方衍年轻轻地碎了。
主考官笑得那叫一个大声,他可不信那老爷子没嘱咐过方衍年别太高调,结果这小孩儿跟窜天猴似的,一个没看住就飞出去了。
今年乡试过了,明年会试要去吧?方衍年的策论说不定还要被送到皇帝面前去,嚯!到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方衍年是谁徒弟了。
这波真是光.屁.股推磨——转着圈地给他老师丢人啊!
主考官能不乐么?
倒是随口一问,方衍年跟了他老师多久,结果得知是今年六月才碰上,才考上秀才,就一连考上举人了……
嘶……老爷子什么运气能捡到这么个宝贝啊?他家的逆子还能抢救一下吗?
主考官再次拍了拍方衍年的肩,这回,倒真像是长辈在鼓励自家晚辈了。
方衍年一头雾水。
方衍年有点慌。
虽然冯夫子至今都没挑明身份,但从主考官的反应来说,冯夫子恐怕比他想象的文坛地位,还要高。
这下是真给他老师丢脸了。
现在回去撤回发言还来得及吗?
好像超过三分钟,已经撤不回了。
管理员呢?救一下啊!
方衍年独自风中凌乱。
宴会结束之后,方衍年几乎是飘着回去的,沅宁还以为方衍年受什么打击了,一听才知道。
实在不是他想笑,是真忍不住呀!
“没事没事,冯夫子不会那般小气的。”沅宁摸着扑在自己怀里嘤嘤撒娇的方衍年的头发,放缓了声音安慰道,“今日给冯夫子备了礼去,足足拉了一车。”
其实照沅宁说,区区一车并不够感谢冯夫子对方衍年的教导,但冯夫子和谢修远正在游学,东西送多了去也是累赘,不如今后多孝敬他老人家,有机会的时候尽心报答。
听到赔礼和谢罪书送出去了,方衍年才稍微心安一些,然而他并不知道,因为车辆运输不如信件快,鹿鸣宴的第二日,方衍年考上举人的事情就已经传到了冯夫子耳朵里,不仅如此,还附了方衍年试卷的抄案。
冯夫子看到信的开头,还有些惊讶,他收方衍年当学生的事情,应该还没传开吧?就算传开了,方衍年的那份答卷,考上也要被诟病是走后门。
别看方衍年院试的时候考上了案首,那是人麓州府今年参考的学子中并没有特别出众的,运气好。若是遇上世家子弟,方衍年就算底子打得再好,那些锦上添花的拓展内容也不是轻易能写出来的,都是靠长年累月的积累。
冯夫子实在想不通,往后一翻,直接给气笑了。
好啊这小子!搁他这儿玩阳奉阴违那一套是吧?让他好好去考试,结果他就是这么考的!
但冯夫子这气吧,又没法生得彻底。
方衍年不仅误打误撞地用这套乱答的答案考上了举人,事后也重新回答了一套更符合他本人标准的。
还知道糊弄他老头子,免得把他气死了呢!
冯夫子是又好气又好笑,真是被方衍年这滑头给闹得没脾气了。
一旁的谢修远看自家老师脸色如此精彩纷呈,拿过来一看信件的内容,也跟着乐起来。
不亏是小师弟啊,这玩儿得比他们这些师兄都花!
谢修远这人,最喜欢的就是坑同门了,直接给冯夫子出主意,也别生气,就罚方衍年多学几本书,到时候到京城备考的时候考校他一番,免得殿试的时候丢脸丢到老皇帝那儿去。
冯夫子摇摇头,叹了口气,但觉得这法子不错,便铺开了信纸,给他的那些老友们写信,要来了山那么高的书册。
不是很能写么?不是考完试下来还能再重新答一遍题么?老夫就让你答个够!
鹿鸣宴第二日,即将迎来书山的方衍年就和沅宁一起踏上了回家的旅程,同行的还有孙晗和韩进广几人,大多都是溪山县的学子。
其中不乏明志书院的人,但有几个书院里最出名的却不在。
这几人便是被单独提到明德院,挨着夫子们学习的几个秀才。
他们是整个书院最有希望考上举人的,夫子们也一切都以他们为重,其他学子都要跟着改变作息,晨跑和午休,有些甚至还会被夫子要求学习方衍年,拿出笔记本来记笔记。
但这几个人不同,他们属于整个书院的心尖尖,只要他们不愿意,夫子们就不会强求他们改变,万一改变之后影响了成绩,说不定还要被他们怪罪。
于是,整个明志书院,就只有明德院最特殊,不论早操还是午休都没有他们,明德院的时刻表都还是按照往常单独敲的钟,就连其他学子晨跑,都要绕开明德院,毕竟跑步的时候还要晨读,书声太大会吵到他们。
就这么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地呵护着,今年的举人名额却没落到明德院,而是让明理院的两人给拿到了。
其实,韩进广原本也要进明德院的。但是他身体不行,明德院人少,天冷的时候小课室更是能把人骨头都冻僵,明理院人多么,挤在一起暖和些。
当初韩进广因为晨跑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明德院的人还笑话他呢。
现在好了,谁考上举人谁硬气呀!
没看明德院那几个都不好意思跟他们一起回去么?
今年整个溪山县考上的学子就方衍年这几个,别的真没有了,前来考试的考生失落完之后,却看到了好几个溪山县,便一一上门庆贺。
沅宁因为他夫君考上举人的事情本来就高兴,大手一挥,便又雇了车,一同将同县来考试的学子都给接走了。
虽然车租的不多,而且还人挤人,但又不是强制的,爱坐不坐。但来考试的考生,还是寒门居多,若是没有沅宁,他们怕是要慢慢走着回去了。
别看考上秀才之后每个月都有粮食和银钱发放,但那么点儿,是供不起他们念书的,因此能得到沅宁的帮助,即使方衍年才念书不到一年,众人也打心底服气,更别说嫌弃车子挤。
有得坐就不错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溪山县赶,而送榜的队伍到得更早,等他们抵达溪山县,整个县城内的人们都走出了门,县令更是组织了迎接的队伍,都还来不及回家放行李,直接就被接去县衙了。
县衙很大,自然也装得下这么多人,不过那些没考上的学子们不好意思往里凑,悄悄下车就离开了。
县令亲自摆了席,不仅邀请了几位新科举人和他们的家人,明志书院的夫子也一并被请了过来。
虽然摆席的是县令,但主持的却是知县,原因么——
当然是为了政绩了!
甭管之前知县和明志书院有没有交集,但是今天起,肯定就有了。
因为一间书院出了三个举子的事情,在他们一行人从省城回来的路上,就已经传到了京城,三人的试卷,包括考场的一切记录,全部封存,供京城那边下派来的督察院御史进行检查。
原川省的巡抚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情况,张榜之前就已经得到消息查过一边了,结果自然是没有问题。
但他查出来没问题,不代表上面的人下来不会查出来别的东西,为了能够顺利过检,整个川原省的各个部门这段时间都忙得脚不沾地,生怕到时候被督察院给查出来什么东西。
如果方衍年知道这事儿,一定要调侃一句:我以为的岁月静好,原来有这么多人替我负重前行呢!
他实在没想到自己从后世带来的那一套常见得不能再常见的义务教育作息制度能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虽然省城那边血雨腥风的,但整个溪山县都喜气洋洋的啊!
只有明志书院的人才知道他们根本没有走什么后门,自然硬气得很!
而他们这的县令人还算不错,同明志书院的山长是故交,当年还有过同窗情谊,私底下透过底,知道书院在这方面问心无愧,这才敢大张旗鼓地庆祝。
沅宁毕竟底子没那么好,一路劳顿,省城到溪山县也远,刚进城受到夹道欢迎的时候还有点儿力气,现在最后的精力耗光,人已经有点儿蔫儿蔫儿的了。
他不过是打了个呵欠,想强行振作精神,就被方衍年给看了出来。
方衍年是什么人?
他参加科举都是为了给他夫郎考的,怎么会委屈了他们家宝儿?
就算顶着得罪知县的风险,他也要拒绝直接去参加接风宴,而是把沅宁先送回去,看着人安顿休息好再来。
知县的官职可不低,虽然听起来是个小官儿,还下派到县城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正七品官员,大多都是外派出来“镀金”的,任期结束表现得好回去可是能进六部!
如果方衍年继续科考,今后或许也会走这样的线路,那知县可以说是他现在唯一能接触到的未来前辈。
但很抱歉,对于方衍年来说,谁都没有沅宁重要。
他可是个硬骨头,要么让他送完人再回来出席,要么他就不出席了,天大地大也没有他们家宝儿大。
沅宁都有些担心方衍年会不会得罪人,方衍年却让他放心,知县还有事要求他呢。
可不么,用脚指头想都能猜到,知县摆的这个宴席,最终目的是什么。
知县从中央下派,而朝廷如今推行的政策是推行县学打压书院,这一届县学一个举子没考出来,三个都出自书院,知县能不急么?这可是关乎他业绩的!任期结束是继续外放到富庶地方当个小官,还是回京城任职,就要看他接下来的表现了!
更重要的是,乡试三年一届,知县的任期却不足两年了,他能不急么?肯定是要抓点儿别的交差呀!
而这其中的关键,就是方衍年那套义务教育下的作息方式,难怪方衍年有恃无恐呢。
果然,即使方衍年拒绝,早就已经打听过的知县也只是笑笑,说席面还是要等大家到齐了再开,还夸方衍年的品性好呢!
方衍年告辞之后放下马车的帘子,像是面对拿着菜刀抢劫的银行柜员,指着帘子那头的人对沅宁小。
“你看他还谢谢咱呢。”——
作者有话说:小方大人零帧起手[烟花][烟花][烟花],等小卖部搬到京城的时候,就到咱们宝儿[烟花][烟花][烟花]
沅宁:烟花来咯[烟花]
第109章 补票
沅宁本来就困, 被方衍年的风趣逗得低低笑了好几声,打过呵欠后的眼角挂着一点湿润,让那张本就明艳的脸更带几分殊色。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方衍年已经吻上去了, 很轻柔的吻落在眼角, 落在额间的呼吸有些痒, 那道吻辗转缠绵地一路落到唇边, 沅宁被亲得有些晕乎,柔若无骨的手推了推那日显宽阔的胸膛。
“别闹了,还在街上呢。”这马车还是天热的时候用的那辆,不过因为气候冷下来,又多扎了帘子, 风一吹就容易泄露里面的景色。
方衍年看着那双被他亲得湿.润.红.艳的唇又吻了下:“那回家就可以了吗?”
沅宁对于这家伙很是无奈:“那么多人等着你呢,等下不去聚会了?”
“让他们等着呗。”方衍年很是无所谓。
他从人人平等的时代而来, 实在不喜欢这种被动的场面,舟车劳顿这么多天,歇都不让他歇一下,又要让他去社交, 还要给当官的唱捧哏, 想想就不爽。
沅宁哄着方衍年哄了好一会儿,才把人给哄走, 家里人都去参加接风宴了,沅宁正好睡一觉, 等他醒来的时候,旁边趴着个人,正是醉得不省人事的方衍年。
方衍年的酒量谈不上很好,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即使隔了这么远,也能闻到呼吸间淡淡的酒气。
大概是怕熏着他,即使人都醉晕乎了,还不忘沐浴更衣,换了身干净的寢衣,睡得离他远远的,但这家伙睡觉总是喜欢往他身上蹭,于是把手伸出被子,整个手臂都在被子外面,手却探进被子里勾着他的手指。
沅宁感觉心底软软的,都快被这人给烤化了。
天气还没有冷到需要烧炕的时候,但毕竟是秋天的最后一个月,已经很冷了,沅宁把方衍年的手臂放进被子里,出门洗漱了一番,他昨晚天色还没暗就睡下了,现在才刚过三更天,月亮都还挂在天上呢。
他去洗漱完,又拿了些味道不重的吃食,刚回到房间,就看见方衍年原本还睡得好好的,现在已经快滚到床位去了。人都还醉得睁不开眼睛呢,一双手左摸摸右摸摸,也不知道在床上找什么。
沅宁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走过去将宵夜给放到床边,拉起了方衍年的手,床上的人才老实下来,抱着他的手贴在脸上,呼呼大睡。
沅宁重新给方衍年把被子掖好,得亏是在床上,他花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人安顿回去,一通忙活下来身上都微微有些发热,肚子也更饿了。
坐到床边,被方衍年拉着的手动不了,沅宁只能单手慢慢吃东西,吃得差不多了,往方衍年怀里塞个枕头让他抱着,这才有空出去洗漱。
听见他的动静,就住在旁边的沅静醒了,披着衣服出来看,将用过的碗端走,问他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她可以现做。
“不用,你去休息吧。”沅宁刚才起来吃的,就是沅静给他做好的温在灶上的晚饭,都是他喜欢的菜色,也吃饱了。
按方衍年的话说,这丫头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应该多吃多睡,身体才能更结实,脑子也会更聪明呢。
沅宁漱完口又回去,着实睡不着第二觉,点了灯在屋子里看书,又拿他的枕巾给方衍年把眼睛搭上。
方衍年总说他身上有股子特别的味道,沅宁自己却闻不出来,这枕巾一搭上去,原本还因为醉酒、即使在睡梦中都有些不适的人,顿时安静了许多。
沅宁觉得稀奇,竟还真有这事儿么?
他低头闻了闻,除了方衍年散发出来的很淡的酒味,以及枕巾上几乎快要消散的皂角味,什么味道都没闻出来呀。
嗯……可能只有方衍年一个人能闻出来吧。
约摸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沅宁才重新有一点儿睡意,他熄了灯,睡回到床上,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像是小狗一样粘过来,从背后抱住他,埋着头在他后脖颈蹭了蹭,睡得更香的。
被安心的味道包裹着,虽然掺杂了很淡的酒味,但是沅宁并不觉得难闻,反倒是有种特别的气味,沅宁想,大概这就是方衍年说的那种味道吧。
在这种令人放松的氛围下,沅宁很容易就睡着了,并且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窗外的白光透过窗户纸落到屋子里,散发出一片蒙蒙的白,沅宁躺在家里的炕上,还是觉得回家舒服,回家睡的炕都比外面那些床睡着宽敞、扎实,能让人睡得很放肆。
方衍年醉了一宿,早上起来有些头疼,又喝了一碗醒酒汤,顶着毛里毛躁的头发,可怜巴巴地坐在床上发呆。
沅宁很少见到方衍年这副呆呆的模样,这人似乎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展现出最真实、最幼稚,也最放松的一面。
他摸来床头柜子上的梳子,给方衍年梳头发,方衍年就乖乖坐在那儿给他弄,乖巧得很。
“酒还没醒?”沅宁问。
“醒了……”方衍年的语气有些低落,“就是觉得虚与委蛇好累啊——”
这人拖长了嗓音,一听就能听出来是故意的,但是沅宁愿意哄着他。
“嗯,那给你抱一下?”
话音都还没落下,方衍年就跟一头熊似的往他身上扑过来了,沅宁撑着身后,梳子被按到了床上,语气里的无奈更少,宠溺更多。
“刚给你梳的头发。”
方衍年又开始嘤嘤嘤起来:“不想出门,不想社交,好多事啊!”他说,“我就想揣在宝儿身上。”
沅宁听得直乐,捏捏那柔软的耳垂:“我可背不动你,反正都回家了,早些去忙完,晚上多陪你会儿。”
方衍年那嘴瘪的能挂油壶,但还是磨磨蹭蹭叽叽歪歪在他身上黏糊了好一会儿才撕下来。
早膳吃到一半,就有人来请,方衍年不得不拿了两个包子在路上吃。
不是说好了考上举人就是官?怎么当官比平头老百姓还累呀!
沅宁也心疼自家夫君,却也爱莫能助,只能再买来两个奴仆,一个负责伺候日常起居,一个要能打能扛。
考上举人之后,方衍年所能购买的奴仆上限就来到了十人,相对的,就连家里的院子都能买得更大些。
不过沅宁并没有打算一次性买完,接下来还要去京城参加会试,剩下的,还是到京城去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么,手里还是得有些本地人才能抹得开。
至于为什么还要再买两个,一是家里的生意做大了实在抽不开手,二来则是去京城的路更远,若非官道快马加鞭,正常人水路加陆路差不多要两个月才能抵达,若是纯走陆路的话,甚至能花小半年,贫寒人家光脚走过去,得走上半年才能到!
沅家虽然有钱,但也只能选择普遍的出行方式,毕竟他们不会骑马,还有行李要带,怕是得花两个多月的时间在路上。
春闱二月就要进行,今年肯定是没办法在家这边过年了,而且再晚一些,天寒地冻的,路上也不好走,不如趁着现在天还没彻底冷下来,早点赶往京城。
毕竟,即使明日就出发,抵达京城的时候都已经是十一月,正是天寒下学的时候,路上还不知道会出些什么状况呢,当然是越早准备越好。
家里虽然请了两个有身手,但能打的人在路上带的越多越好。而另一个伺候生活起居的,沅宁则是想把沅静从日常琐事中解放出来,这丫头聪明,总让她干些杂活儿还是太大材小用了。
沅静还不太乐意呢,她就喜欢照顾老爷的日常,但多请个人也好,她就能专程照顾老爷,把老爷伺候得更好啦!
新买来的奴仆直接就交到沅静手里,她现在虽然才豆蔻年华,但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稚嫩的面庞依稀能看出管事嬷嬷的精明能干,让人不敢看轻。
沅静将两个奴仆安置好,就开始教他们规矩。
如今家里一共买了七个奴仆,沅静两姐弟姐姐负责管事,弟弟负责方衍年的生活起居以及担当书童跑腿之类的工作。而先前买的管事嬷嬷,已经安排进了小卖部当掌柜。
至于三个身强力壮负责看家护院的奴仆,秋草留在院子里干些杂活儿,这方小院装不下这多人,另外两个便安排到铺子那头,能搭把手帮忙就帮一把。
至于原本的伙计,沅宁也没有因为新买了人而遣散,毕竟他们很快就会离开,免得到时候重新请回来。
还有一个新买的杂使丫鬟,沅宁拨给了大嫂那头,如今田萱怀孕已近九个月,预计下个月就要生了,身边少不了人照顾。
沅静将这些事情一一安排好,老爷心地仁慈,她却不会让这些人吃白饭,把每个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尤其是刚接回来这个负责大嫂身体的,沅静更是耳提面命,要求对方把每一条她说的话都背下来,才放的人。
这般一忙活,就到了傍晚。
今天晚上大老爷也没回来用膳,等月色高悬,所有人都回房间休息的时候,沅静还在院子里转悠了两圈,看看有没有需要安排的。
她就是这时候碰见大老爷回来的,方衍年吃了席,回来的时候还提着东西,沅静要去接,方衍年却没把东西给她,让她在灶头多备些热水温着,今天晚上去倒座房那头歇息,把西耳房给空出来。
啧。
沅静领了话,烧水去了,先烧了一大桶热滚滚的水让人送过去,又温了热水在灶台上,将院子里的人都赶回屋子里,今天晚上不用守夜了,只留了门房看门。
院子里重新变得安静下来。
方衍年差点儿被热水烫掉一层皮,有些无奈,这小丫头对他们家宝儿忠心也是好事,就是能不能别这么针对他?当初也是他跟宝儿一起把人买回来的,现在搞得他才像外人似的。
方衍年红着一身皮进的卧房,沅宁这时候已经安顿好准备休息了,但还是点了灯,在床头靠着,不知是在看账本还是在看书。
平日里束得干净整洁的发髻散下,垂落的发贴在白里透红的脸颊旁,一双渐渐养出血色的唇在烛光下变得粉.嫩又柔.软,刚还打算告状的方衍年一下就愣住了,话在嘴边半天没开口。
“还在门口站着做什么。”沅宁放下账本,这是王嬷嬷新送来的账,她上手很快,即使将铺子交给她也不会出什么岔子,竟是比张屠户管得还要好,分明才接手没多少时日呢。
这样也好,他也能放下心跟着方衍年一起去京城考试,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还不是举家直接搬走的时候。
沅宁唤了一声,方衍年才从怔愣中回过神,走到近前来,随手将提着的东西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语气撒娇般告小状:“我不过是回来晚了点,被你那丫头烫得差点儿掉层皮!”
说着,还把手伸到沅宁面前给他看,沅宁往那手上一瞧,忍不住乐了,往日里白日纤长的手如今烫得红彤彤的,可是匀称,跟扫过蜜浆的猪蹄似的。
“这不是天气冷了,小静担心你回来晚了冷着,给你把水烧得热些么。”
“你就知道惯着她。”方衍年假装气呼呼地抱着手臂往床上一坐,摸了摸,沐浴之前烧的炕温度已经起来了,但因为烧的炭并不多,屋子里仅仅只是有些暖烘烘的,不会让人觉得太热。
沅宁也发现了,这天气也没冷到要烧炕的时候吧,怎么这么早就?
他抬手摸了摸方衍年的额头:“今日可是受凉了?如果冷的话,我叫小静将羽绒被给你搬来。”
“不用。”方衍年拉着沅宁的手贴在脸颊上,自从方衍年的身体慢慢练起来,身上的温度也变得更高些,摸起来还挺暖和,方衍年说,“宝儿,我和你商量个事儿。”
“嗯?”沅宁看他这么郑重的,还挺直了背,拿出认真的模样,他是真以为方衍年有什么严肃的要紧事要和他说。
结果却听方衍年道:“我烧这炕,倒不是我怕冷,主要是担心你等下受凉。”
沅宁不是很明白,他有好什么受凉的,这天气连棉被都盖得住。
“先前你身子不好,后面又因为我的学业耽搁了,成亲一年半载的……”方衍年的话一开头,沅宁就听明白了,他耳尖忍不住有些发烫,垂下的手忍不住攥紧了被角,“你我二人还未行过周.公.之.礼,我是想,若你今日得空,精神尚可的话……”
沅宁的嘴角忍不住带上一丝笑意,这人紧张得竟是连说话都有些别扭起来,他点点头:“我很有空。”
方衍年却不急,还同他说:“昨日舟车劳顿的,如果你还没缓过来,咱们晚一些也不迟。”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沅宁给堵住了,沅宁的声音压得低了些,“不是你早早就记得帮我调理身体,我经不经得折腾,你还不知道?”
温暖的气息在耳边散开,勾得人心中痒痒的,也将某根紧绷的弦一并勾断,沅宁推了推方衍年,让他把灯给熄了,这家伙却打着不想让他受伤的幌子,硬是要将他看得清清楚楚。虽然看过不少话本子,里面的记载比教养的图册还丰富详细,可这般明晃晃的,沅宁实在有些不适应,他脸颊烧出一片红云,抓着那散开的衣.襟,修剪干净的手指指腹柔软,但那点都快埋进肉里的指甲又刮得他有些痒。
这种陌生的突兀和不适在层层圈圈的按揉之下变成另一种快.意,让沅宁有些失.神,耳边的渍渍水声又让他有些羞.恼,直到那双平日里握笔杆子的手将他搅得软成了水,脂.膏化开后的痕.迹彻底融进身体里。话本子里总是说那事会将人弄得苦苦申今,什么哀求什么疼痛,到他这儿却仿佛不存在一般,有的只是心满意足。
沅宁这一觉睡得很好,甚至到天亮也不觉,他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有些高了,身上干净清爽,昨日睡过去之后隐约被闹得有些不满,当时好像还拍了方衍年一巴掌。
哎呀,好像是有点睡迷糊了。沅宁刚想起身,却发现方衍年今日竟没出门。
“不是说这几日都有应酬和讲学么?”
自从方衍年那学习的法子被书院采用了之后,他们书院又考了这么多的举人出来,这法子就被全县的各大书院、私塾争相模仿,不只是他们县,就连临县、府城的书院都传了信过来想要学习、效仿,方衍年这几日都要忙着应酬、讲课呢,哪儿有空还在家里陪着他。
“哪能让你一个人醒来呢。”方衍年对着沅宁张开手,这家伙仗着自己身体好,屋子里昨夜烧过炕,余热未散,就这么敞着结实挺括的胸膛邀请他,一点儿没个正形。
沅宁往那白.软的肉.块上拍了下,手感倒是好得很,和绷紧的时候贴在后背上的触感不同,捏起来时肉都挤进指缝里,真是让人爱不释手。
方衍年由着他捏,还用一副可委屈的语气,拉起他另一只手:“我都没睡两个时辰,现在好困,宝儿陪我再赖会儿床么?”
沅宁觉得这人真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但不得不承认,尤其是在温存过后,这般的陪伴的确让他整颗心都像是被温暖塞满了一样,让他越发喜欢眼前这个人了。
方衍年说赖床,还真是赖了半个时辰,直到沅宁都饿得肚子开始叫了,这才去叫了饭来。
分明昨夜也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的,这不是都快到做午饭的点了,能不饿才奇怪的。
“你倒是经得饿。”沅宁揶揄方衍年。
“那是,不吃饱怎么卖力气。”方衍年一句话就把沅宁给堵得不住面热,沅宁又拍了他一下。“少在那不正经。”
也不知道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经历过昨晚之后,方衍年嘴上是越来越没个把门了。沅宁没发现,其实他也多少变化了些,他那手跟装了吸铁石似的,总是往人身上贴。从前不懂什么是打情骂俏,现在好了,真是恨不得长到人身上去。
因为起得晚,家里人都各自出门忙活去了,院子里没什么人,送走了方衍年之后,沅宁让沅静给他拉了条椅子,就躺在小院儿里晒太阳。
他也跟着懒洋洋地放了自己半天假,随后才继续操持起几日后出发去京城的安排来。
沅宁原本是想等看着大嫂生了再启程,但大嫂担心他路上冷着,早些到京城,早些做准备,方衍年那夫子就算没回京,也能介绍师父给他补一补,免得到圣上面前丢了脸。
会试和殿试不同,不中者三年后还可以再考,若是考中贡士,则必须参加一个月后的殿试。
虽说如果殿试没考上,下一届得重新从乡试开考,但殿试基本上就是皇帝给贡士们重新排一下名次册封进士,很少有考不过的。
方衍年这次是侥幸考上的举人,家里面的人是又欣喜又替他担忧,反倒方衍年本人,一点儿都没当回事,觉得自己应该考虑的是三年后的会试。
开玩笑,就这个举人他都是运气好撞来的,跟一群真才实学考上的举人怎么比?
还是三年后再说吧!
然而方衍年并没能等来他的三年后,倒是先把夫子的回信给等来了。
夫子给他回信的时候还给他带了特产,应该是不生气了吧?好大一个箱子呢!
方衍年忐忑地打开信件,夫子说让他在溪山县安心备考,把书看一看,等年底再出发去京城,到时候冯夫子和谢修远也要回京,可以捎带他一起。
竟然还有顺风车可以坐,方衍年可高兴了,打开箱子看看夫子给他寄了什么特产,还怪沉的,然后就看见那密密麻麻叠在一起的书本,差点把他的密集恐惧症给看犯了。
方衍年:!!!!!
夫子是想要他的命!
绝望的方衍年拿起一本书,翻开来一看,好么,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备注,很像书院夫子用过的旧书,几乎每一句话旁边都有注解,有些一本书里还有好几个人的笔迹。
这箱子里的每一本书,可以说是比孤本都还要贵重,古代知识垄断严重,世家大族为了把考上功名的机会留给自家子孙,大多数好书,都是不对外流通的。方衍年这个阶层的人,也根本接触不到这些。
方衍年很感动。
方衍年感动得都要哭了。
他下次再也不敢了,这些书是很珍贵没错,可也别把他当日本人整啊老师!!!——
作者有话说:沅宁:新到手捏捏,全新已拆稀罕物
方衍年:讨好老婆的资本,没白练[墨镜]
第110章 崭新的小侄儿
沅宁用了很大力气才没笑得太大声, 他安慰方衍年道:“老师这是看重你,是好事呀。”
方衍年吸了吸鼻子,一脸的生无可恋:“要是不需要我在五个月之内把这些全部看完, 那就更好了。”
冯夫子对方衍年的念书速度有数, 也没真把他往死里整, 只不过要认真把这些看完, 加上之前还剩的那些一起, 接下来的几个月,即使是在赶路途中,方衍年也得按照每天十个小时以上的模式来学习才行。
虽然比在书院的时候轻松些,但也没轻松到哪里去。得亏这些书不需要精读,只用理解、学透就可以了, 有了书上的那些批注,这点倒不成问题, 甚至方衍年想不到的问题,批注也会给他提供新思路呢。
方衍年感觉他好像又走了一遭义务教育,夫子们总说这场考完就能休息啦,结果一场接着一场, 根本看不到头!
还能怎么办呢?学都学了。
方衍年认命地把书给搬去书房, 将沅静两姐弟给叫来,吩咐他们去买纸和笔墨回来。
纸要裁剪成方便装订的大小, 墨则是要买不同的朱红色回来,方便区分不同笔迹。
这些书太过珍贵了, 方衍年肯定不能留下来自己私藏,他打算先将这一整箱书给誊抄一遍,然后给冯夫子送回去,免得自己这边没保存好, 那就真成千古罪人了。
听到自己能够帮忙誊抄,沅静总算高兴了,当即叫上秋草去小卖部取货,自家小卖部这些东西都有,进价还便宜些,她可以刷脸去小卖部划账,顺带处理一下补货之类的问题。
“可惜家里还有不少事情要忙,不能帮你抄书了。”即使是暂时不出门,沅宁也没有太多的时间闲下来搭把手,他倒是愿意出钱给方衍年找书院或者私塾的书生过来抄书,但方衍年拒绝了。
“这些书也就看起来多,要不了多久就能抄完,还能顺便让他们两姐弟练练字。”
财不外露,这箱子书的价值可谓价值千金,不好流传出去的。那些世家愿意卖冯夫子一个面子将书借出来,方衍年也不能让自家老师难做不是。
只能自己个儿慢慢抄了。
方衍年想在正月之前就把这些书给看完,便没有誊抄,而是将这活儿教给了沅静和沅顺。
两姐弟每天两眼一睁就是抄,沅静还好,她一边抄录一边还会思考,不知不觉学了很多东西,沅顺就是两眼一黑了。
他不擅长学习,但好在耐心很足,最开始的一段时间每天抄写四五个时辰,两姐弟晚上吃饭的时候手都是抖的,后面适应了,便追求起来笔迹工整,一边抄书一边练字。
光是把这一箱子书给抄完,还是两个人一起抄,姐弟俩都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方衍年却在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将所有书都看了一遍,还不是囫囵吞枣,起码有七成的内容,方衍年都能记在脑子里。
接下来的学习计划就是将所有的文字转化自己的知识了。
九月底的时候,大嫂田萱的肚子有了动静,而且还是在白天。
田萱的身子养回来之后,因为长期做家务,身体素质还挺好,发动的时候还在监督秋冬新品的上架呢,水都浸湿了她的裙摆,她才喊一句:“把车拉出来送我回去。”然后将事情交接好才离开的。
和一年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沅令川知道自家媳妇的产期就在这几日,也没回村里,日日都在旁边守着,听到田萱的口令,直接叫人去牵了驴车来,他还想把田萱抱上车,结果田萱迈着矫健的步伐,嗖一下就窜上去了,还不忘交代店里的伙计把成品给她送一份过去质检。
家里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沅令舒得知大嫂要生了,也是同医馆请了假,又请了专业的大夫和接生婆,一车就拉回了家里。
不是他自己处理不了,但是这种时候,多一个专业的人就多一个保障。
还有那稳婆,别看他们这些大夫念的书多、接触过的患者更多,但在接生方面,一些经验丰富的稳婆其实比他们要更加娴熟。
至于大夫么,主要是在特殊情况下保命更有经验,属于是来兜底的。
田萱回到了自家院子之后,还能抽空先洗了个澡,换上干净柔软的衣服之后,又坐下吃了点东西。
稳婆被匆匆带过来的时候,田萱吃完饭正在检查那些送过来的样品,要不是田萱大着个肚子,她都不敢相信这就是即将生产的产妇!
得亏稳婆见过世面,又知道田萱这是生的二胎,才没有大惊小怪的,她给田萱检查了一下胎位和宫口开指情况,状况还挺不错,加上田萱的底子又好,生起来应该很轻松。
果不其然,稳婆的判断是对的,院子里侯着的俩大夫都没派上用场,宫口全开之后不到半个时辰,孩子就完全生下来了,不算白也不算很胖,是个小子。
沅令舒客气地给了大夫红封把人送走之后,进屋给田萱把脉看了情况,就亲自去医馆抓药去了。
孩子生下来之后,沅宁才被允许进产房。
他进屋的时候,房间都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干净了,嫂嫂出了一身的汗,屋子里的血腥味也很重。
“宝儿进来做什么,这里怪脏的,到阿娘那儿看你小侄儿去吧。”田萱状态确实不错,还有力气招呼沅宁。
沅宁摇摇头,在他哥旁边坐下来:“都是人身上流出来的血,哪里脏了。小侄儿我看过啦,我就想来陪陪嫂嫂。”
虽然孩子的生产很顺利,但也免不了有出血,沅宁很是担心这个曾经和他半个娘一样照顾他的嫂嫂会出什么事情。
得知嫂嫂母子平安,这才松一口气。
“嫂嫂你饿不饿呀?要不要我去给你端一碗糖水回来?对了,衍年说吃什么补什么,你流了这么多血,已经让人去小卖部取新鲜的鸭血回来了,晚点问问二哥你能不能吃鸭血粉丝,对了对了,还要吃点豆腐补补……”
看着沅宁这般关心自己,田萱也笑得眉眼弯弯的:“知道知道,你大哥已经派人去做了。”
他们说了会儿话,沅宁看大嫂有些累了,也没多留,叮嘱大哥有什么事一定要叫他,这才离开了房间。
外头,崭新的小侄儿被所有人都抱了一遍,已经困得睡着了。
沅宁跑来看睡着了的小瘦猴,人家都说大胖小子大胖小子,但他这刚生出来的小侄儿,却不白也不胖,只是肉肉的,刚生出来的时候皱巴巴红扑扑的,还真像只没毛猴子,现在缓过来一些了,依旧丑丑的。
不是自家的孩子,沅宁就还挺没心没肺的,没忍住戳了戳那面团子一样鼓鼓囊囊的小脸颊,睡梦中的小皱吧猴吧唧吧唧嘴,吐了一堆口水出来,可有趣了。
“宝儿,你可别闹你小侄儿睡觉了。”阿娘看他折腾还在襁褓里毫无还手之力的小侄儿,忍不住有些好笑。
成婚快两年的人了,还是这么孩子气。
“阿娘——”沅宁收了手,问道,“我刚生出来的时候也这么丑丑的吗?”
沅宁以前身体不好,家里不让他接触新生儿,生怕冲撞了,这还是沅宁头一次见到刚出生的小宝宝。
虽然看着丑丑的,味道也臭臭的,但是脸颊摸起来软软的耶!
姜盼娣似乎是想起来什么,那段遥远的记忆让她有些感慨。
“你出生的时候还不如这样呢。”她说着,就忍不住鼻酸。
沅宁生下来的时候就巴掌那么大点儿,连哭声都没有,身上别说肉了,感觉骨头都是软乎的,小小一团,好像吹口气儿就会碎掉。
一不小心把阿娘给惹哭了,沅宁也老实下来,过去抱着阿娘的手臂安慰。
“可我命好么,阿娘和爹爹都没有放弃我,还有哥哥嫂嫂也对我很好,您看我现在,能跑能跳的,冬天都不怕冷啦!今后身体一定会越来越好的,说不定还能让你抱上大胖孙儿呢!”
姜盼娣被沅宁逗得破涕为笑,是啊,宝儿磕磕绊绊地也长到这么大了,成了亲,姑爷还这般有出息,全家都跟着这个当年差点就不回来的小家伙享了福,没什么好哭的,应该高兴才对,应该骄傲才对!
天气冻得人骨头疼,得亏沅宁睡过火炕之后就爱上了,所以家里所有房间都修了炕,加上有羽绒被,小不点儿睡得很安稳。
家里人都看完了孩子,将回廊的帘子放下来,姜盼娣亲自将孩子抱过去,送到他母亲那边。
田萱已经睡下了,不过小儿子送过来之后,睡相看着都更安稳些。
家里新聘的丫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之前的田萱挺着那么大的肚子依旧能够健步如飞,根本用不上她。
小姑娘还挺忐忑的,生怕自己做不好事情又被卖出去,家里的其他奴仆干活儿都可积极了。
现在好了,给小家伙换尿布洗尿布哄睡什么的她都能做,而且这家主人家很好,还允许她烧热水来洗!
要知道寻常人家连喝热水都舍不得,到这家来做事却可以用热水洗东西,冬天再也不怕手洗得全是冻疮,小姑娘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好好表现,在这家干一辈子!
小侄儿刚安顿下来,沅宁脑筋一转,又想给小家伙请个奶娘。这放之前可是大户人家才请得起的事,但现在沅宁有钱么!
尤其是他又开了两家分店,而府城的新店最近也在筹备了,方衍年考上了举人,这铺子就好买很多,主街最好的位置,店主都没要高价,实惠地租给了他店面,一口气签了十年的合同!
以前他哪儿有这个待遇呀,光是在这么个小县城把铺子买下来,都是斗智斗勇加撞大运,现在只要和房牙子一说,家里有个举人老爷,人家恨不得把铺子送到他手上,免费送!
但沅宁却没有要免费的铺子,这不是给他夫君的仕途挖坑么,该是多少的价格就是多少,他还提前让廖大……哦不,现在应该叫廖有伯。
廖有伯以前是小乞儿里面的头头儿,下面一群小弟,改了名字之后,就取伯仲叔季的伯字,以后永远都是小乞儿们的大哥。
要说一个地方最靠谱最灵通的情报网,那非乞儿堆莫属了,经过沅宁的培养,廖有伯的情报能力也训练起来,随便走到任何新地方,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把大多数的事情给打听得明明白白。
沅宁在府城开的分店的铺面就是廖有伯提前调查过之后,经过房牙子介绍定下来的。
房牙子收了别人的钱,给沅宁介绍了一堆铺子,沅宁都没要,间或随意地提了一嘴别的,免得自己做的太明显,结果一眼就被沅宁给选中了,简直把房牙子给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
沅宁新租的铺子的东家虽然一开始没有走动的想法,但得知方衍年的身份之后,还是给让了利的,双方很快就达成了愉快的合作,沅宁还因此得到了一个新的供应商。
方衍年这段时间每天都和先前在书院里一样的作息,早上天刚亮就起了,晚上夜深了快到三更天才睡,沅宁看着都心疼。
夫君都这么努力了,他也不能拖后腿。
从打听选址到店铺开业,不到一旬的时间,沅宁就筹备好了,他还是亲自去的府城新店举行的开业仪式。
得亏家里请的人手多,溪山县这边请张屠户过来帮忙,有什么问题回家找二丫就行。沅宁把王嬷嬷给带到了府城。
嗯……其实现在应该叫王掌柜了。
王掌柜自从来了小卖部,曾经在周家被欺负得生出来的白发都长了回去,现在人都看着年轻了十几岁,都有几分风韵犹存了。
她性子火辣,新店的人手只有一小部分是从百溪村带来的,大多都是在府城新聘的。
按理说,就算是府城的乞儿,都会看不起县城的普通工人,但有王掌柜在,直接把所有人都管得服服帖帖的。
“唉……”沅宁叹气,“王姨你这么厉害,我都想把府城的铺子交给你管了,但溪山县的铺子怎么办呀?”
王姨给沅宁倒了杯水:“东家你手里可还有购买奴仆的名额?”
沅宁:“有是有。”
但名额有剩,人却不好找啊!
当初把王掌柜买回来,都是运气好捡了漏,府城虽大,但资源也紧张,更是轮不到他来买。
其他人为了讨好他们家送来的,沅宁不敢要。
王姨又把点心推到沅宁面前:“东家要是信得过我,我给您……挖个墙角来?”
“王姨!”沅宁忍不住感叹,“你要这样,我之后去京城开铺子,都要舍不得把你留下了!”
虽然到时候还有沅静可以帮忙,但这样的人才,留在府城也可惜呀。
唉,这个他也想要,那个他也想要,十个名额的奴仆,竟然还是不够用!
真是甜蜜又苦恼。
其实沅宁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买那么多会拳脚的奴仆是不是浪费,但几个月之后,他就会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了。
王姨将府城的铺子给打点好,连人都没有回溪山县,就帮沅宁把强加挖过来了。
沅宁:这样的人才周家竟然不要!唉,真是,真是!
他也不好意思骂人家有眼无珠,沅宁只觉得自己就是运气超级好!
解决好店铺掌柜的事情,沅宁直接将新挖来的墙角送到府城的分店去学习,沅静忙着帮他夫君抄书呢,县里的铺子张屠户还能顶一顶,而且沅宁也在,他偶尔也会去铺子里坐坐。
张屠户最近也在县城买了房,不过不是院子,而是普通平房,三间小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偶尔张紫苏回去也能住下。
张紫苏最近在致力于给他爹找个老伴,他爹杀猪的手艺已经彻底交出去了,邱大是个年轻肯干的,精力也十分旺盛,把张屠户的活儿全部“抢”了去,除了负责附近几个村子的猪羊宰杀,还将张屠户收菜收肉的活儿都揽了去,他知道张屠户的腰不好,每天就算天黑都要赶着进城一趟,就为了给张屠户敷腰,比亲儿子都还亲。
这是收了个好徒弟,全村人都夸张屠户看人准,自家哥儿嫁到了富户沅家,沅家还有个举人老爷。
方衍年考上之后,村里原本重新休整过后的老宅便派上了用场,起码不会让后来的书生到村里膜拜的时候,看见不伦不类的院子。
就连方家原本的宅子也拆了重新修缮过了,方衍年说鸡枞菌下面可能有白蚁窝,村民们帮着修缮房子的时候就将信将疑地向下挖了挖,还真挖出个白蚁巢来!转手就卖给了县里的医馆,赚的钱拿去村里的乡学给娃娃们念书!
说远了,张屠户家的哥儿嫁出去了,自己的手艺也交出去,徒弟还这么孝顺,是时候安享晚年了。
孤身这么久,如今俩孩子都争气,张屠户也不用顾虑太过,可以去追求他的第二春。
然而张屠户当孤狼当惯了,好多人给他介绍来介绍去的都没看对眼,最后索性躲到了城里住。
沅宁有问过,今后他们家有可能会搬走,就算不去京城,也可能搬去其他方衍年上任的地方,到时候张紫苏大概也要跟着家里走。
张屠户虽然人搬到了县城,但却依旧离不开这个他扎根了几十年的地方。他说哥儿本身就是要嫁出去的,带着老丈人算怎么个事,其实是舍不得离开。
年纪越大的人,越是恋旧,他离不开这里,却不想成为孩子走出去的拦路石。
张紫苏倒是接受得很快,他爹后继有人不担心没人照顾,他就是觉得他爹为了养他耽搁了这么多年,硬是想要给他爹找个续弦。
沅宁就给张紫苏出主意:“要不问问王姨?”
张紫苏觉得不错,跑了一趟府城,跟王姨说了自己的要求和他爹的情况,王姨很快就将事情给承包下来。
希望能在离开之前吃上他爹的喜酒吧。张紫苏想。
沅宁觉得他紫苏哥也是个奇人。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等方衍年念完了箱子里的书,府城开的分店也正好开业一个月了,王掌柜让人把账本给送回来。
绕是沅宁,看见账本上的账目,都没忍住揉了揉眼睛。
好、好多钱!
不愧是府城啊,就是有钱!!!这么大一笔银子拿在手里,沅宁都不知道该怎么花!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收益就达到了县城铺子半年的数目,虽然也有新店开业的优势在,可这也太……
有钱人的钱是真好赚!
除了账本,王姨还写了总结报告一并给沅宁寄了回来。
越是大都市,愿意叫跑腿的人就越多,他们店铺的伙计每跑一单都是收益,甚至很多店铺的老板看见他们小卖部的“跑腿”,都会叫他们帮忙送货。
不是没有其他家模仿小卖部,但他们家的小卖部开了有一年,经验和服务全方面碾压,直接抢占了市场大头,等其他家反应过来的时候,不仅市场饱和了,品牌效应也已经发挥了它的作用。
小卖部的跑腿虽然价格贵,但是人家伙计手脚干净,服务态度又好,送东西又快又稳,还特别具有辨识度,习惯了小卖部的跑腿之后,用其他家的总担心会出问题。
小卖部送货如果出了问题是会赔偿的!
当然,小卖部这般赚钱,也是有人眼气的,但一打听,好么,二十一岁就考上了举人老爷?!
惹不起,这谁惹得起啊,惹得起也不会去惹,只会想办法搭上关系,前途无量啊!
方衍年一口气念完了书,给自己放个小月假,就听说自己考的功名也算给宝儿派上了用场,突然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今后他们家宝儿可以敞开了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再也不用遭他人掣肘。
沅宁何尝不知道呢?他都看在眼里呢,有时候方衍年念书念得累了,甚至是倦怠的时候,就会吧嗒吧嗒跑过来,一把扑在他身上,然后一顿猛吸。
说是什么……充电?
反正充完电之后又吧嗒吧嗒跑掉回去继续学,还说在家学习效率更高呢。
虽然很难理解,但是方衍年开心就好。
日子一翻就来到了十一月,今年冬天特别冷,还不到小雪,田间地头清晨起来的时候,都能看见一层白霜。
有人感慨今年冬天怕是要冻死好些人,也有人期待着瑞雪兆丰年。
这日沅宁在家里烤番薯吃,就听闻有位姓冯的先生拜见。
是来接方衍年一起上京城的——
作者有话说:新副本——
颤抖吧,京爷们(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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