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要如何,肯对朕笑一笑?……
邱英觉得自己真是活久见了。
一向唯我独尊, 不容许任何人置喙,更别说是对别人解释,在他眼中, 众生不过都是蝼蚁的狂妄新帝。
此刻非但向一个小太监解释, 而且字里行间之中, 有种生怕对方被他的气势给吓到。
可作为帝王,以上位者的压迫气势来镇压底下的人,乃是再正常不过的常规操作。
如今这番行迹,可谓是令人大跌眼镜。
闻析并不太想搭理裴玄琰,忽然凶的人是他,现在示弱的也是他。
但实则, 也算不上是示弱, 顶多便是一个帝王, 对下面的人, 心情好时的一点施舍。
所以他借着孙太医为他重新缝合伤口时,看似是因为很痛, 但实则是并不想看见裴玄琰,而将脸别向了另外一边。
裴玄琰虽不知闻析心中所想,但在他默不作声, 只咬着唇, 忍着痛将脸别到另外一边时。
那种被忽视,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的不爽与烦闷,愈加的浓烈。
这小太监, 真是被他给惯坏了, 都敢不动声色的,对他发起脾气来。
只是神奇的是,不同于旁人不敬重帝王的雷霆震怒, 面对闻析,裴玄琰非但升不起什么恼意,反而有种被气笑的感觉。
所以这次,裴玄琰到底没像先前一般,强势要求闻析将脸转回来。
而是反手,原本是闻析抓着他的手腕,但他却在反手之间,以一种十指相扣的方式,将闻析的手,牢牢掌控在了自己的掌心内。
闻析不太喜欢这种过于亲密的举止,想要将手抽回来。
但还没等他有这一步的动作,孙太医就开始缝合伤口了。
剧痛感让他非但没能抽回手,反而还下意识的,抓紧了裴玄琰的手。
为了分散痛感,指甲还嵌入了对方的掌心之中。
但这些小细节,此刻的闻析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只能拼命咬着牙关,忍出了一头的汗,唇角被咬破了都完全不曾察觉。
裴玄琰蹙紧冷眉,用腾出来的那只手,捏住他的下颔。
大掌落在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埋入自己的怀中。
这是一个,类似于拥抱,且具有安全感的姿势。
闻析的注意力都在腿上,顺着裴玄琰的动作,侧着脸贴在他的胸膛处,而另外一只手,则是抓住了他的衣襟。
抓得很紧,指节都泛白。
幸而孙太医早在之前,便见过比这一幕更震撼的,所以此刻手中的银针还能很稳的穿梭。
但头一回见到这阵仗的邱英,内心的震撼程度,不亚于罗永怀忽然跑过来,当着他的面告白说喜欢他。
这离谱而不可思议的一幕,却真真实实的,在眼前上演了。
忽然之间,邱英不由得想起,前一日新帝对他精心收藏的春宫图不满意,却让他去收集两个男人的。
所以该不会,新帝是想和这个小太监……
不不,这不可能,这一定不可能!
就算裴玄琰儿时对毒杀他的女人有阴影,但他跟随新帝这么多年,也没见新帝对哪个男人另眼相待。
就是一个甚至连拥抱都算不上什么的姿势,有什么可奇怪的。
他在战场上受了伤,不也是同行的兄弟,从死人堆里将他背回来的?
男人之间嘛,不必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邱英勉强说服了自己。
所幸这次撕裂的伤口并不深,重新缝合好后,孙太医又处理起闻析脸上的伤。
包括脖颈和脸,这两个位置只需要上化瘀的膏药便成。
不过孙太医刚拿起膏药,裴玄琰便伸出了只手。
“朕来吧,你去开方子。”
孙太医十分熟练的,将膏药交给了新帝,并不多废一句话。
而旁边伺候的宫人,更是全程低着头,但实则都是已经见惯不惯了。
唯有邱英,像是被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还直勾勾的盯着。
想着新帝接下来,还会做出什么刷新三观的举动出来。
只是没等到裴玄琰的下一步动作,他的冷眼已经睥睨了过来。
“你跟着,去煎药。”
裴玄琰将人都打发了出去。
没了外人打搅,他先拿着汗巾,和先前的粗手粗脚相比,现在已经很是轻车熟路。
先是为闻析擦拭额前的汗水,而闻析全程都默不作声的,只有汗巾擦过眼时,才迟缓的眨了下水雾雾的眸。
裴玄琰的指腹带着习武留下的老茧,落在红肿的脸颊处,有点刺痛的同时,还伴随着一点痒意。
“怪朕吗?”
若非裴玄琰为了能睡个安稳觉,霸道而不容抗拒的,让闻析留在勤政殿,还要他陪王伴驾的同床共枕。
今日他便也不会被崔太后撞见,更不会有这无妄之灾。
闻析真想指着他的鼻子骂。
既然都清楚他的苦是因何人而起,还在这里假惺惺问什么?
难道他说怪,裴玄琰还会为了他一个奴才,而去和自己的生母算账?
不会,也不可能。
何况,此番裴玄琰之所以在崔太后的手中保下他的命,不过也是因为他的血对他有用。
倘若有朝一日,他连这点价值也没了,以裴玄琰的心狠手辣,必然会将他弃之如敝履。
帝王无情,古今如此。
所以闻析只是摇了摇头,“奴才咳咳……”
“你闭嘴。”
裴玄琰脱口而出,半道又改了个意思:“朕的意思是,你嗓子受损,就别开口说话了。”
闻析闭上了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敢。
分明眼前人表现的从始至终都十分的乖顺,不管是面对他的问话,还是他给他上药时。
即便再痛,他也没吭声,唯有那浓密的长睫,不受控的,如同蝴蝶抖落翅膀般的颤动着。
一如此刻裴玄琰的心,上不去下不来,像是被巨石所压,又像是被堵住了发泄的出口。
他想要他乖,可又不想他真的这么乖。
“闻析,疼就喊出来,不舒服就说出来,这里只有你与朕,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裴玄琰自觉放下了皇帝的身段。
可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依然都是带着上位者对下的施舍。
所以闻析依然还是默不作声,垂眸摇头。
他这副样子,让裴玄琰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要知道,他鲜少会这般,类似于低声下气,甚至算得上是低头了。
可这小太监,却半点不领情。
让裴玄琰有种,他人虽是在他的面前,甚至是触手可及,可心却离他十万八千里远。
裴玄琰深吸一口气,但最后,却只是吐出了一口气。
“好,此番是朕不曾考虑周全,让你遭受了无恙之灾,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朕?”
闻析张了张嘴,在他出声前,裴玄琰先将纸笔放到了他的面前。
“写字。”
闻析接过狼毫,在纸上写下一句:奴才能回直房歇息吗?
这是不肯留在勤政殿,与他同床共枕。
裴玄琰的眉头紧蹙,阴沉沉的,风雨欲来。
语气也重了两分,却是不容抗拒:“不许。”
闻析放下狼毫,不再写字,因为也没意义。
哪怕裴玄琰屈尊服软,但他骨子里到底是不容任何人置喙的封建帝王之尊。
在他的面前,闻析没有任何发言权。
左右不过看他的心情好坏罢了。
裴玄琰被他这类似于自暴自弃一般的行迹气笑了。
可即便如此,裴玄琰也并没有发怒,亦是和先前粗暴行事的作风全然不同。
甚至算得上如沐春风的问:“闻析,朕待你不好吗?待在朕的身边不好吗?”
“这次只是个意外,朕向你保证,日后必不会让任何人借机伤害你。”
“乖乖待在朕的身边,朕会许你旁人都艳羡不已的恩赐。”
说着,裴玄琰将那份准备好的升官圣旨,放到了他的手中。
“打开看看,你必会喜欢。”
圣旨上言明,册封闻析为少监,这是一个从四品的官职,只比司礼监掌印太监低了一等。
而且闻析的这个少监,除了代管内官监之外,还多了一个西厂。
李德芳作为从小陪伴裴玄琰的大监,在裴玄琰登基后,便被加封为了司礼监掌印太监,除执掌司礼监,拥有批红的权力外,更是掌管着达千余人的东厂。
只是在裴玄琰之前,尤其是承光帝年间,因为承光帝的昏庸,以致宦官当道,鼎盛时期,东厂的人数甚至达到了万人。
这人数,堪与锦衣卫相提并论。
裴玄琰继位后,以雷霆之势处置了以袁见忠为首的宦官集团,将东厂的人砍了大半。
只是不论是承光帝执政时期,还是裴玄琰继位后,并没有西厂一职。
不过闻析看着上头的西厂二字,总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瞧见过,但细想又完全想不起来。
他空缺了许多记忆,这让他总觉得自己有时候的一些行为,与这个时代不符,可他又觉得自己本该是与这个时代不符的。
见闻析盯着圣旨,裴玄琰觉得他一定十分高兴的。
毕竟在此前,他甚至还是一个跟着旧党,随时朝不保夕的小太监。
虽然来了御前伺候,但也不过是最末等的。
如今一下来了个阶级跨越,这事儿放在谁的身上,都会惊喜不已。
更何况,除了升官之外,还多了个西厂。
裴玄琰自认为这一番封赏,必然会让闻析开心,所以他自己甚至都已经提前勾起了唇角。
还饶有兴致的为闻析解释了起来:“这个西厂,是相对于东厂而建立的,算是朕为了你所独创的一个官署。”
“除了听命于朕之外,与东厂最大的不同,便是可干涉朝堂政事,西厂的太监都听凭你一人的调遣。”
“如此也可方便你在后续推行新政时,万一遇到了像在平县时的危险,也不必担心身边无人可用。”
“且西厂里虽都是太监,但都是朕经过精挑细选,有一定武功基础在,虽是比不上殿前司的战斗力,但应付那些闹事的刁民,却是绰绰有余的。”
这是闻析在平县遇险后,裴玄琰思索了整整一个晚上,最后想出的最佳法子。
要知道,除了朝政之外,这可是裴玄琰为数不多的,愿意花如此多的时间,去为一个小太监的人身安危而思前想后,只为保他平安。
裴玄琰觉得自己的这一番用心,闻析必然会十分感动,也便不会像眼下这般,还想离开他的身边,不肯与他同床共枕了。
但实则,除了这个新创立的,多出来的一个西厂之外,对于升官这一点,闻析并没有觉得多惊喜。
虽然这官一下越到了从四品,的确是算是极为少数的阶级跨越。
但闻析觉得,这本便是他应得的。
他提出的一条鞭法,成功为裴玄琰解决了他在新政推行中最为头疼的一道关卡。
甚至他还为此险些付出了生命,这些都是他靠着自己的能力得来的,没什么可惊喜的。
唯一值得高兴的,便是他离自己定的目标,实现了一个大的跨越,这一点倒是值得高兴一下。
“闻析,高兴吗?”
闻析的视线,从圣旨移到了裴玄琰的脸上。
此刻,坐在他身边的新帝,一贯冷峻的面容,此刻眉目间却带了笑,是十分自信的笑。
自信他一定会对这个封赏感恩戴德。
闻析点了下头,但面上却没什么笑意。
裴玄琰显然是不太满意他的反应,这不在他预设的范围内。
他又抬手,捧住了闻析的脸。
“还生朕的气?”
“朕都为了你,顶撞了母后,处置了伤你的人,你可知除了你之外,还从未有人,让朕如此费心?”
裴玄琰的指腹,落在闻析的眼尾。
那一处因为方才忍痛时,不受控制溢出了点泪水,而有些发红,如晕开了艳丽的胭脂般。
带着老茧的指腹摩挲在这一处,可心底却愈发的空虚。
似乎只是单纯的接触,还远远不够满足他内心所要的。
内心里有个声音,想要更多,想要更加亲密的接触。
闻析摇摇头,在纸上写:奴才不敢。
什么不敢,谁有他如此胆大包天?
皇帝都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他依然还在甩脸子。
裴玄琰有点被气笑了。
可到底,他只是让闻析不要避开他的视线,却到底没舍得苛责他,甚至是碰他一根头发。
“你要如何,才肯对朕笑一笑?”——
作者有话说:谢谢小白小宝贝儿的地雷,爱你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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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闻析你放肆!放肆!”……
甚至裴玄琰还生出了一种荒唐的想法。
若是闻析此刻能展颜一笑, 哪怕他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给他摘来的,如此荒诞, 而宛如昏君附体的想法。
裴玄琰抬了下手, “抬进来。”
不过在此前, 裴玄琰就已经做过了准备,所以他非常有自信,闻析不过只是受了委屈,耍耍小脾气。
若是换成了旁人,裴玄琰早便将其拖下去砍头了。
但若是这小太监,他是愿意纵容他, 偶尔的一点脾气。
宫人抬着红木箱, 将其打开, 里头装的是能闪瞎人双眼的金银珠宝。
新帝很有自信的发问:“喜欢吗?”
闻析表情淡淡的, 没有先前看到金银珠宝时,瞬间眼睛一辆, 那双一如往昔般漂亮的琉璃眸,此刻在跃动的烛火之下,却不复往昔那般光彩熠熠。
裴玄琰蹙紧冷眉, 心脏闷闷的, 非常不爽,却又不想当着闻析的面发泄出来。
毕竟,他现在是在哄人。
是他二十几年的人生当中, 鲜少的, 几乎没存在过的,对另一人低头,甚至算得上是和颜悦色的哄人。
裴玄琰又动了动手指。
宫人接二连三的将红木箱抬了进来, 每一箱都是满满当当的珠宝。
“还不满意吗?”
闻析没看金银珠宝,而是抬眸,将目光落在裴玄琰的身上。
“陛下,奴才咳咳……可以换个赏赐吗?”
见他总算是肯理人,一向连鬼神都不怕的裴玄琰,竟然不由在心中松了口气。
但又蹙眉教育:“不是让你护好嗓子,不要说话,想要什么,直接写在上面,朕又不是瞎子。”
“只要是在合理范围内,朕都应你。”
裴玄琰觉得自己平生所有的耐心,都用在了这个小太监的身上。
但闻析却拒绝了狼毫,依旧坚持开口:“冷宫苦寒,求陛下放废太子出冷宫。”
因为一口气坚持说完,声线到后面沙哑到破碎。
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瞬间叫裴玄琰黑下了脸,面上堪称和煦的笑意,消失一干二净。
属于帝王的慑人压迫,如黑云压城,铺天盖地而来。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裴玄琰忍着滔天的怒意,尽量控制着语调,没有直接对着眼前人发火。
“收回这句话,朕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但闻析却非常清楚,他如此煞费苦心,甚至不惜冒着性命的威胁往上爬。
其一是为了能给闻家脱罪,将家人们从岭南接回。
而其二,便是为了小太子。
虽然闻析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脑子里会有一个十分强烈的念头。
无论如何,都要辅佐小太子登基,助他成为一代明君。
这个念头,就像是刻在他的灵魂之中,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要实现的。
所以即便知道,裴玄琰对旧党十分忌惮,之所以留着小太子一条命,不过是为了不被史官诟病。
但裴玄琰不杀亲自杀小太子,实则也并不想让他活太久。
所以他才将人丢到了冷宫,看似不闻不问,但实则下头的人,都是会揣测君心的。
知道新帝如今虽然还年轻,但到底没有嫔妃,更没有皇嗣,所以对于这个承光帝留下的正统太子,是极其防备。
新帝不方便动手,可若是底下的人做的,那自然就算不到新帝的头上了。
因此,下头的宫人才敢明目张胆的苛刻小太子。
若非闻析姻缘巧合,对裴玄琰有用,得以到御前伺候,有新帝的赏识在前,又使了不少银子,小太子怕是早便已经在冷宫孤零零,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将小太子接出冷宫,只是闻析计划的第一步。
接下来,便是要想方设法的,让裴玄琰对小太子降低戒心。
再慢慢的,接受小太子的存在。
其实留给闻析的时间也并不算多,万一日后裴玄琰有了自己的血脉,那么小太子的处境就更艰难。
所以,即便知道他提出这个请求,一定会惹怒裴玄琰,闻析还是顶着压迫开口了。
闻析单手撑着,拖着伤腿,摇摇晃晃的从龙榻上下来。
裴玄琰的手伸到一半,却在看到他苍白着张脸,分明没多少力气,却依旧倔强的,非但不肯改口,反而还要下来。
只是为了冷宫那个一无是处的废太子。
那没任何用,甚至都不到他膝盖的废太子,究竟有哪里好?究竟有哪里,值得他甘愿冒着龙颜震怒,也要坚持为其求情?
胸口的那团火,不仅灭不下去,而且因为闻析倔强的坚持,越烧越旺,几乎快要湮灭了裴玄琰为数不多的理智。
裴玄琰甚至想,当初他便应该不顾纲常伦理,直接杀了裴子逾才是!
如此,这小太监便不会至今都还惦记着,甚至不顾自身安危,都要想方设法的,将其带出冷宫。
所以,裴玄琰便克制着,没伸手去扶闻析。
他甚至恼怒的想,便该让这小太监吃点苦。
都是他太惯着他,才将他给惯出了一身的毛病。
甚至都忘了,他如今所得到的一切,究竟都是谁给他的。
若是因此而得罪了帝王,重则掉脑袋,轻则被重新发配回冷宫。
难道他就不怕,回到那暗无天日的冷宫,和废太子一起等死吗?
就在闻析起身的空档,裴玄琰的脑中,已经闪过了无数种,想要弄死小太子的想法。
但即便是再失去该有的理智,都没有一种,是要闻析的命。
裴玄琰懊恼,但更多的是懊恼自己。
他懊恼而憋屈的发现,自己竟然因为眼前这个小太监,而变得畏手畏脚,再也不复从前的杀伐果断。
他变得,越来越不像他。
不,更准确的说,在闻析的面前,他变得不像是一个帝王,他不再冷静,不再理智,更不再冷漠无情。
他变得情绪起伏大,变得容易失控。
裴玄琰就这么看着,闻析在下地后,屈膝朝着他跪了下来,俯首叩拜,再次重复那句不要命的话。
“求陛下,放废太子出冷宫。”
裴玄琰勃然大怒。
恰好此时,一太监端着汤药上前。
裴玄琰反手就将药碗打翻在地。
伴随着白瓷玉碗的碎裂,浓稠的黑色汤汁四溅。
而离裴玄琰最近,跪在地面的闻析,自然无法幸免。
衣摆不仅被汤汁溅脏,白皙的手背更是被飞溅的碎片割出了细微的一小道伤痕。
但即便是面对帝王的龙颜震怒,他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依旧没有收回足以让他掉一百次脑袋的请求。
“闻析你简直放肆!放肆!”
裴玄琰连怒斥了两声放肆。
吓得一旁的宫人齐刷刷跪地,匍匐在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而李德芳见皇帝如此动怒,真是为闻析捏一把冷汗。
这小太监真是太不知死活,不知道旧党在裴玄琰的眼中,都是禁忌吗?
便是连景仁宫的那位卢太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和卢家的荣华,即便无比清楚小太子在冷宫受苦,也丝毫不敢提及,不敢去探望,更不敢暗中相助。
唯有这小太监,得了新帝的几分青眼,便真是不知自己有几两重的骨头,竟敢当着新帝的面,为小太子求情。
李德芳不由可惜,难得是个有本事的小太监,怕是活不过明日了。
闻析匍匐跪地,哑着嗓子,却固执的不肯松口,也不肯认错:“奴才不敢。”
怒火中烧的裴玄琰,暴躁而粗暴的,一脚将龙榻旁的梨花木花架踹翻在地。
花架向闻析这边倾倒,花盆在他的脚边碎裂开,闻析不由小幅度的瑟缩了下,却依然保持着跪地的姿势。
恼怒中的裴玄琰,在看到花架倒向闻析时,手已经快于脑子。
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人一下提拎到了自己的跟前。
等反应过来后,裴玄琰又懊恼。
他管这小太监的死活做什么,反正这小太监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个!
可到底,将人带到了跟前,对上了那双水雾朦胧的琉璃眸,满腔的怒火,竟是无端的,小了一些,理智也跟着恢复了一点。
“你不敢?朕看这世上,没什么是你不敢的!”
“既是在御前伺候,你便已全然是朕的人,却还惦记着冷宫的旧主,可知一心侍二主,当杀?”
闻析直视着新帝那双,翻涌着波涛汹涌般怒意的眼。
即便会在这双眼中,被惊涛给淹没,闻析也不肯低头服软,更不肯后退。
“奴才的身心,皆属于陛下,此心可鉴,但废太子是无辜的。”
“无论前朝旧怨如何,他不过也只是一个五岁的稚童,甚至连生死尚且都不明辨。”
“奴才为他说话,只是因为废太子算是奴才看着长大的,若是奴才得了势,却将旧人忘个一干二净,那人与禽兽又有何分别?”
一下话说得太多,喉间火辣辣的疼,闻析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又继续撑着往下说。
“何况陛下乃是一代明君,又何惧一个五岁稚童的威胁?”
“再者,奴才只是想让废太子有口饭吃,若是世人知晓陛下善待承光帝之后,必然会盛赞陛下宽宏大量,胸可填壑。”
“百年之后,青史留名,世人又何不叹陛下乃为千古明君。”
闻析先分析小太子不过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对裴玄琰不存在任何的威胁。
又从道德和伦理的层面剖析,字里行间表明,他对新帝并没有二心,为小太子说话,不过是看他可怜。
“一个五岁稚童,他一个人即便是再如何折腾,也翻不出浪花来。”
“可若他背后站着旧党,而朕膝下一直没有子嗣,这个所谓的孩子,便会成为朕执政最大的威胁。”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让他一个孩子孤身一人在冷宫讨生活,的确是受苦,不若,朕便送他最后一程,也省得他在这人世间,苦苦煎熬了?”
裴玄琰的眼底,丝毫不掩饰对小太子的杀心。
他想要杀小太子,早已不是一日两日,底下无人不知,却都揣着明白装糊涂。
闻析急了,抓住裴玄琰的手,声线不由拔高了两分:“不可以!”
裴玄琰是想要杀小太子,但一个稚童而已,让他死有千万种法子,也不急于一时。
方才这一番话,不过便是来试验闻析的。
而这小太监俨然是藏不住心思,见他动了杀心,便心急了。
裴玄琰那点恢复的理智,顷刻间犹如被一场大火,烧了个干净。
反扣住闻析的手腕,力度加重了几分。
“这便急了?方才你的说辞,可是一套接着一套,见朕动了杀心,便是连装也不装了?”
“还说对朕一片真心,满嘴谎话。”
裴玄琰觉得自己活了二十来年,从未像此刻这般可笑过。
他竟然对一个小太监如此费心,竟然被一个小太监牵动心神,竟然被一个小太监耍得团团转!
什么所谓的忠心,又什么所谓的此心可鉴,全都是骗他的!
但即便是被烈火灼烧得失去了往日的冷静与理智,可裴玄琰却依然无法真的对闻析做出惩戒。
他本该狠狠的惩罚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太监。
可望着他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以及那双雾色蒙蒙,却写满倔强的眼。
裴玄琰懊恼万分的发现,张口轻断一人生死的他,即便是被对方气到了这个地步,也依旧不舍得让他死。
甚至连他的一根头发,他都没舍得碰一下。
但他不舍得碰闻析是一回事,可若是换成了旁人,却是绝不容许挑战他的君威。
所以最后,裴玄琰冷笑了声,“这么在意废太子的生死是吗?好啊,朕成全你。”
“邱英!”
一直守在外殿的邱英,自然也听到了殿内闹出的大动静,甚至还听见了新帝极致恼怒的咆哮声。
他还奇怪,到底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奴才,竟敢惹恼新帝。
听到传唤,邱英当即入内,却发现裴玄琰抓着闻析,而下方则是匍匐跪了一地的宫人,地上更是一片狼藉不堪。
竟是这个小太监惹恼了新帝?这莫不是恃宠而骄,得意忘形了?
邱英不敢多看,拱手:“陛下。”
“速去冷宫,斩下废太子的头颅。”
裴玄琰凉薄的唇,吐出残忍无比的话,看着眼前的小太监,脸刷的惨白。
“这份大礼,朕特送于你,可喜欢?”
眼见着邱英要领旨,闻析急火攻心,在喊出制止的话的同时,只觉喉间涌上一股浓重的血腥。
“不要!咳——”
一口鲜血,喷在了裴玄琰的前襟上,甚至连他的手背都飞溅了几滴。
闻析整个人无力的瘫软下去。
前一刻还凶残放言杀人的新帝,下一瞬脸色大变,拦腰抱起人。
“宣太医!宣太医!”——
作者有话说:谢谢?、75930046小宝贝儿们的地雷,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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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都不白来,让我们干了这一杯狗血,虽然这只是本文千分之一的狗血剧情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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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闻析,朕真是败给你了。”……
孙太医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 迟早得要折在新帝手上。
不过当孙太医被邱英再度拎着命运的后脖颈,来到勤政殿,看到闻析奄奄一息的情况时, 也顾不上一把老骨头。
“他忽然便吐血了!赶紧医治, 若是他有个什么好歹, 朕唯你是问!”
裴玄琰是真的慌了,虽说他无数次见过闻析流血,而他见血的原因,多数都是被他吸血造成的。
但这次却是全然不同,天知道当闻析喷出一口血,那滚烫的鲜血, 飞溅在裴玄琰身上时,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在那一刻被血给溅到了。
否则如何会一瞬间觉得, 又热又滚烫, 像是被戳烧出了一个洞,而且还是无底洞。
若是眼前之人真出个什么好歹, 这无底洞便成为再也无法填平的沟壑。
不,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没有他的允许,即便是阎王, 也不能将这小太监, 从他的身边抢走!
孙太医一面迅速号脉,一面询问情况:“先前还好好的,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忽然吐血的, 陛下可知, 在闻小公公吐血之前,可曾发生过什么?”
裴玄琰难得噎了一下。
但还是如实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朕只是一时气不过,拿废太子的死来威胁他, 可满宫上下皆知旧党乃是朕不可触碰的禁忌。”
“他却赶着为废太子求情,朕在恼火之下,才将话说得重了些,没想到他竟会因此而吐血,早知如此……”
话到嘴边,裴玄琰却无法再说下去了。
只因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是帝王做出的决定,就是毋庸置疑,绝对不会有错的。
裴玄琰都已经说出去了,难道还要让他当众承认,是他太过心胸狭隘,容不下一个五岁的孩子,更不容许闻析为废太子求情吗?
这将会影响到他作为帝王不可侵犯的威严形象。
所以最终,裴玄琰还是改了口:“他的情况到底如何?”
孙太医虽然了解了一半,但也不得不在心中感叹,这小太监实在是个勇士。
便是连景仁宫的那位卢太后,以及她背后庞大的卢家势力,都尚且不敢在新帝的跟前提及小太子,更不敢请求将小太子放出冷宫。
可在触犯了新帝的逆鳞后,非但没有小命不保,反而还因为吐血,而让新帝慌了心神。
都在这种情况下了,新帝竟然非但不惩治他,还舍不得让他死,甚至还为他乱了心扉。
这小太监,真是不简单。
“应当是在刺激的作用下,急火攻心,再加上他的喉咙本便被白绫所伤,情急之下,才会咳血。”
孙太医在号了脉后得出结论。
但裴玄琰现在却没心思听这些:“可能治?”
“得要银针与药双管齐下,微臣这便开一副方子,需速速煎好。”
裴玄琰将煎药的任务交给了邱英。
拿着方子的邱英,觉得自己有点像大冤种。
不由在心中感叹,新帝这是何必呢。
分明心里对这小太监在意得不行,却非要嘴硬,这下好了,把人吓到吐血,最后还不得自乱了心神?
不过邱英不得不感叹,这叫闻析的小太监,真是不得了。
能在把新帝气成这个样子的情况下,非但没有被治罪,反而还让新帝此刻为他的安危而焦头烂额。
难道这就是戏文里常演的,爱之深恨之切?
孙太医一手银针出神入化,迅速刺入闻析的几处大穴。
闻析的身子本来还在很轻微的抽动,在几针银针的刺激下,渐渐的平复了下来,效果算是立竿见影。
等邱英将煎好的药呈上时,裴玄琰伸手接过。
舀了一勺,确定不烫后,才喂到闻析的嘴边。
但这次,闻析的牙关却是紧锁,如何也不肯松开。
不松开,这药便喂不进去。
裴玄琰冷眉蹙成了一座小山,即便心中十分急躁,但尽量还是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不那么冷、那么凶。
“闻析,听话,吃药。”
可他依然咬着牙关,不肯松开片刻。
邱英见状,自告奋勇上前道:“陛下,不如让末将把他的下巴给缷了,如此便方便喂药,等喂好了再接回去便成……”
建议还没说完,裴玄琰斜眼冰冷如同在凝视一个死人的视线横扫了过来。
邱英立马嘴快的改口:“末将开玩笑的,陛下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说完他就主动退到了角落,力求新帝不要再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瞪着他。
这倒不是邱英凶残,而是他们行伍之人,在外行军打仗时,哪儿有这么好的待遇。
别说是吐一口血了,哪怕是被刀剑给对穿了,昏死了过去,若是喂不进去药,便会十分果断的,将对方的下巴给缷了。
如此嘴巴没了上下支撑,这药便十分好灌了。
只是邱英忘了,眼前这小太监,细皮嫩肉的。
而且,如今可是新帝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当时裴玄琰都气成那样了,要是放在其他人的身上,都不知砍几回脑袋了。
可到底,裴玄琰都没碰闻析一根头发,甚至气到头上,只会拿小太子的人头来威吓。
当然,最后威吓是成功了,却成功过了头,将人给逼到急火攻心吐血了。
怎么说呢,这是不是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作自受了?
不过有一点,邱英倒是没猜错。
裴玄琰的确是不舍得,用这种粗暴的手段来给闻析喂药。
可若是一直喂不进药,他的情况无法好转。
最后,裴玄琰只能让步妥协了。
“朕不动裴子逾。”
牙关依旧没松开。
裴玄琰都被自己给气笑了。
他何曾改过心意?又何曾为了一人,再三妥协?
可如今喂不进药,看着闻析苍白的唇角,还有殷红的血丝残余,那般的刺目。
裴玄琰的指腹,落在那片唇边,动作轻柔的,如同在抚摸最心爱之物般,将那抹残余的血迹给抹去。
“闻析,朕真是败给你了。”
这话,裴玄琰将声线压得很低。
直起身时,裴玄琰开口下令:“邱英,领朕之命,将废太子放出冷宫,便安置在交泰殿。”
邱英震惊到无以复加。
新帝竟真的为了一个小太监,而放出了小太子。
虽然交泰殿在皇宫之中,也算是比较偏僻且冷情的一处宫殿。
但比起如鬼般森然的冷宫,要好上太多。
何况单单只是将小太子放出冷宫这件事,便是足以向下面放出一个重要的信号。
新帝并没有打算要小太子的命,甚至可能还会善待他。
要知道,让做出决定的裴玄琰改变主意,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
裴玄琰的固执与专断,在他儿时初见端倪。
儿时裴玄琰做了他认定对的事,哪怕是被先晋王按在地上,用荆条抽打得皮开肉绽,也不肯松口改变主意。
何况,他如今已是九五之尊,是这天下共主,谁敢质疑他?又有谁敢触犯他的逆鳞?
可这小太监不仅敢,而且如今看来,还成功了。
能让裴玄琰做出如此大的让步,这小太监的本事,可真是不得了。
裴玄琰高大的身躯靠近,带着老茧的指腹,摩挲着闻析光滑而柔软的唇角。
“听到了吗,朕放过裴子逾,将他安置在了交泰殿,不会再有人欺凌他,如此,可愿原谅朕,松一松嘴吃药了?”
虽然妥协、让步对于一个说一不二的帝王而言,是绝不容许存在的。
可是此刻,裴玄琰满脑子都只有眼前之人的安危。
只要他愿意张口吃药,只要他的情况能稳定下来,即使是皇帝的威仪受到了挑战,他也顾不上这些了。
总算,闻析愿意松开了口。
药顺利的喂了进去,可裴玄琰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他煞费苦心,给他升官,凭空建了一支新的西厂,只为了他能有人可用,护他周全。
可他做的这些所有,一切的一切,都不如废太子裴子逾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求恩典,将裴子逾带出冷宫。
为什么?
这该死的裴子逾,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他如此不惜一切?
闻析的意识虽然还不太清楚,但在喝了苦到舌头都麻了的药时,还是下意识的皱巴起了脸。
裴玄琰将空碗随手递给一旁的宫人。
“蜜饯。”
宫人端着红木托盘低头上前。
裴玄琰捻了一颗蜜饯,一点点喂到了闻析的口中。
尝到了甜味,他原本无意蹙起的隽眉,才一点点舒展开。
裴玄琰望着,不由笑了声,但若是细看,却会发现这笑中,还带着一种筋疲力尽般,无奈的苦涩。
“这么嗜甜,怎么性格不像蜜饯般柔软,反而倔得跟头牛似的,如何都不肯向朕低头服软。”
裴玄琰觉得要收回先前,觉得这小太监听话、柔软的话。
这些不过都是闻析所伪装出来的表相。
实际上,他固执、倔强,能气死人。
可即便他再气人,裴玄琰到底都不舍得动他,还得尽心尽力的救治他,任劳任怨的供着他。
“都下去吧。”
邱英在退出内殿时,最后回头看了眼。
见新帝坐在龙榻边,如同一尊佛般,目不转睛的,盯着榻上还在昏睡的人。
忽的,裴玄琰抬手,指腹先是落在了闻析的眉眼处,再慢慢的往下移滑。
最后,停留在了苍白的唇上。
非但不曾挪开,反而是,眷恋般的,以指腹描绘他的唇形。
像是描摹这世上,最为珍视的东西一般。
邱英看得不由打了个寒战,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有这样的想法,忙甩甩脑袋,脚步匆匆去完成新帝交办的事。
*
闻析并没有昏睡多久。
但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到那是他因闻家获罪入宫的第五年,小太子降世。
彼时他还只是个洒扫的小太监。
宫中因为皇后诞下皇嗣,而充盈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
便连一向夜夜笙歌的承光帝,都将舞姬抛到了脑后,将小太子高高抱起,当众宣布,立其为皇太子。
而闻析便拿着扫帚,躲在重重帷幕之后,远远望着这一幕。
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他:“皇太子裴子逾,乃是命定的真龙天子,但他前半生命途多舛。”
“承光帝昏庸无能,听信宦官谣言,御驾亲征导致全军覆没,被西戎生擒。”
“晋王裴玄琰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杀入皇城,夺取皇位,裴子逾一夕从尊贵的皇太子,沦落为人人可欺的冷宫囚犯。”
“因为在冷宫的黑暗生活,给幼小的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待他长大夺回皇位后,前期他励精图治,一度开创盛世。”
“可因儿时在冷宫的阴影,以至他夜夜不能寐,被梦魇所困,头疾愈发严重。”
“他逐渐变得越来越暴躁,听不进忠臣之言,如他父亲一般,重用宦官,而他更是罢朝长达数十年,以至宦官当政,倒行逆施,残害忠良。”
“百姓民不聊生,各地揭竿而起,天下大乱。”
“而你的任务,便是拨乱反正,助裴子逾摆脱童年阴影,将他培养成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一代明君。”
“任务完成后,你将会重返——呲呲——”
“呲呲——”
闻析一下睁开了眼。
他痛苦的捂住了头。
好疼,他忘了什么?他一定是忘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可他为什么总是想不起来?
为什么他想不起来?
闻析完全没什么意识的,不断的用手去拍头。
“闻析?闻析!看着朕,你看着朕!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裴玄琰原本看到闻析睁开了眼醒过来,高兴没过一秒,便见他神色痛苦,竟还开始自残了起来。
顾不上其他,裴玄琰忙按住他的双手。
一面不断叫着他的名字安抚,一面将人半搂到怀中。
“好了,好了,没事了,朕在这儿,别怕,别怕。”
闻析的脑袋埋在新帝宽厚的怀中,喘息很粗重,单薄的身子更是止不住的发颤。
背后有一只大手,一下又一下的,如同撸猫一般的,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抚他此刻极度不安的情绪。
渐渐的,闻析清醒了,也冷静了下来。
但他出了一头的冷汗。
可他更不想在新帝的怀中,撑起身子,抵住对方的胸膛,想将人推开。
但裴玄琰却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以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完全将洁癖忘到了身后,以指腹擦拭去他额角的汗水。
“你的气性也太大了,朕不过是气极之下,开了个玩笑,吓唬你罢了。”
“朕都已经下了圣旨,将裴子逾放出冷宫,安置在交泰殿,朕如此退让,你还不肯理朕吗?”
第34章 “朕满足了你,你该如何回报……
裴玄琰这辈子都没这么低声下气过。
可当他看到, 闻析那双如琉璃般炫目的雾眸,重新焕发出璀璨的、耀眼的、鲜活的生机后。
他竟生出一种,算了, 只要他高兴就行了。
不就是一个废太子吗?
五岁大的小屁孩儿, 能有什么威胁?
他爹承光帝他都不放在眼里, 何况是一个稚童?
再者,闻析也只是求将废太子从冷宫放出来,觉着他在冷宫过得苦,想让他能吃上一口热饭而已。
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请求,作为帝王,他该是有宽容的胸襟。
而且闻析不是都说了, 他的身心都只属于他一人, 只效忠于他, 他又何必与一个稚童计较?
虽然心里这么宽解自己, 但心中依旧憋着一团类似于窝囊气的郁闷。
他如此费心费力,只为护他周全, 哄他展颜一笑,他却是为了一个外人,与他怄气, 甚至还急火攻心到吐血。
难道他一个帝王, 在闻析的心中,甚至还比不上一个百无一用的废太子?
不,怎么可能。
必然是闻析在他身边的时间还是太短了, 若是体会到, 帝王的偏宠,得到无数人都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恩宠。
那么, 他必然会对他死心塌地,眼里必然也不会装下他人。
而全然不知新帝心中百转千回、抓心挠肝、郁闷不已的闻析,在听到对方将小太子放出冷宫后,瞬间双眸便亮了。
那种喜悦是完全无法克制,发自于真心的。
他张嘴想要说话,裴玄琰当即制止:“用手写。”
闻析便乖乖的在纸上飞快的刷刷写下一行:
【陛下说的,可是当真?不是哄骗奴才的吧?】
毕竟在之前,裴玄琰还怒气冲天,甚至还扬言要砍下小太子的头颅。
闻析实在有点不太敢相信,在一夕之间,对方就会改变心意,不仅没杀了小太子,甚至还愿意将他放出冷宫。
虽然交泰殿也偏僻,但比起冷宫却是要好太多。
而且闻析如此费心费力的想让小太子离开冷宫,便是想借裴玄琰的手,告诉宫中的人一个无形的消息。
新帝不仅不打算杀废太子,还允许他好好的活着。
如此一来,宫中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人精,便不会再有宫人明目张胆的怠慢小太子,如此他也能过得好一些。
至少,不必再日日担惊受怕,更不必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裴玄琰又好气又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种如拈酸吃醋一般的情绪,在胸中反复汹涌。
“朕乃天子,金口玉言。”
裴玄琰不在意小太子的生死,此刻他只在意,眼前之人的目光、身与心,必须完完全全,落在他的身上。
作为帝王,他做出了如此大的让步,合该,从闻析的身上,得到应有的回报。
而裴玄琰一向是个行动派,在心中这般想的同时,已经伸出大手,以两指,捏住了闻析的下颔。
以算得上是温存的力道,慢慢往上抬到一个弧度。
而请求得到了满足的闻析,此刻倒是收敛了所有的爪子。
如同一只吃饱喝足了的小狸猫,总算是愿意对人露出最柔软的肚皮。
任由裴玄琰带着的下颔,仰到一个足够和裴玄琰平视的高度。
“朕满足了你,那么你该如何回报朕呢?”
闻析迟缓的眨了下眸子。
他不太明白,什么叫满足了他?
分明是因为他立了功,裴玄琰自己问他要什么封赏。
他舍弃了金银珠宝,以此换一个让小太子出冷宫的机会。
怎么到了裴玄琰的嘴边,却变成他平白张口,讨了个赏,所以得要用同等的代价,来偿还这个赏赐呢?
这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但他也知道,裴玄琰一向是个唯我独尊,且不讲任何道理的封建帝王。
所以,他便顺着对方的话头,温顺写字:【奴才多谢陛下圣恩。】
裴玄琰显然不满意这个口头的道谢。
他轻佻的一挑眉,“一句谢谢,便想抵消了朕为你的一再例外?”
“你可知,但凡是换个人,敢触犯朕的逆鳞,坟头草都已经三尺高了。”
在说话间,裴玄琰的手也很是不安分。
原本落在他下颔的指腹,随着每一个语调从口中吐出,慢慢上滑。
沿着优美而光滑的下颌线,一路往上,最后停留在眼尾。
是细致而类似于,缠绵悱恻一般的,爱不释手的摩挲。
“可谁叫,朕舍不得你死,你可是唯一的,那个例外。”
新帝说着如同情话一般的语调。
可他的每一下动作,每一句音调,都如同化成了一条无形的毒蛇。
一路从他的颈间缠绕,缠了他周身,令他无法挣脱,甚至逐渐无法呼吸。
这是一种,令人从心底不适且畏惧的感触。
闻析不由想,新帝的举动这么奇怪,又说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
他微微别过头,露出那一截白皙而脆弱的雪颈,十分体贴周到的写上两段话:
【陛下可是想吸血了?】
【陛下大恩,奴才无以为报,陛下想吸多久便吸多久,奴才绝无二话。】
他想,得到了就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让裴玄琰将小太子从冷宫放出,的确是已经触犯到了一个帝王的威仪与逆鳞。
裴玄琰愿意为此让步,那么他想要因此多吸一点血,也是应该的。
他受得住。
大不了便多难受一会儿,多晕一会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裴玄琰却是笑了,准确的说,是被气笑的。
他还是头一次,在一个人的身上,被气到笑,而且还是在短短一天的功夫内。
费心费力,甚至不惜一退再退,乃至都抛却了帝王的威仪,结果到了闻析的眼里,他做这么多,只是为了他身上的这点血?
的确,裴玄琰不得不承认,闻析的血对他有致命的吸引力。
但这是对于一开始的他而言。
而对于现在的裴玄琰,无论是闻析的血,还是他的眼,乃至于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牵动了他的神志。
能让他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是一个微妙的表情,都引起极大的情绪起伏。
而这样的不理智,这样的情绪波动,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合格的,冷漠的帝王的身上。
但出奇的,对于一贯理智的裴玄琰而言,他并不排斥这样的改变。
甚至,他有些享受,但这享受之余,更多的,却是愈来愈不满足。
可到底,他都被闻析这煞风景一般的回答给气着了,最后也只是以两指,捏住对方脸颊上的一块软肉。
在闻析因为被掐疼了,而不受控制的闭上了一只眼。
但另外一只眸子,却睁着,不解的望着他。
那双眸子,如同烟雨朦胧般,唯有——
吻上去,才能窥见,那笼在眼下的初霁。
这个念想冒上脑子,便如同中了魔咒一般,不断的盘旋,且越来越烈。
只是在离闻析只有咫尺的距离,裴玄琰在那双雾眸上,窥见了他自己的倒影,骤然停了住。
不行,不能再吓到他。
至少现在不行。
裴玄琰忍得很辛苦。
作为生来便是尊贵无极的皇亲贵胄,哪怕是做皇帝之前,裴玄琰想要什么,不是唾手可得?
哪怕是得不到,裴玄琰也会不择手段的拿到手。
更不会像此刻这般,明明美味就近在眼前,他却还要考虑会不会吓到猎物,会不会又让猎物感到不适。
只因为这么一个念头,便让他望而却步。
这简直不像他。
可他却又心甘情愿的,这么做了。
闻析的身体是紧绷的。
虽然他不知道新帝到底要做什么,但随着对方越来越近。
并且那双深邃的黑眸,如同深渊一般,一旦与之对视久了,便会被漩涡吸入无底洞之中,再也窥不见一点光明。
他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双手不禁抓住了两边的锦被一角,抓得很紧,指节都泛白了。
可这次他没躲没避,因为他知道,得到要付出代价,新帝向他要报酬,他就必须要给。
虽然他有种预感,这报酬将会很惨烈,但这是作为奴才的他,没有权利反抗的。
可又不知为何,在咫尺距离时,新帝却忽然停住了。
没有再继续往前靠,反而是直起了身子。
只是似是不甘,又似是眷恋般的,以那带着老茧的指腹,从眉眼滑落到他的唇,最后才收回了手。
“罢了,日后朕再讨回利息。”
他勾唇,是戏弄一般的坏笑:“连本带利。”
不知为何,闻析觉得这句话,好像是个魔咒,在不久的将来,会让他如同坠入深渊,无法逃离。
“饿了吗?”
幸而裴玄琰并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闻析小幅度点了下头。
只是当闻析面对一桌丰盛的菜肴,而他的面前,只有一碗鸡内金山药粥时,他只觉得新帝是在故意报复他。
明明知道,他最喜欢吃,对于闻析而言,化悲愤为食欲,是这世上最好的出气方式。
可眼下,他喝着粥,而裴玄琰吃着满汉全席,还是当着他的面,简直不要太过分!
闻析气恼,闻析不服。
但他只敢憋着,最后只能拿着金勺,对着碗里的粥搅啊搅,企图这么搅着搅着,就能变出满汉全席来。
裴玄琰哪儿还看不出他的这点小心思。
他只差没将“我想吃大餐”给写在脸上了。
分明先前,还要死不活都吐血了,如今人逢喜事精神爽,不仅会笑了,连胃口也恢复如初。
只是若这喜事,不是因为外人,而是因为他的话,裴玄琰会更高兴。
“你嗓子受损,吞咽这些粗糙的食物,会加重嗓子的损伤,只能喝一些药膳粥,能更有助于嗓子的恢复。”
末了,裴玄琰又补充一句:“待你嗓子好了,想吃什么朕便让御膳房做。”
但闻析依旧觉得不高兴,他瞅瞅裴玄琰,又低头看看自己。
裴玄琰笑了,准确的说,是被无奈笑的。
但他还是摆了摆手,语调中带着宠溺的味道:“罢了,朕便陪你一起喝粥吧,也省得你在肚子里骂朕是在虐待你。”
“将膳食都撤了,上一碗与他一模一样的药膳粥。”
闻析满意了。
他受的罪是因谁而起?还不是因为新帝。
如今他被迫只能喝粥,凭什么裴玄琰能大鱼大肉?
要裴玄琰也和他一样,他心里才能稍稍平衡。
当然,闻析也只敢在这种小范围内反抗一下。
李德芳内心很是震惊,要知道,新帝不仅洁癖龟毛,这嘴巴更是叼。
无论是在晋王府时期,还是登基为帝后,这厨子都不知道换过多少轮了。
对于裴玄琰而言,没有绝对的美食,只有有没有吃腻的美食。
若是对一个厨子所做的膳食吃腻了,他便会无情的将其罢免,再招新的有创新的厨子。
足以见得,他在饮食方面的吹毛求疵。
更何况皇帝用膳,至少都是十八道膳食起步,何曾有过一餐只吃一碗粥的?
但裴玄琰亲自开了口,下面的人自然不敢多问,依着他的意思,很快上了一碗与闻析一模一样的鸡内金山药粥。
裴玄琰先尝了一口,这味道对于他而言就太寡淡了,但他还是吃了下去。
再问闻析:“如此,可满意了?”
对面的小太监果然不再无止境的搅粥,乖觉的垂下头,一口一口吃着碗里的粥。
裴玄琰被他这类似于无理耍闹的行为给逗笑。
他心中是没半点生气的,反而因为闻析会这么与他闹了,倒是松了口气。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被一个小太监拿捏,委实是越活越回去了。
用过晚膳后,因为出了一身的汗,闻析感觉身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想要沐浴。
他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但裴玄琰却蹙了下冷眉。
“你脚上的伤才刚包扎,不可碰水,否则容易发炎。”
闻析刷刷写字:【奴才可以干洗。】
干洗就是用打湿浴巾,拧开了擦拭身子,这也是在不能沐浴的情况下,最好的擦干净身子的方式。
裴玄琰倒是没再拒绝,在上前一步的同时,熟练而又稳妥的,绕过闻析的双膝,将人打横抱起。
闻析吓一跳,但手却是出于本能的,勾在了新帝的后颈处。
他困惑眨眨眼,手里拿着墨迹未干的笔,但因为被新帝抱起,他没法正常写字了,只能用手比划。
【?】
裴玄琰挑眉,是轻佻而势在必得的坏笑:“朕帮你干洗。”——
作者有话说:谢谢?小宝贝儿的地雷,爱你么么哒~
谢谢我吃吃吃、野舟、秋尽、听雨、攻玉、强攻床弱是仙品、你姐千金不卖、华籍美人、玉溪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祝小可爱们国庆快乐~
段评已开,欢迎小可爱们来玩儿呀~(此作者君是不会承认,我是今天看到一位小可爱询问,才知道原来段评是要自己开,已被蠢哭蟹蟹)
预告下一章,会有小可爱们想看的,早点搬条板凳来哦,万一被河蟹了呢,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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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闻析,朕真是太喜欢你了。……
闻析抗拒, 但显然新帝不会给他拒绝的机会。
甚至,宫人都已经提前在御池备好了一应物件。
裴玄琰将他安置在了一把黄梨花透雕龙纹扶手椅上,感觉到了危险的闻析, 立时挣扎着坐起。
哑着嗓子企图垂死挣扎:“陛下, 奴才可以自己……”
裴玄琰反手捂住了他的唇。
原本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但当掌心接触到那片柔软的唇瓣时,裴玄琰瞬间便有些心猿意马了起来。
但到底他现在还是有理智的,只是嗓音低沉了两分:“和你说多少遍了,让你不要说话,嗓子是真不想要了?”
闻析受制于人,但他是真的不能在新帝的面前褪衣, 否则他的秘密便要暴露, 好不容易才暂时保住的小命, 又要危矣!
没办法, 闻析只能做了个请的手势,请求裴玄琰出去。
裴玄琰看懂了, 但他却装作没看懂,甚至已经直接上手。
“不是觉着身上黏糊的很,还捂着做什么, 朕帮你脱。”
闻析立时惊恐的以双手交叉, 捂住胸口。
裴玄琰挑眉,“抗拒什么,朕亲自伺候更衣, 可是旁人几辈子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你这是在嫌弃朕?”
闻析:难道他的抗拒和嫌弃,还不够明显吗?
他怀疑裴玄琰是个瞎子。
“听话,今日你也累着了, 早些洗好,也好早些安寝。”
闻析这点儿力气,哪儿能比得过刀枪战火里杀出来的新帝。
裴玄琰见他还不听话,便不多浪费口舌。
以一只手,将他双手手腕交叠扣住,然后以腾出来的另一只手,轻轻松松的,往外一扯。
腰带渐松,衣襟松松垮垮,露出一截白皙而细腻的胸脯肌肤。
裴玄琰盯着那处肌肤,喉结上下一滚。
原本还是一颗颗将衣扣解开,但解到一半,新帝的耐心俨然是告罄,直接一扯。
伴随着衣扣炸裂开,崩出了数米之远。
没了衣扣维持的上衣袍,滑下了如绸缎般的肩头。
将那常年不暴露在阳光之下的上身,如雪落般,白而细滑的肌肤,一览无余的暴露在裴玄琰的眼前。
而加上闻析被这忽如其来的冷空气骤然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钻入肌肤内,下意识的轻微战栗。
一刹那,新帝那双深邃的黑眸,如同被点了一把火。
一把他越想浇灭,便越是燃烧得旺盛的火。
没了上面衣袍的遮掩,裴玄琰便觉得下方的衣裤显得格外的碍眼了。
依旧是用如法炮制的方式,将裤腰解开。
闻析顾不上冷,手忙脚乱的按住了他的手。
但裴玄琰则是二话不说,直接以单臂圈住他的腰,将人半抱起来。
以倒挂一般的姿势,头朝下,脚朝前,控制在他的腿上。
脑袋下垂,倒立的姿势,让闻析的脑子在那一瞬,如同被抽离了般有点懵。
而裴玄琰则是趁着他发懵的功夫,三下五除二的,将那碍眼的衣裤也给褪去了。
先前裴玄琰便见过闻析暴露在空气中,那双雪白的双足。
当时他便想,一个男的,哪怕是个太监,一双足怎么能同女人一般的白如雪玉?
但是当裴玄琰的视线,顺着往下。
目光却瞬间凝住。
因为他发现,他对怀中小太监的开发,还不足万分之一。
只因在那腿内侧的位置,才是真正的又白又雪嫩。
尤其是,没了遮挡后,闻析想藏却又无处可藏,只能拼命的蜷缩起脚丫。
裴玄琰的呼吸明显重了,并且一下比一下迟缓。
是一种,逐渐无法克制,临近理智丧失边缘的征兆。
所以此刻,在他的眼中,最后的那条亵裤,便显得格外不该存在。
只是当裴玄琰的手,要毁去这最后的遮拦时,闻析忽然挣扎的尤为剧烈。
“不、不可以!”
他几乎是破音,死命护着亵裤。
甚至为此,剧烈挣扎着从裴玄琰的怀中下来,跳到了地面上,也不顾脚踝上的伤。
裴玄琰看得瞬间压下了冷眉,“闻析,别胡闹,你的脚不能着力,过来。”
过去等着新帝将他扒得一干二净吗?
他又不傻。
闻析不但不过去,反而还往后退。
只是此刻他处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因此全然不知,自己退着退着,便退到了池壁边缘。
后跟一空,加之他脚上有伤,不能着力,身子不受控的往后仰去。
幸而裴玄琰的反应也足够快,旋即运展轻功。
在关键时刻,一把圈住闻析的腰,将人捞入怀中,再脚尖一点,退到了安全距离。
“傻了吗,就为了不脱亵裤,连命也不要了?”
脱了才是没命好吗!
他才不傻!
你才傻,你全家都是大傻叉!
在心里骂痛快了,闻析才死命抓着亵裤,用力摇头,脸上是但凡裴玄琰敢脱,他便敢豁出命的架势。
裴玄琰到底是不敢赌。
说来也是令人不可置信的很,一向无法无天,唯我独尊的裴玄琰,如今却像是被人给捏住了三寸般。
只因他的确是不想再看到,这小太监因为不从,而急火攻心到吐血的画面。
哪怕如今他人已经平安无事的在他的怀中,但是回想起那个画面,他还是不由觉得心揪起来,被撕扯着的疼。
可分明,他浑身无伤,强健得不得了。
但近来,面对闻析时,这种心痛的感觉,便越来越多,并且越来越浓烈。
被气到时的心痛。
看到他受伤时的心痛。
发现他在他心中,远不如旁人时的心痛。
裴玄琰甚至都怀疑,他的心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好,朕不脱了。”
但闻析依旧睁着那双雾蒙蒙的琉璃眸,满眼警惕的盯着他。
颇有一种狼来了,再也不信对方所言的架势。
如同当初裴玄琰来了兴致,想要将屋顶的那只小狸猫给抓住豢养。
一开始用食物,引诱的很成功。
可就在即将要抓住时,却被警惕的小狸猫发现,一下就跑没了影儿。
等到下一次,想要用同样的方式,那小狸猫便学聪明了,叼起食物瞬间跑没了踪迹。
裴玄琰又好气又好笑,“朕乃帝王,金口玉言,岂有唬人的道理?”
胡说,他分明是满嘴唬人的话,不像个皇帝,反而像是个高明的骗子!
“好了,朕发誓总成了吧?天儿冷,你光着身子,时间长了容易着凉,听话坐好,朕为你擦拭好,便换上寝衣。”
闻析这才稍稍松懈下来。
在打湿的浴巾,接触到后背时,闻析轻微颤了下。
他觉得有点痒,也有点奇奇怪怪,可到底忍住了。
殊不知,这个过程对于裴玄琰而言,才是真正的折磨。
他的思绪,在理智与冲动之间,如同一根弹簧一般,被来回无限的拉扯。
从前裴玄琰从不觉着,一个人的身躯,能对他造成如此大的诱惑力。
可眼前的小太监,的的确确,从头发丝,到脚趾丫,每一处,每一点,都如同致命的毒一般。
分明知道,一旦靠近,一旦触碰,便将会万劫不复。
可他依旧甘之如饴的,并且清醒沉沦一般的,一步步靠近。
闻析逐渐适应了这种奇怪的擦拭感觉,但他也不敢掉以轻心,生怕新帝一个发癫,又想褪他的亵裤。
总算在将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都擦拭了一遍后,闻析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换上新的寝衣。
因为他总觉得,在这个过程中,背后紧盯的视线,如同一头饥渴了百年的狼,随时会来上致命的一口。
所以,在浴巾收起来时,闻析便马上探出半个身子,去够梨花木衣架上的寝衣。
可当他才够到了衣角时,腰间却忽然被一股力道一收。
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动静,再反应过来时,便与新帝那双跃动着熊熊烈火,似是要将人给烧得一干二净、灰飞烟灭。
闻析虽看不懂那双燃烧着火焰一般的黑眸里,装的是什么,可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来自于一种被野兽觊觎的威胁感。
所以闻析当即伸出双手,抵住了新帝的胸膛。
可裴玄琰却一手圈着他的腰,以另一手,在抬手之间,抚上了他的面容。
带着老茧,略显粗糙的指腹,摩挲过的每一寸,都像是野兽在下口之前,安抚受惊的猎物,寻找着嘴合适的下口点。
“闻析,朕伺候了你,那么接下来,是不是该你,来回报朕了呢?”
直觉告诉闻析,他不能应着新帝的话,否则将会万劫不复。
所以他哑着嗓子开口:“奴、奴才不才……”
“不,只有你能满足朕。”
在闻析不明其意之时,原本落在他面上的手,忽然调转了个方向。
握住了他的手腕,紧随着,带着他的手往下而去。
当触碰到那灼热时,闻析瞬间瞠圆了双目。
不可置信、满是惊恐,如同小狸猫受到了极致的惊吓,浑身的毛都炸起。
他抗拒,他想跑。
“陛、陛下,不行,我不行……”
甚至,闻析都惊恐到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但他的这点挣扎,对于裴玄琰而言,却更像是一种另类的趣味。
甚至的,裴玄琰还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循循善诱般的,薄唇停在闻析的耳边:“闻析,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
闻析头皮发麻,只感觉自己的手不属于自己了。
“奴才……是太监。”
裴玄琰挑眉,“那便是半个男人,不过朕不介意你是什么,若是不行,朕便教你。”
“在朕的身边伺候,总是要学会的。”
闻析:“……”
他不信,他不信在御前伺候的太监,要学这种……这种令人不耻的事情!
因为长期服用不显男性体征的药物,闻析从未做过这等子事情。
所以他的确是完全不懂,也不理解。
裴玄琰其实也没什么经验,因为他从前不屑于此。
他总认为,男女之情只会成为他的弱处,而作为一个强者,是不能有软肋。
尤其是这种,容易让人上头的,男欢女爱之事,更是会令人头脑发昏。
可此刻,当与他做这等事的人,是眼前的小太监,他反而是觉得,先前是他醒悟的太迟了。
这种事,合该是享受的、快乐的。
说是人间天堂,也不过如此。
先前他到底是有多蠢,才会到此刻才算是领悟到这份迟来的快乐。
不过既然他掌握了这份快乐,他便要将这份快乐,发挥到极致。
“陛下!陛下等、等一下……”
闻析又惊又恐,急到破音。
可裴玄琰却实在坏得很,不仅不停,还故意逼近。
“这种事情,怎么能停呢。”
他的嗓音,是餍足般的,带着一点点沙哑的愉悦:“难道你不快乐吗?”
闻析都要哭了,他浑身上下都在抗拒,可他却被对方圈固在方寸间,不得解脱。
“不,我不……”
闻析想逃,想推拒,可无论他使出什么法子,裴玄琰都能见招拆招。
并且还因为他的反抗,让裴玄琰在见招拆招中,还自行领悟了节奏。
闻析简直想死。
最后他总算是绝望的意识到,自己挣脱不掉,只能羞耻到要死的,垂下头,紧紧闭上双目。
可越是关闭了其他的感官,手上的感官便越发的清晰。
每分每秒对于闻析而言,恍若度日如年。
怎么还不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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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裴玄琰完全解脱,他甚至仰头无比愉悦的叹谓。
原来只是这种最基础、最简单的方式,也能让人愉悦到头皮发麻。
这种酸爽到似是浑身上下的所有血脉都跟着沸腾、贲张的感觉,简直是前所未有,令人上瘾。
倘若不是怕如今还在养身子的闻析会累着,裴玄琰是真不想这么快便草草终止。
当然,这个过程对于闻析来说,简直是比过一年还要漫长。
而对于裴玄琰,他只恨不得鏖战天明。
闻析就这么伏在新帝的怀中,一动不动,但红到可以滴血的耳垂,却还是暴露了,他也因此受到影响的情绪。
不过并非是享受,而是羞愤欲死。
但裴玄琰可不管这样,他愉悦的笑。
薄唇贴在了闻析的鬓角处,如同一个虔诚而炙热的亲吻。
“闻析,你怎么这么香,又那么甜,朕真是太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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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看来,是还想要继续了?”……
都说男人在床上, 最是会说哄人的甜言蜜语。
这话用在裴玄琰的身上,也是十分的贴切。
他或许都不是完全看清,甚至是明白, 自己对闻析到底是占有欲作祟, 还是感情占据上风。
只是他爽到了, 所以就这么凭心,甚至都没过脑就说出了口。
闻析并不想听到这样惊世骇俗吓死人的话。
他捂住耳朵,但手都快碰到耳朵了,忽然想起自己的手,被裴玄琰拉着都做了什么。
顿时觉得十分膈应的,又硬生生放了下来。
只能别过脸, 浑身上下甚至连头发丝, 都散发着不想听不想看。
裴玄琰非但不生气, 反而还十分愉悦且爽朗的大笑。
得到了一定满足的他, 总算是舍得暂时放过闻析。
用寝衣将人一裹,抱着人原路返回。
闻析无法接受, 和新帝做了这种事情。
哪怕只是用手。
可他们都是男的,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新帝要是实在是难以纾解,去找个宫女不好吗?
只要他一句话, 多少女人会迫不及待的往龙榻上爬, 为什么非要祸害他?
闻析不懂,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所以一沾到龙榻, 他便迅速滚到了角落。
企图用离裴玄琰最远的距离, 来告诉新帝他对此的排斥态度。
但裴玄琰是什么人?
他一贯专横跋扈,唯我独尊,怎会换位思考, 他觉得爽了,便自动认为闻析亦是口是心非。
何况今日只是用了手,其实裴玄琰是完全没有尽心的。
此刻他的精神十分亢奋,在一躺下来后,见闻析滚到了最角落,便将长臂一伸。
圈住他的腰,不由分说往自己怀里带。
在感受到怀中之人的挣扎后,他低下头,薄唇就贴在他耳边,像是亲吻一般,气息灼热到似是能烧人。
“这么有精神,看来是还想要继续方才的事了?”
一句话,就让闻析瞬间安静了下来。
裴玄琰愉悦的笑出了声。
他实在是太好拿捏这小太监的心思了。
以腾出的那只手,先是抚摸,又似是描绘着闻析的耳廓。
顺着耳廓的弧度,最后落在了耳垂上。
他以两指,在耳垂之间来回揉捏。
低着声问:“闻析,你怎么连耳朵都这般软?真是叫朕爱不释手。”
闻析打了个寒战,只觉得新帝如同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越来越变态。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对着一个太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而闻析更加不知道的是,虽然裴玄琰此刻如愿的抱着人,带心中的空虚却是越来越无法满足。
如同破开了一个无底洞,才初尝了甜头后,便变得一发而不可收拾。
裴玄琰极度亢奋的想着,他想要进行到下一步,更深入的一步。
只是这种事情,还是和一个男的,便是如裴玄琰,也是头一遭,难免是没经验。
这时,裴玄琰便想到了先前,在邱英那儿看到的春宫图。
当时他让邱英寻两个男的之间的春宫图,只是至今还没瞧见影儿。
邱英也真是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还没办妥。
看来,明日得要敲打敲打,尽快将此事提上行程才是。
打定了主意,裴玄琰这才满意的叹谓了声,阖上了眼。
而身心俱疲的闻析,尝试了几次,非但没能从新帝的怀中得到自由,反而被搂得更紧了。
闻析:睡得倒是香,好想弑君怎么办!
*
次日,裴玄琰发现自己一夜无梦,睡得比以往每一次都要更沉。
甚至是,完全放下了警惕,倘若昨夜,身侧之人想要对他做什么,他必然是必死无疑的。
裴玄琰很快认知到这点,但旋即又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虽然他知道,对一个人逐渐放下心房,对于一个帝王而言,是大忌。
可便是放纵这么一回,又有何妨?
总之,无论如何,他都能牢牢掌控在掌心,无论是闻析,还是任何事。
没人能翻出他的手掌心。
何况,还是被他瞧上的人。
深深凝望着身侧,还睡得毫无防备的小太监。
裴玄琰慢慢弯下腰,在离闻析的侧脸,尚有一尺距离时,却又改变了主意。
抬手,勾起了他的一缕青丝,放到鼻尖,如沉迷陶醉一般的轻嗅着。
“闻析,朕难得愿意接纳一个人,莫要让朕失望,也绝不能背叛朕。”
直至,帷幔外,传来李德芳的声音:“陛下可是起了?”
裴玄琰嗯了声,才颇为恋恋不舍的,放下了那缕青丝。
这次裴玄琰依旧没有叫醒闻析,而是单手撩开帷幔,命宫人去外殿洗漱更衣。
只是刚出了勤政殿,裴玄琰便朝着邱英动了动手指。
邱英一早就发现,今日新帝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唇角一直都是上扬的。
哪怕是宫人在伺候的过程中,木梳不小心扯到了他的发丝,裴玄琰也没有将人乱棍打死,只是拖下去打发了。
随意邱英以为新帝传召他,是有什么好事儿,立时凑上前,嬉皮笑脸的单膝跪地:“陛下有何吩咐?”
谁知,新帝张口就是问责:“邱英,你是越来越不将朕的差事放在眼里,看来是在宫里待腻歪,皮痒想要去松一松了?”
邱英立时收了玩笑的表情,糟糕,预判错了!
“末将该死!只是……不知末将做错了何事,请陛下再给末将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裴玄琰坐上御轿,单指看似没什么节奏的,敲着扶手。
“上回让你找的图,如何了?”
图?
邱英先是一懵,然后才回想起来,上回他屁颠屁颠的献上了春宫图。
可谁知却遭到了新帝的嫌弃,然后新帝提了个惊世骇俗的要求,让他找两个男人之间的图。
原本邱英以为他是玩笑一句,没想到他今日又问起,竟是完全当真的。
所以新帝该不会真的……断了吧?
邱英又不由得想起,新帝对待那个叫闻析的小太监时,一系列的不同寻常与例外。
别说,你还真别说!
“朕问你话,神思什么去了?”
邱英忙回神应道:“这种……图,不是很好找,不过末将已经吩咐下去……”
裴玄琰不想听过程性的废话,抬手,“两日内,朕要看到。”
随之,他又补了个要求:“种类要丰富。”
邱英:“……”
怎么感觉,新帝是想要把每一个姿势都试一遍呢?
不知为何,邱英已经自动带入到了闻析的身上。
他不由为那小太监默哀一刻钟。
以新帝的体力,怕是要把那小太监玩儿死。
哎造孽哟。
*
裴玄琰在早朝上,宣布立薛翰文之女薛如琢为贵妃,择日册封入后宫,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然,此圣旨一下,可谓是一家欢喜几家愁了。
而当新帝开了这个口,范阁老他们自然也想要分一杯羹。
但都被新帝毫不留情的给压下了,新帝以天下未定,无心后宫为由,推了个干净。
可好歹他已经愿意让人入宫,只要开了这个口,即便现在不成,但只要新帝尝到了女人的美妙滋味后。
日后再想让新人入宫,甚至都不需要大臣们劝诫,裴玄琰自己就会广开后宫了。
而且新帝选择薛如琢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感情。
薛如琢对裴玄琰还有救命之恩,否则以薛家这等末流,又如何能一路官运亨通,入阁官拜次辅呢?
如今女儿又入了后宫,虽是贵妃,但后宫就她一个,而且新帝还让她暂领后宫,虽非皇后,却已位同皇后。
薛翰文便是国舅,薛家如今在朝廷的地位,风头无量,一时无人能及。
下了朝后,一群有眼力界的大臣们围过来,对着薛翰文恭维,直说恭贺。
薛翰文乐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都快看不出来了。
而在不远处的卢敦信,则是和范阁老阴阳怪气:“不就是靠着女儿对陛下的那点救命之恩,才有如今的地位,也便是他运气好了些。”
“只是圣人有言,福祸相依,小心很快便会乐极生悲了,咱们这位当今陛下,可不像承光帝那般沉迷酒色。”
“何况他那女儿,姿色可远不如范阁老你的孙女,也便是陛下不好女色,否则别说是贵妃了,皇后之位,阁老你的孙女也完全是当得。”
范阁老不屑冷哼:“陛下的心思,你我又何曾猜到过,且看着吧,究竟是福,还是祸。”
对于自家的孙女,范阁老还是很有自信的,只是缺一个时机罢了。
既然新帝如今愿意开口,日后自是有机会,不急于一时。
而今日散朝后,裴玄琰并未如往常一样,和几位大臣议政,而是直接出了宫。
裴衔月以为崔太后答应了自己,满心欢喜的在公主府等待好消息。
甚至为了闻析能住进来舒坦,她在自己院子的旁边,精心挑选了最好的一处,离她的又近,又宽敞。
连夜命人将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并且还当府宣布,不久的将来,公主府将会迎来一位新的主人。
阖府上下,必须像对待她这个主子一样,对待闻析,但凡有任何怠慢的,便杀无赦。
裴衔月是大雍唯一一位行伍出身的公主,素日的行事作风便是从军营里带出来的杀伐而风风火火。
原本府中上下,都还在猜测,难道公主府即将是有一位男主人了?
是何等出色的郎君,能入得了他们家公主的眼?
毕竟以裴衔月的年纪,其实早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无论是崔太后,还是作为哥哥的裴玄琰,都有为她在京中的一众青年才俊之中挑选。
可裴衔月要么便是嫌对方太过弱鸡,要么便是觉得对方肥头大耳过于粗俗。
总之,这个看不上,那个不喜欢。
如今难道是终于开了情窍?
只是历来都是女子出嫁,可到了裴衔月这里,怎的便成了对方住进来?
莫不成——对方是个入赘的赘婿?
不过这种事儿,若是放在创了许多古往今来女子第一次的裴衔月的身上,便又显得正常了。
只是在空等了一日后,裴衔月从原先的兴高采烈,到后面逐渐烦躁,再到后面围着寝卧转来转去。
一直熬到了次日,她熬不住了。
按理而言,放一个小太监出宫,只需要一句话的事儿。
何况她都已经请母后出马了,难道皇兄还能为了一个小太监,而忤逆母后的意思吗?
裴衔月是个性子急的,眼见着都已经过巳时了,宫里还没动静,她等不下去了,要亲自入宫去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还没等裴衔月动身,裴玄琰却先来了。
“公主,公主陛下驾到!”
原本听到有人来禀报,裴衔月还以为是闻析来了,立时高兴的起身。
只是在听到侍女说的是裴玄琰,登时笑便垮了下来。
但她旋即又产生另外一种猜测,难道是皇兄亲自将闻析给送来了?
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毕竟皇兄也是真的挺在意闻析的,让他将人割舍出来,也的确是不容易的。
想到这里,裴衔月又高兴了,蹦蹦跳跳的出去迎接。
“皇兄!难得你来我府上,我知道,你是舍不得闻析对不对?”
“放宽心,闻析到了我这边,是来享福的,可比跟着你,待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要好多了。”
裴衔月欢喜跑出来,对着裴玄琰的背后东张望西张望,可除了跟着的李德芳,以及御林军之外,并未瞧见她日思夜想的身影。
她登时又不高兴了,“皇兄,闻析呢?你没带闻析出宫?可是母后当是与你说了……”
话还未说完,裴衔月一心念着闻析,却全然没有瞧见,裴玄琰沉如秋水的冷脸。
“裴衔月,看来朕素日里,还是太惯着你,才叫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
裴玄琰一声毫无防备的厉喝。
而且十分之凶,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裴衔月,都被吓了一跳,何况还是府中的那些侍从们。
登时吓得跪伏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裴衔月撇撇嘴:“皇兄你那么凶做什么,对这事儿我做的是有些不太地道,直接与母后求了闻析。”
“可我那不是被你给逼的吗?若是你干脆点儿,将闻析给了我,我还用这么拐着弯曲线救国吗?”
裴玄琰沉声厉问:“那你可知,你的曲线救国,险些害死了他?”
第37章 “总有一天,他一定会离开你……
裴衔月瞠目, 第一反应便是不信。
“不可能!皇兄你又在诓骗我,你不就是不想把闻析让给我吗?可母后都已经答应我了,所以无论你说什么, 我都是不会信的!”
随后的李德芳哎哟了声叹道:“公主, 这事儿陛下可是万万没有骗您, 太后娘娘趁着陛下不在,当众赐闻析白绫。”
“若非陛下及时赶到,闻析便已一命呜呼了!”
当这话从旁人的口中说出,裴衔月才神魂震荡,往后一个踉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不可能, 为什么?母后为何要这般做?她明知道, 闻析对我很重要……”
裴玄琰直接打断她的话:“一个皇帝, 一个公主, 却对一个小太监另眼相看,甚至不惜撕破兄妹之情, 而争夺了起来。”
“为了这个人,都闹到了太后的跟前,倘若你是母后, 在听到此事后, 你会如何做想?”
在裴衔月震惊又慌乱的说不出话来时,裴玄琰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化作了无形的刀剑, 一刀刀的在剜她的心。
“她只会觉着, 这个小太监乃是祸国殃民的存在,蛊惑了皇帝又蛊惑公主,留着必然是个祸害。”
“而最好的法子, 自然便是抢先一步,不动声色的将人杀了,如此便不会有后续的麻烦。”
裴衔月脸色苍白,身子摇晃,若非身旁的侍女及时扶住她,她怕是都快站不稳了。
可她却连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只因当时的她,满眼的天真,以为向裴玄琰讨要人无果,便去找能压得住裴玄琰的。
却不知,作为大雍最为尊贵的公主,却为了一个小太监,而与自己的皇兄闹得红了脸,甚至不惜舍下面子,求到她这个做母亲的跟前。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崔太后必然都会觉得,这个叫闻析的小太监,是个祸害。
而作为母亲,作为一国太后,崔太后自然是不会允许如此一个能影响到自己儿子和女儿情绪的人存在。
裴衔月的一念之差,竟是险些害了闻析的性命!
而这发生的一切,裴衔月甚至到现在才知道。
裴衔月一步上前,抓住裴玄琰的衣袖,“闻析现下如何?他有性命之忧吗?不行,我要去看他……”
只是不等她有下一步的动作,便被裴玄琰反扣住了手腕。
一贯疼爱她的皇兄,此刻垂目看着她的视线,却格外的凌冽。
“朕刚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你若是嫌他活得太长,太清闲,便只管入宫,只管再去闯勤政殿。”
“到时传入母后的耳中,或许便是连朕,都无法保住他的小命。”
当然,最后一句话裴玄琰只是夸张来吓唬裴衔月的。
这回裴玄琰之所以用封妃的条件,来与崔太后交换闻析的性命,只是因为他不想因此而闹大。
他的确是挺在意闻析这个小太监,但到底也没有重要到,能让他与自己的母亲撕破脸。
何况他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难堪,这样也只会让崔太后愈发觉着,闻析的存在是个威胁,引来后续一系列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如今能够避免,他自然会选择最优选。
选择一个,对于双方都能接受,既能让崔太后不会再揪着闻析的命,又能让闻析活下来的,两全之美。
实则,说到底也不过只是,如今的闻析,在他的心中,远没有利益权衡那般重要。
他依然是站在一个帝王的角度,去思考、去做抉择。
但到底,裴玄琰还是在百忙之中,为了闻析而抽出空,出宫亲自来警告裴衔月一番。
让她不要再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在这里瞎蹦跶,只会制造出无端的麻烦,最后还得他来解决。
裴衔月咬紧牙关,她没吭声,只是倔强而不甘的红着眼。
半晌,才哑着嗓子问:“可若是皇兄你一开始,便答应将闻析给我,不就没有后面这些事了吗?”
“何况,深宫似海,闻析留在那种地方,只会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只要他到我的公主府,只要我活着,便不会让任何人伤他、害他,我才是他最合适的归宿!”
虽然给闻析造成的伤害,是裴衔月万万不想的,但她始终觉得,闻析不适合留在宫中,更不适合留在裴玄琰的身边。
裴玄琰往她的心肺里插刀,裴衔月也是丝毫不客气:“再者,皇兄你当真以为,闻析是心甘情愿留在你身边伺候的吗?”
“你那么冷血,又暴躁杀人如麻,你只是将他当做你颇为满意的一件称手工具。”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所以他对你,他看待你,也始终都是畏惧而又恐惧。”
“你以为你能留得住他吗?即便没有我,终有一日,他也一定会离开你!”
真不愧是兄妹,裴衔月便是比旁人,更懂得如何精准的,踩中裴玄琰的每一个雷点,并且还是往死里整的那种。
方才他的话说得有多狠,裴衔月便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一句比一句更戳心窝子。
丝毫不顾,裴玄琰的脸色越来越黑,也不顾后方的李德芳,不断的挤眉弄眼,示意她可千万莫要再往下说了。
裴玄琰的确是动了肝活,虽然他方才对裴衔月句句戳心,可裴衔月的话,亦是字字见血。
没人比裴玄琰更清楚这一点。
无论闻析嘴上说得有多好听。
什么对他忠心耿耿,什么身心皆效忠于他,又什么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可裴玄琰很清楚,但凡他不是皇帝,但凡闻析有第二个更优选,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即便清楚又如何,即便知道闻析对他,可能连半分真心都没有。
但那又怎样,他又不要心,他只要,这个人,牢牢的掌握在他的手中,只要他需要,永远都无法逃脱。
“裴衔月,那朕便告诉你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他对朕只有畏惧又如何,只要朕是皇帝,只要朕执掌着这天下。”
“别说是他一个小太监了,这天下,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朕的。”
裴玄琰态度强硬,而又不容许任何人置喙的,字字吐出一句话。
“闻析,只能属于朕。”
裴玄琰甚至连公主府都没进去,丢下威胁之语后,便径直离开了。
而裴衔月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公主,外头风大,还是先入府吧?”
裴衔月却呆呆的,回首望着身侧的侍女,头一回,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产生了怀疑。
“你觉得,也是我做错了吗?我是不是不该擅作主张,去寻母后,也便不会害的闻析,险些丢了性命?”
从前裴衔月觉得,她是大雍最为尊贵的公主,只要是她想要的,无论是裴玄琰还是崔太后,都一定会想方设法的为她得到。
可这次,事情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她头一次,懊悔,且悔恨自己的擅自做主。
倘若闻析真的因为她的行为,而丢了性命,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侍女宽慰道:“公主,这不是您的错,何况世事难料,人各有天命,能被公主您瞧上,是他的福分。”
“即便他真的因此而付出了性命,也是他的命,更是他的荣幸。”
可谁知,裴衔月却瞬间变了脸,厉声道:“掌嘴!”
侍女被她忽然的变脸,吓得扑通跪地,对着自己的脸,一边扇一边认错。
“记住,无论何时,公主府的任何人,都不许怠慢闻析,你们需得像对待我一样,对待他。”
所幸裴衔月一贯不是个会沉溺于过去失败的人,她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再度眺望皇宫的方向时,眼神已然变得坚定。
“我会得到闻析,但日后,行事我会小心,只是这一点,永远不会变,直到我做到了为止。”
*
幸而接下来的日子,新帝没再如那晚般乱来。
闻析养好了嗓子后,也逐渐能下地走路了。
只是到底被撕咬下了一块肉,加之也不知何故,他的身子愈合伤口的速度十分缓慢,所以脚踝的伤并未完全好全,只能走不能跑。
便这么风平浪静的,直至封妃这日。
虽不是封后,但到底是新帝登基之后,头一回办的喜事。
只是裴玄琰有令在前,不许大办。
因此封妃当日,便只是以宫中规制,将薛如琢从薛府,抬入了宫中。
但到底是新帝的第一位妃子,引起了全城百姓的关注,皆在街市两道夹道观看。
不少百姓还津津有味的议论纷纷。
“咱们的这位陛下,可真是位勤政爱民的明君,登基近一年,一直空置后宫,据说陛下亲口所言,一日西戎战事未平,藩王之乱未定,便一日不考虑终身大事。”
“不过如今想来,怕是顶不住文武百官的压力,不过即便是如此,可是比那昏庸好色的承光帝要好上千万倍了。”
“胡说,我听到的版本,可不是这样的,听说,陛下一直空置后宫,便是为了这位薛贵妃。”
“我婶婶的二姑的儿子,在宫中当值,听他传来的确切消息,陛下是为了薛贵妃,与大臣们对峙。”
“毕竟薛家是寒门出身,先前不过只是晋王府的幕僚,与京中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而陛下与薛贵妃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且薛贵妃还曾救过陛下的性命,陛下对她情深意切,只想许她皇后之位,但遭到了朝中不少大臣的反对。”
“这不,才会僵持了这般久,如今便是双方都后退了一步,只许了薛家贵妃之位,但谁不赞叹一句,陛下与贵妃可真是金玉良缘呀!”
……
这些风言风语,透过无数张嘴,一传十十传百。
随着清风,飘入了喜轿之内。
一只纤纤玉手,勾起了帘幕的一角。
在听到这些风言风语后,红唇勾起了一道弧度。
陪嫁的侍女,在旁低声道:“姑娘的计策当真高明,借着今日的大婚,这传言不过一日,必会传遍整个京市,乃至天下。”
“所有人都会信以为真,如今姑娘虽是委屈以贵妃之位入宫,但想来要不了多久,这后位,亦是尽收入姑娘的囊中。”
没错,这些所谓的,青梅竹马、救命之恩,乃至情真意切的传闻,半真半假,皆是在薛如琢的筹谋之下,传扬出去的。
她从小便有明确的目标,那便是成为这天底下最为尊贵的女人。
只是她没想到,凭着从小的情谊,加上救命之恩,却依旧无法令裴玄琰松口封她为后。
如今虽是贵妃,仅此于皇后,可到底,妾便是妾,永远是无法与结发嫡妻相提并论。
但薛如琢不是个会沉溺于失败的人,既然裴玄琰不给,那她便只能靠自己去争取。
今日大婚上的舆论,这不过是第一步。
如今后宫只她一人,她赢的牌面,还是很大的。
作为九五之尊的皇帝,自然是不可能亲自来迎亲。
但在入宫之后,通常皇帝会在奉先殿,携贵妃宣读册文、册宝,以此昭告天下。
可这些原本该有的仪制却全都省略了,她被直接抬入了储秀宫。
侍女为薛如琢愤愤不平:“姑娘,后妃入宫,皆要由奉先殿宣读册宝,再入住寝宫,陛下怎能直接省略了如此重要的一步。”
“原本先前下旨时,便省了许多规程,送来的那些聘礼,更是甚至都不如一个嫔位,都以一句战事未平,陛下无心婚事为由搪塞了。”
“如今便是连面,也不曾露一下,直接便将您送到了储秀宫,岂非一点也不曾将您这个贵妃放在眼中……”
薛如琢沉声打断:“行了,这些话,关起门来说一次便也够了,如今入了宫,这宫内宫外,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稍微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日后谁也不准再提,何况他是君我是妾,一切自是随他心意。”
“还有,如今我既入了宫,便不再是薛家姑娘,而是储秀宫的薛贵妃,日后以娘娘称呼本宫。”
侍女忙改口:“是娘娘,奴婢失言。”
这时,慈宁宫遣了名嬷嬷过来,薛如琢忙命人请进来。
“见过贵妃娘娘,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来为陛下与娘娘送合卺酒,祝陛下与娘娘早生贵子。”
合卺酒宫中一早便有备下,可慈宁宫却又送了一壶过来。
薛如琢立时明白,这酒中,必然是加了催情的药物。
她含笑,命人收下,“臣妾谨记太后娘娘教诲。”
红烛烧了快一半,裴玄琰这个新郎官,才算是姗姗来迟。
他甚至都未着喜服,而是一身如常的玄色常袍。
薛如琢一直端坐在喜床之上,哪怕宫人都劝她,或许今夜陛下不会来了,让她不如歇下。
但她一直坚持,可算是等到了裴玄琰。
薛如琢当即带着一众宫人,恭敬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裴玄琰原与几位大臣,在商议新政事宜,还是在被慈宁宫来的人,几次三番催促之下,才不情不愿的来了储秀宫。
“起吧。”
裴玄琰只在喜床几步前的红木圆凳上坐了下来。
在薛如琢开口前,裴玄琰便直接言明:“薛如琢,你与朕也算是老熟人了,该是明白,朕封你为妃,只是图个清静,不然那些大臣,能在朕的耳边烦死。”
“如今你既是入宫,便在储秀宫内安分守己,只要你足够听话,不让朕心烦,你的身份,便位同皇后,凤印也会暂由你掌管。”
两人相识的时间也不短,裴玄琰也懒得废话。
薛如琢一早便有所准备,只垂首恭敬道:“臣妾谨遵陛下所言。”
裴玄琰见对方算是听话,颇为满意的点了下头,起身便要离开。
薛如琢给了一旁宫婢一个眼神,对方立时上前。
“陛下,今日乃是您与贵妃娘娘的大喜之日,若是您便这么直接离开,怕是会传到慈宁宫……”
话未说完,裴玄琰一记冷眼扫去,帝王威压尽显无疑。
不用说一个字,便能将宫婢吓得腿软跪地,不敢再劝。
薛如琢见状,迅速调整了策略,起身温声款款道:“臣妾知晓陛下政务繁忙,只这一杯合卺酒,算是为今日的婚事,画上一个句号。”
“不知陛下可愿,卖臣妾一个面子?”
今日裴玄琰全程没有露面,到底是亏待了薛如琢,虽然他并不在意这点。
但一杯酒,喝也便喝了。
在薛如琢将酒盏递来时,裴玄琰一手接过,直接一饮而尽。
“陛下……”
薛如琢还想再接再厉,想拖时间等药效发作时,裴玄琰已单手扣下酒盏。
“行了,朕另有要事,你也早些歇息吧,朕改日得空再来看你。”
说完,不给薛如琢挽留的机会,裴玄琰便径直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宫婢见状,不由急了:“娘娘,陛下这便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薛如琢倒还淡定,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放心,太后娘娘送来的好东西,药效必不低,陛下定会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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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闻析今夜,可以陪我吗?”……
因着今日乃是帝妃大婚, 宫中上下几乎都忙于此事。
闻析反而是难得闲了下来,早早的便下了值。
虽然并非是裴玄琰给他放假,但他觉着, 今日是裴玄琰的人生大喜事, 以他的体格, 怕是要与贵妃鏖战到天明。
至少这一晚,是不需要旁人来伺候了,他也总算是能放个假。
闻析先去探望了何维贤。
“干爹,这些都是我攒的银钱,你收着养老,近来身子如何, 上回的棍伤, 如今还会疼吗?”
何维贤早便已经能下地了, 但到底年纪大了, 受了棍刑后,恢复的没年轻人快, 走路都需要拄拐了。
但在瞧见闻析带来的金银珠宝后,何维芳的第一反应却并非是高兴,而是先拉着闻析的手, 上上下下看。
虽然闻析已经养了一段日子, 但他的肤色本便过于白皙,平时稍微一用力,便容易在身上留下痕迹。
何况当时是被宫人用了全力勒脖子, 项颈处的勒痕, 至今都还残留下一圈淡淡的淤青。
颜色已经很浅了,可何维贤凑近瞧见了后,还是尤为心疼。
“太后娘娘要赐死你这事, 可是真的?”
为了不让何贤维担心,在这吃人不吐骨肉,冷冰冰的深宫之中,唯有何维贤是真心待他好。
而闻析又一贯是那种,十分珍惜为数不多的真情,旁人待他一分好,他必会以三分还回来。
所以他装作没有这事儿的回道:“自然不是真的,那可是太后呀,倘若真想要我的命,如今我还能这么好端端,能蹦会跳的在干爹你的面前吗?”
“只是一个误会,而且如今陛下很器重我,这些金银珠宝,都是陛下赏的,另外还有一件喜事,我升官了,干爹猜猜,如今我官职为何?”
闻析手舞足蹈的跟何维贤比划。
何维贤其实心里很清楚,闻析并没有说实话,但他也知道闻析是不想让他一把年纪了还瞎操心。
便也顺着闻析的话,猜了下,当然他是猜不到的。
闻析骄傲的告诉他:“我升了少监,只比掌印太监低了一级,而且陛下还专门为我设立了西厂。”
“下头足有百余名太监,都是听我一人号令,我现在可厉害了吧?”
何维贤笑着点了下头,但眼中更多的却是心疼,抬手摸了摸闻析的脑袋。
“走到这一步,必然很辛苦吧?吃了许多苦吧?”
闻析很聪明很有才华也很有本事,这一点何维贤是最清楚不过的。
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在一众太监中,杀出重围,成为伺候小太子唯一的大伴。
当年,闻析也才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少年而已。
可他硬是凭着自己的能力,脱颖而出,并且在伺候小太子的过程中,尽心尽力,小太子十分喜爱他、依赖他。
倘若能这么一直顺顺利利的,将来等小太子登基了,闻析便是第一大太监,届时凭着这份自小相伴的情意,为闻家赦免罪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一朝政变,闻析从小太子的贴身太监,一夕跟着沦落为了旧党之后。
而新帝一贯又是生性多疑的,能以旧党的身份,待在裴玄琰的身边,不仅能活下来,还升官了。
新帝甚至还为他,新创了个西厂,将百余名太监交由他来统领。
走到这一步,这一路来的心酸苦楚,付出了多少代价,也唯有闻析自己最为清楚了。
闻析笑笑,“我那么聪明,自然是要比寻常人更为容易升官了,干爹你好好修养,莫要为我担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等我再往上升升,能够自由出入皇宫了,我便在宫外买处大宅子,到时再求陛下恩典,将干爹接出宫,去宫外颐养天年,可好?”
何维贤一生无儿无女,和那些喜欢认干儿子的大太监们不同,他虽然是太监,却有自己的傲骨。
这辈子,也便只认了闻析这么一个干儿子,还为了让他入宫,甘愿冒了会被杀头的风险,替他瞒下了身上的大秘密。
闻析只想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可以让何维贤的晚年过得更好一些。
说着,闻析趴在何维贤的膝头,脸是垂下的,这个角度,可以很好的掩饰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
即便眼尾湿红了一片,何维贤也不会发现。
“若是运气再好些,父亲母亲还有兄长他们都从岭南回来了,咱们就能搬回闻家。”
“我还记得,院子里种的那棵柿子树,每年秋天时,父亲和兄长,都会拿着长长的杆子打柿子。”
“而我带着妹妹,每回都能捡好几兜,母亲便将那些柿子,做成柿子饼、柿子糖,还有……”
说到一半,闻析的声音又低了下来:“也不知父亲他们在岭南过得如何了,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他们的消息了。”
“我连妹妹都没机会见过,这么多年,我还是太没用了。”
十年了,他那么辛苦的,一点点往上爬。
离一家团聚的希望越来越近,近到他以为只要再努力一下,就能实现了。
可是一夕回到解放前,他又得重头再来,而且在裴玄琰的身边伺候,随时都要应对他的阴晴不变,以及越来越变态的一些行为。
闻析觉得好难,坚持下来真的好难。
何维贤心疼而温柔的抚摸着他的鬓发,“不是的小析,你已经很厉害了,还记得你初入宫时,我是如何教你的吗?”
闻析慢慢抬起头,他一直铭记于心。
“用心做人,用心做事,不问过往,不求前路,清风自来。”
*
从直房离开后,闻析并未回去歇息,而是偷偷摸摸的,提着八角宫灯,去了交泰殿。
虽然小太子从冷宫被放出来,已经有些时日了,但为了不让新帝起疑,闻析一直没有去交泰殿看过小太子。
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他有一晚的时间,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交泰殿地处偏僻,平日里便鲜少有人踏足,所以闻析也不必太担心会被人发现。
到了交泰殿门口,闻析发现殿内黑漆漆的,看起来不像是有人住在里头。
但他知道,小太子一定在里头。
因此自从宫变,每日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后,为了保住小命苟延残喘,闻析夜里都不太敢掌灯。
他告诉小太子,要想在这宫中活下来,便尽最大的可能,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而显然,小太子虽然年纪还小,却十分聪明,将闻析曾经教他的保命之法,都牢牢的记在心中。
闻析对着殿门,先叩了三声,过了一瞬,才又叩三声。
等了一会儿,殿门忽然开了,没等闻析出声,便有一道小身影先扑了出来,一把抱住他的腰,是直接冲入他的怀中。
闻析脚上的伤还没好全,走路都不敢太着力,小太子毕竟也是五岁大的孩子了,这么直接冲过来的冲击力,还是叫他不由往后一个跄步,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闻析!闻析!我好想你!”
闻析低下头,温柔的抚摸着小太子的后脑勺,轻声道:“我也很想念殿下,不过殿下不打算,请我进去坐坐吗?”
小太子这才松开手,转而拉住了闻析的手,拉着他入殿。
生怕他又会离开了,哪怕闻析只是去掌灯,他都跟条小尾巴似的,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等殿内重新亮堂了起来,闻析这才先打量起整个殿内的装饰。
虽然空荡荡的,甚至还有可见的蜘蛛网,一摸便有灰尘等等,但比起阴森可怖,还吃不饱穿不暖的冷宫而言,却是好太多了。
闻析还带了食盒,里头装的都是小太子平日里爱吃的膳食。
“殿下搬进交泰殿后,每日可还有缺衣少食?夜里睡得可安稳?”
小太子都一一乖巧的回答了。
或许是搬出了冷宫,底下的人以为是新帝放出了新的信号,便不敢再那么明目张胆的苛待小太子了。
只是小孩儿到底还是缺乏安全感,也唯有瞧见他,才有了片刻的心安。
这次不用闻析说,小太子在回答完问题后,便又噔噔噔跑到里间,捧了一堆的宣纸,又噔噔噔跑回到闻析的跟前。
“闻析,我每日都有看书习字,一日不落。”
闻析很是欣慰,即便身处困境,小太子依然心志坚定,能够自觉认真学习。
将来重新夺得皇位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在闻析检查课业时,小太子便蹲坐在旁,用一双小手托着下巴,眼巴巴的,一眨不眨的盯着闻析。
被他盯得久了,而且小太子算是闻析一手带大的,他撅个屁,闻析都能猜到他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
闻析慢条斯理抬眸,“殿下表现得很棒,这次想要什么奖励呢?”
听到了想要听的话,小太子大眸一亮,抓住闻析的一根小拇指,左右晃啊晃。
“闻析今夜,可以陪我睡觉吗?”
在闻析开口前,小太子委屈巴巴:“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说着,他还将自己眼下的黑眼圈,凑到闻析的跟前,让他看自己没有撒谎。
闻析被他给逗笑了,捏捏他的小脸。
“好吧,既然答应了要奖励殿下,大丈夫一言既出。”
小太子立马举手接:“驷马难追。”
闻析笑,又夸:“真棒。”
小太子高高兴兴拉着闻析去睡觉,因为有闻析在,他甚至连平日里每夜都抱着才能睡着的布偶娃娃都不要了。
闻析刚躺下,他便自觉滚到了他的怀中,将小脸深深埋入怀里,还深吸了一口气。
是闻析的味道,真好。
小太子安心的,闭上了双眼,“闻析闻析,今晚会有睡前故事吗?”
闻析哄小孩儿的手段可是层出不穷的,从前为了哄小太子睡觉,闻析每晚的睡前故事都不带重样的。
而且有许多故事,都是稀奇古怪的,闻所未闻。
小太子听得极为入迷,不知不觉中就会被哄睡着了。
闻析一面轻拍着他的后背,一面低声讲起了睡前故事。
罗汉床旁的烛火,在微风下跳跃着,倒映着此刻室内难得的一片温馨。
殊不知,在闻析抱着小太子昏昏欲睡时,勤政殿却是人荒马乱。
裴玄琰丢下新婚的贵妃,在回勤政殿的途中,还一直想着,这个时辰,闻析该是睡下了吧。
这小太监,平时只要他还没睡下,便会缩成一团,蜷在最角落的位置,只占据一点点的位置。
给人一种,随时随地都能消失不见,这个世上,便再难寻他的踪迹的错觉。
裴玄琰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这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只是等他带着一身的寒气,回到勤政殿时,龙榻之上却空空如也。
裴玄琰扫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想了一路的那抹身影,面上那点笑意,顷刻消失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惊天骇浪来临前的风暴。
“闻析人呢?”
一跪地的宫人,颤颤巍巍的回道:“回、回陛下,闻小公公在酉时便下值了。”
裴玄琰冷笑,“没有朕的吩咐,他便敢下值离开了?”
“让他立刻回来!”
在新婚夜,裴玄琰满脑子都是这小太监。
而他倒是好,一抓住他不在的机会,倒是跑得比兔子都还快。
在宫人要下去时,裴玄琰又改变了主意:“罢了,朕亲自去。”
他要亲手,将这不听话的小太监抓回来。
今夜若是不适当的责罚他一下,他是不会长记性听话的。
在前往直房的途中,裴玄琰觉着身子越来越热,热得他越来越烦躁,扯了扯衣襟。
这股难以控制的烦躁感,让裴玄琰不由想,难道是毒又发作了?
说来,距离上回毒发,已经有小一月了,途中竟然一直没再发作过。
难道与闻析同床共枕,不再失眠头疼,便真能有效控制体内的毒了?
“快些!”
抬着御轿的宫人片刻不敢停。
可到了直房后,裴玄琰却再次扑空了。
如今闻析得圣宠,分了单独的一间直房。
可此刻,直房内空空如也,甚至漆黑一片。
裴玄琰原先还以为,闻析是不是见他来了,便偷偷躲起来了,摸了下床榻。
很凉,说明已经很久没人躺过了。
裴玄琰越发的烦闷且燥热,“人跑哪儿去了?”
李德芳见状,忙命人将旁边直房的太监都传唤来问话。
太监们战战兢兢的跪了一地,有太监想起回话:“启禀陛下,在天黑前,奴、奴才瞧见过,闻小公公,似乎是往北边去了。”
李德芳及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陛下,北边似乎住着,一个老太监,名叫何维贤,是闻析的干爹。”
一个老太监,早便已经干不了活儿,裴玄琰自然是不会记得这么个小人物。
也压根儿忘了,先前为了逼出闻析,而险些命人杖杀了何维贤的事儿。
这些能要了人命的事,在裴玄琰的眼中,只不过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何维贤亦是没料到,竟会有人来寻闻析。
而且这人,还是新帝本人。
“老奴参见陛下,吾皇万岁!”
裴玄琰燥热的快没了仅剩不多的耐心,“闻析在哪儿?”
“闻、闻析?他在酉时一刻,的确是来探望过老奴,但待了半个时辰左右,便回去了。”
裴玄琰又扯了下衣襟,“他并不在直房。”
“说,他到底去哪儿了,朕的耐心有限!”
闻析没有回直房?
何维贤先是意外,但旋即,他便想到了一个人。
小太子。
对于闻析而言,小太子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可若是闻析真的背着新帝,去见小太子了,并且现在还在小太子那儿,这无疑是对新帝,明目张胆的背叛。
所以哪怕何维贤猜到了,也是万万不能说的。
何维贤跪首在地,“闻析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陛下恕罪,老奴、老奴实在是不知……”
话还未说完,又燥又热的新帝,再也无法克制情绪,一脚将旁边的躺椅给踹翻在地。
并且一手抓住何维贤的衣襟,将人粗暴的拽到了面前。
“撒谎,你知道闻析去哪儿了,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倘若再不说实话,朕便割了你的舌头喂狗。”
何维贤却依旧不肯透露半个字:“老奴真不知,陛下恕罪。”
裴玄琰一把将他甩飞了出去,“放肆的狗东西!砍下他的狗头!朕要杀了他!”
李德芳见状,忙劝住:“陛下,陛下息怒!且留这老太监一条小命,毕竟他是闻析唯一的干爹。”
“两人感情甚笃,倘若陛下今日杀了他,闻析怕是会无法接受,陛下忘了,先前孙太医说过,闻析如今身子还未完全恢复,不可受刺激吗?”
最后一句话,总算是拉回了裴玄琰的理智。
“去,传令邱英,搜查闻析的下落。”
“一个时辰内,必须将他带到朕的跟前,否则都提头来见朕!”
宫人慌忙领命。
李德芳发现新帝的异常,忙问:“陛下可是毒发了?奴才这便传孙太医……”
“朕没事!”
裴玄琰狠狠掐了掐眉心,让自己保持理智。
得到搜查令的邱英很吃惊,但新帝的旨意不可质疑,忙领着殿前司,满宫寻人。
一时之间,满宫上下,灯火通明,人心惶惶。
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裴玄琰死死掐着眉骨,却越来越无法控制体内的燥热。
忽的,他睁开了双眼,遍布血丝的黑目,满是杀意。
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四个字:“去交泰殿!”
闻析原本都睡着了,被外头的喧闹惊醒。
他奇怪的爬起来,出于安全,还是出去查看情况。
有两个宫人提着宫灯,小声的在那里议论。
“陛下这是要寻什么人?”
“陛下的事儿,哪儿是我们能问的,赶紧去寻,否则一个时辰还寻不到,你我小命都难保!”
闻析一下惊出了一身汗。
糟糕!
他第一反应是想跑,但发现远处似是有殿前司在挨殿搜查。
只能又折返回来,拍醒小太子,迅速将他藏到了床底下。
“殿下醒醒,殿下躲好,待会儿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能出来,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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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偷偷背着朕,私会他人?”……
小太子睡得还有点懵, 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只要是闻析说的,他都乖乖点头。
躲到床底下, 抱着双腿, 蜷缩成一团。
而没等闻析再有下一步的准备, 殿门就被人从外,一脚粗暴的给踹了开。
伴随着天穹传来的一声惊雷,一道闪电,在裴玄琰的背后炸开。
闻析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回头之间,被闪电刺得有点睁不开眼, 下意识抬手挡住了眼帘。
却在看清裴玄琰那张如寒霜冰彻千里, 处于山河爆发前兆的冷峻面容, 乍现在惊雷与闪电之下。
犹如从阴曹地府里, 爬上来的恶鬼,一心只为要索取他人的性命。
闻析本能的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畏惧感, 不由咽了下口水。
“陛、陛下?”
虽然裴玄琰已经猜到了闻析极有可能,就在小太子这里。
可当这个猜测,被亲眼所验证后, 这种寻找了一夜, 恨不得掘地三尺,积攒在周身的,愤怒、暴躁、燥热, 如同一团团的火。
不断的被点燃, 直至在见到闻析,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完全爆发, 再也无法克制。
裴玄琰一眼,就发现了床底下藏着人。
哪怕闻析想用身子挡住,想要吸引他的目光,但他非常清楚,床底下藏的,就是小太子。
好,真是好得很。
当他在外,为了寻他,扰得整个皇宫灯火通明,不得安宁时。
他倒是好,跑来了小太子这边,陪着他,甚至就在他闯入之前,都还陪着小太子同床共枕。
先前裴玄琰是用了皇帝的威压,才让闻析被迫与他每日同床共枕。
而小太子这边,甚至都不要对方说什么做什么,闻析就自己主动跑过来陪着对方。
两相强烈的对比之下,衬托得裴玄琰所做的一切,都成了个笑话!
这一刻,裴玄琰的双目是布满了血丝的通红。
他大步往前,如同恶鬼来索命一般。
只是在他伸出手的同时,闻析还以为他是要来抓小太子,甚至都顾不上自身的安危,做出的第一反应,就是用身体死命去遮挡床底下。
“陛下今日,不是大婚吗?”
闻析不说还好,大婚这两个字,像是刺激到了裴玄琰的神经,让他最后的那一丝理智,在那一刻,啪嗒一声断了。
裴玄琰并没有去管床底下藏着的小太子,而是以大掌,一把掐住了闻析的腰。
在将他猛地拽向自己的同时,将人直接托起。
身体只是在一瞬离空,紧随着,就被丢到了床榻之上。
虽然是丢,但力道却不重,只是被骤然一丢时,闻析的脑子有点没跟上对方忽如其来的动作。
“所以你便以为,朕今夜腾不出时间,便偷偷背着朕,来私会他人?”
“闻析,你真是好得很!”
另一只大手,以两根手指,掐住了闻析脸颊上的一块软肉,力道加重两分。
痛得闻析不由半眯起了一只眸,他解释:“奴才只是来给废太子送一点吃食,很快便也回去了,并没有私会他人。”
裴玄琰冷呵:“送个吃食,送到夜半三更,还送到床上,甚至还脱了外衫和鞋袜?”
“闻析,你当朕是瞎子,还是蠢货?”
事发突然,时间太短,闻析只来得及将小太子给藏起来,至于外衫,他压根儿就没想起。
而雪白的双足,更是毫无遮拦的,暴露在新帝的眼皮子底下。
闻析有点做贼心虚的,迅速将双足往裤腿下一收。
“奴才、奴才只是哄废太子安睡……”
话还没编完,下颔被新帝以三指掐住,“还敢撒谎,看来不狠狠的惩罚,你是永远也长不了记性。”
在闻析尚且还不明白新帝是什么意思时,身前的高大暗影,伴随着低头,几乎将他整个人给完完全全的笼罩在其间。
当唇被新帝一口咬住,唇角被尖锐的齿尖,类似于磨牙一般的撕咬,如被一根针给刺穿了唇般的刺痛感,让闻析不由痛得眯起了一只眼。
而当闻析以为,裴玄琰只是气不过,所以惩罚性的咬了他一口时。
却没想到,对方的唇便直接亲了下来。
当舌尖触碰的刹那,闻析不可置信的,无比震惊的瞠圆了双目。
而就在闻析愣神,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功夫,裴玄琰已经如入无人之境。
势有一番,与他在唇齿相依之间,将他的唇、他的舌、他的齿瓣,都一一烙印下,独属于他的印记。
这滋味,是裴玄琰在此前,就肖想了许久。
在无数次的肖想中,裴玄琰便有无数次的猜想。
每一次,他都觉得一定是香甜的。
但这种香甜的滋味,和平时又有什么不同,却是仅凭着大脑,无法想象到的。
如今,当切身的尝到了味道,裴玄琰甚至是在第一时间,在心中发出了无比爽的叹谓。
原来无论是如何的猜想,都不如切身的体会,那样的甜美,那样的柔软。
早知如此,他便不该一再的矜持。
这天下都是他的,又何况是一个小太监。
可他先前却畏手畏脚了这般久,简直变得不像是从前的他。
果然他就该如同从前的他,想什么便该做什么。
哪怕是隔着一定的阻挠,凭着他的聪明,也能一一化解。
而此刻的情况,更是他曾经想了又想,盼了又盼的。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脑中不断的有声音告诉他。
不止于此,他想要的,不止于此。
他应当再深入的挖掘,将会犹如闯入仙境,如痴如醉,难以自持。
闻析只感觉自己好像是掉入了深渊巨口之中,不仅无法逃脱,而且因为对方急迫且凶残的不断剥夺,而窒息到头脑发昏。
他只能艰难地,抵住裴玄琰的胸膛,用尽力气想将人推开。
可他的这点反抗,对于正处于无比酸爽状态的裴玄琰而言,反而更像是欲拒还迎,更加刺激了他的神经。
裴玄琰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他那么甜,就该完完全全的,被他整个给拆卸入腹才是。
丧失理智的裴玄琰,压根儿就不会考虑到,他完全不计后果的掠夺,是否会让闻析感到不适。
在那杯酒的助力下,药效发作,如同野兽吞噬了平时该有的理智与冷静。
仅是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
直至,舌尖传来一阵痛,虽然对于裴玄琰而言,这痛感就犹如是被小狸猫给挠了一爪子。
非但没什么痛感,反而更像是一种带着趣味的调情。
裴玄琰这才稍微收拢了那么一丝丝的理智。
注意到,闻析那张平日里,血气不足的白净面容,此刻却因为长时间的窒息,而涨红了两靥。
如那一片最艳丽多彩的火烧云,不仅烧红了他的眼,更要烧没了他的理智。
裴玄琰极为兴奋的,随手以指腹,擦去了被闻析咬破的唇角的一抹血。
总算是获得了新鲜的空气,闻析的胸前不断的起伏。
“陛、陛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闻析觉得新帝一定是疯了。
先前他非要拉着他,做那档子事情,闻析将其理解为,新帝年轻火气旺。
但这毕竟是许多男人都会做的事情,他便也勉强告诉自己,就当是脏了一回。
可此刻,新帝咬着他的唇,不是那种惩罚泄愤的咬,而是像情人之间一般,亲吻,甚至是深吻。
虽然闻析活到这个年纪,从未与人做过这档子事,但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过猪跑吗?
这一刻,他无法再欺骗自己,新帝只是火气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男人,会对另外一个男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除非、除非……
那个不可思议的、可怕的想法冒上心头,最后转化为,对裴玄琰一种更为畏惧的恐惧感。
裴玄琰兴致极高的,犹如对待最为心爱之人一般,以带着老茧的指腹,抚摸着他的每一寸面容。
“当然,朕在品尝,属于你的味道呀。”
这个回答,简直是比新帝现在就要他人头落地,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哪怕闻析不想往那方面想,可此刻,望着新帝那通红,布满血丝的黑眸,如同燃烧了一把把的烈火般,要将眼前人给尽数融入火海之中。
他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可是陛下,奴才、奴才不是断袖……”
裴玄琰甚至连眉梢都没动一下,口中回着:“哦,朕也不是。”
闻析:“……”
说这话时,能不能把乱摸的手,从他的身上拿下去?
“朕只是,独独喜欢你的味道。”
“闻析,你真美味,令朕欲罢不能。”
这种令人头皮发麻,而羞耻无比的话,新帝究竟是怎么,能如此明目张胆,毫无羞耻心的说出口的?
闻析不想听,并且想要捂住对方的嘴巴。
不仅是因为他觉得可怕,更因为床底下还藏着个小太监。
床榻上所发生的一切,底下的小太子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令人颠覆三观的话,不能污染了小孩儿的耳朵。
只是他的手,刚捂上了新帝的嘴,对方一点儿也不恼,反而还笑了声,与此同时,还舔了下他的掌心。
惊得闻析整只手一颤,想要收回,却为时已晚,反而被新帝给抓住了手。
“陛下莫要、莫要说这样的话。”
抽不回手,闻析只能颤着音,请求对方莫要再说。
可裴玄琰却又笑了,笑得令人害怕。
“不相信朕说的话?可朕的身体,却已经为你所着迷,所蓄势待发,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验证。”
不给闻析拒绝的机会,裴玄琰已经带着他验证。
当触碰到时,甚至比那晚还要来得真切。
闻析只感觉无法呼吸,他只想跑,只想远离这个无比危险的人。
不,此刻的新帝,根本就不算是人,而是一个,完全被欲望所吞没的禽兽。
“我不想,我不想,陛下,陛下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哪怕闻析没经历过这档子事,但如此箭在弦上,他也不得不意识到,接下来新帝将会对他做什么。
新帝如此的箭在弦上,倘若用在他的身上,他会死的。
他真的会死的。
可这些求饶的话,听入裴玄琰的耳中,却更像是一种催促。
催促着他要及时行乐,及时享受。
“闻析,别怕,虽然朕也是头一回,但朕也是疼惜你的,所以朕先前特意虚心的学习过,保证不会让你太疼。”
他说的是不会太疼,也就意味着,这将是要命的疼。
闻析剧烈挣扎,他不愿、不肯。
“我不要!你放开我!放开……”
可挣扎的话才说出口,裴玄琰并未捂他的唇,而是忽的逼近两分。
滚烫的气息,在耳边如同惊雷般,温情中带着威胁:“闻析,你这么拒绝朕,这么抗拒朕,朕会很不高兴。”
“朕若是不高兴,无法得到应有的满足,朕自然是舍不得伤害你。”
“可是你费尽心思的,藏在下面的人,可就要承受,来自于朕,所有的怒火了。”
原本挣扎的十分强烈的闻析,一下便停下了所有的反抗。
他知道,他知道小太子躲在床底下!
甚至,他也非常清楚,他今夜便是特意来找小太子的。
而这一切,若是想让他不再追究,那么今夜,他就必须要满足,他所有变态的欲望。
闻析感到了一种深深的,陷入沼泽之中,无法挣脱,只能一点点的,被沼泽吞没,直到彻底陷入黑暗的绝望。
他闭上眼,颤着声,绝望的问:“可以……换个地方吗?”
至少,不要在这里,不要当着小太子的面。
眼前之人的软化,令裴玄琰那根兴奋的神经,不断的跳跃,叫嚣着,不顾一切,不要再畏手畏脚。
裴玄琰勾唇,是极为恶劣的坏笑。
他说:“不行,朕就喜欢在这里。”
“也让底下的人认识到,你究竟是属于谁的。”
在说话间,裴玄琰粗暴的,没有一丁点耐心的,一把扯开了闻析的里衣。
骤然灌入的冷风,让接触到的肌肤克制不主的,打了个寒战。
而裴玄琰急不可耐的,将闻析翻转了过去,扯下一半。
他想要的,就近在眼前。
可下一瞬,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不断从闻析的眼尾蜂拥而出的泪水,顷刻间便打湿了木枕。
甚至在裴玄琰伸手时,一滴接着一滴的,砸落在他的手臂上。
滚烫烫的,如同落在了他的心脏,烫伤了心口,以至于心脏像是被灼烧了一般的疼。
让裴玄琰停下了动作,甚至用手,捧住了闻析的脸。
“哭什么?”
闻析断断续续的抽泣:“疼,我、我怕疼,很疼,我、我会死的……”
裴玄琰那样恐怖,他一定会死在榻上。
他不想死,更不想被他做这样的事情。
可他没有办法,裴玄琰用小太子,拿捏住了他的七寸。
他只能绝望的哭,不停地哭。
他的哭甚至不是大声的嚎啕,而是无声无息的,可眼泪却如清晨的露珠一般。
一滴接着一滴,宣示着他的害怕、他的无助、他的绝望。
对于裴玄琰而言,他已经忍了太久。
已经是箭在弦上,可望着捧在手中,那一滴滴的,滚烫的泪水,到底,他还是无法彻底丧失理智,由着自己的心意来。
闻析哭得两眼发昏时,却听到新帝的一声无奈的,类似于妥协的叹息。
“罢了,哭得那么伤心,谁让朕舍不得你哭。”
“换个方式吧。”
换、换个方式?
在闻析被这句话,都搞得稀里糊涂,甚至一时之间,都忘记哭了时,裴玄琰拉上了上。
就在闻析以为,新帝要放弃做那档子事时,对方却抓住了他的脚踝,一抬。
闻析惊呆了,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
以至于当并拢时,他浑身都僵持住了。
“并拢了,可别松开。”
其实这也完全是裴玄琰也凭借着本能开发的。
因为邱英给他找来的春宫图里,并没有这样的。
他将图里的内容,记得一清二楚。
甚至在之前,都已经在脑海里过了无数遍。
可在实践时,却到底还是被闻析的眼泪打乱了节奏,并且妥协。
当裴玄琰行动时,闻析下意识的要松开。
“等、等一下——”
裴玄琰却笑,并且是迫切的:“乖,这种时候,最忌讳的,可是等这个字。”
闻析甚至还没有第二次说话的机会,就被一下噎住了下半句话。
他只能在胡乱中,抓住了棉被。
抓得极紧,指骨发白。
闻析头脑发昏,甚至头顶还撞到了床头。
可即便如此,闻析也只是偏过头,紧紧咬着牙关,不吭声。
唯有倒映在帷幔之上的两道身影,记录着此刻发生了什么。
而新帝更是过分。
以指覆唇。
如是低哄,又似是诱骗。
“宝贝,你不出声,怎么能让朕知道,你是不是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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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他一定会,亲手杀了他!”……
闻析不喜欢, 他一点也不喜欢。
这对于他来说,就是一种折磨。
如是,惊涛骇浪中的一艘小船。
在茫茫的大海之中, 小船孤零零, 无援无助。
一个惊涛便将小船给打翻。
没等小船恢复平静, 又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浪涛,几乎是要将小船给淹没。
在惊涛骇浪之中,小船破破烂烂,就快要完全被支离破碎了。
原本以为新帝尽兴了,便会放过他。
可俨然,对方的兴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减。
反而还越来越放肆, 完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闻析实在是受不住了, 胡乱之中, 抓住了裴玄琰的手臂。
指尖因为无意识, 嵌入了对方的肌肤之内。
“不、不行,陛、陛下, 求你,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望着面如绯玉的小太监, 裴玄琰只觉得喜爱极了。
直到这一刻, 他才深切的体会到,原来这等之事,是如此的令人忘乎所以。
难怪古往今来, 英雄难过美人关。
真想永远也无止境, 真想将人完完全全的占有。
不对,现在的他,也算是完全的属于他。
他们做着这世上, 最为亲密的事情。
这在裴玄琰的眼中,便四舍五入为,他们已经成了这世上,最为亲密的人。
他们将不可分割,从他的身到心,都只能属于他。
没错,从前裴玄琰觉得,只需要这小太监的人就够了。
但是在今夜,他在尝到了无与伦比的滋味后,脑子里却有个声音,一直在叫嚣着。
他想要的,远远不止于此。
倘若能让闻析心甘情愿的,满身满心的都是他,那么这种世上最为愉悦的事情,将会达到犹如登临仙境。
与仙人一道,品玉液琼浆,听瑶池仙舞,人生之快哉之事,也不过如此。
裴玄琰低下头,在他的耳畔,如恶魔低语般,是诱哄,亦是戏弄。
“叫朕什么?”
闻析险些溢出声,他咬着牙关,颤着声:“陛、陛下……”
“不,叫朕的表字。”
裴玄琰忽然觉得,“陛下”这两个字,实在是太过生疏。
所有人都这么恭恭敬敬的唤他,所有人都会因为这个称呼,而畏惧他。
作为九五之尊,他的确要的就是人人畏惧的效果。
可是此刻,他却不想让闻析也畏惧他。
所以,他凭着内心的真实想法,想要给闻析这个特权,想要他唤他的表字。
一个除了崔太后这个生母之外,如今这世上,便再也无人敢唤的表字。
而闻析显然是茫然的。
表字?什么表字?
裴玄琰真是爱死了闻析这副,懵懂茫然的模样。
这个时候的他,才不得不承认,这小太监的每一处,无论是长相还是性子,简直都像是为他所量身定制的。
不由得让人想,是不是有人刻意针对他这个帝王,所精心布置的一个杀猪盘。
否则,一向克制、理智、清醒的他,为何一面对闻析时,便情难自禁、丧失理智?
可裴玄琰又不得不承认,这种抛却所有顾虑,只贪欢于这一时的快乐,羽化登仙也不过如此。
裴玄琰吻着他的眉眼。
甚至忘却了自己还有洁癖,温柔而缱绻的,一并吻去了他眼尾的泪水。
“慎行,朕的表字。”
“唤给朕听,宝贝。”
闻析一开始不肯。
但显然,他根本就斗不过裴玄琰。
他的不从,只会换来裴玄琰更为过分的惩罚。
最后,闻析还是断断续续的,唤了声:“慎、慎行。”
裴玄琰唇角的笑意更深、更浓。
“真好听,再唤。”
“慎行。”
“慎行。”
……
闻析哭出声,嗓子哑成一片:“慎行,放过我,求你……”
裴玄琰叹息。
是得到了满足的愉悦的叹谓。
“真乖。”
可惜,道行太浅的闻析,还是被裴玄琰这只老狐狸给骗了。
他唤了他的表字,甚至唤到嗓子都哑了。
看他依然不打算放过他。
胡乱之中,闻析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张嘴不知咬到了哪里。
最后,他失去了意识。
而在幽幽的月色之下,躲在床下的小太子,听到了所有的过程。
他咬着牙关,小手将衣袖抓得皱成一团。
却只能透过床底那狭小的空间,看到倒映在地面,那摇曳的帷幔。
一如闻析绝望的哭腔。
可是,如此渺小的他,非但护不住闻析,连他自己都保不住。
只能靠着闻析,屈于新帝之下,才能让他借此躲过这一劫。
小太子在无知无觉中,咬破了口腔。
可浓烈的猩红的鲜血,却让他格外的清醒。
他要勇敢,他要快快长大。
只有他长大了,拥有了足够的能力,可以抵抗他这个残忍的表哥,只有推翻他的统治。
他才能保护闻析,才能让他不再受今夜这样的屈辱!
裴玄琰,裴玄琰,给我等着。
我会,抢回本就属于我的皇位。
也会抢回,本就属于我的闻析。
我会杀了你,我第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为自己,也为闻析,今日遭受的屈辱,一雪前耻!
在殿外,听得胆战心惊的李德芳,总算是听到了,殿门吱呀一声。
是新帝出来了。
不过新帝的怀中,还抱着个裹着他苏绣龙纹大氅的小太监。
小太监几乎整个人,都被牢牢的裹在宽敞的大氅之中,唯有在裴玄琰抱着人,踏出门槛时。
一只白皙的手,无力的从大氅内滑落。
而那手臂之上,遍布的,暧昧的痕迹,因为他格外白皙的肌肤,显得愈发的触目惊心。
足以见得,方才在殿门紧锁,从中不间断的,溢出的断断续续的哭与求饶,是有多么的惨绝人寰。
只是没等李德芳多看一眼,裴玄琰垂下的目,带着料峭的,压迫感十足的冷意。
吓得李德芳立马将身躯弯到了最低,不敢再多看一眼,只敢唤道:“陛下。”
“找两个嘴巴严实的,将里头收拾干净了。”
末了,裴玄琰又补充了一句:“废太子的衣食,按例发放,若再有偷奸耍滑,不必禀报朕,直接杀了,以儆效尤。”
倘若不是底下的人明目张胆的苛待,也不至于让闻析冒着风险,跑来看小太子。
裴玄琰当然不会认为,底下的人都是看他的脸色行事。
因为他忌惮旧党,所以底下的人才会明目张胆的苛待小太子。
但在裴玄琰的眼中,小太子对他的皇位,没有任何的威胁力。
可最大的威胁,却是此刻在他怀中的小太监。
裴玄琰绝不允许,闻析的眼光,落在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的身上。
尤其是这个废太子。
回了勤政殿,裴玄琰屏退了一众宫人,亲自抱着人去沐浴。
也是沐浴时,裴玄琰才稍微有点内疚。
但他并不后悔,并且如果给他无数次的选择,他也依然会这么做。
甚至,他还觉得自己醒悟的有点太晚。
如此的美味,他到现在,才算是完完全全的拥有,从前的时光,真是都白白的浪费了。
只是到底是第一次,他下手还是有点没轻没重。
这小太监的肌肤本便太白,太容易留下痕迹了。
如今他的身上,几乎都是属于,他的印记。
裴玄琰虽然内心得到了无与伦比的满足,但到底还是心疼的。
尤其在沐浴之时,闻析全程都没什么意识,任由他作为。
原本已经解决的火气,在沐浴之时,又被带了起来。
但这次裴玄琰到底是忍住了。
因为他也知道,今晚的自己,太过了。
若是再来,他倒是高兴了,精神抖擞,但这小太监,怕是就要被他折磨坏了。
还是罢了,来日方长。
总归,如今他尝到了味道,也知道了这其中的美妙,日后有的是机会,可以慢慢品尝,不急于一时。
只是在换亵裤时,哪怕闻析都没什么意识,但只要裴玄琰碰,他便会死命的抓着。
并且身子在发颤,如同陷入了无尽的深渊的恐惧与害怕。
没办法,裴玄琰叹了声,只能放弃了换亵裤,只是给他换上了干净的寝衣。
再将人打横抱起,回到了龙榻之上。
这么一番闹腾下来,其实外头的天已经开始蒙蒙亮,都已经快卯时了。
但即便是一夜未眠,还耕耘了一夜的裴玄琰,他不仅毫无疲惫之感,反而还精神抖擞。
在将闻析安置好后,裴玄琰便该更衣准备上朝了。
可此刻,软香在怀,裴玄琰忽然有点明白,为何前朝昏君,总会“一朝陪在君王侧,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这样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让人完全没有抵抗力。
何况,怀中之人昏睡得无知无觉的,几乎是将整张白净隽美的脸,都埋入了他的怀中。
这让裴玄琰产生一种,怀中之人,全身心的,只依赖、信任他一人的错觉。
不,不止是错觉,他会让这错觉,很快成为现实。
因为,他就是他的天,他的所有,他只能依赖的人。
直到外头候着的李德芳,再次低声催促:“陛下,时辰不早了。”
裴玄琰这才恋恋不舍的,将人放下。
但指腹,却依然还眷恋一般的,流连在闻析的脸颊处。
他还是没忍住,在低下头时,吻上了那片柔软的唇。
没人比他更清楚,那唇的味道,是有多么的香甜。
直至闻析因为无法呼吸,在睡梦之中不舒服的呓语了声。
裴玄琰这才松开,最后掐掐他的鼻子,又捏捏他的耳垂。
“等朕回来。”
更衣时,裴玄琰特意叮嘱:“不可吵醒他。”
宫人忙应声:“是,陛下。”
在离开前,裴玄琰又将邱英召来。
“你守在殿外,无论是谁,都不准放入勤政殿,若是有所闪失,朕必重重责罚。”
邱英并不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但他作为殿前司都指挥使,最大的任务,便是保护皇帝的安危。
皇帝去上朝了,他也该跟随左右才是。
但新帝却让他守着一个小太监。
说是守,实则却是变相的保护。
让一个二品的殿前司指挥使,去保护一个小太监,这简直就是这个小太监莫大的荣誉。
虽然,闻析如今的官职也不算低。
但无论太监爬的又多高,因为身体的残缺,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后宫,都是不受尊重的那一类。
只是新帝亲自开的口,做臣下的,自然只有领命。
“另外,你上回寻的春宫图,不行,重新再找。”
邱英立马换上苦哈哈的表情,“陛下,这册春宫图,已是末将寻遍了京师,寻到的最全的图了,陛下可否告知,是对于何处不满意?”
那么多姿势,还无法满足新帝?
虽然他们习武之人,的确是身强体健,精力充沛,但新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图中的所有姿势都试过了吗?
邱英有点无法想象。
“图中的姿势,不是朕想要的,若是寻不到朕要的,便找画师直接来画。”
邱英觉得新帝实在是强人所难,他是武将,是殿前司指挥使,不是那种不正经的人,总是做着不正经的事儿啊!
天知道,那些天为了找到让新帝满意的春宫图,邱英可是翻遍了京师的书斋。
男人要找春宫图,也是很寻常的一件事。
但他要找的,却是与众不同的那一类,他感觉他现在进到书斋里,那些掌柜的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再这么找下去,这京市怕是就要传出,堂堂殿前司指挥使,五虎将之一的邱将军,实则私底下是个断袖的传闻了!
他的一世英名,就要这么被毁了啊!
他还没有心爱的姑娘,还没和心爱的姑娘成婚生子,这名声就要臭了啊!
但很显然,新帝是不会管邱英的无助抓狂。
裴玄琰一记冷眼斜瞥,隐射上位者的积压:“办不到?”
为了保住脖子上的脑袋,就算是名声都臭了,邱英也只能硬着头皮表示自己完全没问题。
但等裴玄琰走后,邱英那叫一个发愁啊。
哪家正经的画师,会画这种画?
而且那些看上去还算是与正常的男女之间,差不多的姿势,已经都算是大众化了。
可那么多选择下,新帝还是不满意。
那他到底想要什么样的?总不能还能在这种事情上,变出花儿来吧?
而且他只说不满意,又没说到底哪里不满意,又究竟是想要什么样的。
难道还要让他自己拿着笔去画不成?
等等,这个想法——
邱英顿时灵光一现,一拍掌心。
真是妙啊!
先前他怎么没想到这妙计?
虽然画这种东西很羞耻,但总比不知去哪里抓个会画的画师,或者是被书斋的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的好吧?
只要他关起门来,偷偷的画,不就只有天知地知,他知和皇帝知了吗?
只是想法虽然好,但有一点现实的问题,却又令邱英发起愁来。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从未接触过男人与男人之间这档子事情。
要想突破正常的画法,画不一样的,他脑子空空,完全没灵感啊!
难不成还要他躲床底,去偷看找灵感不成?
等等,这法子——
实在妙啊!
*
闻析是睡到日上三竿,才昏昏沉沉的醒转过来。
他本是单手撑着床面,想要起身。
可浑身的酸痛无力,却使不上劲儿,反而又很快跌坐了回去。
更要命的是,双腿,在内侧的位置。
是火辣辣的疼,哪怕是稍微动一下,摩擦到,都痛到冒汗。
好不容易才养好了脚踝,能够下地走路了,昨夜一番折腾,别说是下床了,他现在连起身都十分艰难。
而且只要一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闻析便觉得不如死了算了。
他不明白,为何新帝会对他有那样的想法,又会对他做那样的事情。
更何况,昨夜是新帝与贵妃的大婚,他为何会丢下贵妃,反而跑过来,欺负他这个太监。
哪怕他现在是太监之身,但也是个男人。
他不明白新帝的变态趣味。
闻析乏力抬手,将手背搭在额头,绝望的望着房梁。
攒了些力气后,才又慢慢的,撑坐起来。
他不想躺在龙榻上,这床榻之间,都有裴玄琰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龙涎香。
但即便只是下床这样的动作,对于此刻的闻析而言,也是难如登天。
好不容易起身,可没走两步,便脱力朝前摔了去。
守在殿外,还在抓耳挠腮的邱英,听到殿内传来咚的一声,像是重物坠地的声响。
当即以为是出事,一把将殿门推开。
谁知,便瞧见闻析双膝跪地,双手撑着地面,白着一张清净的脸,额前还在不断的冒冷汗。
邱英并不知昨夜发生的事,所以他还以为是闻析的腿伤发作了。
快步上前询问:“可是腿伤发作?我这便叫孙太医……”
只是还没等邱英唤人,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抓得很紧,指节泛白。
邱英在下意识低头时,就对上那双水雾蒙蒙的琉璃眸。
那双眼里,如隔山照雾般,不仅倒映着他的身影,更写满了祈求。
“邱将军,别,别惊动任何人。”
苍白的唇,因为齿间的用力,被生生压出了点如胭脂般的红晕,“求你。”
也是在这一瞬,邱英不仅看到那抹压出的红晕,更看到在宽松的寝衣下,浮现在雪白的肌肤之上。
那若隐若现,却无法忽视,甚至算得上是触目惊心的红痕。
等邱英反应过来,他的手已经扶住了闻析的手臂。
脱口而出就是一句:“我扶你回榻上?”
闻析缓缓摇头,“我不想再睡了。”
“那便去外殿的暖榻上歇息?”
闻析点点头。
借着邱英搀扶的力道,慢慢起身。
可如今对他而言,每走一步,都是一种折磨。
额角的冷汗滴落,沾湿了衣襟。
便是连唇上,那一抹才被压出的红晕,都因为忍痛而再度泛白。
邱英觉得,这小太监看着孱弱,但骨子里却十分的犟。
都难受成这个样子了,也不肯开口求人帮忙。
“得罪了。”
邱英弯腰,绕过他的双膝,打横将人抱了起来。
身子的骤然腾空,令闻析一惊,有点呆呆的,愣愣的,眨了下眼。
“邱将军?”——
作者有话说:谢谢月亮月亮、柒、74354727、一二三四五六七、看什么呢、来一口小丸子叭、玉溪、野舟、匕禾小可爱们的营养液,爱你们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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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君说过,此文非常之狗血,小可爱们坐稳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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