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书友访问303文学
首页我本不想挖大唐的墙脚 80-85

80-85

    第81章 濒死


    胡天八月飞雪,李星遥心中直呼倒霉。


    义成公主将她丢进羊圈里,此时的五原已经是大雪盈尺。她不得不在羊群的缝隙里来回躲避,一边躲,一边担忧被带回来,分开丢进马厩里的张娘子他们。


    “也不知,张娘子他们如何了。”


    “马厩比羊圈要好受一点。”


    王阿存帮着她将来回打转的羊群挥散到一边,同样抽空说了一句。


    她叹气,没有接话。


    马厩明面上的确比羊圈要好受一点,毕竟,马吃饱了喝足了,不似羊那般好动。众人又都养过马,对马有一定了解。


    可,通敌一事,罪大恶极。义成公主既然笃定她是去通敌的,那么此事就不可能轻易说结束。


    分开关押,大抵是想从张娘子他们的嘴里挖出些什么,对于这一点,她倒是不担心。


    她担心的是,义成公主此人心思深沉,今夜,这样冷的天,所有人怕是不会好过了。


    “但愿,大家都能好好的。”


    她叹息了一声,是说给自己听,也是安慰王阿存。


    回想今日种种,依然百思不得其解,“你说,莫非真如你先前所说,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在盯着我们?”


    上次去山上找树的时候,王阿存便说过,虽没人看着他们,可兴许,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有人盯着他们。


    这话,她自是记下了。哪怕后来又来了贺兰山,身边乱七八糟的事少了,她也依然没敢松懈。


    今日见到黎明,实在叫人意外。


    当时她的的确确是去找马的。或许,在那个时候,便有人盯住了她。


    对,就是那个时候。


    不然如何解释,义成公主今日及时赶到,抓了个现行。定襄城到此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可赶过来,却需要时间。这么算的话,义成公主应该是昨日动身的。


    “看来以后行事,得更加小心了。”


    在心里将所有可疑的人过了一遍,最终她将目标锁定在带着他们来贺兰山的那个突厥人身上。说完要更加小心,又想起,黎明还在等着自己。


    忙道:“黎阿叔还在等我。”


    义成公主既然有所准备,那么,未必不会对他们口中的“探子”出手。黎明身边加上他,总共只有五个人。


    五个人对上突厥大批人马……


    心中有些担忧,王阿存却道:“黎郎君机敏异常,马上功夫娴熟,他既然得秦王看重,想来,自有一番本事。见你迟迟不至,定然心中明白。”


    “但愿如此。”


    李星遥只能顺着他的话安慰自己。


    正想再说点别的,义成公主身边的人却来了。那人是一位汉人,名叫碧玉,自称义成公主的侍女。


    碧玉道:“李星遥,说说吧,你今日准备见什么人,又准备同对方说些什么?”


    “我并没有准备见什么人。”


    李星遥一脸茫然,“此处说一句不毛之地也不为过,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能见谁?谁又能见到我?”


    “你还是不肯说实话。”


    碧玉笑眯眯,可下一句,语气顿收,“你人生地不熟,却没有绕一次路也没走错一次路,两次皆朝着探子出没的地方而去,你当我们都是傻子吗?”


    “不是我要去那里,是马要去那里。我已经说过了,我是去找马的。那里有更多更好的苜蓿草,想来,是马闻到了草香。”


    李星遥依然坚持原来的说辞。


    碧玉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把一切推到马身上,你便安全了吗?苜蓿草,虽不多,可平日放马的地方,四处皆有。马是个傻的,还会舍近求远?实话告诉你,这里的马,全部都是我们的人养大的。它们知道哪里不该去,哪里该去。哪怕去错了地方,也绝不会,再去错第二次。除非,是有人要让它们去。你不说,那我不妨再告诉你,那些人,苦等你们不至,已经被我们抓了。”


    李星遥心中一个咯噔。


    掐了自己手心一把,她抬头看碧玉,很快,心里就有了判断。若是真抓住了人,又何必不厌其烦,来自己跟前套话。


    对方说,马知道哪里不该去,这话是在说,马没事不会去贺兰山深处边境。纵然自己第一次出现在那里,可以推说是马走错了,可这第二次,无法继续用找马的借口搪塞。


    “我确实不是去找马的。”


    她脱口而出。


    身边王阿存眉心一动,下意识地抬眼看她,待看到她虽面色慌张,可眉眼间并无慌乱,便知,她是故意如此。


    心中隐秘的担忧顿时消散,可他还是紧绷着身体,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你果然是去与探子接头的!”


    碧玉大怒,又斥:“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李星遥心说,我本来就是大唐人,你们后隋也好,突厥也罢,于我而言,才是外。摇了摇头,她故意就着刚才的慌张样子演下去,道:“我不是去与探子接头的,我从来没有看到什么探子,我也不知道,那里有探子。”


    “那你是去做什么的?”


    “我是去找更好的牧草的。”


    “更好的牧草?”


    “红豆草和沙打旺。”


    “红豆草和沙打旺?”


    碧玉眉头紧锁,“那是什么东西?”


    “是两种比苜蓿草还要好的牧草。”


    李星遥放慢了声音,像是真的找到了那两样东西一样,眉眼间竟然隐隐有些雀跃,“你们也知道,苜蓿草是好牧草,马喜欢吃,可你们种不出来。贺兰山是个好地方,你们只把目光放在苜蓿草上面,却没看到,这里明明有比苜蓿草更好的牧草。”


    “如果真如你所说,发现了更好的牧草,为何不上报?为何之前不说?为何偷偷摸摸?莫非,你不想我们的马儿吃得好?”


    碧玉还是不肯信这说辞,她连用了三个为何。


    李星遥迟疑了一下,而后,作为难状,“因为……除了红豆草和沙打旺外,我还发现了一样更好的东西。”


    “更好的东西?”


    碧玉目光几乎要将李星遥身体盯出一个洞来。


    李星遥不慌不忙,道:“我刚才说,你们这里是不毛之地,这话并不是取笑你们。只是贺兰山一带,包括再往西,皆人迹罕至,干旱少雨。粮食在此处难以种植,你们为了吃的,四处迁徙,甚至南下抢粮,可孰不知,老天爷已经馈赠了你们吃的。”


    “前几日,我为了找马,跑到了贺兰山深处,无意发现红豆草和沙打旺,原本想顺手采些种子回来人为种植,结果无意在那里发现了沙葱。实不相瞒,今日之所以再去那里,便是为了这沙葱。”


    “沙葱也是一种牧草,可,和红豆草沙打旺不同。人也能吃沙葱。说实话,马就算不吃红豆草和沙打旺,也可以吃别的东西。可人呢?戈壁滩上多一样吃的,不容易。”


    “你不想叫我们知道这沙葱的存在,想自己偷偷采了煮着吃?”


    碧玉冷笑了一声,对那叫沙葱的东西嗤之以鼻,“李星遥,你不会以为你凭空捏造出几样东西,我就信了你的说辞吧?红豆草和沙打旺,或许,我没听过,毕竟是畜牲吃的。可,沙葱,呵!我对中原,比你还要熟悉,我怎么没听过这叫沙葱的东西?再说了,若真有这东西,你为何头一次不采了来?”


    “因为我第一次,本就是去找马的,匆忙之间,没顾得上。回来后,我还同王小郎君说起了此事,不信你问他。”


    李星遥手朝着王阿存一指,不用眼神暗示,她就知道,王阿存一定会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果然,王阿存道:“沙葱的确能吃。长安城里,没有此物,纵使达官贵人,也并没有吃过。”


    “他们没吃过,你们吃过?”


    “吃过。”


    王阿存面色平静,“我家在晋阳,以前和家里人去灵州时,吃过。”


    “好,你既然吃过,那你告诉我,那沙葱长什么样子?”


    碧玉目光灼灼盯着王阿存。


    李星遥心中捏了一把汗,说自己是去采红豆草沙打旺的种子,以及沙葱,是她灵机一动想出的借口。


    红豆草和沙打旺,的确是优质牧草,而沙葱,虽然也能当牧草,但在后世,却更多的作为一种食材端上了人们的餐桌。


    沙葱生长于贺兰山一带,系统还欠她两个指定物资,她可以让系统指定下一样物资为优质牧草。


    可,自己吃过沙葱,王阿存却没吃过也压根没见过。


    “沙葱长于旱地,可以在沙土地存活,其形貌如中原的小葱,通体碧绿。割的时候,不能连根割掉,否则下一茬不好生长。”


    王阿存娓娓道来。


    李星遥握紧的手缓缓松开。


    碧玉似乎若有所思,她抬眸,转过头,这一次却是看向李星遥,“若真如你们所说,这东西就长于此,我来往此处无数次,怎么就没见过?”


    “因为你没那运气。”


    李星遥不得不说一句扎心的话,她没好看对方的表情,硬着头皮又说:“贺兰山一带,也多杂草,沙葱混在杂草中,自是不好找到。譬如有的人上山就能采到灵芝,有的人却一辈子没见过灵芝,这不就是运气好坏的差别?有的人,灵芝在他眼前,他也不一定认识。哪怕送到他手上,他也不会用。”


    “我之所以刚才没敢说自己是去采沙葱的,是因为,这东西稀罕。我本来不想让你们知道,只打算自己偷偷采了自己吃的,谁成想……罢了,你们知道了,就知道了吧。”


    “那沙葱的模样,我记下了,你们说的到底是真还是假,只要我叫人去原处看一看,便知道。”


    碧玉依然没有尽信。


    李星遥道:“你去找肯定找不到。”


    “为什么?”


    因为我还没有召唤出系统。


    “因为,沙葱会走路。”


    李星遥诚实回应,碧玉本来想冷笑,可,她的表情,却是认真的。


    “凫公英飘散,鸟会带着种子乱走,沙葱也跟它们一样,会走路。你若不信的话,大可以带着我去,我保证,一定找到一大片沙葱。”


    李星遥不慌不忙,碧玉这次犹豫了。她没立刻应下,丢下一句“胡言乱语,你在羊圈里好好清醒清醒吧”,便走了。


    等到她走远了,李星遥回过头,看向王阿存,“你怎么知道沙葱的模样?”


    “猜的。”


    王阿存回了两个字,犹豫了一下,又问:“真的有这样东西?”


    “真的。”


    李星遥对着他点头,又说:“但是,它们没有脚,不会走路。我可以找到它们,我也可以,种出一大片来。”


    不过,“她好像信了,可,为什么还是将我们留在羊圈里?”


    李星遥又有疑惑了。刚才碧玉明显信了她的说辞,既是急于想知道真相,不该赶紧按她说的,去原处一探究竟吗?


    让她在羊圈里清醒,这又是何意?


    “今晚这雪,是不会停了。”


    回到现实,大雪再次纷飞。羊已经准备睡了,她瑟缩了两下,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在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迅速变凉。鼻腔好似被冻住了,零下三十多度,就这样在外头过一晚,怕是非死即残,非残也要伤。


    *


    贺兰山深处,黎明在约好的时间没等来李星遥,却听到了轰隆轰隆的马蹄声。心中一凛,他便知道,出事了。


    “坏了,阿遥定然是被发现了。”


    当即想做点什么。


    尉迟恭道:“杀他娘的突厥人,咱们把人抢回来。”


    “咱们可没有带后援。”


    长孙无忌冷静分析局面,又说:“咱们没给李小娘子什么信物,李小娘子前头又说了那番话,定然是有所准备。突厥人可没证据,只要李小娘子不承认,这事,他们便没辙。”


    “没证据是没证据,可,在作罢之前,他们少不得要用点什么手段,说不得,威逼恐吓。不行,就这么干等着,我这心里头突突突的。无忌,你和敬德两个,留在这里,我偷偷潜入突厥地盘,去一探究竟。”


    黎明很快有了决断。


    长孙无忌和尉迟恭双双开口:“大王,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咱们一伙人潜进去是潜,一个人潜进去也是潜。你们两个,一个太冲动,动不动杀他娘,恐怕还没潜进去,就被发现了。另一个,虽然很聪明,可这马上功夫,可没我好。放着现成能用的人不用,舍本逐末,你们是不是傻?”


    “可是,大王。”


    长孙无忌还想再劝,黎明已经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无忌,不日后,即归。”


    “那你小心。”


    长孙无忌没点办法,知道这位小舅子性情,只得暗中为他祈祷。


    尉迟恭傻眼,“咱们就这么,由着他打前阵去了?”


    “不然呢?”


    长孙无忌回过头,“你太冲动,没他沉得住气。我虽聪明,没他马上功夫好。我们两个都比不过他,只能他去了。”


    “那……那……”


    尉迟恭哑口无言,只得骂骂咧咧,杀他娘突厥人……


    却说深夜的五原,寂静而凄清。两场暴雪后,雪堆至羊腿那般高。李星遥冻的牙关都在打颤,她后悔不迭,早知道,今日出门前,穿上那件小羊皮袄了的。


    那件袄子虽然小,可,经张娘子改动过后,勉强也能穿。若有那羊皮小袄,这漫漫长夜,她便勉强能熬。


    眼下,她有些熬不下去了。


    王阿存虽然将羊赶在了一起,让她依偎在羊身上汲取暖意,可,外头实在太冷了。羊圈并非密不透风,她的四肢已经冻的没有知觉,不敢动,怕动起来身体仅存的热量消失的更快,她蜷缩在一处,不说话。


    碧玉又来了一次,问的自然是前头问过的话。


    李星遥自然是把原来的说辞原封不动说了一遍,碧玉听罢,没说什么,转身又走了。


    “李星遥。”


    王阿存试图唤一唤李星遥。


    他本来与李星遥一起,彼此依靠着取暖,可,眼下他还清醒着,李星遥却似乎有些意识涣散了。又唤了李星遥两声,李星遥道:“阿娘,茭白又可以采收了。”


    “李星遥。”


    “这蚊子好毒,咬了一个大疙瘩。”


    不好。


    王阿存面色大变,见李星遥还嚷嚷着热,并且要脱下衣裳,他慌忙把人放好,将原本就盖在她身上的自己的外衣掩了掩,又脱下另一层中衣,盖在了李星遥身上。


    旋即,拔腿就走。


    羊群被他冲撞的慌忙逃窜,他紧抿着嘴唇,在雪地里刨出一把石子,连奔带跑,直往远处隐隐约约亮着光的毡帐跑去。


    可,跑到半路,被人拦去了去路。


    他警惕地攥紧石子,目光锐利地盯着来人。


    “你是……那位王小郎君?”


    汉人赵德言准确叫出了他的名字,目光落在他身上,微一停顿,又越过他,落在远处的羊圈身上。


    “李小娘子应该还在羊圈里吧。”


    “你是去搬救兵的。”


    “不,是去威胁他们救李小娘子的。”


    赵德言总共说了三句话,可三句话,皆咬中了王阿存的命门。王阿存眼中有杀意,浑身绷的更紧了。


    赵德言却摆了摆手,示意他放轻松,“你不必紧张,我来,就是来帮你们的。”


    “你如何帮我们?”


    王阿存声音沉沉。


    赵德言道:“你马上就会知道。”


    二人目光对视,彼此不肯相让。赵德言笑了笑,道:“行了,别耽误了,王小郎君,眼下,可耽误不得。这个道理,想必,你比谁都清楚。”


    王阿存便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赵德言身后拿着羊皮袄的人群,睫毛一动,让开了。


    赵德言又笑了一下,示意身后人跟着一起往前走。


    众人到了羊圈旁,赵德言示意自己人将那羊皮袄给李星遥穿上,那人正要抬脚,王阿存却从他手中径直拿过了那羊皮袄。


    “李星遥?”


    将羊皮袄盖在了李星遥身上,王阿存又径直对着赵德言,道:“羊圈有风。”


    “我知道。”


    赵德言从善如流,指着手中的毡布,道:“这不,挡风的东西,也来了。”


    便示意自己人将那毡布挡在羊圈周边。


    “还有火,你要不要?”


    “暂时不要。”


    王阿存回了一句,想了想,又说:“先点起来,不要点的太大。此外,我还要热汤。”


    “热汤,也有。”


    赵德言依然从善如流。


    很快,热汤就端上来了。王阿存先搓了搓李星遥的手,感觉那手恢复了点温度,才将她扶起来,端着那碗热汤,送到了李星遥嘴边。


    李星遥下意识地喝了一口,咽了下去。


    “你就不怕,这汤里有毒。”


    赵德言站在羊圈外,目光好似即将围猎的狼。


    王阿存并不回头,只道:“你有求于我们。”


    “王小郎君果然聪明。”


    赵德言大笑,目光中多了几分狡黠。他伸手拿过身后人手上另一件羊皮袄,上前,便要亲自给王阿存披上。


    “赵德言,你好大的胆子!”


    碧玉来了,她勃然大怒。当看到,羊圈周边被围起了毡布,李星遥身上穿上了厚厚的羊皮袄,不远处还有火堆取暖,那份怒气越发喷薄了。


    “赵德言,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长!这可是义成公主的奴隶,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救他们?”


    “我没有救他们。你看,他们不是还在羊圈里吗?义成公主说的可是,把他们关进羊圈里,难道,现在他们不在里头吗?我可没有坏了义成公主的规定。”


    “你……你强词夺理!”


    碧玉知道,赵德言是有备而来,冷笑了两声,她道:“义成公主可没说,你能随手插手定襄城的奴隶之事?再者,你来此处,为何不先报备?”


    “这里是大汗的地盘,是突厥世世代代养马之地,我来此处,为何要报备?这里,可不是你定襄城。”


    赵德言同样冷笑,目光中多了几分轻蔑,“再说了,我是奉大汗之名来的,大汗让我来选马,我自然是,听命而来了。”


    “既是选马,为何选到羊圈里?”


    “这便要问你了。”


    赵德言反问,又说:“义成公主不相信他们是去采牧草种子的,让你把他们关起来,是为了,让他们说真话。可你看看,你怎么办事的,人都快要死了,我若不出手相助,你该如何向义成公主交差?”


    “这是我们的事,与你无关。赵德言,别忘了,这是义成公主的奴隶。”


    碧玉知道自己说不过对方,只得一遍遍强调,李星遥是义成公主的奴隶。


    赵德言也不生气,道:“我知道,所以,为了避免误会,我愿意去义成公主面前分说。对了,怎么不见义成公主?”


    碧玉心中一慌,目光微微有些闪躲。


    赵德言面上作疑惑状,“出了这么大的事,义成公主竟然迟迟不现身。该不会,她不在这里吧?”


    第82章 军师


    李星遥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晨光熹微时分了。雪已经停了,入目是羊圈的顶,以及……毡布。


    不对。毡布。


    李星遥即将移开的眼神定格在原处,反应了一下,闭眼又睁开。


    “你醒了。”


    王阿存就在她身边,瞧见她动作,忙出言问了一句。


    她回过头,先是看到了王阿存身上的羊皮袄,然后低头,又看向自己身上。果然,在自己身上,也看到了一件羊皮袄。


    “哪来的?”


    她摸着那羊皮袄,只觉怪异。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片段在闪现,耳畔是王阿存的声音:“赵德言来了。”


    “赵德言?”


    李星遥还反应了一下,是颉利可汗身边的汉人军师。可,“他怎么来了?这些东西,都是他给我们的?”


    毡布,昨日还没有,眼下却有了,想来,是昨晚装上的。不远处还有生火的痕迹,昨夜,她似乎还尝到了热汤的滋味。


    目光灼灼地看着王阿存,她说:“我昨晚好像喝到热汤了。”


    “也是赵德言带来的。”


    王阿存见她的确恢复了些精神气,才勉强放下心来。知她还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忙细细说了一遍。


    她听罢,不解道:“他有求于我们?”


    “他应该是为了颉利可汗而来。”


    王阿存笃定。


    颉利可汗?


    李星遥从不知何时谁塞到她身下的草垛子上起了身,疑惑道:“颉利可汗不是将我们给了义成公主吗,难道,他反悔了?义成公主呢?她如何说?还有牧草的事,可有下文?”


    “义成公主不在五原。”


    王阿存又回了一句。话音落,又补充:“之前不在五原。”


    李星遥心中一动,想到昨日她还疑惑,为何义成公主明明气急败坏让人把他们抓回五原丢进羊圈里,却迟迟没有下文。


    哪怕后来她多次对着碧玉表明,自己是去采牧草种子和沙葱的,对方也不见有立刻前去验证之举。


    如果说,这一切是因为义成公主不在五原,那么,便能说得通了。


    义成公主是拿主意之人,自己已经提前打过预防针,说只有自己能找到沙葱。若对方要验证自己话中真假,势必要带着自己再去贺兰山。碧玉拿不定主意,所以没有回应。


    “可你说,之前不在,难道,现在又在了?她去了哪里?”


    “我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我确定,昨晚,她不在五原。”


    王阿存回想昨日赵德言和碧玉一言一行,又说:“赵德言来此,怕不只是为了我们,或许,他也得了消息,是来刺探义成公主下落的。义成公主接到消息,一定会快马加鞭赶回来。”


    “这么说来,义成公主要去的地方,是不能让颉利可汗知道的地方。难道,她又去了矿上?”


    李星遥默默测算此处到贺兰山距离,怀疑对方是去了贺兰山深处的矿上。


    “义成公主有令,让你二人前去问话。”


    正说着话,碧玉又来了,李星遥只得打住未完的话,与王阿存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与王阿存被带去了一处草场,义成公主正在里头和赵德言说话。


    见她来,二人双双回过头,义成公主道:“我让你放马,你把马放丢了。李星遥,你可知,你险些坏了大汗的事?”


    李星遥不发一言,心中琢磨,赵德言是来要马的,义成公主的意思是,自己放丢了马,颉利可汗那头,险些交不上差。


    自己是去放马的。


    听懂了这句话里的暗示,她微微抬起了头,道:“将功折罪,我愿意为大汗种出更好的牧草。”


    “大汗可没有怪罪李小娘子之意。若是大汗知道,李小娘子丢了马,却阴差阳错发现了更好的牧草和能在戈壁荒地生长的食物,怕是,还要赏李小娘子呢。”


    赵德言泰然自若,话说到最后,还带了三分笑。


    他又看向义成公主,道:“是探子,还是被冤枉的,只要找一找那三样东西,便知道。说起来,我也对这三样东西很是好奇呢。公主,不若,我与你们同去。若真发现那沙葱,我正好带一些回去,给大汗尝一尝。好叫大汗知道,咱们突厥的地盘,也是有好东西的。咱们的土地,也照样可以种菜。”


    “不必了。”


    义成公主果断拒绝,又说,“这李星遥的话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若是假的,岂不是让你白跑一趟?大汗那头事多,马上又要下雪,路不好走,再晚,马便送不及时了。若是,沙葱是真的,我自然不会忘了大汗。到时候定然叫他们快马加鞭送些回去,保证大汗第一个尝到。”


    说罢,手中马鞭一甩,翻身上了马。


    “你要的马,已经准备好了。我事情繁多,恕不远送。”


    ……


    等到纵马跑出了好远,义成公主放慢了速度,冷笑了一声,道:“自导自演。”


    “公主,我们就这样,任由那姓赵的回去吗?”


    碧玉问了一句。


    义成公主道:“不然呢?他可是大汗的人。”


    “可他此次,摆明了有备而来。昨晚,来那么一出雪中送炭,不只是做给李星遥他们看,也是,做给我们看的。公主,我看他们,对李星遥亦有拉拢之意。”


    “傻子才看不出来。只是,此次他一声不吭,突然杀来,虽有拉拢之意,拉拢却小于刺探。”


    义成公主又冷笑了一声,道:“刚才他提出,要与我们同去贺兰山,验证李星遥话里的真假。此,一则,还是存了刺探之意,想看一看,贺兰山一带,究竟有什么猫腻。二嘛,倒的的确确与李星遥有关。红豆草和沙打旺暂且不提,说不得是她乱起的名字,就说沙葱这东西,你可有听过?”


    “没有。”


    碧玉摇头。


    义成公主若有所思,道:“我在中原生活了无数年,又往它大唐派去了多少探子,从无一人回禀,发现一样叫沙葱的东西。可李星遥说,沙葱长于旱地,沙子中也能存活。若此事是真的,那么,突厥的土地,也能种菜。这对我们,是天大的好事。不管真假,我总得先去验一验,总不能,让他颉利的人抢了先。”


    “可公主,那头……”


    “之后再找个机会再去便是。”


    义成公主也有些无奈,昨晚,她本来已经离开五原,往目的地去了。可才走了没几个时辰,有人快马加鞭追来,言称赵德言来了。


    她当即只能中断计划,掉转马头回来。赵德言发现自己在五原,倒也没说什么,甚至还饶有兴趣地与她开了句玩笑,说她大雪天还有兴致在草原上策马狂奔。


    她自然也开玩笑,回说,雪太大,怕冻着牲畜,到时候损失不好估量,所以亲自去外头巡视了一番。


    “若证实沙葱的确存在,颉利那头,恐怕要人的心思更加坚定。五原有他们的人,你悄悄让人去查,查到先不用管,不要惊动对方,只管给对方一些假消息。”


    碧玉应下。


    很快,就有人带着李星遥一道往贺兰山赶。李星遥在路上悄悄唤出了系统,要求系统,发布暴走任务,解锁优质牧草。


    系统及时回应:「宿主可以解锁优质牧草,需要暴走五千步。」


    李星遥心中大定,又琢磨起,如何暴走这五千步。


    她是骑马从五原折返贺兰山的,骑马不算暴走,系统不认。所以,为了解锁牧草,她必须得想办法下地走。


    若突然提出下来走,义成公主定然不快,那么……


    她把主意打到了雪地里。


    昨日她还在抱怨,胡地飞雪,义成公主毫不留情,险些将他们冻死在羊圈里。今日,她倒要感谢这一场雪了。


    拜这一场雪所赐,目之所及,皆是洁白。若雪一直下到贺兰山,到时候,就有借口下来走了。


    她在心中暗自祈祷。


    这一次,老天爷的确站到了她这一边。贺兰山的雪虽然不如五原的厚,但,也盖住了苍茫大地。若想找沙葱,必须得下马,将积雪翻开。


    她顺理成章下了马,又自然而然对着义成公主道:“我便是在这附近发现了沙葱。可,不巧了,昨日本能直接采撷的,今日,地上覆了雪,找起来得费一番功夫。”


    “花言巧语,你莫非,想耍什么花招?”


    碧玉明显不快,她觉得,找沙葱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只要到差不多的位置,将积雪踢散,一看便知。


    可,李星遥却找了许久。


    “这里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昨日,我们就是在这里逮到你的。”


    碧玉越发不快,越发咬定,李星遥是在耍花招。


    李星遥叹气,“我是说了,这里有沙葱,但我没说,就在你们逮到我的地方,就在我的脚下。我再找找吧,你不要催,我也想快一点,但昨日,我受了冻,眼下手指头有些不灵光。”


    “去和她一起找。”


    义成公主发了话,指了三个人。


    李星遥暗中松了一口气,找沙葱,不能急。五千步,还差三千步。翻积雪,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她当然不想一个人干。


    所以,提出了自己手受了伤。


    这是事实,义成公主也无法辩驳。此时,她倒也有些感谢自己手上的伤了。


    因为有义成公主的人加入,找沙葱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一片又一片积雪被掀开了,然,零星只看到苜蓿草的影子,并无那像葱一样的东西。


    义成公主的耐心已经被耗光了,碧玉拔出了刀,厉声呵斥:“李星遥,你竟敢诓骗于我们!”


    还有两百步。


    李星遥顾不得回应她,加快了脚步,往另一处被雪覆盖的空地走去。那碧玉以为她要逃,当即持刀便追来。


    她吓了一跳,脚下踉跄了几步,终于,电光火石间,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了。


    「恭喜宿主,您已成功完成任务。新物资正在解锁中,请查收。」


    “沙葱就在这里!”


    她连忙踢散脚边的雪,急风骤雨般指着雪下的东西。


    “慢!”


    义成公主出了声,碧玉堪堪收住了刀。李星遥往旁边躲了一点,眼角余光瞥见那绿油油的,此时此刻,好似亲娘一样的东西,双眼放光。


    “这就是沙葱!”


    她再次指着沙葱强调。又对着沙葱旁边,系统同步解锁的另外两样牧草——红豆草和沙打旺,喜道:“红豆草和沙打旺也在这里!”


    义成公主驱马上前,她下了马,目光先落在那叫红豆草和沙打旺的植物上面,很快,又移开。当看着旁侧那绿油油的,像葱一样的东西上,她眼里陡然生出一抹亮色。


    那沙葱,好大一片,如野草一般,扎根于贫瘠的土地上。


    它像中原生长的小葱,透亮,细长,带着昂然的生机与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可,它不是葱,它比葱,更“坚韧”,也更野性一些。


    “你能种活它?”


    义成公主出了声。


    李星遥点头,“沙葱虽然生于旱地沙地,可,只要找对方法,也能大批量种植。”


    “此言当真?”


    “当真。”


    “好,那你便,种沙葱和牧草吧。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义成公主扭头对着碧玉,道:“拔一些,带回去,看着她煮熟,看着她吃下去。”


    李星遥:……


    虽然,这是多疑之人的基本操作,可,明晃晃的说出来,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安慰自己,就当白吃了一顿好的。


    “不要连根拔起,毁了根,便是让它断子绝孙。这东西,可不好培育。”


    她很想谴责粗暴的拔沙葱的几人。


    那几人竟然也听进去了,改为用刀从底部割断。


    再次回到五原,又是天黑时分,碧玉果然如门神一样,眼珠子错也不错地盯着。待看见李星遥煮熟了沙葱,又吃下了沙葱,观察了一会儿,方放心回去复命了。


    李星遥等到她走了,端起没吃完的沙葱,递到了王阿存面前。


    “虽然没有铁锅,也没有鸡蛋,就这么水煮出来的,没那么好吃。但,聊胜于无,比我们先前吃的那些,还是好吃许多的。”


    “这便是沙葱?”


    王阿存目光中却有些许担忧,他摇了摇头,不肯动那沙葱。


    “你怕有毒?”


    不对,“你……你是想留给我?”


    李星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王阿存若认为这东西有毒,一定会拼尽全力制止她吃下去。可刚才,他并无动作,那么,他是知道,这东西没有毒的。


    知道无毒,却不肯吃,只能是,留给自己。他……他在担心自己昨晚冻了一晚上,今日还没有好。


    “我好了。”


    她忙扯出一抹笑,又说:“倒是你,现在虽然看不出端倪,可,以防万一,多喝点热汤。这沙葱虽不如家禽,勉强却也能当个补品。你吃一些吧。”


    今早,见了身上的羊皮袄,她才发现,羊皮袄下,还有两件衣裳。一件是他的外衫,另一件,则是他的中衣。


    这样冷的天,他只着一件里衣,在外面冻了那么久,眼下虽然没什么毛病,可难保,之后没有后遗症。


    当奴隶的日子里,热汤难得。今日为了煮这一锅沙葱,她顺带还得了热汤。此时若不喝,再放放,就凉了。


    “凉了,可没有柴再烧热了。”


    她催促王阿存,又想起,还不知道张娘子他们如何了,忙问了一句。


    王阿存却犹豫了。


    “怎么了?”


    她忙问。


    王阿存道:“无事,只是,昨夜太冷,赵德言没给他们送东西,他们都有些冻着了。倒无性命之忧,只,孙郎君上了年纪,冻了一场,发了热。”


    “我这便去寻他们。”


    李星遥顾不得多说,忙往马厩去。正好义成公主命人来放人,众人再次相见,只觉恍若隔世。


    张娘子极是恍惚,身子僵硬的缓慢挪动,一边挪,一边不住地眨眼睛,道:“我怎么感觉,我这眼睛好像被马踢坏了?”


    “不是马,马昨夜可没乱动,是雪,雪刺伤了你的眼睛。”


    “哦,那我不会瞎了吧?”


    “不会,过段时间就好了。”


    李星遥心中愧疚,忙上前将人扶住,唤了一声张阿婶,张娘子紧张的立刻抓住了她的手,“李小娘子,你还活着!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大家都活着,活着,就很好!”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李星遥心中感念,将张娘子送回歇脚地,又急忙找到义成公主跟前去。义成公主这次倒算痛快,叫了人给张娘子看眼睛,又给孙郎君看病。


    好一阵人仰马翻,所有事情弄完,又是深夜。


    好在,过了没几日,张娘子的眼睛就好了,孙郎君的病也一日日转好。李星遥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在碧玉的监督下,正式开始种沙葱。


    种沙葱第一步,选址。因为沙葱喜荒漠,沙地,对日照时间有要求,李星遥拿不准,在五原种植,能不能成。


    五原比贺兰山一带要湿润,又刚下了雪。琢磨着,发现沙葱时,沙葱上面便覆盖着积雪,或许,系统给的品种,在五原能种活,她便暂时放下心。


    这日,正忙活着将结了籽的沙葱的籽采下,远远地却听到一阵嚷嚷。张娘子从她旁边经过,快速说了一句:“突厥人又来要马了,又有的忙活了。”


    她回了一句,重新弯下身子,心里想着,机会来了。


    赵德言来要了一回马,这会突厥人又来要马。马少了,要补,她的养马计划,可以实施了。碧玉说,马都是他们的人亲自养大的,这话不假。


    可,眼下,他们养大的马被送走了,余下的,正在长大的,可不就是自己人养的马了?


    心中没来由有些高兴,孙郎君又从她附近经过,老远就道:“突利小可汗的军师来要马了,李小娘子,我去帮忙。”


    李星遥忙又回应。


    第三拨人从她附近经过了,这次,她想看看,又是谁。


    可,当她看清楚对方样貌,她震惊的以为自己看到了鬼。


    “你怎么不去牵马,躲在这里做什么?我等会就去告诉义成公主,说你偷懒不听话,叫她把你赶走!”


    王道生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又骂骂咧咧说了一句。


    李星遥还处于震惊中。


    王道生身边一个突厥人却操着一口突厥话,道:“肯定是颉利可汗授意的,义成公主,可是他的可敦。军师莫气,我这就抽她几鞭子,为军师出气!”


    “抽她干什么?”


    王道生心说,你是不是有病,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嘴上却道:“我们汉人有句话,叫怜香惜玉。你抽了她,我们岂不是授人以柄?只管让她过来,我非要让她去马厩里选马。她若不情愿,等回头,我就去义成公主面前,让她给我们一个交代。”


    “还是军师高瞻远瞩,在下佩服。”


    突厥人吹捧了一句。


    下一瞬,沉着脸,一甩手上鞭子,催促:“军师叫你,你还不过来!”


    李星遥恍恍惚惚上前,心中仍不敢置信,原来张娘子他们先前提到的,突利新得的汉人军师,那个名唤沈四六的人,竟然是王道生!


    可王道生,怎么会与军师两个字扯上联系?他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又成了突利的军师?


    满肚子问号萦绕,她憋得难受。王道生却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别着急。


    她耐着性子跟着一道到了马厩,王道生挑挑拣拣,再次将自己的嘴毒发挥到极致。那位突厥人也不知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一直跟着点头。


    “你,去给我选一匹马。记住,我要最好的。”


    王道生指使李星遥。


    又催促那突厥人:“你也去选一匹吧。大老远的,陪着我颠簸,下了雪,来的路又难走,不带点什么回去,总觉得不舒坦。我会和可汗说,是我让你选的。”


    “那就多谢军师了。”


    突厥人大喜,当即笑嘻嘻去选自己中意的马了。


    “李星遥。”


    王道生这才敢对着李星遥小声唤。


    李星遥“哎”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发问,他就问:“王阿存在哪?”


    “应该放马去了,等会就会回来。”


    李星遥小心回了一句,又问:“你怎么也在这里?”


    “别提了。”


    王道生再次骂骂咧咧,“我也是被突厥人掳来的,这些没人性的突厥人,竟然连我这么一个老家伙都掳。”


    “突厥人还进了长安城?”


    李星遥大吃一惊。


    王道生忙道:“没有,我不是在长安被掳的。我有事回晋阳,结果就被他们抓来了。”


    “那你又为何成了突利的军师?”


    “还不是因为,我有本事。”


    王道生毫不害臊,厚着脸皮吹嘘了自己几句,目光又落在李星遥脸上,他心中感慨,谁能想到,这位看着柔弱的李小娘子,竟然是平阳公主和霍国公的女儿。


    回想从长安城离开的那一夜,他只觉,还是和做梦一样!


    那一夜,长安城人仰马翻。他急着寻找王阿存的下落,结果,就知道了,那位黎郎君,竟然是大名鼎鼎的秦王李世民,而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李娘子,是当朝的平阳公主。


    兜兜转转,这一伙人,本来就是一家子!


    再之后……


    正回忆着,那选马的突厥人却要回来了,他忙开口,加快了语速道:“我在突厥,已经呆了一段时间了,定襄城里有异动,我劝你早做打算。义成公主,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


    “异动?”


    李星遥支起了耳朵,正准备细问,那突厥人却回来了。


    王道生便再次不耐烦道:“叫你选个马,磨磨叽叽的,你该不会是故意的,不想将好马给我们吧?你是不是瞧不起我们,瞧不起我们可汗?好呀,我倒要去义成公主跟前问一问,是不是她授意的!”


    第83章 找来


    “我……我这就帮你选。”


    李星遥配合他演,等到演的差不多了,两边一对视,交换一个眼神,王道生便一脸不快地叫上那突厥人一起,带着马走了。


    李星遥不知道他有没有见到王阿存,好不容易等到王阿存回来,她迫不及待上前,迟疑了一下,小声道:“突利的军师,是……你阿耶。”


    “我知道。”


    王阿存点头,又说:“我见到他了。”


    “那……”


    李星遥更显踌躇,她怕,父子二人相见,又是王道生劈头盖脸大骂于他。拿不准他心中所想,便欲改口,王阿存却道:“定襄城里有异动,义成公主叫人改建河道,应该是想趁机将先前打好的兵器运回去。”


    “是……你阿耶告诉你的?”


    李星遥刚才便在想那句“定襄城里有异动”,见王阿存点头,便知,王道生也同他说了。


    “义成公主之前莫名消失,此时定襄城里又有古怪,你说,她到底想做什么?莫非,她又想对大唐出兵?”


    “应该不止于此。”


    王阿存却略显忧心忡忡,“定襄城,乃义成公主借突厥人的地盘。先前好几次,突厥对大唐出兵,虽有义成公主怂恿,可,说到底,是突厥人本就有心侵吞大唐。后隋小朝廷存在多年,偏安一隅,并非长久之计。赵德言主动挑衅,他背后是颉利,义成公主恐怕已经坐不住了。”


    “她一心想恢复大隋名号,借突厥人之势,虽乃不得已而为之,可,这么多年,定襄竟然叫她经营的,有声有色。她想干什么,颉利未必不知。你我都看得出,他们二人并非一条心,若此次,她当真想做点什么,颉利那边,恐怕不会让她如愿。”


    李星遥整理了一下思路,义成公主借突厥人的势,组建后隋小朝廷,还要追溯到义成公主所嫁的第一个可汗,启民可汗。启民素与隋朝交好,后来,虽风云际会,然而又经两代可汗,到颉利可汗时,义成公主已在突厥经营多年。定襄城,乃是她真正的大本营。


    上次在定襄城里,她留心观察,只见城中风土人情,基本与中原别无二致,可见义成公主心中对大隋感情。


    如果说,大隋没灭时,义成公主在突厥与大隋之间转圜,为的是两国邦交,平衡两国关系,那么此时,她的目标已经更改。


    从前突厥的可汗或目标与她一致,虽偶有冲突,但大方向并不相悖。如今,隋朝灭了,唐朝兴起,义成公主若真想为了大隋破釜沉舟,突厥人未必愿意。


    倒下的大隋于突厥人而言,才是最好的大隋。后隋小朝廷,处境微妙,在突厥人眼里,或许只是小打小闹。当小打小闹变成真刀真枪,突厥人必不能容忍。


    “赵德言此次,的确有些放肆,他说是为挑马而来,可,我总觉得,他来得时机未免太巧。义成公主和颉利之间的分歧,恐怕比我们想的,还要大。”


    回想当时在王廷时,张娘子说的,颉利爱义成,李星遥只觉可笑。两个谈笑间便能定下无数人生死,改变无数人命运的人物,他们之间,怎么可能有,或者说,只有爱情?出身,立场便决定了,他们在互相容忍对方,利用对方。等合适的时机,便掀桌子走人。


    义成公主主动献出一千个奴隶归中原,颉利投桃报李,还之以王廷五百奴隶,乍看,你来我往,一团和气。可和气背后,是瞧不见的算计和微妙的平衡。


    此次突厥与大唐之战,突厥惨败,短时间内,突厥无法再对大唐用兵。而大唐,疆土越来越大,国力越来越强,无怪义成公主坐不住。


    “若对大唐用兵,她必须得借助突厥人之势,只是一时半会,突厥人伤了元气,动弹不得。凛冬将至,不是出兵的好时机,所以最快,她也只能等到明年春年。明年……还有小半年,应该来得及。”


    说到来得及,李星遥压低了声音:“怎么样,才能让大唐知道这些?”


    说到大唐,忽然想起,她把黎明给忘了。


    “也不知黎阿叔怎么样了?”


    黎明被抓,是个谎言。按照原先和黎明说好的,她若改了主意,再去找黎明,黎明会带她回去。没看到她,黎明应该心里有数。


    “秦王既然派出了探子,定襄城里,未必没有别的探子。或许,我们比秦王,或者其他人,更晚一步知道。”


    王阿存提醒了一句。


    李星遥点头,“但愿吧。”


    只是,“不知道在这小半年里,我们能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呢?


    她认真思索起来。兵器,是不得不打的,义成公主知道她的老底,她压根耍不了什么花招。沙葱,能填饱肚子,因为她已经撂下话,说自己能大规模种植。为了她的命,她只能好好种。


    只能从别的方面下手了。


    系统还预留了一个未解锁物资。


    未解锁物资……


    贺兰山,灵州,柴达木,吐谷浑……


    难度有点大,她叹气。


    这天晚上,她反复琢磨白天的想法,越想越睡不着,干脆起身,去外头看准备用来露地栽种沙葱的地。


    听闻她动静,一直看管他们的突厥人自是例行询问,得知她是要去看种菜的地,又见她的确蹲在菜地前翻翻捡捡,方给了她几分好脸色。


    种沙葱只是一时的,若义成公主当真有对大唐用兵的打算,她更缺的,是兵器。恐怕等自己将沙葱栽种出来,就得假手于人,并且将自己的手艺教给其他人了。


    打铁,比种菜难得多,要想打造出更多兵器,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从这个角度看,义成公主不愿等,也得等。


    “嘶嘶嘶嘶嘶。”


    一阵陌生的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李星遥后背一凉,整个人僵住了。


    她想起先前遇过的蛇,不敢回头。


    “啊!”


    那位突厥人却叫喊了一声。


    李星遥偏过头,便看到他捏着一条蛇,甩到了很远的地方。之后,骂了一句什么,气急败坏去不远处住所拿药了。


    李星遥打算回去。


    她怕再钻出一条蛇来。


    可,“阿遥。”


    不敢置信地回过头,她看到,草丛深处竟然蹲着一个人。那个人,竟然是黎明。


    “黎……”


    李星遥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慌乱地朝着那突厥人住所看去。


    黎明长话短说:“我见你迟迟不来,又听到突厥人的马蹄声,看到一伙人搜山,便察觉,出事了。我偷偷潜入此处,但到底不能多留,说完这几句话,我就得走了。”


    “阿遥,你听我说,秦王大军即将班师回朝,我也得回去了。若是你改了主意,我有办法,趁着今晚,偷偷将你带走。若是你不愿意,也把你想说的话告诉我,我带给你阿娘阿耶他们。”


    “黎阿叔。”


    李星遥心中又激动又慌张,一方面,她为黎明的重情重义而感动,另一方面,她怕黎明被逮住。此处与贺兰山到底不同,这里是突厥人的地盘,若是……若是……


    顾不得多问,也顾不得寒暄,她同样长话短说:“黎阿叔,谢谢你。但我,暂时不能回去。请你一定平安回去,告诉我阿娘,我很想她,在突厥的每一日每一夜,我都很想她。可正如她所说,世间事,没什么大不了。苍穹在上,星河万里,我心中亮堂堂,前路也是亮堂堂,我会保重我自己,我一定会平安归去。”


    “还有,告诉阿耶,上次没来得及给他接风洗尘,等我回去,一定补上。还有我阿兄他们,让大兄不必为我担忧,让他等着我回去,还有二兄,告诉他,不要自责,我不怪他,是突厥人不好,是突厥人的错。”


    “另外,黎阿叔,请你一定平安回去。”


    黎明点头,眼眸同样灿若明灯,“好!”


    郑重应了一声,他交代:“阿遥,你也一定保重自己,我等你回来。”


    “对了,黎阿叔,王道生被突厥人掳走,现如今成了突利的幕僚,他同我和王阿存说,定襄城里有异动。义成公主似乎在挖河道,恐是想明修栈道,暗地里把在此处打好的兵器运回去。颉利与她,分歧越大,先前义成公主以来此地看我们养马的名义,私下里却不知准备往何处去。她或有阴谋,兴许,又欲对大唐用兵。”


    想起黎明还不知道这些,李星遥忙一口气说了。


    “我会转告秦王。”


    黎明及时回应,又说:“我一直潜伏在贺兰山一带,义成公主先前消失,是南下见了梁师都。”


    梁师都!


    李星遥顾不上细想,眼看着那突厥人用完药要出来了,黎明忙道:“阿遥,保重!”


    之后身子一躬,人就消失在了草丛里。


    李星遥赶紧大叫一声:“蛇!有蛇!”


    兔子一样丢下手里头的土,着急忙慌往回去跑。那突厥人本是盯她的,见她回去了,又听到前方还有蛇,用突厥话咒骂了几句,不再上前。


    终于,外头恢复了安静。又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其他动静,李星遥才捂着一颗砰砰砰砰直跳的心睡下。


    可,越发睡不着了。


    她在想,原来义成公主突然消失,是去见了梁师都。梁师都的梁国就在南边不远,既为傀儡政权,傀儡便由人摆布。


    义成公主选择在此时摆布梁师都,莫非,是想对灵州用兵?可,梁师都的本事,与真正的枭雄,诸如王世充,窦建德等人,还差得很。仅靠梁师都,对上大唐,压根没有胜算。


    除非……除非对手是李元吉。


    胡思乱想了一阵,总算睡下了。第二日醒来,没听到昨夜抓了什么人,她心头大石头落地。又知晓,王道生要回去了,她这才想起来,忘了一件事。


    黎明是她的阿叔,与她并无血缘关系,却因着之前的交情,只身赴草原,想把她带回去。王道生是王阿存的亲阿耶,纵然一时半会,他回不到大唐,可,靠着他在突利跟前的地位,他若张口,从五原要一个奴隶,不管是突利还是义成公主,应该都不会拒绝。


    毕竟,义成公主之前想杀了王阿存,王阿存于她,无大用。


    虎毒不食子,又是这样的场合,王道生若要了王阿存,王阿存去突利帐下,再怎么着,应该都会比在此处,在定襄城里舒坦。


    心下有些说不出的烦闷。


    她知道,若王阿存真的跟王道生走了,她没资格拒绝,也应该为王阿存高兴的。可,不知为何,心里头有点堵得慌。


    满腹心事往种沙葱的沙地去,路上遇到了沈大郎。沈大郎道:“李小娘子,你有没有看到王小郎君?说好了,今早一起去湖边提水的,怎么一直没见到人。”


    “王小郎君在前头。”


    孙郎君正好路过,搭了一句话,又手朝着远处一指,提醒道:“被沈四六叫去了。唉,谁知道是不是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李星遥埋头只是翻动着土。


    不一会儿,身边没声音了。沈大郎和孙郎君不知去了哪里。


    将手中的土捏紧了又捣碎,她有些心不在焉。


    “李星遥。”


    王阿存的声音突然响起,不知何时,他竟然出现在了背后。


    李星遥转头看他。


    他将一把炒糜子递上。


    虽没说话,可那意思是极明白的。


    李星遥接过,垂着头,盯着那糜子看了好一会儿,问:“是你阿耶给的吗?”


    王阿存点头。


    意识到她看不到,又出了声:“刚才给的。”


    “我听张娘子他们说,他要回去了。”


    王阿存默然。


    “那你呢?”


    李星遥偏过了头。


    王阿存没说话。


    过了很久很久,他启唇:“他要带我去突利帐下,我不愿意。”


    “哦。”


    李星遥点头。


    心中的郁闷好像在这一刻消散了,她顾不得手头的脏,捧着那炒糜子,尝了一大口。


    “谢谢。”


    她说。


    王阿存指着远处沈大郎的身影,道:“我去提水了。”


    李星遥又点头。


    *


    一场雨让贺兰山腹地的沙葱长得更茂盛了,李星遥打算用种子种植和分株栽植的方法,双管齐下,移栽沙葱。


    忙完手头的活,还没来得及喝一口水,李星遥就听到了梁师都挥师南下,侵扰大唐的消息。


    张娘子道:“可怜我们就在梁国附近,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得到。还是我去定襄送马,听到人说才知道。梁师都兴兵南下,进犯大唐了。”


    张娘子还有些奇怪,“奇哉怪哉,突厥人和梁国一直都是穿一条裤子的,这次,怎么没见突厥人有动静?难道,是那梁师都擅作主张?”


    “秦王大军,据说已经得胜回朝了。能打的,打不过的走了,可不是机会就来了。梁师都等人走了,才搞偷袭,我看这一仗,难。”


    孙郎君对局势有自己独到的理解,他还说:“突厥人要是伸了手,一定会从五原南下,一路过朔方,到乌海,再到大唐。这次要么是突厥人没掺和,要么是,取道别处了。”


    “可,他们不是穿一条裤子的吗?为什么要取道别处?”


    张娘子不明白。


    孙郎君摇头,“不知道啊,突厥人的嘴,胡说八道,突厥人的心,说变就变。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对了,李小娘子,我看这沙葱,已经种起来了。义成公主的人眼珠子错也不错地盯着,怕是将你种沙葱的过程和方法都记下了。”


    孙郎君想到自己观察到的,忙换了话题,提醒了一句。


    李星遥道:“随他们去吧。”


    义成公主本来就不可能让她只是种沙葱和牧草,“我们暂时被留在五原,正好趁此机会,将马养好。之后,走一步看一步。”


    说到义成公主,张娘子却似想起了什么似的,小心翼翼道:“对了,我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顿了一下,又说:“义成公主好像又消失了。”


    义成公主?


    李星遥支起了耳朵。


    孙郎君道:“回定襄了?”


    “不是。”


    张娘子笃定,“我走的时候,她还在五原,我到了定襄,没听说她回去。今早我送完马回来,照例去她的人面前回话,结果发现,她好像不在。你们想想,她要是回去了,她的人,不得跟着回去?她的人没回去,那便说明,她也没回去。没回去,却不见了,不会……是去贺兰山的铁矿了吧?”


    “或许吧。”


    李星遥回应。


    义成公主若再次消失,不可能是回了定襄。上次她本欲偷偷离开五原,结果赵德言突然杀来,她不得不中途归来。之后王道生又来,好不容易五原平静下来了,她才有机会悄无声息再度溜走。


    至于溜走是去做什么,不好说。


    也许真如张娘子所说,是去了贺兰山的铁矿。又或许,是又一次偷偷去了梁国。此次梁师都突然兴兵,大概率便是她在背后出了力。


    可梁国动了,其他地方呢?


    一个梁师都,可拿不下大唐,最多隔靴搔痒,恶心大唐一把。


    没几日,梁师都吃了败仗的消息再度传来。


    大唐延州道行军总管段德操大败梁师都,追击两百里,俘虏梁国数百人,梁师都望风而逃,退回夏州。


    而义成公主,又出现了。


    这一次,她直奔着李星遥而来,点名,让李星遥留在五原,种完沙葱种牧草,其余人,分出十余人,给李星遥打下手。再其余人,一分为二,一部分留在五原喂马,另一部分,去贺兰山放马。


    至于去贺兰山放马的理由,与前头那回别无二致。


    “说什么先前下了雨,贺兰山草木葱茏,正好让马去跑一跑。马强了,我们养马,才是养出结果了。我看啊,这是让我们回去,重操旧业。”


    张娘子脑袋转得很快,说到“重操旧业”四个字时,还无可奈何的笑了笑。


    重操旧业,即是冶铁打兵器。


    李星遥压低了声音,道:“兵器打了,总得运出去。上回义成公主让张阿婶你送马回定襄,许是幌子,之后,就不一定了。”


    “你的意思是,她会让我运兵器?”


    张娘子捂着心口,有点害怕。“哎呀我的耶娘啊,送马回去,可把我累坏了。还让我送兵器,这背着颉利可汗,我现在心里就突突突的,害怕的很。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让我去,我也不能不去。”


    “她既然选中了我们,一时半会便不会对我们怎样,张阿婶不必害怕。”


    李星遥声音轻轻的,张阿婶看着她,点了点头。


    “还请张阿婶帮忙留意。”


    李星遥又说了一句,极是郑重的。


    张娘子同样郑重点头,“放心吧,李小娘子,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转圜余地。既来之则安之,是刀山,是火海,咱们也得趟一趟。包在我身上,你放心。”


    李星遥便笑了。


    之后,义成公主回了定襄,临走还撂下话,既然沙葱生长这么快。那么,隔一段时间,她就会打发人,亲自来收割一茬沙葱。


    李星遥没把这话当回事,知道她是在提醒,本分些,莫闹事,莫动不该动的心思。


    忙完种沙葱的事,她又忙着对采来的几样牧草种子做硬化处理。除了红豆草和沙打旺外,她还采了苜蓿草的种子。


    按照系统指引,她将种子泡在凉水里,又捞出来泡在温水里,如此反复操作半天后,又对种子进行了晾晒处理。


    考虑到要种植的面积太大,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条播,她决定撒播。撒播前要清理土地上的杂草,弄完前期工作,她骑上马,前脚才把种子撒完,还没覆土,完全压平,五原就来了一个采沙葱的人。


    那人,还是个熟人。


    杨政道。


    看到杨政道时,他正蹲在沙葱旁边,饶有兴致地揪沙葱。李星遥只看到他的背影,气了个半死。


    “不能揪,沙葱的根要留着,你揪它,它会死的!”


    “对不起。”


    杨政道转过了头,摊手,“我不揪了。”


    “是你?”


    李星遥有些惊讶,杨政道已经自报家门了:“义成公主打发我来收割沙葱,若你再晚来一步,我就犯下大错了。”


    她还真打发人来。


    李星遥默默腹诽,又觉诧异。打发人来收割沙葱,不拘谁来都行,怎么偏偏派了杨政道来?


    “上次,你说你来了五原,我后来也来了,不过,没碰上你。”


    她不动声色说了一句。


    杨政道道:“你也来了?我怎么没碰上你?莫非,你来的时候,我正好回去?五原太大了,上次没遇上,这次,还不是遇上了。真巧啊。”


    “对了,这沙葱,是你种出来的?你怎么会知道有这样一种东西?还有,上次沤的肥,能给沙葱用吗?”


    李星遥摇头,“暂时不用施肥,它没那么娇贵。”


    “你好久没去我的菜地了,定襄城下了一场雨,地里的韭菜长得一茬赛一茬高。我本来想割些送给你,可一直没找到你,原来,你竟然在这里。说起来,你那位好朋友呢?”


    “他去喂马了。”


    李星遥知道他问的是王阿存,随口回了一句。


    杨政道并没有要多问的意思,话锋一转,却显迟疑:“有件事,你应该还不知道……”


    第84章 天罚


    “隋郎君不妨直说。”


    李星遥本以为,杨政道是要自报自己的真名,可,观察杨政道的表情,又觉得不像。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杨政道的化名,隋三郎。


    杨政道道:“大……长安地震了。”


    李星遥左边眼皮跳了一下,随后,右边眼皮也跳了一下。


    “长安突发地震,蓝田一带山裂水涌,城中庐舍皆坏。据说屋瓦坠落,草树皆摇,现如今一片狼藉。”


    “什么时候的事?”


    李星遥脱口而出,面色也有些发白。


    杨政道道:“昨日。”


    “一天一夜了。”


    李星遥心中着急,蓝田在长安近郊,蓝田都山裂水涌了,想来,地震等级不会太轻。长安城里,不准私人修筑阁楼,若是普通夯土墙,倒不至于太危险。可自家是砖房子,砖房子若塌了,砸到人,后果不堪设想。


    张嘴,便想多问几句,意识到问也问不出什么,只得郁闷止住。


    杨政道又道:“其实地震虽凶险,可震中在蓝田,长安城中损失,应该相对还好。大唐朝廷定会命人救灾,想来不日,长安城就会恢复原有的秩序。只是,大灾过后说不得,有大病。长安城又水灾频发,此次蓝田水涌,浐河,灞河恐有泛滥。下游流经之处,百姓怕是要遭灾了。”


    李星遥魂不守舍。


    杨政道叹了一口气,道:“天灾非人所能控制,可人力在事后可以为。长安城历经数百年风风雨雨,依然屹立不倒,李小娘子,放宽心。说起来,还没听你说过长安呢。你可愿告诉我,如今的长安,是何模样?”


    李星遥没说话。好半天,心不在焉回了一句:“定襄,是另一个长安。”


    杨政道一乐。


    随后摇了摇头,“定襄怎么能与长安比呢,它毕竟只是……”


    只是什么,不说了,却突兀地转了话题:“你刚才在做什么?是在……放马吗?”


    “不是,在压平土地。”


    提到刚才,李星遥勉强回魂了。将心底的担忧强行按下,她目光落在前方还没压平完的土地,道:“那里刚撒了牧草种子。”


    “牧草种子?莫非便是他们说的,苜蓿草,红豆草和沙打旺?”


    杨政道有些惊讶,见她点头,又奇道:“苜蓿草我知道,草原上零星有,马最爱吃。可惜他们不会种,我试过,不知为何,也没种成。红豆草和沙打旺,听着,像是西边来的,难不成,是从西域传过来的?”


    “不是从西域传来的,是大唐培育出的新牧草,只是,还没大规模种植。”


    李星遥随口回应,又说:“兴许是鸟,又或许,是风将这两样牧草的草种带到了贺兰山。我运气好,碰到了这两样东西,义成公主便让我采了种子,试着种出来。”


    “看来此次,倒是让义成公主捷足先登了。”


    杨政道回了一句,面上倒瞧不出来什么,他目光同样落在前方空荡荡的土地上,道:“既然刚才是我差点揪坏了你辛辛苦苦种下的沙葱,那么,为了赔罪,我帮你把剩下的土地压平吧。”


    李星遥正想说不用,他却已经吹了一声口哨,可……迟迟不见马来。


    “我的马呢?”


    杨政道奇怪。


    又对着远方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一匹马却慢悠悠跑了过来。那马速度太慢,甚至比人走路都慢。


    “不对劲。”


    杨政道嘀咕。


    话音刚落,马倒下了。


    “大黑!”


    杨政道面色顿变,慌忙朝着那马奔去。


    李星遥忙跟着一道,她落后杨政道几步赶到,入目便是马用蹄刨动着侧身,来回翻腾,看上去,似乎肚子……


    “是疝痛。”


    她笃定。


    杨政道面上一白,“怎会疝痛?李小娘子,你会养马,定然也会医马,请你帮忙,救救大黑!”


    “我不会医马,但,有人会。”


    李星遥也不忍心看大黑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她急忙唤来了自己的马。那马是她方才撒播种子时所骑。


    等马撒着蹄子而来,她顾不得多说,丢下一句“等我片刻”,便翻身上马朝着远方而去。


    不多时,带了一个人回来。


    “王小郎君?”


    杨政道一眼就看到了王阿存风尘仆仆而来,他道:“请王小郎君救救大黑!”


    ……


    不知道多久过去了,王阿存从大黑旁边起了身,启唇:“好了。”


    杨政道目光不肯从大黑身上移开,待看见大黑果然不似方才那般翻腾,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对着王阿存道谢:“多谢王小郎君出手相助!”


    身子转向李星遥,“多谢李小娘子出手相助!”


    “你的马应该是吃了不干净的牧草,所以才突发疝痛的。好在发现的及时,之后注意些就好了。另外,我看你的马毛色没有光泽,是不是平日里,它总无精打采?”


    李星遥盯着大黑,问了一句。


    杨政道点头,“平日里的确有些无精打采。我还以为,是它没吃饱。都说马无夜草不肥,我这几日,刚给它夜里新添了薲草。现在想来,许是薲草没铡干净,里头还混有石土,所以马吃了才犯病的。至于你说毛色没有光泽,李小娘子,这又是为何?”


    “应该是缺盐了。”


    李星遥回了一句,又提醒:“人不吃盐,腿上没劲,马同理,也要吃盐。不过,盐要适量,不可过多。”


    “好,我回去后就给它加盐。”


    杨政道话音刚落,天空中忽然闪过强烈的白光,随后,一声巨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连着几声巨响,竟如惊雷一般贯耳。


    “天有异象!”


    杨政道面色有些说不出的奇怪,他眉头皱紧了,顷刻间又松开,“不好,西北方向有火!”


    李星遥忙朝着西北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西北方火光参天。


    心头有些奇怪,快速回忆方才所见,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个猜测。杨政道无意多说,急忙看向她,“李小娘子,借你的马一用!”


    之后上马,飞驰朝着西北方而去。


    “梦溪……”


    李星遥开口,才说了两个字,慌忙打住。宋人沈括还没出生,她险些露馅了,便顿了一下,不动声色改口继续往下:“秦始皇三十六年,有坠星下东郡,至地为石[1]。方才坠落的,应该便是所谓的雨金了。”


    “王世充还为江都郡丞时,炀帝曾命他发兵打刘元进,彼时有大流星坠落江都,没落地便往南,至吴郡,方落地。后来刘元进掘地二丈,得到一块大石头。[2]方才掉落的,应是石头。”


    王阿存目光平静,声音也很平静。


    李星遥看向他,“突厥人敬鬼神,信巫觋,此次异象,不知会不会被它们视为上天示警?我看火起的方向,离此处不远,说不得又有一场无妄之灾了。”


    是日,五原一片混乱。


    放马的汉人全被赶回来了,突厥人发了话,天神发怒,特意降下天罚,所有奴隶,不准乱走,也不准出门偷看。


    李星遥从被赶回来的人口中得知,那“天罚”共有三道,三道“劈”于三处,最大的一道,将草地劈出了一个近乎两尺的大洞。马匹被惊吓的四处逃窜,火,是天罚落地的时候自个燃起来的。


    是夜,她心中惊疑不定。


    一方面,在想“天罚”的事。


    另一方面,在想长安城里地震的事。


    正想着,外头忽然响起急促的马蹄声。竟是突厥人成群结队而来,他们手上拿着刀,各个怒火中烧,为首的那人嘶吼着:“卑贱的汉人,想用邪恶种子坏我草场,天神发怒,降下了天罚!抓住那个汉人,杀了她,用她的血,来平息天神的怒火!”


    李星遥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转眼,突厥人就到了跟前。他们长驱直入,为首之人在屋子里巡视了一圈,目光鹰隼一般落在李星遥身上,随后,怒目圆睁,“就是她!抓住她!把她带到天神面前去!”


    “我看你们谁敢!”


    沈大郎大喝一声,一马当先,抄起一样趁手的东西拦在了李星遥前面。余下人纷纷围了上来,将李星遥挡在了后头。


    “找死!”


    突厥人大怒,手中的刀急速朝着沈大郎劈下。


    眼看着那把刀要落到沈大郎额间了,忽有石子从夜色深处飞驰而来,打中了那刀。突厥人手一歪,刀就斜了。


    嘚嘚嘚嘚嘚马蹄声由远及近,透过人群的间隙,李星遥看到,王阿存从夜色深处打马而来。


    他手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弹弓。


    “是你!小杂种,你也得死!”


    所有突厥人都抽出了刀,纷纷对着王阿存。


    嘚嘚嘚嘚嘚马蹄声再度响起,碧玉带着大批人马同样从夜色深处而来。堪堪驭住马,碧玉按着手中刀,对着突厥为首之人怒道:“结骨,你想干什么?这可是义成公主的人。”


    “他们得罪了天神,我们是来替天神,审判他们的!”


    结骨满脸煞气,手中的刀也握紧了。他从鼻子里重重地出了一口气,目光仇恨地盯着李星遥,声音大如洪钟:“三道天罚,所有人都看到了。萨满已经占卜问过天神,就是这汉人奴隶种下了邪恶种子,企图坏我草场,杀我马儿,天神发怒,因此降下天罚。只有杀了她,才能平息天神的怒火,才能避免更大的灾祸。”


    “种牧草,是义成公主下的命令。难道,你们要同义成公主作对?”


    碧玉浑身紧绷,手中的刀也握紧了。


    结骨大笑,笑中是森然冷意,“这是天神的示意,难道,义成公主要与天神作对?”


    下一瞬,“所有人,听我号令!祭坛已经设好,若错过了吉时,天神再次发怒,我们承受不住!为了大汗的安危,为了部落的安宁,带走那个汉人!”


    “挡我者死!”


    碧玉抽出了刀,“犯我者死!没有义成公主的命令,今日绝不许他们将人带走!”


    两拨人马开始在马上厮杀。


    李星遥只觉眼前一花,反应过来,便不知被何人拽到了马上。下意识去推对方,才发现,对方竟是王阿存。


    王阿存纵马疾驰,驶向夜色深处。


    “王阿存。”


    “去定襄。”


    王阿存快速说了一句,之后越发加快了速度。夜色中,马蹄的嘚嘚声越发叫人心惊。李星遥甚至能感觉到,风抽打在她脸上,那如刀子一般的疼。


    身后似乎有马蹄声响起,“我们……”


    “我认得去定襄的路。”


    王阿存的声音还是从前那般平稳,李星遥心中无从说起的,喧嚣的躁意和慌乱突然就消散了几分。她知道,王阿存是在告诉她,平日里趁着放马的功夫,他摸清了每一条路。哪怕在漆黑夜色里,他也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哪里才是通往定襄的路。


    去定襄,自然是去找义成公主。眼下,只有义成公主能救她了。


    不敢分他的心神,她同样抓紧了缰绳,两人在马上飞驰。忽然,马蹄一歪,马儿身子顿住,他二人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不好!


    她心中大骇,突厥人追上来了。


    “抓住他们!”


    结骨的声音里满是戾气,顷刻间,十几匹马将二人围住。结骨刀尖对着王阿存,下令:“杀了他!”


    王阿存就地一滚,躲开了第一刀。


    李星遥什么也顾不得了,她从地上抓起两把沙土石砾,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扔到了拿刀那人的脸上。


    那人吃痛,可此时,“咻——”


    一支羽箭飞来,从结骨的耳边擦过。


    轰隆轰隆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是义成公主带着人出现了。


    “我的人,你们也敢动?”


    义成公主的脸色叫人瞧不出喜怒,她手伸至半空,顿住,“当初将他们从王廷带回来时,大汗便说了,从今以后,他们就是我的人了。我的人,动之前,是不是应该同我打声招呼?”


    结骨冷笑,刚要说话,就见义成公主做了个手势,旋即,她带来的人一拥而上,竟将所有突厥人打落马上。


    “义成公主!你竟敢与天神作对?!”


    结骨怒目而视。


    义成公主轻笑,“我怎会与天神作对呢?我可是大汗的妻子。大汗是天神的儿子,我作为她的妻子,比你们,更靠近天神。我这就去与天神对话,平息它的怒火。”


    说罢,扬鞭直指祭坛所在的地方。


    李星遥和王阿存一并被带到了那里。入目,便是一方刚刚垒起的祭坛。祭坛之上,是一根木头。木头上挂着一副毛毡,毛粘上缂着神灵的画像。在木头旁边,还放着一个瓮,那瓮是穹庐式样的,面上画着毡帐的花纹,倒不知,是做何用了。


    李星遥盯着祭坛下的萨满。那萨满手上拿着一柄松枝,正对着祭坛中的火,似鸭子又似青蛙一般,一圈圈呓语着什么。


    “祭品呢?”


    萨满旁边不知何人开了口。


    “祭品就在这。”


    义成公主从马上下来了,对着那人回了一句。


    那人作势便要让人将李星遥拉上来。


    “慢!”


    义成公主却又一次出了声,她对着那人,疑惑道:“我可有说了,祭品是这个奴隶?”


    那人面色顿变。


    反应过来,便语速极快质问:“义成公主,你该不会想包庇这个奴隶吧?是她,种下了邪恶种子,引来了天神怒火,如今,只有杀了她,才能让天神息怒。”


    “她是我的奴隶,种子,是我让她种下的。天神难道没说,把我也一道杀了,作为祭品吗?”


    “这……”


    那人被问住了,眉头皱了一下,道:“义成公主,你莫要执迷不悟。你是可汗的妻子,天神恼怒你,虽不愿杀你,可,你也得去天神面前赎罪。”


    “那我现在便去赎罪吧。”


    义成公主说罢,往前几步,径直越过那人,迈上了祭台。


    所有人面色都变,他们下意识看向祭坛之上。却见,祭坛之上,风云际会,乌云压顶,闪电隐隐有破空而来之势。


    萨满的状态越发癫狂了,她口中的呓语也越发快了。


    “天神说,他降下天罚,的确是因为有人触怒了他。”


    义成公主背对着众人,声音却好似和平时不一样。


    “是天神,天神在与她对话!”


    最开始拦着义成公主的那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天,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再不敢直视天颜。


    “天神!天神说话了!”


    其余突厥人颤抖着双手,跟着跪下了。


    他们同样不敢直视天颜。


    萨满的呓语声依然响起,那声音好似来自天外。


    义成公主的声音也同样似来自天外。


    “有人背弃了突厥的传统,妄图颠覆我突厥各部。杀了他,杀了他,唯有杀了他,才能平息我的怒火。”


    闪电从空中劈下,有人在地上打滚。


    那人竟然是结骨。


    “杀了他。”


    义成公主从祭坛上转过了身,她一步步从台阶上走下,停在了结骨面前。袖中短刀不知何时亮出,她一刀捅进了结骨心口。


    天空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萨满还在呓语,其余人都瞠目结舌。


    有人回过神了,大怒,“义成公主,你竟然杀了结骨!”


    “结骨,便是惹怒天神之人。方才,我与天神的对话,难道你们都没有听见?”


    义成公主面色平静,甚至还将那刀从结骨身上拔出,将刀刃在结骨的衣裳上反复蹭了蹭。


    “他可是薛延陀的王子。”


    “那又如何?他触怒了天神,背弃了突厥的传统,该杀!”


    “触怒天神的,明明是那汉人奴隶!”


    “方才,闪电劈的,可是结骨。我杀了结骨,天神便没有发怒,这难道不能证明,结骨就是触怒了天神的叛徒吗?”


    “你……”


    突厥人哑口无言。


    义成公主再不废话,“天神示警,薛延陀本就反复无常,此次,恐有反叛之心。其人不可用,传令下去,搜查结骨毡帐,若有发现,立刻来报!”


    ……


    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了,义成公主让人将李星遥和王阿存带到了自己毡帐里面。她处理完外头的事,进了毡帐,却不急着开口。


    李星遥心头其实有无数的疑问,可,她也没开口。


    义成公主喝了一碗茶,才问:“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末了,又道:“我今天心情还可以,你问了,我可以回答。”


    “长安地震了?”


    李星遥便开了口。


    义成公主有些惊讶,“哦?我还以为,你会问今日之事。”


    “今日之事已解,没什么好问的。”


    “你不谢我?”


    “我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


    义成公主轻笑,“也对,你的确是受了一场无妄之灾。”


    “牧草还种吗?”


    “种,但,暂时不在这里种。”


    李星遥和王阿存心中双双一动,义成公主道:“刚才你不是问我,长安是不是地震了吗,我可以告诉你,是。不过,情况如何,严不严重,我懒得告诉你。等你回了定襄,自然会知道。”


    “你要送我们回定襄?”


    李星遥有些惊讶。转念一想,又不惊讶了。才出了这档子事,还留在这里,说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稳妥起见,还是先让他们回定襄城,避一避风头。


    “其余人呢?”


    “留在这里。”


    义成公主放下了茶碗,挑眉,“怎么,你还想让我把他们都带回去?带回去了,马,谁放?”


    “好了,我不想回答了,不要再问了。你们回去吧。”


    “珍惜在这里的最后一晚时光。”


    ……


    碧玉命人,“护送”着李星遥和王阿存回到住处。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彼此都没说话。


    后来是李星遥先开了口:“王阿存,谢谢。”


    可,“你怎知,他们会来?”


    他们,便是突厥人。


    从突厥人气势汹汹杀来,要拿她做祭品,到他带着碧玉出现,中间有一段时间差。他不可能是看到突厥人指名道姓要带走她,才去找碧玉的,因为往返需要时间。


    那么,只能说明,他早在看到突厥人来此,便去找了碧玉。


    “你怎知,他们要来拿我?白日里,他们明明将所有人撵了回来。”


    “我一直没睡觉,在外头守着。”


    王阿存平静回应。


    李星遥更疑惑了,“守着?为什么?”


    王阿存却没有说话。


    好半天,他回应:“睡不着,所以偷偷去了外头。”


    好吧。


    李星遥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她叹了一口气,小声道:“兜兜转转,又回了定襄,也不知,此次再回去,又会有什么样的奇遇。”


    翌日,结骨是叛徒,其毡帐里搜出了暗中联络回纥、拔野古、同罗,并斥责颉利可汗征税无度,残暴的信。


    就此,坐实了结骨是触怒天神之人,无人再有异议。


    而李星遥,以及先前拨给她帮着种牧草的十余人,一起又被带回了定襄——


    作者有话说:[1]。引用自《史记》


    [2]。引用自《太平御览》


    第85章 相见


    义成公主却没有带王阿存。


    李星遥得知,王阿存仍被留在五原放马时,第一时间便想去找义成公主。可碧玉递话,道:“受了无妄之灾的是你,可不是他。公主可没说,要带他一起回去。”


    “可是,他现在是突厥人的眼中钉。”


    李星遥心中不平。


    碧玉道:“那又如何?他本来就是奴隶,奴隶的生死,何时由得了他自己了?”


    话音一转,又说:“不过,你放心,你若好好在定襄种牧草,他在五原,定然也好好的。他虽然是奴隶,可,却不是他们突厥人的奴隶。”


    李星遥还想再说,碧玉却打住了。


    就这样,她甚至压根没来得及再和王阿存说话。等到被带回定襄,碧玉先送来了上次没用完的种子,又在她身边放了三个眼线,美其名曰,是保护她,防止突厥人暗杀她的。


    “公主说,这里也有草场,让你试试,在这里种牧草。种完牧草,正好赶上种宿麦。公主让你也试一试,看看能不能种成。此外,若是你还会种别的粮食,只管提出来。地,公主给你,人,公主也给你。你只要种好地,到时候,公主有赏。”


    碧玉提出了更多要求。


    李星遥沉默回应。


    义成公主的要求未免有些太高,定襄城所在,换算过去,靠近四百毫米等降水量线,正是农牧混合区。牧草,倒也好说。可宿麦……


    宿麦是越冬型小麦,如今种植范围主要集中在关中一带,虽说当下气候在整个历史周期中总体偏暖,可,她并没有把握一定能种成功。


    此外,义成公主既然这么说了,那便说明,从前她尝试过在此处种宿麦。从前没成,如今,换个人,就一定能成吗?


    这不是人的事,是客观地理环境限制的事。纵然她有系统,也许可以逆地理环境所为,可,系统只留给她最后一次指定物资的机会了,她并不愿意,将机会浪费在种宿麦上面。


    三个眼线兢兢业业,监视她一刻都不肯放松。没办法,她只得再次将种子种下。好在,翻耕,松碎,平整土地这些前期准备工作,她已经驾轻就熟。


    因这次划给她的地小,她便用了条播的方式。忙忙碌碌,将种子种下,一晃已经是七天后了。


    这日,送马粪的人送了一车马粪来。


    “倒在哪啊?”


    送马粪的人在不远处询问。


    那声音……


    李星遥心中一喜,竟然是张娘子。她慌忙回头,目光与张娘子的对上。张娘子又问:“义成公主让我来送马粪,李小娘子,马粪倒在哪?”


    “倒在这里。”


    李星遥忙指了一处空地,又上前帮忙。


    张娘子赶着马车上前,将马粪卸下,又瞅着空档,急忙道:“我在贺兰山,听人说,你差点被突厥人拿去当祭品了,可把我急坏了。好在之后又听说,义成公主将你带到了定襄。我这次来,是来送……兵器的。”


    说到“兵器”两个字,张娘子又压低了声音:“不少呢,一共十大车。装在箱子里,盖的严严实实的。前几天,赵二郎君他们还去了一趟梁国,也是送兵器,不过,只送了八车。”


    梁国。


    李星遥目光微动,张娘子又道:“没直接送进梁国,义成公主的人让赵二郎君他们把东西丢到了半路,之后,就让他们回来了。赵二郎君说,去的是梁国方向。他说的对不对,我也不知道,总之,少了八车东西,东西也确实没送来定襄。”


    “义成公主,可有又去贺兰山?”


    李星遥小心问了一句。


    来到定襄以后,她日日被人监视着,本想打听打听长安城地震的情况,可,压根没机会。看管她的人更是一问三不知,再问便装哑巴,是以她连外头是何情况都不知道,更别提,打探义成公主的下落了。


    “没有。”


    张娘子微不可见地摆了摆手,又说:“她没去。今日我送完东西,又被使唤着过来送马粪。我知道是给你送,心里头又兴奋又着急。李小娘子,你没事就好。”


    “薛延陀闹起来了。”


    又小声说了一句,张娘子道:“都说颉利要来定襄,想来,是因为天罚的事。李小娘子,呆在定襄,是对的。我得走了,七日后,我会再来。”


    两个人暗中交换一个眼神,张娘子直起了身子,往空车旁边走。


    李星遥帮她把衣裳上的木炭灰拂落,二人一个站在原处,另一个赶着马车往远处走。


    等人走远了,李星遥借着沤肥的借口,思索起张娘子方才说的话。


    正想着,一阵嘈杂声袭来,是送羊粪和草木灰的人来了。那人似遇到了熟人,站在原处,道:“长安闹瘟疫了。”


    李星遥唰地一下从地上起了身。


    她也顾不得了,快走几步到了那送草木灰的人跟前,问:“你刚才说,长安闹瘟疫了?”


    “对啊。”


    那老郎君点头,“怎么,你也有亲戚在长安?”


    “我堂侄儿在长安,你是知道的,这可怎么办?”


    老郎君跟前是另一位郎君,那郎君抢先一步接口,急得在原地直打转,“上次地震,还不知情况如何,这转眼又闹了瘟疫,也不知……也不知……”


    “终南山也裂了,下游发洪水了,今年不太平。前几天,五原不是掉天火了吗?大凶之兆,我看,要出大事了。”


    老郎君面上颇有些杞人忧天,李星遥强压着心头的慌乱,问:“朝廷救灾了吗?瘟疫蔓延到何处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五日前。”


    老郎君伸出了五根手指,又说:“大灾之后,本就有大疫。长安,可是大唐的国都。人人趋之若鹜,人多,病传播起来就快。长安,怕是要完喽。”


    李星遥的心口麻麻的。


    她半边身子都是木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回荡着那句“长安,要完喽”。老郎君将羊粪和草木灰分别卸下,她依然恍恍惚惚,甚至连人是何时走的都不知道。


    是夜,全无睡意。


    翻来覆去,满怀心事到天明。


    两日后,长安闹了瘟疫,下游发了洪水的消息传开了。哪怕李星遥寸步不能离开种牧草的地方,却也听到了风声。


    之后,黄河泛滥,洛州一带遭灾的消息大肆传开。与此同时,定襄城里风声鹤唳,人人盛传,趁其病,要其命,突厥人要南下打大唐了。


    马邑这个名字再度出现在李星遥的耳朵里。


    她察觉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有心想多打探一点消息,可,碍于行动受限,却始终没有机会。


    万般无奈之下,她试着召唤系统。


    可,系统比看管她的那三个眼线还要沉默。


    没得到回应,她只能放弃。


    就这么熬呀熬,终于,又等来了张娘子送马粪。这一次,张娘子比上次更“邋遢”一点,她还和之前一样,趁着倒马粪的机会给李星遥传递消息。


    “这次送了二十车,可把人累死了。”


    李星遥心头沉甸甸,“义成公主已经准备出兵了吗?颉利可汗已经来定襄了?”


    “都这么说,说大唐遭了难,正是一鼓作气攻入的好机会。外头的气氛,确实不对劲,我感觉,这次可能来真的了。至于颉利可汗,好像已经来了。”


    李星遥没再问。


    她垂下的手却握成了拳头,七天前,张娘子已经来送过一回兵器,之前,也来过好几趟。定襄城里,也有打兵器的地方。


    义成公主若要出兵,兵器应该是够的。


    不,不对。


    颉利可汗。


    义成公主在贺兰山打兵器,是背着颉利可汗的。数次让张娘子等人送兵器回来,也是借着疏通河道的名义,背地里,悄悄运回来的。


    颉利可汗不知情。


    换言之,颉利可汗并不知道这批兵器的存在。


    可若当真举兵南下,攻入大唐,颉利可汗势必得到消息。难道,此次义成公主不打算借突厥的人马?


    可,若不借突厥的人马,颉利可汗为何特地来一趟?难道,仅仅只是为了天罚的事?


    再者,不靠突厥的人马,义成公主哪有人可用?难道,她同偷偷打兵器一样,私下里,还藏了打仗的人?


    无数根线在李星遥脑海里涌动,她找不到头绪,但本能的觉得不对劲。


    张娘子道:“长安遭了大难,你恐怕已经得到了消息。李小娘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只能告诉你,人活着,就有希望。熬过突厥的深夜,早晚有一天,会见到长安的黎明。”


    “长安的黎明。”


    李星遥猛地转过了头。


    张娘子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愣了一下,道:“怎……怎么了,李小娘子,莫非,我说的不对?这话是李娘子同我说的,难道,她说的不对?”


    “李娘子?”


    李星遥的心很突兀的跳了一下。


    强自按捺住心中的异样,她看着张娘子,张娘子道:“李娘子就是……对了,你还不知道。前两回我来定襄送东西,不小心撞到了这位李娘子,她人好,没跟我计较。这次又来,我想跟她打听长安的消息,想着,你心里头肯定着急,打探到消息,我就赶紧来告诉你。结果李娘子以为,我是长安人,便说了这话安慰我。”


    “李娘子还说了什么?”


    李星遥心头那股异样越发明显了。


    张娘子道:“也没说什么,只是听我说了,我要给你送马粪,便叮嘱我,赶紧来,别让你等急了。对了,第一次见面,她知道我是从五原来的,还问我,五原的黎明是不是比定襄城的来得早?李小娘子,你说,这不是胡说吗,五原的黎明明明比定襄城的来得晚,李娘子,一定没去过五原。”


    李星遥一颗心扑通扑通的。


    长安的黎明。


    五原的黎明。


    此黎明,非彼黎明。


    难道,这位李娘子,便是黎明先前说过的,藏在定襄城里的探子?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李娘子,偏偏提到了黎明,黎明如今可是斥候,是秦王的探子。他是长安人氏,也的的确确出现在五原。


    他没在定襄城里露过面,所以,他的确先出现在了五原。


    “那位李娘子,是何模样?”


    她又问张娘子。


    张娘子道:“说不上来。右边脸上有很多痣,看着畏畏缩缩的。但我总感觉,她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


    很快,张娘子再度离开。李星遥又帮她将身上粘上的木屑拂掉。张娘子道:“不用拂,反正拂了,衣裳还是脏。”


    李星遥笑笑,手上动作仍然不见停。


    等到张娘子走了,她假装借着在田里看出苗情况,蹲在地上胡思乱想起来。她想,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故意给她递消息?


    若是前者,那便是她多想了。


    可若是后者……


    对方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她,并且报出黎明的名字,便一定也是秦王的人。秦王的人偏偏在此时给她递消息,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她?


    该怎么接头呢?


    她抓着一块土,在手心里揉搓了两下,很快,就有了主意。


    转过身,她对着其中一个眼线道:“这次的牧草,种的有些晚了,出苗时间和时长相应也会变长。苗入土不深,根茎不够粗,越冬,怕是困难。为了让这些苗顺利越冬,我需要临冬灌溉,并在上面覆盖羊粪和土,如此,来年返青时间才不会误了。你们找几个人,跟我一道去挖土吧。”


    那眼线道:“这里不就有土?”


    “我才说了,种得晚了,入土不深,你还要挖这里的土?”


    李星遥一脸无奈。


    那眼线想了想,点头,“那好吧。”


    便禀告了碧玉后,带着她去了附近一片荒地。荒地里有人在开垦,她不动声色四处张望,试图找到那位李娘子。


    可,未见有人右边脸有痣。


    不好大张旗鼓一个个找,她接过其中一个开荒人递来的土,道:“谢谢李娘子。”


    那位娘子摇头,“我不姓李,我姓赵。”


    “对不起,是我刚才听错了,谢谢赵娘子。”


    李星遥一边回应,一边用眼角余光搜寻着李娘子。她本有八分笃定,李娘子既然急着给她递消息,那么,知道她要挖土,定然会潜伏其中,择机与自己接头。


    方才她故意叫错赵娘子,便是在给对方递信号。


    可……还是未见异样。


    她有些丧气,莫非,真是她想多了?那位李娘子,其实并不是什么探子,只是一个普通人?


    “金子!”


    忽然,一个开荒人大叫,他竟从地里挖出了一块金子。


    所有人齐刷刷围了过去,就连李星遥,都闻声朝着那开荒人看了一眼。


    “都好好开荒,闹什么闹?”


    眼线喝斥了一声,朝着开荒人走去。


    李星遥脚下步子没动,她仍然在找李娘子。可,等到眼线回来,李娘子仍是没有出现。


    要带回去的土已经够了,李星遥只得往回走。可,当她准备转身时,目光却颤了一下。她快速瞥过脚下那篮子土,掐了自己一把。


    篮子被换了。


    虽然,乍看眼前的篮子和刚才那位赵娘子递过来的篮子一样,仔细看,却有些许不同。篮子里的土,乍看也是一样的,可仔细看,起伏的弧度并不一样。


    忙朝着眼线看了一眼,待看见对方并无异样,方放下一颗心。


    将那篮子记住,亲手提到了马车上。她折返原处,给她打下手的人要帮忙,她忙叫停,“羊粪和土,各放多少,如何搅拌,都有定量,你们莫急,我先给你们示范。”


    说罢,提起那篮子土,快走几步至最前方,将土倒在了地上。


    一番忙碌,羊粪和土混合好了,天色已经晚了,她躲在屋子里,将从土里掏出来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根芦苇。


    荒地里有芦苇不稀奇,可当她上手从土里摸到这跟芦苇时,她便察觉到了不对劲。那根芦苇的分量,有点重。


    将芦苇拿到窗下,借着窗外洒下的月光,她从芦苇中间掏出来一样东西。


    是衣裳的一角。


    上面用很小的字写着:天罚,军师所为。义成恐有火器。


    天罚,应该便是指前段时间五原的陨石降落事件。军师……


    被称为军师者有二,其一,是赵德言,其二,是沈四六。陨石降落,不可能是人为的,那么,这句话是指,之后的祭品事件。


    祭品事件,是军师所为,这句话出现在李星遥脑海里,她眼皮子一跳。


    沈四六是自己人,“受害者”里,又有王阿存。虎毒不食子,沈四六没这么不堪,他和自己也没有什么仇和怨。


    所以,军师只能是指赵德言了。


    赵德言以天罚为借口,想杀死自己,可,他为何这样做?


    之前他还有意对自己示好,彼时王阿存还对他说,他有求于他们。可,前脚才示了好,后脚就顺水推舟,想将自己杀死,为什么?


    莫非……他见拉拢自己不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也不想让自己为义成公主所用?还有,义成恐有火器。


    火器。


    李星遥眼皮子又是一跳,她只觉,有什么东西快速从脑海里飘过。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她反复琢磨这句话。


    火器在此时,是一种先进的武器。


    只是不知,义成公主的武器先进到何种地步。做火器,离不开硝石,硫磺和木炭。她并未见到硝石,也没闻到硫磺,至于木炭……


    突然又想到张娘子身上的木炭。


    心中一凛,她猛地抬起了头。


    张娘子身上两次都有木炭,当时她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她无意间在哪蹭到的。可,若是那木炭,是她从马车上蹭到的呢?若那木炭,正是用来做火器的呢?


    贺兰山,定襄。打铁,修河道。


    一时间,脑子里千头万绪,她只觉,又冒出了更多疑惑。


    *


    此时的定襄城里,还有一个人无法入眠。


    李愿娘。


    李愿娘白日里遥遥一瞥,此时心中诸多滋味。她特意潜入定襄城,一则是找李星遥,二则是充当大唐的探子。


    在定襄城里潜伏了数日,改了名字,又换了行头,总算,叫她等到了李星遥来这日。


    母女两个,离得那般近,可她偏偏不能现身,只能在原处,遥遥地看一眼。阿遥瘦了,也黑了许多,那一瞬间,她只想冲上去,唤一声:“阿遥。”


    可,理智还在,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出去,便暗地里动了手脚,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藏在了芦苇杆里,又将芦苇杆藏在了土里,并让人调换了土。


    以阿遥的机灵,此时此刻,一定已经拿到了那消息。但愿,她能抽丝剥茧,发现隐藏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的秘密。


    ……


    一夜不得安宁,翌日,李星遥还在想纸条上的话。她想再找机会,与李娘子见上一面,可,外头传来消息,突厥要进攻大唐了。


    她开始烦躁,焦虑,甚至想发火。


    便试着又一次召唤系统:“你一定知道,长安城现在是何情况吧?告诉我,我阿娘和阿耶他们,好不好?”


    系统还是没出声。


    “是你害我来突厥的,是你害我与家人分离,是你让我失去他们的消息。我也不指望你带我回去,只是想让你告诉我,他们好不好?”


    “说句话有这么难吗?”


    “你说话啊,他们到底好不好?”


    系统依然没动静。


    罢了。


    李星遥心头堵得慌,决定不跟系统较劲。


    哪知道,她不理系统,系统却理她了:「宿主的情绪会影响种植进度,请宿主注意自己的情绪。」


    “你!”


    李星遥心头更堵得慌了,她干脆破罐子破摔了,“闭嘴。”


    系统:「请宿主注意自己的情绪。」


    「请宿主注意自己的情绪。」


    「请宿主注意自己的情绪。」


    李星遥:……


    她实在无话可说了。


    干脆用手揪过一把青草,撕扯了半天,烦躁地扔到了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一遍遍复盘所有的不对劲之处。


    大唐闹天灾了,这于义成公主和突厥人而言,的确是一个可趁之机。可,赵德言决定除掉自己,背后未必没有颉利可汗的意思。


    张娘子第二次来的时候,说颉利已经来了。出兵的消息,是颉利来定襄之后,才传出来的,若是他不同意,消息不会越传越烈。


    难道,是自己先头想错了?


    天底下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又或许,此次在打大唐一事上,颉利和义成公主又达成了一致?


    但,不对劲。


    她依然觉得哪里有些说不出的古怪。


    想了半天,不得要领,一颗心忐忑难安。薛延陀反叛的消息却在此时传来了。


    颉利盛怒之下,带着五百骑兵出了定襄城,直奔漠北而去。


    然薛延陀部骁勇善战,五百骑兵不够,颉利不得不调用更多的人前去平叛。朔州一带,唐军做好了备战准备。


    打大唐的时机,就这么白白错过了。


    李星遥接到消息,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等着张娘子下一次送马粪来,可,三日后,就有人送马粪来了。


同类推荐: 鸾春嫁给病弱木匠冲喜后侯门夫妻重生后逢春茎刺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红玫瑰和白月光he了坏了,冲着我无心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