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只要能救他 一个小店内,晋画对着……
一个小店内, 晋画对着碗白米粥,气的怒目圆睁。
“喂, 你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抠啊!”晋画抱怨着。
到底是骄纵年幼的大小姐,自她出生便在晋府锦衣玉食,何曾在吃的方面发过愁,然而现在却只能在一个简陋的茶摊喝一碗常人都难以下咽的冷掉的白粥。
“你虐待我!”晋画一撇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纵横江湖多年,杀伐果断的瑶华君倒是第一次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有些手足无措,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哎,小妹妹,我最近确实有点穷, 只剩下买这碗粥钱了, 呃, 你别嫌弃先喝着,可以么?”
望着他诚恳的目光,年幼的晋画说不出别的抱怨的话, 只能心里暗暗发苦:爹委托人照顾我, 也好歹找个家境好点的, 这人看着如此寒酸,养活他自己都是个问题, 我跟着他岂不是得饿死?
虽说长得好看了点,但能当饭吃吗?真是……
该不会跟着他以后要靠乞讨度日?想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唉,吃一顿算一顿吧,说不定以后连白粥都喝不上了,直接喝西北风算了。
晋画非常不愿的提起了勺子,瑶华望着她, 嘴角噙着笑意,“这就对了,小妹妹。以后跟着哥哥我,可不能挑食了。”
晋画一瞥,正好瞧见了他对着自己无意识的慈笑,心中不由有些奇怪,明明是个年轻的公子,但为何她觉得笑的这么慈祥。
米粥她只喝了一半,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将碗推到了瑶华面前,“这个太难喝了,我喝不下去,你喝吧。”
这话却差点把瑶华感动到落泪,“小妹妹,竟然还能想到你哥我还没吃饭,真是感人。”
晋画一脸嫌弃,说到“才没有时”,马上便看见他眨巴着那双非常无辜受伤的那双大眼睛。
怎么感觉他心理年龄和实际年龄对不上号啊,她默默无奈,此人的年龄心智估计还不及她这个未成年的孩子。
“喂,我们去哪?”
晋画被他带着翻山越岭,在各大丛林中穿梭不下五个时辰时,她的压在喉咙口处好奇心终于在此刻喷发了出来。
“小妹妹,你怎么能直呼我大名呢?哥哥我好歹也大你十二三岁,怎么说也是个长辈,你不能…”
“你好吵啊…”晋画无情的打断了他的话,转眼间,瑶华就瘪了下来。
他做了个认输的手势,摇头叹了口气,“罢了,反正我栽在你这小娃娃手上了。”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要来这呢…”晋画拽着他的袖子,如同小大人一般,表情严肃的不像话。
瑶华感叹这般小的孩子,如今都这么强势?
“小娃娃,哥哥会带你去一个特别好的地方,你到了那儿就不会有危险了。”
他看着晋画,知道她心里其实对晋府的事,还是有所顾忌。毕竟从她微微发抖的手中,就能感觉到。到底还是个孩子,亲眼目睹爹娘被害,换做任何人都是无法承受的。
他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丝丝怜惜,自己选择救她不过是为了报恩,但那种莫名的心疼,还是在不经意间泛滥开来。
“小娃娃,放心吧,有哥哥我在,他们这辈子也别想抓到你。你只要记着以后跟着我就是安全的就够了。”
她默默的听着,没再说话,只是悄悄握紧了瑶华的手。
不过她发现这个看似很强大的男子,其实一点都不靠谱。
谁能想到有人一座山走了两天都走不出去,嘴里还一个劲的嘀咕“是这么走的没错啊。”
她觉得爹选择他真是个天大的错误。
“哼,”晋画赌气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往前走了。
“小画,你就坚持一下,说不定这次就出去了。”
晋画嘟着嘴说到“我饿了。”
瑶华很发愁的望了眼四周,附近也没什么可以吃的东西,到那去给这丫头找吃的呢?
好巧不巧,他看到一抹白影从不远处草丛窜过,立马喜笑颜开,“小娃娃,你等着,马上就有东西吃了。”
晋画点点头,猛的就发现瑶华身形一闪,便不见踪影。
“瑶华,喂,瑶华…”孤单的声音在这荒山中回荡,腔调中略微带着颤音,早已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这家伙怎么说不见就不见呢?他怎么敢把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扔在这荒郊野岭?说什么有他在就不会有危险,真的是满嘴谎话!很显然,这个人就是非常不靠谱!
等了许久还是没有来,她心里把瑶华痛骂了一百遍。
她一个人孤立无援,虽说她打小骨子里就有一股好胜心,不肯轻易地像别人暴露她的弱点。
但当她发现瑶华抓着一只兔子终于出现在她的面前时,她突然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瑶华提着兔子,兴冲冲的走了过来,原本还想朝晋画炫耀一下,但看见晋画哭的特别伤心,一时却慌了神。
他提起袖子轻轻擦拭着她的眼泪,柔声笑道“小娃娃,别哭了,一哭就不漂亮了。哥哥给你打了猎物,哝,笑一个。”
“哼。”晋画瞪了他一眼,没有理睬她径直将头撇向一边。
“小娃娃,怎么了?生哥哥我的气了?”瑶华见她神色不对,才发觉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得罪了这个小祖宗。
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继而又到,“哥哥错了,我向你道歉,小娃娃,别生哥哥气了好不好?”
“我叫晋画,不是小娃娃。”
“是是是。”瑶华宠溺的回答。
瑶华寻找柴火,去准备烤兔子的必要的东西。不过他手脚还算麻利,不一会儿就搭好了烤架,打着火,架起兔肉,也就算是万事俱备只欠烤熟了。
“瑶华,你烤的好难吃啊…”晋画现在真的觉得她当时不该嫌弃那碗白粥的,果然跟着他这饭只有最差只有更差,咬下去半生不熟,还一口血腥味。
短短几天,晋画可真是把她短暂几年岁的苦都吃完了。
在林间走了将近五天后,他们终于走出了林子,瑶华兴奋的拍了拍晋画的肩膀,“小画,你看吧,我说能走出来就一定能走出来的。”
晋画累的几乎要瘫倒,“你还好意思说。”
爹真的怎么会让这样的人来照顾我呢?没钱路痴,做饭难吃也就算了,还如此无耻自恋。晋画暗想。
随后他们来到了一处特别漂亮的地方,依山傍水,最重要的是山上全是枫树,如今已渐入秋季,满山的枫叶也开始慢慢变红。
“哇,这里好美啊。”晋画兴奋的大叫。
瑶华紧紧攥着晋画的手,摸摸她的头“小娃娃,喜欢就好。”
“都说过了我叫晋画,不叫小娃娃。”
“好好好。”瑶华看了她一眼,就带着朝山上走去。
可袖子受到奇怪的阻力时,瑶华疑惑的抬起了头。
晋画拽着他的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画,你…”
晋画坐在地上耍起了流氓性子。“我走不动了。”
瑶华无奈的转身背起晋画,“小画,坚持一下,过会就到了。”
晋画趴在她的后背上,依稀还能闻到发间散发出的淡淡香味。
晋画搂紧了瑶华的脖子,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瑶华眉眼弯了弯,知道她肯定是累了,只得加快了步子。
晋画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天逐渐黑了,她侧头看了看前面,远处屋舍俨然,灯火阑珊。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么偏僻的山麓上会有人住,况且修筑的如此繁华。
“小画,我们到了。”瑶华轻声说到。
“咕~”晋画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
瑶华浅笑,“饿了吧,等到家就有许多好吃的了,到时候小娃娃可别客气!想吃多少便吃多少。”
“好啊!”晋画听到终于有好吃的东西了,立马快活了不少。
只是不知怎的,瑶华脸色忽然一变,闷哼了一声,瞬间豆大的汗珠落了下来。
“你怎么了?”见他不动不说话,晋画倒有些奇怪。
瑶华回头回头看她,面色虽有些苍白,但还是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没什么,小画,我不是说了要你叫我哥哥嘛,怎么这么没大没小。”
“不叫不叫,你不过才三岁,按理说你应该叫我姐姐。”
瑶华猛的被噎住,微叹道:“走吧。”
远处似乎有人过来,果然不一会儿,那人便出现在二人面前。
“少主。”来人双手作揖,微微行礼。
瑶华眸子豁然变冷。
“庄主已经恭候多时了,请。”瑶华没理他,背着晋画,向前方大踏步走去。
“小妹妹,慢点吃,别噎着。”
晋画面对满桌的饭菜,怎么肯听这些婢女的话。
瑶华果然没说谎,他们家的东西又多又好吃,都怪那家伙路痴,白瞎自己陪他在野山转了几天,吃的好多只半身不熟带血的兔子。相比来看,如今这处境才是她这个千金大小姐该待的地方。
周围的侍女一个个均被这女孩的胃口给震惊,幸好少主向她们解释过这是晋大人的女儿,要不然,她们指不定以为是从何处流浪来的难民。
晋画酒足饭饱后,想出去玩玩,一个叫蝶儿的侍女便陪她出去散步。
月明星稀,风吹的周围的树木呼啦啦的作响。
正直深秋,枫叶遍红,亭台楼阁居于这山林内,别有一番滋味。
“哇,这里的景色真美啊。”晋画拽着蝶儿的手,终于显出了一个孩子的天性。
晋画真的是失去爹娘后,第一次觉得这么舒适和安逸。
“是啊,我们千悬山庄的景色自然是天下一绝的。”蝶儿回道。
“千悬山庄。”晋画喃喃自语。这到底是哪里,瑶华又是什么人呢?
“小妹妹,天色不早了,外面冷,我们回去吧。”少主特地嘱咐过不允许晋画到主阁这边来,蝶儿自然也不敢违抗少主的命令。
“姐姐,那里出了什么事么?”晋画一向对所有事都有很强的好奇心,这次她当然也不例外了。
“没什么啦,那里是我们的主阁,每天都这么忙碌的。”
“哦,”晋画点点头“瑶华呢?”晋画这才想起似乎自从进了千悬山庄就没见过他。
“少主他还有事,小妹妹我们回去吧。”
“好吧。”
第二日,晋画才越发觉得不对劲。
按理来说,千瑶华是不可能把自己丢在一边,不闻不问的,这么久没见到他,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反复问了婢女,蝶儿才支支吾吾回答说:“少主从昨日回阁便被请去了刑房。如今他受了重伤,恐怕没有机会来见你。”
晋画全身像触电了般呆在了床上。什么刑房?什么重伤?
他…他怎么了?
晋画胡乱穿好衣服就冲出了房门。
“瑶华,他怎么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她,却没有人说话。
谁也不敢违抗少主的命令。
“蝶儿姐姐,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晋画慌了神,带着颤音问她。“带我去,我要见他…”
“你跟我来吧。”蝶儿作势要带路。晋画随即跟上。
“蝶儿,你…”那些人都有些慌张的看着蝶儿。
“少主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再说,少主受刑也是为了这个娃娃,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去看看的。”
刑房的门吱嘎一声被打开。晋画看见他的第一眼便惊的说不出话来。
血水从牢房外就可以看到了,而里面的情景更是骇人。
瑶华双手双脚被锁链栓住,倒在血泊中,全身上下都是伤口,血色染红了白衣,墨发散落了一地,那股温润的气质荡然无存。
晋画看到此景,哇的就哭出了声。
“哥哥,哥哥。你醒醒。”
瑶华昏了过去,苍白的脸贴着地面,仅有一点微弱的呼吸。
之前其实他先前就有重伤在身,肋骨被打断了三根,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但他还是选择下山,救他唯一的恩人。
这次新伤旧疮加在一起,差点从鬼门关走了一回。
“你们做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对他?”晋画何曾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哭诉道,“他不是你们山庄的少主吗?哪里有你们这么对待少主的?”
蝶儿站在一旁也有些不忍,但还是无奈叹了口气:“这是庄主的意思,我们无权干涉,只是这次少主是真的闯下大祸了。”
后来晋画才知道,因为千瑶华的一意孤行,公然劫囚车,还将晋相唯一的女儿带回了山庄,切切实实得罪了皇甫泽,害了千悬山庄满门。
如此一来皇甫泽是不会放过千瑶华,也不会放过整个千悬山庄了。
瑶华在血泊中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哭,而且似乎很伤心。
他努力睁开眼睛,正对上晋画哭成泪人的脸,他勾起一抹浅笑,“小妹妹,你怎么还会哭呢,真稀奇。”
“哥哥…”晋画哽咽了,一抽一抽的抖动着身子。
瑶华苍白的脸浮现一抹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让你开口叫声哥哥,可真不容易。”
千瑶华伤势还未好,本来是该好好修养的,只是千悬山庄庄主为了保全全庄的人,只得将千瑶华逐出,彻底与其割裂。
虚弱的千瑶华只能带着年幼的晋画下山离开。
晋画还记得,在一颗火红的枫叶树下,千瑶华面色惨白坐在树下,有些无奈的看着晋画,“小妹妹,以后你又要跟着我过穷日子了,你愿意吗?”
这次晋画毫不犹豫的点头同意:“我愿意,哥哥,我想跟着你,去哪里都好。”
千瑶华抬手精瘦的手,附在晋画稚嫩的脸上,面色温柔:“你放心,哥哥会把拥有的东西都给你。”
“嗯。”晋画点点头,小手也搭在了千瑶华带伤口的脸上,“哥哥,还疼吗?”
千瑶华摇了摇头:“不疼了。”
晋画眼睛里却泛起了红,“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明明可以不用这样的。”
千瑶华却笑着安慰她:“小妹妹,你没必要自责,你爹爹曾经救过我的命,我就算是把这条命还给你,我也不亏。”
晋画一撇嘴:“我才不要你的命呢。”
之后的日子,千瑶华带着晋画流浪天涯,到底是江湖数一数二的大侠,晋画一直被他保护的很好。
千悬山庄倒也不是彻底的不通人性,庄主还是偷偷派了一个庄内的得力之人去跟着瑶华,做他的副手。
晋画一溜烟跑进屋内,“哥!”
“怎么了?”瑶华倚坐西窗,举杯独酌。看见晋画溜进来,缓缓放下了酒杯。
“哥,我要学武功。”晋画拽住他的袖子,把瑶华推推搡搡的开始撒娇。
“为什么?”瑶华有些惊讶。
“我不管,我就要学。”晋画夺过瑶华的酒杯“别喝了,你别喝了。”
“小画,”瑶华皱了皱眉,“女孩还是学琴练字比较好吧?习武太苦,你不适合。”
“画儿不怕苦,女孩怎么了,哥你这是歧视。”晋画赌气的撒开瑶华的袖子,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凳子上,似是有种千瑶华不答应她,她就不走的架势。
“丫头,你若想学,就学吧。其实学些防身功夫,保护自己也是好的。”瑶华摸摸她的头,其实不知为何,每次在这小娃娃面前,他只有妥协的份。
“真的?”晋画高兴的跳了起来。靠近瑶华的脸颊亲了一口,“就知道哥哥会同意,哥哥,你最好了。”
说罢,立马飞奔出门外。
瑶华愣了愣,反应过来才用袖子擦掉脸上的口水,无奈笑到“果真是个活宝。”
晋画开始随着零回习武了,其实她一直嚷嚷着要瑶华教他武功。
可瑶华伤逝未愈,再加上身体越来越虚弱,倒是不宜剧烈运动。瑶华便叫零回做了晋画的师父。
拜师那天,晋画拖着瑶华的大腿“哥,我不要总摆张臭脸的零老贼做我的师父,哥你教我好不好嘛…”
晋画撒娇的功力越发娴熟了,瑶华脸黑了黑。
“小娃娃,你看你哥现在这情况,怎么教你。嫌你哥活久了吧。”说着笑着用手摸摸她的头“零回将军,武艺过人,我自是比不过的,丫头,还是乖乖拜师吧。”
“哇”的一声,晋画坐在地上就哭了“不要,我不要拜他,呜…”
众人一脸黑线。
“真是的,”零回内心崩溃,“拜师又不是拜堂,拉拉扯扯的,至于吗?还嫌弃我?你以为我想教啊!”
“好了好了,”瑶华终于还是妥协,“等我伤好了,再教你,行嘛,丫头?”
晋画这才罢休。
不过晋画习武果真是刻苦。零回不止一次在瑶华面前夸赞晋画孺子可教。他似乎很骄傲收了个得意门生。
枫树下,晋画拔剑起舞,满院的枫叶晨起纷飞。
瑶华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静静地看晋画随着零回学一招一势。
“好了,可以休息了。”零回一声令下,晋画变扔下剑,如燕子般朝瑶华扑过来,蹭在他的怀里。 “哥,你看我学的怎么样啊?”
“很棒的,小娃娃。”瑶华拍了拍晋画毛绒绒的头,“想要什么奖励啊?”
“呜,”晋画抬头望着瑶华美的让人失神的眼睛“小画,不要奖励,只要哥哥快些好起来,就能给我亲自教武功了。”
“好,我答应你。”瑶华露出抑制不住的嗤笑,将晋画又搂紧了几分。
十年后。
瑶华踏进房门刚想问,丫头,找我有何要事时,却发现晋画凛咧的眼神正盯着自己。
十六岁的晋画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峨眉青黛,明哞流盼。
被她用眼睛第一次这么盯着,他还是很不舒服。他知道这打小倔强的姑娘,肯定又有什么打算了,但这次的事估计和平常不同。
“哥,我要报仇。”其实他不说,瑶华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
这么多年她私下都在调查这事,瑶华是知道的。
“小画,我记得给你说过,报仇改变不了什么。”
“哥,就算改变不了什么,我也不可能便宜了皇甫泽那老贼。”
“他必须死,这样才能给我爹娘,晋府上下几百口人报仇。哥,你会帮我的,对吧?”
瑶华脸色变得很难看,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生气,“小画,你都十六了,不许像以前那么任性。
这几天你就给我乖乖呆在屋里,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屋外,依稀能听见晋画的啜泣声。瑶华眉头微皱,快步离开。
晋画一席黑衣,小心翼翼逃出房门,踏着屋檐,向大门一跃而去。
临近门前,发现不远处有一抹人影。
想躲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千瑶华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想跑?”他望着一身黑衣的晋画,怒火油然而生。“你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是么?”
“你让开,这件事我和你没什么可商量的。”晋画无视瑶华,径直朝门外走去。
“站住!”瑶华第一次暴怒的声音吓得她一抖。“报仇真的有那么重要?与其纠结于过去还不如好好的活着,晋画,你连这点都想不明白吗?”
“为父母报仇,不是天经地义么?如果我就如此苟活一世,我怎么对的起我九泉之下的爹娘?”
“小画,”瑶华声音发抖,“你爹娘最希望的就是你好好活下去。”
晋画却毫不留情的回怼道:“你又不是我爹娘,你又怎知他们是什么想法?我是他们唯一的后人,自当为他们为他们报仇。”
瑶华步子一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确实是没有资格去阻止晋画去复仇,只是她这一去无疑是以卵击石,白白送死。
“哥哥你不会拦我的对吧?”晋画道。
瑶华呆在了原地,反应过来才冷声道,“给我站住。”
说罢,飞身拔剑挡在了她面前。
“你要去杀皇甫泽我不拦着,不过你得先过我这关。”
“承让了哥哥。”晋画毫不犹豫的向她挥剑。
兵刃相接,刀光剑影,两人交手打的火热。瑶华之前跟她笑着说,以你现在的功力怕早在我之上了,晋画扬言说找机会要与他打一场,切磋一番。
他们都没想到会有一天,两人的关系发展成这个样子。
晋画的剑术这十年来被零回调教的一流,纵使瑶华也讨不到半分便宜。
只是晋画毕竟不是瑶华的对手,尽管瑶华处处忍让,晋画还是拜下阵来。
一把剑抵在晋画脖子上,“回去。”
“休想,有本事你杀了我。”晋画毫无退让。
瑶华望着晋画终究是下不了狠心。
僵持了许久,瑶华终于叹了口气,将剑放了下来,“你走吧!”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故事说到这,江屿晚便大致明白了后面的因果。晋画冒然刺杀皇甫泽,结果并未得手,反倒险些被捕。
而不放心晋画跟着她前去的千瑶华,为了营救晋画受了伤,并且还被皇甫泽下了蛊。
晋画不知道瑶华中了什么毒,四处带着他找解救之法,只是蛊毒难解,眼见着千瑶华身子一天比一天虚弱,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千瑶华回道千悬山庄,乞求庄主能就他一命。
晋画说完所有的事,面色尽是懊悔,“他明明是我的救命恩人,可是我却把他害到这般地步,这一切全部都是我的错。”
江屿晚道:“那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晋画道:“只要庄主能救活他,我可以再也不见他,走的越远越好,哪怕搭上我这条命。”
江屿晚道:“姑娘先莫要自责,我相信发生这一切,也并非你所愿,瑶华公子也并非没有生机,你只需要安心等待便可。”
听到这话,晋画的眼睛立马变得有神,“公子您的意思是,您有办法救他?”
江屿晚道:“不敢给姑娘保证,只是我会竭尽全力。”
晋画闻言,立刻给江屿晚跪了下来,“公子若是能救得了他,日后我当牛做马,定当竭尽全力,全听公子调遣。”
江屿晚有些无奈摆了摆手,“这个就不必了吧。”
根据晋画的意愿,安笙将人安全送下了山,妥善安置。而江屿晚也在抓紧研究如何治疗千瑶华的法子。
安笙回来后,看着江屿晚在医阁埋头研究各种解药,心里愈发不解,“没听说过,你还会医术。”
江屿晚清了清嗓子,淡定道:“安大人没听说过的事应该多了去了,莫不成还要我一个一个讲给大人听?”
安笙走过来一把捏住江屿晚的手腕,语气毫不留情,“你的脉象和那个叫千瑶华的一模一样,说明你和他中了一样的蛊毒,你连自己的毒都解不了,如何去解别人的毒?事到如今你还想着坑蒙拐骗么?”——
作者有话说:久等感谢在2023-08-10 02:23:11~2023-10-26 20:2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7654571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总会有人爱你 江屿晚不以为然道:……
江屿晚不以为然道:“安大人可真会说笑, 我如今一个将死之人,就算去坑蒙拐骗得到些好处, 又能留着做什么?”
安笙松开了他的手腕。
江屿晚揉揉酸疼的指节,一边调配药材,一边看了看冷着脸充当门神的安笙:“安大人若是有空,可否帮我抓一味九层第三格的药材?”
他抬着手往高处格子方向一指,“哝,就是那里。”
江屿晚想要的正是千悬山庄独有的稀有灵草——千凤佛草,前日江屿晚为了救千瑶华,他跟千悬山庄的庄主讨要了这味药,虽然是千金难买的稀释珍宝, 但庄主还是毫不犹豫的派人将这味药采摘于他, 只是由于太过贵重, 下属自然而然的将这味药材放在了最高的柜子中,如果没看错的话,还上了一把大大的铁锁。
只可惜这般做法可苦了江屿晚, 本来这药材柜过高, 况且还放在最高处, 江屿晚就算伸长手臂,也不可能够到那格子的位置。换做往日, 江屿晚可以稍稍使轻功一跃而起,轻轻松松便可以拿到, 只是现在他的体质一天比一天弱,别说是用轻功了,他目前这个状态,就是随便跳一跳,他都害怕这副老骨头会随时散架。
江屿晚拿出一把钥匙, 递到安笙面前,语气殷切:“有劳安大人,可否帮我拿下这味药。”
安笙并未出手接住钥匙,只是语气些许有些嘲讽:“我以为江公子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此等小事,又何必来找我。”
江屿晚答道:“如此小事一桩,对于安大人来说定是不废吹灰之力,举手之劳的事,安大人应当不会同我计较的吧?”
江屿晚说完半响,见安笙没有半分动作,江屿晚倒也不再强求,转过身子打算去搬旁边的木质高脚圆凳,“好好好,你若是不想帮我,我也不强迫你,我自己来便是。”
虽然是高脚凳子,但是江屿晚没想到,这第六层他就算站上去,也不曾够到,只能艰难的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去拿。
不巧的是,它脚下的这个凳子也不怎么听话,江屿晚脚腕一歪,凳子就向左一斜,刹那之间,他整个人近乎要摔下来。
江屿晚心里暗叫不妙,下意识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已经做好了摔个眼冒金星的准备,只是下一秒一双手便搂住他的腰,将他稳稳的接住落地。
江屿晚讶异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安笙一脸无奈的看着他,“那个凳子是坏的,你看不出来么?”
“啊?坏了?”江屿晚侧过脸看到了已经断掉一条木腿的凳子,脸瞬间有些发烫,“我没看到。”
安笙将他放了下来:“你可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方才我便在想,你爬到高处,会不会掉下来,果不其然,还真是一点都没让我失望。”
江屿晚自然明白他是话里有话,想必他是又想起了多年前的往事。那时候自己故意使坏从高处跳下来,想要吓唬吓唬安笙。
记得那时候,每次都是安笙一脸不情愿,但还是稳稳当当接住了他。
江屿晚道:“谢谢安大人,眼疾手快救了我,不然我这一摔,说不定真的便起不来了。”
安笙道:“既然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便时刻小心一些。你这个人对别人三心二意也就算了,对待自己更是毫不上心,我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你到底想做些什么。”
江屿晚被噎的哑口,只得乖乖站在柜台一边,继续抓配自己的药。
没多久,安笙便将他想要的那味药放在了江屿晚的眼前:“这些够么?”
“够够够!”江屿晚立马笑着接过安笙手中的药材,安笙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即便嘴上说的再难听,该做的事,他一件也不会落下。
“就凭你这些药真的能治千瑶华的蛊毒么?”虽然不情不愿帮了江屿晚的忙,但是安笙还是对江屿晚的医术将信将疑。
他并不认为江屿晚有如此本领,这般顽固的蛊毒,就连千悬山庄重金请来的郎中都没办法,他又能做些什么?
江屿晚笑道:“单凭这些药物,自然不能解蛊,但是可以暂时压制他体内的蛊,防止继续恶化。”
安笙将信将疑,“既然如此,你能配得药方,为何你自己不喝?”
“这个嘛”江屿晚顿了半晌才道,“如果我说是这药太苦不想喝,你会信吗?。”
安笙当然知道,江屿晚总是拿一百套花言巧语的说辞来搪塞敷衍自己,只是关于喝药这件事,安笙倒觉得他说的也并非全是虚言。想当初灌他喝药,江屿晚眼眶泛红,那副难受的样子,好像是要了他的命,再加上他从来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他这么说,倒也没什么毛病。
江屿晚将药方熬制完毕,给千瑶华服用。千悬庄主站在一旁,急切的等待着消息:“江公子,瑶华如今是何情况?可否还有救?”
江屿晚道:“千凤佛草既已服下,江公子体内的蛊毒可以暂且被压制,目前不会危及到生命,只是若想根治解蛊,还是非常棘手。”
千悬庄主闻言叹了口气,点头表示理解,“在此之前我也找过不少郎中,都说瑶华体内的毒阴险难测,几乎没有破解之法,公子能做到压制他体内的毒素,救他于危急之际已经实属不易,之后如何还是要看他本人的造化了。”
江屿晚道:“庄主先莫要泄气,尽管棘手我也会尽力一试。”
“如此便麻烦江公子了,公子若是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千某能做到的,定会全力支持。”
为千瑶华调理完身子,已是傍晚时分,江屿晚忽然想到,已经是许久没有见到赵木槿了。自前些日子来到千悬山庄之后,叶舒便将人安排在了女弟子所在的厢房,许久闭门不出,江屿晚本来有些担心,但是好在有叶舒在照料,这让江屿晚稍许安心些。
如此得了空,江屿晚终于见到了人,时隔几日不见,赵木槿的面色相比于之前要好了许多,但是仍然瘦削了不少。
“公子,你来了?”赵木槿看到江屿晚,急忙下床行礼,却被他制止。
“你我之间又何须如此?”江屿晚语气些许有些无奈,“前些日子赶路,看你身子不太好,这是我今日配的药,姑娘可以按日一副服下,可以助你调理。”
“公子有心了,你从水晶台将我救出,又一路护送我至此,现在还帮我抓药疗伤,如此大恩大德,木槿无以为报。”赵木槿作势又要跪,被江屿晚拦了下来。
“你身体还没好,就不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堂了。”江屿晚道,“姑娘也不必介怀,我帮你来到这里,也算是受人之托,好在是圆满完成任务,不负所望了。”
江屿晚说完,赵木槿的面色闪过一丝失落,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被江屿晚一眼看穿,江屿晚轻声安慰道:“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可以难过,可以放肆大哭,但是有一点,一定要记得好好生活,我相信,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公子。” 赵木槿抬头和江屿晚柔和近乎悲天悯人的眼神撞击,终于忍不住缩在江屿晚的怀里开始啜泣起来,江屿晚轻轻抚摸着赵木槿的背,语气温柔到了骨子里,“好了,我知道,哭吧,一切哭出来就好了。”
“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人爱我了。”赵木槿哭到近乎哽咽,“我明明这么努力,这么认真的生活,老天为何要如此得戏弄于我呢,所有人都离我而去,我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何意义。”
江屿晚眼里闪过一丝悲悯,这种孑然一身的孤独恐惧感他又何尝不能体会呢?
“姑娘,你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天都是值得的,只有活着,一切才会有希望。”江屿晚轻声答道。
只是此刻的赵木槿再也听不进去他所说的话,一口气哭诉憋了这些天、甚至是十多年来的不甘:“他明明一点都不喜欢我,我知道的,我一直知道。”
“姑娘。”江屿晚看她身子靠不稳,急忙用手扶正。
赵木槿继续道:“只是他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想让我的后半生依旧在痛苦中度过么?为什么他能如此狠心!”
“倒不如直接让我直接死掉,不是更好么?这样我现在也就不必如此痛苦了。”
江屿晚后续没有继续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赵木槿发泄自己的不甘,哭到最后人都没什么力气了,江屿晚才拿起帕子,小心擦拭她眼角的眼泪,“乖,哭完了就好了。”
“唔。”赵木槿此刻安安静静瑟缩在江屿晚怀里,模样乖巧了不少。
“谢谢你公子。”这还是赵木槿人生第一次有人能够如此耐心听她发泄内心的委屈,更别提如此貌美且温柔的男子拿着手帕给你擦拭眼泪,这换做是谁都会动心的吧。
只可惜他知道,公子已经心有所属,不该是她肖想的。
眼泪被擦干,赵木槿的面色不由自主的红了些,她实在是撑不住,终于伸手接过了手帕:“公子,我自己来吧。”
“好。”江屿晚笑着点头,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得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能给予她一些安慰也是好的。
“姑娘,我的家人也都不在了,跟你一样,我也是孤儿。”江屿晚蹲下身子,郑重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却依旧温柔。
“什么?”赵木槿眼睛瞬间瞪大,心里不由自主涌上一股歉意,“对不起公子,我不该让你想到伤心事。”
“无碍。”江屿晚摇头,“其实方才姑娘的话,我完全能够感同身受,因为我也是如此。”
“从小到大,我一次次经历着朋友亲人的离去,爹娘全家被屠杀的时候,我也以为我活不下去了,可是现在我还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赵木槿神色近乎讶异,“公子,能求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做到的么?”
江屿晚顿了顿,才开口道:“其实也很简单,不管我经历了什么,目前所处的境地有多么糟糕,我始终都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一定是有人爱我的。”
“如果我不在了,有人会为了我伤心,所以为了那一个人,我也必须要好好活着,能怎么活就怎么活。”
“所以你也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把你当做独一无二的宝物,所以一定不要放弃自己。”
“您说的那个人,是安笙安公子吗?”心中的疑虑已经堆积了许久,终于赵木槿将其问了出来。
“什么?”江屿晚没想到赵木槿会直接把名字说出来,瞬间说话都有些磕巴,“姑娘,何出此言?”
第73章 月下吻 赵木槿道:“许是我的错觉吧……
赵木槿道:“许是我的错觉吧, 我总觉得你对安公子的态度有些许不同。”
“是是吗?”江屿晚难得结巴,急忙否认, “其实我看每个人其实都一样,姑娘大概率是想多了。”
赵木槿显然不相信他的这般说辞,见江屿晚都这般说了,倒也不再反驳,但是她对于江屿晚刚才说的话,还是些许好奇,“公子可否告知,你方才所说,这个世界上还在爱您的男子是谁么?”
江屿晚看着赵木槿执着的模样, 无奈道:“姑娘一定要刨根问底吗?”
赵木槿面色一红, 急忙解释, “能成为公子活下去动力的人,想必是个十分特别的人,我是一时好奇, 如若冒犯公子, 公子莫怪。”
江屿晚摆了摆手, “倒也谈不上冒犯。只是这个是我的秘密,姑娘还是莫要追问了。”
江屿晚从赵木槿房间里出来, 发觉夜色已深。清冷的月光在宁静的夜晚穿过稀薄的云层,将无数星辰衬托得更加明亮。在月光的映照下, 整个院落显得静谧而寂静。
树影婆娑,在微风的拂动下轻轻摇曳,江屿晚在月下漫步,感受着月光的洗礼,心灵被寂静与宁静所充盈。
江屿晚发觉自己似乎许久没有享受过如此舒服的环境了, 缓步走向厢房时,却发觉安笙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江屿晚脸上随即浮出一抹笑,只是这若有似无的诡笑,一般人看了或许心里直发毛。而面对着他的恰恰是一向淡漠的安笙,他并没有任何的回应,只是目光深邃地注视着他。
江屿晚嘴角微微扬起,轻笑道:“安大人,你莫不是特意在这里等我?”
安笙保持着淡漠的面容,微微挑起眉毛,“只是碰巧。”
江屿晚显然对这个回答十分不满意,进一步凑近了安笙,“哦?碰巧?碰巧即是有缘,那我与安大人每次碰面,岂不是说明格外有缘? ”
安笙依旧十分不给面子,冷声回道:“孽缘罢了。”说罢转过身打算走回厢房,留下江屿晚一个人站在原处。
“哎,你别走啊!”江屿晚上前拽住了安笙的袖子,“等等。”
安笙眉头微皱看着江屿晚,“你又想做什么?”
江屿晚快速冲入屋内,拿出一壶酒,指了指手上的酒壶,语气有些兴奋 :“今晚月色这么美,安大人要不要来一杯?”
他近距离地凑近安笙,江屿晚身材偏瘦,但是修长的身体近乎完美,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他立体的五官的轮廓,那双柔媚狡黠的眼眸散发出一种魅惑人心的光。
江屿晚的五官算得上是极致,细看交织着一种独特的魅力。修长而笔直的眉毛就像是刀刻出来的,高高挑起,微微扬起,透露出一份自信和玩世不恭。眼眸深邃而明亮,每次眨眼的瞬间,都仿佛带着一丝调皮狡黠的笑意。但是他的眼神中却时常透出一种深浸色彩的神秘感,有的时候,让人无法预测此人的内心世界。双唇微微上翘,宛如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笑起来时,嘴角散发出迷人的魅力和亲和力,矛盾且又相得益彰。
安笙感受到江屿晚的接近,心居然情不自禁加速跳动。
疯了,一定是疯了,他居然觉得此刻月色下的江屿晚极美。
安笙心中一阵混乱,他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那一丝悸动竟然不可抑制地在他心中荡漾,似是一股温暖的潮水涌上心头,无法抗拒。他试图压住这份心,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时的迷失,但无论他如何否认,那一刹那的感触却清晰地印在心底。
安笙不敢往下细想。
他他怎么会对江屿晚萌生出这般感觉。
当安笙和江屿晚一人拿着一坛酒坐在屋檐顶部的时候,安笙还在想这件事,同时些许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江屿晚,真是荒唐。
江屿晚端起杯盏,笑吟吟地将酒倒入酒杯中,然后递给安笙,“来来来,既是如此,安大人陪我喝一杯,不要辜负今晚这么好的月色啊。”
安笙摇头,拒绝了江屿晚递过来的酒:“恕不奉陪。”
江屿晚轻轻一愣,随即露出释然的笑容,他接过自己的酒杯,微酌一口,满溢而出的酒液仿佛与明月相映,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他笑语盈盈,举杯对月道:“吾心而饮,皓月做伴。当杯中之酒,流转于舌,以快吾身心。”随即将酒一饮而尽,洒下的酒液如翡翠流光,静静地滴落在屋檐上的青瓦。
安笙倒见江屿晚还能吟词作赋,莫名觉得有些稀罕,遥想当年,谁人不知丞相府的大公子江郎才尽,当年若是提到谁是绣花正头,江屿晚必定是当仁不让。
被全城人嘲笑的江屿晚,此刻竟是对诗句,信手拈来,这对安笙来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见安笙一副见了鬼的神情,江屿晚心中了然,随即拍了拍他的肩,“我说安大人,我虽然当年是京城出了名的废材,但好歹也算是读了书的贵府公子,再不济也识得字,你这幅看文盲的样子,可就伤到我的心了啊。”
安笙冷哼,“没记错的话,有人京考连考三次都是倒数第一,最后一次将阅卷长官气到心悸。”
江屿晚闻言连忙尬笑一声,“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如此丢脸之事。就不要提了吧。来,喝酒喝酒。”
安笙手里强行被江屿晚塞入了酒杯,刚想拒绝,紧接着就听到了江屿晚口中传出惯用的激将法。
“安大人不敢喝酒,莫不是酒量太差喝不了吧?”江屿晚眼神直勾勾盯着他,语气带着一丝嘲笑,“安大人堂堂皇城司的司长,这么大的人物不会喝酒,传出去不得笑掉其他人的大牙。”
虽然安笙不知道能不能喝酒和自己官大官小有什么关系,只是江屿晚已经将酒杯递到了他眼前,看他的神色,有种不喝完这杯,誓不罢休的架势。
安笙无奈叹口气,只能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不禁让安笙想到以江屿晚老是用各种理由威逼利诱自己的时候,那会虽然他百般不情愿,但最终还是事事顺了他的意。
“你方才去哪了?”安笙问。
江屿晚道:“哦,我许久都没见到赵木槿了,之前听叶舒说她状态不好,我便去看看。”
安笙道:“你真是丝毫不顾及别人的声誉,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你半夜三更出入闺房,传出去不怕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江屿晚道:“虽说我风评一向不好,但是我也不至于如毫无底线,安笙公子大可放心,我与赵姑娘清清白白,可没有肌肤之亲。”
安笙险些被他的说辞呛到,“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安大人是何意?”江屿晚道,“安大人莫不是吃醋了吧?”
安笙面色一僵,气急看着江屿晚,“我吃什么醋?江屿晚,你莫要自作多情。”
江屿晚随即哈哈大笑,“跟你开玩笑的,安大人还是这般一点就着。”
安笙将头转到一边,面色从里到外泛出了红,“没工夫跟你扯别的,你去见了赵木槿,她现在如何?”
江屿晚道:“赵姑娘目前状态恢复了不少,不用担心。”
安笙道:“我们来这千悬山庄的目的便是将赵木槿平安送至此处,如今任务已完成,我们是时候该离开了。”
江屿晚点点头道:“是啊,在山庄耽搁几日,时日不早了,的确该走了。”
安笙道:“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便启程。”
江屿晚闻言有些犹豫:“只是我答应了千悬山庄的庄主,要医治好千瑶华,明日恐怕动不了身。”
安笙还未发话,江屿晚立马用酒将他的嘴堵了起来,“你先别生气,明日我会尽力一试,若是他的病情还未好转,我便随你离开。”
安笙险些被他硬灌的酒水呛到,语气不悦:“治病救人不是儿戏,只有一天的时间,你要如何治好他,你若是当真有法子,何必等到今天,那千瑶华恐怕如今早就活蹦乱跳了。”
江屿晚道:“安大人,若是不信我,大可以跟我打个赌。”
“赌什么?”
江屿晚道:“就赌明日我是否能够治好千瑶华。”
安笙道:“我凭何跟你赌?”
江屿晚道:“若是明日我治不好千瑶华,我立马跟你上路,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耽误行程。但是若是我治好了,你就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安笙冷笑道:“你这如意算盘倒是打的响。明日我便可以直接捆你走,何必跟你耗在此处。”
江屿晚道:“如今千瑶华危在旦夕,昨日你也见到了晋画姑娘,若是千瑶华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估计也不会独活,安大人忍心让这么一个姑娘就此离去么?况且我已经答应了庄主和晋画姑娘,要尽力救治瑶华公子,若是我明日就走,岂不是成了言而无信之徒。”
“你一个卖国贼说起言而有信岂不是可笑。”安笙嘲讽道,“你这个人油嘴滑舌,谁知道执意留下来救治千瑶华,可否另有目的。”
“安公子看看这是什么?”江屿晚从袖中拿出一个牛皮纸图,送到安笙眼前,“我相信你会需要此物,如果你答应我救治千瑶华,明晚我便将这副图赠与你。”
安笙看着江屿晚神秘兮兮的表情,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但是看着他殷切的眼神,只能鬼使神差选择同意。安笙无奈叹了口气,“你打算如何救治千瑶华?”
江屿晚道:“我用千凤佛草调理了几日他的身子,如今情况好转不少,明日便可以放心用药了。”
“用药?”安笙疑虑,“什么药?我并未听闻庄内拥有可以直接解蛊的药物。”
江屿晚神秘一笑:“此事明天便可以知道了。”
酒过三巡,两人不知不觉就喝了不少。两人均未曾想到,这千悬山庄的酒如此之烈,几杯酒下肚,双方竟是有些微醺了。
江屿晚面色微红,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他看着面前同样有些发醉的安笙,将方才的问题又重新问了一遍:“安笙,你刚刚是不是在等我?”
安笙这次居然没有反驳,同样发醉的他只能淡淡的“嗯。”了一声。
江屿晚红着一张醉脸凑近他,一手捏住安笙的脸,轻轻拍了拍,“那你刚刚还骗我,该打。”
安笙没有反应,只能任由江屿晚作弄。
“我就知道,你这个口是心非的骗子。”江屿晚捏住安笙的脸,微红的脸又凑近了几分,“安笙,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什么?”同样有些发醉的安笙听见这话,瞬间酒醒了几分,他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重新问了一遍。
“你说什么?”
江屿晚嘴角泛起了笑,“我说啊,我喜欢你,安戚丞,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安笙闻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虽说平日里江屿晚经常胡言乱语,但是他从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就当他是花言诡语。
如今的江屿晚虽说是酒醉的状态,但是他此刻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震惊。
江屿晚,他居然喜欢我?
怎么可能,江屿晚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安笙在内心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可能,但是那些随着时间逝去的,已经被尘封在心底格外模糊的记忆,此刻却格外清晰的出现在安笙面前。
他记起了早在他孩童时期,抬头看到的那双温柔的眼睛,娘亲去世,他在将军府内无人可依,是面前这个人将自己拉出深渊,让他有了一段温暖的回忆。
只是再后来他被江屿晚从丞相府赶出来,重新坠入地狱之后,他跟江屿晚的缘分或许就尽了。
月色下,两个酒醉的人,被酒精的麻痹所激发,似乎渴望释放内心深处所压抑着的情感。
安笙不敢再往下回忆,只能微怔看着面前的人,江屿晚凑近安笙,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欲望和温柔。他轻轻抬起手,将安笙的脸颊握在手中,然后轻柔地俯下身,两人的唇轻触在一起。
他们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温热而浓郁。江屿晚的唇轻柔地探索着安笙的唇,细腻而温柔的触感渐渐深入,月色光影下,两个微醺的人拥抱在一起,安笙的双臂不由自主的搂住江屿晚的腰。他们彼此依偎,感受着彼此的身体温度和心跳的跳动。
这时刻,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们俩,月光下的吻交织着激情和温柔。他们忘却了周围的一切,只专注于彼此的存在,沉浸在这短暂而美丽的瞬间。
第74章 解蛊 第二日一早,江屿晚和安笙……
第二日一早, 江屿晚和安笙和往常一样起床,虽然心照不宣没有提起昨日发生的事, 但是两人之间相处的氛围却不自觉的添了几分尴尬无措。
“我先去看看千瑶华的情况。”两人眼神对视的一瞬间,江屿晚率先从床上弹起,迅速从前门溜走。
昨日他们是何时回道房间,江屿晚记不清了,但是最重要的细节他未曾忘记。此时此刻,他还能够清晰的感知到安笙唇上冰凉且柔软的触感。
都说酒壮怂人胆,这话当真不假,江屿晚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如何有那么大的勇气吻上安笙,这要是换做以前, 他这般行径绝对是摸了老虎屁股, 安笙不杀了他就算仁慈了。
只是今日安笙的行为出乎他的意料, 他居然没有出言骂他,也没有做出任何的举动,这一反常态的行径, 让江屿晚的心里难免打起了鼓。
千瑶华今日的状态好了不少, 看来昨日的玄凤佛草确实起了作用。江屿晚把了千瑶华的脉, 内息平稳,今日的确可以进行最后一步治疗。
而这最后一步, 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江屿晚昨日跟安笙虽然聊起了治疗千瑶华的方法,但是具体的治疗途径他并没有提及。
千瑶华此次中的蛊毒, 确实跟江屿晚自己体内的蛊毒一模一样。甚至江屿晚可以确信,这蛊定是皇甫泽所下。这三年,他偶然在皇甫泽书房内,看到过这解蛊的方法,但是却苦于无计可施, 便只能作罢。
书上写过,此蛊一对共生,与其说解,倒不如说是要两个中蛊之人,将其中一个人把蛊毒引到另一个人身上。
如此便可一人得生,一人生不如死。
江屿晚当年被皇甫泽下蛊之时,另一只蛊虫还没有使用,正因为如此,江屿晚才没有想过要去解蛊,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蛊若是解了,这便会是另一个人的噩梦。
江屿晚一个将死之人,自觉没有必要再去解蛊,更不能害另一个无辜之人白白去死,或许皇甫泽也是算准了自己这一点,才会放心把解蛊的方法让自己知道吧,只是他没想到皇甫泽会将另一只蛊种给了千瑶华。
江屿晚心里明白皇甫泽的心思,只要自己乖乖回道他身边,在他身边做一辈子的附庸,那皇甫泽必然会利用千瑶华给自己解蛊,若是他不从,他和千瑶华二人只能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只可惜江屿晚不可能让这么一个变态之人如愿,他一介将死之人,万万是不可能拖累一个无辜之人。
江屿晚坐在千瑶华床边的木凳上,手中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用力割开自己的指尖。鲜红的血液从伤口中涌出,迅速染红了他的衣袖和地面。血液一滴滴迅速流尽了煮满汤药的碗里。
一个手指干涸之后,他便割开另一只手指,如此往复,江屿晚没有感到疼痛,反而感到一股莫名的快感。江屿晚的思绪飘忽不定,回忆着过去的种种。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从小长大的丞相府,想起了当前战场上死去的所有士兵。想到自己是个罪人,是个背叛者,但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回头。
血液越流越多,江屿晚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也开始变得沉重。他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但他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因为他知道,这种感觉很快就会消失,他也将重新回到那个空虚的世界。
突然,他感到一股冰冷的触感,随即一股强烈的疼痛袭来。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名一个熟悉的男子正拿着一块布条,用力地按压在他的伤口上。
“你在做什么?”安笙怒问道。
“如你所见,我在救人啊。”江屿晚淡淡地回答。
江屿晚没有理睬他,想要继续放自己的血,却被安笙一手按住制止。
都说十指连心,江屿晚的十指,均被割开一道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汩汩流淌,整个手已是惨不忍睹,甚是吓人。
“江屿晚你当我是傻子么?”安笙道。
“我没骗你,我的确是在救人。”江屿晚看着他无奈道。
“救人?”安笙语气坚定,目光中透露出一股决绝,“你这是自残,哪里是救人。”
江屿晚道:“如果不是为了救人,我又何必如此,安大人没必要如此大惊小怪吧。”
微风吹动窗纱,两人的动作却停滞在原地。
安笙凝望着江屿晚一脸不在乎的表情,心中的疑虑更加强烈。他质问道:“江屿晚,你说让我留你一天,你能够找到救人的法子,现在你告诉我这就是你救人的方法?”
江屿晚点点头:“没错。”
安笙看着江屿晚,他此刻的模样居然让他觉得很陌生,这还是他之前以为的自私自利的江屿晚吗?
他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此刻却主动割手放血治病救人,又怎么可能呢?
只是事实就在眼前,安笙不信也得信。
安笙攥着江屿晚的手,半晌才回过神,不得不喃喃解释道:“再不止血,你就要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治病救人可以,但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
江屿晚一听这话,心里一喜,歪头盯着安笙的眼睛:“安大人这话是在关心我对吧?”
安笙突然想起昨晚他俩互相亲吻的事,再加上此刻江屿晚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炽热,他不得不移开自己的眼睛,“你别忘了,你跟我的约定还没兑现呢,你要是生病耽误我的路程,我可饶不了你。”
“是是是,我安大人放心把,我心里有数,不会耽误咱们得行程的。”江屿晚看了看盛血的药碗,语气欣喜,“这么多就够了,现在只需要将这碗汤药给他付下,再用内力为他调息,便可顺利解蛊。”
江屿晚说罢便要去端药碗,却被安笙拦下,“我来吧。”
江屿晚笑着点头,“那便有劳安大人了。”
安笙将躺在床上的千瑶华扶起,一点点将混着江屿晚血的药汁为他灌下去,接着用内力为他调息顺气。
没过多久,千瑶华突然呛咳了一声,一股黑血从他口中喷出,接着便是他剧烈的咳嗽,人有了转醒的迹象。
“醒了醒了,他体内的蛊虫已经被排出来了,我们成功了。”江屿晚心中欣慰,千瑶华能够苏醒,说明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千悬山庄的大公子千瑶华苏醒的消息,没有多久便传到了全府,老庄主跌跌撞撞的赶过来见自己的孙儿。
“我的孙儿啊,你可算是醒来了。”老庄主忍不住落下泪来,“你这么久都未曾苏醒,可担心死爷爷了。”
千瑶华看着面前的人,刚刚咳血的嗓子有些哑,但还是轻声说到:“爷爷,对不起,孙儿不孝,让您担心了。”
“你醒来就好啊,你昏迷的这段时日,我可真的是食不下咽,你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要爷爷怎么办啊。”老庄主道说着 又要流泪。
千瑶华道:“爷爷,画儿呢?你们没有为难她吧?”
老庄主闻言,面色一变,“你这孩子,怎么一开口就是那丫头,你被她害的还不够吗?”
千瑶华叹了口气:“这件事不怪她,她这些时日,为了救我,也付出了许多,爷爷你就不要生她的气了。”
老庄主道:“你先别想着那姑娘了,你这次能醒来最该感谢地是这两位公子。”
老庄主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江屿晚安笙两人,千瑶华这才发现两人,瞬间面色有些歉意道:“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方才多有疏忽还请见谅。”
江屿晚摆摆手道:“没关系,你这会才刚醒,身子虚,好需要好好休息才是。”
千瑶华浅浅笑道:“我本以为我这次要死了,没想到还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老天真的是待我不薄啊。”
江屿晚道:“公子面目慈善,一看就是福大命大之人。”
千瑶华看着江屿晚道:“忽的看公子有些面熟,不知公子叫何名,我二人可曾见过。”
江屿晚道:“瑶华君是行走江湖之人,见多识广,自然也是阅人无数,在下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也正常不过了。”
“是吗?”千瑶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来也是这样,但是我看公子眼熟,公子又在此救了我,说明我俩是真的有缘,公子他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告知于我,在下必当义不容辞。”
江屿晚道:“公子客气了,这点小事不必记挂在心上。”
千瑶华面色惨白,但还是尽力直起了身子,看向江屿晚:“公子于我可是救命之恩,又怎的会是小事呢?”
说着他眼神看向了江屿晚用白布包裹着的手指,面色顿时一变:“公子,你这手是?”
江屿晚看到千瑶华面色不对,急忙将手藏至身后,“哦,没什么受了点小伤。”
千瑶华看白布渗透的手指血液鲜红,定是新鲜的伤口,心里顿时不是滋味,随即向老庄主开口道:“爷爷,我想跟这位公子单独说几句话,可否请你们先回避一下?”
第75章 交流 没过片刻,房内就只剩下江屿……
没过片刻, 房内就只剩下江屿晚和千瑶华二人。江屿晚心中大抵是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不过还是安静站在原地, 等着他开口。
“公子,如今屋内再无旁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用何种方法救我的?”千瑶华心里明白,自己这蛊不是一般人能解的,除非
江屿晚闻言叹了口气,“瑶华君既然如此问我,心里自是知道因果,当年皇甫泽给你下蛊的时候, 没有对你提过我么?”
千瑶华瞳孔瞬间放大, 嘴里不自觉喃喃道:“果然如此, 原来你就是皇甫泽口中的那个人,难怪你有办法救我,这个世界上的确除了你, 再无他人能解我的蛊了。”
“没错, 正是我。”江屿晚淡淡点头。“你与我中的都是皇甫泽所下的蛊, 此蛊世间只此一对。”
千瑶华稍显缓和的神色又开始眉头紧蹙了起来,“为了寻找此蛊的解法, 我游尽山川万里,翻阅尽不少书籍, 但都一无所获,但是近期此蛊的反噬越发严重,如若不是公子你救我,我真的会命绝于此。只是我也知道此蛊解开的后果,此蛊至此一对, 你我二人非死即生,你既然为我解了蛊,那你又该怎么办?”
江屿晚道:“我既然为你解蛊,我定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公子不必为我担忧,你本就是因为我而牵连而来,为你解蛊理应是我的责任。”
千瑶华急忙开口反驳,“我是被皇甫泽那贼人所害,又怎么是公子你的错?况且你也是受害人之一,你还为我救命疗伤,你如今说这些话,又该让我该如何自处?”
江屿晚轻笑一声,看着坐在病床上的千瑶华倒是觉得与自己有几分相像,“难怪皇甫泽最后将蛊虫种给了你。”
千瑶华看着江屿晚手上纱布被浸染的红色,眉头紧扣,难免为他担忧:“你为我放血疗伤,那公子可想好日后该怎么办?你救了我,日后可便便再也没办法解蛊了,只能等死,你真的想好了么?”
江屿晚笑道:“我既然已经决定救你,定是不会再后悔了,本来我的身子已经已经快到强弩之末,如若在临死之前救公子一命,那也是功德一件,公子千万可不要因此而自责。”
“我能否问公子一个问题么?”千瑶华道。
“公子请讲。”
“不知,公子是何时中的蛊?”
江屿晚思索一番,缓缓道:“大概是三年前吧,日子久了也很难记清了。”
“三年?”千瑶华的手忍不住一抖,难以置信看着面前这个极度瘦弱的男人,他居然在中蛊的情况下,撑过三年。
没有中过此蛊的人,可能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但对于同他中一样蛊,感同身受的千瑶华来说,撑过一天,一个月,一年都已经达到身体所承受的极限,能挨过三年蛊虫之毒的人,在他看来都难以用人来形容了,这该是如何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支撑他一路挺到现在啊。
千瑶华神色凝重道:“我中蛊一年多载,每每蛊虫发作之时,都是痛不欲生,恨不得一死了之。中蛊之后,我所活着的每一天,都格外难捱,甚至觉得死了才是真正的解脱。公子中蛊时日比我长,如今中蛊三载,显然蛊虫早已侵入骨髓,蛊发之后,定是骨髓发痒发痛,随着身子变弱,日后更是会痛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么痛苦的日子,你可要怎么熬下来?”
江屿晚自然明白千瑶华的担忧:“公子所言的确不假,尽管中蛊之后每日痛不欲生,但我还是撑过来了不是么?此蛊最后的结局的确只能是死路一条,只是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难逃一死,不过是时间长短罢了。”
千瑶华拱手抱拳:“公子意志实在坚毅,在下属实佩服。”
江屿晚闻言却嗤笑了一声,觉得自己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确实格外滑稽,“我与公子谈论如此之久,公子定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又何必如此挖苦我这个当年离经叛道的卖国贼呢?”
千瑶华叹了口气:“当年之事,我只是略有耳闻,我一届江湖之人,对于朝堂之事鲜有过问。当年具体发生了何事,我也不得而知。只是我知道朝堂污秽,是非功过,不过是掌权者的一句话而已,公子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旁人的评判又何必放在心上。”
江屿晚看着他,对他这番话感到意外:“你愿意相信我?”
千瑶华道:“公子如此仁义,我缘何不信?”
江屿晚摇摇头:“如若我真的做错了事,害了将近十万人的性命,千公子还会这么说么?”
千瑶华道:“是非功过自在人心,古言有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我虽不知公子经历了什么,但是公子既然将此事一直记挂在心上,心中定是有了悔意。况且评判你对错之人,自然也不在我,我只知道公子救了我,于我而言,公子便是好人。”
“这些年,我还是第一次听旁人对我说这些话。”江屿晚身披卖国贼的恶名已经多年,走到何处都是人人喊打,似乎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看得起他,于天下黎民百姓而言,他就是一个无耻的卖国贼。但是他何曾想到,居然有人可以抛开他身上的全部枷锁和恶名,告诉自己是个好人。江屿晚闻言竟是有些说不来的感动,“谢谢你。这些年很少有人对我说这些。”
千瑶华道:“你救了我的性命,怎么说也该是我谢谢你才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日公子若是有任何需要在下帮忙的地方,我定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江屿晚看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忍不住打趣道:“你是千悬山庄的大公子,是老庄主的宝贝,我好不容易将你从阎王爷那处救了回来,哪有让你再次去送死的道理。”
千瑶华道:“我千瑶华的命都是公子所救,就算是再还你一命又何妨?”
江屿晚看着千瑶华,有些无奈,“你真是够犟的,放心吧,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去赴汤蹈火的,我给你这条命是需要你好好活着的,就算是为了老庄主,为了爱你的人,为了晋画你也得好好活着。”
“晋画?!”千瑶华面色一变,语气有些焦急,“你是说画儿?你见到她了?她现在何处?她还好么?”
江屿晚急忙安抚千瑶华的情绪,“你放心吧,她现在很好,很安全,没有什么大碍,如今被我们安顿在山脚下的村庄内,等你伤势好些了,便可以下山去找她了。”
千瑶华忍不住就想穿靴下床,“不行,我现在就得下山,留晋画一个人在山下我不放心。”
“哎,你等等,你伤势还没好呢,还得再修养修养才能下山。”江屿晚急忙想拦住他,但是显然低估了千瑶华的倔强脾气,他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九头牛都不可能拉的回来,就算是刚刚救了他命的江屿晚。
千瑶华道:“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们山庄是不允许画儿进入山庄的,我之前因为她被逐出了山庄,与她一同在江湖流浪,此次她为了救我,毅然将我带了回来,但是我知道,我爷爷,我爹,乃至整个上上下下的人,都觉得画儿是个祸害,不许我再与她见面,此次我再次醒来,我害怕她们还会继续为难她,甚至是杀了她。”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冒然与她相见了。”江屿晚斩钉截铁道,“你明知道老庄主他们不待见晋画,你现在还要忤逆他们的心思,一不是直接触动逆鳞了么?你若是真的想要缓和晋画姑娘和庄内人的关系,还是得从长计议,至少现在不能惹老庄主他们动怒,不然晋画姑娘更是有危险了,你现在身子虚弱,伤势未愈,你真的觉得你能够护得住她么?”
江屿晚这番话倒是确实无可辩驳,千瑶华情绪缓和了些许,“你说的也有道理,若是再次和爷爷他们发生冲突,凭我现在的能力,确实很难相护,只是现在留她一个人在山下我实在是担心,这姑娘为了我也是尽心尽力,操劳许久,她也受了不少的伤”
“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晋画姑娘也不小了,也自幼跟你学过武功有自保能力,她现在很安全,你放心吧。”江屿晚道。
“看来画儿跟你说了不少事。”千瑶华道,“她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江屿晚道:“晋画姑娘说了不少你跟她之前的往事,她还说她目前十分后悔,若是当年听你的话,没有去冒然刺杀皇甫泽的话,她就不会差点害死你了,她觉得很对不起你。”
“这傻丫头。”千瑶华叹了口气,“这些年我一直想让她放下仇恨,自由自在的生活,但是我低估她的性子,于她而言,家仇不能不报。这些年她如此刻苦习武练剑,我就应该知道,她比我要固执的多,为爹娘全府上下报仇,便是她执念。”
江屿晚道:“她当时跟我说她后悔了,她不该执意去救你,然后你陷入困境,她还求我说,如果我能救你,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虽然晋画姑娘没有对你明说,但是在她心里,你于他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人啊。”
千瑶华叹了口气:“我与她相依为命多年,又何尝不知道她对我的心意呢?只是当年身在江湖漂泊不定,我不曾为她许诺过什么,只能在有生之年照顾好她,也算是不负当初晋大人所托了。”
梁上砖瓦动静轻响,江屿晚听到响动抬头,那响声又转瞬即逝。
“江公子,怎么了?”千瑶华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当中,发觉江屿晚表情的异样,这才开口问道。
“没什么,你身子还没好,需要静养,先不要想太多,等过些日子你身体好些了,再去找晋画姑娘吧。”江屿晚道。
“好。”千瑶华点头。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江屿晚跟千瑶华告别,出了房门,就发觉安笙站在屋外不远处,他走上前去,“安笙公子什么时候也有了听旁人墙角的爱好了?”
安笙并没有接他的话茬,“你要救的人既然已醒,我们应当离开了。”
江屿晚点点头:“好。不过临走之前,我们去找赵姑娘和庄主他们告个别吧。”
第76章 三日后杀了我 告别之后,三人再次……
告别之后, 三人再次踏上寻找师父的征途,好在下面这段路比之前要顺利许多。
为表达感谢, 千悬山庄的庄主给足了他们路上所要花销的银两,以及挑了三匹精壮骏马,让他们赶路的速度加快了一半。
一路上策马疾驰,几乎不曾休息,饶是身经百战的小重,体力在长达三十日的跋涉之后,终于也是到了身体的极限。
江屿晚体弱,再加上体内的蛊虫,身体是一天比一天差,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粗人小重也发现了江屿晚的面色不对。
“喂, 你还好吧?”小重策马赶到江屿晚面前, 语气一如既往,“我看你这张死人脸越看越糟心,我们还没到目的地呢, 你可别给我死在这。”
江屿晚语气有些虚弱, 但言语倒是没有露出半分不悦, “你放心吧,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我就算要死也会死在你们大人救出南诏之前。”
小重看他态度诚恳,而且看面色确实可怜, 口气稍软了些:“知道就好,哝,我刚摘的果子,吃吧。”
江屿晚双手接住小重拋过来的果子,神色有些意外, “我看你为了摘这山坡上的野果费了半天的功夫,你真的舍得给我么?”
小重不耐道:“让你吃,你就吃,废什么话?我是为了让你不拖我们主公的后腿,才给你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江屿晚接过果子咬了一口,“谢谢你。”
安笙骑马在队伍最前面,但还是听得到后面两人的动静。
救人心切,他这段时间脑子里全是师父,一想到自己就可以实现自己长期以来的愿望,安笙心里便一刻不想耽搁,只是这样的念头却让他一度忘记自己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他回头看了眼江屿晚,身体消瘦无比,目前看他的身体状态,却是比离开山庄时还要差上不少。
如此一看,他的身体状态的确是已经到了强虏之末了,不知为何,安笙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愧意。
不远处的重峦叠嶂就是他心心念念的目的地,但是此刻他却停了下来,不再继续往前走。
跟在后面的二人也是有些疑惑,小重道:“怎么了主公,前方可是有何异常?”
安笙道:“无事,只是此刻天色已晚,我们在此修整,明日再继续上路。”
“什么,休息?”小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敢相信这是自家主公能够说出来的话,他当然知道自家主公对他师父的感情,他跋山涉水不辞辛苦来到这,不就是为了救出自己的师父么?所以不明白自家主公为什么要在最关键的时候停下来,但是能够休息一会他也乐见其成,随即从马上一跃而下,“太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了。”
小重将马栓到路边的路上,看了看四周,忽的眼睛一亮:“主公,那边的树上有不少杏子,我去摘些过来。”
安笙点点头:“去吧。”
江屿晚看着安笙下马朝自己走来,有些意外:“怎么?安大人这是打算扶我下马么?”
安笙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如果你想自己下来也可以。”
江屿晚闻言眼睛亮了亮,立马扶着自己腰娇叫道:“哎呀,我腰可太疼了,实在是自己下不来,那就麻烦安大人抱我下来了。”
原本江屿晚还以为安笙会因为自己的得寸进尺而生气,但是安笙却一反常态,双脚一登一跃而起便将他从马背上横抱下来。
安笙如此果断,江屿晚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安笙便反手握住他的手腕。
“你…你做什么?”江屿晚有些惊讶,他不知道安笙是不是被这山间的雾障迷晕了心智,不然此刻接连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换做往日他恨不得离自己越远越好,怎么肯主动做这些事。
“别动。”安笙语气严肃,他握住江屿晚的脉搏,神色越来越差,他看了眼江屿晚,半晌才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知道你自己的身体是什么状况么?”
江屿晚闻言笑道:“笑话,我自己的身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这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么?你放心,我绝对撑…”
“看你目前的身体状态,你现在最多只有三天了。”安笙打断他的话,自顾自说道。
江屿晚看到他神色忍不住的失落,立马安慰道,“还剩三天怕什么?我们现在已经离关押南诏的地方不远,只要我们手里拿着太子回天翎,不出两日绝对能够救出你师父。我这时间不是绰绰有余么?放心吧,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听着江屿晚的话,安笙觉得自己并没有受到多少安慰,“江屿晚,你当真不怕死吗?”
“怕啊,怎么不怕?”江屿晚道,“只是早死晚死都得死,这世间所有的人都是死路一条,如此说来死亡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你心脉严重受损,和你体内的蛊虫互相抵抗,蛊虫如今全面侵蚀你身体的方方面面,三日过后,你会心脉寸断,在这期间所受的苦痛是一般人难以忍受的,你确定受得了?”
江屿晚自嘲道:“这些痛算什么?我这辈子所经历的痛苦还少么?如今死到临头,横竖都是死,多这一件又有什么?你还记得我跟你打过的赌么?”
安笙道:“记得。”
江屿晚道:“记性不错,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如果我救治千瑶华成功了,你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如果三日后我毒发了,你就直接杀了我,别让我那么痛苦死去。这跟你之前最开始在依郡地牢抓住我时,你跟我提的条件差不多,我想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安笙没有说话,但是面色却是越来越差。
江屿晚看着安笙,“怎么了安大人,你不会来这都做不到吧?”
安笙冷着脸:“杀你我怕脏了我自己的手,你横竖都是死,我又何必自己动手?”
“安大人,好歹我也一路帮你找师父,吃了不少苦,你不能翻脸不认人吧?”江屿晚有些气愤,“难不成你就恨我到这种程度?”
第77章 毒发 安笙面色愈发难看,不想再跟……
安笙面色愈发难看, 不想再跟他废话,走到一旁径直坐下, 心里控制不住涌起一股莫名的怒火。
怎么会有人已经死到临头了,还是如此的没心没肺。尤其是看到江屿晚那张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脸,他恨不得挖开此人的脑子,看看他的脑子里面究竟装着的是些什么东西。
江屿晚看到安笙并不太想理自己,并没有放弃群追猛打,依旧凑上前来,对着安笙道:“我就这一个小小的要求,安大人不会这么小气不满足我吧?”
安笙闭起眼睛将头偏向另一边,依旧没有接江屿晚的话。见安笙这般模样, 江屿晚终于是有些急了, 说话的声调显然又提高了几分:“我说你这人, 怎么这般冥顽不化?磨磨唧唧,婆婆妈妈,真不像个男人。”
江屿晚此话一落, 安笙终于是睁开了眼睛, 转头看向江屿晚, 眉眼中尽是嘲讽:“你这张嘴说别人倒是挺会,自己却是一点都不反省。”
江屿晚立马凑上前去, “安大人,如果我说我反省了, 你会答应我么?”
安笙并没有回应。
江屿晚叹了口气,点点头:“也是,在安大人眼里我确实是个冥顽不化的卖国贼,如此一来大人您就更没有理由拒绝我提出的小小的要求了,反正横竖我都是将死之人, 安大人何不大发慈悲,送我一程呢?”
安笙漠然道:“你既是连死都不怕,又何必在意这些。”
江屿晚又故作暧昧的调戏:“虽然横竖都是死,但是我还是宁愿死在安大人的手下。能死在美人的怀里,我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安笙冷哼一声,“死到临头举止还是如此轻浮,江屿晚,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清醒一点。”
江屿晚看着安笙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面色一变,手里的动作也是僵了几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我这会突然有些饿,我去找找小重,看他是不是能带回些吃的,安大人你就待在此处歇息吧。”
说着江屿晚便径直向树林深处走去,但是显而易见,方才小重走的并不是那条路。
安笙看他步伐晃荡,走路歪歪扭扭,显然不是清醒的状态,这让他心升一种不好的预感。
安笙一路跟着他,眼见着他走到了荒无人烟的野林,依旧没有折返的意味,这不禁让安笙觉得疑惑,这人怎么会一个人来这种地方。
安笙脚步即轻,如果是一般人,根本不会听到这窸窣的声响。
江屿晚走路踉踉跄跄,有些发昏的迹象。在他即将倒地的那一刹那,安笙冲上前去,一把扶住了他。
只是接近江屿晚的那一刻,他闻到了此人身上存在的一股奇特的冷香,这种香味他这辈子永远都忘不了。可是怎么可能会是他?
让他魂牵梦绕了一年的香气,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上闻到。
这股味道,明明是属于那个隔音授课,未曾谋面的师父南诏的。
迟疑的片刻,扶住江屿晚身子的手又顿住了。
就在他愣神的一秒中,江屿晚忽的打掉了他手中的刀,一脚控制住他的身子,将他直直钉在右方的树桩上,力度之大险些要把粗壮的树干撞断。
安笙脑袋瞬间发懵,一个武功尽废,剧毒缠身的濒死之人,怎么会忽的爆发出这般大的力气?
江屿晚明明几乎瘦要脱相,但是发出这一脚的力道,足以将他这个职业刺客,踹到肺部咯血,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安笙吐血粗喘着,一时手部脱力,没有反击的力气了。
而江屿晚却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嘴角冷笑着,“怎么不来杀我?安笙,你不是一直想杀了我么?怎么现在不敢了?”
安笙看着江屿晚,他的神色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似乎完全是被控制了一般。安笙道:“江屿晚,你清醒一点!”
江屿晚笑道,凑近安笙那张精致的脸,手扶上他的面部,用力用手一掐,“哟,脾气还挺差,美人儿,你怎么不还手?难不成是被我迷住了?”
“没脸没皮。”安笙啐了一口,嘴角的血便溢了出来。
“这么漂亮的仙子,我怎么会杀你呢?”江屿晚抬手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迹,“打疼了吧,美人儿?都怪我下手太重了,我向宝贝仙子道歉。”
“你有病吧?”安笙被江屿晚的语气,激的一阵恶寒,全身起鸡皮疙瘩,“你到底想做什么?”
“美人既然自己主动送上门,当然是留在我身边了。”江屿晚控制住他的身子,轻声朝他说道:“你是知道我好男色的,想来你肯定很好吃,不如今晚就让我尝尝?”
“你做梦!”安笙被气的全身发抖,一口瘀血被活生生的气的吐了出来。不过这口卡在喉咙里的血,咳出来之后,让他瞬间舒服了许多。
安笙一口气终于缓了回来,终于想要挣脱,但是下一秒就看到江屿晚原本稳健的步子又踉跄了一下。安笙这才记起来,这人方才其实也是这样的状态的。
紧接着,他就看到江屿晚在转身的一瞬间,毫无征兆的昏倒了。
即将要跌落的一瞬间,安笙一把拽住了他。
江屿晚的身子倒是格外的轻,一股别样的冷香再次传入安笙的口鼻,这种奇异的香味,让安笙觉得有些不对劲,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江屿晚身子完全脱力,安笙把他平放在地上。
“江屿晚?”
安笙拍打他的脸,但是这个人却是跟昏死过去一样,毫无知觉。
江屿晚面色惨白,额上浮出细密的冷汗,昏迷之中手指微微发颤,这种症状均指向了一种致幻毒蛊——血莲。
他记得自己师父传音上课时曾经提到过这种毒,可致幻,麻醉人的神经,服入之后虽会快感,但他会极大损害人的身体,彻底沉沦于此,覆水难收。
只是这种药有一特性,除非是自愿服下,不然不会对人体生效。
这个江屿晚居然主动服这种毒,这让安笙更觉得面前的人面目可憎,真是讽刺,堂堂右相长子,墨国闻名遐迩的大才子,居然被毒药迷惑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瘾君子。
安笙知道服入此毒的人,即便不会危机性命,但他的后半生,会彻底被疼痛感所困,宛若附骨之疽,大部分人因为受不了这样的疼痛,最终会选择自杀。
安笙看着地上昏迷的人,心中一阵恶寒。他完全可以借此机会杀了他,但是就让他如此安逸的死,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反正迟早要死,倒不如让他再多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感觉,岂不更解气?
想到这,安笙的一直压抑心立即有了发泄口。
留他一命可以,但是他活着的这段时日,他绝不会让他好过。
江屿晚,我要你欠我的,全部换回来!
“解药解药”发昏的人口中毫无意识的喃喃着,额头上的汗,一颗一颗的往下渗,手上的青筋可怖的凸显出来,饶是早就听闻过血莲毒蛊的威力,安笙还是被吓到了。
安笙想离他远一点,但是谁能想到,江屿晚却像疯了一样朝他扑了过来,“我我冷救我!”
“你做什么?”安笙被吓得一激灵,把身上的人一推,可是这人就跟粘在他身上一样,死活不肯撒手。
江屿晚头发散乱,发冠不知掉落到了何处,肌肤相碰之际,安笙亦是感受到了他异于常人的体温,那是何等低的温度,恍若直接坠入冰窖。
倒也难怪他说自己冷,说到底江屿晚还是有内功护体,才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若是换作常人,可真的是一击毙命了。多少人,因为不堪这药效的折磨,早早就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而这个人,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在难以忍受的阵痛下,活到现在?
江屿晚似乎是贪恋安笙身上的体温,将他贴的更近一些。在进退之间,安笙嗅到了江屿晚身上散发出来的愈发浓郁的冷香,这具有迷惑性的香气,让他的思绪不禁又重新回到了五年前,他还是十二岁孩童之时,在皇城司课室,隔着黑色厚重的遮光帘,师父南诏为他授课时的场景。
皇城司作为墨国最大的间谍刺客机构,以保密性为最高遵旨。每一个进入皇城司的弟子,都要严格保守自己的身份,不能泄露给除自己直系上级的任何一个人。
在安笙刚满十二岁那年,他被挑选作为新一批皇城司的弟子进入。初入皇城司的弟子,他们需要习得的课程往往纷杂沉重。
而为他授课的人便是让安笙至今难以释怀的师父——南诏。
十二岁的年纪,正是一个人开始憧憬爱慕之心萌动之时,而师父的出现,直接击中了安笙青涩的心。
师父作为皇城司的司长,除了每日要处理繁杂的公务,执行秘密人物,更重要的是要负责对他们授课。
他得对所有入司的所有弟子负责,培养每一个人,都有独立执行任务的间谍才能,之后再派遣他们散落各地,自己独立的岗位上为国战斗。
师父博闻强识的授课知识,以及幽默风趣的口才,让第一次听讲的安笙就如痴如醉。
皇城司是由师父单独授课的,师父会根据每个徒弟的特点,来对症下药,扬长避短,让他们的作用发挥到极致。
每日授课,安笙往往是排着最后一个,隔着厚重的黑色帘帐,虽看不清相貌,但是透过烛火,安笙还是能够看到帘幕后面那颀长而又挺拔的身影。即便结束了一天繁重的公务,已经传授过接近十个弟子的课程,师父面对自己还是没有丝毫倦怠。
但是毕竟是在深夜,师父讲课往往会讲到天明,安笙即便精神即佳,但还是撑不住,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身上披着的是一条白色的毯子,而上面散发出来的,正是让他铭记于此的冷香。
他爱慕自己的师父整整七年,从一个懵懂稚子,到青葱少年,一路走来,他对他的爱意只能是越来越深。可谁能想到,一年前墨国和皇甫国在边境交锋大战的过沉重,不但带兵的父亲死于沙场,他深爱的师父也被人所俘,至今下落不明。
对于亲人的逝去,安笙悲痛欲绝,而他自己也被贩卖到依郡花楼,沦为奴隶。那段日子是安笙最黑暗的时光,但是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就是师父南诏的下落。
他不知道师父的真实相貌,真实身份,甚至连他的年龄也无从得知,他就像是潜伏在暗夜里的一抹影子,不能见光日。
后来,国师被俘,他的真实身份也终于被公之于众,安笙才知道原来皇城司的司长,大名鼎鼎的墨国刺客,原来就是国师南诏。
安笙所有情绪终于有了抒发点,救出师父南诏,就成了他活下去唯一的执念。
只是面前这个人,又怎么会有跟南诏相似的冷香呢?
“难不成他是?”江屿晚此刻的状况越来越差,安笙却被这股冷香乱了心智。不,不可能,这人只是害死自己父亲的卖国贼,他不可能。
安笙极力说服自己,一双白皙的手,被自己掐的发红。“你最好清醒一点。”安笙告诫自己。
只是江屿晚却并没有让他的心绪稳定下来。江屿晚一双手胡乱抓到了安笙的衣襟,嘴里毫无意识的呻吟。
“带带我回去”
“去哪?”安笙皱眉,江屿晚的话断断续续,根本就不太能够听清。江屿晚的唇齿凑到了安笙的耳边,隐约中听见他冷哼了一声。
“家?呵”他无意识的冷笑,这让安笙更摸不着头脑。
对于江屿晚的身世,可能这天下没有人不知道。
丞相府的长公子江屿晚,早年少年才情出众,在这种考试赛事上均拔得头筹,文采斐然,令人艳羡。但后期不知为何却江郎才尽,此后越发不学无术,成了京城里出了名的混混。
而与他并称京城双才的南诏,往后却是一枝独秀,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国师的位置,不管是民生社稷还是带兵打仗,皆出出色成绩,长相且一表人才,受到不少姑娘倾慕。而此次他作为皇城司的司长的身份一出,更是惊讶众人。皇城司作为京城最隐秘低调的部门,是培养出色间谍探子的部门,而事实上近些年墨国的眼线在各国都有遍布,带回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南诏不管是在明面治国方面还是隐秘战线,都作出了这么出色的成绩,越发让人佩服,他的能力放眼天下是没人能企及的。
而昔日能与他并肩的江屿晚,如今却做了受万人唾弃的卖国贼,怎能不让人唾弃呢?
第78章 拿回天翎就是为了这一刻 ……
安笙看着怀中昏睡的人, 此刻的心境却是格外复杂。明明是个该死之人,罪孽深重, 死有余辜。可心间莫名的怜惜让他心中一乱,或许自己是真的病了。
小重看着安笙抱着昏迷的江屿晚回来,忙不迭的冲过来,“主公,他这是怎么了?你们方才遇刺了?”
安笙将人缓缓放下,上身靠在树上,轻声道:“无碍,他只是体力透支昏了过去。”
小重一听立马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不然死在咱们行动的前一晚, 那可也太亏了!”
安笙抬眸看了小重一眼, 眼神复杂,小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开口转移话题:“这个江屿晚的体力怎么这么差, 果然是个活不了多久的死人, 走几步路都能昏过去, 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明天指不定怎么拖我们后腿呢。”
安笙自然也是想过这个问题, 营救南诏的任务迫在眉睫,他定不想出现任何闪失, 如今江屿晚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带着他不但帮不了自己多少忙,或许还有可能坏了自己的事。
此去一路凶险,非生即死。即便安笙已经做好了救不出师父,便随他而去的必死决心, 但他还是想避免一切可能出现的意外。
江屿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里,虽然身子还有昨日的不适,但是好在还是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
想到昨天在树林里自己蛊发近乎癫狂的样子,江屿晚心里一整后怕,以前蛊发伤人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是至少他还能保留一丝意识和理智,但是这次完全不一样,他昨日发疯跟安笙交手,完全是下死手,要不是自己身体欠佳体力不支,说不准还真会伤到安笙,与他拼个你死我活。
此刻,江屿晚竟然有些庆幸自己的这副残躯,能力有限,至少伤不到安笙。
他也自知身子已至强弩之末,撑不过这两天。
看来得加快速度了。江屿晚暗想。
江屿晚正思索着,听到草屋簌簌作响,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你醒了?”安笙冷眸一瞥,端着一碗白粥,走到了江屿晚面前,“吃吧。”
江屿晚愣了一瞬,抬眼望向安笙,只见对方神色冷淡,可那递过来的白粥却冒着腾腾热气,无端给他心底添了几分暖意。他伸出双手,接过那碗粥,轻声说道:“多谢。”
安笙在一旁的破旧木凳上坐下,目光落在江屿晚身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藏审视。江屿晚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搅拌着碗里的粥,试图避开那道目光。
“你体内的蛊虫究竟是怎么回事?”安笙突然发问,声音低沉却清晰。
江屿晚手中的动作一顿,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蛊虫的事与你无关,不过,你大可放心,明日行动我能撑住,不会拖累你的。”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安笙微微皱眉,他看得出江屿晚并未说实话,但此刻也无意逼迫。“你该清楚,此去凶多吉少,以你现在的身体,随时都可能丢了性命。”
江屿晚苦笑:“我这条命本就时日无多,与其庸庸碌碌等死,不如助你一臂之力。”
安笙看着他,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涟漪。这个男人明明身负罪孽,却又有着这般决绝的勇气,实在让他捉摸不透。
就在这时,小重从门外走了进来,咋咋呼呼道:“主公,咱们得赶紧准备一下,明日一早便出发。”说着,他瞥了一眼江屿晚,小声嘀咕:“也不知道这家伙能不能撑得住。”
江屿晚装作没听见小重的话,自顾自地喝着粥。安笙站起身,对小重说道:“去检查一下装备,确保万无一失。”小重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夜晚很快降临,破旧的茅草屋内点起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摇曳不定,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江屿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过往的种种。
安笙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察觉到江屿晚的动静,开口道:“睡不着?”
江屿晚轻轻嗯了一声,“脑子里有些乱。”
安笙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既已决定同行,便无需多想,保存体力应对明日的行程。”
江屿晚心中一动,安笙这话虽平淡,却莫名让他安定了几分。“嗯,我尽量。”
安笙又道:“明日去救南诏,凶险万分,说不定还轮不到我杀你,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江屿晚看着安笙:“你还记得我前段时间要你答应我的事么,若是明日我被蛊毒控制彻底失去意识,请你务必不要犹豫杀掉我。作为回报”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件递给安笙,“我可以把这个交给你。”
安笙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竟是一张地图。江屿晚指着地图道:“这是明日潜入关押南诏军营的地图,有了它,行事便可事半功倍。”
安笙顿时来了兴趣,立刻摊开地图,仔细研究起明日的进军路线。就在这时,江屿晚突然捂住肚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紧接着便痛苦地在地上打起滚来。
“不好,是蛊虫发作!”安笙见状,急忙上前,不假思索地为他渡气。一番折腾后,江屿晚的病情终于得到了控制。
待江屿晚缓过神来,安笙面色凝重地看着他:“你这样子只会拖累我,我不会带你的,你好自为之吧。”说罢,又看了门外欲言又止的小重一眼,“你也留下。”便转身准备离开。
小重一听,急忙拉住安笙:“主公,您这是何苦?我跟了您这么久,誓死也要效忠您。”
江屿晚看着安笙决绝的背影,心中一急,强撑着站起身来:“安笙,你带上我!我既然拿出这地图,就有把握能帮到你。这一路上,我何时拖累过你?”
安笙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随时可能因为蛊虫发作而丧命,我不能带着一个定时炸弹。”
江屿晚惨然一笑:“我若怕死,便不会一直跟着你。你若不带我,这地图上有些关键之处你无人可问,难道要拿你师父的性命去冒险?”
安笙转过身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江屿晚,他深知江屿晚所言有理,这地图来得太过及时且关键,很多地方确实需要江屿晚的解释。
“罢了,你若执意要跟着,便跟来吧,但你记住,若真到了危及大局之时,我不会手下留情。”安笙最终妥协道。
江屿晚点点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好。”
小重看着两人,挠挠头:“既然主公决定了,那咱们就一起并肩作战!”
三人继续深入溧阳郡西侧的大山。随着不断前行,周围的气氛愈发压抑,巡逻的士兵也逐渐增多。他们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敌军的耳目,按照地图的指示寻找着关押南诏的地点。
途中,江屿晚凭借着对地形和敌军部署的了解,多次帮助安笙和小重化险为夷。安笙对江屿晚的能力有了新的认识,心中对他的防备也渐渐减少。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处看似普通却戒备森严的山谷。江屿晚指着山谷一侧的山洞低声道:“根据地图和我之前的探查,南诏应该就被关押在这山谷之下的地牢里。”
小重观察着四周的守卫,眉头紧皱:“防守如此严密,想要悄无声息地进去绝非易事。”
江屿晚笑道:“我们干嘛要偷偷摸摸,要进去怎么着也得大摇大摆的进。”
小重一听,讽刺道:“你怕不是已经被蛊虫弄得疯癫了,你给我大摇大摆进一个试试?”
江屿晚叹了口气,嫌弃道:“小重,你这个脑子是真不好使,咱们之前在太子府大费周章拿到回天翎,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小重微微一怔,随即恍然大悟:“你是说……利用回天翎?”
江屿晚点点头,脸上虽带着病容,语气却格外坚定:“不错,这回天翎乃是皇甫太子之物,见此信物如见皇甫太子。拿着它,我们便有了堂而皇之进入的理由。”
安笙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道:“话虽如此,但仅凭回天翎,恐怕难以完全消除他们的疑虑。况且,地牢之中必定还有其他防范。”
江屿晚轻笑一声:“安笙,你忘了我身上的蛊虫了么?我这蛊虫只要我想,便可随时复刻到别人身上,待我们进入之后,我可以用蛊虫扰乱他们的视线,制造混乱,为我们争取时间。”
小重撇撇嘴:“但愿你的蛊虫别关键时刻掉链子。”
江屿晚白了小重一眼,没有理会他的奚落。三人商议妥当后,便朝着山谷走去。
来到谷口,守卫立刻将他们拦住。安笙神色镇定,向前一步,亮出回天翎。守卫们看到回天翎,脸色微变,不敢怠慢,却也面露狐疑:“你们持回天翎前来,所为何事?”
安笙沉声道:“奉皇甫太子密令,前来地牢查看重要犯人,不得有误。”
守卫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既是密令,请稍等,我等需向上级通报。”
江屿晚见状,暗中施展蛊虫之术。几只微小的蛊虫悄然飞至守卫身旁,钻进他们的衣物。不多时,守卫们便觉得浑身奇痒难耐,忍不住伸手抓挠,阵脚大乱。
“你们这是……”小重佯装惊讶。
江屿晚趁机道:“想必是此地有邪祟作怪,耽误了我们的正事,你们担待得起吗?”
守卫们又痒又急,见他们来头不小,不敢再阻拦,只得放行。
三人顺利进入山谷,沿着蜿蜒的小路前行,很快便找到了地牢入口。地牢内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通道两侧燃烧着火把,光影摇曳,更添几分阴森。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着,突然,前方出现一队巡逻的士兵。江屿晚立刻停下脚步,示意安笙和小重躲在一旁。他再次施展蛊虫,让蛊虫附在士兵的兵器上,使得兵器发出诡异的嗡嗡声。
巡逻士兵听到声音,顿时紧张起来,四处张望,却不见异常。就在他们疑惑之际,江屿晚又驱使蛊虫叮咬他们,士兵们惨叫连连,互相攻击起来。
趁着混乱,安笙三人迅速通过。然而,就在他们以为顺利之时,前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石门,石门紧闭,旁边还有一个机关台。
小重看着石门,发愁道:“这可如何是好?”
江屿晚走上前,仔细观察机关台,发现上面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他思索片刻,尝试着转动机关台上的旋钮。
安笙看着面前这人开机关轻车熟路的样子,心中的疑虑不由得又重了几分,他为何会有此地的地图,又为何会对这山谷里的机关如此熟悉?
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声,石门缓缓打开。门后,是一个宽敞的空间,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南诏就被囚禁在其中……
第79章 生死链 安笙一眼就认出了……
安笙一眼就认出了困于牢笼中的南诏, 那张脸熟悉且陌生,他奄奄一息的匍匐在地上, 破旧的衣衫盖不住他瘦削且伤痕累累的身躯。
“师师父。”安笙开始呼吸急促,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他心心念念多年的人,如今真的就活生生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阿笙。”南诏看到突然出现的两人,面如枯槁的眼睛里也露出了一丝诧异,“你…你们怎么来了?”
“师父,我们是来救你出去的。”安笙忙不迭回应,下一刻他便再也迫不及待的朝着南诏的方向冲去。
“安笙,你先冷静, 小心有陷阱。”江屿晚提醒道, 但是此时此刻, 他知道自己的话,安笙怕是听不进去半个字。
牢门被厚重的锁链缠绕着,安笙只是看了一眼, 片刻间, 铁链断裂的脆响在山洞中激起回声, 牢门应声而开。
“师父。”安笙道,“你别担心, 我马上就能救你出去了。”
“别白费力气了,阿笙, 你打不开的。”南诏举起手上已锈成暗红色的镣铐,“我手上的是生死扣,非死不解。”
“什么?”安笙手里的动作一顿,但是还是咬牙道,“不可能,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他握刀的手在抖,刚刚不顾一切砸碎牢门时被震出血的伤口,此刻已经染红了整个手臂。
“你瘦了。”南诏浅笑,只是他的这句话,让安笙再也支撑不住内心的思念,"师父"刀刃落地的瞬间,安笙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他跪在地上,忍不住抱住了面前心心念念的人。
南诏枯槁的手抚上他发顶,熟悉的触感让他喉头发紧,仿佛又变回那个躲在师父袍角后的少年。“你这些年应该受了不少苦吧,阿笙。”南诏亲亲拍着他的背。
“我哪有师父你受的苦多。”安笙道,“你失踪的这些年,我老是梦到你,我以为你…”
南诏知道他想说什么,忍不住道,“我这不是还活着吗?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江屿晚站在不远处的角落,他发觉自己身子越来越弱,倚着潮湿的石壁轻轻咳嗽,血沫溅在袖口暗纹上。
看来这次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阿笙你成熟了不少。"南诏的声音沙哑如砾石相磨,枯瘦的指尖划过安笙肩甲,“当年教你挽剑花时,才到为师胸口。”
“师父,你还记得?”听到这些,安笙心中难免一喜,没错的,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师父。
洞外火光乍现,步伐急促。江屿晚瞳孔骤缩。
“不好,他们追来了。”负责把风的小重大叫,就在这一瞬间山洞内一阵地动山摇。
“快走,这里要塌了。”江屿晚反应过来,在巨石塌陷堵住出口的那一刹那,江屿晚将小重推向洞外,“西侧栈道可逃生!”
“你?”小重还未反应过来,回头的最后一瞬间,只看到了江屿晚坦然又坚定的神色,那种眼神跟他以往见到的都不一样。
“放心吧,你们主公会安全跟你汇合。”江屿晚留下这一句话之后,门彻底被巨石堵的严严实实。
山洞的震动还未停止,安笙紧紧护住被锁链牵制住的南诏,碎石擦着脸颊飞过,在石壁上凿出火星。
屋漏偏逢连夜雨,空气中弥漫的一股特殊的气体,让江屿晚眉头一皱,“不好,是毒烟,快护好口鼻!”
安笙立马用衣物护住南诏的鼻子,看着四周堵死的道路,咬牙道,“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必须得逃出去。”
南诏道:“我知道有条出去的路,但是有锁链束缚跑不了,你们别管我,快跑吧。”
“不行,我怎么可能丢下你。”安笙道,“我就算是死,也要带你一起走。”
南诏苦笑道,“你这又是何苦,我这锁链你解不开,跟我耗在这里,只会白白丢掉你的性命。”
“我不在乎。要是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南诏看着死死护着自己的人,不由的叹了口气,“要解开我这条锁链,倒也不是毫无办法。”
“真的吗?”安笙闻言一喜,“什么办法,你快说。”
“只是…”南诏欲言又止,“我这生死链非生即死,要想解开,就得先将另一端锁在下一人身上,由他来代替我被关在此处。”
“我来!”安笙闻言毫不犹豫的拿起另一端要系在自己身上,却被南诏和江屿晚的声音同时打断。
“不行!”
第80章 真相 安笙终于是抬……
安笙终于是抬头看了眼旁边的江屿晚, “你又想做什么?”
江屿晚走上前,蹲在了南诏面前, 语气轻松,“好久不见啊,阿诏。”
“好久不见”,南诏看到面色惨白的江屿晚,脸色讶然,“阿晚,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江屿晚浅笑了一声,语气轻松,“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 脸色差不是很正常么。”
“什咳咳。”南诏听到此话惊讶的张了张嘴, 但是却被毒气呛的张不开嘴。
“江屿晚, 你要叙旧也得挑个时辰,你看不到师父已经撑不住了么?”安笙忍不住怒道。
“阿笙,你休要对阿晚如此说话。”南诏道, “阿晚, 你这些年也一定吃了不少苦, 你不用管我,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江屿晚抓住南诏另一端锁链, “不,我身子已到强弩之末, 就算出去也难逃一死,不如就让我来替你,你跟安笙走吧,你若是逃不出去,在此处有个三长两短, 他会伤心的。”
“你”安笙闻言震惊,随即传来铁器刮擦声,他便看到,江屿晚将锁链一端扣在自己身上,随即南诏手上的锁链应声而解。
“解开了!”安笙看到南诏空荡荡的手腕,面色一喜,“太好了,快跟我走。”
话音刚落,他们就听到后方铜门开启的摩擦声,十名玄甲卫破开烟尘,防毒面具的铜制兽首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不好,是皇甫泽的人。”江屿晚眉头低声暗骂,“该死,这么快就追来了。”
毒烟已经肆意扩散,南诏突然剧烈抽搐,半晌进入昏厥。“师父师父你醒醒。”安笙再度陷入恐慌,随即撕下衣摆掩住他口鼻,自己却被呛得眼前发黑。
后方玄甲卫直冲着他们而来,江屿晚瞬间瞳孔放大“小心!”
随即便听见江屿晚闷哼—声,安笙回头一看,江屿晚张开双手护在自己身前,—柄长枪贯穿他左肩,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半截袖子,同时江屿晚袖中飞出的暗器也是随即将来人一刀封喉。
激烈混战中,玄甲卫的尸体倒在他们面前,此人面上的防毒面具的系带已被血浸透,江屿晚颤着手解开卡扣,将防毒面具,递给了安笙,“带你师父走”江屿晚折断枪柄,血喷在安笙前襟。
玄甲卫的包围圈正在收紧,毒烟已漫至腰间。“看来咱们三个都要葬身此处了。”安笙望着怀中昏沉的南诏,又看着浑身鲜血江屿晚,苦笑一声。
“东南角”江屿晚突然拽住他腕甲,"有暗河"话音未落便咳出团黑血。安笙这才发现他唇色青紫——方才断后的半刻钟,这人竟一直屏息硬撑。"带你师父走水路。"江屿晚解下腰间玉扣塞进他掌心,"下游三里咳咳有接应。"
“我掩护你,你快走”江屿晚背后的血在石壁上拖出长长的痕,他袖中飞出暗器,个个击中目标。此时此刻,安笙似乎才意识道,自己这么长时间居然真的低估了面前这人的实力。
“好好活下去。”江屿晚最后在袖中掏出一枚火折,在安笙背着南诏回头的一瞬间,抛向空中。火光印上了江屿晚脸,一时间安笙竟看不懂江屿晚的神情,不是悲痛,不是不舍,他依旧浅浅朝着自己笑,流露出来的竟是十分的释然。
岩洞在爆炸声中塌陷大半。安笙背着南诏在烟尘中疾奔。
暗河寒气扑面而来,追兵的脚步声在岔道口徘徊。南诏的呼吸越来越弱,防毒面具在颠簸中滑落。安笙摸到他颈侧跳动的血脉,咬牙道:“坚持住。”
暗河的水冷得刺骨,安笙在水中揽着南诏,拼命向前游。血迹在身后晕开,引来窥伺的鱼群。南诏的面具几次被激流冲歪,他不得不反复去扶,腕间的旧伤被泡得发白。
"当年你就是这样背我出诏狱"南诏突然梦呓般低语,枯瘦的手抓住他前襟。安笙浑身僵住——五年前师父下狱那日,他分明在边关巡防!
水底闪过寒光,换气的瞬间,南诏突然剧烈挣扎。面具脱落沉入水底,暗流卷着两人撞向岩柱,安笙的后脑重重磕在石上。最后的意识里,他忽然再次在脑海中浮现江屿晚那抹释然的笑。
笑的温柔,却让安笙心中发寒,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安笙在剧痛中醒来,掌心还攥着江屿晚给他的玉牌。南诏靠在对面岩壁昏迷,防毒面具完好无损。
"醒醒\"安笙拍打他冰凉的脸,指尖探到微弱的脉息。南诏颈侧有道新添的伤口——应该是方才在河底擦伤所致。安笙撕下衣袖包扎,突然发现他锁骨下有颗不大不小的痣,这让安笙心中莫名一沉,多年前他与师父外出做任务时,在那重重的黑袍面具下,偶看看到过他的脖颈,分明是洁白如玉,并无半分点痣。
南诏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安笙将最后滴水喂给他,“撑住。”
出路近在咫尺时,山体再次崩塌。安笙用身体撑住坠落的巨石,前面就是洞口,安笙似乎是看到了希望,将南诏推出生路,忽听南诏惊呵一声。
安笙心中一惊,连忙问到,“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头顶传来皇甫泽的冷笑:“等你好久了,安笙。”
安笙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沉,皇甫泽果然还是追来了。
“师父,你快回来!”安笙想要将前面的人拽回,谁曾想南诏直接脱离了他的掌控,被人强行用蛮力拽出了洞口。
“阿笙,别管我,你快跑!”南诏焦急且虚弱的声音传来。
“怎么?安公子还不肯出来么?”皇甫泽在洞口上方的声音显得气定神闲,“你再不出来,你心心念念的师父,就要被我一刀刀的削成肉片了。”
“你做梦。”安笙冲出洞口,眼前刀光剑影,玄甲卫重重包围。南诏正被人五花大绑捆了个严实,安笙看到这场面也自知将要命丧于此,心中竟也平稳了不少。安笙冲到南诏身边将其护在身后,目光如炬。太子皇甫泽居高临下冷笑:“安公子,好久不见啊。”
“难得太子殿下屈尊降贵追我至此,只怕是杀了在下,也抵不了你一路舟车劳顿吧。”安笙道。
“安大公子还是太过自谦,你与江屿晚一同合谋,偷了本太子的回天翎,这笔账本太子自当亲自与你清算。”
“江屿晚”安笙心中一颤,想到方才江屿晚决绝目送他们离开的眼神,他的内心就如同针扎了一般。他与江屿晚素有嫌隙,总觉得此人城府深沉,行事诡谲,却从未想过,他会以命相护。
皇甫泽见他神情恍惚,笑容愈发得意:“怎么?安大公子现在才想起他的好?可惜,太晚了。”他挥了挥手,身后的甲士如狼似虎地压上前来。
“住手!”安笙厉喝一声,将怀中的南诏护得更紧,“皇甫泽,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牵连旁人!”
“旁人?”皇甫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安笙,你真是天真得可怜。也罢,本太子今日心情好,就让你死个明白。”他眼神一凛,“带上他们,去一线天。本太子要让这出好戏,收场的再刺激些。”
一线天,名副其实。两侧是万丈绝壁,如刀削斧劈,直插云霄,中间仅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抬头望去,天空被挤压成一条苍白的细线。这里是天然的囚笼,一旦被堵住两端,便插翅难飞。
安笙背着南诏,被玄甲卫押解至此。山风凛冽,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他将南诏安置在一块巨石后,自己则持剑而立,挡在前方。尽管内力耗损严重,伤痕累累,但他的脊梁依旧挺得笔直。
皇甫泽高踞于一侧山壁的凸岩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如同神祇审判凡人。“安笙,本太子再问你最后一遍,江屿晚呢?他偷走的回天翎,在何处?”
安笙的目光扫过周围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心中一片冰冷。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却坚定:“他为了救我们,已经葬身在塌陷的岩洞里了。”
这句话,他说得无比艰难。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那个他一直误解、提防的人,终究是为了他而死。
“死了?”皇甫泽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癫狂的大笑,笑声在狭窄的山谷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哈哈哈哈……好!死得好!真是死得好啊!”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中却闪烁着疯狂与快意:“江屿晚啊江屿晚,你算计一生,为他倾尽所有,最后换来的,不过是‘葬身洞内’这四个字!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安笙被他这番疯言疯语搅得心烦意乱,眉头紧锁:“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胡说?”皇甫泽止住笑,眼神变得如毒蛇般阴冷,他缓缓站起身,一字一句地说道:“安笙,你是不是觉得,你救出了你的师父,你很伟大?你是不是觉得,江屿晚的牺牲,虽有遗憾,却也值得?”
皇甫泽的声音带着一种残忍的愉悦,他伸手指着安笙身后昏迷不醒的南诏,高声道:“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你费尽心机、拼死守护的这个人,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师父南诏!”
“你心心念念、苦寻多年的师父,那个五年前在诏狱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却依旧护你周全的人,是江屿晚啊!”
石破天惊!
安笙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他猛地回头,望向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皇甫泽的话语,如同魔咒,在他耳边反复轰鸣。
“不可能……你胡说!这不可能!”安笙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慌。
“不可能?”皇甫泽冷笑,“你师父南诏,清冷孤傲,锁骨之上光洁无瑕。你再看看你背后那人,锁骨下方是不是有颗痣?”
安笙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了在河边为“南诏”包扎伤口时,无意中瞥见的那颗痣。当时他心中只是一沉,却被逃亡的紧张冲散了疑虑。如今想来,竟是如此致命的破绽!
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安笙的心上。他所有的认知、所有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暗河中那句虚弱的梦呓……
江屿晚将锁链扣在自己身上时,那句“你若是逃不出去,他会伤心的”……
还有最后,在火光中,江屿晚那抹释然到令人心寒的微笑……
原来,那个“他”,指的竟是自己!原来,那抹微笑,不是解脱,而是对自己最后的守护与成全!
安笙的脑海中,过往的碎片疯狂地拼接、重组,构成了一个他从未敢想象的、血淋淋的真相。他一直以为的师父,是假的。而他一直提防、甚至厌恶的江屿晚,才是那个他愿意付出一切去拯救的人。
这个认知,比世上任何酷刑都要残忍。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安笙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绝望。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发出的脆响,如同他信仰碎裂的声音。
他想起了江屿晚为他挡下长枪时,那声隐忍的闷哼;想起了江屿晚将唯一的防毒面具塞给他时,那颤抖却坚定的手;想起了江屿晚咳出的那口黑血,和青紫的嘴唇……
原来,那个人一直在用生命保护他,而他,却用最伤人的言语和怀疑,一次次地刺向他。
“江屿晚,你要叙旧也得挑个时辰,你看不到师父已经撑不住了么?”——他曾经的怒斥,此刻听来是多么的愚蠢和讽刺。
悔恨,如潮水般将安笙淹没。不是针扎,是凌迟。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到无法呼吸。他想大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悲鸣。他想流泪,眼眶却干涩得发痛。
“噗——”
一口鲜血从安笙口中喷涌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土地。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目光空洞地望着岩洞的方向,那个江屿晚用生命为他们开辟出逃生之路的地方。
“江屿晚……”他终于嘶哑地喊出了这个名字,声音破碎,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懊悔。
皇甫泽看着他这副痛不欲生的模样,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也愈发扭曲。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他要安笙在最深的绝望中,品尝背叛与失去的滋味,让他亲手毁掉自己最珍视的一切。
“安笙,”皇甫泽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低语,却带着地狱的寒意,“现在,你还觉得他死得值得吗?”
皇甫泽的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进了安笙心中最混乱的地方。江屿晚……那个他唾弃、辱骂、甚至亲手殴打过的男人,最后的身影是在冲天的火光与巨响中化为灰烬。那双总是盛满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的眼睛,在最后时刻望向他的方向,似乎带着一丝解脱和……嘱托?
为什么?一个卖国求荣的叛徒,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选择?他明明可以跟着皇甫泽一起,看着自己和师父死在岩洞里,那才是他应该做的。可他没有。
这个念头像一株疯狂生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安笙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一直以来坚信不疑的世界,那个黑白分明、忠奸判然的世界,在江屿晚自爆的那一刻,就已经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将一切归咎于江屿晚的伪善和阴谋,但此刻,皇甫泽轻描淡写的话语却将这道裂痕无情地撕开。
就在安笙心神剧震之际,皇甫泽挥了挥手。几名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安笙挥舞着断刀想要反抗,但力竭的他如何是这些精锐士兵的对手?他很快被缴械,死死按在地上。另外几人则粗暴地将他背上的“南诏”拽了下来。
“师父!”安笙目眦欲裂,疯狂地挣扎着。然而,就在此时,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一个令他迷惑的细节。被士兵们架住的“师父”,在被粗暴对待时,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属于一代宗师南诏的惊慌与畏惧。那不是身受重伤的虚弱,而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胆怯。
这个微小的细节,如同惊雷般在安笙脑海中炸响。他记忆中的师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即便身陷囹圄,也断然不会有如此反应。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伴随着江屿晚临死前的眼神,以及皇甫泽那句意有所指的话,猛地窜了上来。
安笙停止了挣扎,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被士兵架住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颤抖的、几乎不成声的质问:
“你……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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