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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110

    第106章 报仇


    多日行军,一举拿下颉利可汗,义成公主等人,又攻破了定襄城,唐军士气高涨。晚饭竟吃到了在长安时,只有达官贵人才吃得起的炒菜和滴了胡麻油的地道馎饦,喝到了热热的羊汤,诸位将士更是高兴不已。


    虽打了胜仗,可不是庆功之时,秦王又立下过军纪,不得饮酒,因此众人只是吃了炒菜和馎饦,又喝了羊汤。


    李世民巡查过各处,见并无异样,方放心回了营帐。他并没有也不打算暂时住进后隋王宫,端了一份热的饭食,顾不得吃,便送进了营帐。


    营帐里,李愿娘已经等着了。


    “阿姊,快吃。”


    李世民将热热的羊汤奉上,又指着炒菜,示意李愿娘趁热吃。


    李愿娘道:“你呢?”


    “我等会背过人再吃。”


    李世民轻声回应。


    李愿娘二话不说,将羊汤推到了他面前。不等他开口,便先说了:“老规矩,你一半我一半。炒菜是王道生亲自掌勺的,炒菜的锅,是阿遥帮着他们做出来的铁锅,我就要吃炒菜。你委屈一下,喝羊汤吧。”


    “阿姊。”


    李世民哭笑不得,心说,你找理由找的也太“好笑”了,知道阿姊关心自己,也不矫情,接过那羊汤,喝了一大口。


    一口羊汤下肚,腹内热乎乎的。


    “封德彝,你打算怎么办?”


    李愿娘没急着吃那炒菜,而是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李世民道:“喝汤喝汤。”


    说罢,又喝了一口羊肉汤。


    “又跟我装傻。”


    李愿娘气笑了,很想打他。可,舍不得,也懒得打,便瞪了他一眼,道:“封德彝现在可还被关着呢。”


    “关着就关着呗。”


    李世民不置可否。那样子,倒好像,封德彝的死活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还又说:“关几日,又不会掉几斤肉。再说了,他被关在王宫里,再怎么着,都比被关在大牢里好吧。”


    “定襄城的大牢,早都塌了。”


    李愿娘无可奈何。


    李世民点头,“差点忘了,是阿姊把大牢弄塌的。”


    “你这意思,莫非是在怪我,让封德彝住上了好地方?”


    李愿娘又笑,还是气的。


    “不敢不敢。”


    李世民赔笑,这次,认真回应了:“阿姊知道我想做什么的,封德彝这个老滑头,出来吧,可能对我们没什么坏处,但,也没什么好处。我懒得听他念叨,还是让他关着吧。左右不会缺他吃的喝的,再等上些时日,最迟,一个月后,我一定把他放出来。”


    “一个月?”


    李愿娘心说,你别把他关疯了。她倒也没有反对,只道:“你有你的谋划,我不问。我只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义成公主?”


    “没想好。”


    李世民低头喝了一口羊肉汤,而后,回了三个字。


    “真没想好?”


    李愿娘表示怀疑。


    李世民道:“也不是没想好,只是,还在犹豫。”


    “那好,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了。”


    李愿娘示意弟弟打住,又说:“如果你信任我的话,把人交给我。或许,我能……”


    能什么,她没说。


    李世民立刻点头,道:“阿姊的本事,有目共睹,此次我能这么快攻入定襄,全赖阿姊在城中运筹帷幄。阿姊问我要人,我没有意见。”


    “我还要一个人。”


    李愿娘却又出了声。


    李世民好奇:“谁啊?”


    “颉利。”


    李愿娘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们曾经那样对阿遥,我总得报复回来,不是吗?”


    “别把人弄死。”


    李世民嘴巴张了张,不忘叮嘱。


    李愿娘回他:“放心。”


    *


    李愿娘用完饭,便钻进了定襄王宫。义成公主,颉利可汗,萧皇后,杨政道等人都被关在王宫里,由驻守的秦王大军严加看管。


    看管的不是别人,正是长孙无忌。


    得了李世民授意,长孙无忌对着李愿娘指了指关押义成公主的屋子。李愿娘便朝着那屋子走去。


    进了屋,四目相对。


    义成公主正曲腿坐在一张胡床上,送去的饭没有动,她似乎已经保持同样的姿势很久了。


    李愿娘关上了屋子。


    “你是谁?你是位娘子?”


    义成公主瞧见她关门的动作,又一眼看出了她的女儿身。


    李愿娘也不否认,道:“义成,别来无恙。”


    “你……”


    义成公主愣了一下,她盯着李愿娘的脸,眉心快速动了一下,“你是……李三娘?!”


    “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是来替李世民当说客的?不,不对。”


    义成公主忽然想起长安城里的传闻。


    她一直关心着长安城的动静,长安城里,也有她的探子。她明明记得探子回报,柴家有病在身的小娘子被突厥人掳走了,那位李三娘一怒之下,当街唤出三千娘子军,又带着兵械,准备与突厥大军决一死战。


    之后,李渊震怒,令人拿下李三娘,幽禁在家,并废除李三娘一切食邑。


    可,眼前的,分明就是李三娘。


    “你……逃了?”


    义成公主面上笃定,似是以为自己猜中了,讽道:“万万没想到,从前威震一时的李三娘竟有一日也当了逃兵。”


    “逃?”


    李愿娘轻笑,她对上义成公主的眼,“我是来找你的。从前的账,今日的帐,我一笔一笔与你们清算。”


    “你说的帐,便是我们多次攻打大唐吗?李三娘,你现在才来算账,会不会已经……”


    义成公主轻轻吐口“迟了”两个字,又不忘挑拨离间:“毕竟,你的好阿弟可已经先你一步,拿下了定襄。”


    “我很早就在定襄城了。”


    李愿娘面色并无波动,她甚至无视义成公主的挑拨,只道:“义成,昔日你恐吓,威胁,逼迫我的孩子,今日,我该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


    “你的孩子?”


    义成公主眉心一拧,心头有股异样,异样之后,又似有什么东西被联系起来了。她很快反应过来了,“你的孩子,是……李星遥?”


    李星遥三个字说出口,义成公主心中豁然开朗。


    一切都有迹可循,一切都对上了。


    “原来,她是你的女儿。”


    呵。


    义成公主又笑,笑里多了几分得意:“怎么样,看着我折磨,奴役,驱使你的女儿,你是不是很愤怒?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原来我看中的,竟然是你李三娘的女儿。好一个李三娘,好一个李星遥,你们母女,合起伙来,戏弄于我。真是,一出好戏!”


    义成公主以为李星遥是和李愿娘说好了,掩盖身份里应外合的。


    李愿娘也不揭破,道:“你想用婚事绑住阿遥的手脚,让她不得不为你们所用。你是过来人,你懂,我也懂。我该怎么回报你呢,义成?不若,就让颉利进来,与你一起作伴吧。”


    “你说什么?!”


    义成公主大惊。


    李愿娘却不理她,“你与颉利,是夫妻,你怕什么?义成,你应该感谢我才对,毕竟,你们夫妻,马上就团聚了。哦对了,还有碧玉,她将阿遥关在冰天雪地里,我的孩子,差点出事。如今,同样是冰天雪地,我该如何回报她呢?”


    “你想干什么?”


    义成公主有些慌了,她愤怒地看着李愿娘,威胁,并警告:“你莫要动碧玉。”


    “我的孩子被关在羊圈里时,我也是这样想的。义成,我不是良善之人。碧玉,大阿遥一轮,她身子骨一向健硕,那便公平些,两夜,她在羊圈里待两夜。若她能活过去,我便放过她,若不能,那也是她的命。”


    “你不能动碧玉!李三娘,你不准动她!”


    义成公主彻底慌了。


    李愿娘不再回应,转身,让人将碧玉送进了羊圈,又让人将颉利送进了义成公主屋子里。


    李星遥不知道这些事情,只模糊听闻,碧玉被关起来了。知道这些,已是第二日清晨,才一起床,她就被翘首以盼的王道生拉走了。


    王道生大喇叭一样碎碎念:“我才知道,原来曹般陀压根不是义成公主的亲信,她的亲信,是康苏密。曹般陀,是颉利的人。这夫妻两个互相一百零八个心眼子,现在好了,都玩完。颉利被抓,姓赵的那军师被康苏密捅死了,啧啧,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内斗。”


    边说着,王道生将人拽到了之前杨政道种菜的那块菜地里。


    指着菜地里绿油油的一样菜,问:“这是什么?”


    李星遥头一天晚上总算睡了一个好觉,她低头朝着那菜看去,下意识的,便想回答,是菠菜。刚开了口,想起现在菠菜还不叫这个名,便改口:“应该是菠棱菜。”


    菠棱菜是李世民当皇帝后引入的,现在长安城里,还没有这样菜。


    新的菜种,都是稀奇又珍贵的,这些菠菜,应该和先头那些无花果一样,都是杨政道从西域得来的。


    “昨晚上我就想炒这个菜,但不知道能不能吃,没敢揪。你说是菠棱菜,那也就是说,是菜喽。这个菜怎么吃,和葵菜一样,煮汤吗?”


    王道生非常好奇菠菜的做法。


    李星遥点头,道:“也可以炒着吃。霜打后,才是最甜的。吃的时候,最好焯水,里头有。”


    草酸两个字她咽下去了。


    好在,王道生只听到可以炒着吃五个字。


    “那咱们,能想办法弄些回长安吗?”


    “应该可以。”


    李星遥用手轻轻摸了摸那菠菜,莫名想到上汤菠菜,按下心中的馋意,又说:“可,就这么挖出来,必然不行,得先留种。”


    这些菠菜,是冬菠菜。要想带回长安种植,得等菠菜抽薹开花结籽后,自留种。


    不过……


    想到菠菜的传入历史,再看眼前真实的菠菜,她拿不准,杨政道那里是不是还有种子。


    “这个好办,你跟我来。”


    王道生立刻有了主意。


    李星遥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拉到了庖厨里。


    “该送饭了。”


    王道生装模作样抓了一把干酪,竟带着李星遥到了关押杨政道的屋子。一进屋子,他便问:“那什么……你菜地里的菜,我们会好好帮你打理的。总归也是你的心血,浪费了不好。”


    不等杨政道回答,又说:“这一把种子,是那什么菠棱菜的种子吗?”


    他还掏出了一把种子。


    李星遥大为震惊。


    “我……”


    王道生没好意思说自己是在王宫里翻出来的,睁着眼睛说瞎话,道:“我从灶台里找到的。”


    “不是菠棱菜,是底檷实的种子。”


    杨政道回应了。


    他人也没了从前的精气神,目光从李星遥身上移开,落在那把种子上。


    “菜地里,是冬菠棱。春菠棱的种子,在我的床下面。”


    李星遥眸光微动。


    杨政道又说:“多谢你们帮我打理菜地。”


    “春菠棱,我还没来得及种下。如果有可能,之后,帮我种下吧。总归是千里迢迢而来的,不好浪费。种子,该有它的去处,让它们回到泥土里吧。”


    李星遥应了声:“好。”


    杨政道便笑了一下,扭过了头。


    “你们该走了。”


    “走吧。”


    王道生催促李星遥,等和李星遥一道出门走远了,方问:“你说,咱们真的要帮他种春菠棱菜吗?”


    “种。”


    李星遥回应。


    王道生犹豫了,“可我本来是想把种子带回长安的。”


    “秦王大军一时半会未必会班师回朝,再说了,日后定襄会如何,也还两说。菠棱菜长得快,也许,离开前,我们还能吃上春菠棱。”


    “你哄我的吧?”


    王道生不太相信,“菜地里的是冬菠棱,冬菠棱顾名思义,长在冬天。冬天可还没完,这春菠棱,现在还只是一把种子。”


    “马上便春天了。”


    李星遥劝他,又说:“我有办法。”


    王道生想追问是什么办法,她却不肯说。


    和王道生分开后,李星遥思来想去,又回到了菜地。那片菜地,没有上次看到的那么硕果累累。菜地里有施过肥的痕迹。


    她盯着那痕迹,忍不住想得深了。


    传统的农家肥好用,但,肥力比不上正儿八经的氮肥,磷肥,钾肥。


    氮,磷,钾三种肥,她在原先挖塘泥自己沤肥时便想过了。当时氮肥的来源是肥饼,麻枯,而磷肥的来源是鱼鳞,钾肥的来源是草木灰。


    事实上,氮肥还可以从硝石中获取,钾肥也可以从钾石盐矿中获取。磷肥获取的鸟粪石目前在东南亚,暂且不提。


    可,吐谷浑境内的柴达木和罗布泊一带有钾盐盐湖,吐谷浑西北的鄯善有规模极大的钠硝石矿。之前在灵州,系统应该还解锁了一个硝石矿。


    这些盐湖和硝石矿,若是能被利用,效果王炸。


    只是,该如何利用呢?


    本想唤出系统,问问系统有何方法,转念一想,她人如今还在定襄,吐谷浑……突然反应过来,她还不知吐谷浑如今情形呢。


    想到赵端午,想到在灵州的柴绍大军和柴家大郎军,又担心起赵光禄和赵临汾来。


    “阿遥,你莫非又准备种什么菜了?”


    李世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李星遥起了身,见他从马背上跳下来。


    “黎阿叔。”


    她忙打招呼,又说:“我在想,怎么搭建一个温室。”


    “要培育什么种子了?”


    李世民来了兴趣,他也朝着菜地走来。目光落在已经被王道生薅了一把的菠棱菜上,道:“这是什么菜?”


    “菠棱菜。”


    李星遥又把和王道生说过的话说了一遍。


    李世民恍然,“那我帮你一起搭建温室吧。”


    李星遥点头,想起刚才所想,忙抓紧机会问:“黎阿叔,你可知,吐谷浑那边情况?”


    “吐谷浑内乱应该已经平息。你阿耶……你阿耶他们大军拿下了灵州,光化公主不敌尊王,不得已向柴家大郎求援,柴家大郎率军已经进了吐谷浑。他,你放心,此战必胜。这会说不得你二兄已经和你大兄见上面了。”


    “那就好。”


    李星遥松了一口气。


    李世民正要再说,长孙无忌纵马而来,催道:“阿史那思摩和阿史那社尔要见你。说你不见他们,他们就死给你看。”


    “哎!”


    李世民叹气。


    也跳上了马:“我去看看。”


    李星遥目送着他远去,等人走远了,她收回视线,回想刚才的话,心中郁闷。


    仗虽然打完了,柴家大郎领的兵进了吐谷浑,可自己的棉花,还没拿回来呢。也不知,二兄会不会想办法,将棉花拿到手上?


    胡思乱想了一阵,知道这事急不得,只得暂时丢在一边。


    她埋头在搭建简易地膜与搭建温室中,倒也没忘了异常沉默的王阿存。


    王阿存每日里都帮着军中的伙夫们打下手。李世民发了话,从长安送来的那一车胡麻油,作为将士们日常饮食之用。


    城中所有铁锅都被搬出来了,铁锅煮馎饦和羹汤,熟得更快。胡麻油可以用来淋在焯水过的葵菜上,也可以滴在馎饦里。


    沙葱不适合种在定襄,很快,五原那头,就有人送了沙葱来。李星遥再次找到王阿存时,他还是在原来的地方洗沙葱。


    李星遥依然保持了一段距离。


    她问:“我能到你跟前去吗?”


    王阿存洗沙葱的动作一顿。


    虽没出声,可,看着,像是也没拒绝。


    李星遥便试探着朝他走去。


    站定以后,见他人比先前清瘦了些,也更淡漠了些,心中叹了口气。弯腰拿过那沙葱,她准备帮着他一起洗。


    王阿存却出声了:“不用。”


    又沉默了一会,道:“水凉。”


    “我不怕凉。”


    李星遥摇头,他却将沙葱端到了另一侧。


    李星遥便也移到了沙葱那边。


    可,他又将沙葱移开了。


    “你这个人。”


    李星遥叹气,知道拗不过他,只得暂时放弃。她说:“杨三郎给了我和你阿耶一把菠棱菜的种子,是春菠棱。春菠棱在春天种下,等上一个多月,就能吃了。菠棱菜叶子比葵菜要小,比葵菜绿,也比葵菜嫩。霜打后,是甜丝丝的。趴地的那种,叶子又小又圆的,最好吃。有人连根一起吃,有人不喜欢吃根。根是红色的,像胭脂一样。现在种春菠棱,有点太早,外头还是太冷。但是,我有办法。”


    “我想试试,搭建一个温室,或者,覆盖地膜。播种之前,我得先浸种催芽。浸种之前,我得先把种子的壳破开。种子可能两三天出芽,也可以浸过后,在阴凉处催芽,但,出芽得五六天了。”


    “搭建温室,就能早出芽早种植。其实不止菠棱菜,沙葱也能种在温室里。这两样蔬菜,都好种植,也生长得快。只可惜,鸡蛋太宝贵了,定襄城的鸡,也来不及下蛋,不然,班师回朝之时,人人都能吃上沙葱炒鸡蛋。”


    王阿存没有动静。


    要不是他手上的动作不见停,李星遥还以为他没在听呢。


    她盯着王阿存手边的沙葱,悄悄的,又说:“昨天夜里,黎阿叔偷偷给了我一个鸡蛋。我……我不喜欢吃鸡蛋,但,也不能浪费,你瞧,我偷偷拿来给你了。”


    说着鸡蛋,李星遥从怀里摸出一个鸡蛋,递到了王阿存面前。


    王阿存并不伸手去接。


    她抓住他的手,将鸡蛋塞到了他手里。


    鸡蛋,是温热的。


    分明是刚煮熟不久,不是什么昨天夜里的。


    王阿存心尖一颤,说:“我不喜欢吃鸡蛋。”


    “那怎么办?”


    李星遥眼中有些着急,面上却云淡风轻,“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总不能扔了吧?不然,你一半,我一半,我们勉强吃了吧。”


    她拿过那鸡蛋,一点点,将壳剥了下来,而后,从中间掰开,将其中一半递给了王阿存。


    王阿存不伸手去接。


    她无奈,放在了他手上。


    “快吃吧,我要去搭建温室了,我先回去了。”


    说完,起身,飞速离开了。


    王阿存握着那鸡蛋,垂眸,只见另外半颗鸡蛋正静静地放在洗好的沙葱上。


    李星遥奔波于菜地和庖厨,她发现,她想得过于简单了。正儿八经的温室,是用砖头搭建的,可定襄城里,哪有砖啊。


    便退而求其次,决定先用夯土搭建温室。


    她在心里吐槽塑料地膜难得,正儿八经的大棚,搭不出来。琢磨着没有塑料,粗砂,砾石也能用,她打算去挖粗砂和砾石。


    便找到了一处地方。


    可谁知,还没开始挖,木耙便断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用手,结果……


    「宿主已经得到三次指定物资务,按照先前约定,额外任务即将开启。请宿主兑现承诺,尽快完成额外任务。」


    是系统。


    李星遥扒拉粗砂和砾石的动作一顿,“额外任务是什么?”


    和系统商量要来三个指定物资时,系统曾说过,等到三个指定物资全部解锁,她需要再完成额外任务。当时她想问额外任务是什么,结果系统突然下线,她没顾上问。


    再之后,忙着在草原上打铁种地,她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额外任务即额外暴走,宿主需要在返回长安后,立刻开始暴走。暴走步数为,三次暴走步数总和的十倍。」


    李星遥立刻掰着手指头开始算,第一次要来明矾时,她暴走了三千步。要来牧草时,她走了五千步。要来火器时,她走了一万步。


    总共是一万八千步。


    所以,返回长安后,她需要立刻暴走十八万步。


    十八万步!


    眼前一黑,她差点背过气。


    “你觉得这个任务我能完成吗?这已经突破人类的极限了吧?”


    连续不停暴走十八万步,她的膝盖,应该可以不要了。


    「宿主请确认,是否后续不需要解锁新的物资?」


    「宿主请确认,是否后续不需要解锁新的物资?」


    「宿主请确认,是否后续不需要解锁新的物资?」


    系统一连重复了三遍。


    李星遥动摇了。


    她当然舍不得放弃后续各种新物资,可,若想要新物资,她需要先走完十八万步。她确定,她无法一次走完十八万步。


    叹了一口气,她郁闷道:“你让我先想想吧。”


    「请宿主在三日内给出答复,否则视为宿主接受此任务。」


    系统又下线了。


    李星遥没好气将砾石在脚底下碾了碾。正碾着,王道生突然跑来了,催她快吃晚饭。王道生还兴冲冲道,吃完饭,定襄王宫里有“热闹”可看,让她千万不要错过。


    她应了一声,等吃过饭,本没想去凑所谓的“热闹”,可偏偏,听到了李世民和人争执的声音。


    第107章 跑了


    李世民在和阿史那社尔比射箭。


    李星遥略显惊讶站在一处空地,身边房玄龄见她不明所以,慢悠悠道:“这番将,倒也是有血性的。阿史那社尔不服大王,多次挑衅,被关起来也不消停,大王嫌他聒噪,决定让他心服口服。”


    “那,为何不在军中比试?”


    王道生也在一旁凑热闹,没忍住问了一句。


    房玄龄道:“自然是因为,大王不想对方输的太难得的样子被所有人看到。那样,对方以后得多没面子啊。”


    “你们家大王,人还怪好嘞。”


    王道生撇嘴。


    房玄龄只是笑。


    答案毫无疑问,李世民赢了。李世民他不仅射中了不动的靶子,还射中了天上飞的鸟,树上落下的树叶。


    阿史那社尔……明显还是没心服口服。


    于是,又比马上功夫。


    李世民又胜。


    看了一回,王道生突然回过头,问:“李小娘子,你知道十六郎怎么了吗?我总觉得,他这几天好像有些怪怪的。”


    李星遥心中一紧,沉默了。


    她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王道生,王阿存已经对着萧皇后还有她,说出了自己是宇文禅师的事。萧皇后被软禁了起来,碧玉……碧玉也被关了起来。


    想到碧玉下落,她心头狐疑。


    为什么李世民会将碧玉关在羊圈里,一关便是两天?


    还有义成公主,明明一开始是被单独关起来的,怎么如今颉利可汗也被关了进去?他二人虽为夫妻,可到底面和心不和。眼下,已经撕破脸,彼此算得上是相看两恨了。


    她从附近走过,都听到二人的争执声。既如此,该把两个人分开关着才是。


    “李小娘子?李小娘子?”


    王道生一脸惊讶。


    李星遥回过神,忙说:“没什么,可能,是累了吧。”


    “让他不要那么勤快,他非不听。人家缺他这么一个干活的吗?说了也不听,真的和他那头驴一样,倔的要命!”


    “王家阿叔。”


    李星遥唤了一声,想起些旧事,忙问:“阿嗔,是你买给他的吗?”


    “当然不是。”


    王道生矢口否认,心中却觉,有些说不上的奇怪。


    见鬼了,李星遥竟然喊他王家阿叔?这是,怎么了?


    没心思细想,他顺着方才的话继续,道:“那什么,李小娘子,你不是要搭什么温室吗?叫上他一起吧,省得他老是做些没意思的活。”


    “好。”


    李星遥应下。


    又看了一会儿,该比的都比了,阿史那社尔惨败。他人已经气愤的不得了,李世民不愿同他再比,摆了摆手,转身便朝着李星遥而来。


    阿史那社尔也看到了李星遥。


    大概,有一面之缘,又或者,他听人说过李星遥的名字,总之,他忽然气愤地看着李星遥,用突厥话大骂了什么。


    不巧,李星遥已经能听懂突厥话。


    她扭过了头,装作没听到。


    谁料,阿史那社尔又切换了中原话,再次大骂:“李星遥,你这个没有人性的东西!是你,给我们突厥带来了灾难。天神没有看错,你就是我们突厥的……”


    最后克星两个字没来得及说出口,一颗海红果从天而降,正好堵住了他的嘴。


    “李世民!”


    阿史那社尔呜咽。


    李世民回头,“吃能堵住你的嘴吗?”


    说罢,再不看阿史那社尔是什么神色,又从衣兜里摸出一颗海红果,递给了李星遥。


    “冻海红果,味道不错,尝尝。”


    李星遥接过。


    那头阿史那社尔已经将嘴里的海红果取出来了,他将海红果丢在一边,怒道:“李世民,你偷袭!”


    “社尔,你不累吗?”


    李世民无语,怕他又要得得得个没完,忙先他一步又开了口:“吃不能堵住你的嘴,那喝呢?社尔,想不想,一起去喝一杯酒?”


    ……


    却说翌日,天色大亮之时,王道生想到前一日说的搭温室带上王阿存的事,便去催李星遥。可,让他震惊的是,李星遥不见了。


    慌乱之下,他连忙去找李愿娘。


    结果,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尉迟恭几个也在李愿娘跟前。他们也是来找人的,找的那个人,叫,李世民。


    “秦王也不见了?”


    王道生一脸见鬼了的表情。


    尉迟恭点头,“不见了。”


    又说:“大王带着李小娘子,许是出城兜风去了。”


    “出城?”


    王道生嗷嗷了两声,明白过来了。既然人没丢,那么,去哪,跟谁去的,都不重要。反正秦王带着,出不了事。


    便立刻住嘴,退到了一边。


    房玄龄几个却仍有不解,房玄龄问:“不知公主可知,大王何时回来?他可有带着其他人一道?”


    “自然是有的。”


    李愿娘随口回应,又说:“他还带了阿史那社尔。”


    “阿史那社尔?”


    尉迟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房玄龄几个也愣了一下,不过,大概房玄龄见得多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径直问:“大王往何处去了?”


    “吐谷浑。”


    李愿娘再次吐出三个字,心中却有些无奈。


    昨夜,李世民突然找来,说要带着阿遥一道,去吐谷浑。她惊讶之下,立刻就表示了反对。可,李世民告诉她,阿遥愿意跟着同去。


    她沉默了半天,思来想去,最终松了口。


    姐弟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天蒙蒙亮的时候,她目送着几人出了城。这会,人怕是已经在城外数十里地以外了。


    “世民说,让你们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他去吐谷浑之事,莫要走漏风声。”对着众人交代了几句,她没有再多言。


    众人只能郁闷又心酸的接受现实。


    而此时的定襄城西边,三匹马朝着西边疾驰而去。李星遥在马上回望定襄城的方向,只觉,如做梦一样。


    她没想过,她会这么快离开定襄。也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昨夜,她还在思索系统的话,李世民突然找来,问她:“阿遥,你想不想喝葡萄酒?”


    她当即就表示了疑惑,奇道:“定襄城里,也有葡萄酒吗?”


    她明明记得,定襄城里没有葡萄。


    本以为,许是西域来的葡萄酒藏在王宫里,她没见到而已。哪知道,李世民却摇了摇头,说:“定襄城,没有葡萄酒。”


    又说:“所以,得走远一点,去更远的地方喝。”


    她没明白这话的用意。


    李世民却又问了:“阿遥,你的棉花种子还在吐谷浑吧,想不想,把棉花种子拿回来?”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


    系统却突兀地嘶了一声。


    鬼使神差的,她点了头。


    之后,等李世民走了,她唤出系统,试探着问:“系统系统,额外任务可以用其他同类型的任务来替代吗?”


    系统出了声,说:「可以。」


    她便问了:“若我想在长安城外暴走,要求不限定一次走完,可以吗?”


    「可以。」


    「若宿主需要启动替代任务,则需要宿主在规定时间之内,完成翻倍步数。即:宿主需要以此时所在之地为出发点,并在回到出发点之前,完成三十六万步。友情提示:任务期限为两个月。”


    “三十六万步?”


    李星遥的腿肚子打了一下颤。


    她理了一下系统的意思,是在说,她若想启动替代任务,那么,便需要在两个月之内回到定襄,并且在这两个月之内,累计完成三十六万步暴走。


    “这个翻倍,是不是有点翻的太多了?”


    她感受到了替代任务的杀伤力,还想讨价还价,系统又开始催促:“宿主请确认,是否需要启动替代任务?”


    叹了口气,她只得应了。


    一切就这么顺理成章进行了,此时,她已经离定襄越来越远。根据之前的记忆,她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快到五原了。


    想到五原,心中便有些热切。


    张娘子他们,还在五原呢。


    之前诸事繁多,大唐精锐才入了定襄,她还没从王阿存就是宇文禅师的震惊中回过神,又得知,黎明就是李世民。


    诸多杂事,到如今,也没有全然理清楚。


    王阿存还好,知道自己要去吐谷浑后,她便犹豫着,想问李世民,能不能带着王阿存一起。


    李世民却像是知道她想说什么一样,道:“阿遥,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此次不能带着王小郎君一道。他,还有事要做。至于是什么事,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


    她见李世民说的神秘,虽好奇,也只能按捺住。


    定襄那头,已经没什么让她牵挂的了,可,唐与东突厥之战后,虽得了五原的消息,知道五原一切安好。但终归没有见到人,她心中仍然惦念。


    有心想问李世民一嘴,到五原是不是要稍作休息,一旁阿史那社尔已经不乐意了。


    阿史那社尔感觉自己好像被骗了。


    他不肯纵马往前,只是警惕又气愤地看着李世民,质问:“不是说了要请我喝酒吗?李世民,酒在哪里?”


    “酒就在前面。”


    李世民也不催他,扬鞭朝着前方一指,道:“美酒一向藏得深,我是老酒鬼了,相信我,天黑之前就到了。”


    “你最好不是在骗我。”


    阿史那社尔依然半信半疑,他还威胁:“你知道的,李世民,骗了我,我不会放过你。”


    “知道知道。”


    李世民只是笑,“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上。社尔,你放心,我保证让你喝到醇香美味的酒,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但同样的,你也得答应我,接下来一路上,不准吵,不准闹,更不准动不动停下来不肯走。这是我们之间的君子协定,不遵守的人,得学狗叫。”


    “呵。”


    阿史那社尔不置可否,嘟囔了两句,倒也没说什么。


    李世民只当他默认。


    三人便再次纵马飞驰,李世民在前方引路,李星遥跟着他,渐渐的,发现他并非是往五原而去。便问了一句:“黎阿叔,我们不在五原停留吗?”


    “阿遥。”


    李世民马速微微减慢,道:“若从五原走,要多花些时间,为了节省时间,我抄了近道。若你想去五原,等回来时,我们可以稍作停留。”


    李星遥便没有再问。


    又不知疾驰了多久,他们进了山。李星遥依稀觉得,是贺兰山,可,跟她上次偷偷从贺兰山西边往吐谷浑去时路线又不太一样。


    她以为,李世民抄了一条更近的路。


    直到——


    又不知是第几日了,终于,在这一日天黑来临之前,李世民停了下来。他下巴朝着前方某处微微一抬,说出了一个让李星遥震惊不已的地名:“安乐川到了。”


    李星遥睫毛一颤,下一瞬,心中有欢喜快要蔓延出来。


    可,欢喜不过片刻,又如浪潮退却,顷刻间了无痕迹。


    安乐川是自己指定系统解锁火器的地方,也就是说,这里已经是霍国公柴绍领兵范围之内。阿耶,就在霍国公麾下。


    可,阿耶未必在这里。火器制造,需要的是工匠。阿耶是府兵,在兵营里。而兵营,如果没记错的话,在灵州。


    心头有些说不出的沮丧。


    一旁阿史那社尔已经憋不住了,“李世民,你撒谎,你是狗!”


    “我可没撒谎,我骗你什么了?”


    李世民并不生气。


    阿史那社尔说:“你不是说,天黑之前就到了吗?你骗我,你把我带到你们唐军的地盘,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是说了天黑之前就能到,可我没说,是第几个天黑。”


    “你!”


    阿史那社尔气了个半死,咬牙切齿,很想啐李世民一口。


    “你们中原人,就是狡诈!”


    “明明是聪明。”


    李世民纠正他的用词,懒得安抚他,知道他翻不出什么风浪,便只是对着李星遥,道:“疾驰了一路,虽路上偶有补给,可到底没有到自己的地盘来得舒坦。阿遥,这里……”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阿遥,想不想过去看一看?”


    李星遥有些诧异,虽然的确想过去看一看,毕竟是自己千辛万苦做出的“成果”,可,火器毕竟是大杀器,此处戒备森严,她……


    “别担心。”


    李世民知道她心中的顾虑,道:“火器能成,你居功至伟。此处,你自然是能进去的。再说了,你是真正懂行之人,若看出来哪里有些不妥,正好可以指点一番。走吧,机会难得,莫要错过。”


    李星遥没把他那句“机会难得”放在心上,期待地跟着往前。看守的人见秦王来,回禀了一声,马上把人放了进去。


    “火器和硝石矿,彼此依存。火器威力大,能把硝石矿炸开,硝石,又能制成火器。不过,就那么些火器,不敢浪费,所以,硝石再粉碎,多是借用水碓之力。”


    李世民边说着,边看向不远处的水碓。


    李星遥没想到,此处竟然还有水碓。同样朝着水碓看去,才发现,不远处还有河流。此刻河水流淌的声音清脆悦耳,莫名让她心中沉静了下来。


    她又往前走。


    却不知,在她身后,赵光禄正疾步而来。


    赵光禄是第一时间知道李世民来了的,他和之前一样,去找李世民。结果,即将唤出一声“二郎”时,看到了李星遥的背影。


    虽然只得一个背影,但他笃定,那就是李星遥。


    浑身的血都涌了上来,他不自觉往前两步,即将迈出第三步时,被身边人一声“国公”唤醒了。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着着甲,忙回去和人换了一身小兵的衣裳,之后,着急往李星遥身边去。


    人还没到跟前,他唤:“阿遥。”


    李星遥身形一顿,她察觉,有人在唤她。那声音,足够熟悉,是……是赵光禄的!


    不敢置信地转过了头,她看到,赵光禄朝着她跑来。


    “阿遥!”


    赵光禄眼泛泪花。


    从来都是刚强豪爽的人,此时颤抖着手,因为跑得太快,脚下甚至险些一个踉跄。他到了李星遥跟前,又唤:“阿遥。”


    一声“阿遥”喊毕,他又笑了。


    “真的是阿遥。”


    “真的是阿遥。”


    喃喃了几句,他摸着李星遥的头发,“长高了。”


    “也黑了。”


    “阿耶。”


    李星遥同样情绪激动,她眼眶也红红的,一时间,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又该说什么。


    “霍……”


    阿史那社尔不明所以,但看出了不对劲。一句“霍国公”即将说出口,被李世民踩了一脚。


    “社尔,你的马跑了。”


    李世民轻轻说了一句话。


    阿史那社尔扭头一看,果然,马跑了。


    他骂骂咧咧去追那马。


    李世民在一旁看着,心中同样很激动。他眼眶也有些红红的,察觉到自己可能要哭了,暗道一声,不好,忙悄悄往远处挪了挪脚。


    谁知,他这一挪动,就被赵光禄捕捉到了。


    赵光禄心潮澎湃,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知道戏还要继续演,便看向他,询问:“黎郎君,你怎么也在这里?可是,秦王有令送来?”


    “我……”


    李世民心说,好难啊,演戏可太难了。你演你的,我演我的,到底让不让你知道,阿遥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呢?


    犹豫了一下,“我就是秦王。”


    哈?


    赵光禄震惊。


    “你是秦王?”


    哦不,“我的意思是,黎郎君,你没开玩笑吧?”


    “阿耶。”


    李星遥忙唤,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既然李世民主动说了自己身份,便佐证,道:“黎阿叔的确就是秦王。”


    哈?


    赵光禄适时表现出更大的震惊来,他自言自语:“不可能吧。”


    又说:“黎郎君,你真的没有开玩笑吗?”


    ……


    等到夜深人静,赵光禄摸回自己营帐,果然在里头看到了依然不觉得累,还是很清醒的李世民。


    他问:“二郎,我听阿遥说,你们要去吐谷浑?此事当真?”


    李世民点头。


    “可是为了慕容顺接任可汗之事?”


    “不止是为此。”


    李世民神色淡然,“吐谷浑,不成气候,有些事,倒是不急在这一时。只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姐夫,这次,我恐怕要同你借一个人一用了。”


    “谁?”


    “临汾。”


    李世民说出了赵临汾的名字,赵光禄有一瞬间的讶然。可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二人在营帐里商讨了一番,夜色更深,李世民终于准备休息了,他出了营帐。


    赵光禄把人叫住了。


    他回头。


    赵光禄也不扭捏,“今日的事,多谢。”


    “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客气。”


    李世民只是笑,知道他是在为他故意带了李星遥来此,与他见面而道谢。摆了摆手,没再说什么,大步流星离开了。


    翌日。


    李星遥已经得了要再次启程的消息,虽然知道,这是既定行程,军中又规矩森严,她不能也无法多留。可,再次离开,她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生出些不舍来。


    赵光禄自然也不舍,却还是强打起精神,摆出一张笑脸,殷殷叮嘱:“阿遥,来日方长。黎……秦王是英武之人,等你们从吐谷浑拿回棉花,咱们兴许还能再见。”


    “嗯。”


    李星遥应下。


    及至上了马,回望许久,依然能看到,赵光禄站在原处,看着她的方向。她心中酸楚,终于看不到赵光禄的影子了,她扭过头。


    “黎阿叔。”


    黎明回过头。


    “多谢。”


    李星遥和赵光禄说了同样的话,她心思一贯细腻,如何看不出,这一切,都是李世民有意为之。他们明明可以从贺兰山西边,取道金城,长驱直入吐谷浑,可偏偏,李世民取道安乐川。


    安乐川的火器库,虽由她一手促成,可看不看的,其实,并不急在这一时。


    感慨于李世民的心意,她心中比昨日来时,多了几分踏实感。


    李世民只是笑,颇有股“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洒脱,他说:“举手之劳。”


    一旁阿史那社尔嘴巴动了两下,似是想说什么。李世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怒目圆睁,阴阳怪气冷哼了几句,又没声了。


    李世民也不管他,只道:“人马都休息够了,接下来,要赶路了。阿遥,我不打算再长久停留,你做好准备,下一处……”


    语到此处,纵马飞驰。


    李星遥追着他而去。


    阿史那社尔犹豫了一下,也跟着同去。


    没几日,三人便到了吐谷浑与大唐接壤之处。和那次被王蔷带着,以俘虏的名义进去不同,这一次,一路畅通无阻,无人阻拦,也无人询问。


    李星遥心中诧异,又跟着李世民穿过河湟谷地,往西直抵伏俟城。


    很快,伏俟城就到了。


    李世民驭马伏俟城外,言简意赅:“先去要棉花种子。”


    第108章 要账


    李星遥进了伏俟城,一路倒也算轻车熟路。自进了城,她便心中焦急。赵端午和王蔷还在吐谷浑,也不知,这会在不在伏俟城里。


    留心周围,可,迟迟没有见到二人影子。眼看着王宫大殿就在眼前,她只得按下心中躁意,跟着李世民一道进了大殿。


    大殿里头,光化公主已经等着了。这一次,她没有坐在她的狮子床上。


    李星遥看她,她也看李星遥。


    看着看着,她冷笑,说了之前和阿史那社尔差不多的话:“终究是你们大唐的人心眼更多。李星遥,你果然是大唐的探子。”


    又说:“可怜义成聪明一世,结果,竟被你一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娘子诓骗了过去。真不知道,她看到你时,有没有恨得恨不得一刀杀了你。”


    “别说这种没有用的废话。”


    李世民不乐意听这话。


    怼了一句,光化公主看着他,再次冷笑,“李世民,我好像没请你来吧?”


    又视线朝着阿史那社尔一转,眉峰蹙了一下,“哟,这不是东突厥的阿史那社尔吗?怎么,社尔你也投敌了?”


    “你!”


    阿史那社尔脸又青又红,将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他急急忙忙为自己澄清:“我是被他骗来的!”


    “他们大唐的人,的确诡计多端。秦王,呵,骗子中的一把好手,他想骗你,那可谓是易如反掌,既然你是被骗来的,想必,你应该对他很不满吧。社尔,左右这里没有旁的人,不如我们联合起来,拿下他们。之后,挟天子以令诸侯。有秦王在手,咱们定能号令三军。”


    光化公主提出建议。


    见阿史那社尔不动,讽道:“怎么,社尔你不敢吗?难道,你就不想为你的母国复仇吗?”


    “你想借刀杀人,可我没有那么愚蠢!”


    阿史那社尔只是冷笑。


    光化公主也不与他多言,只扭头还是看着李世民和李星遥,道:“秦王不请自来,我的确不好过河拆桥。只是,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难道秦王就不怕,自己逃离兵营,擅自潜入我吐谷浑的消息传回长安吗?”


    “为何要怕?消息,又一定会传回长安吗?”


    李世民不置可否,他扬眉,看着光化公主,开门见山:“要回自己的东西,本就天经地义。怎么,难道公主想占着那不会种的棉花种子,迟迟不还吗?”


    “你是来要棉花种子的?”


    光化公主目光移到李星遥身上,而后,“丢了。”


    “丢了?”


    李星遥眉心动了一下,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光化公主在撒谎。以之前光化公主种种作为,她不信,对方会将棉花种子随意丢弃。


    心知对方怕是死鸭子嘴硬,故意想恶心她一把,她也不急了。


    光化公主道:“偌大个王宫,人来人往的,之前又出了那么多乱子,我哪知道,那棉花种子现在在哪里。”


    “阿遥。”


    李世民懒得再多言,对着李星遥使了一个眼色。光化公主还想再说什么,他二人去一前一后转过身往外头去了。


    等出了大殿,李世民想了想,道:“我知道棉花种子在哪。”


    不等李星遥问,又说:“你二兄定然不会让棉花种子落到光化公主手上。此次,虽说唐军是来助慕容顺一臂之力的,可说到底,慕容顺弱势,光化公主不过是打打嘴仗,她的话,不必放在心上。只要找到你二兄,相信便能知道种子的下落了。”


    提到赵端午,李星遥果然急了,可她也不知道,赵端午在哪里。


    前脚说到赵端午,后脚往伏俟城外去,在城门口,便遇到了赵端午。


    赵端午已经从赵临汾处知道了李世民带着李星遥来的消息。赵临汾的人还没有撤出吐谷浑,李世民来了,自然有人第一时间将消息送到了赵临汾身边。


    赵临汾有军务在身,虽心中焦急,恨不得立刻纵马直入伏俟城,可知道轻重缓急,只得打发赵端午先来了。


    赵端午再见妹妹,着实惊喜。


    兄妹再见,自是有许多的话要叙。李星遥见他和王蔷一切安好,心中一直提着的那口气总算慢慢放下。


    王蔷也有许多的话要说。


    可……


    “黎阿叔,你怎么也来了?”


    赵端午不动声色演戏。


    李世民接茬,“有点事,要找光化公主。”


    “是秦王让你来的吗?”


    “嗯,是他让我来的。”


    舅甥两个一问一答,最后李星遥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以为,赵端午还不知黎明身份,便道:“其实……黎阿叔便是秦王。”


    “啊?”


    赵端午表演震惊。


    他心中倒是松了口气,早在秦王大军入了定襄城时,他就猜到,二舅舅的秦王身份怕是曝光了。眼下,正好可以趁此机会,中止演戏。


    “啊?”


    王蔷是真的很震惊。


    她已经知道了赵家一家人的身份,赵临汾带着大军助慕容顺收拾乱局后,赵端午看到他,张口便是一句大兄。


    然后,她就知道了真相。


    可,知道李星遥是柴绍和平阳公主的女儿,她却不知道,原来,那位黎郎君,也隐瞒了身份。黎郎君,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秦王!


    在心中腹诽了几句,合着你们一家子都爱演戏?她尬笑了两声,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李星遥见二人虽然震惊,但,并没有为此诚惶诚恐,方放下心来。想到棉花的事,忙又问:“二兄,你可知,棉花种子去了哪里?”


    “在大兄那里。”


    赵端午脱口而出。


    又斟酌着,道:“阿遥你知道吗,大兄现在也在吐谷浑,他就在伏俟城外!柴家大郎带着人支援慕容顺时,我看到了大兄。后来,柴家大郎帮着大兄将种子强行要回来了,现在种子在大兄那里保管着。”


    种子在光化公主手上的事,是他说的。要种子的事,是赵临汾做的。不过,赵临汾并没怎么多费功夫,光化公主虽然不快,但,还是不情不愿把种子交出来了。


    “大兄也在这里?”


    李星遥心中的惊喜快要溢出来了,她面容松快,长久以来奔波的疲惫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赵光禄,赵端午已经见到了,赵临汾,也要见到了。


    这一趟,的确来得值了。


    “大兄呢?”


    她甚至迫不及待了。


    赵端午刚想说,还在军营里,便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抬眼看去,便见赵临汾打马而来。赵临汾早换了一身普通小兵的衣裳,马还没到跟前,他从上面跳下。


    先给黎明见礼,“黎郎君。”


    李世民用眼神暗示,别管我,你们先兄妹团聚。


    “阿遥。”


    赵临汾面容瘦削,俨然已经有了历练的痕迹。李星遥感觉他有点陌生,但,又没有那么陌生。


    “大兄。”


    李星遥唤了一声。


    兄妹有各自的话要说,只是赵临汾到底和赵端午不同,他依然内敛。纵然心中诸多情绪交织,面上却不显。


    李星遥与他说了近来种种,又说了自己与赵光禄刚见了面,还问了李愿娘情形。


    等到该说的话说完了,赵临汾果然回到军营,送来了棉花种子。他不好多留,哪怕明面上,他也不能多留,便只能交代了赵端午几句,又急急赶回军营了。


    李世民也去了军营。


    赵端午,王蔷,李星遥三个人在一处说话。


    王蔷问:“阿遥妹妹,你这次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赵端午也道:“阿遥,棉花种子已经要回来了,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我可能还得回定襄。”


    李星遥实话实说。


    赵端午和王蔷立刻就急了,王蔷道:“为什么啊?”


    “因为……”


    李星遥在找一个合适的说辞。


    她没法从吐谷浑回长安,自然是因为,系统规定,她的计步从定襄开始,也必须在定襄结束,所以她必须得返回定襄。


    虽然打心眼里,她更想和赵光禄,又或者赵临汾他们一道返回长安,但若真如此,前功尽弃,之后,再无法从系统要到好处了。


    “因为,还有些事没有处理完。以前,我答应了张娘子他们,要带他们一起回长安,如今,别说践行承诺了,我连他们的人都还没见到。许多人帮助了我,总得有个结局,不是吗?”


    “除了张娘子他们,还有王阿存,王家阿叔,还有李娘子,我还没见过李娘子呢,她对我有大恩,我得报答。”


    李星遥说起李娘子,这才想起来,一直没顾得上问黎明,李娘子究竟是何人。


    她打定主意,等有机会,一定要打探清楚李娘子的身份。


    赵端午却沉默了。


    因为他的沉默来得实在突然,王蔷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不解道:“你怎么不说话?”


    “没有。”


    赵端午掩盖下心中藏着的事,顿了一下,“李娘子,或许是位英姿飒爽,如同花木兰一样的娘子吧。”


    “罢了,阿遥说的在理,虽然不能一起回去,可,早晚会再见到。黎阿叔身份显赫,和他一起回去,也是一样的。”


    王蔷还想再问,他却转了话题:“阿遥,黎阿叔有没有说,你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道。”


    李星遥摇头,为了那三十六万步,她自然是希望,留的越久越好。但,这并不是她说了算的。说起来,其实她也不知道,李世民的下一步安排是什么。


    为了心里有个数,等晚上再次见到李世民时,她开口问了。


    李世民笑说:“这出来的第一件事,要回棉花种子,已经做完了,还有第二件事呢,阿遥,你莫非忘了,葡萄酒还没喝呢?”


    “黎阿叔的意思,莫非是要在吐谷浑喝完葡萄酒再走?”


    “明天你就知道了。”


    李世民卖了个关子。


    翌日,李星遥没先得到葡萄酒的消息,倒是先得了柴家大郎军即将撤退的消息。


    赵端午火急火燎将消息送来,张口就是:“阿遥,我们怕是要先你一步回去了。”


    李星遥着实惊讶。


    猜测是李世民和柴家大郎商量了什么,军中之事,她并不懂,也无意掺和。明白既然李世民和柴家大郎都愿意这样做,那么,便是有这样做的道理。


    可,“大兄他们不准备往东退,而是打算南下,穿过白兰,从白兰退兵。”


    “白兰?”


    李星遥不解,赵端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没一会儿,李世民却来了,提醒:“阿遥,今日,我们也得走了。”


    “这么快?”


    赵端午震惊,他以为,自己要先走了,没想到,二舅舅又要走了。


    “回定襄吗?”


    他问李世民。


    李世民说:“不,去喝葡萄酒。”


    李星遥心头越发迷惑了,欲细问,李世民却笑着摆手。琢磨了半晌,她怀揣着一肚子疑问,还是跟着李世民走了。可,不知为何,出伏俟城时,她总有股预感,此行,应该不会再回来。


    或者,换句话说,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


    阿史那社尔再度跟随,显然,李世民也没告诉他要去哪里。他只当,上当了,没有葡萄酒喝,他们是要折返定襄城了。


    可,走着走着,二人都发现了不对劲。


    李星遥是在看到盐湖逐渐出现在视野里时,才意识到,原来他们一直在往西走。那盐湖,一望无际,白色的湖面倒映着蓝色的天,只叫人觉得恍惚到了天空之境。


    湖岸边,有人在晒盐。看穿着打扮,是吐谷浑人。


    李世民在盐湖边停下了,他下马,却并不用手去触摸那湖里的盐。


    李星遥也下了马。


    她同样俯身,正细细看着湖里的情形,却听得:“湖盐说好采集,倒也不算十分好采集。采卤水,日光下晒制,步骤简单,可,得到的盐没那么精。我以前在朔州,看到人家有更好的方法采盐,或许不久之后,便会传到这里。”


    李世民说起了盐。


    他目光从远处晒盐的人身上收回,又看向李星遥,问:“阿遥,你看看,这盐湖除了盐,还有什么能用的?”


    李星遥心中微动,没料想他会有此一问。


    “若采集得当,或许,能从此处盐湖里得到芒硝。”


    她实话实说。


    眼前的盐湖,是高钠盐湖。湖里除了石盐,还有大量的芒硝。芒硝可是个好东西,若能富集,利润巨大。


    可,富集芒硝,说起来容易,实际操作起来,却极难。先不说富集芒硝,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就说此处,自然条件恶劣,盐湖又是吐谷浑的盐湖,要想开采,怕是,得先过吐谷浑这关。


    她心中也些可惜,李世民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走吧,眼下,先随便看看。”


    三人便上马继续往前,又不知行了多久,到了另一个盐湖。


    这次的盐湖,颜色与前一个不同。这次的盐湖,是绿色的。当看到盐湖时,李星遥不等李世民说,就先下了马。


    她盯着那盐湖看了好一会儿,知道李世民想问什么,主动道:“这处的盐湖,能提炼出种地用的肥料。”


    确切的说,这处的盐湖,能制造出钾肥。这是一个高钾低钠盐湖,盐湖依然一望无际。看着那盐湖,李星遥想到自己念叨了一年多的化肥,心里头实在痒。


    制造钾肥的盐湖就在眼前,若白白错过,她简直要怄死。


    可,三个人,三个外国人,能做什么?


    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这一瞬间,她对李世民先前说的那句随便看看有了更深的理解。肉到嘴边却吃不着的滋味,可真叫人难受!


    “李世民!”


    阿史那社尔被太阳光晒得也有些难受,他可不在乎什么肥料不肥料芒硝不芒硝的,气呼呼地看着李世民,问:“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这不是回定襄的路!”


    “我也没说过,要回定襄啊。”


    李世民摊手,依然不急不躁。


    “葡萄酒还没喝到,回定襄做什么?千里迢迢到了这里,半路铩羽而归,你不觉得可惜吗?再忍一忍,马上就到了。”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阿史那社尔暴躁的不得了,他眼皮子一抬,看到李星遥一脸痛心,还以为她和自己同仇敌忾,便道:“李星遥,你说是不是?”


    李星遥默然。


    缄默了片刻,她问:“黎阿叔,你还没说,我们要去哪里喝葡萄酒呢。”


    “去高昌。”


    李世民想起自己承诺的,诚实说了。


    李星遥震惊。


    阿史那社尔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他恨,他能听得懂中原话。


    “你说什么?你要带我们去高昌?!”


    “来都来了。”


    “你!”


    阿史那社尔气的眼前都有重影了,他太阳穴突突的,李世民怕他气出个好歹,忙道:“高昌的葡萄酒名扬万里,社尔,我不信你不想喝。”


    “我……”


    “你不想喝吗?”


    “我……”


    阿史那社尔还真被问住了。


    “可……”


    他试图表达不满。


    李世民赶紧拉来李星遥,“阿遥,你就说,高昌的葡萄美酒,是不是香飘万里?”


    “是。”


    李星遥哭笑不得。其实,她也没喝过高昌的葡萄酒。后世的葡萄酒,谁知和现在的,是不是一个味道。


    “来都来了。”


    她同样给阿史那社尔“洗脑”。


    阿史那社尔知道他们两个是一伙的,骂了一句“都不是好东西”,气呼呼又上了马。刚上了马,又催促:“走啊,怎么还不走?”


    “走。”


    李世民也翻身上了马。


    见李星遥还是不舍,说了一句“来日方长”,之后,三人纵马继续往西,李星遥想了想,问出了心中疑问:“黎阿叔,这里不是吐谷浑的地盘吗?”


    言下之意,吐谷浑还没灭亡,他们这些“外国人”,竟然能在吐谷浑的国土里畅行无阻。


    “我和光化公主说好了,她给了我一张令牌。”


    李世民边说着,还将那令牌从怀里拿出来晒了晒。


    李星遥恍然。


    可,“光化公主……”


    她不知道要不要问。


    光化公主虽然手腕不如义成公主,可,却也是个心眼多的,按理说,他们找上门,强行要回棉花种子,已是打了光化公主的脸,此时,又在吐谷浑国土内纵马飞驰,还有,白兰……


    “黎阿叔让他们取道白兰,可是因为白兰险远,不曾完全归附吐谷浑?”


    “是。”


    李世民回答的干脆。


    正因为太干脆,李星遥还愣了一下。


    李星遥没料到,他会如此诚实,压根不带遮掩。


    “可,大兄,柴家大郎他们,之前没有去过白兰。”


    她有些担心。


    李世民叹气,“阿遥,我是那种莽撞,不做好万全准备就让人贸然送死的人吗?”


    “我已经交代了王小郎君。此外,还有你二兄。”


    “原来黎阿叔先前说的,王小郎君还有事,便是此事。”


    李星遥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怕是在来吐谷浑之前,李世民就做好了让唐军取道白兰撤退的打算。至于为何要从白兰撤退,一开始,她还不敢确定,可,一路走来,看到李世民在两个盐湖前停留,她便明白了。


    吐谷浑现在没有灭亡,或许,并非是执棋人不想出售,而是,执棋人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


    李世民显然是执棋人。


    吐谷浑安稳时,唐军要想进入,并不容易,可此次,机会难得,趁着撤军,唐军可以探一探路。白兰地处偏远,白兰人战斗力强,从白兰退兵,便能试探整个吐谷浑南部的情况。


    赵端午还有王阿存之前都去过白兰,王阿存更是知道如何避开瘴气,有他跟着,此行便能顺畅。


    “白兰的南部,还有象雄,苏毗,雅隆几个部落,我虽没与这几个部落的人打过交道,但,若有机会能见一见,也是有用的。”


    李世民似随口一提,又提到了更南边的几个部落。


    李星遥耳朵一动。


    象雄,苏毗,也就罢了,雅隆部,正是之后称霸青藏高原的吐蕃前身。李世民此时已经注意到了青藏高原,所以,此次取道白兰退兵,并非只是试探白兰虚实,而是,趁机一并打探青藏高原的情况。


    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松快,她嘴巴张了张,把“雅隆部势头强劲”几个字咽了回去。


    或许,有些话,不用她再说了。有些事情,也不用她再提醒了。


    葡萄酒只是一个借口,接下来的高昌之旅,她突然间,充满了更多期待。


    “走吧。”


    阿史那社尔见他二人实在慢,又催促。他人已经跑到了前头,李世民纵马,追着他去了。


    李星遥策马跟上。


    又不知疾驰了几日,他们出了吐谷浑。高昌与吐谷浑毗邻,此时还是一个独立的政权。三人立于马上,驻足高昌城外,此时,夜色已深。


    高昌城门紧闭。


    李世民纵马往前,叩响了高昌城门。


    高昌国主麴文泰正在床上睡觉,听闻大唐秦王李世民来了,打了个哈欠,“谁来了?”


    “李世民。”


    麴文泰吓得瞌睡都没了,他瞬间清醒,“他怎么来了?”


    又慌慌张张,“他来打我们了?”


    “不是。”


    仆从摇头,忙说:“他说,他行到此处,有些口渴,想问我们讨口水喝。”


    “祖宗诶,怎么跟我讨水喝来了?”


    麴文泰顾不得再问,火速穿上衣裳,又火速奔向城门。


    到了城门口,他确认了眼神,的确是大唐李世民。一边悄悄往夜色深处探看,另一边,他毕恭毕敬,笑言:“秦王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实在失敬。”


    “是我们叨扰了你。”


    李世民又把之前那番讨水喝的说辞说了一遍。


    麴文泰也不敢问,你怎么不多备点水,偏偏来问我要水。他客气地把人迎了进去,又殷勤地让人端上了饭食,之后,亲自斟了葡萄酒,送到了李世民面前。


    第109章 做客


    “秦王快尝尝,这是我们高昌特有的葡萄酒。”


    麴文泰热情洋溢,说话间,脸上堆着笑。


    李世民接过那葡萄酒,同样笑道:“早就听闻高昌的葡萄酒香飘万里,只是一直没机会尝一尝,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顿了一下,“托麴国主的福。”


    “不敢不敢。”


    麴文泰有些惶恐,连忙摆手。


    指着手中的葡萄酒,他道:“秦王远来,即为客,招待客人,本就是我应尽的礼数。”


    说到礼数,目光朝着一直没说话的李星遥和阿史那社尔一转,“不知这两位是……”


    “这位,是我的……侄女。”


    李世民将外甥女三个字咽了回去,随口扯了一句侄女。介绍完李星遥,又介绍阿史那社尔,“至于这位嘛……想必麴国主曾有所耳闻,这位,正是东突厥颉利可汗的左膀右臂,阿史那社尔。”


    阿史那社尔?


    麴文泰眼皮子跳了一下,心中有些狐疑。


    东突厥吃了败仗,颉利可汗被活捉的事,他已经知道了。阿史那社尔,可是东突厥的拓设。这东突厥的拓设,不是应该和其他东突厥人一样,被抓起来吗?怎么却又跟着李世民,一道来了这里?


    难道,阿史那社尔早就投了敌,他其实,和李世民是一伙的?


    又或者,他见势不妙,临阵倒戈,现在,和李世民一道来打自己了?


    心中越发慌乱了,麴文泰强迫自己冷静,努力维持方才的笑脸,道:“原来是东突厥的拓设。”


    呵。


    一句拓设,却让阿史那社尔沉了脸。阿史那社尔似要说什么,李世民却先开了口:“社尔,咱们不远万里而来,美酒在前,可莫要错过。”


    阿史那社尔的脸更沉了,他捏紧了酒杯,沉默了一会儿,端起来,一饮而尽。


    “拓设?”


    麴文泰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上前,好声好气,道:“这酒,是我们西域特有的穆塞莱斯酒,此酒喝着虽甜,可烈性大,喝得猛了,容易醉。”


    “满上!”


    阿史那社尔并不乐意听,他脸上也写满了不耐烦。


    麴文泰无奈,只得给他满上。


    然而……


    酒刚满上,阿史那社尔便有些不在状态了。他正好在李星遥身旁,李星遥看到他第二次端起酒杯,可,酒还没喝到嘴里,他人就往后一倒,再也没声了。


    “这……这这这……”


    麴文泰摊手,只得看向李世民。


    李世民道:“随他去。”


    又说:“麴国主,如果没猜错的话,这穆塞莱斯酒里,是加了鸽子血吧。鸽子血虽好,可……”


    麴文泰闻弦歌知雅意,他这会才反应过来,眼角余光往李星遥身上一瞟,忙道:“是我的疏忽,此酒太烈,不适合李小娘子这样的小娘子,我这就重新给李小娘子上一杯酒。”


    不多时,新的葡萄酒拿来了。


    麴文泰亦步亦趋,还是亲自斟了酒,道:“此酒亦是我们高昌特有的葡萄酒,是用我们高昌独有的马奶葡萄酿的。李小娘子,尝尝看。秦王若不嫌弃,也可以尝尝看。”


    “那,我便不客气了。”


    李世民从善如流。


    麴文泰便又给他斟了一杯。


    李星遥得了酒,却并不急着喝,她目光先落在那装葡萄酒的杯子上,看了一会儿,方移到杯中的葡萄酒上。


    此时新换的葡萄酒,颜色虽也清淡,却比方才的穆塞莱斯要更显色一点。方才的穆塞莱斯颜色更透明,乍一看,更像是白酒。而此时的马奶葡萄酒,颜色浅绿,更趋近于后世的白葡萄酒。


    怀着期待的心情,她浅浅尝了一口。


    结果……


    有些失望。


    马奶葡萄酒是甜甜的,并没有苦涩味,好喝是好喝,但,总觉得,少了几分葡萄酒特有的风味。


    “很好喝。”


    她场面话夸赞了一句。


    麴文泰便乐呵乐呵的。


    正乐呵着,却听到李世民说:“社尔是个急性子,可惜了,错过了这更好喝的美酒。”


    “没关系,等明日拓设醒来,再喝也是一样的。”


    麴文泰回了一句。


    李星遥没放在心上,只把这话当作场面话,可,谁料,第二日一早,麴文泰便派人来请,说是要请她再喝葡萄酒。


    而此次的葡萄酒宴,摆在葡萄园里。


    到了葡萄园,入目便是光秃秃的土地。李星遥早有心理准备,现在是冬天,冬天是看不到课本里葡萄沟中葡萄饱满地挂在枝头,人在葡萄架下乘凉睡觉的场景的。


    果然,站在葡萄园边,只能看到一条一条看不到头的土垄。土垄里,是被掩埋起来的葡萄藤。葡萄园外,还有院墙,院墙边零星种着梨树和枣树。


    万物凋敝,未见盎然生机。


    她目光从土垄上收回,心中暗道:后世的葡萄藤多是搭在葡萄架上的,此时虽没有水泥桩和铁丝可以固定,可,树木也可以一用。但,不巧的是,高昌极度干旱,并没有多少树,所以眼前的葡萄园,并没有什么葡萄架。


    也不知,杏花盛开的时候,葡萄藤出土后,是如何放置的。


    “几位可不要嫌弃我这葡萄园风景一般,我高昌地域狭小,幸得老天垂怜,才以种植葡萄而闻名天下。眼前的葡萄园,正是种马奶葡萄的葡萄园,我见几位喜欢昨日的马奶葡萄,便想着,让几位身临其境,在葡萄园中喝葡萄酒。”


    麴文泰一番话说的好像提前打过腹稿一样。


    他手还朝着葡萄园前边一指,道:“葡萄藤已经埋了起来,外头的确没什么好看的,几位莫急,摆宴之处,其实还在前方。”


    前方……


    李星遥这才注意到,前方还有几间屋子。她留心细看,心中着实惊讶,怎么感觉,前方好像是……晾葡萄干的晾房!


    晾房是用土筑成的,四面透风,可惜的是,已经过了葡萄晾干的时节了,里头没有葡萄干。


    她有些拿不准麴文泰的用意,只觉,哪里有些说不上的奇怪。


    麴文泰倒是叫人看不出什么异样,一边招呼着人摆葡萄干和葡萄酒,另一边,又对着三人介绍晾房。


    阿史那社尔打了个哈欠,一副没在听的样子。


    李星遥耳朵在听,心思却跑到了别处。


    她在看装葡萄酒的杯子。


    昨夜,麴文泰斟葡萄酒时,两度用了玻璃杯,两次斟酒,用的玻璃杯还不一样。第一次斟穆塞莱斯时,他让人送上的,是一个绿色的玻璃杯,杯子上有贴饼。之后上马奶葡萄酒时,装酒的玻璃杯却是茶色,透明,但又并非十分透明的,那杯子上,有圆形凸纹。


    此时的玻璃杯与昨夜的又不一样,她先看到的,是一样浅绿色的高足玻璃杯,说是高足,其实并非完全和后世喝葡萄酒或者香饼的酒杯一样高,约莫只有三四根手指并拢那么高。


    而在那玻璃杯旁边,竟是一样宝石一样蓝的高足玻璃杯。玻璃杯杯身上同样有凸纹,纹样和昨夜装马奶葡萄酒的玻璃杯上纹样一样。


    “拓设昨夜没喝到马奶葡萄酒,今日,可要尽兴。”


    麴文泰给各人斟了一杯马奶葡萄酒,又招呼李星遥吃葡萄干:“李小娘子,我们高昌的葡萄干,也是一绝。你既然喜欢喝马奶葡萄,想来,也一定会喜欢我们的葡萄干。”


    此外,“我还给李小娘子你准备了一样喝的。”


    啪啪。


    麴文泰拍巴掌。


    随后,有人端来了一壶葡萄甜浆。葡萄甜浆被倒入蓝色的玻璃杯中,递到了李星遥手中。


    李星遥接过,这才近距离细看玻璃杯。


    只见玻璃杯中有大量气泡,属于只可远观不能近看的那一类。心中明了,她又看杯中葡萄甜浆。


    本以为,所谓甜浆,或许是类似番茄酱一类的酱,哪里想到,竟是皮汁已经分离,还未发酵,带着皮醪的葡萄汁。


    葡萄汁是红色的,在玻璃杯的映衬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蛊惑人心的美。


    “这是我们高昌独有的葡萄甜浆,不醉人。”


    麴文泰尽职尽责解说。


    李星遥心思不在这上面,客气了几句,道:“葡萄美酒琉璃杯,高昌的葡萄酒已是人间难得一见的佳酿,配着这琉璃杯,可谓是相得益彰,让人更觉,垂涎欲滴。麴国主,雅人也!”


    “谬赞了,谬赞了。”


    麴文泰笑得眼睛都挤在了一起。他对李星遥印象实在好,正想再多说几句,却听得:“不知这琉璃杯,可是麴国主让人专门为葡萄酒打造的?”


    “非也,非也。”


    麴文泰否认,道:“我哪有那本事。吹制琉璃杯,是水磨功夫,高昌虽有香甜的葡萄,可并没有碱矿,这些琉璃杯,都是我同西域的胡商买的。”


    “原来如此。”


    李星遥作恍然状,又指着那蓝色的玻璃杯,道:“我还没见过,色彩如此纯正的蓝色玻璃杯呢。”


    “你若喜欢,我送你几个就是。”


    麴文泰大方提出赠送,李星遥客气了一回,也顺着他的话应了。


    一场葡萄酒宴毕,无人喝醉。麴文泰亲自送了几人回住处,前脚他走了,后脚李世民就找到了李星遥,问:“阿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黎阿叔,你可曾见过琉璃杯?”


    李星遥不急着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


    李世民答:“炀帝宫中,有不少琉璃杯,中原也有匠人会吹制,自是见过的。”


    “那黎阿叔所见中原匠人吹制的琉璃杯,与今日所见,可有差别?黎阿叔可见过,像今日一样的蓝色琉璃杯?”


    “中原的匠人,技艺还不娴熟,吹制的琉璃杯,实话实说,比不上今日见到的。”


    李世民回想了一下,早在南北朝时,琉璃的吹制工艺就已经传到了中原,可惜中原的匠人一直没有完全掌握其中诀窍,中原又没有合适的碱矿,所以吹出来的琉璃杯,实在粗糙。


    西域琉璃杯,工艺更好,琉璃价贵,中原的达官贵人,争先购买,用以昭示身价。他家中也有几个琉璃碗,样式,和今日见到的琉璃杯大差不离,也是西域来的。


    “西域来的琉璃杯,上面有磨花,有凸纹,麴文泰今日倒没有说谎,这些琉璃杯的确是西域样式。至于蓝色琉璃杯,我确实没有见过。”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件蓝色的琉璃杯在制造过程中,加了着色剂。着色剂是,钴蓝。”


    “钴蓝?”


    “钴蓝是很好的着色剂,来源于钴矿,它。”


    李星遥犹豫了一下。钴矿,中原自然也有,可中原目前没有这么纯净的钴矿。越是杂质少,铁锰含量低的钴矿,越能烧出颜色正的蓝色。


    此外,元青花的“青花”,来源便是一种来自波斯的钴料——苏麻离青。


    若能得到钴蓝,或许,便能点亮科技树——青花瓷了。


    “颜色的获取,本就不十分容易,我只是想到,或许有朝一日,钴蓝也可以用在瓷器上。”


    “你说的在理。”


    李世民微一思忖,道:“不着急,等我先试探他一番。”


    说罢,又把自己的计划说了。


    李星遥听罢,哭笑不得,李世民对她摆了摆手,表示,你就配合我吧。


    接下来……


    二人无所事事,字面意思的,无所事事。


    麴文泰一心盼着他们赶紧走,可,他们迟迟不提走。麴文泰又想知道,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结果,一点都没打探出来。


    麴文泰实在坐卧难安。


    当天下午,继安排了葡萄晾房里品葡萄酒,吃葡萄干后,他又安排了裁衣裳。当李星遥看到那一匹匹棉布抱出来的时候,眼睛便是一亮。


    麴文泰道:“我们高昌除了葡萄酒,还有最好的白叠子。白叠子织成的布,软和。这是我的一番心意,还望几位不要嫌弃。”


    李世民自然不嫌弃。


    李星遥倒是更好奇,高昌棉花的种植情况。麴文泰不把他们往王宫外引,是以她也不知,高昌棉花是何情形。


    不过……


    轻轻用手摸了摸那棉布,隐约还能看到些许没去除的棉籽。


    心知高昌虽有棉花,但并无去除棉籽的机器,这些棉籽,应该是手动去除的。她也没说什么,依然客客气气赞了一回。


    裁完布,又是一番客套。夜色来临之时,麴文泰满腹心事回了屋中,他不确定又问身边人:“城外真的没有异样?”


    “没有。”


    仆从老实回应,说:“国主应该多想了,他们可能就是路过,来讨口水喝的。”


    “我倒希望是我多想了呢。”


    麴文泰眉头依然不见舒展开,道:“东突厥刚被灭了,是事实吧?他一堂堂大唐秦王,不在定襄城里收拾残局,路过我这里干什么?你说他是路过,可,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他就是不提走。我怀疑,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他肯定是来打探什么的,不能让他再在这里久留。”


    “可,张口赶人……”


    “我张不了这个口。”


    麴文泰打断了仆从的话,又说:“我张不了这个口啊!”


    万一,他开了口,被记恨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李世民啊李世民,你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麴文泰茫然。


    茫然完,又问:“对了,他们可有异样?”


    “没有。”


    仆从摇头,想了想,又说:“不过我看他们好像很有兴致,国主,你说,他们会不会喝了我们的葡萄酒,吃了我们的葡萄干,又见了我们的白叠子,爱上了我们高昌,所以想赖着不走?”


    “呵呵,他可能,还真爱上了我们高昌。”


    麴文泰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末了,交代:“李世民警惕心很强,脑瓜子转得也厉害。你上点心,见势不对,立刻来报。还有,吹制琉璃的事,让他们先停一停吧。”


    “好。”


    仆从应了。


    又一日,麴文泰琢磨着,得换点新花样了,便又带着几人,去了棉花田。


    冬天的棉花田和冬天的葡萄园一样,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李星遥跟在李世民后面,李世民好整以暇,似很感兴趣一样听着麴文泰讲解着棉花田的种种。


    麴文泰直说的口干舌燥。


    说完了,暗忖:怎么回事?对着光秃秃的棉花田,也能看这么久?无实物讲解,也能听得这么入神?


    遂换路线。


    这次又去了常田,把车师国屯田,广植麦麻等等筚路蓝缕的历程说了一遍。


    李世民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麴文泰人没脾气了。


    翌日,他叫人端来了干果,一一介绍,哪样是撒马尔罕来的金桃,哪样是高昌国自产的梨干。这一次,直说的嘴上长泡,结果李世民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麴文泰累了。


    麴文泰只想开门见山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在他濒临崩溃的前夕,终于,李世民开了口:“麴国主,你如此客气,倒叫我们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里哪里。”


    麴文泰终于看到了希望,假笑,客气。


    李世民却作为难状,迟疑了一下,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麴文泰的心一瞬间提了起来,紧张的看着李世民,李世民却看向了李星遥。


    “实不相瞒,我们想托麴国主,帮忙从胡商手中买蓝色的琉璃杯。我这侄女啊,就喜欢蓝色。”


    “此事简单。”


    麴文泰可算是松了一口气,不就是几个琉璃杯吗,“我送给你们便是。”


    “可,我们要的是一批。”


    李世民笑了笑,“我这侄女,人缘极好,她想着,跋山涉水来一趟,不容易,若是空手而归,回去后实在失礼。我呢,也有同样想法,所以想请麴国主帮忙,买下一百个琉璃杯。”


    “一百个?”


    麴文泰一口血险些喷出来。


    谁家这么败家,一口气买一百个琉璃杯。琉璃杯,他手上是有,可,一百个蓝色的,还真没有。此外,明面上,可没人知道他有一个琉璃工坊。


    “一百个……”


    他搓手,作为难状。


    李世民了然,“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麴文泰:?


    麴文泰这次眼前一黑,堪堪稳住心神,他在找说辞。李世民却叹了一口气,说:“唉,我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了,毕竟西域胡商一次不一定带一百个蓝色琉璃杯来。可,蓝色实在难得,要是有蓝色,倒也好办,等回到大唐,让我大唐的工匠吹制就行。”


    “这有何难?”


    麴文泰再次看到了希望,脱口而出:“我手上有钴蓝。”


    “此话当真?”


    李世民有些惊喜。


    李星遥也道:“麴国主此言当真?”


    “自然是真的,我和西域胡商常有往来。说起来也是凑巧,他们见我买的琉璃杯数量多,高兴之余,送给了我一些钴蓝。只可惜,虽有钴蓝,我高昌却无人会吹制琉璃。既然李小娘子喜欢蓝色,大唐又有人会吹制钴蓝,还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也算是,不枉费这一次与你们相会的缘分了。”


    “麴国主真乃大义之人!”


    李世民立刻戴高帽子,又说:“这下,可以放心回去了。”


    一句回去,让麴文泰如听仙乐,他当即高声:“我这就让人把钴蓝拿来!”


    说着让人拿来,自己却连走带跑去拿了。


    不一会儿,他再度折返,脸上的激动几乎快要扑出来。李星遥心中闷笑,看着李世民接过了那钴蓝,又接过了一包葡萄种子和几根葡萄硬枝。


    那葡萄硬枝是休眠期的分枝,此时用湿润的泥土和苔藓包裹着,放在了皮囊里。


    “如秦王所言,来一趟不容易,总得带点什么回去。葡萄是我们高昌的特产,我自是要送一些给你们。只是,新鲜的葡萄,此时没有,我给你们准备了一包葡萄干,此外,还有一些葡萄种子和葡萄硬枝。”


    “等回到长安,若硬枝还能用得上,你们快快种下。若不能,便退而求其次将种子种下,到时候,虽在长安,却也如来了我高昌一样。”


    “衣裳我也已经让他们昼夜赶工做好了,若是带得上,走的时候,你们再带些白叠布吧。”


    麴文泰一口气说了好多,似是生怕李世民会反悔。


    李世民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麴国主太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


    麴文泰连连摆手。


    等到了高昌城门外送别的时候,他再次摆手,“秦王,再来啊。”


    话音落,差点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别来了。


    再也别来了。


    他在心里说。


    谁料,李世民就像能听到他的心声一样,突然折返。


    “麴国主。”


    李世民策马到麴文泰跟前,“忘了和你说一句,多谢!”


    “哦,哦哦。”


    麴文泰擦一把冷汗,一颗心这才缓缓落回肚子里,“不必客气。”


    李世民便摆手。


    “此去山高路远,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麴文泰干笑着回应。


    终于,马蹄扬起阵阵尘烟,三人渐行渐远。麴文泰一溜烟溜回了城中,下令,立刻关闭城门,谁敲都不准开!


    而往东去的路上,李星遥问出了心中疑问:“黎阿叔怎知麴国主手中有钴蓝?”


    第110章 敦煌


    “因为他拿来装葡萄酒的杯子,本就是他自己做的。”


    李世民面上笑容不减,轻声回了一句。


    不用回头看,他就知道,麴文泰肯定让人把城门关了起来,谁来也不给开。


    “黎阿叔的意思是,麴国主有一个琉璃工坊?那,卖到中原的那些琉璃杯,难不成,也出自高昌?”


    李星遥着实有些惊讶。


    她当然不会想当然以为,李世民那话是在说,麴文泰会吹制琉璃。如麴文泰所说,吹制琉璃,是技术活,需要水磨功夫。


    麴文泰可不像是会做这些技巧活的人。那么,便只能是,他有一个琉璃工坊。


    可,因为自己喜欢,所以就建了一个琉璃工坊的说辞,看似站得住脚,然而,成本大于产出,不划算。


    此外,高昌乃丝绸之路要道。中原的达官贵人,以购买西域的琉璃杯为傲,琉璃杯,乃是贵族和上层彰显身份的器物。


    换言之,西域的琉璃杯卖到中原,能得到暴利。


    “你的猜想,并非没有道理。麴文泰看似憨厚,实则精明,高昌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其西出龟兹,北邻敕勒,东连敦煌,南接河南。除了棉花田,葡萄园外,他们还有桑田。铁勒人贩马到高昌,换回丝绸,丝绸又经过粟特胡商,流入西方,而卖入高昌的马匹,又往东,流入中原。永昌年间,高昌送使出入,派马一千余匹,南朝时,为了东西贸易畅通,高昌曾还经过吐谷浑的河南道南下朝贡萧梁。”


    李世民的马速慢了下来,遥望高昌,只得骆驼刺,刺山柑,花花柴和田旋花。


    “高昌缺马,官府便定下按貲配马。养马可是一笔不小的支出,麴文泰必须得用别的利润来维持养马之事的正常进行。他假冒西域琉璃器之名,浑水摸鱼,也在情理之中。”


    “黎阿叔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李星遥知道,李世民是在给她讲解这其中的因由,她已经明白过来了,高昌的马需求量大,马匹,是维持丝绸之路运转的重要存在。可,哪怕高昌自上而下,人人喂马,马匹数量还是不够。


    毕竟,养马不是种韭菜,割了一茬,马上就有下一茬。


    为了养马之事能顺利并持久进行,麴文泰需要从别处得到资金支持。正好西域的琉璃器在中原广受追捧,于是,他就做了二道贩子。国产转出口,从中获得巨大的利润。


    这倒是个有商业头脑的,怪不得麴氏高昌越来越强盛。


    “我……”


    李世民闻听她问,笑了一下,“我家中有真正西域来的琉璃器,也有中原人做的琉璃器,麴文泰拿出来的那些琉璃杯,既不像是西域人做的,也不像是中原人做的。你说它好吧,是比中原人做的要好,可你说它有多好呢,和西域人做的一比,还是有些差距。”


    此外,“高昌的消息,我多少有些留意。因此在来之前,便心里有数。”


    “原来如此。”


    李星遥心说,怪不得麴文泰给钴蓝给的那么爽快呢,原来,他们这是有备而来。人家只能见招拆招,掉入陷阱里。


    “钴蓝已经到手了,就等实际用了。阿遥,回去后,你要不要试一试吹制琉璃器?”


    李世民直言不讳。


    李星遥点头,“可以试一试。”


    如果玻璃能成,自然是极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毕竟玻璃实用,有了玻璃,就能做出更多推动科技发展的东西。只是,麴文泰得人指点,有最好的着色剂,相信也有很好的原料,可……


    大唐缺碱。


    碱矿,碱水湖,都缺。芒硝倒是能制成碱,可,大唐也缺芒硝。


    真是叫人头疼。


    忽然,又想到很久没出声的系统,心中又萌发出希望来。煤矿,矾矿都能解锁,谁说碱矿不能解锁呢?


    等回去后,她……


    正胡思乱想着,李世民又出了声,说:“凭良心说,高昌的葡萄酒委实不错。阿遥,我可对你手上的葡萄种子和葡萄枝抱有希望了。”


    “黎阿叔。”


    李星遥哭笑不得。


    因为棉布重,李世民让阿史那社尔帮忙驮着,自己拿了钴蓝。而葡萄干和葡萄种子,以及葡萄硬枝,在自己的马上。三个人的羊皮袋里,又有酒。


    李世民和阿史那社尔的是马奶葡萄酒,自己的羊皮袋里,是葡萄甜浆。


    她把葡萄甜浆当果汁喝。


    知道李世民是寄希望于她种下葡萄,酿出马奶葡萄酒,她很想说一声,大概,不能成功吧。


    一来,葡萄扦**葡萄种子种植,成功率高。可,这时代还没有便捷的交通运输网络以及保鲜保湿技术。麴文泰给的葡萄枝,虽是精挑细选的休眠期葡萄枝,可,高昌到长安,万里之遥,如何对葡萄枝进行保鲜和锁水,于她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此外,他们并非直接返回长安,而是要先折返定襄,之后再班师回朝。如此,路上又得耽搁。


    二来,高昌的昼夜温差大,葡萄糖份累积快,葡萄极甜。可长安,四季分明,日照并没有高昌这么强,即使葡萄能种植成功,只怕结出来的葡萄,也没有高昌的甜。


    不过,话又说回来,真正好喝的葡萄酒,是用酸葡萄酿成的。越是贫瘠的土地里长出来的葡萄,越酸越涩。而越酸越涩,皮越厚,个头越小的葡萄,酿出的葡萄酒越好喝。


    也许,阴差阳错,葡萄到了长安水土不服,反而能结出最适合酿酒的葡萄。


    “那就借黎阿叔吉言。”


    她很快转变了心态,也开始对种葡萄抱有期望了。


    一大一小二人就着葡萄说的兴起,阿史那社尔拿下羊皮袋,喝了一大口葡萄酒。而后,将羊皮袋放下,不耐烦问:“走不走啊?有那么多话要说吗?”


    不等二人回答,又黑着一张脸,“这次该回定襄了吧。”


    “回。”


    李世民没好气,“这就回。”


    不过,“这次咱们不再绕路取道吐谷浑。”


    “你想从河西走?”


    阿史那社尔很快反应过来了,李星遥顺着他的话,看向李世民,果然见李世民点了点头。


    “阿遥,棉花种子还在身上的吧。”


    “在。”


    李星遥心中莫名一动,旋即又有些说不出的激动。


    她猜测,李世民要在河西停留,并趁机让她试种棉花种子。这正合她意,于是她迫不及待想早点到河西了。


    一路又是往东疾驰,过戈壁,过沙漠,过绿洲,驼铃悠悠,往来逆旅,商队穿行,红柳,梭梭,碱蓬,沙枣,胡杨渐渐被城池取代,李星遥便知,河西到了。


    “敦煌到了,我们在这里留上一段时间。”


    李世民打马进了敦煌城门,李星遥本来还有些担心,见一切顺利,便放了心。是夜,自然有敦煌的郡守准备设宴相陪。


    李世民却拒绝了,李星遥不知他是如何同那郡守说的,总之,那郡守悄无声息消失了,之后再没来打扰。


    他们三人简单用了饭,第二日一早,李星遥先对葡萄枝外包裹的苔藓进行补水,见那葡萄枝还好,遂放下了一颗心。


    李世民又将她带到了种棉花的田里。


    田,自然不是中原的良田,但,对于种棉花来说,正是合适。


    李星遥顾不得问这其中内情,蹲下身子捏了一把土看了看。李世民等她看完,方问:“怎么样,能种吗?”


    “种是能种,只是,得先对种子进行处理。”


    李星遥起了身,种棉花,倒不难。只要气温稍微起来,维持在零度以上,便可以种植。如今,天渐渐暖和了,春天快来了,正是适合播种棉花种子。


    不过,在播种之前,她得做两件事。


    第一件便是她方才说的,对种子进行处理。种子种之前,需要进行脱绒包衣处理。这一步可以手动进行,只要有个木棒就行。脱绒完,用草木灰拌种即可。


    而第二步,则是提前准备营养钵,高难度的营养钵,眼下是来不及了。不过,可以用现有物资简单制作。


    大概算了算,她需要四样东西,黏土、牛粪,细沙,以及草木灰。


    便扭头对着李世民道:“黎阿叔,我需要黏土,牛粪和草木灰。牛粪最好是腐熟过的,若没有,也可以用其他粪便取代。”


    “黏土,容易。绿洲河岸边便有,我去挖一点就是。至于牛粪嘛。”


    李世民想了想,敦煌的骆驼比较多,骆驼粪更好采集,便道:“怕是只能用骆驼粪了。”


    “社尔,走,干活了。”


    他招呼了阿史那社尔一声。


    阿史那社尔不情不愿,被他一把拽走了。


    之后,东西到位,李星遥不敢耽搁,先将送来的骆驼粪与黏土草木灰混合,之后捏成了碗一般的形状,又在底部戳了几个排水孔。


    一边将简易营养钵阴干,另一边,她用木棍碾去棉籽上的棉绒。一开始,因为没有掌握到力道,她碾碎了好几粒棉籽。


    心疼地将那棉籽放在一边,放轻了力道,慢慢地,也掌握到诀窍了。


    终于将棉绒碾完了,她又给棉籽稍稍喷了水,之后和草木灰拌在了一起。等阴干后,营养钵差不多也可以用了。


    每一个营养钵里,她只播种了两颗种子。碾烂的那几颗种子,她也种进去了。种完,又和李世民社尔一道,给种子覆盖了薄土。


    事情该做的能做的都做完了,她这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之后呢?


    种棉花,这一切只是个开始。棉花生长周期跨越春夏秋,她总不可能,一直在这里待到棉花成熟吧?


    还有,种子种下,抽出叶片后,便需要移载到大田。其中工序,可谓繁杂。若无懂行的人从旁指点,或许,要生出些枝节。


    思来想去,她去找了李世民。


    将来意说了,李世民一点也不意外,他道:“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阿遥,你我都不能也无法在这里久留,种棉花的事,只能交给我们信得过的人。”


    “你的地盘,不处处都是你信得过的人吗?”


    阿史那社尔在一旁默默喝酒,喝着喝着,突然插嘴,内涵了一句。


    李世民也不生气,反问:“那要不,你留下?”


    “你说什么呢?”


    阿史那社尔立刻就生气了。握紧了羊皮袋,还说:“我可不会种地。”


    “找骆驼粪,拌草木灰的时候,你不是跑得挺快吗?”


    李世民呵呵。


    阿史那社尔脸色涨红了,“才没有!”


    又恶狠狠,“李世民,你听清楚了,我才没有帮你们种棉花!我是打算将你们的技巧偷学后,带回突厥!”


    “还突厥呢。”


    李世民又呵呵。


    眼瞅着阿史那社尔脸要由红转青了,忙打住,道:“这事,难啊。”


    “不知黎阿叔可有推荐的人?”


    李星遥心中也犯了难,辛辛苦种下的棉花,自是不想开了头就放弃的。敦煌占据地利,系统给种子,占据天时,现在需要的,就是人和。


    河西走廊热量高,还有雪山的融水,棉花在这里定然能生长的很好。她有信心,此次种下的棉花,若能得到好好照顾,定能超越高昌的棉花。


    可,总得有个人去做这一切。


    她知道,李世民能选中在这里种棉花,便一定是相信这里,也有自信能掌控这里。所以,她问了李世民,如果有合适的人,她愿意将棉花种植的种种要点倾囊相授。


    可李世民却没回答,反问:“你们有推荐的人吗?”


    李星遥认真想了想,自己认识的人,都在长安。虽然在东突厥认识了张娘子他们,可张娘子他们,未必愿意留在这里。


    “或许,回到定襄后,我可以问问张娘子他们。”


    “你呢?”


    李世民又看向阿史那社尔,问了一句。


    阿史那社尔蹙眉,“问我干什么,都说了我不会种地,我们突厥也没有会种地的人!”


    “没有就没有,你这么暴躁做什么?”


    李世民有些嫌弃。


    他没再说什么了。


    室内顿时陷入安静,阿史那社尔打开羊皮袋,又灌了一杯酒。李世民也不看他,他像是有主意了,道:“我倒是有个人选。”


    人选是谁,他没说。


    阿史那社尔虽然在喝酒,耳朵却一直支起来的。等不到他继续往下说,便冷哼了几句,和自己置气一般,抱着羊皮袋又猛灌了一口酒。


    李星遥看着那本来鼓鼓的羊皮袋一点一点瘪了下去。


    她也好奇,李世民看中的人选是谁,可谁知,等到从敦煌离开,都没见那所谓的“合适的人”来。她便猜到,或许,这个合适的人,不在敦煌,而在,回去的路上。


    回去,凉州,五原,灵州,定襄,范围太大,她依然不得半分头绪。


    再次启程的时候,李星遥用蜂蜡将先前得的葡萄枝切口封住,敦煌郡守又着人送来一些种子,是胡蒜,胡荽,胡麻,还有胡瓜的种子。


    李星遥实在惊喜,小心收下,出发时,看了看,自己已经完成了三十万步。三十万步里,大部分都是在高昌无所事事和在敦煌种棉花的时候,高强度暴走累积下来的。


    还有六万步。


    算了算后续路程,她也不着急,总归还要停下来休息,她还有机会。


    一路纵马再飞驰,不知又行了多少日,终于,在一个黄昏,李星遥看到了定襄城的门。


    那声熟悉的声音准时响起:「恭喜宿主,您已成功完成任务。请静等下次任务发布。」


    黄昏的光像一层轻柔的纱,笼罩在定襄城上空。日头不似离开时那般惨败,已经有了些许亮色。她心情大好,放任着马慢悠悠地驶进定襄城门。


    到了原来住处,下了马,始觉一身酸疼。


    王道生第一个看到了她,出人意料的,他还叫了一声,之后,鬼吼一样兴冲冲对着某处:“回来了!”


    了字落下,尉迟恭第一个冲出来了。


    “大王!”


    尉迟恭“眼泪”汪汪,“你走了这么久,我茶饭不思,想你想的人都瘦了一大圈!”


    “大王。”


    房玄龄几个也从屋里出来了,见李世民心情不错,便也笑了,发问:“大王此去,可算春风得意?”


    “得意。”


    李世民跳下马,将羊皮袋扔了过去。


    “很得意。”


    他还对着李星遥努了努嘴。


    李星遥忙将葡萄干递了过去。


    “高昌的葡萄干,高昌的葡萄酒,吃吧。”


    李世民叮嘱。


    “大王还去了高昌?”


    尉迟恭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只是盯着李世民的嘴,盯了一会儿,抓起几颗葡萄干,塞到了嘴里。


    “好甜啊!”


    “几颗葡萄干,瞬间就收买了你。”


    长孙无忌摇头,一脸你变脸可真快的无语表情。


    李世民又抓起一颗葡萄干,塞到了他嘴里。


    “你也吃吧。我风尘仆仆,跋山涉水给你带回来的,总归是一片心意。吃了,就不要再说风凉话了。”


    长孙无忌:呵呵。


    李世民又想起在屋中的李愿娘,下意识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番,果然,在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看到了李愿娘。


    他对着阿姊,悄悄点了点头。


    李愿娘失笑。


    看到李星遥安然无恙归来,李愿娘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她没有走开,直到,李星遥回了自己屋子。


    李星遥稍作洗漱,又急急忙忙出了屋子。


    她是去找王阿存的。


    结果,让她失望的是,王阿存已经走了。


    “十六郎已经往吐谷浑去了。”


    王道生脸上有些郁闷,又说:“你们走了没多久,他便也走了。我才知道,原来,秦王走之前就问过他,愿不愿意再去吐谷浑,帮着柴家大郎军引路。他当然是没有反对,接到吐谷浑来的消息,就启程了。唉,我本来以为,我们能一起回去呢,现在看来,只怕我要先回去了。”


    “王家阿叔不愿他去吐谷浑?”


    李星遥见他面上虽有郁闷,但,并无激愤之色,方放了心。


    王道生道:“我有什么不愿意的,我愿意的很,这是秦王在考验他呢,给他机会,他总得中用吧。”


    “考验?”


    李星遥敏锐的捕捉到了这句话里隐藏的东西,疑惑地看向王道生。


    王道生倒也没隐瞒,“其实吧……秦王刚刚打进定襄城时,我就悄悄问了,这十六郎被突厥人掠走,在长安城里,已经失了前程,不知秦王能不能看在我……那什么的份上,给他一条出路。毕竟,半大的郎君了,要是身上没点功名,回到长安城,王珪那个老东西,肯定第一个不让他好过。”


    “王家阿叔想让他转投秦王麾下?”


    “我没说这话!”


    王道生连忙否认。


    见李星遥目光清澈看着他,抠了抠耳朵,干脆不隐瞒了,“我是想让他转投秦王麾下,秦王是什么人,那是,千百年都再难遇到的人。可他人虽丢了,名义上,却还是太子的人。唉,但愿太子已经把他除名了吧。跟着秦王,总归是没错的。”


    王道生言之凿凿,回想自己偷偷和李世民说的,心中既忐忑又充满期盼。


    李世民带兵进了定襄城后,他便找机会偷偷同李世民说了,说能不能给将王阿存收在自己麾下,李世民没有拒绝,说,如果他愿意。


    李世民还说,王阿存的射艺了得,但,仍有精进空间。骑射不分家,射艺可以和其他的结合起来。如今,火器已经做出来了,射艺好的人,不该只把目光放在弓箭上。


    他明白这话,李世民是愿意给王阿存一个机会,而这机会,落在火器上。


    “等回到长安,我会找个机会,亲自教习他学武。如果你舍得的话。”


    这是李世民的原话。


    他当然说,自己没有什么舍不得的。


    眼下,人已经走了,唉,“其实,我也可以跟着去啊。”


    “王家阿叔有没有将这句话同他说过?”


    李星遥轻声发问。


    王道生摇头,“秦王又没有让我跟着去。”


    “其实。”


    李星遥顿了一下,“王家阿叔哪怕开了口,他怕是,也不会应允。”


    王道生眼睛瞪大,“那你还说这些。”


    废话两个字还没说完,李星遥笑了,她摇头,认真道:“我想,王家阿叔虽然没有开口,可,他应该心里是知道的。正是因为亲身经历过,知晓白兰险远,所以,才不愿王家阿叔涉险。”


    “也……”


    王道生眼睛瞟向天,又瞟向远处已经被夜色深深包裹起来的树,“也……没有吧。”


    他咳嗽了一声。


    “对了,他走之前,我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要留给你,他说……”


    又咳一下,“他没说什么。”


    哎!


    李星遥有些失望。


    王道生一脸总算还回去了的愉悦表情,拍拍肚皮,道:“这高昌的葡萄干,你别说,还真的挺好吃的。你不是得了葡萄种子和葡萄枝吗,有信心吗?能种出一样好吃的葡萄吗?”


    ……


    这头王道生说起了葡萄干,那头李世民带了葡萄干和葡萄酒,找到了李愿娘。


    李愿娘早等着他来,见他来,打趣了几句,又问起一路种种。


    李世民皆不隐瞒,全部细细说了。


    李愿娘听罢,没忍住,道:“麴文泰怕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可你偏偏又在河西种了棉花,等棉花成熟,织成棉布,高昌的棉布生意,势必受到影响,到时候,麴文泰说不得还怀疑,你们此次去高昌,是去偷棉花种子的呢。”


    “他那里的棉花种子和我们种的,可不是一个品种。朝代能迭代,怎么,棉花种子就不能呢?”


    李世民完全不认为这是个事。


    李愿娘瞪他一眼,又问:“那你可有想好,让谁去敦煌种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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