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决定
池栖雁手扒着粗壮的树干, 这棵树枝叶茂密,通过枝叶间的狭小缝隙勉强能看见底下。
听见不同于施俊彦的脚步声,他心有所感, 知道是北泗, 等反应过来, 已跳到树上。
脚踩着枝干, 他一时不敢下来,害怕相见。
沾了点泥土的靴子映入眼帘,接着是白色衣裳, 最后是熟悉的一张脸。
当真是北泗。
院子静悄悄,惟有风动。
“哎?”施俊彦走进来,环绕了一圈,道:“什么时候回去的?白跑一趟了。”
池栖雁手扣了扣树皮,北泗去找他了。
北玄商是惊鸣峰弟子, 自是想进便进。
池栖雁缩着身子, 努力隐匿自己, 不让北泗瞅见他,脑袋忍不住探出一点,想看看北泗在做什么。
“嗯。”北泗眼睫下垂,似乎有些失落,意识到他不在后, 转身离开。
池栖雁心揪成两半, 施俊彦的气息渐渐远去,他等了半会儿, 透过缝隙看看周围,视野受限,看得相当勉强。
确定没见到人后, 他一个飞身踩到地上,月光挥洒下光影,地上还有一个高大影子。
池栖雁动作一僵,想飞回树上也来不及,影子靠近,余光白色衣角若隐若现。
“栖栖。”背后人唤道。
池栖雁手微微蜷缩。
“为什么藏在树上?”北泗手搭在他的肩膀,轻柔转过他身子,双目相撞,撩起一缕发丝,忽然问:“你是在躲我?”
池栖雁心跳加速,喉间滚出细弱的声音,“我只是想跟你躲猫猫,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碰见施仙长,他同我说的。”北泗神色不变,反问:“你怎么知道进来的是我?”
池栖雁道:“师兄在跟人对话,我猜应该是你。”
耳朵被轻轻捏了捏,北泗微弯唇角,对他道:“耳朵那么灵敏。”
池栖雁暗吸口气,事实上两人离他几步距离时,他才堪堪从思绪混乱中醒来,脑子不清醒地躲树上去了。
“你如何知道我在树上?”池栖雁问,他自认自己很小心了。
“树叶。”北泗简单打理好他散乱的发丝,道:“声音不同。”
树叶潇潇,夹杂着异样的声音。
北泗目光放在不远处的铁剑,道:“在练剑?”
“嗯。”池栖雁点头,扭头看了看周围,道:“在向师兄讨教,他去哪了?”
要不是感觉到施俊彦离开,他默以为北泗也跟着离开,怎会轻易下来,被逮个正着。
“他有事,说留给我们独处。”北泗支开施俊彦,只想与栖栖独处。
池栖雁没听见施俊彦讲话,那便是北泗使手势让施俊彦离开。
“我也会些剑招。”北泗松开那已通红的耳垂,走至一旁,拔出角落的剑,塞入池栖雁手心。
池栖雁看着手中平平无奇的铁剑,北泗岂止是会剑招,根本就是得心应手,出神入化,就听北泗正经道:“我教你。”
他忙拒绝道:“师兄已经教过我了。”
言下之意,就是不用了。
北泗抿直唇线,心中百般不是滋味,明明算来,他也是栖栖师兄,作为师兄他从没教过栖栖剑招,栖栖唤过那二人师兄师姐,却未曾唤过他师兄……
为何如此晚了还在这练剑?他的屋子很大,足够了……
栖栖又道:“但,是你的话就不同。”
池栖雁感到一丝危险,话都说出口,后悔也来不及,对方暗沉眸子荡开波光。
他硬着头皮退到院中,弓步直刺,手腕一翻,剑花翻飞,技巧有之力道不足。
他偷摸看了眼北泗,做不到心无旁骛,剑便舞得无力了些。
“看剑。”北泗捕捉到目光,柔和道。
池栖雁三心二意,把今天学的忘了个干净。
下秒,手被另一只温热的手裹住,对方揽住他的腰,长剑刺穿空气,步伐不停,拧身又是一记凌厉的横斩,空气阵阵波荡,压倒一地杂草,整个动作连贯行云流水。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与剑招完美契合,人剑合一。
池栖雁被带着使剑招,渐渐地竟有了心得,理解到些许剑意。
剑锋一转,北泗边握着他的手边道:“面对不好对付的敌人,直刺不可取……”
池栖雁听着耳边北泗的解释,手下剑招愈发熟悉。
北玄商追杀他时,迎面朝他直刺,临到头灵活变通,及时转换剑的方向,直取他的脑袋。
“不可手下留情……”北泗贴着耳朵边,温柔讲解着。
池栖雁手脚发凉,被动跟随北泗的动作,挥出每一次剑。
北泗的每一句话就是在一遍遍拆解着是如何杀他的。
空气中似乎凝结出他的身影,手中剑爆发出光芒,凛冽剑意破空穿去,直直刺穿身躯。
池栖雁眨眨眼,才看清原来是一片飘落的枯叶,被剑震碎成齑粉,散落在空气中。
步子停下,剑招收。
池栖雁久久失神,手伸出,接住一片被剑劈半的枯叶,边缘凌厉。
以北玄商的视角,原来与自己战斗是这样的吗?
招招杀意,步步不留人,没有丝毫杂念,惟有杀他的念头。
“这是其中之一。”北泗松开手,道:“多练练便可掌握。”
“嗯。”池栖雁恍惚地应道,这招式他熟悉得很,却是以承受方。
一步一式,清楚明白。
他本就不是真为了练剑而来,现下,更是没了心思。
“我有点累。”池栖雁将剑插回原来的地方,像模像样地揉了揉手腕处,“酸酸的。”
北泗捂住他的手,道:“我来。”
手下力道轻缓合适,按得相当舒服,第一次北泗上手的时候没轻没重,不知池栖雁肌肤容易留痕,捏出一圈红痕,面瘫脸罕见露出明显的慌乱,问他疼不疼,他不疼,这些痕迹只是瞧着骇人而已,对上北泗眼眸,心软的一塌糊涂。
低头,池栖雁看着这双比他大些的手,抽回手,道:“不用了,迟早要习惯的。”
以后,怕是再也享受不了北泗对他的照顾,趁早习惯也好,所有的一切都是靠他伪装后才获得的,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怎么习惯得了?”北泗眉毛一拧,道。
谁能习惯得了难受?
他强硬将池栖雁的手拉回来,无奈轻语,“你总拿自己冒险,学点剑术也能护住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安心交给我就好。”
发现体质能抵抗毒素,便以身为饵去取那本子,故意喂血毒死三头翅狮……
为他冒险,不将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北泗娴熟地按着手腕,玩笑道:“若连你的安危我都护不住,岂不是很没用。栖栖……给我点用武之地吧。”
池栖雁反手抓住对方的手,对方柔声问:“弄疼了?”
他松开手,摇了摇头,道:“没事。”
怎么办……
越是这般,他越是接受不了北泗是北玄商,二人对立的事实。
北玄商风光霁月,众人敬仰,而他声名狼藉,万人唾骂,不该成为北泗人生中的污点,不该在北泗辉煌的履历中留下屈辱的一笔。
既然这个身份迟早要暴露,那便让他利用最大的价值,为北泗的光辉路添砖加瓦。
这刻,他终于做出决定。
该彻底远离北泗,让北泗对他心生厌烦,之后对他下手才不会有丝毫手下留情,绝了他最后一丝妄想。
“已经不难受了。”池栖雁抽回手,压下声音,道:“你回去吧。”
北泗下颌线绷紧,总觉得栖栖在赶他走……
偏头,一颗脑袋探出,施俊彦见被抓包,轻咳一声,踏步进来,道:“你们聊好了?”
北泗没回答,池栖雁点了点头。
“你就放心吧,我肯定会把毕生所学剑术教给师弟的。”施俊彦拍胸脯保证,忘记切磋大会这重要的事确实是他的不对,试图讨好师兄。
可师兄似乎不太高兴的样子,道:“栖栖,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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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独占欲
池栖雁衣袖被轻轻扯动, 他不动声色地将袖子从北泗手中抽离出来,无声摇了摇头。
北泗蜷了蜷手,手头空落落的, 他哑声道:“为什么要在这?”
“一个人练习恐会走火入魔。”池栖雁再将这理由搬出来遍, 对方目光直视着他, 好像在确认这话的真假。
他缩在袖中的手颤着, 面色一脸坚定。
北泗看着池栖雁,这理由不无道理,可恨他现在不能同池栖雁一起练习。
他头都不带移地对施俊彦道:“你……”好险, 他差点就直接使唤上施俊彦,目前的身份这话不恰当。
微转头,给了施俊彦一个眼神。
施俊彦心领神会,道:“师弟,要不我去你那找你练剑。”
他心里犯了嘀咕, 师兄醋意怎么那么大, 这有什么区别吗……
话落, 收到一记眼神,是池栖雁,不知为何心中一骇,竟是从师兄以外之人身上感知到害怕。
现在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这两人怎么在这犟上了, 不对劲儿啊……
池栖雁收回视线, 他也知道施俊彦是受北泗指示的,偏生拒绝的话在嘴里绕了几圈却难说出口, 怎能这般优柔寡断。
没待他开口,北泗突然改口道:“施仙长,算了, 由栖栖决定。”
池栖雁达成目的,反而怔愣住,一时不敢相信北泗说出的话,什么时候北泗会做出这等“出尔反尔”之事,北泗神色正常,反倒是他慌了。
哪怕疑窦遍生,他也不敢轻易开口,只是用眼睛看着北泗。
北泗手动了动,栖栖呆呆望着他的模样着实可爱,他想摸摸栖栖的小脑袋瓜儿了。
他圈紧手,克制住冲动,怕自己又后悔了。
最后,他对施俊彦道:“麻烦了。”
施俊彦受宠若惊,连连摆手,哈哈笑道:“怎么会呢?”
师兄这是磕错药了吧。
北泗不放心地对池栖雁叮嘱道:“尽力而为就好。”
施俊彦要听吐血了,尽力而为?师兄当初差点没把他跟解琼颖练死掉……
北泗没再多说,池栖雁看着北泗离开,估摸对方走远了,才踏出步子望向远方,但又能看见什么呢。
这不正合他意?不用待在北玄商的房间中,有外人在二人也做不出亲密之事。
“哎呀。”施俊彦凑过来,道:“才一会儿就舍不得了。”
池栖雁木着脸,回:“没有。”
“刚好过几天是切磋大会,你们还能碰到。”施俊彦只当池栖雁口是心非。
池栖雁皱了下眉,这是什么东西?
得到施俊彦的回答后,池栖雁暗道,这坤撼宗规矩还真多。
不过,平常在山头他要想不引人注意探查东西恐是有点难,这大会鱼龙混杂,倒是方便了他探查。
以他现下受压制的情况来看,要解决那个人不太可能,可若能早日找到,再偷摸提供消息给坤撼宗,或能抓住那人。
池栖雁想到什么,眼色一变,那个人从不在人前出现,哪怕能证明潜伏在坤撼宗中,可这只是一件坏事,其他东西又怎么证明呢?
世人眼中,就是他一人灭门诛族。
确实是他做的,但也有那个人的一份功劳。
忽听施俊彦继续道:“风灵宗等宗门也会派遣弟子过来,拔得头筹者能提出一个要求,只要不违背道义。”
池栖雁思索,北泗完全能碾压这些弟子,会打算夺得头筹嘛,夺到了会提什么要求呢……
意识到自己越想越远,他忙拉回思绪,他总是不自觉去想北泗。
他返身回到屋中,道:“练剑。”
“唉,师弟你刚刚不还说手酸吗?”施俊彦跟在屁股后头,诧异道:“恢复这么快。”
池栖雁扫他一眼,吐了两个字,“偷听。”落下话后,直直走向院子。
留下施俊彦一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师兄的八卦谁不想知道?人之常情。
师弟怎么做事行为比他还像当师兄的 ,倒衬得自己幼稚非常,大概是从师兄那学来的吧。
大门阖上,北泗走出粗壮的树干,他并没有走远,他看了眼已关上的门,收起视线,走回到大道。
他出来不久,栖栖便走出来看他。
栖栖还是想他的,那些栖栖远离他的想法果真是错觉。
他极力抑住自己的渴望,才没回去找栖栖。
掌心还躺着几缕发丝,是为栖栖梳理头发时掉落的,他熟练地掏出个锦袋,捻着发丝放进去,敛青丝,聚成团。
黑色云团中夹杂着几根银丝,他顿眼,栖栖服下艾幽草后坠入池中,发丝轻柔抚过他裸露出的肌肤,几缕发丝缠绕着他的指尖,等他睁眼时却见是银发。
他理解栖栖不愿让他看,或许栖栖那时因为艾幽草的副作用正满头白发,见自己竟变了模样定是慌乱异常,还怕他看见。
可就算是白发满头,栖栖还是栖栖,他怎会因外表而不要自己的爱人呢。
北泗嘴角微微翘起,系紧袋子,塞回储物戒,原本朴素单调的储物戒已变了模样,繁杂的彼岸花绕着戒圈,足有七朵,相融自洽,而他给栖栖的储物戒花是四朵。
他转了转戴在无名指处的储物戒,抬手轻轻吻了下指尖那开得最盛的彼岸花,犹如轻吻栖栖后背的彼岸花般,虔诚入迷。
吻完,他凝着最艳的花,眼中浮出点迷茫。
他想让栖栖待在他的屋中,哪怕是想想也无比满足,可栖栖拒绝了……
他只觉心往下沉,浑身的血液如打翻的醋一般翻滚汹涌,甚至想要强硬拉住栖栖回到屋中。
他惊觉自己居然对栖栖独占欲那么强,不想他离开自己半分,不想他一声不吭就离开。
施俊彦是他多年师弟,为人秉性他自是清楚不过,他明白自己只是单纯不想让栖栖与他人亲密接触。
没上坤撼宗前,栖栖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两人未曾分离,睁眼便能见到,才不知自己竟这般想霸占栖栖。
北泗抿紧唇,放下手,转身朝山下走去。
栖栖不是他的附属品,不需要事事与他说,所以,他选择妥协,尊重栖栖的选择。
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起栖栖,否则他一定会跑回去,扛走栖栖的。
隐隐约约的,他觉得只需要一根导火索,便能引爆所有。
“师弟,要不休息一下?”施俊彦在旁边说,“你都练了多久了?”
他简直要急死了,那晚以后师嫂一直在练剑,没日没夜地练,他都怕师嫂再这么练下去,自己要被师兄痛扁了。
结果,师兄这几日居然没来找师嫂,师嫂也没去找师兄,两人冷战了似的,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原因。
池栖雁没回应,仍是舞着手中剑,剑风越发像北泗,一剑方休。
“你要去找师……北泗吗?”施俊彦跑过来问,“你们都好多天没见面了。”
池栖雁放剑的手一顿,没什么表情道:“明天就能见。”
明天就是切磋大会。
施俊彦无话可说,理是这个理啊,但这情况不对啊。
真是要愁死了,他本想偷偷溜到师兄那问问情况,却想起师兄上次过来说的要办的事,他若是去找师兄,坏了师兄好事就不行了。
师嫂就不同呀,奈何师嫂也没去找过师兄。
池栖雁蹩了眼旁边满脸纠结的人,道:“我回去了。”
告知一声,他就往竹屋走,身后传来施俊彦的声音,“北泗肯定很想你。”
池栖雁脚步微不可见地停顿,没回声直往竹屋走。
回到竹屋的瞬间,紧绷的四肢舒缓,池栖雁闻到熟悉的气息,屋内暖和,他眸子一暗,这几天他一直练剑,就怕想起北泗。
那晚后,北泗没来找过他,他不知道原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安。
但一当浮起去寻北泗的念头,他立刻强拉回意识,专注剑招。
想的次数太多了,手中剑一刻也未曾停歇过。
他坐到小桌边凳子上,一个磕碰,挂在腰际的玉佩发出脆响,他赶紧捧到手心,细细打量了翻,见完好无缺,才狠狠松了口气。
支着自己的脑袋,空余的手摩挲着双鱼玉佩,不知不觉眯上眼眸,本想小小休憩一下,谁料神经一放松,脑袋一搭手臂,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风被人阻挡在外,迷迷糊糊中,池栖雁掀眼看见很熟悉的下巴,抬起脑袋泄愤似的啃了上去,怕对方疼,收起牙齿在浅显的齿痕处舔了下,以示安抚。
身体悬空,颠了几步路,后背粘着床,被子盖在身上,脑袋被人摸了摸。
他伸手抱住那只乱晃的手,拉过来放在怀中,迷瞪着眼。
头顶传来闷笑声,池栖雁瘪了下嘴,抱得愈发紧,不让对方挣脱。
第二日,池栖雁睁眼看见熟悉的天花板,一下恍惚,支起身子,被子将他全裹住,没留一点给风灌进的缝隙。
能悄无声息做到的唯有一人,是北泗。
昨日,他来了?
池栖雁努力回忆,自己好像看见了一个下巴,就啃了上去……
再后面的内容,他不愿回想。
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的。
分明想好了要远离,迷糊中自己却抱着对方亲亲昵昵。
不是几日都未见了吗?昨日又为何偷偷来寻他?
他没想出个所以然,看着外面日头,时间不早了。
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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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重见
一下惊鸣峰, 池栖雁就察觉到各种打量视线,打眼扫去,是身着不同服饰的弟子, 想来是另外七宗弟子。
他对这些视线见怪不怪, 直往目的地过去。
此次切磋大会由抽签来决定对手, 哪怕二人出自同一师门也必须一战决出胜负。
聚集场合在当初选徒弟的大堂。
这里站满八宗弟子, 按宗门分区,再站到各自师门排好队,整齐有序, 尽显宗门风范。
大会旨在友好交流,不可伤人性命。
分为好几个擂台,同时进行,胜者进行下一轮。
池栖雁大略看了一圈,没见到北泗的身影, 正要收回时, 看见那两张脸, 视线顿住。
那两张脸陌生,他定睛一看,轻易看透对方的伪装,竟然是刀疤男和说书人,二人皆穿着风灵宗弟子服饰。
瞥见刀疤男右臂, 他停住, 断肢地方竟生出臂膀,模样与之前一般无二!
是那瓶药, 池栖雁想起北泗扔给刀疤男的药。
他心微微颤抖,垂眸掩住复杂的情绪,北泗总是这样……
初相见时不知他好坏, 也敢救,也敢给他这个陌生人如此多的铜板。
他只是装装可怜,就敢带他在身边……
现在好了,谈上的却是他这不值当的人。
傻子。
池栖雁喉咙闷闷的,他眨眨眼撇去眼里浮现出的水雾,走向自己的位置。
才不过几步,就受到万人瞩目。
阳光下垂落下的白玉门牌散发着莹润光泽,无不彰示着来人身份,是坤撼宗宗主松正阳的弟子,百年来唯一的新徒弟。
究竟是哪方天才能引得松正阳破格录取。
池栖雁浑然不知自己在修真界掀起何等的轩然大波,他再抬头,面上已看不出异样,顶着众人的目光站到地方。
同师门弟子站成一列,唯有惊鸣峰仅一名弟子,鹤立鸡群。
众人只见其镇定,殊不知池栖雁捏紧了手,想躲起来。
余光里熟悉的背影涌入队伍中,他心一揪,直想把自己藏在人群里,奈何自己单人成队,一旦移动就跟活靶子一样,显眼异常。
池栖雁努力不让自己去在意对方,他该离开北泗了。
夜长梦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掌握。
高台,松正阳翩然落座,七大宗的代表分别坐于两边。
“诸位,我也不废话了。”松正阳声量不高,声音却清晰入耳,他道:“切磋大会正式开始!”
手一抬,巨大的青色气团浮现,印有密密麻麻的字,极快速翻转,随机打乱,几瞬后,停下转动,人名浮现在空气中,与对手名字相连。
池栖雁率先找到北泗,等看完,他反应过来自己将北泗的对战信息全记了下来。
他暗恼,去找自己的名字。
后面连着的那名字,他不认识。
直到看见那脸,是刀疤男。
对方人高马大,憨笑着看他,握着把大刀,跃跃欲试。
池栖雁踏上台子,两人相互抱拳以示友好。
台下之人众多,为了一睹宗主徒弟的风采,看看到底是怎样的本事。
池栖雁提着铁剑,率先攻击而上,对方赶快掏出大刀抵挡。
两人看起来打得相当胶着,实际上池栖雁努力不让自己一招就制服对方,对方右臂灵活,看不出半点不协调。
“这剑招,好生熟悉。”
“好像与北玄商有些相似。”
“同个师门相似自是正常,只是琼澜宴后怎么不见北玄商……”
池栖雁舞着剑还能分心听下面人交谈,随后一剑抵住对方心口处,一局终了。
刀疤男满头大汗,震惊地看着他,这人不久前不还是凡人吗,进步竟如此神速。
他倒想攀谈几句,但现在这张脸,对方肯定认不出他,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池栖雁只当自己没认出对方,当个寻常对手,战后下了台,换别的场子。
途中,他在某个台子顿足,悄悄抬眼看了下台上对战的二人,视线始终落在一个人的身上。
“师弟。”施俊彦忽然从背后窜出来。
池栖雁一惊,赶紧挪开视线,看得入迷没发现施俊彦靠近。
“你第一台已经结束了?”施俊彦问。
池栖雁颔首,道:“要去第二台。”
“哎?我记得你的第二台不是在第一台隔壁吗?”施俊彦状若困惑地敲了敲下巴,道:“怎么到这来了?难道是迷路了?”
施俊彦心里头偷笑,啧啧啧,他还真以为二人是出了什么问题,结果这头擂台刚打完下一秒就到师兄这来看了。
收到池栖雁警告的眼神,他难得没被唬住,师嫂这看起来太像是恼羞成怒了,他一定要把师兄叫来看看。
他看去,台上师兄一改刚刚的简练剑风,剑花频频蹭出,招摇得像开屏的花孔雀,漂亮,赏心悦目,但于对战无用。
施俊彦嘴角抽了抽,这花里胡哨的剑招……开什么玩笑?!
这是舞剑花给师嫂看吗?
他正要叫池栖雁看去,头一扭,哪还见池栖雁的影子,他郁闷地挠挠头。
师兄下了台,四处张望了下,没找到想找的人,略显失落地走远了。
池栖雁藏在重重人影中,转身向第二台赶去,脑海里仍旧回忆着北泗舞剑的身影,剑花舞得相当完美,他,很喜欢,却不敢靠近。
接下来的对局,他毫无意外赢了,这些人对他来说虾兵蟹将都算不上,为了避免怀疑,他表现出赢得相当吃力。
在战斗时盯着剑尖,那剑花浮出,中场休息时间,北泗占据他所有大脑,他想北泗这个时候还在对战吗……
几次下来,池栖雁已完成任务,剩下之事需待明日进行,他脚一抬,悄然脱身,寻线索去。
朱明轩的尸体在郭荣建山峰发现,他打算先去这。
众人去看擂台,一路上少有人经过,倒是方便了池栖雁。
忽地,他眯了眯眼,两个风灵宗男弟子正鬼鬼祟祟,左右环顾,犹如做贼。
一个是刀疤男,另一个是说书人。
池栖雁掩身躲在假山后,这二人进风灵宗有什么目的他不在乎,但如今偷偷现身于此,看这架势必是在等人,这山头他们认识的人除了北泗,还能有谁。
他倒要看看这二人要干什么。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径头而来,那二人顶着这两张陌生脸就冲了上去,看上去一点也不怕北泗认不出他们二人的真实身份。
这二人定然认出了北泗真实身份。
北泗顿步,抬头,那一眼池栖雁以为在看他,再看去,北泗视线放在那二人身上。
刀疤男激动地想要握住北泗的手臂,被不动声色躲开,丝毫不在意,举起右臂,用力挥舞了好几下,道:“多谢仙长!若不是你的那瓶药,我恐怕这辈子都没了这条手臂!怪我有眼不识泰山,居然没认出您的真实身份!”
旁边的说书人冷静不少,但眼中敬佩丝毫不少,他掏出一沓东西,递给北泗。
说书人道:“您救了他一条胳膊,我们想着您或许需要这些东西,就潜入风灵宗观察,但法力不精,怕被风灵宗那些老古董看出来,只当了个普通外门弟子,获取内容有限。”
池栖雁看到北泗接过那些东西,想探头看得更仔细些,就见北泗抬起头,他忙缩了脖子,竖起耳朵偷听。
“在何儒瘸腿之前,风灵宗和坤撼宗弟子曾来过何族,为族长护体的人或许在其中,那人恐怕受了伤,”说书人道:“另外族长的尸体才离开冰床一日不到迅速腐败,灵气殆尽,就像是……被人吸干了精血。”
池栖雁仔细听着,依据说书人所说推断,护体的那人是帷帽男,那族长应是被拿去喂养域外婴了,尸体异处无妨,只需气血相连足以夺走血气。
思索的半会儿,那边没了声音,池栖雁屏气,不对劲。
北泗气息极近,他才察觉出对方离自己仅几步距离,正逐步靠近。
目标明确。
池栖雁低头一看,白色衣角露出假石,他手一抓,贴回来,弯下身子,迅速离开这里。
北泗见那片衣角在视线中消失,急步走近,假山后已空无一人。
才几秒,以栖栖的修为,跑不远。
池栖雁咬唇,大意了,幸好这里路不平,有深坑。
他将自己蜷缩在深坑中,不敢动,北泗与他旗鼓相当,想提前感知到对方的方位,简直不可能。
可自己如今在北泗眼中是一个修为不高的人,却能让北泗迟迟寻不到踪影,这可能吗?
他不敢暴露又不能不暴露。
对方这几日一反常态没来找他,不也说明没那么想他了吗……
趁势烧上一把火,为这段感情做个了断。
池栖雁深深吸了一口气,复睁眼,眸中悲伤掩了去,他放出气息。
脚步逼近,声声敲在心尖,狠狠砸出个血窟窿。
声音停了。
池栖雁心跳跟着骤停,他站起身子,脚踩凸起的石子歪了下身子,被不属于他的手撑住,那手的剑茧无数次摩挲过他肌肤,引起阵阵战栗,每每让他忍受不了掉出珍珠,又被吻去……
“栖栖。”北泗站在深坑中,与他对视,神色莫测,道:“你在躲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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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躲避
闻言, 池栖雁看了眼扶住他的手,抽动手臂,才挪了几分就被对方的力道扣住, 他道:“放手。”
北泗没听他的话, 走进一步。
他后退一步, 抬眼看去, 藏在袖中的右手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肉,重复道:“放手。”
北泗目光灼灼, 问:“为什么?”
为什么躲他?
他隐隐有所察觉,可他找了无数理由,说服自己栖栖没有躲他,可事实就是事实。
那推开的一步,映进眼帘。
这下再也说服不了自己。
从极恶之地回来, 栖栖便这般想躲着他, 难道是发现他的身份了吗?唯有那次他露出真脸。
池栖雁咬唇, 真相不能宣之于口。
比起最爱之人变成最恨之人的一瞬打击,还不如让北泗此刻便厌恶他,全身心都厌恶他。
到时揭露身份,那么北泗只会恍然大悟,原来……他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过真心。
不是北泗的错, 是他的错。
是他骗了北泗的感情, 是他利用了北泗,北泗依旧会是众人推崇的正道首席。
他掀眼, 与北泗直直对视,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跟着你是为了什么吗?”
北泗默然。
客栈门口一别后,在郊外他看见熟悉的人脸, 那人后背倚靠着树干,双眼紧闭,哪怕是陷入昏迷,眉头仍然紧皱着,脸色痛苦,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他靠近对方,手正要搭上脉搏,探探异常,熟料对方睁开眼,双眼痛苦得泛出泪花,接着错愕地微微瞪大,迷迷瞪瞪地警告他别靠近。
奈何他指尖已碰到腕骨,对方缩了缩手。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探到,只觉到这个人好瘦,身上没几丝肉,手触着都膈人。
对方手撑地支起身子,试了二三下,皆没力气坐下,脸颊生气得微鼓,看了他好几秒不说话,试图看走他。
这人倔强的样子像只怕生的小猫咪,全身柔软,只能用眼睛吓退所有靠近的人。
“此药,能缓解疼痛。”他拿出药瓶子,这人不愿让他探,不能对症下药,只能如此。
这人后仰脑袋,很是抗拒,仿若他手里拿得是毒药一样。
陌生人的东西自然是要警惕,北泗意识到不妥,忽听“哐”地一声闷响。
那人动作幅度太大,后脑勺结结实实撞到坚硬的树干,一刺激,泪花顺着脸滑下,从下巴滴落,好不可怜。
北泗盯着那滴泪,怔住。
那张脸突地拉进,这么一撞,这人便想往前移,却意外拉进距离。
对方忙后移身子要离远,鼻尖忽然一动,小猫嗅闻似的翕了翕鼻翼,视线落在药瓶上。
不知是眼中的水光还是瞳孔里的色彩,眸子晶亮,这双漂亮眼睛的主人问:“给我?”
“嗯。”北泗应道。
对方手试探性地放在瓶身,他便松开手,就见对方手没了力气,拔了两下盖子,都脱力了。
北泗浮起点无奈,帮忙把盖子撬开。
对方就着瓶口喝了下去,喝得是毫无犹豫。
明明知道这药不会有问题,北泗仍起了丝异样,这人怎么如此不设防,陌生人的东西也敢用。
喝完,苍白的小脸红润了点,连看他的眼神都有力气了些。
“我送你到医馆。”北泗道,这荒郊野岭的,放任一个受伤的人在这里,不安全。
衣角被小小扯动了下,顺着手臂看去,对方眼巴巴地望着他,哪有半点刚才凶凶的样子,道:“我的病,医馆治不了。”
北泗被看得心弦莫名一动,脱口而出,“我看看。”
对方乖觉地伸出手腕,露出的一截白得发光,他搭上去,触之冰凉,如寒冬冷水。
五脏六腑绕着浓浓黑气,这黑气似乎来自他所杀的那个魔物,躯体有好几道口子,伤口细细密密,这般痛楚常人怎能承受。
再看去,这人才起了点红晕的脸又泛出苍白。
“有魔气。”北泗用灵气丝丝牵引着,黑气散开,露出受损的内里,医馆确实解决不了,不过他身上有那么多宝贝,这些事都不算事。
哪怕与那邪物一战,五脏六腑皆受重伤,但吃了那些灵药,再待几日就能好得差不多,就算好不成,解琼颖也能练出特殊的灵药来治。
那圆润的猫儿眼水汪汪瞅着他,指尖揪住他的衣角,不太熟练地左右晃了晃,道:“可以让我……跟着你吗?”
装可怜。
北泗捕捉到对方双眼,对方眨巴眨巴着眼,弱柳扶风地靠着树,瞧着好生柔弱。
“我很厉害的。”池栖雁努力推销自己,可此刻狼狈的模样没有任何说服力,想起自己常听见过的话,他道:“我会回报你的,不是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吗?我也可以的……”
懵懂地盯着北泗,话说得那叫个信誓旦旦。
对方说得相当正经,貌似没理解到自己话中意思到底是什么,北泗头一疼,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报答恩人的意思……”池栖雁立即答,见北泗神态不对,犹豫道:“难道不是吗?”
北泗见状不再做解释,只当没听见过这句话。
这人似乎对很多事都不懂,留他一人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罢了,就半会儿时间的事。
他心知肚明,对方是想要待在他身边治病,对方受的伤确实重,反正他的药极多,帮助这人算不上麻烦,只当是带着自己宗门的弟子好了。
但跟着,总不能不知道名字吧。
他道:“名字。”
“名字?”池栖雁眨了几下眼,愣住几秒,念了一遍。
北泗当他疼得一时没想起来,这些伤于凡人来说,确实会疼的厉害,容易“犯傻”。
他耐心地对方回答。
“池……”池栖雁顿了下,道:“栖雁。”
这个名字在心头绕了一圈,他念道,“池栖雁。”
池栖雁迟疑地应了一声,“嗯。”
有一件事他却没想到,跟池栖雁一待便到如今。
池栖雁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从他身上得到灵药,治好伤。
“现在,我已经治好了。”池栖雁强逼着自己看北泗,好让自己看上去相当决绝。
因动用邪力对付魔物,伪造现场,经脉愈加脆弱,他眼前犯晕,心知要坏事,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吊着最后一口气躲去郊外。
被反凸出地面的树根绊个趔趄,手撑住树干,阵阵红晕浮现在眼前,红血丝包了眼,眼睛一闭竟直直晕了过去。
手上传来触感,他顿时惊醒,不愿吃北泗的药,对所有人保持警惕,可他一不小心嗅到了极好的药香味,从瓶子中传出,里头的东西不是俗物。
眼前这人随随便便就给他这个陌生人,想来此人不缺这点东西,心肠还极好。
计上心头,他故作柔软,将被北玄商所伤的伤口伪装起来,自行模拟出那魔物的黑气,当初这人看见他与魔物,他被魔物所伤,这不是再正常不过得了。
这番操作下来,脸又白了。
至于名字,不过是他想起情丝池让他脱离掌控,见到旁边栖落的大雁在水里尽情啄食鱼儿,他才确定环境安全。
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他对这名字陌生,北泗喊他,他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池栖雁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道:“我也已经……以身相许了……我们之间已经两清。”
北泗眸色沉沉,透不进光,他一时猜不到北泗在想什么。
“两清?”北泗将这两字在嘴里咀嚼了一番,道:“不可能。”
他拉过池栖雁的手,放在脸侧,神色勉强还算镇定,道:“栖栖,你在开玩笑吗?”
池栖雁挣脱不了北泗掣肘,眉眼认真,道:“没有。”
“我与你不同住一个地方,多日未曾见过一面,”池栖雁唇抿了抿,再开口,“不正说明我们之间已淡了,我要的东西也已经得到了。”
贴着北泗脸的手蜷缩起指尖,不肯触摸。
北泗塞进一根手指进那只手手心,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推开指头,让那只比他小多的手与他脸亲密贴合。
池栖雁手掌被烫的一灼,却听见意外的一声笑,手腕酥酥麻麻,北泗侧过脑袋,唇落在他的手腕处,泄出点笑。
池栖雁一惊,被吸去神,听见北泗接下来的话,怔愣住。
“我好想你。”北泗朝着手腕往下轻轻啄吻着,声音暗哑,道:“想让你永远陪着我。”
淡了?
怎么可能呢。
他怕克制不住自己,却不知栖栖竟这般想。
仅仅几个时辰不见,他便受不了,想的紧念的紧,想把栖栖揉进自己的骨髓,日日带着,时时见着。
为何从极恶之地回来之后,要避他躲他呢?栖栖自以为不明显,他也只当这是错觉,可每个细节他都记的。
为何背后抱他,要推开他的手呢?
为何避他,要躲到施俊彦房间去呢?
为何他一来,就躲到树上去呢?
他眸中翻滚着风暴,道:“我不想让你避我躲我分毫。”这几日,他压抑住自己的思念,怕栖栖不自在。
栖栖多日未曾来找过他,他想着栖栖一定有事,没准还在练剑……
脑海中细细描摹出池栖雁干这些时的神态,唇角上扬,思念愈紧。
可栖栖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没听过栖栖谈论起朋友,对自己的过往往往是一笔带过。
他本以为自己的占有欲只是一时,忍一忍便过去了,等恢复身份,他时常能见到栖栖,这一时隐忍不算什么,没曾想反倒愈发汹涌。
终究没忍住,昨日寻到竹屋,告诫自己只是看一眼。
屋内,栖栖枕着手臂,这个姿势睡着明日定会不舒服,万一一个翻身跌落了身子怎么办,他怕极了。
挪一下栖栖身子到床上好了。
他靠近,栖栖半边脸靠着曲起的手臂,另半脸几缕青丝调皮地贴着。
北泗伸手,小心翼翼将发丝撩到耳后,底下被遮住的东西露出原貌,玉佩半边露在外面,半边被阴影盖住。
是双鱼玉佩。
栖栖在睡前,一直握着这枚玉佩。
这个猜想令他起了满足,手放在栖栖手臂上,想将他打横抱住,掌背一痒,栖栖凑近了鼻子,嗅闻着,吐出的气息喷在掌背,痒痒的,像是确认了什么似的,才将脸贴住他的手,压住它不让它离开。
北泗顿时心软得不行,他动作很轻很缓,力道不敢加重,怀中忽地传来嘤呜声,他立刻低头看了下怀中人,担心自己吵醒了栖栖。
对方抬起脑袋。
北泗下巴微痒,栖栖咬了他下巴一口,跟小猫似的,收起锋利的指甲 ,用肉粉粉的猫爪心踩他下巴,力道轻柔。
咬后悔了,还亲亲舔舔他。
可爱得不得了。
他深深望着栖栖,慢慢走到床边,他对这竹屋任何东西的摆放都了若指掌,就算不看路,也能精确地到地方。
对方眸子都没睁,动了动身子,总算是寻到个舒服的地方,将脑袋窝在了他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谢谢瑞佳宝宝的地雷[亲亲]
谢谢怎么能缺少汉堡宝宝,来碗芝麻汤圆宝宝,朝朝祈年宝宝的营养液[三花猫头]
第55章 真脸
才放到床, 这坏猫就牢牢抱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他想, 是栖栖想他陪着, 那再待一会儿吧。
他无声无息地坐到床边, 目不转睛地看着栖栖。
细数着栖栖脸上的绒毛, 深深的满足感涌上心头,这几日的隐忍全成了个屁。
他低头郑重吻住池栖雁额头。
栖栖,这辈子, 我们也不会分离。
底下人若有所感,轻唔一声,像在答应他的请求,他没忍住想摸摸栖栖头,又怕闹醒对方, 只能用双眼一遍遍吻过池栖雁。
“昨日, 便见过。”北泗唇微微启合, 道:“不是未曾。”
这话没说错,池栖雁还残留着昨日的迷糊记忆,道:“那又如何?”
“为什么要握着玉佩?”北泗反问,视线下落,停在那块双鱼玉佩。
池栖雁下意识用衣袖遮住, 一时哑然, 从拿到这块玉佩他就感受到北玄商剑意时,他想着是北泗的贴身之物, 哪怕心里头有点别扭,却仍是贴身保管着。
知道北泗是北玄商后,他常常看着玉佩愣神, 挂在身上,想了便看看。
昨日让北泗看见了。
“玉质甚好。”池栖雁道:“握着舒服。”
北泗不信。
池栖雁随口胡说:“惊鸣峰给了我很多东西,你自是不能给我的,况且师兄那么厉害,能教我修炼……”
他难从北泗脸上窥见想法。
“我不需要你了……”池栖雁想,这般足以了吧。
他忐忑不安,面上不显。
这些话说的特别没良心,将人利用得一干二净,再抛开。
这般贪慕虚荣,北泗定会生厌。
他话还没说完,北泗忽然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能给。”
“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北泗扯住他的手臂一拉,迫使他前进一步,身体贴近,眸中倒影出他的身影,道:“我都能给。”
北泗偏了偏脑袋,在掌心落下一吻。
幸好,栖栖说得他都有。
池栖雁一咯噔,不应该……
他自是能说,以北泗普通散修的身份能做到什么东西都给吗?
注视着这双暗沉沉的眸,他暗感一丝不妙,浮起不可思议的想法,北泗不会要暴露身份吧……
不可能!
“极恶之地回来后便躲我,”北泗轻声道:“是因为发现……我的身份了吗?”
进入极恶之地,他失去灵气,无法盖住面容,挥出的那道剑光芒耀眼,在黑暗中乍亮,照出他的脸,那一瞬间,栖栖是不是看到了……
“看见我的脸……”
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而栖栖第一反应是怔住,恰恰证明这个猜想。
池栖雁浑身僵硬,心头狠得一颤,北泗要干什么?
他嗫嚅了下唇瓣,困惑道:“什么身份?你不就是北泗吗?”
“你看见的那两名风灵宗是取艾幽草时碰见的那二人。”北泗道:“那些对话,你应当听见了吧……”
那二人说话的恭敬崇拜显然不该是对着一个籍籍无名散修该有的。
画中画外意思,都证明北泗身份不一般。
池栖雁装傻充楞,道:“距离那么远,我没听见。”
他见北泗另一只手伸向腰际,那里挂着两枚玉佩,北泗手朝向门牌,将其握在手心,上下唇一碰。
空间扭曲波动。
遭了!
他不知这门牌竟有此等作用,顾不得别的,想夺回门牌,却来不及了!
脚下凹凸不平转为平整,深坑不见了,树木变成家具,是熟悉的装饰。
竹屋。
他们回到了竹屋。
眼前人的脸慢慢变化,褪去那张仅算英俊的脸,露出惊为天人的真脸!
五官棱角分明,饱满的额头到高挺的鼻梁,线条利落,神仪明秀,朗目疏眉,无一处不完美。
不然神仙姿,不尔燕鹤骨。
池栖雁瞳孔急剧收缩,反而被这张脸惊得后退数步,腿弯撞到床榻边,一屁股跌坐在床榻上。
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他根本不想要知道北泗的身份!
为什么偏偏要暴露身份?
“我叫北玄商。”北玄商眼神幽暗,步步走进。
他才露出这张脸,栖栖便躲得这般急。
果真是因为这张脸,因为他骗他,所以才说出那些话来离开他吗?
与栖栖谈及到北玄商之事时,他便隐隐察觉到栖栖异样,似乎不喜他的真实身份。
他迟迟不敢说出口,不知从何谈起,栖栖已意外知道他的身份。
他膝盖压上床,池栖雁退无可退,被堵在床角。
离得近极了,池栖雁清晰地看见北泗根根分明的睫毛,睫毛下的眸如寒潭般沁人心骨,摄住他的魂魄。
从未与北玄商这张脸如此近过,这个距离近到只需再前移一分,双唇就会触碰。
吐洒出的气息缠缠绵绵。
北玄商的名字如雷贯耳。
“为什么躲我?”北玄商轻轻道:“是因为发现我是北玄商吗?”
池栖雁无处可躲,回视对方,这双眼睛他无论看多少遍都不会腻。
北泗说的没错,他是因为发现了北泗的身份,他透过那寒潭,探到北玄商瞳孔深处的脆弱,心尖跟着一颤。
脸被轻柔一摸,北玄商低头,抵着他的脑袋,道:“我与你同个师门,此处房间原是我的。”
他笑着,道:“我们一直住在一起,你要的东西我都有。”
池栖雁身子颤抖,听着北玄商说。
“别躲我好吗?”北玄商声音带着点恳求,道:“我不是有意欺你。”
池栖雁迟迟说不出话,他想推开北泗,将自己说成这般模样,结果呢?北泗跟他说他要的东西他都有。
事到如今,半点厌恶他的意思都没有。
这人,真是个傻子……
他也欺骗了北玄商,又有什么颜面去责怪对方呢?
北玄商睫毛下垂,像条乖顺的大狗狗,道:“栖栖,你摸摸我吧。”
池栖雁默了一下,问:“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明明双方都当不知就好了。
“先前与你说过几日便好。”北泗道:“明日就会恢复身份,但我想先让你知道。”
他看见栖栖往郭荣建山头走,便跟了过去,碰见那二人意外也在意料之内。
明日?
池栖雁警惕,道:“你要去做什么?”会不会与那个人有关。
“宗门有卧底。”北玄商直言不讳。
“还因为宗门有卧底。”北玄商沉声道:“明天就能尘埃落定。”
“那个卧底是杀死朱明轩的那个人吗?”池栖雁试探性地问。
北玄商点头肯定。
“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吧?”池栖雁哑声道:“你这般告诉我就不怕我是卧底吗?”
北玄商轻刮了下他的鼻尖,道:“那人我已知道,除非……他还有同伙。”
池栖雁心脏跳动,他之前算是那个人的同伙……
等等,北玄商找到那个人了?
池栖雁忙追问:“那个人是谁?”
“郭荣建。”北玄商。
脑海里浮现出那张微胖的脸,池栖雁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北玄商道:“性格不一样,收徒那次,若是真正的郭师叔不会这般挣,此人目的明确,怕是知道我的身份。”
“明朗宫挂着数盏魂灯。”北玄商皱了皱眉,道:“人死灯灭,朱明轩死去,那灯却正常,怕是与坤撼宗有些渊源,知晓这些。”
池栖雁沉吟,他回忆着帷帽男曾经说过的话,道:“他为何要藏在坤撼宗中,会不会是为了复仇?”
他曾经听见过帷帽男仇恨的话,怕是想报复坤撼宗。
“有可能。”北玄商道:“这次切磋大会,恰好八大宗俱在,一举缴获。”
若风灵宗叛变,还有七大宗能对付,那是不是意味着胜算极大。
他的身份就不会暴露了?
脸上不自觉露出喜悦,是不是就能永远与北泗待在一起了?
那他就不用背着心意推开北泗了?
池栖雁有点小雀跃,可很快他皱了下眉,有那么简单吗?
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我同师尊说,”北玄商眉眼认真,道:“事情落定,我想与你办结侣仪式。”
结侣仪式?
这个词很陌生,以至于池栖雁反复思考了好几次这个词的意思。
修真界千年未曾有过一场,修仙路漫漫,谁能确保此生唯有一人,谁敢将自己的性命托付到别人手里。
池栖雁喃喃道:“你在开玩笑吗?”
“没有。”北泗斩钉截铁,道:“这件事我想过无数次。”
答案都是结。
“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你都没听见吗?”池栖雁道,他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这个人都没放在心上吗?
仍旧心无芥蒂地说出与他办结侣仪式。
“那个邪物跟你说我在极恶之地,你就下来救我?你明明知道那里用不了灵气……”池栖雁气道:“世间有那么多人,你一个个救,救到坏人呢?反噬其身呢?”
眼前泛起雾气,朦胧一片,一眨眼,什么东西掉在他的手上,晕开。
掉的毫无征兆,他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北玄商慌乱地用指尖抹去眼泪,道:“栖栖,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你曾经问我为什么不对你背后的花纹感到奇怪,”北玄商柔声道:“我没回答。”
池栖雁眨了眨眼,泪珠沾到睫毛上。
亲密的那晚,他打着“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的旗号钻进北玄商被窝。
他偶然得知原来夫妻之间除了亲吻,还有更亲密的事儿,可北泗每次只是简单与他唇角相接,就停住动作。
好奇那档子事到底是什么滋味,他很认真地举着话本,学习观摩,赞叹之余脸颊微红,原来是这样。
北泗还道他最近怎么怪怪的,某一天晚上如往常般掀开被子,就见躺着个衣着清凉的人,脸颊白里透红,漂亮的眸子颤啊颤——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暂定11.1周六入v,从第28章 开始。
谢谢宝宝们一直以来的陪伴[星星眼]
前面看过的宝宝可以直接就看新章哦~
第一次入v,我还不太懂,如果出现了什么问题宝宝们可以提出来哦[让我康康]
么么么~
第56章 怪物
青色薄衫, 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皮肤清透, 泛着粉色。
躺在床上的人紧张地轻咬下唇, 贝齿在软唇上留下浅浅印记, 脸颊连着耳皆微红。
当真是好颜色。
北泗喉结滚了滚, 不自觉地留恋过那些地方,伸手放在衣襟处,拉了拉盖好, 道:“会冷。”
身下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眸,扣住他要缩回去的手。
他分明可以挣脱,却仍由对方将他的手放在锁骨中间,那点触感从指尖穿到全身,沸腾了血液。
“不是说好……”池栖雁自己指尖都抖着, 却仍攥着北泗的手, 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吗?”
北泗静静地听着, 深沉的眼眸酝酿起风波,染上灼热,一瞬不瞬地凝视着。
“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池栖雁被他眼中翻滚的情欲一惊,仍大着胆子道:“今晚就让我许你……好吗?”
话大胆,唇在发抖。
北泗手渐渐上移, 滑过锁骨, 摸过脖颈,大拇指轻压下唇, 对方因他的动作轻呜了声,眼眸盈水。
“确定?”北泗盯着这抹红,眼底深处墨色已浓, 克制住冲动,询问。
池栖雁点了点头,下秒被深深索吻,
那只手勾住薄衫,缓缓下褪……
他被翻了个身,对方莫名停住动作,手在后背上摩挲着抚摸着。
什么东西从大脑一闪而过,又被后背异样的触感夺去注意。
“花开了。”身后人道。
什么花?
池栖雁感受到对方在他后背勾勒着,热上头的脑子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
他,想起来了。
一受热,这些痕迹就都会出来。
他身体僵住,被撩热的肌肤冰冷下来,才显形的鲜红彼岸花转淡。
凡人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他吓得一动不敢动,攥住被褥,想把自己裹进去。
“今天算了……唔……”池栖雁拒绝的话才到嘴边,后背被温热的唇吻住,控制不住泄出短促惊呼声。
那一下力道,花颜色瞬间加深,开得艳丽。
……
这档子事确实让人食髓知味,池栖雁身心全被夺去,分不出心思考别的。
仅一次便了,北泗怕会伤到他。
他被圈在怀里温存,后背紧紧依靠着北泗的胸膛,身体仍旧滚烫着,薄衣隐约透出背后鲜红的花影。
池栖雁张了张嘴,终于道:“不奇怪吗?”
“嗯?”北泗发出困惑音。
“我的背后……”池栖雁后背火辣辣的,对方疯了似的吻着,在上面留下朵朵吻痕,竟像是花多开了几朵,生在背上。
他着急忙慌地补充道:“生下来就有,我不知道为什么……”
等待审判般静待身后人发声。
后颈处被人珍惜地吻住,身后人含糊道:“不奇怪。”
“为什么不奇怪?”池栖雁追问,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奇怪,料定他不详。
北泗斟酌用词,道:“你同我说你是商人之子,商人做生意怕忌讳。”
他怕话中有词戳痛栖栖,却不见池栖雁脸上划过茫然。
池栖雁没想到自己胡诌的身份被北泗记在了心里,当时他是怎么说来着。
他说家道中落,家人认为他不详,才致使家落到这般地步,将他赶出来。
为了激起北泗对他的可怜,顺利留下来,说得是要多惨有多惨,活脱脱一个小可怜。
正好解释了为何他孤身一人,为何很多事不懂。
池栖雁想北泗该不会认为这彼岸花就是他所说的不祥之物吧。
民间传说中,彼岸花开在黄泉路,象征死亡与地狱。
理由都不用找了。
“嗯。”他转过身子,埋进北泗胸膛,双手环住对方的腰,指尖触碰到后背,这里还留着他受不住划下的指甲痕。
嗓音闷闷的。
“很漂亮。”北泗大掌扣住肩胛骨那束开得最大的花,哑声道:“我很喜欢。”
池栖雁脸一燥,这喜欢他是体会到了,摸着吻着吮着,皮肤温度就没降下来过。
“不是不详。”北泗在他耳边轻声说。
池栖雁心跳如鼓,这人没刻意说情话,说的每句话平淡的像是在阐述事实,仅仅是这几句简单的话就勾他心弦。
他直起身子,跨坐到男人腰上,男人仅着一件简单的里衣,腹部肌肉因他的触碰绷紧,充满爆发力。
他生涩地扒拉男人衣襟,下秒就被扣住制止,身下人额头溢出点薄汗,明明也想,却道:“不行。”
池栖雁哪可能轻易放弃,勾唇坏笑了下,再往后一坐,边道:“你是不是不……”
所有呼吸频率都被男人控制着,起起伏伏。
池栖雁自然记得这次,可北泗已经回答过他了,为何又说没回答。
“还有一个原因没告诉你。”北泗对着池栖雁清润的眼,少见地挪开眼。
池栖雁心慌,下意识抬手握住北泗的手腕,道:“别说。”
他不愿看见北泗这般模样,什么原因不知道也罢。
“在我拜入坤撼宗前,”北泗声线紧绷,道:“他们都叫我怪物。”
池栖雁瞳孔微微一震,屏住呼吸,只说:“是你的修炼天赋很厉害……”
强到逆天,才会被称作怪物吧。
他无法想象北泗被骂的场景,仅仅是这个念头全身就气得沸腾,比自己被骂更加愤怒,恨不得将那些人碎尸万段。
脖颈处埋着北泗的脑袋。
“不只是因这个,更多是因为……”北泗闷声道:“我没有心。”
池栖雁错愕,这怎么可能呢?没心怎么会管这世间生死?
北泗抱他抱得愈紧,道:“亲人去世,别人会哭……我不会掉半滴眼泪,心也不会痛,他们的喜怒影响不到我分毫,从生下来便是如此。”
迟迟不与栖栖说,是他不愿在最爱之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弱点和不堪的一面。
有些人,生来就与别人不同。
彼岸花纹是天生的,就像他天生就没感情。
“你你怎么会?”池栖雁怔神。
这种感觉他再明白不过,任周围人如何悲喜,如何痛骂他,心却如一滩死水,掀不起半点风浪,甚至冷静到能观察每个人的神情变化。
北泗深吸口气,道:“我没有悲悯之心,只是世人皆这么做,我便这么做。”
世间有世间的法则,惩恶扬善,除魔卫道,厌便装厌,喜便装喜。
论迹不论心,踏上如今的位置,所有人都以为他视天下为己任,只有他知道他什么都不在乎。
“栖栖,是你把我想太好了。”北泗重复道。
栖栖以为他真心把世间人都放在心上吗,他压根就没有真心,那些帮助于他而言仅仅是举手之劳,哪怕被背叛,也伤不到他的身心。
谈何反噬其身?
北泗抬起脑袋,与池栖雁深深对视,细细道来,“坤撼宗有一方情丝池,与邪物那一战落池,我才感知到情绪,为了不引人耳目,换了身份,却遇上你。”
魔物攻击栖栖那夜,他远远看见人影,如往常般救人,击飞魔物,却见地上柔弱倒着的人直勾勾地看着他。
打他肩膀的那一掌软软绵绵,不疼,却扭开了脑袋不看他,这个人可疑,他又觉得有点意思。
土堆旁,他给了此人一袋铜板,见他一个人离开,头次生出不放心感,偷偷跟在人身后。
出了巷子口,那人停驻在摊前,视线落在那些点心上,手指了指一样,另一只手直接把他那袋子提出来,要扔给摊主。
摊主吓得连连摆手,叫:“使不得使不得,太多了。”伸手只取了几枚铜板。
他看得生出些无奈,若是遇上坏人岂不得人财两空。
那人收到点心,便坐到边上的台阶,用手取出,左右翻转打量了下,反复确认着什么,终于,小小地咬下一口,微眯的眸子瞪大了几分,含着点不可思议。
忽然,巷子里窜出一道小小影子,见是条瘦骨嶙峋的小猫咪,他便收敛杀意。
那只小猫胆怯地贴近坐在台阶上的少年,“喵喵喵”地小声叫唤着。
少年很嫌弃地啧了声,掰下点碎渣扔了过去,小猫鼻子凑过去嗅闻着,后伸出舌头舔了几下,舔完后,大着胆子就将脸贴在少年的衣摆处,蹭来蹭去,喵呜叫着。
“傻猫。”少年又掰了点扔下去,道:“陌生人的东西也敢吃。”
小猫欢实地叫着,猫尾巴勾着少年,像在认同这些话。
北泗暗想,此人也是傻猫,连陌生人的铜钱也敢收,不怕把自己赔出去。
后来见少年进入客栈,他想着正好休整,便同掌柜说定一样的房间,听见天字号房,微微怔住,这人当真是什么都不了解,很快这些铜板便会被挥霍光,身无分文后再去淘尸吗?
隔日少年行迹匆匆地跑向郊外,他察觉出不对,果真就见少年靠在树干紧闭眼眸,喝药的模样像那只小猫一样,试探性地闻闻又安心地吃下。
北泗没将这些宣之于口,他莫名其妙地好奇这个人,想保护这个人……
池栖雁以为这些相遇全是巧合。
谁家好人会悄悄跟着人?
北泗瞧着池栖雁怔忪的表情,对栖栖他是心甘情愿地救,明明知道这个人接近他有目的,为了获得那些药。
反正,这些东西,他都有。
既然想要,就陪在他的身边,永远。
他低下头,作势吻向栖栖。
池栖雁见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这张脸不见厌恶,只余深情。
心跳声在耳边阵阵作响。
可,这不一样。
北泗从没残害过无辜。
池栖雁对这吻心生胆怯,若明天北泗所说之事成功了,他才敢靠近北泗,不怕暴露身份。
他抵住北泗,再等等,等明天。
北泗却等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谢谢怎么能缺少汉堡宝宝,黑色海胆龙王宝宝,朝朝祈年宝宝,白榆宝宝的营养液[星星眼]
第57章 破幻
压下唇。
池栖雁忘记眨眼, 呆呆望着对方深邃的眉眼,多次的触碰早就让他们对对方的身体熟悉异常。
有技巧的一个吻,令他丢盔卸甲, 软成一滩水, 由着对方予取予夺。
吻着他的, 是北玄商。
这个认知更是放大他的感官, 暴露在外的肌肤被激得起了涟漪。
深吻过后,池栖雁眼前犯晕,深吸口气, 平缓呼吸,马上又被夺走。
一丝反应时间都不给。
北泗一遍遍吻咬着,试图通过这般原始的行为确认着什么。
“好了……”池栖雁唇被吸得殷红发麻,敲敲男人胸膛,勉强溢出抗拒声, “别吻了……”
身上人跟条疯狗似的, 逮着他就不舍得松开分毫。
不安, 害怕。
北泗怕,怕将这些不为人知的事告诉栖栖,栖栖不要他,凭着唇间温度才能稍平心绪。
池栖雁在一片攻伐中总算寻到机会,用指尖抵住对方的唇, 道:“不是怪物。”
北泗幽深地看着他, 眼底藏着点怔愣,他抽回指尖, 双唇间没了阻隔,北泗反而一时没再吻。
池栖雁扣了扣手指,缓缓道:“你说事情落定后……便事情落定后吧。”
北泗神情少见地呆住, 事情落定?
他方才对栖栖说事情落定后就办结侣仪式,栖栖这是同意了?
反应过来后,双眼迸发出亮光,流露着显眼的开心,捧住池栖雁的脸就又想亲,这些不安轻轻松松就被池栖雁轻易的一句话打破。
池栖雁被北泗情绪感染到,不由得沾上点笑意,又很快收起笑,道:“等等……”
北泗得了池栖雁的同意,这次总算乖乖听话,停下动作。
“那两个人给了你什么?”池栖雁问道,他仍是对明日之事不放心,了解得越多越有力。
“关于风灵宗的罪行。”北玄商如实相告,道:“我已派人调查过风灵宗,这些作用不大,但他们口中族长的异常有些用。”
“明日待在我身边,”北泗指了下玉佩,道:“这块玉佩务必随时带着,这玉佩能抵挡致命一击。”
凡是对上栖栖的事,他总会多加思虑,做好万全准备,生怕发生疏忽。
池栖雁跟着将视线落在玉佩身上,拿到这块玉佩不久,他就知道北泗说的是真的,他抬头,又道:“明天之事……”
“不必担心。”北泗揉揉他的脑袋,没将话道尽,那些事多余让栖栖担心。
“你要小心。”池栖雁仍旧不放心叮嘱道:“那人很狡猾……我觉得能藏那么久肯定很狡猾。”
他立马找补,他都不认识对方,怎么能评价出狡猾。
“好。”北泗笑着回应。
“你快回去吧,”池栖雁推了推男人胸膛,道:“现在不能让那个人生疑。”
半点儿差错也不能出。
北泗勾唇轻笑,道:“好。”转眼这张脸一换。
再次亲眼目睹两张脸互换,池栖雁仍觉恍惚,男人与他十指相扣,笑意浅浅,道:“等我。”
池栖雁无声点点头,便见北泗凭空消失,手头残余着北泗的温度。
事情不如他所预料的发展,却给了他一丝希望,若是明日真的成功就好了。
不需要分开,他愿意一辈子用这个身份,只要能陪在北泗身边。
他本以为只需安静等待明日,不料北泗走后不久,来了位不速之客。
池栖雁感知到来人气息,微抿唇瓣,这个时候来是为了什么,为了他明日的对擂?昨日没来寻他,今日反而来,恐是来者不善。
敲门声响起后,他才起身去开门,果见这张脸,他道:“师尊。”
松正阳掀眼看他一眼,跨过门槛,进到屋内,坐到凳子,才道:“坐。”
一张脸没什么表情,对他住在这间屋子没有丝毫意外。
池栖雁不敢松懈,理智上他认为自己身份没被发现,不然松正阳定会揭发他的身份,将他碎尸万段,哪会收他为徒,留他多日。
他依言坐到另一边凳子上,肌肉绷紧,以能快速应对突发状况。
松正阳抬眸看向他,浑浊的老眼蕴藏着复杂的情绪,语气肯定平淡,道:“我知道是你。”
空气陷入寂静,池栖雁沉默片刻,摩挲了下腕骨,忽而笑了,道:“你要做什么?”
腕骨处圈着从剑冢之家带回的鞭子,对方如此肯定,他再狡辩也没有用,他此刻实力难打过松正阳,况且松正阳是北泗的师尊,他不愿动手,这个动作更多是不安,是想震慑住对方。
“与你……谈一笔合作。”松正阳扫过那黑圈,平静道。
“合作?”池栖雁一愣,竟觉得这话有些可笑,与他这般人做什么合作,他也问出口:“你不怕我反水?我手下可是有数条人命……”
“为何现在不动手?”松正阳反问他,“现在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以你的实力若想夺我性命很容易。”
池栖雁搭在手腕上的手一顿,未吐出只言片语,对方已开口,“是因为……艾幽草……”
提及“艾幽草”三字,松正阳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悲戚,复回视池栖雁,对自己的话胸有成竹,道:“和玄商。”
池栖雁被戳中心思,脸色微僵,装若没听懂,道:“自是我不想动。”
“你体中有两股相冲的气,若再不去除,定会爆体而亡。”松正阳直视他,诉说事实,道:“而剑冢之家恰恰通极恶之地,你不是已做出选择了吗?”
放弃全身邪力,仅留微薄灵气,只为了光明正大与北泗在一起。
故而,他敢只身前来,与池栖雁谈合作。
池栖雁哑然失声,手腕处的黑圈消失无踪,他垂下手,道:“你是何时发现的?”
“俊彦魂灯出了问题。”松正阳自是没有隐瞒,道:“那时与他待在一起的除了北泗,只有你。”
池栖雁茫然一瞬,凭借极好的记忆力很快捕捉到是哪里出了问题,是那次捕鱼,他操控了施俊彦的神经。
就如此一件细微之事,却让他曝光身份。
池栖雁喉咙发紧,不再追问,道:“什么合作?”
“你背后的人,”松正阳单刀直入,说:“也是杀死朱明轩的人,明日……”
池栖雁生出奇怪,松正阳怎么知道他身后有人,但这些显然不是重点,他听着松正阳的计划,未发一言,这计划竟与他先前的想法有些地方不谋而合,风险与成功并存。
“我只有一个要求,别把我的身份告诉北……玄商。”池栖雁心静如死水,提出自己唯一的要求,道:“不管我是生是死。”
“情况若不如计划进行,我会想别的办法,一切选择都是我甘愿所做。”池栖雁缓缓道。
他不想让北泗与师尊间因他而生嫌隙。
松正阳沉默,当然知道池栖雁话外意思,不论发生什么意外,都与他松正阳无关,他犹疑开口:“你与玄商……”
“师尊,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的身份。”池栖雁打断松正阳的话,他无法想象北泗会怎样对他,他又该如何面对北泗。
松正阳听见这两字称呼愣神,他不是真心收池栖雁为徒,只是想把池栖雁放在眼皮子底下监察,如今伪装全撕破,这称呼听着怪异无比。
他不知如何作答,暗中叹了口气,起身离去。
房间空荡荡,池栖雁漫无目的环视一圈,枯坐至天亮。
比赛照常进行,今天是决战之日。
池栖雁故作有惊无险地通过每一场擂台,最后,败在已修炼多年的散修手上。
每场擂台一结束,他控制不住自己看向北泗,对方若有所感地回视,隔着遥远的距离目光相接。
北泗不出所料进到最后一场战斗,围观之人多如牛毛。
坤撼宗位于首座,七大宗代表按之前的位置而坐,作为北泗的师尊郭荣建在高台也坐了个小席。
中间是大擂台,场地空阔,站在高台上,下面的光景一览无余。
北泗对面站着的正是风灵宗弟子。
台上两人抱拳以示,接着大战一触即发,打得胶着,难舍难分。
众人看得津津有味,纷纷下赌注究竟是谁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于此。
在他们眼中,两人旗鼓相当,唯有身处战斗中心的风灵宗弟子深切地清楚,自己的每一击有多么艰难!
每一次都像是得到了对方的默许才能打出来,他好说也算是天才,是风灵宗新一辈的佼佼者,面对这个人却毫无还手能力,完全被碾压。
心高气傲的少年心性哪里受得了这些,这番刺激下什么也顾不上,只想证明自己,什么招都使得出来。
“这怎么有点不一样了?”
“颜色好像变黑了……”
……
清透的剑风中夹杂着黑气,若有似无,缠绕上北泗手中铁剑。
变故陡生!
凌厉剑气裹夹风,空气阵阵波荡。
众人茫然错愕,这剑风不出自擂台!他们四处张望,只见高台之上,一柄剑直直刺向郭荣建!
这剑谁不识?正是松正阳之剑!
同门自相残杀?!
众人瞠目结舌,高台众宗门代表不知何时已将郭荣建围在中间,郭荣建现在可谓是腹背受敌。
如此绝境,郭荣建笑着,面容显得和蔼可亲,像个慈祥的长辈,他身体微胖,身子却极为灵活,反将身子一摆,躲开攻击。
剑已擦边而过,然出乎众人预料,剑弯折,冲了回去,“噗呲”——
清脆的入肉声,直冲冲贯穿,穿过整个胸膛回到松正阳手中,剑身裹着血液,冒着黑色烟雾。
松正阳目光注视在那丝黑气上,表情凝重,抬头望去正捂着流血伤口的郭荣建。
站在擂台边的池栖雁越过无数人影,一刹不刹地盯着郭荣建。
修真界的人哪怕失去眼睛,只要有灵力或者别的气就还能探知世界,能力越强感知到的就愈精细。
帷帽男附身,就如这具尸体还存留灵魂,眼睛看着跟正常人一样能看能转,实则内里却什么也看不见,全依靠修为感知外物。
故而收徒大会那次,郭荣建眼睛正常无比,看不出异常。此刻瞳孔涣散,略显空洞,隐隐有将死之态。
池栖雁皱了皱眉,他潜意识里觉得不应该,不可能这么轻易死掉。
倒像是灵魂脱离,他极速寻找异常之处,瞧见松正阳剑尖黑气窜动。
黑气,池栖雁忆起方才风灵宗弟子的剑意,他忙看向北泗,那弟子已被北泗制服,四肢软弱无力倒地,没被伤及性命,却也休想动弹。
“砰”!
重重的倒地声传来,池栖雁不用回头就知道是郭荣建,他此刻心思放在台上。
北泗敏锐察觉到他的视线,回望他,向他靠近。
忽见一道黑气弹射入眼,冲进台上那弟子身,消失得无影无踪。
转瞬那弟子竟站了起来,速度快到不符合他方才的修为,北泗恰恰背对着他。
池栖雁瞳孔一缩,甩出鞭子,卷向那弟子,但弟子离北泗更近!剑心朝向北泗心脏!
“背后!”池栖雁开口吼道,心脏一揪,只见北泗眉都不带皱,轻翻手掌,巨大的冲击力从掌心传出,弹飞弟子,在空中划出巨大的抛物线。
池栖雁顿松口气,是他急了,这点程度的偷袭对北玄商来说不算什么,他昏了头才没想到这茬,病急乱投医。
那股黑气迟迟没从那具身体里出来,池栖雁目不转睛。
鼻尖一动,微风送香,一阵清甜香味融在风中,飘散在空气中,无处不在。
熟悉的气味。
“你们二人是谁!”
池栖雁朝声音来源瞥去一眼,是说书人和刀疤男,他们的伪装忽地卸下,神情错愕,这一遭突如其来,旁边人惊疑,拿出剑围着这二人。
他嗅着花香,是收徒大会上山时碰见的花,北泗说它能帮助致幻,这确实能致幻。
可万物相生相克,相互制衡,此花能致幻,同样也能破幻。
微风卷起发丝,池栖雁伸手轻轻一捞,几丝落在手上,隐隐泛白,在渐渐变多。
那次上山,所以他的脸不是依据北泗心声致幻而生,而是显形,同样北泗变成北玄商的脸,不是根据他的厌恶而生幻象,是破开伪装。
此花,破幻象,能现出二人的真脸。
池栖雁攥紧手,幸得昨日松正阳将此花的作用告之于他,否则恐怕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这花,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现在还没有完全显形,只有头发在泛白,但很快黑眸会染上红色,脸将换成另一张脸,人人喊打。
趁北泗眨眼功夫,他抬袖换成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藏匿于人群中,这花香弥漫的四处都是,避不了躲不开,这张新脸迟早也会化开变回原脸。
以防万一,还是换张脸保险。
他见台上北泗焦急地四处张望,在寻找他的身影,那双眸子从他脸上扫过,又扫回来。
心脏一突,下秒见对方扫向别的地方,他暗松口气。
花香弥漫没一会儿,忽见空气中飘起缕缕黑雾。
是魔气!
宗门弟子齐齐一愣,寻去来源,却见是从人体中穿出,绝大部分来源竟然是风灵宗弟子!
“逮住生魔气的弟子。”松正阳下命令,声量不大,却贯穿进每个人的耳朵。
宗门弟子逢此变故一时没反应过来,昨今两日还在友好交流,结果这些人已入魔,一时竟无法接受。
他们迟疑的片刻,反给了那些人机会。
那些人下起手来,毫不留情,朝朝夺命狠招,剑意涌出黑色雾气,扑面而来!
这魔气一旦缠上极为麻烦,像毒蛇一样盘在身上,一旦松懈就钻空子,试图掌握身体主动权。
变故太快,众人始料未及,反应最快的人也仅仅是刚拿出剑格挡,就在众人以为在劫难逃时,一道金色剑气硬生生拦截魔气,劈成两半,魔气被吞噬殆尽,消匿于无。
众人眼眸瞪大。
是谁?——
作者有话说:谢谢怎么能缺少汉堡宝宝的地雷[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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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碎玉
究竟是谁?
此剑一斩, 威压降下!
金色光芒耀眼无比,众人皆看去,台上不见北泗, 唯有一人手持长剑, 剑锋点着金光。
有人惊呼:“是是北仙长!”
看去, 此人之面容见之难忘, 深深烙印在心头,正是北玄商!
身姿挺拔,仙风道骨。
一张俊朗的脸面无表情, 众人只觉其沉着冷静,震惊之余,如吃了定心丸似的,信心倍增,士气大涨。
北玄商启唇, 道:“小心倒下之人。”
众人注意力在高台之上, 少有人看见那倒下弟子再起的奇怪一幕, 虽不知此话缘由,但仍将此话放在心上,只因是北玄商所说。
北玄商,不会害他们。
众人举起武器就攻了上去,双方大战一触即发, 刀剑噌噌作响。
北玄商将底下景观收尽, 横扫过底下人,迟迟不见栖栖, 分明方才还在,一眨眼的时间却失去踪影。
他闻着花香,在花的作用下, 任何隐藏气息无处可去,就连刀疤男和说书人的伪装也能破除。
不知为何,他生了丝无厘头的猜想,栖栖不会与刀疤男一样伪装身份,换了脸吧。
否则,上秒还在的人怎么那么快失去踪影,可北玄商自信自己的能力能勘破绝大多数人,唯有一种不可能勘破的可能就是对方与他实力相当。
他甩开这些猜想,目光无意识停在一张陌生的脸上,此人长相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放在人群中见之即忘,年龄瞅着有些大,脑袋生出了几根白发,那双眼眸却出奇异彩。
两人目光相接,他愣了几秒,脚趾动了动想抬起,却停下步子,为自己的冲动感到莫名其妙。
他扫向四周,不料看见诡异一幕,眉头一皱,被他击飞的弟子竟全身被黑气包裹住,黑气越滚越浓,看不见里头人的情形。
不妙。
才半秒不到的功夫,黑气转淡,露出此人全貌,脸颊深深凹陷,肌肤皱巴巴贴着骨头,衣服塌落,显出骨头的形状。
一探灵脉,灵气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黑气流遍整个脉络。
就像是……被人吸干了精血。
与何族族长的状态如出一辙。
哪怕是背对着,他也感知到有东西飞进那弟子身体里,这东西是一道残破的魂魄,借身还魂,向他攻来。
击飞后,呼吸停滞,如今看来是这魂魄直接夺走弟子生命。
它杀死朱明轩,与风灵宗相关,还为何族族长护身。
他想到这点,难怪师尊今日要把风灵宗也给解决掉,竟是一伙的,师尊这般清楚,难道与这人认识……
骤然,有黑球弹出,他抬起掌,无形有屏障挡住黑球,徒留黑球胡乱蹦窜,散成一团。
北玄商没有丝毫放松,这黑球里没有魂魄,他肯定自己没看漏眼,那个人凭空消失了。
既有能力离开的悄无踪迹 ,又为何要以这样明显的方式进入这具身体。
此人,有别的目的。
察觉到后面有人靠近,池栖雁心一沉,从激战的人群中悄然离开,走出几步远,看不到人群影子,他才停下步子。
草地被踩平的声音。
池栖雁转过身子,对面这张脸他不认识,里面的灵魂他认识。
果然,要想杀死这个人没那么容易。
松正阳同他说今日会用花引出入魔之人,斩杀郭荣建,但郭荣建里头的人相当谨慎,定会留有后手。
池栖雁默默听着,松正阳的话极其肯定,对这个人性格作风如此熟悉,他就知这二人认识。
那人展唇一笑,困惑道:“我方才念咒,你怎么没有反应?”
池栖雁心中冷笑,此人心知肚明,反故作不知,噬魂咒在身,只要身体有一点不对劲,他就知道是这个人在作怪,唤他过去。
如今没了噬魂咒,他如何能知道对方有没有施咒,有没有命令。
此人明白的很,故意这般问的。
池栖雁也如此人所料,颤了颤睫毛,眼睛慌乱地胡乱看去,似是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暴露噬魂咒已消失这个事实,面色强作镇定,说:“有。”
那人走近几步,道:“可我根本……没念。”
诈人。
池栖雁咬唇不语,目光阴沉,暗暗将手摸到手腕处。
“我知道没了噬魂咒,我压制不住你。”那人喉咙里滚出笑声,意有所指,道:“可他……你不在乎吗?”
“你想被他知道……身份吗?”此人压低声音,说。
池栖雁脸色一变,忽然甩出鞭子,反问:“你以为我会任由你摆布?”
他话语嚣张,攥着鞭柄的手却紧了紧,这话只是虚张声势,另一层面,是他如今对上此人没有胜算。
此刻若不反抗太过于奇怪,他万不能让此人觉出不对,也不能暴露实力受限,否则他来不及做出什么事,就会因为对对方没了使用价值被夺走性命。
他现在要做的是拖延时间,他继续道:“北泗如今不在,我既没了噬魂咒,杀了你便是。”
对方扫过他,不以为意道:“若是使用邪力,会被他们发现的,况且……以你现在的模样,北玄商会先杀谁呢?”
池栖雁当然清楚明白,这半会儿功夫他的全部伪装已被破除,他们要杀的……自然会是自己。
他抬头望去,逼视那人。
突然,一道凌厉的剑气从天而降,裹夹分裂山河之势,白色光芒刺透人眼,直直劈向那人。
池栖雁眼睛微亮,来了。
松正阳面容严肃,眼带有强烈的杀意,手中剑飞射而出,从背后刺向那人。
那人察觉到剑意,只来得及稍挪脚步,避开心脏要处,吐出一大口鲜血,趔趄了几下步子,看见来人,阴冷的眼少见的带上诧异,却很快转为嘲讽,笑道:“好一招瓮中捉鳖。”
他饶有兴趣地看过松正阳,叹道:“没想到我教你的招式有一天会落到自己身上。”
松正阳冷冷地回视他,却没空与他闲谈,剑意裹夹了浓浓的恨意,冲向那人。
那人对他的招式很熟悉,在松正阳出手前一秒就预判到他接下来的动作,先一步避开,瞳孔却慢慢扩散。
池栖雁知道,此人又要灵魂脱壳,奈何这次没那么简单!
这地,已提前被布好阵法,魂魄休想轻易离开!
若布置在高台上,等待的这会儿功夫定会让此人发现,可这地,此人才进来没多久,根本没有时间去细查。
那人瞳孔重新凝聚,明显是反应过来,咬紧牙,轻嘲道:“师弟,你居然会与邪物合作。”
“你不是最厌恶此等杀人的魔头了吗?”那人眼睛在两个人间打转,先是让池栖雁把他引到这,再由松正阳背后偷袭。
松正阳指节捏得咯咯作响,怒意翻滚,怒喝出声,“向智宽!我要你拿命偿!”
松正阳念出了此人名字,池栖雁没猜错这二人确实相识,竟还是师兄弟的关系。
向智宽呵呵一笑,道:“那得看你有没有命!”
他手中黑气旋转,形成烟雾球,极速卷大,抛向松正阳的那刻,球体四散开,如撒下弥天大网,朝松正阳奔涌而来。
松正阳丝毫不惧,与向智宽四目对视,抬起本命剑。
不对!
池栖雁猛地看向那层黑气,体里的邪力被深深吸引,想要逃出他的身体,涌向那层黑气,缠绕进去。
这吸引力超乎寻常!
不可能是魔气!
池栖雁眼睁睁看着松正阳的剑挨到那层黑气,白色光芒如遇到了无底洞,被吸走光芒,整把剑变得暗沉无光。
这黑气,是来自极恶之地!
池栖雁刹那明白。
这黑气虽然与魔气同为黑色,容易混淆,可其余却完全不同,前者对他有致命吸引力,能吸收他的邪力,而后者与灵气差不多,但是损人利己,靠别人来提升自己修为,修行最快却也最容易反噬自身。
意识到黑气不是魔气后,池栖雁面色一变,此人居然将极恶之地的黑气带出来并且化为己用。
这黑气能吸干修士灵气血肉,得到的养分将会灌溉给域外婴。
抵着黑气的剑已沉寂,被吞进黑暗中,然那层黑气没有停止脚步,冲着松正阳而去,池栖雁看着那道在空中的身影。
松正阳低头看着手中剑与接近的黑气,难以置信,怎会如此?
他居然使不出来半点灵气了!
黑色气浪迎面浇上,覆盖所有视野,速度太快,这一切太快!
体内灵气在消逝,后面将会被吸干血肉 ,他知道,却做不到撤退,他睁着双眼,泛上茫然无助,难道至死也无法报仇吗?
一片黑气中,白发无比显眼,发丝胡乱纷飞,他张着手臂,挡在面前,黑气停止前进,纷纷涌进池栖雁体内,在脉道里横冲直撞。
池栖雁眼眸泛红,咬紧牙关,放出邪力将那些黑气全都牵引过来,既然能吸他的邪气,自然他的邪气也能吸引黑气。
丹田里三股气息在打架,腹部重重绞痛,肝肠寸断,经脉里的气息冲着壁垒,像根根针不停刺出皮肉,每一丝每一厘都在被撕扯。
疼,疼到大脑空白。
池栖雁痛苦到面容扭曲,只机械地重复着吸收的动作,黑气中一点亮光,向智宽察觉到异常,刺出剑。
直击脑门,池栖雁使不上半分力气,更别说躲了,他双目聚焦着剑尖,一闭眼,是要死了吗……
他疼到分不清那剑有没有刺入脑门,眼睛一片黑暗,一阵光芒闪过,亮如白昼。
耳边嗡嗡作鸣,一声清脆的声音却如平地惊雷炸开。
“咔嚓”——
有什么东西碎了……
是什么?
池栖雁心弦一动,这声音像是玉碎的声音,他身上只有着两枚玉质挂物。
他睁开眼,黑气消散,眼睑下垂,便见向智宽仰在地上,那把剑弹飞到数步之外,插入草中 。
向智宽愕然,盯着他腰际的东西,抹去嘴角的鲜血。
池栖雁撑不住,脚尖落到地上,他艰难地抬起手臂,触碰到玉佩,原本摸着光滑无比的玉佩摸着手感不同,纹理遍布。
他猜到什么,轻轻取下来 ,小心翼翼放在手心,手因为疼痛不断颤抖着。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放着玉佩这只手的手腕,想要停下震动,却还是颤着。
玉佩如蛛网般阵阵碎裂,细细密密,他喉咙发紧,怎么能碎呢?
情绪一激动,手更是颤抖不已,这么一颤,玉佩彻彻底底碎了……
碎渣躺在他的手心,他用另一只手试图把它们拼回来,但这不可能。
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他眼眶发红,为什么他连一块简单的玉佩也保护不好。
没等他多加思索,听见一声熟悉的脚步声。
这处地方不仅被施了魂魄无法离开的阵法,更是隔绝了外界交流。
若与向智宽斗争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别人发现极其容易,为了不伤及无辜,也为了池栖雁所说的要求,不暴露身份。
此刻却意外地响起脚步声,能找到这里的人除了北玄商不做其他设想。
池栖雁攥紧手,碎渣尖锐的边缘刺痛他的掌心,他也浑然未觉,没松开分毫。
他反应迟缓,等抬起头时,北玄商已到,直直看着他,那双眸子倒映着他的身子。
准确来说,不是在看着他,而是在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那块双鱼玉佩。
他慌乱得想藏起来,却也知道来不及了,已经被看见了。
怎么办,怎么办……
池栖雁双眸睁大,他现在的脸是真脸,对方的注意力明显在玉佩,他衣袖蹭过腰际,将那块门牌悄无声息藏了起来。
北玄商眼眸深沉,他在擂台处怎么都找不到栖栖,心脏突然一动,他瞬间想到那块玉佩,一旦抵挡了攻击,就会破碎,提醒他方位。
他寻到这里,却发现这处意外布置了结界,再进来,就见三人皆站在地上,形容狼狈,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
因为结界,他对这里毫无所觉。
他扫过一眼,大致判断了情况,那身穿风灵宗弟子服饰的陌生男子应当就是先前藏在郭荣建身体里的魂魄,而这邪物怕是与这个人是一伙的。
师尊孤身来此,面对这二人。
为何此处会有结界,北玄商不暇多思,明明这块玉佩最后定到的方位在这里,可他看遍了周围,仍是不见栖栖身影,反而从邪物手中看见了这块玉佩。
他眯眼,问:“他在哪?”
他在哪?
池栖雁在脑子里绕了遍这个问题,显然北玄商没认出他,北玄商说过这玉佩能帮他挡住致命一击。
这次挡住了向智宽的一击,玉佩碎了。
他瞧着北玄商神情凝重,明白玉佩既然碎了就是证明这块玉佩的主人遇到了危险,北玄商恐怕是感应到玉佩碎了才找来此地。
然北玄商这般表情,证明了他没发现他的身份。
他顿时心口一松,然而余光瞥见向智宽对着他微微笑着,张了张嘴,吐出字,道:“是他……”
“什么他?”池栖雁脱口而出,声音大到盖过向智宽的声音,在北玄商耳边乍响。
情绪激动得不正常,北玄商打眼瞧去,冷道:“玉佩的主人在哪里?”
池栖雁抖抖唇,北玄商怎么恰好过来,他现在的模样,怎么敢相认,他瞥见向智宽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因刚刚他过激的反应。
“那边。”松正阳忽而向北玄商示意远处倒地的向智宽,现场三人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关键突破口在北玄商身上,他吸引过去北玄商目光,让北玄商忽略掉邪物。
向智宽哼笑了声,咳了口血,吐到地上,站起身子,轻轻晃悠了下,眼睛落在池栖雁身上,半分也不带怕,慢慢走向池栖雁,道:“这玉佩的主人……”
池栖雁察觉到才稍稍平息的邪气又重新滚动起来,他视线往那吐血的地方一看,竟腐蚀了土地,冒出黑气。
向智宽以血为祭,孕养域外婴,他似乎看见一只黑色婴儿手掌扒拉着草。
极恶之地危险异常,黑气能吞噬灵气,域外婴更是饮血啖肉,深受修真人士压制,里头东西若想要出来需突破重重障碍,难于上青天,几乎没有可能。
可眼前这人既然能带出黑气,那是否能引出域外婴,将极恶之地与修真界相通。
池栖雁一眨眼,那块地又恢复如常,他皱眉,难道是错觉?
他一探,探到阵法破了个口子,恰是那吐血的地方。
池栖雁看着向智宽步步走近,一点也不带怕,那只婴儿手臂绝对不是错觉。
向智宽到底还有多少招式,他放出的黑气,北泗能抵抗的了吗?
修为再强没了灵气又能算什么呢,手无缚鸡之力,只能任由对方揉圆搓扁。
唯能抵抗的他却因为艾幽草不能一战,身体里翻滚的三股气体稍有不平衡就将爆体而亡,魂飞魄散。
被逮回去,顶多再被种下噬魂咒,控制魂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不想北玄商冒险,一切由他来做就好。
现在阻止了向智宽告诉北玄商他的身份,之后呢,倒不如让北玄商再也不相信向智宽的话。
“他死了。”池栖雁平静道,喉咙发涩。
什么叫死了?
北玄商听见此话,眼睛微微瞪大,震退一步,盯着他,哑声道:“你说什么?”
池栖雁张张嘴,重复道:“他死了……”他微微勾唇,手掌微微下翻,手中玉佩碎渣化作齑粉,随着微风,在空气中飘散。
北玄商一蹬地,伸手想接住玉佩,却来不及,已随风消散。
池栖雁维持着笑意,看上去对那条人命很不在乎,就像路边的阿猫阿狗,还笑得出来。
然他扣紧掌心,指甲生生陷进肉里,浑身抽痛,连着心脏疼。
他,他也不想暴露身份,想留下一个完好的印象在北玄商心中。
北玄商攥住剑,翻滚的杀意已经涌上,手指微微颤抖,他反而看向师尊,无声询问。
松正阳没料到池栖雁居然会这么说,这是要做什么?
然而北玄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让他寻不到机会与池栖雁对视交流信息。
松正阳不知池栖雁居然会舍命救他,他几乎不需要多思索,就知池栖雁这般做是为了谁,为了北玄商,他猜池栖雁这般说十有八九也是为了北玄商。
奈何,他看着北玄商,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作答。
池栖雁的真实身份若是与北玄商说,北玄商定会承受不住,若是这般应下,还能保全池栖雁在北泗心中的印象,况且池栖雁的唯一要求就是千万不要暴露他的身份。
可他同样清楚,若是失去池栖雁,北玄商也定会承受不住,他进退为难。
池栖雁转过身子,到北玄商背后,穿过肩递过去一个眼神,眼带祈求。
松正阳握了握拳,终是松开手,点了点头。
“师尊,这……是什么意思?”北玄商扯唇笑问,他看不懂这点头是什么意思。
“死了。”松正阳吐出这两个字,说完不忍心再看北玄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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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咒语
“死了?”北玄商缓缓摇头。
怎么会呢?他才半会儿不见, 栖栖怎么会死去呢?定是这邪物在唬骗他,师尊竟然也被他迷惑住了。
他立即反驳,“既然死去, 怎么会没有身体?”
这副反应自然是在意料之中, 池栖雁知道北玄商不可能轻易相信, 暗中咬了咬后牙根, 藏在袖中的手微动。
一片安静中,沉闷的坠地声响起,有什么东西落在草坪上。
北玄商寻声看去, 是一块莹白的扁玉坠在地上,他眼力极好,上面的纹路看得一清二楚。
他却像是看不见似的,弯下腰捡起,拂去上面粘住的杂草, 反复摩挲着, 是惊鸣峰门牌。
他回头逼视, 喃道:“你从哪里偷的?”
这玉佩正是从池栖雁身上掉下来的。
“当然是从死人身上。”池栖雁垂眸道,语气听起来相当平静。
微风扫过,池栖雁脖子一冷,那把剑架在脖子上,剑锋划出一丝浅显的血痕。
“你以为我会信?”北玄商抬眸对向池栖雁那刻, 杀意比之前更甚。
他拼命控制住自己的杀意, 反复确认,只为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池栖雁仍旧笑着, 眼光微闪,道:“你不是见到台上那弟子死状吗?没有肉,只剩下骨头……他全身都被融化了, 怎么还见得到尸体?”
他感觉到脖子上的剑微微颤抖,心也跟着颤抖,然对上北玄商背后那人目光,他知道自己不能心软。
趁北玄商怔神功夫,他矮下身子,那剑正好擦头顶而过,削下几根发丝。
池栖雁没退几步,袖子就被人抓住,他一甩手,试图甩开对方,没成功。
眼前泛黑,耳边传来声音:“为了他居然做到这种地步……真是苦命小鸳鸯,没关系,后面有的是机会让你们见面。”
在意识昏迷前,池栖雁知道自己成功了,这个人这次目的就是带走他,他还有利用价值,可没了噬魂咒,向智宽打不过他,定会用北玄商来威胁他。
现在他为了躲开北玄商的攻击,假装不经意往向智宽的方向躲,就是要让此人以为能重新掌控自己。
接下来混在这个人身边就能知道他下面的行动,就能帮助北玄商。
二人凭空消失,悄无踪迹。
惟留下北玄商和松正阳二人,松正阳感知到身体灵力在慢慢恢复,手中剑恢复光泽,他除了外表凌乱,称得上是毫发无伤,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池栖雁。
思及此,他一阵失语,池栖雁现在状态肯定相当不好受,三股气息在身体不亚于三个人在肚子里打架,他一清二楚,却不能与任何人说。
偏头就见北玄商怔在原地,竟少有的颓靡,口中念道:“怎么可能?”
北玄商看向他,唇颤着,问:“师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栖栖没死,对吗?”
松正阳不再看北玄商,向前走了几步,好不让人看见他的神态。
昨日与池栖雁商讨今日之事,池栖雁笃定向智宽若逃离战斗,定会来找他,届时需松正阳背后偷袭,这胜算极大。
终还是发生了意外,向智宽居然有极恶之地的黑气,将他灵气吸走,要不是池栖雁及时救他,他能不能站在这都两说。
他知晓真相却难宣之于口。
他沉默半会儿,半真半假对北玄商说:“那个人已发现你的身份,池栖雁……于你而言不同,恐怕是见到池栖雁到这里,就尾随而至,等我到后,什么都没了……”
“不可能。”北玄商斩钉切铁,瞳孔剧缩,低声道:“栖栖肯定躲在哪里,师尊,我先去找他。”
松正阳没再说话,他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玄商自会发现自己在坤撼宗怎么都找不到池栖雁。
北玄商一向注重礼节,如今急得连礼节都忘了,说完话没等松正阳反应,转身就去找人,边走边喊:“栖栖,栖栖……”
“既然北玄商不会相信了,那这个身份也没什么用了……”
“生了感情有点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脑袋里回荡着细细碎碎的声音,池栖雁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左转右转,周围一片漆黑,他睁开眼了吗?
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他尝试性地探出几步,终于突破黑色,微薄的亮光印入眼。
下面是深不见底的黑坑,他悬浮在空中,远处站着个人,很奇怪,带着帷帽。
“过来。”那个人唤道。
池栖雁搜索记忆,一片空白,他应该没见过这个人,可莫名生起股浓烈的厌恶感,杀死他,杀死他……
这般想着,他便俯冲下身子,圆润的指尖刹那变长变尖,染上红色。
就在指尖即将洞穿那个人脑门时,浑身剧烈钝痛,血脉沸腾,能支撑他飞在空中的东西消失,他重重坠倒在地,灰色粉尘扬了满面。
痛,好痛……
“没了记忆,还跟以前一样。”那个人退开几步,好不让激起的粉尘弄脏他的衣角。
“杀……”池栖雁清楚地知道让他浑身疼的人就是这个人,张张嘴,他不知道这个字什么意思,可他知道他一定想对这个人做这件事。
向智宽蹲下身,打量了番他狼狈的姿态,才说:“北泗?”
北泗?
池栖雁在口中无声呢喃,好熟悉,张嘴的那刻下一个字就已经蹦出来了,就连浑身的疼都静止了一瞬。
这是咒语吗?怎么仅仅一念,就不疼了?
池栖雁眼露茫然,心里头一遍遍地念着这两个字,好像真的没那么疼了。
“忘记了?”向智宽见他仍圈着身子,不动弹,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反应,又道:“北玄商呢?”
池栖雁维持着动作,听着身边那人讲话,一串话中他只听见了“北玄商”三个字。
大脑像被狠狠敲了一击,心脏发慌,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皱紧眉头,指尖深深刺穿自己的皮肉,手心本来还该握着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触感好极了,好像是谁送给他的。
可他着实想不起来了。
“看来,确实是忘精光了。”向智宽勾唇笑道,直起身子,道:“听话,就不会痛。”
“呵。”池栖雁胸腔发出沉闷的笑声,倒在地上那眼神却像是在高高在上地蔑视向智宽。
“连那些事也忘记了,又得重来。”向智宽不怒反笑
又有些懊恼地轻叹:“记忆抽过头了,浪费时间。”
池栖雁一眨不眨地盯着此人,四肢疼得没了力气,不然他一定会杀死这个人!
“嘤!嘤!嘤!”
空荡荡的洞穴传荡着婴儿哭喊声,凄厉刺耳,叫得人心头发紧生厌。
池栖雁勉强动了动脑袋,看向声音来源,从他出来的那团黑气中,无数只黑色婴儿手臂挥舞着,无数张小脸争着出来,每张脸都被挤压变形!
这些脸没有具体的五官,全压缩在一块,凹凸不平。
这些东西争先恐后挤着出来,终于掉下来几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像婴儿一样四肢趴在地上,速度却异常的快,眨眼就到眼前,空洞洞的“眼睛”直盯着池栖雁。
无数双眼睛越聚越多,将池栖雁围困在中间,明明没有眼珠子,池栖雁却从它们的“眼睛”中感受到了极致的渴望。
它们,想吃掉他。
向智宽一点地离开了远处,上下唇一碰,头也不回地离开。
静止的婴儿立即疯狂动了起来,蛄蛹着靠近,四肢有力地如同成年人,扒住池栖雁的臂膀就重重咬了一口,接着数不清的口。
池栖雁伸手用力挥开它们,手反而穿透它们的身体,身体散成一团黑气,又重新聚集,他摸不到挥不开。
他没有任何法力,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啃食着自己,没留下一道伤痕,痛意却传遍全身。
北泗,北泗……
他念着这个咒语,缓解疼痛,眼底泛上泪花,有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鼻腔,喉间哽住,反复张嘴,念出睁眼以来第一个清晰的词,“北泗……”
“师兄,要不我们下山走走?”解琼颖揪了下旁边施俊彦的衣角,递过去一个眼神,无声对话,快帮忙。
“对啊对啊,师兄。”施俊彦大气都不敢出,道:“散散心……”
凳子上的男人对他们的话视若无睹,手里珍重地捧着一盏魂灯,里头灯芯已灭,他闭上眼睛,运转灵气度到灯芯上,复睁开眼期待地观察,灯芯亮了,暗沉无光的眼点上亮光,他道:“亮了。”
下秒,一切归于沉寂。
每一位坤撼宗弟子都有一盏魂灯,放在明朗宫。
灯灭,人死。
北玄商黯下眸子,重新运转灵气,重复之前的操作,喃喃道:“怎么会灭呢?”
这个动作已重复了无数遍,次次点燃,次次熄灭。
他扫着这间屋子,这里已染上栖栖的味道,可栖栖怎么不在了呢?
说好要办结侣仪式,怎么不见了呢?
施俊彦与解琼颖对视一眼,他们当初得到任务将花撒满坤撼宗,等干完任务回来,结果得知师嫂消失了,师兄翻遍了整座山头也没找到师嫂的一根头发。
师尊将一盏已灭的魂灯交到师兄手中,自那之后,师兄一直捧着魂灯试图点亮,他们从来没见过师兄如此颓丧的样子,竟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帮助师兄。
“师兄,肯定是这灯出问题了!”施俊彦道,伸出手试图将魂灯拿过来。
北玄商没给他一眼,这是栖栖的东西,怎么能给别人呢?只能他来碰。
栖栖,你到底去哪了?
“师兄,你知道的,我建造技术很强的,这魂灯也是由人做出来的,”施俊彦睁眼说胡话,道:“你给我看看,是不是这灯出了问题。”
北玄商抿唇,将魂灯递出来,心里头生起丝期待,一定是灯的问题。
解琼颖为施俊彦说瞎话的能力佩服,几百年来魂灯什么时候出过差错,更别说师嫂是师尊的徒弟,师尊定更加会上心的,出差错的可能基本为零。
理智告诉她不可能,可她竟也与师兄一起期待起来是灯出了问题。
施俊彦在二人的视线下,硬着头皮观察起魂灯,他单纯想着把魂灯抽走,好不让师兄一直沉溺,但是,他低头看着仍然牢牢扣着魂灯的那只手,师兄压根不舍得放。
北玄商拿着魂灯,让他看,他凑近了,旋转调整着,这魂灯被琉璃罩着,完全密封,底座是莲花座,他轻轻扒拉着,没抱什么希望。
忽然,他观察到了某处,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他极速过完所学,才敢将手放在了某处,往下小心一按。
灯芯闪烁了几下,似灭又亮。
在三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下。
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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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心生欢喜
“亮了!亮了!”施俊彦谨慎地收回手, 才敢兴奋地用手连指那点灯芯。
解琼颖目瞪口呆,这灯居然真的出了问题,她凑近脑袋, 没来得及瞧个仔细, 师兄就端进手心, 捧在手心里, 像护着这点微弱的灯芯不被风吹灭。
魂灯除非人死,不然永不熄灭,不可能轻易被风吹灭, 师兄显然是关心则乱。
北玄商瞳孔急剧放大,手指颤抖着,直盯着这点火苗,栖栖没死?!
站在一旁的施俊彦喋喋不休地讲着原理,他半句也听不进去。
猛地起身, 他就知道栖栖不可能死。
剧烈的狂喜涌上心头, 他对着火苗道:“宗门找不到, 肯定在别的地方,别害怕,我马上来找你。”
下秒,火苗左右摇晃,他伸手想围住, 被琉璃罩挡在外面, 里头火苗再次卧倒熄灭。
北玄商眸子一暗,多日来第一次将目光放在施俊彦身上, 无声询问。
“这关卡抽光魂灯里面气体,致使灯芯不能点燃,”施俊彦重复刚才说的话, 见灯芯又灭,心一咯噔,偷瞄北玄商脸色,干笑了声 ,道:“是不是又出错了?我再看看?”
北玄商抿唇,闻言,将魂灯递出,有一肯定就有二,递至一半,门开了,是松正阳。
他第一眼看向北玄商手中的魂灯,暗松口气,又转头看向凑近魂灯的施俊彦,咳嗽了声,施俊彦吓得一激灵,一蹬腿站好身子。
北玄商重新将魂灯圈进怀里,宝贝得很。
松正阳轻叹口气,那天后玄商疯了似的将整个山头都翻遍,甚至进了剑冢之家,准备再下极恶之地,幸好他及时拦下,造了台出问题的魂灯来证明池栖雁已死。
谁知没防住施俊彦,莫不是方才他正好控制回机关,就露馅了。
“给为师。”松正阳伸出一只手,他没料到这个举动将北玄商推进另一个死胡同。
北玄商日日捧着魂灯,用无数方法试图点亮它,只因若亮了有一定几率知道魂魄主人的下落。
“为师看看是不是出差错了。”松正阳见北玄商纹丝不动,半点儿松手的迹象都没有,道。
果然一听这话,北玄商才将魂灯放入松正阳手中,凝着灯芯。
松正阳心中默念,魂灯消失踪迹,在北玄商急起来前,他开口:“上次潜进风灵宗的二人为师安排在了山脚的村庄,既然相识,就去见见吧。”
“师尊……”北玄商皱眉,眉心含着焦急,他只想陪着栖栖。
“你若不去,这魂灯为师便查不出半点错误。”松正阳少见地板着脸严肃道,北玄商将自己闷在房间中不出来,闷坏了怎么办。
况且,那邪物……会心疼的。
北玄商沉默,最后微不可见地颔首,“师尊,我马上回来。”
松正阳当然清楚这个马上能有多快,一眨眼去了又能回来,他对着施俊彦二人使眼色,二人心领神会急急跟在北玄商身后消失了。
等人均不见了踪影,松正阳重新取出魂灯,已灭的灯正亮着,他总算心宁一刻。
池栖雁消失后,这魂灯亮了又灭,左右摇晃,表明池栖雁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生命垂危。
他日日夜夜盯着瞧,生怕不留神灭了,好在如今看来,池栖雁生命安全。
等等,松正阳手猛地一颤抖,探着魂灯指引的方向跟去,方位竟在坤撼宗附近,再仔细的内容他探不到了。
这人不会正在坤撼宗脚下吧。
松正阳暗道,不会如此巧合吧,他刚把北玄商哄下山。
街道人极多,沿途有小贩吆喝着买卖,茶摊处有说书的人在声情并茂地讲故事。
“唰——我打眼看去,周围的人都在看我,骇我一跳,才知我竟暴露了身份!”长凳子上那说书的人一拍板子,道:“我再一看,你们猜怎么着?那些人齐齐看向高台,台上站的正是北玄商!”
“谁能知道这坤撼宗新弟子,北泗就是北玄商呢?他暗中调查,发现那卧底……”
台下众人竖起耳朵听着,就连路过的少年也停止了脚步,抬眸看向说书之人。
池栖雁听见了熟悉的两个词,北泗,北玄商。
原来这不是咒语,是人名。
他微掀眸子,台上说话之人瞅着眼熟,旁边凳子上还坐着个面上带疤的男子。
话中提到的两个名字是同一个人,这个人到底是谁?
那个人派他来这里派事,他不该停留在这,只要闭上眼,那些疼痛就爬上身体,他怕疼,更怕没了邪力任人宰割。
奈何,听见北泗这两个字,他走不动道,吸引着他停下。
池栖雁观察了番周围,见环境安全,学着周围人的样子,坐在凳子上,立马有人倒了一壶茶给他,他嗅了嗅,确认没有毒,抿了口,拉嗓子拉得相当熟悉。
不好喝。
他没再碰,简单模仿别人将茶盏放在手中,好不让自己引人注意 。
“不曾想那邪物与那卧底竟是一伙的,将将……”说书人说话说到这,伶俐的嘴巴子卡壳了,下面的人催促着他继续讲。
说书人反倒不讲了,跳过这个话题想讲别的,反被知情的人打断了话,“我知道!将首席的道侣杀了……”
“道侣?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北玄商怎么会有道侣呢?”有人大吃一惊。
“伪装身份后谈上的凡人,叫池栖雁,就是那让坤撼宗宗主破例收徒的弟子!首席一直在试图寻找尸体,但可惜啊……”
“咔嚓——”
瓷瓶脆响声乍响,众人看去,角落处瘦削的少年居然直接将手中茶杯捏碎,眸子暗不见底,又透着丝困惑。
池栖雁低头看着手中碎片,在阳光的照射下碎片反射着光,他捏了捏手,之前手上好似也摸到过碎玉。
他抬头扫过那些对视的人,前方的说书人目带震惊,举着板子的手僵在半空,口中喃道:“好像……”
池栖雁微皱眉,被人盯着的滋味有些不好受,他正欲丢下碎片,就有人吆喝着:“哎哎哎!赔钱!”
那个壮汉大踏步就踩过来,没等近前,一个更快的身影越过壮汉,横在二人中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小心去掉那些碎片,眉眼认真。
池栖雁看清这个人的瞬间,忘记了抽手,用眼睛一遍遍描摹着男人的轮廓,周遭声音嘈杂,他只闻自己心跳如鼓。
怎么第一次见面,他就这般激动开心,想贴近对方,恨不得把心捧出来给对方。
男人身材比他高大,为了他微微弯下身子,细心挑去碎片,被域外婴咬了无数口的手,因为这点小小的温柔蜷缩了手指,又被温柔摊开。
“栖栖……”男人将他的手收拾得差不多,终于抬眼,满目的光亮忽然顿住,蕴藏不可置信,盯着他的脸,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后退一步,松开他的手,低声如自语,“怎么会……”
池栖雁心揪成一团,下意识上前一步,他不明白对方是怎么了,他只知道自己不想让对方这样。
对方一反刚才的亲昵,后退数步,避他如蛇蝎,他紧紧攥了攥手。
马上,又有两人跟上来,嘴里碎着道:“师兄,你跑这么快……”
见到他,表情纷纷凝固,犹疑道:“师嫂?”
池栖雁扫去一眼,这两人的脸做了伪装,他一时看不出下面的真脸,师嫂又是什么意思?
“长得好像……”其中一个女子道。
池栖雁这三人都对着他的脸愣神,便摸上脸,好像……像谁,这张脸是他随意捏造的,如今看来似乎捏成了他们认识的某个人。
料想这三人没能看出他的真脸。
他目光略过那后来的一男一女,盯着站在跟前的男人,男人眸色五光,唇偏白,看上去有些憔悴,他隐隐觉得不该是这幅样子,该是意气风发的。
男人避开他的双眸,尽管魂不守舍,仍维持着基本的礼貌,沙哑道:“抱歉,认错人了。”
池栖雁听得手捏紧,心脏对这个头次见面的人发疼,他听从内心地问道:“他是谁?”
男人看着他薄唇微张,池栖雁呼吸一滞,认真听男人的话。
结果,一个字都还没听见,那个茶馆老板大着嗓子就站到他面前,摊出手,道:“喝了茶得给钱,你还坏了我的东西,得赔钱!”
池栖雁知道钱是什么,奈何他全身上下分币没有,他可以轻松摆脱老板,可他不想在男人面前丢脸,一时呆在原地,不知如何做好。
男人动了,隔空变出袋子,不再多言,将铜板给了老板,给的很是爽快,老板眼睛滴溜一转,道:“这可不够,我这可是祖传的瓷器,如今被他毁了……”
说着,老板手张了张,比划出一个数字,道:“至少得这个!看在他也不是有心的份上,抹个零头。”
池栖雁皱眉,他不知道这是多少钱,看这老板奸诈的表情,他猜这厮绝对是在坑他,揍这个没什么修为的人简简单单,他唯独在意的只有旁边这个男人,他按耐住暴虐的冲动。
男人只字未言,拉紧锦囊,递给那个老板,老板眼冒金光,两手抓住那锦囊就要收入手中。
手才碰到,就被人打掉,他登时怒目而视,阻止他的人竟是说书人。
“你这老板真是不安好心!”说书人嚷道:“连北仙长的钱也该坑?亏我看你年纪大了,还帮你说书引客。”
老板听清话中意思,目光呆滞,放在锦囊上的手颤颤巍巍地收了回来,偷偷观察北玄商神情,一想说书人见过北玄商真人,必是不会有错,一敲脑袋,道:“怪我眼拙,没发现您的身份!这些钱都不要了。”
茶摊的人惊得从位子上弹射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这个“平平无奇”的男人身上,北玄商的脸见之难忘,而这人面容有极大不同,这是伪装后的北泗?
处于视线中心的男人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看着锦囊,轻言:“还有很多没给他花……”
北玄商不在意有没有被坑,他有那么多法宝武器,财力雄厚,如今一个也不能给栖栖使用,留着没有任何用处。
“你是……北泗?”池栖雁念道,“北泗”两个字仿佛在他嘴中缠绕过无数次,说得顺畅自然,勾起他的心尖颤抖。
北玄商抬眸,听着自己的名字从这个肖似池栖雁的人口中脱出,指尖一颤,说话的腔调也好像,这个人模样姿态与栖栖这般像 ,他看不出任何伪装的痕迹,自然得如同本来就长这样。
他鬼使神差地点头,回应这个陌生人的话。
池栖雁忍不住挪动步子,凑近男人,这个名字他好喜欢,这个人他也好喜欢,他道:“我……”——
作者有话说:谢谢今天有点不开心宝宝,722宝宝,朝朝祈年宝宝的营养液哇[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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