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白兰
“我正想问二兄呢。”
李星遥立刻打起了精神,她本就心中狐疑。原本,她以为,拿出了杀手锏——棉花,去河湟谷地种地一事,便十拿九稳了。
哪里想到,光化公主不按规矩出牌,不仅扣下了她的棉花种子,还将她打发到了白兰。
白兰可不适合种地。其地处吐谷浑最南边,背靠雪山,海拔高,温度低,一年里,只有冷暖两季,并无四季之分。
方才一路走来,她看到原羚羊,藏野驴,马麝,白唇鹿,还有些叫得上名叫不上名的水鸟。既是不适合种地,便不该让她来。
可偏偏,光化公主说,将地种好了,种得让所有人都满意了,我就信你们。
这话,当时听来,不觉有异。此时回想,只觉哪哪都是说不出的怪异。她琢磨了一路,此行是与慕容顺同行,以慕容顺为打头的。或许,去白兰,便与慕容顺有关。
问了一句,赵端午点头,道:“阿遥你没猜错,此行还真与慕容顺有关。”
说到慕容顺,赵端午目光沉沉,他好像有些生气,叹了一口气,道:“原本,我不知道新抓来的奴隶是你们。可,看到你们时,我一下就明白了,这光化公主啊,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想拿你为她的宝贝儿子铺路呢!”
“这话何意?”
李星遥不解,“可是,慕容顺遇到了棘手的事?且这事,与种地有关?”
赵端午点头。
惊讶于妹妹的聪慧,可,此时此刻,又不希望她如此聪慧。
一边留心注意着周边的动静,另一边他道:“慕容顺从前,是吐谷浑的太子。可他的太子之位,伴随着吐谷浑灭国又复国的经历。如今的太子名唤尊王,尊王的母亲虽然不是吐谷浑王后,可,却是正儿八经的鲜卑人。尊王背后,拥趸者甚多,光化公主如何坐得住?她一心想为慕容顺夺回太子之位,可太子之位,哪里是那么好夺回来的?”
“先前,光化公主将主意打到了日月山东边,那里是羌胡杂居之地,虽说情况复杂,可,毕竟水草丰茂,物产丰饶。慕容顺身上,流着一半汉人的血,他从前又在中原当了多年人质,是以在种地之事上,颇有几分心得。靠着教人种地,他倒是得了那一带人的人心,可,那点人心,却是不够的。”
李星遥听住了,她隐约已经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看向赵端午,问:“所以此行去白兰,是为了帮慕容顺积攒更大的声望的?”
“不错。”
赵端午又点头,他面色仍是不好看。不知晓光化公主意图时,也就罢了。可知晓对方竟然想推自己妹妹出去当替死鬼,他心中,只觉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不想让李星遥看出来,便故意扭过头,将目光投向别处。
咽下一口口水,道:“白兰的情况,比之日月山东边一带更加复杂。白兰可没什么人种地,那里也种不出来庄稼。白兰人平日里,不过是牧羊,放牦牛,再捡拾些野果子。这不,前段时间,蕨麻,羌活成熟了,按照惯例,白兰人该捡拾回去,存起来,当饭吃。可,今年天不好,蕨麻,羌活长得也不好。地,就那么大,东西,就那么多。白兰东边,又是党项。”
“党项人,可不容小觑,他们平时虽各自为政,可,面对外敌,别提有多团结多勇猛了。党项人也会在秋天采集蕨麻,羌活。两个部落,平时就多有摩擦。这次,为了抢一口吃的,两边打起来了,彼此各有死伤。光化公主在此时派慕容顺前去,存的便是以小搏大的心思。若你能帮着解决两个部落的矛盾,慕容顺便脸上有光。若不能,她是要拿你当筏子,推你出来做替死鬼!”
原来如此。
李星遥这下彻底明白了,她也坐实了心中的猜想。
之前,在与光化公主你来我往拉扯中,她便觉得,光化公主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此时听了赵端午所言,她已经可以笃定,光化公主,的确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对自己抱有期望,觉得,自己可以帮着慕容顺,解决两个部落因为争食物而起的纷争。
怪不得,怪不得临出发时,王蔷也被送来了。
原来光化公主知道,此行艰难,所以能够保护慕容顺的人,越多越好。这倒是一位为儿子保驾护航的“好”母亲,可,该说不说,她对此行,其实心里没有数。
系统虽然能变出来跨时代的东西,可这些东西,都无法脱胎于客观地理环境而独立存在。青藏高原就在这里,她移不走。
唉!
她也叹了一口气,心中莫名涌起一股紧迫来。
赵端午听到她叹气,一时间也顾不上生气了,他赶紧扭过头,不敢浪费一丁点时间,又说:“日月山东部的羌人,虽不服吐谷浑的管束,可,有吃有喝有地种,他们怨气没那么重。这白兰和党项可不一样,他们虽为吐谷浑附国,可,一向视吐谷浑为生死仇敌。阿遥,此行,你可一定要多留个心眼。对了,你那个鬼……”
“二兄放心。”
李星遥知道他想说什么,忙点头,“鬼一直在呢。”
“没想到,鬼也出了大唐。”
赵端午摇头,实在觉得好笑,又嘀咕:“这么烈的太阳,也没把它晒死。”
李星遥哭笑不得。
想起还没问探子的事,忙又道:“二兄,日月山东部,可有大唐的人?”
“有。”
赵端午随口回应,又说:“刚才不是说,慕容顺曾在中原做人质吗?他被放回吐谷浑,正是因为吐谷浑答应和大唐一起夹击河西李轨。两边你来我往,其乐融融。后来圣人和慕容伏允约定,在承风戍一带开放了互市。承风戍附近有桥,建于黄河之上,那桥,便是大唐的人帮着建的。”
“二兄可有去过承……”
李星遥话未说完,便见赵端午起了身。
旋即,马蹄声传来,三名方才跟着同行的吐谷浑人找过来了。赵端午不等人问,便黑着脸嚷嚷道:“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都跟紧了吗?怎么跑着跑着没人了,倒叫我一通好找!”
“是瘴气。”
那三个人一脸丧气地摆手,其中一个道:“此地到处都是瘴气,我们竟也着了道。多亏了跟着她一道的那个奴隶,不然,我们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王小郎君,他在哪里?”
李星遥见对方指了指自己,知道说的是王阿存。又想起那会赵端午说的,王阿存和王蔷,同慕容顺待在一起。
心知,遇瘴气一事,虽是偶然,怕也有二人故意为之,不然如何这么巧,她正好与赵端午被落下,得以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
可,瘴气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担心二人情况,便同三个吐谷浑人一起,摸索着与大部队汇合了。
慕容顺眉眼间同样有些丧气,可,一方面,他阴郁惯了,另一方面,许是知道,自己是队伍的主心骨,不能在此时露出丧气的表情,他嘴上没说什么,只道:“这次都跟紧了,不要擅作主张。”
又指使着王阿存,前方带路。
李星遥压根来不及与王阿存说话,再多的担忧,再多的疑问,她都只能压回肚子里。
便过头看向王蔷,却正好看到,赵端午对着王蔷摇了摇头。
心中更疑惑了,却没有多想。想着,这里头,定然还有她不知道的事。等到了白兰,有机会她再细问吧。
有了王阿存的引路,接下来的行程便容易的多。
可高原毕竟不比平地,冬日里又气候多变,躲过了大风和飞石,躲过了瘴气和野生动物,不知已经是第几日了,终于,到了白兰。
如赵端午所说,白兰视吐谷浑为生死仇敌。第一次对上白兰羌人的眼睛,李星遥心中略有些发毛。
对方一脸戒备,竟做出了攻击姿态。他们手上拿着弓、刀、甲、矟,面上是对外人突然闯入的不满和狠戾。
慕容顺到底不是一般人,他亮出身份,对方就算再厌恶他,也不敢真的对他做什么。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别扭又同样保持高度戒备的住下了。
李星遥没敢往外跑,慕容顺将所有人聚集起来,先再三勒令强调:“你们同我一道来这里,路上是吃了苦头也遭受了致命威胁的。这里不是伏俟城,也不是日月山,此刻,我们是一体的。刚才白兰羌人的样子,你们也都看到了。每一个人,都打起精神,你们的命,可都掌握在你们自己手上。”
之后又把接下来的安排说了:“白兰和党项,虽是为抢夺高原植物而起了纷争,可,往前追溯,矛盾又不止于此。白兰多出黄金和铜铁,接下来时日,你们除了随我处理抢夺食物一事,还得多长一只眼,不要让抢夺铜铁之事再发生。与此同时,你们也最好手脚干净些,若让我知道,谁起了贪念,监守自盗,我必让他血溅当场!”
众人皆严肃称是。
慕容顺身边一位明摆着是得力干将的人清了清嗓子,又将更细的安排说了。李星遥这才知道,原来此人竟是吐谷浑的仆射。
不知为何,她想到了萧瑀。想到萧瑀,自然又想到了长安城种种。想起今日还没顾得上问李愿娘和赵光禄,还有长安城里的人和事,心头又些郁闷。
当晚,无事发生。
她还是没找到机会与王蔷说上“闲话”。无奈放弃,思及白日里所见,又唤出系统,翻看起道地药材一项。
翌日,天还没亮,外头突然一阵嘈杂。隐约能听到,谁人在说,抓到了一个人。
还想再听,慕容顺身边的人却把所有人叫起来了。李星遥本以为,对方要说抓人之事,可谁料,慕容顺点了包括她在内的十余人,声称,出去走走。
她与王阿存并排,没忍住,悄悄打了个哈欠。
冬日的寒气是无孔不入的,荒原与雪山互为陪衬。远远地,还能听到牦牛的叫声。
王阿存突然出了声:“昨日那番话,是你二兄教他说的。”
李星遥打哈欠的动作一顿。
那番话?
哪番话?
还有他?
脚下步子不见停留,她人虽然没侧过头,可声音却清晰地传到王阿存耳里:“你是说,昨日慕容顺到此处后,同我们说的那番话?”
王阿存点头,“昨日,我听到他们两个说话。”
他们两个,赵端午和慕容顺。
李星遥没回应。
脑子里却浮现出第一次见到赵端午的场景。彼时她刚得知自己要去白兰,见到赵端午时,赵端午正在抱怨自己的牧草被分走了。
他说,他是王子点名让跟着的人,若不是王子点名,他才不稀罕去白兰。
那个时候,她记下了这句话,心中便有些疑惑。一路行来,她见赵端午并不远离慕容顺,偶尔二人还有言语之间的交流,心中大致便有了猜测。
身居高位者的看重从来不是无缘无故得来的,赵端午一定做了什么,才能走到慕容顺身边。
“你说,慕容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又问王阿存。
王阿存似是有些意外,她竟然没问赵端午,而是问了慕容顺。脚下步子微微一顿,又快速抬脚,他道:“不如我们看到的刚毅果断。”
李星遥默然,过了会儿,又点头,“嗯”了一声。
既然慕容顺的“刚毅果断”是演出来的,那么,一旦他不会演,演不出来了,灾难便要来了。但愿,他能演完这趟白兰之行,否则……
“对了,昨日,你是怎么引着他们躲开瘴气的侵袭的?”
“万物相生相克,瘴气乃某种植物散发出来的。只要找到与那种植物相克的东西,便能破解瘴气。”
“既然有东西能克瘴气,那么天底下,不应该有瘴气才是。”
“每一株草树都有自己生长的土壤,更何况,昨日破解瘴气时,是将克它的草拔下来点燃的。”
“那我们回去的时候,便不用担心了。”
李星遥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又想到,“你该不会来过白兰吧?”
不然怎会那般精准找到克瘴气的草,并带领着大家成功穿越瘴气遍地的地方,成功到达白兰?
……
再回到住所时,天已经亮了。慕容顺没说什么,于是众人先散开了。简单用了早饭,李星遥正想找机会看看能不能与赵端午或王蔷说上话,那位仆射便找来了。
仆射将她带到了慕容顺身边。
慕容顺身边,已经有一个人了。
是赵端午。
莫名想到那会在荒原里,王阿存同她说的话,李星遥心有所感,看了赵端午一眼。
赵端午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惜说不出口。他退在一边,给慕容顺添火料和酥油茶。说是“火料”,其实就是干了的羊粪和牦牛粪。
李星遥想象不出来烧着牛羊粪,喝着酥油茶的滋味,她不动声色看了慕容顺一眼,慕容顺的脸上,倒真有些不痛快。
“刚才在外头走了一圈,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仆射先发问了。
这一问,问的实在莫名其妙。
李星遥刚想回答,看到了雪山,荒原,水鸟,荒草,转念一想,不对。昨日来的路上,赵端午告诉她,此行是为了解决白兰和党项的矛盾,而这矛盾,是因为争抢野生食物而起。
天不好,野生食物不多。所以,这一问,是在问,有没有发现那些野生食物的异常。
便道:“秋日已过,该结的果实已经结完了,该采集的也已经采集了,因此并没看到什么。”
慕容顺有些失望。
仆射道:“公主说,你会种地,会种许多别人不会种的东西,那么想必,你认识许许多多千奇百怪的东西。方才,你可有看到蕨麻,羌活,大黄?”
李星遥点头,又不动声色看了慕容顺一眼。
蕨麻,羌活,大黄,都是道地药材。她早在系统里看过了,所以可以一眼认出。
慕容顺明显心浮气躁,也有些心不在焉。大概是听到了种地两个字,他勉强聚集心神,目光也落在了李星遥身上,问:“你认识蕨麻,羌活还有大黄吗?”
“认识。”
李星遥点头,眼角余光似乎还看到,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赵端午小心地翻了一个白眼。
知道这是自家二兄为自己抱不平呢,她按下心底笑意,道:“除了蕨麻,羌活,大黄,此地还有秦艽,丹参,红景天。只是,我见这些东西,长得似乎都不怎么好?”
“冬天,万物凋敝,自然是不好的。”
仆射回了一句,脸上似有几分怀疑。
李星遥也不生气,道:“纵然是野外生长的东西,冬天也该有冬天应该有的样子。好比蕨麻,当年种,当年可采收。秋天采收,来年春天会自己萌发。可我观外头的蕨麻,不敢说来年一定不会萌发,但,可以确定,来年大部分都不会萌发。”
“为什么?”
慕容顺出了声,脸上说不上是怀疑,还是不是。
李星遥便看向他,道:“因为它们都得了病。”
“什么病?”
“绵疫病和煤污病。”
“绵疫病和煤污病?又是什么病?我怎么从未听过?你又是如何判断它们得了这两种病?这两种病可有治法?”
慕容顺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这一次,目光中多了几分询问。
李星遥道:“得了绵疫病的植株,叶片先出现病斑,之后会腐烂。靠近果子顶部的地方,会有褐色病斑,病情发展下去,会有同心纹,皮下果肉也会变成褐色。有时候,得病的的地方还会有白色的霉。而煤污病……”
“信口开河,荒谬至极!”
仆射突然开了口,打断了李星遥的话。
他嗤笑一声,面上神情变得难看,那眼神,几乎是要将李星遥活剐了,“刚才还说是冬天,并没看到什么,现在又说,叶子长斑,果肉变褐色。王子,莫要听她胡扯,她是答不上来,胡编乱造一通,想要糊弄于我们。反正,现在是冬天,我们无从查证。”
“谁说无从查证?找几个白兰人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赵端午实在听不下去了,他最不喜欢别人小看李星遥,更不喜欢,在李星遥有理有据说出自己的判断时,依然有人吵吵嚷嚷,大声反驳。
干脆气呼呼冲到慕容顺身边,道:“王子,咱们找几个白兰人来问一问吧。问一问,不就知道真假了?”
“可白兰人,哪是那么听话的。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先惊动他们的好。”
慕容顺有些犹豫。
赵端午急了,道:“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这次来白兰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解决两个部落的纷争。这纷争的源头,不正在这些蕨麻啊,羌活什么的上面?解决了源头问题,其余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今早咱们出门,不正是为了看这些东西?我是没办法了,这能提供办法的人来了,咱们得抓紧时间,赶在和他们两个部落的人碰面之前,理清楚关键所在。”
“仆射。”
慕容顺似乎听进去了,转头看了仆射一眼。
仆射瞪了赵端午一眼,开口斥责:“狺狺狂吠,小人耳!”
赵端午:……
心说,你咋不说我桀犬吠尧,惑乱人心?
“仆射,去吧。”
慕容顺又说了一遍。
仆射不情不愿地去了。
屋子里便只剩了李星遥,赵端午,慕容顺三个人。慕容顺又开了口,继续刚才没问完的问题往下问:“煤污病又是什么病?”
“煤污病是叶子上出现黑色的霉点,我看此地,蚜虫甚多,此病与蚜虫倒并非全无干系。”
“蚜虫可有杀死之法?”
“无法完全杀死,不过,可以投放它的敌人。”
“比如?”
“瓢虫,蜘蛛,草蛉。”
“你会投放吗?”
“不会。”
“那,你有把握,将你说的这两样病治好吗?”
“没有十分把握,但,八分已是足矣。”
慕容顺没出声,不知信了这话还是没有。他没有再问问题,李星遥便知趣地退到了一边。
屋子里比刚才进来时更暖和了,李星遥一时间还有点舍不得出去。贪婪汲取着屋子里的暖意,仆射掀开毡帐进来了。
他脸色……
“如何?仆射可问出了什么?”
慕容顺急于知道答案。
仆射轻咳了一声,声音也比那会出毡帐时柔和了许多,“和她说的大致差不多。”
他指着李星遥。
“我就说吧,问一问,就知道真假了。问一问,现在心里,不就踏实了?”
赵端午一拍大腿,眉梢眼角都是欢喜之意。
仆射也懒得看他了,又对着慕容顺耳语了几句,慕容顺道:“既然有办法了,咱们这就出去吧。早点解决问题,就能早点回去。”
第92章 冲突
前脚出了毡帐,后脚外头闹将起来了。李星遥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白兰人手拿着昨日迎接他们时的兵器,三五成群,集结成一大伙人,叫嚷着往远处奔去。
“坏了,要打架了!”
赵端午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慕容顺声音也沉了下来,“叫上我们的人,随我一道,速去前方!”
很快,三十余人全部到位。众人急忙赶向前方,李星遥看到乌泱乌泱一大群人。从那些人的衣着上,她能分清,不是一个部落的。
“是党项人。”
王阿存在她身边小声提醒,不等她回答,又说:“是拓跋氏和细封氏,此乃党项大姓。打头的,正是拓跋部的。”
李星遥忙朝着那打头的拓跋氏看去。
对方面容嚣张,身形健硕,手上正拿着一把大弯刀。那弯刀铮亮,似乎一刀下去,就能砍掉好几个人头。
李星遥别开了眼。
她正处于白兰和党项中间,她身后的白兰部,也没好到哪去。白兰人同样凶神恶煞,浑身紧绷,好像下一瞬就要冲出去,和来挑事的党项人打个你死我活一样。
事情很快就理清楚了。
还是为抢食物而起。
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人抢食物,而是牦牛抢食物。白兰和党项两个部落,平日里皆放养牦牛。牦牛以高原上的植物为食物,冬天草木枯萎,牦牛不够吃,两个部落便边放养牦牛边寻找草木相对茂盛的地方。
结果好巧不巧,两边放牧的人撞到了一起。
那水草相对丰茂的地方,正是白兰和党项的交界之处。不管是白兰人还是党项人,都不肯相让,于是矛盾一触即发。
“王子,你可看好了,是我们先来的。先来后到,先到先得,他们凭什么跟我们抢?”
党项一族打头的拓跋驭人急赤白脸开了口。他自诩自己是先来的,神情里极为得意。
白兰人不甘示弱,怒目圆睁,“拓跋驭人,你的确是先来的,可,你抢占的,是我们的土地里长出来的水草!”
“河水往我们这边流,我的牛儿吃的,明明是河里的草。”
“你!”
白兰族打头的瓦达气冲脑门,愤怒地看着拓跋驭人,手中的长矟几乎快要刺出去了。
“住手!”
慕容顺出了声,他也知道,两边都不服他。可此时此刻,他若再不出声,局面就要失控了。
仍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目光却转向了赵端午。
赵端午闻弦歌知雅意,转向拓跋驭人,道:“草难道自己长腿,跑到水里去了?”
拓跋驭人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面容黝黑,身上衣裳更是破烂,猜到他是汉人奴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耐烦道:“我怎么知道?河水里漂东西,不是常事吗?”
“既然你说,草就是自个长腿,跳到河里,又游到你面前的。那么,不妨再让它游一次?”
赵端午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他偏过头询问慕容顺的意见:“王子,想必你也没见过草凫水的样子吧?”
慕容顺点头。
赵端午笑了一下,“那我们让草再演示一回吧。”
说罢,给了王蔷一个眼神。王蔷同样闻弦歌知雅意,快速弯腰,薅了一把身边的水草。
“你干什么?!”
瓦达大怒。他身后的白兰族人更是准备上手,将王蔷抓起来。
“少安毋躁。”
赵端午对着白兰人做了一个莫着急的手势。
瓦达若有所思,伸手,制止了自己族人。
赵端午将那把水草扔到了水里,一边扔他还一边道:“我呢,是不相信草长腿,会自个跳到河里的。要么,是牦牛吃的时候,不小心带到了河里,要么,是有人偷了草,扔到了河里。这两样,一样是吃人家的剩饭,另一样,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咯,快看,这草……”
“这草怎么不往下漂了?”
王蔷用大嗓门惊讶地喊了一声。
白兰族的人更是探着脑袋涌到了最前头,有人震惊大喊:“回来了,回来了!草往我们这里漂了!”
拓跋驭人面色大变。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河里的水草,可,好似见了鬼一样,水草竟然漂着漂着,往回去漂了。
“拓跋驭人,你还想怎么狡辩?族人们,随我一道,杀死这个偷水草的党项贼!”
瓦达面色为之一松,既然已经证明了方才拓跋驭人说的是谎话,他便召唤族人往前冲。
党项人严阵以待,立刻拿好了手中的家伙。
慕容顺有些着急。
他大喊:“先动手者,我必施以石刑!”
“王子,此事与你无关,劝你一句,莫要多管闲事。”
瓦达冷声说了一句。
拓跋驭人道:“岂有此理,你们竟敢不将王子放在眼里!”
“你闭嘴吧,偷水草贼。”
赵端午翻了个大白眼。
他机灵地站在慕容顺和仆射中间,这样不管是白兰人还是党项人,都打不到他。
“此事,很好解决。物归原主便是。”
慕容顺连忙给出了解决方案。
瓦达道:“草已经吃下去了,如何物归原主?”
“要么杀了牛,把肚子里的草拿出来。要么,用同等价值的东西来交换。”
“把牛肚子里的草拿出来?”
瓦达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摇头,“他们党项的牦牛嚼烂的草,我们怎么能要?让他用蕨麻来交换,吃了多少水草,还我多少蕨麻。”
“对,吃了我们多少水草,就还我们多少蕨麻!”
白兰人异口同声,大有拓跋驭人不答应就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拓跋驭人想说话,慕容顺先他一步,道:“你也不想让太子不高兴吧?”
拓跋驭人默然。
重重地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他不情不愿道:“那就还你们十几株蕨麻。”
话音落,对着身边族人使了一个眼色。
族人同样不情不愿回去拿了十几株蕨麻。
李星遥一边琢磨着那句“你也不想让太子不高兴吧”是什么意思,另一边分心朝着那新挖出来的蕨麻看去。
看着看着,她眉头忍不住皱起了。
这十几株蕨麻,竟然跟她清晨在外头看到的一样,得了绵疫病和煤污病。
“拓跋驭人,你欺人太甚!”
瓦达一把将那十几株蕨麻扔到了地上。
拓跋驭人额头青筋暴起,同样大怒,“瓦达,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们不要你们的烂东西!”
白兰人叫嚣着推搡着往前,李星遥被他们推的险些一个趔趄。好在王阿存眼疾手快,连忙将她拉开了。
一支羽箭飞速从众人头顶飞过,落在了瓦达的脚下。
瓦达面色铁青,看着手中拿着弓箭的王阿存,道:“王子,你这是何意?”
“瓦达,退后。”
慕容顺面色难看。
瓦达不动。
“王子,今日的事,你可是清清楚楚地看着的。水草,是他们偷了我们的,这蕨麻,是他们故意拿了不好的来糊弄我们的。我们白兰一族,虽然听你们之名,可,我们并非贪生怕死,被人欺到头上却仍忍气吞声之辈。”
“或许,并非他们故意拿不好的蕨麻给你们,而是,他们拿不出好蕨麻了。”
李星遥不知何时竟然站到了慕容顺与仆射中间。
她顾不得细究这背后的位置变动,看向瓦达,道:“蕨麻九月收获,此时的蕨麻,只见枝干,少有根茎。就算有,想来也被挖的差不多了。瓦达族长说,这些蕨麻不好,想来,是因为之前见过不好的,所以能一眼认出来。”
“不错。”
瓦达惜字如金。
李星遥又看向拓跋驭人,道:“拓跋族长,敢问这些蕨麻,是你们随手挖的,还是,刻意挑选的?”
拓跋驭人别开了眼,像是,不想回应。
慕容顺道:“想解决问题你就说话,不想解决问题你就继续当哑巴。”
“你!”
拓跋驭人似有呵斥之意,可话到嘴边,却是:“随手挖的。”
又说:“你们嫌这些蕨麻不好,我还不想给呢。不要的话,还给我,我赶紧种回去,省得来年一颗蕨麻都不长。”
“就算你现在种回去,来年也不会长出蕨麻。”
李星遥抬高了声音。
拓跋驭人皱眉,“你个奴隶说什么呢?”
“拓跋驭人,你果然不安好心!”
瓦达也跟着皱眉,可,话一出口,他察觉到了不对劲。拓跋驭人说,蕨麻是他随手挖的,还说他们不要的话,还回去。
拓跋族是太子妃的母族,方才慕容顺特意提到了太子,拓跋驭人才收敛了嚣张气焰。
那么,这些蕨麻,应该不是故意挑出来给他们的。白兰的地里,也有许多蕨麻,它们的样貌,和这十几株一模一样。
“为什么来年不会长出蕨麻?”
瓦达看向李星遥,问出了心中疑问。
李星遥道:“因为这些蕨麻得了病。”
“病?蕨麻还会得病?”
有白兰人和党项人窃窃私语。
李星遥听在耳里,点头,“人会生病,牦牛,羊,马都会生病,蕨麻自然也会生病。容我多问一句,这些蕨麻,长在何处?可是低洼处?叶片上长斑点的时候,可有及时摘除叶片?下雨后,你们有没有帮着排水?蚜虫附上去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帮着赶一赶?”
“为什么要赶?蕨麻是神的馈赠,神的馈赠,只用接受便好。”
有党项人回了一句。
李星遥反问:“若有一天,神不愿意给你们馈赠了呢?”
“不会的。”
党项人急了,还想再说,却被白兰人打断了。
白兰人道:“我们挖过野地里的蕨麻,没有种在低洼处,叶子没有烂,上面也没有虫,可,还是没长出大个头蕨麻。”
“你们种的蕨麻,是不是已经结过五次果了?”
李星遥不急不躁,声音如徐徐清风。原本白兰人有些焦躁,说着说着,竟也平静下来了,他们道:“我们这里的蕨麻,可不分结几次果,我们在这里已经几百年了,几百年,年年蕨麻都结果。今年不结大果,焉知是不是有人背后下了咒?”
“你什么意思?”
党项人感觉这话好像在内涵自己,语气激动立刻道:“你们还种过羌活,不是照样没出苗,难道,也是我们下咒的?”
“谁说不是呢?人在做,神在看,你们早晚会遭到天谴的!”
白兰人回了一句。
气氛再一次变得紧张起来,李星遥深觉头疼。部落与部落之间解决问题的办法总是很粗暴,那就是,打架。
“瓦达族长,能告诉我,你们是如何种羌活的吗?”
她赶紧抢在众人前头高声问了瓦达一句。
瓦达犹豫了一下,说了。
她点头,“你们种的羌活之所以不出苗,是因为,你们没有将种子从沉睡中叫醒。”
羌活种子比较特殊,其会休眠,且休眠期极长,会持续将近一年。若没对种子做后熟处理,只是摘下来存放着,等来年春天再种,种子没有解除休眠,不会生根发芽。
“羌活种子采收后,要立刻进行后熟处理。至于怎么后熟处理,我可以教你们。”
“真是骇人!刚才说,蕨麻得了病,这回又说,羌活种子没叫醒,简直闻所未闻。这奴隶莫非,是汉地来的骗子?”
有人嫌弃与质疑的声音传到李星遥耳里。
李星遥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拓跋驭人趁机道:“都听到了,我们可没有害你们,是你们自己不会种蕨麻和羌活。”
“你到底是谁?”
瓦达神情晦暗,近前一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李星遥,“你是他们派来害我们的?对不对?”
“瓦达,她是我的人!”
慕容顺沉了眉眼。
瓦达便盯着李星遥看了许久,直看得李星遥心中发毛。
慕容顺感觉自己好像被谁戳了一下,侧过头,见是赵端午。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往前站了一步,目光对上瓦达的,将李星遥遮在了背后。
“瓦达,我再说一遍,这位小娘子,是我的人。她是我专门找来,帮你们种东西的。你们的蕨麻,羌活,大黄等等出了问题,不是谁害的,也不是神诅咒了你们,是你们没掌握正确的方法。”
缓慢将嘴里的话说完,慕容顺目光转向幸灾乐祸的拓跋驭人,道:“拓跋驭人,你为何发笑?他们尚且知道自己种蕨麻,种大黄,你们呢?你们难道就指望着,倒卖金银,赚些不安分的钱?”
最后不安分几个字,慕容顺是咬重了说的。
拓跋驭人脸上有些惊慌,仔细看,竟有些做贼心虚。
慕容顺懒得看他,让人把人带了上来。
李星遥这才明白过来,今早抓的人,竟然是党项人。党项人来白兰偷金银,准备拿回去倒卖,结果被慕容顺抓了个正着。
慕容顺故意捂着,不往外透消息,等到此时,才把人放出来,为的,就是让拓跋驭人无话可说。
“拓跋驭人,你找死!”
瓦达刚刚平息的怒火又涌了上来,他身后白兰人群情汹涌。李星遥想到刚刚差点被挤倒的情景,忙悄悄往后挪了挪。
“按照我吐谷浑律法,偷盗者,应当施以石刑。拓跋驭人,这是你党项部的人,就由你们来监刑吧。”
慕容顺不容置疑丢下一句话。
白兰人高呼:“石刑!石刑!”
拓跋驭人有些为难,难得好言好语好声好气对着慕容顺道:“王子,虽说,律法规定了,杀人及盗马,死,可,他这……他……他他盗的也不是马啊。不若按照余则征物以赎罪一条,用东西来赎他之罪责……”
“不行!”
瓦达粗声打断,“今日他若不死,便是你们死!”
……
不知僵持了多久,两边各退一步。白兰部答应,可以不对盗金银的贼施以石刑,但,必须砍断对方的手脚,以做赔偿之用。
手和脚,是当场砍断的。
李星遥甚至来不及躲。
好在慕容顺和赵端午,以及王阿存都站在她身边,是以她并没有完全看清事发的整个过程。只听到,惨叫声和哀嚎声。
那声音实在瘆人,以至于当天晚上,她做了噩梦。
王蔷和她一间屋子,被她惊醒了,忙问:“阿遥妹妹,你怎么了?”
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缓过来了,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摇头,说:“没事,就是梦到了白天的事。”
“他们这里的人就是这般粗暴,中原人说,杀人不过头点地,要我说,今日,还不如把人杀了呢。”
王蔷是个会“安慰”人的。
李星遥竟无言以对。
想到之前被人监视着,她忙朝着外头努了努嘴。王蔷道:“放心,因为今天的事,他们来不及监视我们。我已经看过了,外头没人。”
李星遥这才放下心。
又缓了一下,她问王蔷:“王小娘子,你先头说的人质,可是我二兄?你和我二兄,是一起被掳来的吗?”
“是。”
王蔷点头,“说来也是我倒霉,我又上长安,看我阿翁。因为贪念在西市里胡人给的酒,多喝了一杯,结果就坏事了。等我醒来,我就和你二兄一道,被绑上了胡商的马车。之后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总之,我和你二兄,相依为命。没办法,谁让我们两个都一样倒霉,又都是老相识。”
“我二兄,是因为帮着慕容顺指点人种田,所以得到慕容顺看重的吗?还有我阿娘,你……你在长安时,有没有看到她?”
终于有一个可以勉强算得上从容的说话机会了,李星遥憋不住,她很想知道李愿娘如何。
可惜,王蔷答不上来。
“不好意思啊,阿遥妹妹。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还没来得及去你家。原本我打算,看完我阿翁就去找你,可,哪知道就是这么不巧,前脚从阿翁家出来,后脚我就被劫走了。不过,你不要担心,我听你二兄说,你阿娘一直坚信你会回去。你阿娘,是个性情坚毅之人,她相信你,所以你们早晚有一天会见到的。”
干巴巴说了几句,王蔷暗忖,撒谎这事,可真不好做,赵端午可欠她大人情了。
见李星遥情绪低落,忙又道:“你刚才说,你二兄是帮着慕容顺指点人种田,所以得到慕容顺看重的,你怎么知道?你二兄,的确是靠会种地,得到慕容顺青眼的。我先头不是说,慕容顺狐假虎威吗,他能威风,能得到大通河一带羌人的支持,与你二兄这位好军师,可脱不开干系。”
“那二兄是如何打算的?王小娘子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我……我还真没想过。”
王蔷被问住了,想了想,道:“依你二兄的意思,是想找机会逃走的,毕竟没人想在这破地方待。可如今,我倒说不准了。阿遥妹妹,你先前说,你要去羌胡杂居之地,为什么?可是与那些火器有关?”
李星遥点头。
同样想了想,小声说:“我想找人。”
“什么人?”
“秦王的人。”
“秦王的人?秦王的人,怎么会在这里?是……互市的人?”
王蔷马上想到了承风戍,她还道:“那岂不是歪打正着?今日慕容顺不是说了,帮着白兰人把金银,羌活,大黄等物卖到大唐?他总不能想卖就卖吧。到时候,他肯定要去承风戍,咱们跟着一起去,不就行了?”
“可……”
李星遥欲言又止。
王蔷想起来了,“我怎么忘了。”
忘了今日偷金子的贼被砍了手和腿之后,慕容顺对着白兰族的人说,口说无凭,他会让自己的人教会众人,究竟该如何人为种植蕨麻,羌活和大黄。蕨麻药食同源,羌活和大黄,可作药用,若想自己留着,便自己留着,若不想,他愿意牵线搭桥,或予以便利,帮着把这些东西卖到大唐或者更遥远的西域。
因为白兰多出金银铜铁,同理,他也愿意帮着把这些东西卖给别的国度。
白兰人自然是愿意的,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们让慕容顺保证,慕容顺不仅撕下衣裳,在衣裳上写下了凭据,还撂下话,若届时这些东西卖不出去,他愿意出钱,或以,以以物易物的形式,将这些东西全部买下。
协议就此达成,但,完成协议的前提是,得把东西种出来。
种东西得要人,人,自然是阿遥妹妹。可,东西要等明年开春才种呢,总不能,等到明年开春吧?
她心中顿觉惊悚,面上也有些着急。
李星遥道:“王小娘子可知,大唐金城一带,是不是出了叛徒?”
“你说金城啊?”
王蔷凝神,“是出了叛徒。”
接着,又把如何出了叛徒,如何发现叛徒说了。李星遥听得心头沉甸甸,越发着急,想要快点找到所谓的探子。
她不知,此时那探子,已经悄悄到了白兰。
第93章 接头
因为慕容顺已经发了话,李星遥作为专门指点众人种植蕨麻等东西的“专员”,被白兰族人全方位无死角的包围着,现场讲解,现场教学种植要点和病症分析。
她教会了大家辨认蕨麻身上的病,也教会了大家如何应对蕨麻的病。此外,还教了简单的沤肥办法。
赵端午听得直打哈欠,可慕容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发问几句。
当讲到牦牛粪,羊粪虽好,可,哪怕沤熟了,也不能想加就加时,慕容顺发问了:“这些肥,分量不好掌握,羊粪和牛粪,本是取暖之物,如今却要拿去做肥料,实在可惜,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有。”
李星遥回他,又说:“我见日月山东边,有人种了豆。若将豆喂给猪或者羊,再捡拾他们的粪便,也不是不行。”
“此为上等之法。日后,还望李小娘子从旁指点。”
慕容顺记下了。
李星遥嘴巴张了张,想问,何时能去那里?她故意提到日月山东边,就是想确保,自己日后能进入东边谷地。
如今人在白兰,她几乎与外头的世界隔绝了。不管是突厥,还是吐谷浑王廷,都与她好似两个世界,她压根不知,外头又发生了什么。
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让她心慌,也让她心头的急迫感更甚了。
慕容顺不知道这些,见她回答的头头是道,又好奇地问:“你是从何学来这些种东西的法子的?我以前,也在中原待过,可并未听说这些。”
“都是胡乱听来的。”
李星遥敷衍他,其实关于这些植物的养护方法,都是从系统给的指引中学来的。她也没想到,一开始以为的无用之物——道地药材种子,竟然会在此时派上用场。
好在,白兰人没问她要现成的羌活,大黄种子。若要,她虽然有,但一来,拿出来容易生出更多事端,也不好对慕容顺解释。
二来,她还是有私心,白兰毕竟不是自己人地盘。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把种子拿出来。
“羌活,大黄,虫草,这些东西可以药用,中原的用药历史,源远流长,想必明年定能大赚一笔。”
赵端午不知何时插了一句话。
语罢,又想起来了,“不对,我怎么忘了,羌活种下,要两到三年后才能采收,大黄种下,也要等三年后才能采收,这两样,怕是一时半会卖不到大唐了。说起来,王子,咱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啊?”
“怎么,这么快就待不住了?”
慕容顺扭头,打趣了一句。
赵端午忙道不敢,他小心翼翼,道:“毕竟不是自己人地盘,旁边又有个党项……”
说到党项,故意停顿了一下。
慕容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沉,他道:“党项部此次有错在先,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他们还想报复不成?”
“那……也说不准。”
赵端午嘀咕。
李星遥没说话,虽然手上捻着蕨麻的动作未停,耳朵却一直留心听着二人说话。
慕容顺似乎冷笑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什么时候能离开白兰,什么时候能回王廷,还是没有结果。李星遥无奈,只得按部就班,科普完各种“病”,又手把手教人如何打破羌活种子休眠。
因打破羌活种子休眠需要用到河沙,白兰境内又河流遍布,河道众多,是以找河沙一事,不算太难。
慕容顺大抵打着“毕竟是来收服人心的,不亲力亲为起带头作用,恐难以让人信服”的想法,主动带着人,去河里挖河沙了。
他竟也能吃苦。
大冷的天,河水表面已经被冻住了。站在河岸边,垭口的风吹来,人鼻子里都是说不出的凉。
慕容顺拿出了一把铁铲,旁边又有人拿着耒耜,锤子等工具。
王蔷不知何时悄悄摸了过来,小声道:“没想到,这白兰一族,竟比我想象中要厉害的多。他们竟然也会冶铁,你瞧那把铁铲,便是他们冶炼打造出来的。”
李星遥便朝着那把铁铲看去。
不由得又想到慕容顺说的,愿意帮着白兰把所出的金银铜铁卖到别的国度。白兰多铁矿,自然而然便滋生了冶铁,兵器打造等行当。
那铁铲,不得不说,的确质量上乘,一看便是,熟手所为。
一时忍不住在心里掂量起白兰的实力来。
慕容顺此行,暂时还算顺利。峰回路转,他暂时得了白兰人的支持。只是这支持,不算多,目前浮于表面。
她是慕容顺带来的人,慕容顺不可能在此处待好几个月。纵然他愿意,那位叫尊王的太子,怕是也不愿意。
她已经知道,太子妃,出自党项拓跋部,正是拓跋驭人的侄女。
慕容顺外强中干,若是白兰人不愿意放自己回去,自己怕是……
正嘀咕着,感觉身上好像被谁撞了一下。回过神,见是白兰部跟着一道挖河沙的人。那人是个熟脸,先前和党项部对峙时,曾见过的。
“不好意思。”
那人连忙道歉。
李星遥没放在心上,她这才发现,王蔷不在身边。
环顾四周,人大抵是被仆射使唤去了,正满脸兴奋地拿着铁锤击打着冰面。一锤子下去,冰面四分五裂。
众人哗然。
赵端午好像还感叹了一声:“你怎么力气又变大了?”
王阿存呢?
李星遥又寻找起王阿存的身影来。
冷不丁的,王阿存却从她背后窜出来了,“刚才那个人。”
他说。
李星遥眼皮子一跳。
“他盯了你很久。我一直跟着他,他刚才,是故意撞你的。”
王阿存的目光依然落在撞人的那人身上。
李星遥也朝那人看去。
大脑开始飞速转动,正想着,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想吸引自己注意力,还是想伤害自己?忽听得,“哎哟!”
那人手里挖沙子的工具掉到了河里。
“这可怎么办?”
那人又着急又懊恼。
李星遥和王阿存对视一眼,拿起手中木耙,朝着那人走去。
“我帮你捞。”
王阿存先出了声。
那人有些惊喜,见王阿存用木耙将那掉落的工具打捞了起来,连声称谢。一边弯腰捡起那工具,另一边他瑟缩了一下,连声道:“好凉!”
又说:“还好现在是晌午,天上还有一点太阳,要是是黎明时来捞,摸一下,这手,怕是就要坏了。”
李星遥点头,心中却倏尔一动。
她假装不动声色瞥了那人一眼,那人目光并不与她对上,声音却飞快传至她耳边:“西边有人盯着,莫回头。”
“手坏了,可以用水堇捣成汁,敷一敷,就会好。”
压下心里激动和着急,她强做镇定,似随口一说般,说了一句。
那人却有些怀疑,反问:“我怎么记得,是用藿叶捣成汁,敷一敷,就会好?藿叶还能治马疮,这法子,还是你们中原传来的,莫非,你们中原人撒谎,骗了我们?”
“这……”
李星遥心中的激动快要溢出来了,她摆了摆手,道:“或许是你听漏了,又或者,听岔了。”
“我怎么会听岔了呢?”
那人明显有些不高兴了。
李星遥下意识扭过了头,与他保持“距离”。
借着眼角的余光,她隐约看到,西边正是仆射和慕容顺等人在的地方。顾不得细想,她开口,催促:“快点挖吧,早点将河沙挖好,便能早点将羌活种子叫醒。”
“所有的羌活种子都能叫醒吗?我怎么知道,它们的确在醒来?一定要等到好几个月后吗?我今日将种子和河沙混合好,明日,不能看到变化吗?”
“明日便有变化,可你的眼睛,未必能看到。”
李星遥又回应。
那人摇头,“我还想着,今日将河沙和种子混合好,明日这时候,就是整整一日了。这法子说得神乎其神,一日,就该有变化吧,没想到……罢了,成不成的,反正都在你一张嘴,你说三五十日,或者百来日,也无从查证。我看,明日我还是去放牦牛吧。”
说罢,拿起那工具,又往更下游去了。
“明日……”
李星遥对着身旁王阿存,刚说了两个字,便被慕容顺打断了。慕容顺道:“李小娘子,你来看看,这些河沙,够了吗?”
李星遥只得咽下未完的话,往西边走去。
慕容顺已经挖了满满一堆河沙,他双手已经冻得通红,脸也冻红了。可,心中的兴奋却溢于言表。
“够了。”
李星遥点头,又说:“按照先前和王子说的,还请王子交代下去,让他们把这些河沙烘干。最好把火烧得热热的,越烫越好。”
“烧得热热的,倒是不难,只是,势必要费许多牛羊粪和柴火了。”
慕容顺脸上的兴奋因着这一句话消失殆尽。
李星遥也知道,燃料对于白兰人来说,是一样非常宝贵的东西。要想将河沙烧热,将里头的水分烧干,便需要更多的燃料。
这对于慕容顺来说,又是一个挑战。
好在,慕容顺并没有纠结太久,他看了仆射一眼,道:“烧河沙的燃料,便由我们买下吧。”
“好。”
仆射满口应下,并无二话。
李星遥回想刚才来自西边的试探目光,忍不住多想,是仆射怀疑自己,还是仆射和慕容顺都怀疑自己?
“既然挖的差不多了,那咱们就先回去吧。今日大家都辛苦了,待会回去,每人可得一把炒青稞。”
慕容顺心底大石头落地,还转过了头,对着李星遥道:“李小娘子,你是功臣,可以得两把。”
“那就谢过王子了。”
李星遥连忙道谢。
一行人便以慕容顺为尊,抬脚往来处去。可谁料,人头攒动间,一把匕首却朝着慕容顺而来,刺客大喊:“慕容顺,你这个汉人贱种,受死吧!”
众人慌乱惊诧。
李星遥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因为刚才同慕容顺说话的缘故,她正站在慕容顺身边!
电光火石间,她闪身躲避。
可谁料,慕容顺身边的人齐刷刷从腰间抽出了刀,那刺客不与人缠斗,瞅准一个间隙,飞身而来。
眼看着那把刀要刺歪了,刺到自己身上了,李星遥大骇。
“咻!”
“抓住他!”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一支长箭急速飞来,正中刺客胸口。
刺客身子一歪,下一瞬,李星遥被人拽走了。
是赵端午。
“阿……”
赵端午险些脱口而出妹妹的名字,慌忙止住,他急忙看向慕容顺,看似是对着慕容顺说的,其实,话却是对李星遥说的。
“你没事吧?!”
又背地里对着怒气冲冲,握紧了拳头即将冲上来一拳头把罪魁祸首捶死的王蔷一个别来的动作。
王蔷脚下步子顿住。
“我没事。”
慕容顺抽空回了一句。因为那一箭,刺客无法再行动,很快,就被人反绑了双手,按在了地上。
“慕容顺,你放开我!你这个流着卑贱汉人血的小人,放开我!”
“你是……党项人?”
慕容顺目光先落在搭弓引箭,射出那一箭的王阿存身上,之后又落在刺客身上。
李星遥捂着心口,平复了许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顾不得同一旁担忧她的王蔷说话,她看向王阿存。
王阿存正拿着弓,眉目森然站在一边。
刚才那一箭,是他射出来的。
那次白兰与党项对峙时,情急之下,他拿过了慕容顺的人手上的弓与箭,射到了瓦达脚下,止住了瓦达的步伐。
可,那日之后,慕容顺并没有给他佩弓箭。所以刚才那一箭,又是他抢了别人的。
心头忽然有一个疑惑冒出来。
难道,那把箭,不是慕容顺的人的?不然,慕容顺的人为何不及时射出箭,将刺客拦住?
可,不是慕容顺的人的,那么,便只能是白兰人的了。白兰人刚与慕容顺结成“朋友”,既然慕容顺有难,名义上,慕容顺又是吐谷浑的王子,他们更应该挺身相助才是,毕竟,再怎么样,慕容顺可不能死在白兰。
可刚刚……
千头万绪,皆不得要领。王阿存扭过头,见她并无事,眉目间有片刻的松动。
她对着他,作出一个不要担心,我没事的表情,又转过目光,看向那位所谓的“刺客”。
可越看,越觉得奇怪。
慕容顺心头大为光火,任是谁在众目睽睽之下遭到刺杀,都摆不出好脸色。当发现刺客不仅是党项人,还是党项一族的大姓拓跋氏后,他神色变得奇怪起来。
仆射的脸已经无法单纯用一个黑字来形容了。
他一把扒掉刺客脸上的布,拿着那从刺客身上搜出来的,所谓拓跋部的凭证,怒道:“拓跋部,你们竟敢刺杀王子!说,你到底是受谁指使?你为何要杀王子?”
“什么王子,呸!慕容顺,你也敢称自己是吐谷浑的王子?你伤我党项颜面,害我拓跋部族人,我与你,不共戴天!”
“你是因为先前的事,报复王子?可,王子公允,本就是你们有错在先,你们竟不知悔改,还想将王子杀死?”
“我说了,他没资格做我吐谷浑的王子。慕容顺,你想挑拨白兰与我党项的关系,想压制我党项人,你痴心妄想!”
“你说王子没资格做吐谷浑的王子,你莫非,是太子派来的人?”
刺客……沉默了。
好半天,破口大骂:“你们竟想栽赃太子?太子之位,稳如泰山,他可不稀罕对付你们。慕容顺,要杀要剐,来个痛快!莫要叽叽歪歪,和你那母国的人一样!”
“我的母国,便是吐谷浑。”
慕容顺的目光有些阴鸷,李星遥隔着人群间隙,看到他悄悄将拳头握紧了。本以为他雷霆之怒下,会让人将刺客当场了结。
哪知道,他却没出声。
仆射道:“你究竟是为了私怨,还是为了别的,才行刺杀之事,等拓跋驭人他们到了,便知道。来人,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一定不许他跑掉!”
有人称是。
一场愉快的挖沙之旅便这么由一场意外作结,众人皆面色肃然。好不容易等回到了住处,李星遥想找机会与王阿存见一面。
她有无数的话想同王阿存说。
可,因为出了刺杀的事,慕容顺对所有人的看管又严密了起来。外头有人轮番走动,仆射更是发号施令,所有事情暂停,所有人不得随意走动。
王蔷被仆射带走了,想到来时种种,李星遥猜测,出了这么大的事,王蔷被带到慕容顺身边,充当半个护卫了。
一个人在原处想了会儿,心中有了主意。
她对着窗外,道:“羌活种子还叫不叫醒了?”
果然有人回应:“闭嘴,仆射已经说了,不得出门走动,也不许说话。”
“可是,种羌活的事,是王子亲口说的,河沙也是王子亲自带人去挖的。河沙倒是随时可以烘干,可种子等不得。昨天种子已经泡了水,若是今日再不将它捞出来,怕是就不能用了。劳烦你,去王子或者仆射面前通报一声,若是他们同意,事后我也不用背负责任。”
外头没声了,那人似乎拿不准主意,当真去找仆射了。
李星遥只是在原处等。
等了一会儿,一个人来了,是仆射手底下的,此次跟着一道来的人。
“王子说,不要半途而废,叫醒种子的事照旧。李小娘子,跟着我去烘干河沙吧。”
李星遥大喜。
出了住所,没好东张西望,只看到人人肃然,俨然一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样子。嘈杂声响起,是瓦达和拓跋驭人各自带着人,进了慕容顺的毡帐。
收回视线,她对着身边人道:“只有我二人,恐来不及。”
对方不以为意,“我吐谷浑的勇士,一人便可抵你中原十个人用。放心吧,我定助你,弄好一切。”
然而……
半个时辰后,那人抹着汗水,手忙脚乱。李星遥忙着检查种子有没有充分吸水,他又要增添牛羊粪,又要翻炒河沙。
终于,忍不住了,撂下牛粪,道:“我再去找个人。”
很快,“人”找来了。
李星遥正弯着腰从水里捞着种子,忽然听到背后有人来,一开始没放在心上。可听到对方说话,才反应过来,来的竟是王阿存。
她扭过头,飞快与王阿存交换了一个眼神。王阿存用嘴型示意,莫急。
她便暂时放下心来。
不一会儿,外头有人匆匆找来,那人忙跟着一道,撂下手中活,匆匆离开了。
“拓跋驭人不承认人是自己派来的,瓦达咬定此事乃党项有意栽赃白兰,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吵起来了。”
王阿存见身边没人,忙将外头的情况说了一遍。
李星遥了然,知道刚才那人是去保护慕容顺了。事出突然,所以顾不上她了。
便抓紧时间,道:“今日的事,有蹊跷。我感觉,那刺客并非有意刺杀慕容顺。”
“我搭弓之时,有人撞了我一下,因而那一箭射偏了。”
王阿存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可察觉的担忧。
李星遥一怔,脱口而出:“怪不得。”
她就说,以王阿存百步穿杨的本领,不可能做不到一箭穿心的。若说,关键时刻,他被人撞了一下,一切就说得通了。
“仆射话音刚落,我的箭便偏了。”
“你怀疑仆射?”
“今日帮人捞东西时,监视我们的,不正是仆射?”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仅仅只是为了祸水东引,栽赃陷害于尊王?”
李星遥眉头紧锁,仆射话音落下,箭偏了,摆明了,他是不想让刺客死。刺客刺来时,她虽被唬住了,可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刺客若真想置慕容顺于死地,应该豁出来搏命,可她并未在刺客身上察觉到那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破釜沉舟之气。
若说这一切是演戏,那么,只能是仆射为陷害尊王而有意为之。毕竟,刺客是拓跋部的人,而拓跋部,出了一位太子妃。不管是明面上还是私下里,拓跋部,乃至整个党项,都是尊王的支持者。
可,让她不理解的是,演戏而已,为何刺客最后,竟朝着她来了?
那一刀,究竟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
若是后者,谁要杀她?仆射?还是光化公主?亦或者,慕容顺?整个事件中,慕容顺又究竟是不是知情者?
更多的问题环绕在她心头,王阿存道:“明日,当真要去见那人?”
提到那人,她点头:“机会难得,自然是要见的。”
撞她那人已经和她对上了暗号,前头他提到了黎明二字,或可以说是偶然,可后头她用水堇做试探,对方否认,不仅提到了藿叶,还提到了藿叶可以治马疮。
藿叶可以治马疮,这是一个错误结论。李娘子为了给她递消息,故意说错了话。
那位“探子”,不提别的植物,偏偏提到了藿叶,还和李娘子说了同样的话,这让她不得不留个心眼。再加上,王阿存先前说,对方早就盯住了她,撞她那一下,是故意撞的。
“究竟是不是,明日,一探便知。”
她对着王阿存,又一次肯定地说了一句。
对方给出的信号,是明日同样时辰在放牦牛的地方见。对方究竟是不是探子,明日去探一探,便有结论。
“出门的事好说,若对方当真是我们的人,哪怕我不找他,他也会来找我,因此此事我倒是不担心。我担心的是……”
罢了。
李星遥掩下心中思量,改口,道:“你知道他们平日里多在哪里放牦牛吗?”
王阿存点头,“私下里,我已经做了记号。”
二人便等着第二日来临,可谁成想,半夜出了事,那名刺客,竟然跑了。
第94章 探子
“抓刺客了!抓刺客了!”
外头不知谁人的声音惊醒了所有人,李星遥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只见外头火光参天,人头攒动。慌忙起了床,下一瞬,毡帐帘布就被人揭起来了。
“没有!”
二人并行,拿着刀在毡帐里找了一圈未果,又急匆匆出去了。
“都起来,起来!”
赵端午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兄妹二人目光相接,赵端午道:“刺客跑了,赶紧找刺客!”
李星遥大惊,却见赵端午脸上并无慌乱之色。回想白日里同王阿存所说,隐隐约约有了猜测。她不好张口问赵端午,只得跟着一道,装模作样找起那逃跑的刺客来。
从半夜找到天明,搜寻范围逐渐扩大,可,还是没找到刺客的身影。
仆射来来回回好几趟,面色一趟比一趟难看。
李星遥借着找刺客的机会,与王阿存接上了头。王阿存道:“人应该是仆射放跑的。昨日那一箭,虽然没要了他的命,可,也着实伤到了他,他走不远。”言下之意,虽然没死,但无法逃脱重重看守。哪怕人当真逃了出来,找了这么久,也该找到了。
既然迟迟没找到,那便说明,有人不想让其被找到。这个人,只能是“仆射”。
这倒是一个机会。
李星遥有些庆幸。今日她要与探子接头,但在那之前,她得做一件事。昨日她还担心,没有合适的机会,眼下,阴差阳错,瞌睡来了,枕头也来了。
机不可失,她立刻道:“找不到刺客,我这心里,实在慌,但愿,早点把人找到吧。”
说罢,顾不得再同王阿存说,她又煞有介事地找起刺客来。
一边找,她一边偷偷唤出了系统:“系统系统,你还欠我一个指定物资,我需要,立刻解锁指定物资。”
「宿主请指定物资。」
系统丝毫没有情感的声音及时响起,它还例行公事,友情提示:「友情提示,宿主只有最后一次指定物资的机会,请宿主慎重。物资一旦解锁,不予更改。」
“我要求解锁火器,但,必须在我指定的地方解锁。”
「很抱歉,系统不明白宿主的意思。物资解锁形式,解锁地点,皆由系统指定,宿主无权干涉。」
“先前你并没有告知。”
李星遥故意“找茬”,“若是不能由我来指定解锁形式和地点,你应该提前告知。既然没有告知,那便视为可以,这是你的疏忽。 ”
「宿主先前并没有提出额外要求。」
“没提出不代表没有需要,你如果不想让我指定操作,就应该提前告知于我。”
系统……沉默。
正当李星遥屏气凝神,等着它回应时,它回应了:「宿主请指定物资。」
“我需要解锁现成的火器,指定其解锁在固定地点。地点暂时还没定下来,等时机到了,我会告知于你。此外,先给我制作指南,另外,还需要给我一小部分样品,样品可以存在你那里,不用立刻给我,等我需要时再给。”
「宿主可以解锁火器,但,无法解锁现成的火器。若要指定地点,需在一日之内,给出具体地点。友情提示:过时不候。」
“我不要很多,只要十万枚。我可以用暴走十万步来交换。”
李星遥忍痛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系统否定:「请宿主自力更生。」
“五万枚。”
「请宿主自力更生。」
“一万枚。”
「请宿主自力更生。」
“那就,五千枚吧。”
李星遥心中叹气,系统实在小气,五千枚若再不给,她可要生气了。
「两千枚。」
“我……”
李星遥再次叹气,“成交。”
「宿主可以解锁火器,需要暴走一万步。」
系统的声音虽然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可不知是不是错觉,李星遥只觉,这一次,它有些急,像是想赶紧把话说完,不给她插嘴的机会一样。
脑海里出现了火器的样貌和制作方法,她心中大定。
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找到刺客,几个白兰人却找上门了,说是前一日拌好的河沙好像有些不对劲。
事涉羌活种子,仆射指了个人,便让李星遥帮着去看看。
李星遥自然“从命”。
离开时,看到王阿存欲言又止,脚尖似想朝着她的方向而来,她忙悄悄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的。
仆射自导自演,现在,外头的戏还没唱完呢。此等关头,她正好浑水摸鱼。系统刚才又强调,让她一日之内,给出具体地点,因此这与自己人接头的一趟,她不得不去。
心中藏了事,她面上不显,一连跑了五家,皆是些小问题。她帮着解决了。从第五家出来,又听到:“牦牛跑了,赶紧去抓牦牛!”
“发现刺客了,快,去追刺客!”
吵闹声此起彼伏响起,于是外头瞬间乱糟糟的,抓牦牛的去抓牦牛,抓刺客的去抓刺客。跟着李星遥一道来的那人自然毫不犹豫,抓刺客去了。
李星遥留在原地,琢磨着,牦牛跑了,刺客来了,是偶然,还是,有人故意放出风?
按照王阿存告诉她的,留下的记号,她小心寻找。摸索着,竟然找到了一处放牦牛的地方。数十只牦牛低头在地上找寻着食物,昨日撞她那人,从牦牛身后钻出来了。
“赶紧过来!”
那人催促,又说:“来了。”
李星遥忙往前,从牦牛身边绕过去,转过一个垭口,便见大石堆后面蹲着一个人。
“阿遥。”
黎明小声呼唤。
李星遥已经不知该做何表情,她开口,实在震惊:“黎阿叔?”
万万没想到,藏在吐谷浑的秦王探子,就是黎明!
可,“黎阿叔不是已经回去了吗?还有,李娘子不是说,探子在日月山东边吗?黎阿叔,你怎会?”
“这事啊,说来话长。”
黎明搓了搓自己手心,脸不红心却有些虚。这让他如何解释?他回了长安,屁股还没捂热,又找机会偷偷溜到了吐谷浑,马日行百里,不眠不休,长孙无忌快要累吐血了,编排他,说他是铁臀,还说,孟母都没他这么能挪腾,地鼠打洞都没他这么勤。
他……他能说什么?只能说,你们太弱了!不就是日行百里吗?不就是不眠不休吗?这,很难吗?
觉得难,就多练。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长孙无忌让他滚。
这可是生平头一回,他对他说滚。
“秦王知晓,义成公主小动作极多,担心北边起事,便又打发我回到灵州。定襄城里的探子来消息,说是在城中发现了火器,我知晓你来了吐谷浑,恐你有新发现,便想快点与你接头。日月山东部,本有我们的探子,我也潜了进去。本想与你见面,可打探到你来了白兰,连忙紧赶慢赶,也赶到了白兰。昨日撞你那人,是我们的内应。”
“秦王可知,那火器的模样?”
李星遥顾不上寒暄,李娘子既知火器的事,秦王自然也会知道,但,她拿不准,秦王知不知道火器的模样。
见黎明摇头,忙道:“那火器藏于贺兰山西边,硝石皆来自吐谷浑。义成公主与光化公主,私下里应该达成了某种交易。”
说罢,将先前在山洞里看的细细说了一遍。末了,又急道:“金城恐有人被义成公主策反,硝石正是取道金城,送到贺兰山的。 ”
“我此次,领秦王之命来此,一方面是为了打探义成公主的小动作,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此事。”
黎明面上神情略显严肃。提到义成公主,他似有些感慨,道:“这个义成公主,可是把咱们老祖宗的合纵连横,以及孙子兵法玩转的炉火纯青。金城混入了他们的人,吐谷浑,和她结了盟,她手上又握有火器,时不时的,还来一出疲敌之计。可疲敌,她又不用自己人出马,回回闹得阵仗极大,回回只打雷不下雨。次数多了,若是不知晓她的本事,怕是真着了她的道。”
“黎阿叔的意思是,近来的多次冲突,是义成公主有意为之?此乃计谋,是她为了麻痹大唐将士?”
李星遥瞬间明白黎明在说什么。
黎明道:“阿遥你怕是不知,就在前几日,苑君璋带着人,偷袭了马邑。他们也没打算真打,做做样子,我大唐将士一出手,他们自个就跑了。”
“义成公主的心思,竟比我想象中还要深沉。”
李星遥心中感叹,以前她就觉得,义成公主心思深沉,长袖善舞。此时此刻,知晓近来的多次对唐战事是义成公主的计谋,她心中,更生起一股后怕来。
义成公主竟然一直在玩狼来了的游戏,她故意怂恿着梁师度,苑君璋这样的傀儡政权攻打大唐,自己也曾放出风,要打大唐。
可真真假假混杂,所有的战事,都是策略,都是为了麻痹大唐,放松大唐的警惕。
现在想来,那次长安地震,定襄城传言,突厥要趁大唐病要大唐命,也是策略。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因为薛延陀部突然起事,因此义成公主才不得不放弃了攻打大唐的计划。可此时反推,或许,从一开始,义成公主就没有打大唐之心。
三五不时,让“代理人”去恶心大唐一把,三五不时,再放出风,说自己要亲自上阵打大唐。唐军一次次戒备,可一次次,没见“狼”真的来。
若唐军信了,真的疲了,放松了戒备,便是狼真的来的时候。
不过,黎明既然已经说了此乃计谋,又说秦王知晓北边异动,那么想来,在军事部署上,秦王早有安排。
便松了一口气,又问:“黎阿叔,你常驰骋沙场,与突厥人也打过仗,若义成公主当真起事,此次,秦王可有把握?”
“不好说。”
黎明难得有些忧心忡忡,道:“没火器还好说,突厥虽然难打,但,她能合纵连横,我们就不能合纵连横吗?只是,合纵连横,需要时间。秦王以前说过,给他三年,他一定把突厥打下来。可,如今长安遭了难,大唐百姓需要休养生息,她又得了火器,正是如虎添翼。”
“若秦王也能得了火器呢?”
李星遥脱口而出,见黎明颇为惊讶地看着他,又道:“若唐军得了比义成公主更多更厉害的火器呢?”
“那么我刚才说的都是放屁,如虎添翼的就是我们了。”
黎明立刻改口。
又问:“阿遥你莫非,有……”
“谁放屁?”
冷不丁的,尉迟恭从石头背后冒出来,打断了黎明的话。
李星遥展眉看去,只见他面容憔悴,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而在他背后,长孙无忌正慢腾腾地从远处走来。
“别理他们。”
黎明没好气。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问:“阿遥,你从不说没准备的话,莫非,你发现了更厉害的火器?”
说到“发现了”三个字,黎明神色微微有异。
李星遥正在琢磨说辞,沉吟了一瞬,道:“我知晓如何做出更厉害的火器。只是。”
说到此处,话音一顿。
她在想,该如何同黎明说,无中生有的那两千枚火器。火器是她特意问系统要的,当时她一心想着不劳而获,想跳过生产时间,直接得到成品,快速投入使用。
可,东西真拿到手了,她却有些犯了难。她该如何同黎明解释,总不能说,东西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此外,她与系统约定,将火器解锁至她指定的地点。可这指定地点,又该如何开口问黎明?
她犹豫不决。
黎明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道:“阿遥,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也不是难言之隐,只是,怕说出来,黎阿叔未必肯信。”
李星遥很快有了主意,火器的制作方法,好说。两千枚现成火器,就推说,是白捡的别人留下的。
至于这别人嘛……
“黎阿叔也知,我辗转多处。实不相瞒,我在吐谷浑王廷遇到了我二兄,我二兄也是被胡人劫掠来的。他同我说,来的路上,在大唐西北边陲发现了一批无主火器。他记下了那火器模样,我根据以前在书中看到的,大致破解了制作方法。我可以将方法现在就告知黎阿叔,还请黎阿叔尽快告诉秦王,早做打算。”
“无主火器?”
尉迟恭发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疑问。
而后:“你二兄不是去突厥找你了吗?怎么又被胡人劫掠了?他没在突厥,在吐谷浑?”
李星遥神情一动,心中忽觉怪异。
黎明却开了口,道:“你二兄是想去突厥找你,我们都以为,他去突厥找你了,原来,竟然是被胡人掳到了吐谷浑。”
说罢,踩了尉迟恭一脚。
长孙无忌很想无情嘲笑,嘴角轻轻扯了一下,道:“李小娘子,你二兄发现了火器,劫掠他的胡人,难道就没发现吗?”
“发现了。”
李星遥张口就来,又说:“不过到了吐谷浑,他们因犯了事,被吐谷浑人杀了。”
“可是那火器……”
长孙无忌陷入了沉思,脸上虽不显,话语中却分明是怀疑。
李星遥对上他的眼睛,道:“二兄也觉得奇怪呢。那么大一批火器,竟然迟迟无人发现。我们推测,或许在那处,曾经藏着一个类似楼兰的古国,火器,正是那个古国的人做出来的。而今,楼兰渐渐消失,那个古国,或许,也和楼兰一样,尘封在岁月的尘埃中。”
“这也太……”
尉迟恭刚想说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听着就像编的一样,却不妨,又被黎明踩了一脚。
“你说的有道理。”
黎明脸上并无任何异样,他还问:“那阿遥,那批火器是在哪里被发现的?”
“二兄也说不清,只说,是大唐的地盘。我想着,既然东西藏了那么多年都不被发现,那么那处,一定隐蔽性很好。黎阿叔可知,哪里隐蔽性好,又是大唐的国土?”
“灵州一带,倒是符合你说的。丰安,怀远,鸣沙,都有隐蔽性极好的地方。你二兄既然是被胡人劫掠到吐谷浑的,那么,他途径的地方应该是,丰安。丰安,安乐川,千金陂。”
黎明默念着最后几个字。
李星遥一一记下。
“阿遥,告诉我制作火器的方法吧,如果,你信得过我的话。”
黎明心中很快有了决断,看向李星遥,郑重的说了一句。
李星遥同样很郑重,道:“黎阿叔的人品,一贯是值得让人相信的,我信黎阿叔,我这就将火器的制作方法一一告知。黎阿叔,既然那处藏有火器,说不得在那附近,便有制作火器的东西。”
“我记下了。”
黎明从善如流。
一大一小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快速“交流”起来。
尉迟恭砸吧砸吧嘴,不知该说点什么,索性扭过头,看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老神在在,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你真信?”
尉迟恭用嘴型叩问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不回答。
尉迟恭便又将头扭回,看向黎明。他看着黎明的嘴一张一合,心中嘀咕,大王啊,你不会也信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这么漏洞百出,明显无法自洽的说辞,竟然有人信?
大王,你怎么了?你该不会被夺舍了吧?
……
一大一小“交流”完毕,黎明将在地上写写画画的痕迹用脚抹掉,而后看向李星遥,道:“阿遥,这次……”
罢了。
“我知道,你不会走。我便也不多说了,你告诉我的,我会尽快转达秦王。你不必忧心结果,我可以十分肯定的告诉你,秦王会信你说的。一旦发现火器的踪迹,他会快速命人做出大批量火器。义成公主不足为惧,突厥和吐谷浑亦不足为惧。望你早归,大唐的将士击退外敌之时,便是我们再次相见之时。在那之前,你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好。”
李星遥笑着回应。
黎明便笑了,他说:“阿遥,珍重!”
“黎阿叔,珍重!”
李星遥同样回应,又说:“希望与黎阿叔,早日再相见!”
“会的。”
黎明承诺。
那位白兰人催促着李星遥快点离开,李星遥不敢耽搁,连忙从石头后面钻出来。刚要抬脚,黎明却面色一变,道:“等一下。”
风声裹挟着什么动物的叫声从远处传来,李星遥打了个寒颤。
黎明却突然闪身,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刀。尉迟恭同样严肃了神情,他按着腰间的刀,又一块大石头后面,却有一个人跌跌撞撞摔出来了。
“是你?”
李星遥面上颇为震惊,对方竟然便是慕容顺正苦苦追寻的“刺客”。
“你……你们?”
刺客傻眼,捂着心口努力想从地上起来,他显然也没有料到,东躲西藏到了这里,还能遇上人。
“你是谁?躲在这里做什么?”
说时迟那时坏,尉迟恭一个卡喉,抓住了对方的脖子。
那刺客努力咽了一口口水。
李星遥目光先从他胸口瞟了一眼,之后才道:“是仆射把你放走的?”
刺客瞪大了眼。
“你……”
“你是仆射的人,当时,为何杀我?是仆射指使的,还是光化公主指使的?慕容顺,可知道此事?”
“什么?他要杀你?”
尉迟恭不敢置信。
黎明已经黑了脸,他短刀抵着刺客胸口,道:“为什么杀她?”
“我没想杀她!”
刺客急了,就差对天发誓了,“我真没想杀你,当时……当时是误伤。光化公主让我假装刺杀王子,我当然不可能真伤着王子。不能伤王子,只能伤他身边人了,当时,你是不是就站在王子身边?”
“这么说来,你行刺杀之事,的确是受光化公主授意?”
李星遥不动声色。
刺客再次沉默。
黎明催促道:“说!”
刺客哆嗦了一下,道:“好好好,我说。太子和王子,势同水火,自打太子娶了拓跋部的女子为太子妃后,拓跋部就站在了太子身后,光化公主让我刺杀王子,意图栽赃陷害太子和拓跋部,并挑拨党项和白兰,让白兰无法为太子所用。王子不知道此事,他性子优柔寡断,不知道要不要杀了我。仆射偷偷放了我,让我赶紧逃命,可我伤得太重,那个可恶的汉人小子,险些一箭将我射死,我走不了远路,这不,又栽到你们手上了。”
“阿遥,此人既然是被授意逃命的,不如,我带着他逃吧。”
黎明从两个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人留着,说不得今日之事会被捅出来,留着也是个祸害。不如趁机将人带走,反正人本来就要逃命。
“那便麻烦黎阿叔了。”
李星遥并不拒绝,知道事情轻重,眼下,这是最好的选择。
刺客再度傻眼,“你们要把我带去哪里?”
……
尉迟恭将刺客当场打晕并“残忍”扔到马上,准备带走。黎明的眼中这一次多了几分担忧,他说:“阿遥。”
李星遥只是笑,“黎阿叔,刚才才说了,早日再相见。刺客的事,只是意外。你为大唐基业,鞍前马后,刺探情报,我也要为了大唐,刺探更多情报。你有你的使命,我亦有我该做的。你在外未雨绸缪,我在内,离间光化和义成两位公主,我们里应外合,所向披靡。更何况,还有我二兄在呢。”
“知易行难。”
黎明叹气。
很快,他就收了心中的长吁短叹,扬鞭,道:“这一次,要真的珍重了。”
不过,在走之前,“有一件事我还未同你说。”
李星遥便上前。
待听完黎明说的,她迟迟没有回过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只是一时间,神色难辨,心情也有些复杂。
第95章 天降
再回到住所,一切如常。
李星遥刚想推开毡帐的帘子,就被人火急火燎拉走了。细问之下,才知,慕容顺突发疾病。
“王子身上起了好多红点,随行的人已经给他上了药。听说你们中原人会做汤汤水水,快些去帮忙,王子等着吃的呢。”
来人说的似是而非,李星遥大致明白了,慕容顺生病了,想吃中原的吃食。她是中原人,所以让她去帮忙。
等被拉到做饭的地方,便看到王阿存和王蔷已经在忙活着了。王蔷在摘菜,说是菜,其实不完全是。
李星遥凑近了些,才看到,是晒干了的野蕨菜和黄花菜。
她愣了一下,王阿存已经回过了身,见她安然无恙归来,方放下一颗心。
“病了。”
王蔷嘴巴朝着东边一努,又指着手里的干蕨菜,道:“要不是他病了,我还不知道,原来咱们的队伍里,卧虎藏龙。这不,会看病的,偷偷带了干野菜的……呵,真是鸡飞狗跳!”
“严重吗?”
李星遥小声问。
王蔷摇头,“还好。”
又说:“可能是被气的。”
说到气的,李星遥便想起那名偷跑了的刺客,回想刺客说的,慕容顺并不知情,便问:“刺客呢?可有抓到?”
“没。”
王蔷摇头,“谁知道跑到了哪里。大冬天的,外头冷得刺骨,按说受了伤,跑不远,说不得,藏在谁家里呢。阿遥妹妹,没事你还是不要出去,万一那刺客突然跑出来。”
李星遥没吱声。
王蔷便扭过头看她,刚想苦口婆心说几句叫醒羌活种子这事不着急,谁急谁主动来找,便听得:“王小娘子,你与我二兄,当真是被胡人掳来的?”
王蔷心里一紧。
下意识地,将头扭回去了。她望着自己手中的黄花菜,心中哀嚎,不会吧,究竟是自己还是赵端午露出了端倪?阿遥妹妹这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知道我这一问问得冒昧,可……”
李星遥脑海里浮现被瘴气拦路,她与赵端午交换完信息,回到队伍时,赵端午与王蔷面面相觑的那一幕。
彼时,赵端午对着王蔷摇了摇头。
她没放在心上,可今日,听了于恭和黎明的话,她只觉怪异。
赵端午说,他是在金光门打听消息,查找自己下落时,被胡人掳走,之后又被吐谷浑二次劫掠的。可于恭的表现,明显有些惊讶,他说,“你二兄不是去突厥找你了吗?”
黎明也说,“你二兄是想去突厥找你,我们都以为,他去突厥找你了”。
既然二人都提到了突厥,那么说明,赵端午一定表露过要来突厥之意。可,已经知道自己在突厥,为何,又要同胡人打探自己下落?
这话,有些矛盾了。
她觉得,赵端午应该隐瞒了她什么。但这隐瞒,应该又是善意的。
王蔷看似震惊,其实,手中的动作泄露了内心。她捏着黄花菜的动作一顿,而后,将黄花菜撂开了。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叹了一口气,她道:“其实你二兄,是专门来找你的。他知道你在突厥,便一个人偷偷跑出了长安,准备到突厥找你。那些话,也不完全是假的,他的确被胡商劫了。只不过,是在半路上被劫的。你也知道,从长安到突厥,相去万里,骑马,不眠不休,也得无数天。这人在马上颠簸,心里头又存着事,累啊。他在半路打盹,结果马被偷了,人也被西域的胡商劫了。对方人多势众,他只能乖乖跟着进了吐谷浑。”
“至于吐谷浑二次劫掠,是他故意的,他可不是束手就擒的性子,他坑了胡商一把,胡商被吐谷浑人捉住了,他也被捉住了。之后,他故意找到机会接近慕容顺,为的就是找机会,打探到你的具体下落,之后再徐徐图之。”
“他不告诉你,也不让我告诉你,是因为,怕你心里有负担。他曾说过,你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弄丢了你,本就是他的过错,他不想让你心里存事。”
李星遥眼睫毛一颤。
“那你呢?”
她问王蔷。
王蔷又重新将扔到一旁的干黄花菜捡起来了。她左右摆弄着那黄花菜,欲言又止。好半天,方道:“我……我是真的运气不好,被胡商劫走了。我与你二兄,难兄难弟。唉,别提了,提起来我就想邦邦给那些胡人几拳。”
“菜汤都好了吗?”
赵端午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他身子也出现在众人面前。见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下意识地擦了擦自己的脸。
“怎么了?”
他用疑惑的眼神看着李星遥,眼角余光又瞥见王蔷有些不自然,便又看向王蔷,结果王蔷别开了眼。
“阿遥,我刚才去找你,结果他们说,你被白兰人请去,手把手教他们解决问题了。怎么样,问题解决了吗?”
“解决了。”
李星遥轻轻点头。
赵端午便放下心,又走到王蔷面前,惊讶道:“牛肉也没这么经煮吧?你这黄花菜,还没下锅呢。”
“这就下锅,马上下锅。”
王蔷马上加快了速度。
不对啊。
赵端午心中嘀咕,又问王蔷:“我怎么感觉,你好像有点做贼心虚?你到底做了什么?”
“没什么。”
王蔷不打算承认。
赵端午更觉得怪异了,“你有鬼。你不敢直视我的眼睛,而且,明显顾左右而言他。刚才你回答的速度,有点太快了。王蔷,你……算了我不问你,我问阿遥。”
便又问李星遥:“阿遥,她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
“二兄。”
李星遥嘴边有无数的话要说,可一时之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她看着赵端午的眼,回想这一路来会经历的风霜雨雪,回想吐谷浑与长安迥异的风景,回想一个人,千里万里,离家去国,只身奔赴异域,只为了寻到她,不知不觉间,眼睛有点涩。
“阿遥。”
赵端午突然就手足无措了。
“行了,告诉你吧。我刚才,都告诉你妹妹了。”
王蔷又一次撂下手中的黄花菜,她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便奔走几步,到了赵端午身边,道:“我都告诉她了。”
“你……”
赵端午神情几变,一向能言善道的他竟然词穷了。眼睛盯着黄花菜,又盯着地上,接着盯着王阿存,他挠头,道:“也没什么,我……我的确是自个离开长安,打算去突厥找你的。可路上疏忽,被路过的胡商劫走了。后来从慕容顺口中听到,有位李小娘子得到义成公主的青眼,在五原帮着义成公主种牧草,便猜到了是你。”
“我本想着,五原离吐谷浑,倒不算远。等我逮到机会,我就钻进五原,到时候再将你一并带回长安。可,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没找到你,你倒先找到了我。”
“我其实……其实也没受什么罪,不信你问王蔷。对吧,王蔷?”
王蔷点头。
“你看,我就说,我没受什么罪吧。我可是你二兄,虽然一时不察着了胡商的道,可最后,还不是报复了回来。慕容顺也没亏……”
“二兄从前,最喜欢吃炒菜。可是这里,没有铁锅。”
李星遥的声音蓦地响起,打断了赵端午的话。她目光依然落在赵端午的脸上,赵端午能看到,她眼神背后藏不住的愧疚。
“该愧疚的,是我啊。”
赵端午叹气,该愧疚的,明明是他。
“是我弄丢了你,是我做错了事,是我的不是。你是我妹妹,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之一,我来找你,我该来找你。阿遥,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可我从来没有怪过二兄。”
李星遥的鼻子也有些酸酸的,她依然看着赵端午的眼,声音却轻轻的:“我被劫掠到突厥,从来都与二兄无关,不是二兄的错,我并不怪二兄。二兄,也请你,不要怨怪自己。”
“阿遥。”
赵端午的鼻子好像也有些酸酸的,他想笑,又觉得,眼睛潮潮的。唇间几度嚅嗫,他握拳,又松开,却比刚才更手足无措了。
“他……他这一路,真的挺好的。”
王蔷及时开了口,有意让气氛变得轻松几分,又说:“慕容顺,对他礼遇有加,虽然比不上幕僚的待遇,可,也算有吃有喝。来的路上,我……”
慌忙改口:“总之,他在这里,也并非孤身一人,还有我跟他三五不时吵一吵呢。”
“是啊。”
赵端午忙接话,“从出长安起,她就跟我在一起,我这一路,可一点也不孤单。”
咳咳咳咳咳!
王蔷开始猛烈咳嗽。
赵端午话音一顿,不解:“你怎么了?”
王蔷生无可恋,“我没有告诉她,我是跟你一起来的。”
“你没告诉她,你也是来找她的?”
赵端午震惊。
李星遥同样震惊,她瞳孔微张,惊诧地看着王蔷,脑海里反反复复回荡着那句话:“你也是来找她的。”
原来王蔷,也是来找她的。
“我……”
王蔷没好气瞪了赵端午一眼,心说你是猪吗,罢了,都这时候了,干脆一次说清吧,便主动开口,道:“我的确是为你而来的。我到长安,本来的确是去找我阿翁的,顺路,也去看了你,可没发现你,那个姓萧的,萧……萧义明说,你被突厥人掳走了。我当时那个气啊,我……我气急败坏,当即跳上马,说要去突厥找你。
“我追上了你二兄,他竟然不让我跟着,还撵我走,嫌我烦。我就说,那咱们各凭本事吧,谁先到突厥,谁先找到你,谁就赢。结果……”
“我们两个都输了,天杀的胡商,半路将我们两个都劫了。我虽然拳头厉害,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那些胡商,还带了刀。所以我只能认命地被带到了吐谷浑,不过,在这里的日子,虽然贫苦了些,但,也不算无聊。”
“我……我不是一时冲动。阿遥妹妹,你是知道的,我一向最崇拜那些义气冲天的人,你是我的朋友,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不是很正常吗?我可没有胡来,我能只身一人奔赴长安,就能只身一人杀到突厥。说起来,此行也算峰回路转了,现在,咱们也算团圆了,这是好事,好事,是值得高兴的。”
王蔷的语气端的是云淡风轻,她说起这些话时的神态,也同样的云淡风轻。
可李星遥的心里,像被飓风吹拂,平静不了,淡然不了。
胸腔里有无数的情绪激荡着,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无法自持。
她想到,《三国演义》里,关二爷曾经千里走单骑。那是何样的义薄云天?她从没有想过,在这巍巍大唐,有一个人,也为了她,千里奔袭。
她们明明只有一面之缘,没有结拜过,甚至没有长长久久的相处过。可,她为了她,义无反顾,离家去国。
心中是高兴的,可高兴的同时,又有一丝羞愧爬上心头。
她曾怀疑王蔷。
在贺兰山深处,她怀疑王蔷。所以,她没敢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可王蔷,始终如一,对她,是如一的坦荡。
“王小娘子。”
她上前一步,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对着王蔷行了一个大礼。
“从前多有隐瞒,是我不对,是我浅薄了。”
“阿遥妹妹。”
王蔷慌忙避到一边,急急摆手道:“你折煞我了,方才我不是才说,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没必要。你我仅在长安有一面之缘,贺兰山再见,你心中有顾虑,再正常不过。人心,是变化莫测的。没有人知道,一个上一次见面时还是个人的人,下一次再见,是不是就成了人面兽心的兽。多留一个心眼,总归是对的。你不必感到抱歉,换作是我,我也会同你一样。”
“王小娘子是十分坦荡之人,今日这番话,我受教了。”
李星遥越发羞愧了。
王蔷笑了笑,道:“别说这些了,咱们把话都说到这份了,日后,还要唤我王小娘子吗?”
“阿姊。”
李星遥便改口,发自内心地称呼了一声。
王蔷大喜,要不是王阿存突然说一句人来了,她怕是要拉着李星遥得啵得啵说个不停了。
“快点啊,王子等着汤喝呢,你们真是笨手笨脚。”
赵端午装模作样训斥人。
王蔷赶紧将黄花菜拾掇好,李星遥也上前,帮着王阿存一道添加柴火。
好不容易将热汤熬好了,赵端午指了指锅里,用口型示意,找机会赶紧偷偷喝掉,之后又自己端着一碗汤,送到慕容顺跟前去了。
王蔷也被人叫走了。
顷刻间,只剩李星遥,王阿存。
李星遥瞅准一个空档,道:“我与探子接上头了,探子是黎阿叔。我已经告知他,贺兰山藏有火器的事,也告诉了他,金城有内贼,义成公主和光化公主联合起来了。”
王阿存道:“拓跋驭人和瓦达差点又打起来了,因为慕容顺突然生病才暂时消停。拓跋驭人不承认刺杀之事是自己指使的,说要找到刺客,以证自己清白。”
“刺客被黎阿叔带走了。”
李星遥忙又说了一句。
王阿存一怔,“你遇到刺客了?”
“嗯。”
李星遥点头,又道:“不过没事,当时黎阿叔他们都在跟前,我还问了那刺客,他说,他的确是光化公主和仆射的人,刺杀的事,也的确是光化公主自导自演,为的就是栽赃党项和尊王。还有。”
说到后面,李星遥明显有些迟疑。
她拿不准,要不要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黎阿叔还告诉我,说,你阿耶便是秦王放在突利身边的探子。”
王阿存眉心一动。
“我本来也不信,可黎阿叔,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也不会拿秦王说笑。我想,他既然专门同我说了,那么,事情必然是真的。”
王阿存没说话。
李星遥留意他的神情,见他垂眸不言,忙又道:“虽是探子,可我瞧着,他在突利跟前,也算如鱼得水。你莫担心,等大局定下,一切就会有定论了。”
语罢,李星遥暗忖,虽然不知道王道生又是如何与秦王接上头的,可不得不说,他的性子,还真适合做探子。
毕竟,常规思路里,做探子,得低调,得尽可能泯然于人群。
王道生倒好,性子张牙舞爪,说话不管不顾,一般人不会将他与探子联系在一起。他做探子,说不得有出奇的“功效”。
外头有人进来,二人交谈就此中断。李星遥一边注意着来人,另一边分心思忖,还得找个机会,将今日和黎明见面的事告诉赵端午和王蔷。
是夜,她在毡帐中来回走动。
白日里她已经计算过,从系统开启暴走任务,至今她一共走了八千步。
距离一万步还差两千步。
便聚精会神来来回回走动,终于,到第一万步,系统的声音准时响起:「恭喜宿主,您已成功完成任务。可以解锁火器。」
「距离宿主指定火器解锁地点还有不到半日。友情提示:请宿主尽快指定火器解锁地点,过时不候。」
“不用提醒了,我现在就指定将火器解锁在安乐川。是大唐——灵州——丰安的安乐川。”
「宿主请确认,您即将将火器解锁在大唐——灵州——丰乐的安乐川。」
“确认无误。”
「物资正在解锁中。」
「物资已解锁在大唐——灵州——丰乐的安乐川。宿主请查收。」
李星遥呼出一口气。
心中大石头落地,旋即,她又开始胡思乱想。也不知,黎阿叔同秦王说了没有?秦王,应该会同意的吧?他们会发现这批火器吧?系统应该不会骗她吧?
同一时间的大唐灵州。
安乐川突然多出两千枚火器,那两千枚火器藏于密林中,等着人被发现。
而发现它们的人,此时正纵马飞驰奔向灵州。黎明精力十足,面上一点也看不出着急。长孙无忌心头咆哮,嘴上也跟着咆哮:“你的马要死了!”
怕黎明听不到,还又咆哮了一遍:“听到了吗?黎明,你的马马上要死了!”
“可是,他骑的是你的马啊。”
尉迟恭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他即将亲眼见证一个无稽之谈的真假,这让他想想就激动。
提醒了长孙无忌一句,长孙无忌瞪大了眼睛,从风沙飞扬的间隙,他看到……糟糕,黎明骑的,还真是他的马!
“那我的马呢?”
他忙低头看自己的马。只见,自己骑的,竟是黎明的马。
好家伙。
他险些从马上栽下来。黎明这是,没把他的马当马。可,他也没把他的马当马啊。他骑他的马,他骑他的马,还不是一样的。
掩耳盗铃!
他懒得咆哮了,既然黎明不在乎他的马的死活,他又何必在乎?
不过,“我何时跟他换了马?”
“是大王心疼你,把马换给你,结果你没发现。你这眼睛啊,真不咋滴。”
尉迟恭无情嘲笑。
长孙无忌心头一股暖流划过,按理说,他应该早早发现马被换了的,毕竟,谁的马,谁骑惯了。可偏偏……想来,是他气糊涂了。
便加快速度,直追着黎明而去。等到追得即将口吐白沫,终于,追上了。可人,也到了灵州。
赵光禄闻讯,喜出望外。
喜出望外后,又表示不理解。
他同情地看一眼快要累吐了的长孙无忌和一脸着急的尉迟恭,问黎明:“你怎么来了?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和姐夫商量。”
黎明丝毫不带喘的,他一句话惊得赵光禄急眼,“我从吐谷浑白兰部而来,刚和阿遥接了头。”
“阿遥在白兰!”
赵光禄语气也急了。
黎明道:“她去吐谷浑,本来是想与我们的人接头的,这事,阿姊定然已经告诉你了。光化公主打发她跟着慕容顺一道去白兰,端午也在。”
“端午?他在吐谷浑?”
赵光禄更急了,“他们兄妹两个,竟然都在吐谷浑。不行不行,我得想个办法,二郎,你是怎么潜进去的,快点告诉我,我要将他们两个都带回来。”
“姐夫。”
黎明一把将人拽住,他手劲极大,生生将赵光禄按在原处,道:“阿遥说了,她要与我里应外合。你先听我说完,我来找你,是有一件大事,必须得现在去办。”
“什么事?”
赵光禄忙问。
黎明道:“阿遥告诉我,丰乐一带,有火器。她还告诉了我火器的制作方法,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丰乐。”
“火器?”
赵光禄眉头蹙起,刚想说,我驻守灵州,说句灵州如今尽在我掌控中也不为过,我怎么不知道灵州有火器,突然,福至心灵,“是阿遥同你说的?”
“是。”
黎明点头。
赵光禄瞬间打消怀疑,“那就赶紧去看一看吧。”
“这……”
尉迟恭惊掉下巴,“霍国公,你不觉得,这些话,像无稽之谈吗?”
哦,忘了,“你是李小娘子的阿耶。”
“呵。”
“呵呵。”
这次,换长孙无忌无情嘲笑。
一行人点校了心腹人马,直奔着丰乐而去。至安乐川,略作搜寻,便找到了那批“从天而降”的火器。
尉迟恭眼珠子快掉到了地上,“不会吧?竟然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我女儿从来不说谎。”
赵光禄记仇,毫不客气白他一眼,又欲往火器旁边去。黎明把人叫住了,道:“先不要轻举妄动。”
说着不要轻举妄动,他自个先近前了。
大致看了看那批火器,他面上笑容更甚,没忍住对着赵光禄道:“姐夫,这次,咱们可是发现宝了。”
那火器,比阿遥告知的义成公主打造的先进的多。
义成公主的火器,更像是火球,需要用到抛石机,也需要借助箭矢的力量,可这批火器,能直接射出弹丸。
“太好了!”
他又一次没忍住惊叹。
末了,想起李星遥说的,又道:“阿遥交代了,让我们找找周围,看看有没有制作火器的原料。”
“对对对,是得找一找。”
赵光禄想到李星遥身边那只“鬼”,当即放下一半的心,认真在周围寻找起来。结果,还真叫他们找到了一个巨大的硝石矿。
看着那白得的硝石矿,赵光禄颇有种被天上的馅饼砸晕的不真实感。
黎明已经大喜过望,二话不说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写写画画起来。越画,他越兴奋,越兴奋,他脸上神情越生动。
“姐夫,我们得快速赶制一批火器。地点,就放在此处吧。”
“好!”
赵光禄满口应下。
一行人摩拳擦掌,立刻投入到硝石的开采和火器的制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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