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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30

    第26章 “好吃吗?朕也尝尝。”……


    但裴玄琰却不要, 也不能接受这种结果。


    他的态度强硬,却失了帝王一贯该有的从容冷静。


    颇有一种,哪怕是满殿神佛判了闻析死刑, 他也要从神佛的手中, 将闻析给抢回来。


    “朕不要听到任何不好的结果, 朕只要他活着。”


    裴玄琰抓着孙太医肩膀的手,用力到能将对方的骨头都给徒手捏碎。


    “记住,你不仅是在救他的命,更是在保住你头上的官帽。”


    “明白吗?”


    孙太医瑟瑟发抖,除了受惊于裴玄琰恐怖的气场,更是震惊于, 新帝竟然为了一个小太监, 而放出如此狠话。


    毕竟孙太医和太医院的其他太医不同, 他是在裴玄琰还是晋王世子的时候, 就一直是他的主治大夫。


    只有孙太医,才能暂时控制住裴玄琰体内的毒。


    所以裴玄琰就算是再震怒, 再想要杀人,都会留着孙太医一命。


    虽然裴玄琰没有威胁要摘了孙太医的脖子,但如果就此要摘了他的官帽, 这与将人杀了有什么区别?


    难道新帝忘记了, 自己体内的毒,还需要靠孙太医来控制吗?


    孙太医在权贵身边伺候多年,自也是脑子机灵的。


    虽是震惊无比, 但这一刻, 也可断定,这小太监在新帝的心中,怕是占据了不小的分量。


    才会让一向视人命如草芥的新帝, 都会在这一刻失去了该有的理智。


    “微臣……微臣必竭力救治。”


    裴玄琰:“不是竭力,是必须!”


    在孙太医竭力救治时,裴玄琰就在旁盯着,寸步不离。


    所幸孙太医的医术的确是要远高于民间的大夫,总算是止住了闻析不断流血的脚踝。


    又开了服猛方子,命人煎成了药。


    勤政殿一直处于低气压之中,伺候的宫人们自然也是看到了震怒的新帝。


    所以在煎药等过程中,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并且动作十分迅速。


    当宫女端着煎好的药上前,想要喂闻析服下时,一直沉默守在旁的新帝,忽然开了口。


    “朕来吧。”


    宫女的手一抖,不由迅速瞄了眼此刻还在龙榻上,尚且昏迷不醒的闻析一眼。


    这小太监究竟是何德何能,不仅能让皇帝为了他的生死而着急,更是能在昏睡在龙榻上,还有皇帝亲手喂药。


    独是这一份殊容,在御前伺候的宫人们,就没见过第二个。


    但宫女当然不敢有任何异议,将药碗交给了裴玄琰。


    生来便是天潢贵胄的裴玄琰,自然也是没亲自喂过人,到底没有和闻析同床共枕时,抱着人那般熟练。


    他喂第一口时,甚至都没确认这药是不是烫的。


    喂到闻析的口中,哪怕闻析还处于昏迷之中,也被烫得唔了声。


    裴玄琰虽是很快收了手,但还是将闻析的下唇烫红了。


    那一点红晕,在他那苍白的唇上,犹如一片茫茫的皑皑白雪之中,开出了一朵娇艳的腊梅。


    脆弱中又透着一种蛊惑人心,且具有致命效果的美感。


    裴玄琰心中这般想着,大拇指的指腹,已经在那片红晕上,往下压了压。


    他有点意外,又有点惊喜的发现,闻析的唇甚至比他的脸,比他的腰窝,还要柔软。


    这份独特的柔软,以及那一抹被烫出的红,莫名让人口干舌燥,想要在这片唇上,欺压出更鲜艳的红来。


    但到底,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


    他现在还是个病人。


    等他烧退了,病好了,再来付诸于实践也不迟。


    总归,他从头到尾,都是属于他这个皇帝的。


    这回,裴玄琰先吹了吹,确定不烫了后,才喂到闻析的口中。


    但许是药太苦了,即便闻析还在昏迷,也下意识的抵抗。


    才喂了两口,他便闭着唇,不肯张开了。


    裴玄琰一开始还有耐心,但他却怎么也不肯张嘴。


    将白瓷玉碗放置一边,裴玄琰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颔。


    高大的身躯向前倾靠的同时,薄唇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如同一条毒蛇,在缠上了他的脖颈的同时,一点一点的,缠绕收紧,令他窒息。


    “再不乖乖张嘴吃药,朕便咬你了。”


    显然,闻析对咬这个字,有很深的阴影。


    即便是没什么意识,也下意识的松开了牙关。


    他肯喝药了,这是好事。


    但裴玄琰心中却莫名有种,计划没得逞的失落。


    因为他是真的打算,倘若闻析还不肯松开牙关,他便咬上那片,他已经盯了许久的唇。


    神经末梢在叫嚣着,想要试一试,那片唇咬上去,和压上去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


    但到底还是落空了。


    “不该听话的时候,倒是机灵得很。”


    但裴玄琰后面又补了一句:“别以为你现在听话了,朕便会放过你。”


    裴玄琰一向是个很有耐心的猎手。


    他感觉到不爽,就必须要将这份不爽给讨回来。


    并且,还要加倍的那种。


    一碗药总算是下了肚,在裴玄琰将玉碗递给宫人时,宫人低着头上前的同时,呈上了一块汗巾。


    是用来给闻析擦嘴的,但新帝却没接。


    反而是十分自然,伸出了大拇指,按上了那片唇,在顺着优美的唇形弧度,一路往旁边滑去。


    像是以指代吻,细致的、每一寸都不放过的,将那片唇的每一寸肌理,都抚摸过,通过指腹肌肤,传递到血脉各处。


    带着血脉沸腾,心脏的跳跃也快了许多。


    是一种,犹如头皮发麻的爽感。


    但很快的,裴玄琰就发现他并不满足于,只是以指腹抚过那一片唇。


    如果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如果是以另外一个位置——


    比如,他自己的唇。


    那么他不仅能更加深刻的感触到,这片被压出血色的唇的柔软感,更能深入的品尝到,藏在这片唇后。


    独属于这小太监的,令人沉醉痴迷的香甜。


    血脉翻涌、叫嚣着不够,远远不够。


    身体已经快于脑子,慢慢的,弯下腰,朝着那片唇,一点点,逐渐的靠近。


    就在新帝高大的身躯,投落下的黑影,几乎将龙榻之上昏睡的闻析,整个笼罩于其间时。


    李德芳猫着腰,在水墨屏风外禀报:“陛下,大军已近皇城,诸位大臣聚在集英殿,恭候陛下示下。”


    前不久,由上轻车都尉邱英领兵,镇压各地蠢蠢欲动的藩王,捷报连连传回京市。


    自承光帝御驾亲征,全军覆没被俘后,大雍各地藩王各个对奉天殿上的那把龙椅,望眼欲穿。


    谁都想要坐上那把龙椅,谁都觉得自己能坐上那把龙椅。


    但毕竟承光帝膝下上有子嗣,若是起兵等同于夺位,得位不正,将来势必会被史家口诛笔伐。


    因此,一时之间,各地藩王都还只是观望。


    唯有才继任晋王没两年的裴玄琰,第一个打出了清君侧的旗号。


    大部分藩王,年纪都比裴玄琰大,甚至从辈分来说,都是叔叔辈的。


    因此他们都认为,裴玄琰年轻气盛,一个毛头小儿,根本就不成气候。


    所以在裴玄琰这一路攻入京市时,路过藩地,那些藩王们都按兵不动。


    以至于让裴玄琰这一路上,几乎没什么阻力,势如破竹,攻陷皇城,诛杀阉党,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废除了小太子,并登基称帝。


    速度之快,态度之强硬,打得那些观望的藩王一个措手不及。


    等他们反应过来时,机会已经稍纵即逝了。


    那一个个的,叫一个捶胸懊悔不已。


    但转而他们又觉着,裴玄琰一个小辈,都能夺位登基,凭什么他们不能?


    其中以湘王为首的势力最大,势要攻入皇城,将裴玄琰拉下马。


    因此裴玄琰将手下的得力将领,兵分两路。


    一路以轻车都尉曾邺为首,领十万大军,对抗西戎。


    而另一路,则是以上轻车都尉邱英为首,率三万精锐,镇压藩王叛乱。


    前不久与湘王的最终一战大获全胜,湘王自刎于江边,湘王府一干亲眷被俘。


    而随着湘王的覆灭,其他藩王接二连三的都投降。


    眼下邱英便是押着藩王,凯旋回京复命了。


    捷报传到京师,裴玄琰大喜,并当朝宣称,要在大军凯旋之日,亲自率百官在城头相迎。


    只是此刻,裴玄琰却没有多少凯旋的心情。


    但大军凯旋,乃是整个大雍之喜,他这个皇帝自然是不能缺席。


    “你留下来守着,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知朕。”


    对于旁人裴玄琰不放心,也就是从小跟在身边伺候的太监李德芳,才能得他为数不多的几分信任。


    李德芳还是头一回,见新帝对一个外人如此关切。


    哪怕是血脉至亲,也没见裴玄琰如此放心不下,甚至连大军凯旋都没让他展颜。


    他甚至还不放心,将李德芳留下来照看,只为了确保闻析能够闯过这道鬼门关。


    李德芳能在御前伺候多年,是何等了解新帝,又是何等聪明,心中已经明白这小太监是走了大运,算是彻底得了新帝的青眼。


    自是不敢有所大意,低头应道:“是,陛下。”


    *


    闻析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这次他梦到的不是那个四四方方的家,而是一个宽敞的空间,里面摆满了桌椅板凳。


    穿着统一制服的孩子们,在下课铃声响起后,欢快的跑上来围着他。


    “闻老师,他上课抓我小辫子!”


    “闻老师我没有,是她辫子太长,扫到我课本,让我上课根本就没法集中注意力!”


    “闻老师,我同桌在我的课本上画乌龟!”


    “那才不是乌龟,是癞蛤蟆,闻老师他眼神不好!”


    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学生,闻析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每一位学生的诉求都听了,并且逐一进行解决。


    抓小辫子的,将两人的座位对调,这样男生抓不了,女生也就安全了。


    画乌龟的两个同桌分开来坐,并让画□□的学生必须想办法将对方课本上的□□给弄干净了。


    等处理完琐事,也到了放学的时间。


    闻析领着学生在门口等家长。


    原本一切都如往常一般,但忽然前方传来了不小的骚动。


    紧随着有人在尖叫、喊救命。


    闻析这才看见,一个男人手持着一把菜刀,一面喊着都去死,一面在校门口随机抓到学生就拿刀乱砍。


    好几个学生已经被砍中,无声无息的躺在了血泊之中。


    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尖叫声。


    眼见着那男人,朝着闻析这边冲过来,要抓他班里的学生。


    “快,快往学校里跑!”


    闻析来不及多想,一面叫着让学生往回跑,一面朝着男人冲过去。


    一把抱住了完全被吓傻,还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跑的学生。


    噗嗤。


    锋利的菜刀,砍中了他的后背,刺穿了心脏。


    鲜血灌涌而出,闻析张了张嘴,却先呕出了一大口血。


    “别怕,老师会、会保护你……”


    学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闻老师!闻老师!”


    在一片混乱之中,他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


    他颤抖着手指,用那双染满鲜血的手,划开了接听键。


    妈妈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析析,在回来的路上了吗?晚上妈妈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菠萝咕噜肉。”


    闻析呛出了一口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妈妈,我晚上要加班,应该赶不回来了,你先吃吧。”


    “又要加班呀?那妈妈给你打包到保温盒里,给你带到学校来好不好?”


    闻析觉得好冷,痛与冷相交织,他甚至已经逐渐感觉不到痛感。


    “妈妈,我、我一直爱您,您要、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照顾好自己咳咳……”


    电话那边,是妈妈慌乱的,碰倒东西的声响。


    “析析,析析你怎么了?不要吓妈妈,析析……”


    *


    “闻析?闻析?”


    李德芳一面按住闻析的手脚,一面大喊:“孙太医!孙太医不好了,闻析不知何故开始痉挛,快来!”


    新帝离开前,命他守在龙榻边,要是在这个过程中,闻析有什么好歹,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怕是都要做到头了。


    才打了个盹儿的孙太医,赶忙跑上前。


    迅速做出判断:“怕是梦魇着,引发的痉挛,按住他的手脚,我需得立即施针。”


    孙太医取出银针,熟识的对着闻析身上的各处要穴施针。


    一番施针结束,闻析慢慢安静了下来,孙太医不由擦了把汗水。


    而就在这时,闻析浓密的长睫轻轻颤抖。


    下一瞬,缓缓睁开了双眸。


    当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他看了十几年的雕梁画栋,他的心中不由产生一种被潮水淹没般浓烈的失落与绝望。


    可当他大梦一场,再想细细去回忆梦境时,却再次悲哀的发现,那些原本该十分清晰的梦境,却又如同镜碎般。


    支离破碎,分崩离析,如何也凑不全一个完整的画面。


    “谢天谢地,闻析你可算是醒了!”


    李德芳也不由擦了把汗,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下了,赶忙招呼宫人:“快,速去禀报陛下,闻析醒了!”


    闻析想要坐起身,但是起到一半,又因为浑身酸软无力,又跌了回去。


    他高烧两日,人没烧傻,都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如今好不容易苏醒,身子没有恢复过来,连坐起的力气都没有。


    开口的嗓音,更是沙哑到一时分辨不出:“这是……皇宫?”


    他不是在平县吗?


    他只记得,遇到了死里逃生的一只野狼,在千钧一发之际,被裴玄琰所救。


    但他的记忆,只停留在他唤了声陛下,随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你腿上的伤,一直无法愈合流血,以至于发炎高烧不退,若是再在平县待下去,怕是小命都难保。”


    “陛下便带着你回京,一刻不停赶路,总算是将你的小命,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听着李德芳对于这两日发生的事的描述,闻析反应有些迟钝的,眨了两下眼。


    “是陛下,带我回京的?”


    李德芳语气透着丝古怪:“你这小太监,可是走了大运,竟是能入了陛下的眼。”


    “陛下难得对国事之外的人感兴趣,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好好伺候陛下,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倘若不是李德芳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闻析甚至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否则李德芳口中的新帝,怎么和他所知晓的新帝,不像是一个人呢?


    新帝会关心他?


    还会在意他一个低微小太监的生死,带着他连夜回京,只为保住他一条小命?


    不过很快,闻析也就想通了。


    他如今是新帝的血包,倘若他这个血包一命呜呼了,新帝到时犯病,就没法舒缓了。


    闻析不再关心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正事:“武行山的那群山匪,可是抓住了?有查出幕后指使之人吗?”


    “算是抓住了吧,除了那山匪头子之外,其余山匪都被就地处决,那山寨也被一把火烧光了。”


    闻析微微讶然:“都死了?”


    “知晓陛下除了被尊称为马上天子之外,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外号吗?”


    闻析摇摇头。


    李德芳吐出两个字眼:“人屠。”


    “只要是陛下觉得没必要存在的,皆会——”


    说着,李德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抹去此人在世上,所有的痕迹。”


    闻析咽了咽口水,才回过味儿来,“陛下亲自剿的匪?”


    李德芳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陛下登基后,很少亲自出手了,所以说,你这小太监,也是好福气。”


    闻析却笑不出来。


    这人屠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甚至闻析毫不怀疑,倘若他的血对新帝没什么用处了,他也会成为被抹杀的人之一。


    这时,宫人端着青瓷玉碗上前。


    “闻小公公,该吃药了。”


    *


    太液池。


    朝廷大摆宴席,犒劳三军。


    邱英捧起酒盏,豪爽一笑:“陛下,末将幸不辱命!”


    裴玄琰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带着老茧的指腹,一直在琉璃酒盏的边缘,来回的转圈。


    直至邱英向他敬酒,他才抬了下手。


    “邱将军此番征战平定藩王之乱,立下旷世之功,当重赏。”


    一旁的太监上前,宣读早已备好的赏赐圣旨。


    “今有上轻车都尉邱英,忠勇出众,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身先士卒,屡建奇功,平定藩王之乱,护我大雍国祚稳固。”


    “朕心甚慰,特加恩宠,今晋封邱英为殿前司都指挥使,望尔勤之勉之,不负朕之厚望。”


    殿前司指挥使,皇帝身边最亲近的武官,官居二品,真可谓是圣眷正浓,前途无可限量。


    邱英起身,跪首谢恩:“末将,谢旨隆恩!”


    趁着大军凯旋,新帝又是犒赏,又是晋封的,薛翰文等朝臣趁机提起后妃一事。


    “陛下,如今藩王之乱平定,西北更是捷报连连,不日便将会将西戎彻底驱逐出我大雍国境。”


    “如今战事初平,陛下正值壮年,也该是考虑广充后宫,绵延子嗣。”


    裴玄琰本便心情说不上好,如今听到封妃一事,更是一瞬压沉了眉眼。


    “在未完全收回雍北十九州前,朕无心考虑此事,不必再议。”


    但紧跟着,范阁老也起身作揖:“陛下的婚事,亦是国事,国不可一日无君,正如东宫储君一位,不可空缺太久,否则社稷将会不稳。”


    “收回雍北十九州,与陛下广充后宫,二者并不冲突,还请陛下为国、为朝廷、为天下百姓,择选皇后,充盈后宫,延绵子嗣。”


    随着范阁老的劝解,一群朝臣跟着起身:“微臣附议。”


    啪嗒。


    原本歌舞升平的融洽氛围,却随着裴玄琰单手扣下酒盏,帝王黑云压城般的可怖气场,立时让在场鸦雀无声。


    舞姬们更是瞬间跪了一地,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朕还没死,你们就考虑着立储,怎么,是觉着朕得位不正,想要让朕挪窝,好让你们在朕的枕边安插宗族女眷,如此便可给你们腾位置了?”


    朝臣们忙喊冤:“陛下明鉴,微臣等万万不敢!”


    “不敢?还有什么是你们不敢的,管完朕的父皇谥号,便管起了朕的后宫。”


    “行啊,这么担心朕的子嗣,朕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就在众朝臣以为新帝终于顶不住压力,要松口时,却见他折身,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了一把长剑。


    往高台之下一丢,剑光泠泠,泛着一种渗人的寒光。


    “既然一个个的,都是朕的忠臣良将,一心为了朕着想。”


    “若是不来个死谏,如何能表明你们对朕的忠心呢?”


    朝臣们诚惶诚恐的跪伏于地,这个时候,他们都一致的不敢出声了。


    因为别的皇帝可能动怒之下,只是扬言吓唬。


    但裴玄琰却截然不同,他说要一人死,这人便绝不会活过明日,阎王收人都没他快。


    在这一片死寂中,新帝自龙椅起身,一步一步,从玉阶上走下来。


    踩的每一步,都犹如是踩在了朝臣们的命脉上。


    直至,高靴停在了一位朝臣的跟前。


    从朝臣的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那双墨绣龙纹锦靴,近在咫尺,带着帝王骇人的威压。


    哪怕不发一言,也足够让朝臣豆大的汗水,顺着额角往下落。


    犹如催命符般,锁上了他,朝臣逐渐抖成了筛子,懊悔自己不该和薛翰文等人一起冒头。


    薛翰文等帝党,都是从晋王府出来的,是旧臣,更是拥立裴玄琰登基的有功之臣。


    裴玄琰便算是再龙颜大怒,也不会真的动这些功臣。


    但底下的这些可有可无的小喽啰,便是炮灰了。


    可自古以来,前朝与后宫一体。


    若是他们的家族中,能出一位皇后,亦或者宠妃,那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谁都想要搏一搏,万一赌成了,那可是全族的富贵荣华,满门荣耀。


    何况,新帝的后宫一直空悬,这也代表着,不论是旧党、帝党,还是清流派,谁都有机会。


    可是此刻,这朝臣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祈求新帝略过他。


    裴玄琰没开口,只是将手一抬,大掌展开。


    邱英立时会意,十分有默契的上前,他的腰间各两边配有双刀,抽出了其中一把,放到了新帝的掌中。


    裴玄琰在收刀时,一个挽手,下一瞬便架在了那朝臣的脖上。


    在沙场上饮过血的长刀,锋利非常,吹发立断。


    朝臣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都要尿了。


    “陛陛……陛下!”


    裴玄琰的嗓音如水一般,听似寡淡,却尽藏冷锋:“朕记得,俞爱卿你尚有一女,据说长得貌美如花,且还待字闺中。”


    “爱卿如此尽忠尽职的为朕着想,朕又如何能辜负爱卿的一番好意。”


    倘若新帝没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这话听上去还有几分真。


    但是此刻,被刀随时威胁性命,朝臣却是连哭都不敢:“陛下恕罪,微臣……微臣绝无此意,小女年幼,远不到出嫁的年纪……”


    裴玄琰微一挑眉,打断道:“怎么,俞爱卿是觉着,你的女儿配朕,是委屈了?”


    朝臣马上改口:“微臣绝无此意!”


    “好马易得,忠臣难求,俞爱卿一片赤胆忠心,这样,不如朕给爱卿一个机会,许爱卿的爱女一个贵妃之位,如何?”


    朝臣呆住,一时分辨不清,这是恩赐还是陷阱。


    但此话,却引起了另外一个大臣的反对:“陛下,俞达不过只是个五品员外郎,贵妃之位实在是逾制……”


    谁知话刚说完,邱英抽出另一把长刀,刀光泠泠之间,直没入那大臣的指缝间,不过咫尺,便能叫他手指分离。


    “胆敢打断陛下的话,看来你是有九条命,所以才迫不及待的上赶着送死了?”


    那大臣立马就老实了。


    裴玄琰手底下的五虎将,一个比一个凶残,说杀人是真的会杀,不管对方是皇亲还是高官。


    “不过冯爱卿说的也很有道理,俞爱卿你毕竟只是个员外郎,贵妃之位,多少还是于理不合。”


    “朕一向是个尊重祖宗礼法的,太祖有言,后宫不得干政,外戚不可独大。”


    “俞爱卿只需砍下自己的头颅,那这一切祖制,便迎刃而解了。”


    说着,裴玄琰将长刀,塞到了朝臣的手中,丝毫不在意这朝臣的手,已经抖成了筛子。


    “以一命换满族荣耀,朕觉着,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毕竟,三岁稚儿都知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得到什么,就得付出同等的代价,否则,这便宜岂非是都叫人占了去。”


    “那朕岂非是要吃大亏了?可这天底下,哪儿有让一国之君吃亏的道理呢?”


    朝臣汗流浃背。


    而在裴玄琰说这话,扫过跪地的一干人等,他们只觉得虎躯一震,如临大敌。


    新帝看似是在说这员外郎,实则,却是明嘲暗讽的,说给在场所有想让他充盈后宫的臣子们听。


    他们一个个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为了江山稳固,为了后继有人。


    但实则,一个个的谁不想将家中的女眷塞入后宫,以期能更上一层楼?


    而裴玄琰的话很明确,想要逼他松口?可以,拿命来换。


    他的后宫,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进来。


    而他裴玄琰,也从不是死守祖宗礼法的皇帝。


    曾经他是晋王世子,只能偏居一隅,不敢妄动。


    但如今他是天子,是九五至尊,除了他自己,谁也做不了他的主。


    “国舅还是性命,选一个吧。”


    员外郎大汗淋漓。


    而裴玄琰失了耐心:“选!”


    一个字节,吓得员外郎失手丢了长刀,跪地哐哐直磕头。


    “微臣不敢!微臣该死!”


    宴池内人人自危,方才还一个个大义凛冽,喊着帝王的家事国事都是天下事的大臣们,一个个都成了鹌鹑。


    生怕这把火,会从这个倒霉的员外郎,烧到他们的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匆匆小跑过来,“陛下。”


    裴玄琰还在气头上,冷眼睥来,吓得小太监腿一软跪了。


    但很快,裴玄琰认出,这小太监是在勤政殿伺候的。


    难道是闻析又有什么不妥了?


    “近前来。”


    小太监忙俯身禀报:“陛下,闻小公公醒了。”


    裴玄琰眉间的戾气一瞬化去半数。


    他反手将长刀送入刀鞘内。


    “邱英,替朕招待好朕的爱卿们,今日庆功宴上,朕备可都是好酒,若是不饮完,便是对朕有意见了。”


    那一排排,整坛的酒,哪怕是一坛值一金,若是全部喝完,在场这些一把年纪的,怕是大半都要去了半条老命。


    招惹了新帝,当真是不将他们当人来整。


    不过他们还要感谢,裴玄琰另有要事,没了心思继续整他们。


    否则便以今日这架势,不见几滴血,这口气裴玄琰可是顺不下去。


    大臣们苦不堪言。


    而邱英却很是意外,陛下什么时候,如此心善了?


    以往陛下不是最喜欢的,便是杀鸡儆猴了吗?


    邱英都已经熟练的做好,要为新帝补刀的准备了,这方面,他配合可是相当默契。


    但没想到,裴玄琰却没一刀了结了这员外郎,反而是将剩下的摊子丢给了他。


    邱英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裴玄琰已经在撂下话后,便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看这背影,竟是透着几分迫不及待、心急如焚的味道来。


    不过转而,邱英便将这个完全不可能的猜测抛之脑后。


    这世上,还没有什么,能让泰山崩于前,都尚且面不改色的陛下,流露出急迫的神情来。


    *


    这药实在是太苦了,闻析才喝了一口,便被苦得皱巴了脸。


    若是喝完,他觉得这比被狼咬一口,还要他的命。


    “李掌印,可以给我取一些蜜饯子吗?”


    李德芳并没有怀疑,便出去命宫人拿些蜜饯过来。


    而闻析则是趁着四下没人的空档,掀开锦被下榻。


    不过因为右腿有伤,不能落地,他便抬着右腿,以左腿在地上,一蹦一蹦的,蹦到了窗棂边。


    迅速将碗里的药,往窗棂前的一株常青藤树上浇。


    正当闻析为自己的机智,悄摸摸勾起唇角时。


    一道沉冷的嗓音,骤然在背后响起:“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转头便敢偷偷倒药,看来朕便不该费心救治你。”


    闻析只觉得头皮都在那一瞬,被吓得炸开了。


    吓得手一抖,手中的玉碗脱落。


    但下一瞬,一只大掌自后出现,快而稳的,接住了碗。


    “别以为你摔了碗,便能不吃药了。”


    闻析并不太想,在做坏事的时候,看到新帝。


    这跟见了鬼,没什么区别,实在是晦气。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单着条腿转身。


    只是他没想到,裴玄琰不仅站在他身后,而且站得非常近。


    这个距离,几乎就是他一个转身,就能直接撞到对方的怀中。


    闻析下意识的想往后退,但一时忘了他现在是个半残,本就单着腿站不稳。


    更别提,还是以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想后退。


    整个人便直接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去。


    不过下瞬,裴玄琰便以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托住了他的后腰。


    闻析刚想要客气的道一声谢,谁知新帝的大掌,从后腰十分自然的,滑到了后臀的位置。


    在他完全没有防备下,一收,凭借着强壮有力的臂弯,竟是直接托着他的臀,将他整个人给托了起来。


    身体的腾空,让闻析的身子不受控制的绷紧。


    又因为下意识怕会摔下去,他只能伸手,环住了裴玄琰的后颈。


    惊呼出声:“陛下……”


    “一条腿也能蹦跶,看来该是将你另外一条腿也打断,才能让你安分在榻上待着。”


    闻析闭上了嘴,不敢再吭声。


    因为以新帝的残暴,他完全能说到做到。


    本以为裴玄琰会将他放回到床榻上,但他走到龙榻边后,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闻析只能先开口:“陛下,可否先放奴才下来?”


    这个姿势,实在是别扭而又不自在。


    裴玄琰实在是臂力惊人,一手托抱着他,另一手还能自如的,将那口药碗抬起,递到他的跟前。


    “喝完,朕便放你下来。”


    闻析想讨价还价:“陛下先放奴才下来,奴才再喝药。”


    裴玄琰不为所动,反道:“来人……”


    闻析一惊,他可不想被外人瞧见,此刻被新帝以如此不入眼的姿势托抱着。


    虽然他是个低微的奴才,但作为一个男人,还是要脸的。


    他迅速接过药碗,“别陛下!我……奴才这就喝。”


    闻析心一横,憋着气,仰头一口气喝完。


    裴玄琰如鹰一般的视线,一瞬不瞬的,凝在那张白净的侧脸上。


    精准而清晰的,捕捉到怀中的小太监,因为药太苦,而不自觉的皱巴了眉头,却又不得不屈服于他的威胁之下。


    这小表情,竟是有些——


    可爱。


    心中这么想着,唇角是怎么都压不住的,上扬的弧度。


    “这么乖,奖励你一颗蜜饯吧。”


    裴玄琰像是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颗裹着糖浆,一看便色泽甜腻的蜜饯。


    闻析正觉着嘴巴苦得发慌,道了声“多谢陛下”,便伸手想去接。


    但裴玄琰却十分恶劣的,将手往上一抬。


    闻析接了个空,一时不解的抬眸,用一双漂亮的琥珀水眸困惑的望着他。


    第一眼时,裴玄琰便觉得这双眼生得顾盼生辉,实在好看。


    如今被这么望着,他只觉得心口的痒意更甚。


    禁不住想要逗弄他、欺负他。


    想要从这张白净的脸上,窥见更多,不被外人所见的表情。


    而他这么想了,也就这么做了。


    他说:“用嘴咬。”


    有那么一瞬,闻析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而裴玄琰则像是拿着致命的罂粟,在闻析的眼前诱惑。


    “不想吃吗?”


    他递到了嘴边。


    闻析觉得这姿势实在奇怪,他微微别开首,“陛下,奴才又不想吃了。”


    他不想要,裴玄琰却不高兴了,偏要他吃。


    “这是圣旨,想抗旨?嗯?”


    闻析咬了咬下唇,他不懂新帝为什么总有奇奇怪怪的癖好。


    但作为奴才,他没有反驳帝王的权利。


    蜜饯就在嘴边,他张口就能咬到。


    可就在他张口时,裴玄琰却又将手抬高了些。


    如闻析这般好脾气的,也被他这番幼稚的举动,弄得有点气恼。


    他大了胆子,忽的抬手,抓住了裴玄琰的手腕,同时伸长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下蜜饯。


    甚至闻析觉着自己的小计谋得逞,不由有点得意的,朝着裴玄琰挑了下眉。


    松开口,正要往后撤。


    却全然没注意到,裴玄琰在那一瞬,暗哑下来的眸色。


    先前,裴玄琰觉得他的腰软。


    后来,他觉得他的唇应当更软。


    但是此刻,当他的舌尖,在咬下蜜饯时,无意中擦过他的指腹。


    被柔软舔舐过的一瞬,如电流般,自指腹一路传递,令全身的血脉迸张,爆发出属于野兽的本能。


    以至于等闻析感觉到危险时,却已经来不及。


    人被反按在床头,后背抵在墙上。


    同时,新帝一手扣着他的下颔,一指径直,探入了他的口中。


    闻析瞠圆了双目。


    整个人寒毛直立。


    他退,而他却进。


    如同被一只野兽,牢牢圈固在方寸领地间。


    无法逃脱,只能被一点点的,拆卸入腹,吃干抹尽。


    而裴玄琰则如入无人之地般。


    是一种翻江倒海,肆意妄为的恶劣玩弄。


    “好吃吗?朕也尝尝。”


    第27章 “他很香,可朕觉得不够。”……


    闻析只觉得头皮发麻。


    整个人都被新帝的这一诡异而变态的举动, 弄得止不住轻微战栗。


    他想躲,想撤开,却被裴玄琰以单臂, 牢牢掌控。


    “陛、陛下……唔!”


    艰难的吐字, 但裴玄琰却忽的将指腹一压。


    是抵着舌根。


    不是很痛, 但能让人控制不住剧烈一颤。


    其实裴玄琰只是一时兴起,他本该逗弄几下便离开。


    可在看到,近在咫尺的小太监,想躲却躲不开,反而因他的逗弄,眼尾竟渐渐如朝霞染了霜雾般。


    一点点的红晕, 却混在似雾似水的泪中。


    那是被他逗弄后, 情不自禁, 溢出的一点点泪水。


    可那种来自于最深处的, 口干舌燥的感觉,却因此而变得愈发浓烈而清晰。


    脑中不断地有一个想法在叫嚣。


    不够, 还远远不够。


    他想要,得到更多。


    而闻析在新帝有那么一瞬失神时,一下将他推开。


    他知道里侧逃不掉, 就想要下榻逃走。


    但因着脚上有伤, 他行动本就不便。


    甚至只是翻了个身,人都还没脱离龙榻。


    自后探来的长臂,一把圈固住他的腰。


    将他捞住的同时, 往上一带, 整个人被单臂强行抱起,悬在半空。


    “跑什么,朕许你动了吗?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闻析逃不掉, 只能抵住他的胸膛,“方才……陛下是在做什么?”


    做什么?


    裴玄琰却是笑了声,但这笑却是带着诡谲而莫测的味道。


    他用另一只手,伸出了那根方才探过闻析口内的食指。


    然后当着闻析的面,舔了下食指。


    他的动作很缓慢,甚至带着那种,如同在品尝世间美味般的,沉浸式的享受。


    看得闻析遍体生寒,甚至都忘了逃跑。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朕在品尝。”


    裴玄琰唇角上扬,是一个不深,却足够变态的笑容,“果然是甜的。”


    他的手上,带有属于他口中,最亲密的味道。


    就像是,他间接的,也品尝到了这股独一无二的味道。


    可很快,裴玄琰又觉得他并不满足于此。


    不满足于,只是间接的品尝。


    如果压上那片唇,撬开那最后一道关卡。


    那里的柔软与香甜,必然比他方才以手来尝试,要更加令人沉醉痴迷。


    裴玄琰的黑眸,落在他的身上。


    那种眼神,就像是一头猛兽,捕捉到了猎物之后,在思索着,该从何处落口,才能让这次的进餐最为享受。


    “你想不想,尝一尝这味道呢?”


    闻析艰难别过头,“奴才……不太想。”


    他不敢将话说得太绝对,但他甚至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在抗拒。


    可惜,裴玄琰是会听进别人话的人吗?


    当然不是,帝王一贯唯我独尊、我行我素。


    所以他笑了声,笑得闻析毛骨悚然。


    “不,你想。”


    在说话间,裴玄琰以两指扣住他的下颔,强迫他的头转了回来。


    直直的,毫无遮拦的,望入新帝那双深如黑渊,此刻却翻涌着如同野兽吞噬猎物般,危险汹涌的色泽。


    他每靠近一寸,闻析只觉得离死亡越近一步。


    闻析不知道新帝究竟想要做什么,但第六直觉告诉他,若是不阻止,将会有不堪想象的后果。


    就在闻析想要豁出去时,外头传来了李德芳的声音:“陛下,可要传膳?”


    已到了晚膳的时辰,可久久不见里头传来裴玄琰的声音。


    李德芳等了许久,揣测着才敢开口。


    却不知,在关键时刻打搅了裴玄琰的兴致。


    让裴玄琰瞬间阴沉如水,不爽的啧了声。


    而闻析却是趁着这个机会,将人往外推。


    又怕对方会不高兴,补了一句:“陛下,奴才也有些饿了。”


    到底是被坏了气氛,那脱离于理智之外的冲动,也因为断续后,一下收拢了回来。


    可裴玄琰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太爽快。


    就像是憋了一肚子的火,但不是怒火,而更像是,无法发泄的,□□。


    所以最后,他在推开时,只是用两指,掐住了闻析脸颊上的一块软肉。


    虽然他觉得自己的力道不重,但看到小太监疼得半眯了那双漂亮的琉璃眸,他顿时有种被取悦到的畅快感。


    “传膳。”


    得到新帝的传话,外头张罗了起来。


    闻析以为裴玄琰总算是要出去了,这一口气都还没松出来。


    谁知,裴玄琰又弯下身,在同时伸出了双手。


    一看这个动作,闻析就知道他是要做什么,赶忙按住他的手。


    “陛下该用膳了。”


    闻析想提醒他,先前他几次公主抱也就罢了,左右没有多少人瞧见。


    但这是在皇宫,是在勤政殿,里外都有宫人。


    若是被更多的眼睛瞧见,传扬了出去,他的帝王之尊还想不想要了?


    “这么迫不及待,看来是饿坏了。”


    但裴玄琰是听进别人话的人吗?


    自然不是,他依旧我行我素的,将闻析给抱了起来。


    身体的失控,让闻析下意识将手搭在对方的后颈。


    闻析有点绝望,“陛下,外头有不少宫人……”


    “这是朕的寝殿,外头都是朕的人,谁敢多看一眼,朕便挖了他们的眼,谁敢多嚼一句舌,便割了他们的舌头,给你泡酒如何?”


    闻析:“……”


    他常常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变态,而与这个封建社会格格不入。


    果然,当新帝抱着闻析出来时,外头的宫人都惊呆了。


    但不愧都是经过严格训练,在御前伺候的,只看了一眼,即便是再震撼,还是立即低下了头。


    四周鸦雀无声,果然没人敢再多看一眼,更无人敢指出新帝的不妥之处。


    裴玄琰一路抱着人,大摇大摆的,来到了黄梨木圆桌前。


    先将闻析放在了圆凳上,尔后他坐在了旁边的位置。


    闻析只觉着屁股下的圆凳是烫的,单着一条腿就要起身。


    “陛下,这不合规矩……”


    在这宫中,唯有太后才能与皇帝共桌。


    而他一个卑微的小太监,却和皇帝平起平坐,是活腻歪了?


    “朕的话,便是规矩,再乱动,看来是想在朕的怀里用膳了?”


    闻析一阵头皮发麻。


    只能乖乖的坐回来。


    裴玄琰却勾了勾唇,他发现,这小太监看似胆小,但很多时候却很倔。


    单单只是用皇权,似乎还压不住他。


    但若是反其道行之,以另外一种极端的方式,却是屡试不爽,效果奇佳,就好比现在。


    李德芳内心虽也震惊,但他先前也见了新帝对闻析的特殊。


    只是让对方与他平起平坐用膳,这没什么,这很正常。


    在心里说服了自己后,李德芳便想像先前般,为裴玄琰布菜。


    但裴玄琰却抬了下手,自己拿起了金箸。


    不过他没吃,而是调了个头,将八宝鸭肉放到了闻析的白瓷碗之中。


    闻析只能硬着头皮,道了声:“多谢陛下。”


    然后埋头苦吃。


    嚼嚼嚼,吃吃吃。


    他才吃完了碗中的,裴玄琰又夹了一堆。


    闻析一开始还是不太敢吃,但皇帝的膳食,是这宫中最好的,哪怕是一道小小的青菜,都与他平时吃的截然不同。


    实在是太好吃了。


    作为曾经饥一顿饱一顿的闻析而言,他对食物格外的珍惜。


    而从裴玄琰的这个角度,则是看着身侧的小太监,吃得腮帮子鼓鼓。


    明明嘴里都快塞不下了,手上却不停。


    无论夹了什么,他都来者不拒,倒是一点儿也不挑食,好养活得很。


    这一点,却是和屋檐上的那只小狸猫不同。


    那小狸猫怕生的很,偶尔裴玄琰兴致来了,给它丢一块肉。


    它也只敢猫手猫脚的走近,叼起来后,就一溜烟儿的跑没影儿了。


    但身边的人却不会。


    他吃得虽快,却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说明自小学的是上等人的规矩。


    尤其是在吃到喜欢的菜后,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会小小的弯一下。


    这是一个很细微的细节,倘若不是一直盯着看,是很难察觉的。


    裴玄琰也不知是怎的,便将这道菜给记住了。


    他想,下次便让御膳房,多做这几道。


    心中这么想着,裴玄琰单手抵着额,另一手拿着金箸,不间断的往闻析的碗里夹菜。


    这对他而言,似乎成了一种乐此不疲的趣事般。


    只到,闻析捂住嘴,打了个很轻的嗝。


    “陛下,奴才吃不下了。”


    他还从没吃得这么多,这么饱过。


    但裴玄琰看了眼还剩下许多的膳食,蹙了下冷眉,“饭量这么小?”


    闻析:“……”


    你没吃几口,差不多全进了他这个太监的嘴里,也敢说他饭量小?


    只是没等闻析开口,裴玄琰抬手,拿着汗巾,擦拭他的唇角。


    这动作在外人看来,是耐心而又温柔。


    但在闻析的眼中,却令他毛骨悚然。


    新帝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又是让他一起用膳,又是给他擦嘴,怎么像是在处以死刑之前的,最后一顿断头饭?


    “朕待你好吗?”


    这不是裴玄琰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虽不知新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酒,但闻析还是讨好的点头,“陛下大恩,奴才无以为报。”


    “不,你现在便能报。”


    说着,裴玄琰放下金箸,慢条斯理的,将双手往外张开。


    是一个,等待投怀送抱的姿势。


    “过来。”


    或许是被抱太多次了,以至于在看到裴玄琰做出这个动作,没提抱字,闻析便猜到他这是什么意思。


    新帝非要抱他,和他自己主动投怀送抱,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闻析连头发丝都在抗拒,“陛下,奴才……可以再消消食吗?”


    裴玄琰眸中的笑意淡了下来,眉眼压下阴沉。


    再次重复:“过来。”


    但这次,语调明显加重、加沉,带着令人不可抗拒,也无法抗拒的强势命令。


    闻析只能单着条腿起身,跳一下,再跳一下。


    哪怕万般不愿,他距离新帝也不过是两三步的距离。


    近到他甚至都没太多挣扎的机会。


    闻析深吸一口气,带着豁出去了的架势,不甘不愿靠近。


    双手先搭上了对方的后颈,但接下来,却需要他再转个面,坐在他的腿上。


    这个姿势实在是过于羞耻。


    哪怕闻析已经做了心理建树,但到实践时,怎么也坐不下去。


    而裴玄琰被他的磨磨蹭蹭,显然磨没了耐心。


    单手揽住他的腰,将人往下一带。


    因为闻析是弯下腰,而新帝是坐着的,所以在猝不及防被往下带时,闻析整个人往前一冲。


    唇在无意识下,擦过了裴玄琰的脸庞。


    柔软的触觉,带着些许湿润般的,似是吹风拂面,又如流水淌过。


    是一种,令人爽到头皮炸裂的感觉。


    以至于,让裴玄琰拦着那截腰的手,不受控制的加重了几分。


    再回神时,已将小太监给抱了个满怀。


    而他却依旧并不觉得满足的,低下头,在闻析的颈处,一路嗅到了他的唇边。


    “这么香,朕开始有些饿了,你说如何是好?”


    闻析很清楚,新帝说的香,不是指饭菜,而是指他。


    他实在是不懂,为何新帝会有这样变态的癖好。


    就在闻析头脑风暴,想着该如何巧妙避开这个致命问题时,外头传来宫人的禀报。


    “陛下,邱指挥使求见。”


    一夜被打搅了两次好兴致,裴玄琰多少有些不爽,但到底还是没发火。


    他打横将闻析抱起,将他安置在了内殿的龙榻上。


    指腹在闻析的唇边,似是缱绻般的流连了一遍。


    “乖乖等朕。”


    闻析并不想等他,在裴玄琰走后,闻析将锦被盖过头顶。


    不断麻痹自己,快睡快睡,只要他睡着了,新帝就不会再莫名其妙,对他动手动脚了吧?


    *


    邱英带着一身的酒气,见裴玄琰才内殿出来,嗓门极大,带着被酒精刺激的兴奋。


    “陛下,末将幸不辱命,将那些迂腐的大臣们都给喝趴下了!”


    谁知,新帝却并未像从前一般,夸赞他,反而是蹙了下冷眉,往内殿的方向看了眼。


    “轻些。”


    邱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像是窥见了新帝不可告人的秘密般,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陛下总算是要开荤了?不知这位佳人有如何本事,竟能入得了陛下的法眼?”


    要知道,裴玄琰可是出了名的挑剔。


    再加上儿时中毒一事,让他自来对女人有种警惕和抵触。


    否则以他的身份地位,也不至于至今身边没个女人伺候。


    佳人倒算不上。


    裴玄琰慵懒地靠在引枕上,轻嗅着食指。


    似是还残留着,那无与伦比的香甜。


    “他很香,但朕总觉得远远不够,当是如何?”


    邱英一听,便知新帝这是迷上了,而且还欲求不满,看来那美人是要遭罪了。


    毕竟他们行伍出身,不论是体力还是耐力,都十分惊人。


    一夜鏖战不休,也是轻轻松松。


    他露出男人都懂的贼兮兮的笑,偷偷摸摸的从袖中拿出了本册子。


    “赶巧了,末将在返京途中,得了件宝贝,绝对有助于陛下房中之事。”——


    作者有话说:谢谢?小宝贝儿的地雷,爱你么么哒~


    谢谢尘萦、云间客、79193849、来一口小丸子叭、阿喵很菜、你姐千金不卖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昨天作者君一通操作猛如虎,发完之后发现忘记留言感谢了,非常感谢小可爱们的倾心支持,把我的心串一串,比个超级爱心,啾咪~


    这三天的订阅很重要,作者君尽量多更,求求支持~


    第28章 “朕为了你,都忍了什么。”……


    神秘兮兮, 其实就是春宫图。


    裴玄琰随手翻了翻,眼底无波,面上风平浪静。


    而邱英则是在旁倾情推荐:“这图与市面上最大的不同, 便是里头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姿势多, 陛下可一一试验, 必然趣味多多。”


    但在邱英眼中,是个宝贝的春宫图,到了裴玄琰的眼中,却无法引起他任何的波动,甚至他觉得这些图画,十分的丑陋。


    不过若是将这上面的脸, 换成是闻析……


    光是这么想, 裴玄琰便觉得身上有点燥热, 且有了不同于寻常的反应。


    可转而, 他又嫌弃了起来。


    这上面的姿势,全都是男女之间, 没有任何的参考性。


    裴玄琰将图一丢。


    “这种寻常的,朕不稀罕,朕要不同寻常的。”


    邱英没想到新帝会是这种平淡的反应。


    要知晓, 但凡是个有正常需求的男人, 看了这图,多少都是会有反应的。


    可裴玄琰随手就丢到了一边,并且还对这图不满意, 要更与众不同的。


    这下便是连鬼点子最多的邱英, 也一时摸不准新帝的脾性,挠挠后脑勺。


    “陛下是对这些姿势不满意?还是觉着这些姿势不够新奇,想要更新奇的?”


    裴玄琰言简意赅:“不要男女。”


    邱英:“男女之间, 不就这档子事儿,不要男女,还能画什……”


    话到一半,邱英有点回过味儿来,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先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一向油嘴滑舌的嘴巴,此刻都变得结巴了起来。


    “陛陛……陛下,末将卖命不卖身……”


    先前只说跟着新帝,能升官发财,没说还会屁股不保啊!


    说着,邱英还觉得不够,又用一只手捂住了屁股。


    裴玄琰狠狠一抽嘴角,实在是忍无可忍,对着他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将人踹倒在地。


    “滚,朕对你没任何兴趣,再歪想有的没的,朕摘了你脑袋。”


    得到确定的话,邱英这才又复活,一个弹跳起身,嬉皮笑脸:“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但陛下既是没兴趣,又要那……那种图做什么呢?”


    裴玄琰冷眼斜睥睨:“朕让你去寻便去,知道太多秘事,是活腻歪了?”


    邱英只觉脖子一凉,不敢再多问,只单膝跪地拱手:“末将这便去寻。”


    只是从宫中出来,邱英一路还古怪,新帝要找那种图,到底要做什么?


    该不会,是想出了新的折磨人的法子吧?


    用这种,将男人的尊严踩踏在脚底下的方式,对于一个有节操的男人而言,都是无法接受的。


    这么一想,邱英不由拍案叫绝。


    陛下这招损人的酷刑,实在是高啊!


    *


    裴玄琰回到内殿时,一眼便瞧见了,龙榻上微微隆起的小山。


    他下意识放轻脚步,走到床沿边时,先弯了腰,抬手将锦被掀开了些。


    却发现这小太监竟是先睡着了。


    或许是躲在锦被底下的时间有些长,空气稀薄,被憋的难得两颊带了如朝霞般的一点点,淡淡的红晕。


    “也不怕憋死自己。”


    裴玄琰话是这般说,但语调在无奈中,带了些纵容的味道。


    但另一只手,却是在说话的同时,落在了闻析的脸旁。


    熟练的捏住了一小块软肉。


    捏了捏,手感是极好的。


    且还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


    但裴玄琰尝试过那一截,粉嫩的,舌尖的柔软,所以此刻对于脸上的这块软肉,已经无法满足于他了。


    所幸裴玄琰还存了那么些良知,见他睡了,而且如今还是个伤患,便不再像白日那般肆无忌惮的欺负。


    在躺下来后,裴玄琰将人一卷,一如过往的无数个夜晚般,将人牢牢锁定在自己的怀中。


    而这个姿势,从裴玄琰自上而下,望入眼的,首先是闻析那挺括的鼻尖。


    以及因为浅浅呼吸,而微微张开,又轻轻闭上的唇。


    闻析的唇是薄薄的,却有着十分优美而标准的弧度。


    弧度饱满,带着点微微上翘。


    是天生适合,亲吻的唇。


    当亲吻这两个字冒上来后,方才看过的春宫图,便一幕幕的,在裴玄琰的眼前晃过。


    而无一例外的,那些人脸,都自动换成了闻析的脸。


    内殿外,李德芳才打了个盹儿。


    想着按照往常的习惯,新帝怕是已经歇下了。


    但忽的,珠帘被一只修长的大手撩了开。


    当看到一身黄袍的新帝,长身而立,但眸色却阴沉如水的出现时,李德芳一下清醒,赶忙起身,猫着腰上前。


    “陛下。”


    裴玄琰开口的嗓音,却不似他的脸色那般沉,而是带着一种,像是事后般的暗哑。


    “备冷水,朕要沐浴。”


    李德芳讶然:“陛下,冷水伤身……”


    裴玄琰一个睥睨的冷眼扫过去。


    李德芳瞬间闭上了嘴:“是,奴才这便去准备。”


    当整个人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裴玄琰紧闭上了双眼,但额头凸起的青筋,却彰显他此刻依旧还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谁能想到,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只是抱着那小太监,情不自禁的将闻析的脸,带入到春宫图后。


    那股□□便窜了上来,并且以势不可挡的趋势,让他只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裴玄琰很快意识到,要是再不灭火,他必然会对闻析做出超过道德底线的事情。


    当然,即便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他会那么想对这个小太监做这种事,但是他的确是想。


    而且是很想,非常想,想到快要控制不住理智,在失控的边缘徘徊。


    但到底,他还是忍住,并且及时下了榻,并企图用冷水来浇灭这股火。


    这倒不是他的道德有多么高尚,毕竟作为帝王,是没有道德的。


    只是念及闻析如今才刚醒,身子还虚弱得很,若是他做了那档子事儿,以这小太监单薄的身子,怕是跟要了他的命没什么区别。


    他还不想因为一时的畅快,而让这小太监死。


    不,或者更准确的说,他现在是有些舍不得他死。


    骤然睁开眼,裴玄琰已然恢复了理智,□□也被冷水给浇灭了大半,但到底还是不太爽快,以至于黑眸一直阴沉如暴风雨来袭的前兆。


    等裴玄琰返回,一眼瞧见龙榻之上的小太监,以一种蜷缩的姿势,缩在最里侧的角落,睡得倒是香甜。


    裴玄琰有点恼,但更多的,是一种妥协的无奈。


    捏住闻析的鼻尖,低沉的嗓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睡得倒是香,可知朕为了你,都忍了些什么?”


    即便没有称帝前,裴玄琰也几乎是随心所欲,没什么人能管束得住他。


    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裴玄琰从不会在意旁人的感受,只要他自己得到,并且满意了,才算是达到目的。


    可今日,他竟是为了一个小太监,忍到如此地步,怕是说给从前的自己听,他都会觉得是疯了。


    但到底,他的确是这么做了。


    并且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也只是捏着他的鼻子,压低声音控诉,也依旧是舍不得将人给吵醒了。


    裴玄琰觉得,这太不像他。


    作为帝王,他不该如此。


    不该被一个小太监左右了心神。


    更不该为了一个小太监,而不断的打破原则。


    睡梦中的闻析,感觉到了呼吸不畅,无意识的咿唔了声。


    就是这一声,让裴玄琰自觉的松开了手。


    等松开后,裴玄琰才反应过来,然后他被自己气笑了。


    “闻析,朕头一回如此容忍一个人,但这番容忍,朕定是要加倍讨回来的。”


    *


    但到了第二日一早,裴玄琰起身上朝时,闻析还在睡。


    要是放在先前,闻析一个做奴才的,怎么能容许在主子起来后,还躺着不动?


    但就在李德芳想要叫醒闻析时,却被裴玄琰抬手制止了。


    “他身子还虚弱,便让他多睡会儿吧。”


    李德芳内心尤为震惊,而裴玄琰则又补了一句:“他吃药不老实,必须盯着,一滴不剩全部喝完。”


    在新帝身边伺候多年的李德芳,何曾见过他对一人如此上心?


    不仅屡次坏了他自己的规矩,更是细致入微,连吃药都考虑到了。


    这小太监,怕是真的要一飞冲天了。


    “是,陛下。”


    在换好了朝服,准备出门前,裴玄琰又想起了一事。


    “平县的山匪一案已经查清结案,衔月这几日必然会快马加鞭赶回来,若是朕没回,不准她踏入勤政殿半步。”


    “若是让她与闻析见面,便让守卫都提头来见朕。”


    李德芳心中一凛。


    因为上回他没跟去平县,所以并不知平县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只知第二次,新帝便带着闻析赶回了京师救命。


    但听裴玄琰的语气,似乎公主与闻析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晦事。


    当然,主子不说,当奴才的也不会多问。


    “奴才这便吩咐下去,陛下放心。”


    而果然正如裴玄琰所料,在他前脚刚去上朝,裴衔月后脚便赶回了京师。


    她这一路,可以说是风尘仆仆,都没怎么合眼。


    以最快的速度,破获了山匪一案,揪出了幕后指使之人,乃是平县的首富吕家。


    裴衔月虽是女子之身,但她在杀伐决断一事上,与裴玄琰这个做哥哥的简直是如出一辙。


    前脚揪出幕后黑手,后脚便带着人去抄了吕家。


    将吕家父子当众斩杀,其余家眷一并流放。


    这一番杀鸡儆猴的操作下来,引起了整个平县的地震。


    而那些原本还蠢蠢欲动的富绅们,一个个都吓傻了,一面庆幸自己没有出手,一面缩成鹌鹑,不敢再有翻身的妄想。


    如此一番清洗威慑下来,反而是更有利于新政的推行。


    至于那土匪头目,更是被拉到了闹事,当街千刀万剐,以极端痛苦的方式送他去见了阎王。


    在亲眼看着伤害闻析的人都被收拾干净后,裴衔月归心似箭。


    她从未觉得,只是一日的路程,竟也是如秒如年。


    唯有一个念头,她非常非常,想要见到闻析。


    可都说知妹莫若哥,裴玄琰预判了她的预判。


    当裴衔月星夜兼程的赶到了皇宫,却被堵在了勤政殿外。


    “公主恕罪,陛下有令,除了陛下之外,任何人不准进入勤政殿,尤其是公主。”


    裴衔月哪儿听不出来,裴玄琰这是跟防贼一样的在防着她呢!


    “让开,否则别怪本公主不客气!”


    但裴衔月岂是个孬种?她果断抽出长鞭,势要杀入殿内。


    李德芳忙上前劝阻:“哎哟公主千万冷静!陛下这么下令,也是为了闻小公公。”


    “闻小公公昨日才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操劳,更不可受惊。”


    “便是陛下去上朝前,也未曾惊醒他,还望公主为闻小公公着想,待他身子好些了,奴才再领公主去探望他,可好?”


    要说还是李德芳会抓重点,若是单单拎出裴玄琰,反而会引起裴衔月的逆反心理。


    但若是以闻析的安危为由,她自然不敢去赌。


    “李德芳,你可不许唬我,否则本公主的鞭子便招呼在你的身上!”


    李德芳连声:“奴才万万不敢欺瞒公主!”


    裴衔月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但她并没有出宫,而是折去了慈宁宫。


    “母后,儿臣好想您呀,您也不挂念儿臣,儿臣去了平县数日,也不见您写信惦念儿臣!”


    崔太后戳了戳她的眉心,“你这小没良心的,不与哀家商议,便私自跑去了平县,哀家听琰儿说,你还受了伤,伤得可重,让哀家瞧瞧。”


    “看看这小脸,都瘦了一圈,你皇兄真是不会当哥哥,如何能让你去推行新政冒险!”


    裴衔月依偎在崔太后的膝头,“儿臣才不是为了皇兄,儿臣只是为了天下黎民百姓,母后不必担忧,儿臣只是受了轻伤。”


    “但这回若非是闻析,儿臣便要将命丢在平县了。”


    崔太后抓住重点:“闻析?何许人?”


    “他是皇兄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虽是太监之身,但才能出众,如今在平县推行的一条鞭法,便是他提出来的。”


    “若非他舍命保护儿臣,儿臣便要命丧山匪之手。”


    裴衔月满怀期许的请求:“母后,他真的很好很好,儿臣想要他,可皇兄却小气得很,怎么也不肯给。”


    “甚至还将他藏在勤政殿,不许儿臣见他一面,母后,皇兄最是尽孝,也最是听您的话,您与皇兄说一说,让他将闻析赐给我,好不好?”


    裴衔月满心以为崔太后最是疼爱她,她平时鲜少会求什么,这一回如此恳切,崔太后必然会答应。


    却没有瞧见,在听到她这一番话后,崔太后眼中的笑消失了个干净。


    但面上,崔太后只是摸着裴衔月的脸。


    “竟是有这事,哀家会寻个时间,与琰儿聊一聊,月儿你这数日也是辛劳了,先回公主府吧。”


    裴衔月以为崔太后是应下了,高兴地不行,“多谢母后,儿臣便知,母后待儿臣最好了,那儿臣便等着母后的好消息了!”


    在裴衔月离开后,崔太后起身道:“摆驾勤政殿。”


    李德芳如何也没想到,唬走了裴衔月,后脚竟来了崔太后。


    “奴才给太后娘娘请安。”


    崔太后抬了下手。


    “哀家做了琰儿最喜欢吃的藕粉桂花糖糕。”


    李德芳上前,“太后娘娘辛辞,陛下下朝回来,必会十分高兴。”


    但崔太后却没让李德芳接,反而要往殿内去。


    “哀家另有要事,需与琰儿商议,便在殿内等他吧。”


    李德芳大惊,慌忙拦住,“太后娘娘恕罪,陛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勤政殿内……”


    “放肆,太后娘娘也敢阻拦,不想要脑袋了?”


    一旁的嬷嬷厉声呵斥,门前的宫人齐刷刷跪了一地。


    “琰儿还在早朝,如何不能让任何人入内,莫非是殿内,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崔太后语峰变得凌厉,不等李德芳再想理由,径直一把推开了殿门。


    守卫敢拦裴衔月,却不敢拦崔太后,李德芳急的满头是汗,以眼神示意旁边的宫人赶紧去通风报信。


    但被崔太后的人眼尖发现,“没有太后娘娘的懿旨,谁也不准离开勤政殿半步,违者斩立决!”


    崔太后如入无人之境。


    扫视一圈,走向了内殿。


    闻析是被外头的喧闹吵醒的。


    他睡得有点懵,单手支着坐起时,揉了揉眼角,才发现裴玄琰已经不在了。


    刚掀开帷幔,便猝不及防的,与崔太后撞了个正着。


    崔太后来时虽有所猜测,但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皇儿,竟然在勤政殿内藏了个男人。


    而这男人,竟还睡在了龙榻之上!


    简直是荒唐至极!


    “来人,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给哀家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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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别怕,朕来了。”


    闻析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 便被上前的宫人,一把从龙榻上拽了下来。


    虽然闻析在第一时间,以掌心撑地, 避免摔下来时头着地, 但他脚上有伤。


    在坠地时, 还是扯到了伤处,痛得他瞬间脸色一白。


    但他却不敢吭声,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就地调整位置,匍匐跪首在地。


    “奴才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但崔太后此刻可是一点儿也不金安。


    她是如何也没想到, 自己平生最引以为傲的皇儿, 竟做出如此荒唐的行迹。


    崔太后被气得, 胸口剧烈上下起伏。


    “胆大包天的狗奴才, 竟敢睡龙榻,你便是一百个脑袋, 也不够砍的!”


    闻析不敢抬头,亦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崔太后的霉头。


    “给哀家砍下这狗奴才的脑袋!”


    眼见着崔太后动了真怒要闻析的命, 李德芳只能咬咬牙豁出去了。


    “太后娘娘息怒!这小太监睡在龙榻之上, 是得了陛下的容许,只因他是为了救公主,才会受了重伤命悬一线。”


    “陛下只公主这么一个妹妹, 如此救命之恩, 陛下才会破了先例。”


    一面解释,李德芳一面呵斥:“愣着做什么,顶撞了太后娘娘, 还不赶紧滚下去,跪在外头谢罪?”


    为今之计,只能最大限度的,先保住闻析的小命再说。


    只是李德芳如何也想不通,一向鲜少会亲自来勤政殿的崔太后,究竟是打哪儿得来的风声。


    从崔太后硬要入殿内便可看出,给裴玄琰送点心只是个幌子,她便是冲着殿内的闻析来的。


    只盼着裴玄琰赶紧回来,否则以如今这场面,便算是李德芳豁出了这条命,怕是都保不住闻析。


    闻析自然知晓李德芳的用意,默不作声的便要起身退下。


    “这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奴才来替哀家做主了?掌嘴!”


    李德芳被宫人扣住,连着扇了好几个嘴巴子。


    而闻析更是没有脱身的机会,直接便被两个宫人,反手扣住双手,强行按压在地。


    膝盖与坚硬的金砖相撞,带动了脚踝处似是被撕裂开的伤处,痛得闻析一下冒出了冷汗。


    崔太后居高临下,但冰冷的眼神,却如同在睥睨一个将死之人,“你便是月儿口中,豁出了性命,在山匪手中,救了她的太监?”


    “回太后娘娘,公主作为主子,奴才为公主豁出性命,乃是奴才的职责,奴才万不敢攀功。”


    崔太后似笑非笑:“你这奴才,倒是颇有自知之明,念在你救公主有功的份儿上,哀家便——”


    “赐你一个全尸吧。”


    闻析猝然抬眸,紧紧捏住拳头,身子却在发抖。


    他不能死!


    高烧他都从鬼门关熬过来了,他不能死在这里。


    再拖一拖,只要拖到裴玄琰下朝回来,他应当……是能得救的吧?


    可到底,闻析还是不自信的。


    他不过只是个奴才,而崔太后却是裴玄琰的生母。


    孰轻孰重,不言而喻,若是崔太后一定要他死,难道裴玄琰还能忤逆崔太后吗?


    可他只能豁出去,搏一搏。


    “太后娘娘,您不能杀奴才,奴才是陛下的人,唯有陛下,才能决定奴才的生死……”


    话未说完,便被嬷嬷厉声打断:“放肆!”


    嬷嬷上前,一把抓住闻析的头发,将他的头被迫抬起,抬手便是狠狠两个巴掌。


    闻析只觉头昏眼花,耳边嗡嗡作响,鲜血自唇角溢出。


    “别说是处置你这个低贱的太监了,便算是将这勤政殿的奴才都给处置了,陛下也不敢忤逆太后娘娘一句不是。”


    “何人给你的狗胆,竟敢对太后娘娘不敬,真是不知死活!”


    崔太后也是许久,没见过这么胆大包天找死的了。


    不过这小太监倒也是聪明,他很清楚,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逃不过一死。


    既是如此,不如便干脆搬出了裴玄琰。


    但他的算盘可是打错了,难道裴玄琰作为儿子,还会为了他一个低贱的小太监,忤逆她这个生身母亲不成?


    “哀家不得不承认,你这小太监,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竟能同时让皇帝与公主,都对你破例。”


    “可在皇家,最忌讳的,便是破例。”


    崔太后极度的冷血无情:“毒酒还是白绫,选一个吧。”


    闻析却一个都不选:“回太后娘娘,奴才不想死。”


    崔太后也失去了耐心。


    一个奴才,已经浪费了她太多口舌。


    既是如此,她也不再多废话。


    “拖下去,赐白绫。”


    到底还是要给女儿一个交代,便留他一句全尸,白绫的死法,比七窍流血的毒酒,还是要好看许多的。


    赐死自然不能脏了崔太后的眼,闻析被强行拖了下去。


    宫人手持白绫,自后一下套住了闻析的脖颈。


    突如其来的窒息,让他一下抓住了白绫。


    但强大的求生欲,却让闻析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胆子,用力挣脱了白绫,不管不顾的往外冲。


    “抓住他!”


    嬷嬷也没想到这不知死活的小太监竟然还敢反抗,立时大声命旁边的人一起上。


    此刻面对生死攸关,闻析甚至都忘记了腿上的伤,在扑上来抓他的宫人之间,竟还能颇为灵活的左躲右闪。


    眼见着便要突破最后一层关卡,冲出牢笼。


    可刚到了殿门口,却被一个拦路的宫人,一脚踹中了小腹。


    闻析迎头便栽了下去,摔得头昏眼花时,身后的白绫再次迅速缠上了他的后颈。


    这次似是怕他会再挣脱,左右两边迅速有宫人上前,死死按住了他的双手。


    而身后的宫人更是用力不断的将白绫收拢。


    闻析绝望的挣扎,可这次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死亡的窒息让他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视线一阵阵发黑。


    依稀之间,他似乎是听见了一道温柔慈爱的呼唤:“析析,析析。”


    泪水不受控的,自眼尾滚落。


    难道他就这么命丧黄泉了吗?


    好不甘。


    他不想死。


    他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没完成。


    谁能救救他……


    忽的,一支短箭破空而来,径直贯穿了身后宫人的胸膛。


    那宫人甚至还低头看了眼,却连惊呼都没机会发出,便断了气,朝后倒了过去。


    两边的宫人吓得顿时松开了手。


    颈上的白绫骤然松开,闻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整个人往前瘫倒了下去。


    但他并没有摔到坚硬的地面上,而是落入了帝王宽厚,带着冷调龙涎香的怀中。


    可对于闻析而言,却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落到对方怀中后,他本能的,抓住了裴玄琰的衣袖,抓得很紧,用了浑身的力气。


    只求裴玄琰不要推开他。


    可想要开口时,喉咙却如同火烧一般,非但发不出什么音节,反而引起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裴玄琰抱着闻析的手臂收紧,他的呼吸是急促的,甚至是带着一种劫后余生一般的后怕。


    原本他还在与几位大臣议事,侍卫来报,说是勤政殿的太监前来禀报要事。


    裴玄琰的第一反应便是怕是与闻析有关,便让那太监进来。


    那太监神色慌张,跌跌撞撞跑进来,扑通一声便在大殿内跪下。


    “陛、陛下不好了,太后娘娘要赐死闻析!”


    裴玄琰脸色骤变,甚至都来不及说上什么,便丢下几个大臣,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


    天知道方才他远远瞧见,闻析被人吊着白绫,眼见着便要命悬一线,裴玄琰甚至都来不及思考。


    取过一旁侍卫的箭弩,对着那不知死活的宫人便是致命的一箭。


    裴玄琰其实很清楚,崔太后既然对闻析动了杀心,便说明她必然是知道了闻析歇在勤政殿一事。


    并且崔太后便在里头,若是此刻裴玄琰对闻析表现得过于在意,只会让崔太后的杀心有增不减。


    但他所有的理智,都在看到闻析虚弱无力往前倒去时,一下便土崩瓦解。


    只差一点,差一点他便没命了。


    此时此刻,裴玄琰抱着人,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幸好,幸好他赶到了,幸好他还活着。


    呼吸虽然有些微弱,但是带着一股热气的。


    脉搏也是在跳动的,在他的怀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甜腻的清香,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裴玄琰一手抱着人,一手落在闻析的后背,自上而下,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薄唇停在闻析的耳边,声线低沉,却比平时添了几分和煦:“别怕,朕来了。”


    闻析依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怀中。


    他的呼吸很急促,带着克制不住的低咳,整个人更是死里逃生后的害怕与颤抖。


    可即便喉咙再痛,闻析也撑着,以破碎沙哑到极致的嗓音,说出一句话。


    “陛下,别丢下我……”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奴才。


    他知道在太后与奴才之间,裴玄琰一定不会站在他这边。


    可他只是想活着。


    他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连活着这样卑微的小小的奢望,都要被剥夺?


    他的痛苦来自于裴玄琰。


    可他却悲哀的发现,除了裴玄琰,谁也保不住他的命。


    所以他只能,卑微的祈求,祈求裴玄琰哪怕是不会选他,留他一条命,他便心满意足了。


    但闻析没有看到的是,裴玄琰的眉目压得很沉,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如风雨欲来的低气压。


    只因闻析这句话,像是化成了无数的针,悄无声息,却针针致命的,刺穿了他的心脏。


    是一种,被撕扯的,无法宣泄的疼痛。


    “朕不会丢下你。”


    这句话,像是一生的许诺般。


    而崔太后听见动静,出来后便瞧见裴玄琰单膝跪地,抱着那小太监的场景,一下便黑沉了脸。


    “琰儿,你简直是胡闹,将这狗奴才交给哀家,一个低贱的奴才,竟敢魅惑主上,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裴玄琰抬眼,那冷若冰霜的视线,看向崔太后时,竟让崔太后感受到了一种脊背发凉的后怕之意。


    不过裴玄琰并没有马上与崔太后对上,而是先尽量将动作放得轻柔的,将闻析交给了跟在身后的邱英。


    “看护好他。”


    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邱英,就这么接过了闻析。


    方才新帝一马当先,邱英甚至都没看清对方的样貌,人就已经被新帝牢牢护在了怀中。


    跟随在裴玄琰身边这么久,邱英还是头一回瞧见,他如此失了分寸的样子。


    路上的时候,邱英还心中奇怪,究竟是什么人,能让裴玄琰丢下政事,急匆匆的来处理。


    直到裴玄琰一箭射杀宫人,将命悬一线的小太监给救了回来。


    邱英低下头,这才看清那小太监的全貌。


    是一张白净隽秀的脸。


    只是容色过于苍白,如易碎的瓷器一般,像是碰一碰便会碎了。


    再加之裴玄琰在将人交给他时,这么郑重的叮嘱,邱英甚至都不敢抱得太紧,生怕人会在他的怀里没了。


    邱英甚至都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要是这小太监就这么断气了,今日怕是要血流三千里。


    只是在裴玄琰将人交给邱英,要起身时,却发现衣袖仍被一股力道抓着。


    其实这力道是很轻的,毕竟闻析现在也没什么力气。


    裴玄琰动动手指,便能将手给掰开。


    但他没这么做,反而又低下头,用一种近乎的哄人的语调,再次强调:“朕很快便回来。”


    衣袖上的力道,这才慢慢松了开。


    尤其是望着那张被打的红肿的惨白面容,裴玄琰胸中巨浪滔天。


    他好不容易将人从阎王的手里抢回来,都还没养得白白嫩嫩回来,便在他一个没注意的功夫,便被人伤成了这样。


    简直是该死!


    裴玄琰的视线从闻析的身上收回时,再度冰封万尺。


    “母后,儿臣殿中的人,无论有没有过错,皆有儿臣来处置,轮不着外人来指手画脚。”


    这个外人,自然就是指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崔太后了。


    崔太后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琰儿,你竟为了一个卑贱的奴才,顶撞哀家,还说哀家是外人?你可有将哀家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


    裴玄琰面无表情,嘴上尊敬,但眼神却极度冰冷,“儿臣不敢。”


    “母后在朕的寝殿,对朕的人下死手,又可曾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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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拖出去,全部杖杀。”……


    崔太后恍惚之中, 竟有种眼前的儿子,已然脱离她所能控制的范围。


    他不再只是她的儿子,更是一国之君, 是不容任何人置喙的九五至尊。


    而在崔太后愣神的这几息, 裴玄琰已经率先发难。


    “李德芳, 方才动手的,都有谁。”


    皇帝来了,局势便来了个逆转。


    李德芳上前,指认了方才动过手的宫人。


    而方才还仗着崔太后,肆无忌惮的几个宫人们,吓得匍匐在地, 满头大汗, 瑟瑟发抖, 此刻只剩下了求饶的份儿。


    但裴玄琰只是扫了一眼后, 便动了动手指。


    “拖出去,全部杖杀。”


    几个宫人吓得一下瘫软在地。


    有聪明的, 扭头向崔太后求救:“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救救奴才……”


    崔太后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裴玄琰当众处罚这些动手的宫人, 不就是变相的在打她的脸?


    “琰儿, 他们都是哀家宫里的,你怎可直接处置,又将哀家放在了哪里?”


    裴玄琰的语调, 却像是决定今日吃什么一般的随意:“既然母后管不住底下的人, 那儿臣也便只能勉为其难代劳了。”


    “不过是一群奴才罢了,处置了这些,儿臣再给母后换更好的。”


    “以免这些不长眼的奴才, 在母后的跟前嚼不该嚼的舌根,若是因此而破坏了朕与母后之间的母子之情,他们便算是砍一百次脑袋,也是不够的。”


    裴玄琰似笑非笑反问:“母后说可是?”


    崔太后脸色铁青:“既然你都说了,只是一群可有可无的奴才,哀家不过是处置了个不知死活的太监,琰儿你却再三阻拦,是何道理?”


    裴玄琰面不改色:“那自然是,他与旁人不同。”


    “如何不同的奴才,也敢往龙榻上躺?琰儿,你可知此事若是传扬了出去,史官会如何对你口诛笔伐,你的一世盛名,便会因这狗奴才而毁之殆尽!”


    狗奴才三个字,令裴玄琰不由蹙了下冷眉。


    从前裴玄琰的确是没将闻析这条小命放在眼里。


    但是如今,或许是心境变了,在他眼中,他可以欺负闻析,但旁人绝不允许。


    不论是伤害他,还是在言语上进行侮辱,裴玄琰都听不得。


    “私下妄议帝王是非,乃是死罪,若是母后不闹这么一出,何人知晓今日之事?究竟是史官会对朕口诛笔伐,还是母后不想让儿臣安生?”


    崔太后一噎,“哀家身为母亲,苦心做这一切,难道不都是为了你,为了月儿好?”


    裴玄琰却不接受任何道德绑架:“若母后是为了朕好,便该当今日什么也没瞧见,什么也没发生。”


    “母后该是知晓,若非今日不是母后,但凡换一个人,敢在勤政殿闹事,便不是简单的处置几个宫人了。”


    崔太后感觉到了一股冷意,但她还是不想放过闻析,直觉告诉她,若是留着这小太监,将来恐会是一个大祸患。


    “琰儿,哀家是为了你好,留着这太监,迟早是个祸害,皇家之人,不该有例外,更不能有例外……”


    不等崔太后说完,裴玄琰走到了崔太后的面前,嗓音放低,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母后,这小太监的身上,能克制儿臣体内的毒,若是他死了,儿臣便又会回到被毒日夜折磨的痛苦之中。”


    “即是如此,母后还是要坚持与儿臣作对,要处置了这小太监吗?”


    这话倒是让崔太后意外,“你说的可是当真?”


    “否则母后以为,这世上当真会有人,能在儿臣这儿,成为例外?”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个性的,崔太后自然是了解。


    裴玄琰打小就十分有主见,想要什么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得到,从不会被旁的事物左右心绪。


    更或者说,如他这般的人,便是天生适合当帝王的料。


    “若是母后不信,自可询问孙太医,儿臣体内的毒如何控制,他不是最为清楚吗?”


    见裴玄琰十分坦然,崔太后转念一想,也觉着方才自己的那个猜测,也的确是有些荒唐了。


    虽然裴玄琰至今不曾有妃嫔,但也从未见过他对哪个男人感兴趣。


    或者更准确的说,除了权力之外,其他的都入不了他的眼。


    这小太监虽然长得白净清秀,但到底与女人差太多。


    那么多貌美如花的名门闺秀,裴玄琰都尚且瞧不上,如何会瞧上一个低贱的奴才?


    除非裴玄琰是疯了。


    崔太后松了口:“哀家可以不计较这太监的错失,但琰儿,你如今登基也有些时日了,该是将选妃提上行程。”


    “若是后宫空置太久,前朝也会不稳,哀家知晓,你因为当初中毒一事,对女子多有防备。”


    “不如这样,哀家瞧着,薛如琢倒是个不错的人选,她儿时救过你一命,你对她不是也一直有不错的印象吗。”


    “薛翰文又是你最有力的支持者,若是许薛家后位,不仅是对卢氏一党造成重击,更能稳定功臣之心,可谓两全其美。”


    裴玄琰压下眉眼:“此事,容后再议。”


    什么容后再议,分明便是又想往后拖。


    “琰儿,此事不仅是你个人的人生大事,你如今已是皇帝,肩上担的是天下,事关皇嗣与国祚稳定,你不可再如从前那般随性,此事必须要尽快定下。”


    “哀家也不是要逼你,你若是不喜那些居心叵测的大臣之女,薛如琢便是最好的人选,还可堵住悠悠之口。”


    崔太后又补上最重要的一句:“亦可让哀家相信,你对这小太监,只有利用之心,而无别的心思,今日之事,便当是一场误会。”


    知子莫若母,裴玄琰是个什么德行,崔太后再清楚不过。


    先前是前朝的大臣们在闹,而崔太后一直都保持沉默,是因为她知道,若是直接这么明说,裴玄琰必然是不会松口的。


    但今日有这小太监作为条件,裴玄琰对这小太监的生死明显是在意的。


    端看这小太监的分量有多少,够不够让裴玄琰松口。


    裴玄琰自然也清楚,崔太后这是用闻析的命,在跟他做条件。


    倘若他不答应,他今日可以用皇帝之尊压制住崔太后,但到底是越不过孝道这一关。


    总有他不在的时候,而他不在,底下的人便算是有一百个胆子,也是不敢阻拦崔太后行事。


    崔太后随时可以找机会,在闻析的身上安个名头将他处死。


    若是放在从前,裴玄琰最不屑一顾的,就是他人的威胁。


    他自认无坚不摧,毫无软肋,敢威胁他,死的是对方。


    可如今,他竟是有些畏手畏脚了起来。


    说到底,是他不敢拿闻析的命去赌。


    就好比今日,若非有宫人冒死来禀报,等裴玄琰回来,闻析的尸体早就已经凉透了。


    在这深宫之中,崔太后显然更懂得如何悄无声息的,弄死一个人。


    而裴玄琰作为人子,却不好为了一个奴才,而与自己的生母撕破脸。


    “朕的皇后,只会留给朕所真心喜爱之人。”


    “但母后所言,的确也是儿臣先前思量欠妥,便册封薛如琢贵妃之位,由她暂代后宫之责。”


    崔太火这才露出笑容来。


    虽然裴玄琰只愿让薛如琢一人入后宫,但比起后宫至今空空荡荡而言,已经是一个进步了。


    而且崔太后相信,以薛如琢的本事,只要让裴玄琰体会到男女之欢,对于选妃一事,他也便不会像如今这般排斥了。


    “琰儿你能想通便是再好不过,哀家这便命礼部着手安排封妃一事,先叫钦天监选个良辰吉日……”


    崔太后喜出望外,但裴玄琰却没心思听这些让他愈发心烦的话。


    “这些琐事,便由母后安排吧,只是如今西北战事未平,雍北十九州还未全部收回,封妃一事便简单走个流程,朕不想大办。”


    只不过是应付太后和朝臣的一个工具而已,裴玄琰并不想在此事上浪费太多的心神。


    崔太后虽是不太认同,但到底能让裴玄琰松口,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她便也应了。


    在离开前,崔太后深深的往闻析的方向看了眼。


    只是没等她多看,裴玄琰身形一动,高大的身躯恰到好处的,将崔太后看过来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


    “母后还有要事?”


    崔太后心里到底是还有个疙瘩,但既然都以此为条件,让裴玄琰难得松口,至于这小太监的死活,日后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哀家亲手做了藕粉桂花糖糕,琰儿你记得吃了。”


    裴玄琰没什么情调的嗯了声。


    而在崔太后前脚刚走,裴玄琰两大步就来到了邱英的跟前。


    不等邱英开口,他就先将闻析又抱了回去。


    “传孙太医。”


    闻析倒是没有晕过去,他一直捂着脖颈的位置,紧蹙着眉梢,唇色更是苍白如纸,他十分难受,却一直都一声不吭。


    直到崔太后等人离开了,他被新帝抱起来,往内殿走时,才终于敢蜷在他的怀中,低低的咳嗽。


    可每咳嗽一下,都感觉声带被撕扯着,像是要碎裂了一般。


    裴玄琰先将人放在龙榻上,尔后握住闻析的手,将他的手挪开些,好方便看他脖颈处的伤势如何。


    闻析的肌肤本便如同常年不见日光一般的白皙如雪,因此哪怕只是稍微用点力,便能在他的身上留下印记。


    一开始的时候,裴玄琰没什么顾忌,但是如今,他到底是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但凡对方发出一点不适声,他就会不受控制的放轻力道,生怕将人真的给弄疼了。


    这对于一个行伍出身的皇帝而言,简直是一大奇观。


    当看清闻析脖颈上,被白绫所勒出来的,一道从喉咙位置一直延续到后颈处的,深深的,甚至已经淤青发黑的痕迹,裴玄琰还是无法克制住喷涌的怒火。


    一群该死的东西,竟敢对他的人下如此狠手,只是将这几人杖杀,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很疼?”


    闻析轻轻摇了下头,“还咳咳……还好。”


    “行了,说不出话就不要勉强自己了。”


    裴玄琰与闻析说话时,语调是那种刻意放轻的,算不上有多柔情,但也足以让杵在后面的邱英看得是目瞪口呆。


    时常被新帝发怒怼着脸爆吼习惯了的邱英,是真的非常不习惯,还能轻声细语说话的新帝。


    这还是皇帝吗?该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但转头,裴玄琰又变成了那个冷漠无情,且还带着暴躁的帝王:“太医怎么还没来?”


    邱英立马会意,皇帝这是让他去直接把太医抓过来。


    原本还在路上的孙太医,被忽然出现的邱英,一把揪住命运的后脖颈,提拎着来了勤政殿。


    那飞扬的感觉,让孙太医在脚着地后,都感觉魂儿还在飘。


    裴玄琰虽然将位置让了出来,但一直在旁边一步的距离盯着,跟个恶鬼一样,但凡孙太医要是说闻析有什么不好,他的人头就得落地的惊悚感。


    孙太医先检查了一遍闻析身上的伤,忍不住叹道:“怎么伤成这样了,怕是声线受到了损伤。”


    “微臣这便开一副方子,服用两日,这两日便尽量不要开口说话,好好护养,当是能恢复如初。”


    前面的药还没喝完,又要加一副,闻析感觉还不如一刀噶了他来得痛快。


    他艰难吐字:“有……不苦……的药吗?”


    在孙太医回答之前,裴玄琰都被他气笑了。


    “良药才苦口,都伤成什么样了,还说话,把嘴巴闭上,有什么需要的,告诉朕便成。”


    闻析想给新帝一个白眼。


    他都说不了话,和太医说还是和皇帝说,有什么区别吗?


    难道裴玄琰还能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想什么说什么不成?


    只是在检查到脚踝处的伤时,孙太医唉哟一声:“伤口又裂了,好不容易才缝合不再出血的,又得再重新缝合一次了!”


    一听要重新缝合,闻析就没心思白眼裴玄琰了,一双雾蒙蒙的琥珀水眸,颇有几分可怜兮兮的眨了眨。


    裴玄琰自然知道,脚踝处的伤撕裂,都是拜崔太后所赐。


    若非闻析忍着痛左躲右闪,怕是都等不到裴玄晏来救他了。


    裴玄琰上前一步,伸出只大手,“若是疼,便抓着朕的手。”


    闻析果断摇头拒绝。


    见他拒绝的如此迅速,像是对他避之如蛇蝎一般,裴玄琰不爽了。


    “抓着!”


    音量加重了两分,闻析不由抖了下,默默伸出手,抓住了新帝的手。


    裴玄琰又有点后悔的懊恼,烦躁的啧了声,却是解释了一句:“朕不是凶你。”——


    作者有话说:谢谢小白小宝贝儿的地雷,爱你么么哒~


    谢谢玉溪、每天都在看小说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预告将有一波狗血来袭,敬请期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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